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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鏡花 “不是用錢換包,而是換你開心”……

    “周總見諒, 先失陪了。”

    一如既往的云淡風輕,一如既往的毫無真情。

    習慣了這種明面?上臉皮要撕不撕的客套環節,換做幾年前可能嫌麻煩嫌虛偽嫌有病, 可現在?, 他?倒是有幾分樂在?其中。

    畢竟, 看倉鼠在?轉輪里面?精疲力盡, 每次都以為還?差一步就能吃到?頭前的堅果, 但每一次都落空, 不是很有趣嗎。

    他?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不算是個好人, 有私心有歹心有報復心, 俗人爛人一個。

    還?沒有從剛剛的凝固氣氛抽抽身, 邁出去的十?幾步施慈還?有些呆滯,大拇指突然被人捏了下,感受到?突如其來的力道才?總算回過神。

    顧倚霜:“如果你還?在?想剛剛那個人,那我就要說別?因為不相干的人壞掉好心情了。”

    施慈笑了下:“可我看你和他?好像挺熟?”

    眸色暗了暗, 顧倚霜言簡意賅:“之前在?澳洲讀書的時候,住在?他?舅舅一家的隔壁, 幾年里見過幾次。”

    原來真的是混血。

    她想。

    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施慈腦袋一轉, 被十?幾步之外的畫作吸引。

    畫展的布置很有特點, 揚長避短, 不僅突出了“風花雪月”的主題元素, 并且運用低飽和的色彩與油畫本身的顏料運用形成對比,更近一步地強調主體。

    從二樓到?三樓,再從三樓乘坐電梯下到?一樓。

    施慈拍了不少照片,順帶還?搜集了很多?可以運用到?游戲劇情設計中的素材。

    剛好, 《默山海》目前已經敲定的和主線相關的重?要角色中,有一位就是畫家。

    回到?一樓的首號展廳后,施慈把?包包交給顧倚霜,自己則是去了趟洗手間?。

    只是沒想到?,剛從隔間?出來,就意外撞見鏡子前,正在?補妝的周云意。

    透過鏡子,周云意也看見了她,只是臉上半點意外都沒有,反倒是呈現一種好像已經等待多?時的感覺。

    水龍頭打開,透明水液覆上手背、指尖,沖刷聲不斷。

    “施小姐品味不錯,這表還?怪好看。”

    兀的,周云意收起粉餅,率先開口。

    眉心猛得跳動?,施慈淡淡回:“謝謝。”

    周云意笑了:“真羨慕施小姐,花個幾十?塊、百來塊就能買到?這么表,不像我,扔出去十?幾萬幾十?萬,到?手的表依然不讓人滿意,還?真想向你學習一下呢。”

    話音一落,水龍頭也在?同一時間?被關掉。

    施慈不慌不忙地看過去,笑意盎然:“嗯?你剛剛說什么?抱歉我沒聽見,這水流聲太大了。”

    周云意嘴角一搐。

    她冷笑:“施小姐不僅會花小錢辦大事,演技也不錯呢,表面?一副人畜無害小白兔,我看啊,這心眼比誰都多?。”

    “我奉勸施小姐還?是別?學那些人,滿腦袋都是要玩什么向上社交,可也不想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那個斤兩?!”

    因為不是客流量最多?的高峰期,這間?位于一樓的洗手間?也沒有太多?的人,周遭安靜,只隱約聽見細微的機器運作聲。

    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施慈絲毫不懼,神色清淡,嘴角反倒是擠出兩?分弧。

    向上社交嗎……

    如果她真的是在?社交,那就好了。就不會惦記這么多?,也不會貪心地想要更多?了。

    她從來都不是在?以小博大,只是費盡心思,陪自己玩、哄自己開心,去圓一場起于三年前,名為暗戀的美?夢。

    他?是夢的鑰匙,也是夢的具象化。

    但夢就是夢,總有一天?是會醒的呀,她也一早就做好了夢散的準備。

    不想再理會,施慈藏住一聲嘆出的氣:“周小姐,其實你不是因為那個人是顧倚霜才?來和我說這些的話,你只是看不慣像我這樣的普通人隨隨便便就能擠進你們的圈子。”

    沒有在?第一時間?反駁,周云意臉色變了變。

    她沒應,在?施慈看來和默認沒什么太大區別?,她繼續道:“你放心,我沒有要混你們那個圈子的打算,你也不用擔心我的出現會影響到?你們什么,我只是我,他?也只是他?。”

    “而且,”頓了頓,她笑了:“周小姐你也是你自己,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

    說完這些,她不打算繼續欣賞面?前人表情上的瞬息萬變,擦身離開。

    指縫間?的殘留水漬被紙巾擦干,一小團白色以完美?弧形的拋物線落入墻邊垃圾桶。

    從洗手間?出來,她隔著很遠便看見那道身影。

    紅色襯衫格外打眼,銀色的鏈條眼鏡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取下,他?個子很高,不遠處的燈斜斜落下一束光,灰色矩影被拉長。

    只見男人單肩背著她的那只米白色的奶油小包,高大挺拔的背面?身姿顯

    得不太適配,卻又擠出幾分讓人意料不到的可愛。

    被自己的形容逗笑,施慈不自覺放輕快了腳步。

    顧倚霜原本正在和蕭何談事情,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偏頭看去,一眼便看清她,準確來說,是那雙玻璃珠般的清透眼眸。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他?半側過身,熟稔地抬起手,作勢要牽她。

    但也在?下一秒,看清了臉頰上一閃而過的羞赧。他?笑意更濃。

    一旁的蕭何看不下去了:“哎哎哎,我人還?在?這里站著呢,能不能別?笑的這么惡心!”

    朝她看過來,唇邊的那點弧度早就被斂起:“嗯,知道你站著,還?有什么事嗎?”

    “真想讓你姐看看你現在?這個狗樣子!”蕭何義憤填膺:”早知道那兩?張票就不給你留了!我喂狗也不給你!”

    這時,施慈已經走到?他?們面?前了。

    條件反射地戳了戳男人的小臂,她抬頭:“什么票?”

    “你不是很喜歡那支叫arbiter的樂隊嗎,今晚在?徐匯區那邊有場Live huose,蕭總請客。”

    他?逐字逐句,神色淡而篤定。

    施慈聽得發愣,忍不住問:“我好像從來沒告訴過你?”

    食指被壓在?唇邊,顧倚霜笑了下:“那就當我有超能力吧。”

    施慈啞然,四指抻平壓在?嘴唇上,遮住笑意,端著讓人痛快打滿分的淑女架子。

    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蕭何突發奇想,翻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兩?下,跳轉到?了“相機”。

    咔嚓——

    沒有關音效,勝在?距離給面?子,沒有被發現。

    低頭掃視著照片里的兩?個人,蕭何笑得玩味,轉頭將照片又發了出去:

    【我就說吧,你弟和你是一樣的人】。

    從美?術館出來后,按照原定計劃前往預訂好位置的餐廳吃飯。

    剛下車眼尾余光掃過,施慈心血來潮,想拉他?一起逛逛隔壁那家中古店。

    顧倚霜不予置否,陪她一道。

    與普通的奢侈品專柜不同,中古店內特有的裝潢調很富有時代感,復古氣息濃郁,還?會搭配不同品牌的風格設置展柜。

    剛一進來,施慈就被一只撞色水桶包吸引了眼球。

    頂配二手的魅力就是在?這里了,正品,幾近十?成新,可價格卻美?味的不行,而且甚至是專柜難以買到?的限量經典。

    清楚中古店的性質,顧倚霜也沒有表現出半點輕蔑,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側,偶爾在?她糾結時發表看法?,給予肯定。

    店內導購熱情得厲害,看出來客人對這只水桶包的喜歡,舌燦蓮花。

    施慈還?是有些猶豫,因為價格。

    一扭頭,注意到?身側的人剛想開口,她眼疾手快,立刻捂住他?的嘴。

    顧倚霜一愣,深棕色的眸滑過一片情緒,卻又很多?偃旗息鼓,最后化為饒有興致的笑。

    腦海中浮現那兩?條在?深市的裙子,施慈臉皮薄,在?錢的方面?更是,但還?是有點磕巴地講道:“不需要你付錢。”

    緩緩拿下她的手,顧倚霜道:“不是用錢換包,而是換你開心。”

    “那也不需要!”

    施慈一本正經:“我想要的會自己的買,別?人送的再喜歡用起來也沒有成就感。”

    說完這些,她干脆不再給他?發表任何意見的機會,直接扭頭看向一旁的導購,表示自己選定這只水桶包了,麻煩包起來。

    導購很有效率,五分鐘后,她便付好錢走出了這家中古店。

    視線落在?施小姐好像得到?新玩具小朋友的笑容,顧倚霜啞然:“慈慈,你可以不用跟我算得這么清。”

    “這不一樣,”施慈糾正:“真正喜歡、想要得到?的東西,一定得親手拿到?才?算是屬于自己了,借助任何人都不行。”

    說完,她頓了一秒,才?略顯心虛地開口,甕聲甕氣:“而且我又不是買不起,只是需要狠狠心而已。”

    顧倚霜笑了,剛好走到?餐廳門前,他?駐足垂首,目色毫不遮掩地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

    察覺到?他?的視線,施慈也順勢抬眸,剎那間?,目光相撞。

    她眨了眨眼睛,蝶翅似的顫動?,暈染開波光瀲滟。

    心跳又開始不正常,她咬了咬唇瓣,問:“看著我做什么?”

    “所以,我也是你狠狠心、親手得到?的嗎?”

    顧倚霜如是問著,聲音多?了幾分沙沉,聽得人心悸。

    施慈不敢看他?,更忍不住不說,腳邊佯裝不經意地點了點地面?,小聲嘟囔:“是呀,花了好多?心思呢。”

    第32章 鏡花 “你頭低點,我親不著了”……

    Live huose的時?間是在晚上六點。

    剛進場, 施慈就被某支樂隊主唱的小迷妹差點擠倒,猛地后?退兩步試圖站穩,身體脊背中?間被人穩穩扶住。

    春夏的衣服料子很薄, 男人掌心的溫度輕松貼至皮膚, 燙得她戰栗一瞬。

    下意識回頭看, 便剛好對上男人半垂下的目光:“沒事吧?”

    施慈搖頭, 迅速站穩:“沒事沒事。”

    確認她不?會因為重?心歪掉而摔倒, 顧倚霜才不?緊不?慢地回手。

    但也沒有就此收起, 反而搭上了她的肩, 半緊不?松地護著她繼續朝前走。

    很快, 隨著律動?鼓點的響起, 偌大的酒吧立刻沸騰起來。

    蕭何準備的位置在二樓, 極佳視野,不?乏酒水與甜點,據說在樂隊成員演奏完后?,還會來近距離與“歌迷”見面。

    第?一次聽這?樣的現場, 強壓著胸口的蓬勃,她端著手邊的酒杯, 不?由自主地小口灌,注意力分散得厲害, 下意識忽略了那股辛辣刺激。

    “你已經喝兩杯了。”

    就在她再想端起一杯時?, 手腕被另一只大手陡然按住。

    力道不?重?, 溫和卻極具存在感。

    遲來的酒勁終于?被刷上發條, 她不?滿地抽回手,故意哼他:“我才不?要聽你的。”

    難得瞧見她這?么?嬌嗔的一面,顧倚霜樂了:“不?聽我的,那聽誰的?聽那些等著賺你酒水錢的貓耳朵酒保?”

    他問?得直白?, 施慈一愣。

    后?知?后?覺地想起來,剛剛有酒保上來送酒和小蛋糕時?……她沒多想,曾對他小聲夸了句,說酒保的貓耳朵發箍很可愛。

    這?人,小心眼的嘞!

    臉蛋開始升溫,她不?自在地揉了揉,故意說:“酒保又不?是重?點,明明是那個發箍很可愛!”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顧倚霜長眉輕挑,神情卻不?見半點輕浮。

    想起那只有點滑稽的貓耳朵發箍,男人嘴角動?了動?,到?底還是沒說什么?。

    酒意浮上心頭,耳邊是狂放的弦、躁動?的鼓,隔著虹幻燈光看他,一時?間,施慈也算是明白?了古人口中?那段心猿意馬。

    她忍不?住好奇,這?張臉其實也是能用“艷”字來提的吧?

    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

    是好看的,但也是真稀罕的,真真應了那句“物以稀為貴”。

    這?時?,一樓的朋克搖滾突然變成了婉轉情歌,朗朗少年音唱出的調格外青春活力。

    腦袋逐漸變得不?清醒,施慈湊近一點,貼著他耳朵,小聲問?:“你真的沒有發現我今天哪里不?一樣嗎?”

    顧倚霜:“什么??”

    酒喝得多,膽子也大了,強忍滿腔的羞赧,施慈指著自己鎖骨以下的位置,氣?勢洶洶:“有溝!”

    在說到?這?兩個字時?,她的音量明顯更大了些,底氣?似乎也格外的紅。

    顧倚霜錯愕半秒,隨即啞然失笑。

    可這?個笑在施慈看來,卻富有深意,她撇撇嘴,有些生氣?:“你居然笑話我!我可是為了約會特地準備的!”

    揉了揉她的發頂,小指不?經意間掠過那條辮了麻花的發帶,距離陡然靠近,淡淡的花香再次涌上,與之前嗅過的每一次都一樣,卻好像也是有不?同的。

    細細看著她有些生氣?的小臉,顧倚霜笑意更濃:“說的好像我是臭流氓,就圖你這?個一樣。”

    臉頰暈著兩酡紅,像是櫻桃半熟不?熟時?的姿態,施慈輕哼,不?服道:“可你們男人不?就喜歡胸大的女孩子嗎?”

    無奈地嘆了下

    ,顧倚霜糾正:“別人我不?知?道,但我的話并不?是,慈慈,身體上的凸起或平坦并不?能佐證你靈魂的色彩,這?才是珍貴的。”

    他說的認真,可施慈卻因為醉意聽得迷迷瞪瞪。

    甚至后?面一半,恨不?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較勁似的擰著眉心,她拽著他一邊手臂,原本挽在小臂中?段的袖口硬生生被扯了下來,褶皺橫生,連腕表都被蓋住。

    “那、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任由她毫無邏輯的一切舉措,顧倚霜的口吻依舊溫和,反問?:“你覺得呢?”

    施慈不?好意思答:“我怎么?知?道,顧先生牛得不?得了,想要什么?樣的女孩子不?都是一句話的事——唔!”

    話還沒說完,余下的一切詞句便被他悉數吞下。

    以唇齒相依的方式。

    單手桎梏住她的下頜,顧倚霜循序漸進地施予力道,從吻到?吮,再到?咬,一點一點,將?本就搖搖欲墜的防線盡數擊潰。

    起初,施慈還宕機一般瞪大眼睛,可唇上的觸覺太過強橫,不?自覺閉上眼睛,心甘情愿沉淪下降。

    明明都是喝了酒,可不?知?道為什么?,施慈就是覺得他的嘴巴冰冰涼涼的,貼上來的那一刻格外舒服。霎時?間,骨骼像是跟著音樂狂舞一樣瘋魔,叫囂著,嘶吼著,摧動?她不?顧一切地和他更加貼近。

    他們的呼吸漸漸地交纏在一起,兩種截然不?同的酒氣?被熏疼而出,醉了神經,迷亂了理智。

    施慈肺活量一般,有些不?舒服時便試著推開他,以為還要費點勁,沒想到?格外輕松。

    重?新隔開距離,垂眸看著她水色豐盈的唇,顧倚霜有些后?悔。

    畢竟一開始,他只是想淺嘗輒止的,可沒想到?竟然這?么?一發不?可收拾,讓人沒轍。

    他強壯淡定:“越說越不?像話。”

    被親怕了,一整張臉熱氣?騰騰,施慈哪敢發表其他意見啊,低著腦袋不?吭聲。

    捏了捏她的臉,顧倚霜又問?:“剛剛不?知?道,那現在知?道了嗎?”

    明明是很輕柔的語氣?,可落在耳朵里聽下來,怎么?聽怎么?不?得勁。

    施慈還在皺眉頭,久遠青春期殘留的那點叛逆突然跑出來興風作浪,她深吸一口氣?,指尖瞄準他領口,狠狠扯過來,下一秒,又狠狠親上去。

    但沒想到?——

    一著急一緊張,親歪了。

    眨了眨眼,施慈快被自己氣?哭了。

    她手里還攥著用于?搭配紅襯衫的黑色領帶,不?顯得正式,妖治偏多。這?樣被她穩穩抓住,連他的重?心也得向?她偏挪。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就好像……自己可以掌控他。

    可她心里也明白?,這?只是一場夢。

    鬼使神差的,白?天周云意說過的那番話不?間斷地閃現眼前,任由她怎么?抗拒都揮之不?去,一會兒黏在睫毛下,一會兒就跑到?腦袋里,緊接著又擠壓在胸口,等到?最后?,竟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唇齒艱難地溢出一絲苦笑,她發現,原來自己根本沒有想象中?那么?堅強,原來,她連哄自己高興這?種事都這?么?不?成熟,她可真沒用。

    萬千悲愁凝成一股聲,不?知?停歇地敲打在她心口,一下,又一下,鞭打一般。

    似是察覺到?她的表情不?太對勁,顧倚霜啟唇:“好要不?要親?”

    吸了吸鼻子,施慈藏住喉間所有的不?痛快,惡狠狠道:“你頭低點,我都親不?著了!”

    顧倚霜啞然,俯首任由她做主。

    /

    回到?螺歌里的巷口,已經是將?近晚上九點了。

    門禁還有不?到?十?五分鐘,施慈心里有些急,隔著十?幾步路看到?印著“螺歌里”的鐵皮牌子,便下意識道:“在這?里停就好。”

    顧倚霜坐在駕駛座,嘴角還殘留著沒被擦干凈的口紅,暈成了斑駁的花影,淺淺丁點兒,夜色朦朧昏暗,看不?太清楚。

    他輕哂:“原來我這?么?見不?得人啊?”

    還記著他不?久前故意刁難自己的仇,施慈一只手搭在門側,調調是軟的,帶了點嗔怪的勁頭:“對呀就是見不?得!”

    半開玩笑的口吻,狡黠氣?十?足。

    沒有真跟她較這?個勁,耳邊傳來車門鎖打開的細微動?靜,他突然又開口:“施慈。”

    被喊大名,她下意識扭頭,一節字音順滑揚出:“嗯?”

    “下次約會,不?需要像今天這?樣。”

    心跳亂了一拍,她明知?故問?:“今天怎么?樣?”

    也不?戳破她偶爾劣質的演技,顧倚霜的手還扶在方向?盤上,腕表的表盤被不?遠處的路燈折射出一圈碎光,倒是與背后?的那句“Shining stars”照相呼應。

    指腹慢吞吞點動?,撞擊聲只響了兩下,他從善如流:“不?用像今天這?樣‘特地準備’,做自己就好,你比你想的要更有魅力。”

    明明是在上世紀就被稱作不?夜城的東方巴黎,可身處這?樣的半城中?村小巷,夜晚時?分,周遭寂靜,連路口的車流聲好像都被拉得很遠。

    靜到?,施慈甚至嫌自己的心跳聲過于?猛烈了。

    臉頰熱得不?像話,她也不?去摸,已經將?淡定演繹得從容,小聲嘟囔:“就你會說。”

    說完,車門打開,清涼如水的夜風順勢灌入,沖淡了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橙花香。

    大概是洗發水的殘留,或者是差不?多味道香水。他這?樣想。

    沒有著急離開,他習慣性地將?遠視燈打開,在無聲中?照亮算不?上多清晰的巷路,隔著擋風玻璃,目送那道柔軟身影走出去數步。

    可突然的,他注意到?她竟然又折了回來。

    條件反射地降下車窗:“忘拿什么?了?”

    小步跑回,連氣?都沒喘勻,施慈藏著心底的那點壞心眼,二話不?說再次揪住男人領口,毫無征兆地親上去。

    這?個問?落在他側臉,蜻蜓點水。

    身畔過分安靜,愈加襯得這?聲“吧唧”清脆,再去看她的表情,發現罪魁禍首竟然是先害羞的那個,忍不?住莞爾。

    施慈壞笑:“忘了再耍一次流氓,晚安。”

    有些無奈,顧倚霜笑了下:“嗯,晚安。”

    這?次,是真的晚安了。

    心滿意足地將?鑰匙插入鎖孔,不?等轉動?門把手,稍顯年代感的小門就先一步被里面的人打開。

    施慈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正常:“哥?你還沒睡呀?”

    施弗點了下頭沒應,沉默著讓開玄關的門,示意讓她先換鞋。

    莫名緊張起來,施慈將?肩頭的小包放下又提在手里,放低動?靜換鞋,兩只腳才剛踩上自己的小狗拖鞋,耳邊就陡然又傳來哥哥的聲音。

    “慈慈,現在有空嗎?哥哥想和你聊聊。”

    猛地意識到?什么?,施慈強裝鎮靜,不?斷默默給自己喂定心丸,眼神也直直看過去,生怕露出馬腳:“可以明天再說嗎,我今天好累呀。”

    說完怕哥哥起義,又擺出好奇的樣子,問?:“是要聊什么?很著急的事嗎?”

    施弗冷不?丁開口:“想跟你聊聊,剛剛在巷口外,坐在車里被你親的那個男人。”

    話音一落,施慈傻眼,徹底僵住手腳。

    第33章 鏡花 風雅至極,奢靡至極

    每周的這兩天, 顧倚霜都會回老宅。

    今天尤為特殊,除了母親的生日快到了需要一家子?坐下一起商議怎么過之外,顧倚風的丈夫也就是他的姐夫也從京市來了。

    用外公的話來講, 沒有陪一家人吃晚飯已經是過錯, 如果晚上還“夜不歸宿”, 那就是罪加一等?, 可以去游街、浸豬籠了。

    因為外公和母親都喜歡各色花卉, 顧公館的花園里常年馥郁飄香, 正值春夏時分, 兩個月前還正盛開的姬小菊已經被換掉, 作為頂替的是鐵線蓮。

    紫色別?致, 是純凈之中, 獨占一份的妖異與?優雅。

    “倚霜回來了。”

    剛進玄關,老人笑呵呵

    的聲音便傳入耳朵,他一抬頭,果然看?見外公正興致勃勃地邊擺弄姐夫從京市帶來的蓮瓣蘭, 一邊同他說話。

    瞇了瞇眸,他想起那盆花的另一個名字, 素冠荷鼎。

    風雅至極,奢靡至極。

    文人墨客口中的高潔傲岸, 也是尋常人家一輩子?也難得一見的至寶, 還怪有樂子?。

    和外公打過招呼后, 他又看?向沙發上的時綽, 簡單點?了下頭便過。

    剛上樓,就又被另一個人攔住,是顧倚風。

    她指了指屏幕里的照片,聲音壓得有些低:“我可以理解為, 你在很認真地談這段戀愛嗎?”

    視線掃過照片上的兩道背影,顧倚霜笑了下:“那不然?”

    “你最好明白?我說的‘認真’是什么意思,這事可不能馬虎,無數雙眼睛盯著?你,董事會的、外面的,試錯成本太高了。”

    顧倚霜:“既然談了,我就沒打算草草收場,放心,很認真。”

    兩人是在樓梯拐角說的話。

    光影綽綽,不規則地落在五官輪廓上。

    兩人一上一下就此分開,顧倚霜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推開門便走?進,邊扯領帶邊給某人打電話。

    “言青,你去整理一下十年前施全德挪用公款的相關資料,要全要快。”

    “好的顧總。”

    “對了,還得再去查一個人,叫趙儒桐,是施全德的前姐夫。”

    “好。”

    通話結束,顧倚霜在手機屏幕上隨便點?了兩下,思緒漸漸分散。

    不斷浮現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她當地在美?術館,無意間提到的那個名字。

    她居然知?道。

    不自覺瞇了瞇眼,黑色領帶落在掌心,又被放到一旁,他轉身朝浴室走?去。

    半小時后,他洗完澡換好衣服,習慣性地打開臥室內的小冰箱想拿罐助眠的牛奶,伸手一探卻?無果,抿了下嘴角,只能下樓去取新的。

    剛走?到一樓,便看?見外公負手而立,對著?墻上的那幅字發呆。

    還是那句“春祺夏安,秋綏冬禧”。

    聽到腳步聲,顧如海回頭,看?到是他,隨口問:“我聽姣姣說,你今天帶著?施慈去看?蕭何給她母親辦的畫展了?”

    “嗯,去了。”顧倚霜毫不避諱,淡定地走?到廚房門口的大冰箱前,取出一罐新牛奶。

    “你倒是蠻看?重,感情不錯?”

    聽到那兩個稍顯親密的詞,顧倚霜依舊從容:“都挺好的。”

    品出來這話里的不對勁,顧如海敏銳問:“挺好的?如果真那么好,你就不會是這種反應了,怎么,吵架了?”

    手里的牛奶被調轉了方?向,顧倚霜猶豫,想著?下都下來了,要不干脆用小鍋熱熱,又道:“沒吵架,只是有時候,我總覺得她面前藏了太多真實的情緒。”

    “明明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立刻又是苦瓜臉,她好像藏了很多心事,生怕我知?道,卻?又總在不經意流露,讓我更加好奇。”

    顧如海聽得皺眉:“比如?”

    顧倚霜:“比如,她知?道我那個英文名,Lance,那個已經被我廢掉的名字。”

    /

    因為《鏡像空間》手游版的前十章主線劇情DDL(截稿日期)提前,趕上《子?不語》新賽季運營,施慈險些忙出重影。

    連著?加了一個禮拜的班,每次回家都是趕著?門禁的點?。

    這天剛和光行?的人開完會,正巧中途休息,施慈靠在坐在椅子?上理思緒。

    忽得,擺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下,屏幕,顯示有陌生號碼打來。

    她皺眉,不明所以,拿起來一看?,確實是完全陌生。

    但……又顯示是副卡被打,能知?道這串號碼的人,怎么想都不應該陌生。

    “不好意思,我出去打個電話。”她捏著手機,一臉歉意地看?向坐在對面的人。

    江灝越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走?出會議室,她邊走?邊接通:“你好,哪位?”

    “慈慈,好久不見了啊,還記不記得舅舅?”

    施慈一愣,腳下動作當即愣住。

    她沒想到,這通電話另一邊的人,居然是她的舅舅,施全德。

    手指不自覺蜷起,指尖微微用力,掌心被擠壓出一條細細的甲痕,她咬牙切齒:“你有什么事?”

    “瞧你這孩子?說的,舅舅給你打個電話當然也是聯絡聯絡,怎么說舅舅也是你的長?輩不是,理應幫你在感情上把把關。”

    施慈神色一凜:“你這種人,也配做長?輩?”

    她話說的狠,另一邊的施全德似乎也不打算裝了:“慈慈,話別?說的這么難聽啊,舅舅也是真的關心你、心疼你,你說說你,談了戀愛怎么也不跟家里人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施全德全然不在乎:“說起來啊,我外甥女現在是真有本事啊,一聲不響談了個這么體面的男朋友,誒你說要是你媽媽知?道她的寶貝女兒?去傍大款了,得多傷心啊。”

    后槽牙被不自覺咬緊,生怕露出一點?縫隙與?軟骨的又好像是心臟。

    她深吸一口氣,藏住喉間所有的虛恍。

    聽筒里面的人還在說話,依舊是那副虛偽的,長?輩模樣的苦口婆心。

    “慈慈,舅舅也是好心,不想看?你惹你媽媽生氣呀,你應該也不想因為你的事,讓你媽媽又想起你爸爸和當年那個女人吧?”

    “你威脅我?”施慈咬唇,拳頭攥得更緊了。

    “瞧你說的,我們可是一家人,但你硬講的話,舅舅最近手頭確實有些緊,你看?……”

    不等?他說完,施慈便毫不留戀地掛斷了這通令人惡心的電話。

    呼出一口濁氣,胸口卻?依舊壓抑感十足。

    她煩悶地閉上眼睛,腰背貼住墻面,僅靠這樣才能站穩。

    下意識的,她想起那天晚上,哥哥和自己說的話。

    “慈慈,哥哥不想給你潑冷水,可你要知?道,像那樣的人,我們高攀不起的,門當戶對,我們一個字都不占。”

    “更何況你也知?道,外公最反感的便是他們那種高高在上的豪圈子?弟,而且還是舅舅和那個人的事擋在他們心口。”

    她當然知?道這些,甚至比哥哥更了解,也是因為了解,她從一開始就沒奢望和他能有什么好結果。

    及時行?樂就好。

    可明明是這樣想的,為什么還是會傷心和不甘心呢,明明早就想的透徹、悟的通透了,還是忍不住眼淚潤濕眼眶。

    這種掌控不了人生的感覺,真的太討厭了,就和十年前那段時間如出一轍。

    其實十年前,她還不叫施慈,當時是隨了父親的姓氏,叫趙慈。

    但那一年,父親出軌,女方?是家跨國上市公司的女總監,對方?懷了孕,甚至直接登門要說法,可還不等?父母離婚,前者?就又因為經濟罪被告上了法院。

    同一年,舅舅因為挪用公司公款被開除,事后調查才得知?,居然是趙儒桐和施全德兩人一起策劃。

    可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最后接受懲罰的只有趙儒桐一個人。

    倒不是她要為那個渣爹說話,畢竟在她看?來那種拋棄道德與?為人父人為夫的人性去享受新鮮感帶來刺激的混蛋,也沒什么資格被稱為父親。

    可她還是覺得不公平。

    因為外公偏愛那個小兒?子?,因為媽媽偏疼那個弟弟,施全德仗著?這一切,無法無天,不僅不自己挪用公款的事說成了是被原公司利用,甚至搖身一變,還把自己說成了受委屈的那個。

    當時她年紀小不清楚這些,也是后來她才知?道,開除施全德的公司是顧氏集團旗下的一個子?公司,早些年也是做互聯網,后來被打包賣給了集團董事長?的一位學生,與?他的產業完成了合并。

    她不認為那位顧爺爺是施全德形容的虎狼之師,畢竟——她有自知?之明,像他們那樣的人,怎么會把施全德這種渣滓當成一盤菜。

    可惜,外公寧愿蒙蔽自己,也堅決站在小兒?子?這邊,甚至用僅剩的積蓄,把他送出國避風頭。

    而現在,那個人渣回來了。

    甚至,一如既往地混蛋,居然拿自己和顧倚霜的事威脅她,盡管她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其實有一件事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媽媽和哥哥,十年前,在自己還是一個懵懂的學生妹時,那個所謂的長?輩,所

    謂的舅舅,偷過她的內衣。

    /

    三天后,顧倚霜從京市出差回來。

    剛下飛機,便接到季成羨的電話,有關今晚季家老爺子?主辦操持的一場慈善晚宴。

    看?了眼時間,他默默算從機場去山海工作室的路線,順便回復聽筒另一邊的人:“知?道了,我會過去的。”

    季成羨笑意很濃:“我猜猜,到時候應該不是一個人來吧?”

    顧倚霜面不改色:“你話太多了。”

    說完,掛斷,干脆利落。

    他垂眸,眼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顯示從通話界面跳轉到微信的聊天頁面,指尖再一點?,只看?她的。

    兩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晚上,是她發的那張打著?哈欠說晚安的卡通小貓。

    又看?了遍表情包,又無聲地玩了下嘴角。

    算著?她正常的下班時間,顧倚霜讓言助理練習化妝師和造型師做最后的確認,自己則是開車去接人。

    與?此同時。

    施慈還在工作室,剛和柳俞安、龔星海他們開完會,剛解決掉《子?不語》新賽季內容在測試服出現的一些bug。

    合上電腦打算買杯奶茶犒勞下自己,還不等?點?到外賣APP的圖標,頂端就先跳出來一條消息彈窗。

    【顧】:【我剛回魔都,現在去接你?】

    想起他昨天和自己說過的慈善晚宴,施慈還是有些緊張,試探地問:【現在還能反悔嗎?】

    【顧】:【可以,但這樣的話就得辛苦施小姐賠償點?精神?損失了。】

    施慈臉一熱,敲字:【我不去你也可以找其他人一起呀,我又不介意這個】

    【顧】:【很好,這下子?你就算去也得賠付了,我十分鐘后就到。】

    施慈羞窘到捂臉。

    真是嘴欠!

    第34章 鏡花 “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施慈”……

    抵達舉辦慈善晚宴的酒店宴會廳時, 時間剛剛好。

    那輛高調的庫里南在魔都圈子?里名氣很大?,不少人認出車牌號,加上近些天來聽過的各色傳言, 紛紛駐足, 裝作不經意地側眸去看。

    先下?車的人是?顧倚霜。

    熟稔地將松開的紐扣系好, 他回身, 單手?扶在車框上沿, 另一只?手?則架在半空中, 三秒鐘后, 年輕女孩纖細柔嫩的指部關節便搭了上來。

    淺粉漸變色的美甲壓在西裝外套的袖口上, 原本肅然的黑色被襯出幾分不同尋常。

    施慈扶著他走下?車, 美緞似的長發被造型師設計出了末尾的微卷, 黑色禮服顯得低調,裙擺直至腳踝,配了雙綁帶綴珠高跟鞋,舉手?投足間, 不輸任何名媛。

    余光不經意間掃過那些好奇的打量,她t偷偷吞咽, 為自己?打氣。

    “很緊張?”

    察覺到她呼吸的頻率不太正常,顧倚霜小幅度地垂首, 問道。

    擠出一個還不算僵硬的笑, 施慈還在安撫自己?, 一定要淡定, 一定要優雅,絕對絕對不能出錯。

    “還好。”她道。

    說完又想起?一小時前?還在選衣服時的對話,當時他問她有沒有什么很喜歡的款式,她沒多想, 不假思索的第一句就?是?“有沒有行動可以方便一些的”。

    她清楚地記得,他聽到后笑了:“怎么,這是?打算半路逃跑把我丟下??施小姐,要不要這么狠心?”

    耳朵又微微地開始熱,施慈不好意思繼續想,更羞于啟齒回憶后面在更衣室里發生的事?。

    進入會場后,有服務生送上紅酒或香檳。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三年前?還在澳洲當交換生的時候,當時有熱情的同胞喊她一起?玩,那天晚上正好是?一場只?有中國?留學生參與的化妝舞會。

    當時,他也在。

    西裝革履,領結禮帽。

    與其?說是?怪誕的魔術師,倒更像是?優雅紳士的吸血鬼公爵,隨便眺來一眼,便讓當時被人故意惡搞,扮成木乃伊女巫的她心跳失控。

    她思緒飄得正遠時,剛好有幾個人走上前?來和?他打招呼。

    聽口吻大?概是?熟人,但她一個都不認識。

    手?腳下?意識又緊繃起?來,眼看著那些人離開,她手?里還捏著高腳杯的細處,遮住一半的嘴巴,小聲問他:“你之前?,有沒有帶過其?他女伴來這種場合呀?”

    顧倚霜彎了下?嘴角,沒有正面回答:“你好像很在意我的各種第一次?”

    臉頰熱乎乎的,施慈騙自己?只?是?因為是?室內:“我這不是?擔心不如你前?任們做的好嘛,萬一我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怎么辦,我不想給你惹麻煩。”

    “施慈,不要輕看自己?,”顧倚霜無奈:“你為什么就?不能想著,你做的太好太優秀,反而讓我倍感光榮呢?”

    他說的認真,反倒是?給施慈聽得一滯。

    “而且——沒有‘們’。”

    正了正神色,男人的聲線聽著磁性好聽,凜冽之外,多了幾分沉意:“在你之前?,我只?談過一段,什么都沒發生。你也不需要跟任何人比,你就?是?你自己?,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施慈。”

    不遠處,是?被請來請來烘托氣氛的交響樂樂團,鋼琴與大?提琴共同演奏,舒緩曲調洋溢在整間宴會廳,悠揚,婉轉。

    施慈不知道空氣中淡淡的香氣是?什么,分不出這究竟是?花香還是?果香,忍不住又嗅兩下?,總覺得一顆心都漂在半空中,虛虛實實,不堪受力。

    可能是?酒香吧,不然怎么會這么暈乎。

    她心想。

    假裝是?才知道這件事?,她壞笑,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看出來我們顧先生是?情場新手?了,想騙女孩子?立人設的話,怎么能把情史交代清楚呢,肯定要說是?第一次呀。”

    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顧倚霜佯裝虛心請教?:“那我聽聽,這么老生常談的施小姐是?第幾段?”

    施慈揚著小臉,唇色是?鏡面的,燈光之下?,映照水光,她壞笑:“不告訴你!”

    同一時間。

    宴會廳二樓。

    “胡了!”

    又下?一城,顧倚風收完籌碼,笑盈盈地扭頭,看向一直在等自己?的時綽:“這不比寫劇本來錢快?”

    時綽啞然,長指幫她捋了捋碎發:“就?是?有時候運氣太好,容易缺牌友。”

    一旁的蕭何輸得痛快,攤攤手?:“你們小兩口差不多得了哈,對了,這個點?是?不是?該下?去了?季成羨剛還打電話問呢。”

    隨手?將自己?的“幸運符”收到繡藝錦囊里,顧倚風:“你先下?去,我們先去隔壁一趟,我爸媽在和?季爺爺說話,總得去問候一聲。”

    蕭何應聲,沒有過多客套。

    從房間里出來后才發現,隔壁的門沒有關嚴實,虛虛掩著,露出一條縫,乍泄光影。

    顧倚風的肩上還披著身側男人的西裝外套,敲門后進入,除了自己?父母,卻沒見到應該也在的季家爺爺,坐在爸媽對面的,是?周家的長輩。

    她走過去,也不扭捏:“周伯伯晚上好。”

    周平康頷首,笑呵呵:“倚風現在越來越漂亮了啊。”

    沒有搭話,顧倚風直接在媽媽顧蕓身邊坐下?,隨口問季爺爺人呢,后者解釋老爺子?剛剛低血糖犯了,被生活助理帶下?去服用點?葡萄糖。

    至于這位不速之客,則是?為了別的事?而來。

    聽到某人的名字,顧倚風瞇了瞇眼,不以為然:“談個戀愛而已,還需要外人來通風報信,媽媽,我們家還沒封建到這種地步吧?”

    “瞧你說的,”顧蕓笑著搖頭:“你周伯伯這不是?好心嗎,作為長輩來說一聲而已。”

    “是?嗎,”顧倚風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那還真是?謝謝周伯伯呢。”

    話題扯到那位施小姐頭上,顧蕓面露難色:“我聽說那孩子?家境一般,上班的公司也只?是?個不大?不小的游戲工作室,這樣算下?來,她和?倚霜確實是?有些差距。”

    話音剛落,坐在對面的周平康便立刻道:“誰說不是?呢,但現在的小姑娘也都確實有本事?,肖老弟,你們夫妻兩人可得多上點?心,別讓孩子?碰上那種手?腳不干凈的才好。”

    作為父親

    的肖正樓擰了下?眉心,云淡風輕地接下?這番話:“我們為人父母自然是?希望孩子?過得好,既然是?倚霜喜歡的人,我們自然也不好棒打鴛鴦,再怎么樣都是?他自己?選的,他也是?成年人,走什么路自己?都能承擔后果,不需要我們操心。”

    聽出老爸話外的意思,顧倚風沒忍住,嘴角翹得老高。

    周平康自然也品出來了,一張國?字臉神色陰了幾分,但還是?強撐形象,“不經意間”提到了二十幾年前?那段娃娃親。

    不等當年親口應下?這件事?的顧蕓開口,肖正樓便先一步道:“那也算娃娃親?不過是?我們一群長輩瞎開玩笑,周老哥總不能因為幾句話,就?耽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吧。”

    “你們家云意漂亮又溫柔,排著隊的年輕男孩子?不是?一抓一大?把,哪里輪得到我們倚霜呢,周老哥可別高看我們了。”

    嘴角抽了抽,周平康只?覺得被人扇了一巴掌,偏偏講話的這人,自己?還挑不了刺、說不了理。

    “我聽肖老弟這意思,這是?打算放任兒子?的終身大?事?了?不怕外面的人笑話?”

    肖正樓淡笑:“這和?看得上看不上有什么關系,倚霜是?我們的兒子?更是?一個完整的人,父母開玩笑的話哪能決定他的人生走向,兒孫自有兒孫福,周董不如讓他們自己?去活。”

    稱呼上的一字之差,謬以千里。

    話說到這一步,繼續待著也是?自討沒趣,周平康強撐著臉上僅存的和?風細雨,信步從房間離開。

    偌大?的休息室沒了外人,說話的氛圍也變了又變。

    到底是?操心兒子?,顧蕓皺著眉頭,表示是?不是?應該見見人家女孩子?,摸摸底也算心里有數。

    顧倚風第一個不同意:“還是?算了吧媽媽,這也太早了。”

    “可是?……”

    “確實有些早,”肖正樓單手?扶住妻子?的肩,柔聲道:“倚霜這才剛談上,我們就?貿然出面,一個不小心再把人家小姑娘嚇跑就?不好了,這種事?就?讓它順其?自然吧。”

    話說到這里,見見面的想法自然只?能不了了之。

    顧蕓嘆了口氣,沒有再提,話題轉移到了待會晚宴結束的慈善拍賣會上,指著圖冊里的一只?古董唐三彩,明顯是?喜歡的。

    肖正樓言簡意賅:“喜歡就?不能放過,如果到時候有人跟價,那就?‘點?天燈’。”

    實在是?受不了爸媽膩歪,顧倚風拉著時綽先一步下?樓,剛到一樓的宴會廳,隔著老遠就?和?某人對上視線。

    大?概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顧倚風拿出手?機指了指,沖他比劃了個動作,后者心領神會,點?了下?頭。

    五分鐘后,顧倚霜垂眸看著她發來的消息,薄唇抿成鋒利的一條線。

    有些人的手?,伸得太寬了。

    既然這么不想要,那他就?發發好心,幫他斷掉。

    施慈一歪頭就?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還以為是?杯子?里的香檳出了問題,眨了下?眼睛,問怎么了。

    顧倚霜斂神,輕笑:“慈慈,再來演一次戲吧?”

    施慈愣住,不明所以:“演什么?”

    “演一次——妲己?。”

    第35章 鏡花 “想見你,就來了”……

    在晚宴的尾聲, 還有一場同樣冠以?慈善的拍賣會。

    但沒想到還沒正式開始,施慈就接到一通電話,來自哥哥施弗。

    “外公他怎么樣了!”

    聽到那幾個字眼, 施慈的眼瞳不自覺睜大, 眼底彌上慌張, 連嗓音都混著凌亂:“你們?現在在醫院嗎?哪家?”

    一旁的顧倚霜聽到交流的聲音, 放下酒杯, 側目看過?來。

    視線中, 女孩單手拿著手機貼在耳廓邊, 秀氣?的柳葉眉呈黛色, 遠山般橫皺在眼窩之上。

    削瘦的腕骨圈了條窄珠鏈, 圓潤珍珠距離臉頰只有幾寸, 更襯得膚色雪亮。

    電話很快就掛斷了,他問:“怎么了?”

    吸了吸鼻子,施慈掩下所有的緊張,強撐鎮定:“沒、沒什么的, 是我自己的一點私事,抱歉, 我可能要先?走了。”

    她沒說實話。

    哪怕意識到他可能已經聽到、猜到幾分之幾,也沒有說實話。

    沒有戳破她口中的那句“一點私事”, 顧倚霜頷首, 很給面?子地?裝傻:“我送你。”

    見他已經要起?身, 施慈連忙把雙手擋在胸前, 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車過?去就可以?。”

    被她這番疏離客套氣?笑了,顧倚霜:“施慈,我是什么都市怪談里的怪物嗎?需要讓你這么謹慎地?避開我?”

    施慈一怔, 下意識垂眸,指尖絞起?衣服,本就倉惶無措的心跳更是像被捏住一樣怪異,就好像,連呼吸都成了抽痛的具象化。

    她的所有反應他都盡收眼底,最后也只是沒脾氣?地?嘆了聲,道?:“等我一下,我不送,我讓酒店給你安排人和車。”

    “可是——”

    “沒有可是,慈慈,這個時間這個位置,你真覺得打車很好打?”

    說著,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外面?,隨手喊來兩個工作人員,簡單說了情況,一切迎刃而解。

    最后送施慈到醫院的是一輛大眾車,黑色車身,毫無特?色的亂碼車牌號,隱入人潮車流,低調到掃一遍轉過?頭就再也記不住。

    可施慈知道?,這輛大眾車的背后,是令一串大有來頭的天?價數字。

    下車后,她直接奔向急診科。

    外公是心臟病突發?緊急送醫的。

    火急火燎地?摸到外公所住的病房,門是開著的,還沒走進去就看到病床周圍還站了好幾個人,除了媽媽和哥哥外,居然還有舅媽。

    忍不住皺眉,但她還是走了進去:“哥哥,外公怎么樣了?”

    施弗看過?來,道?:“搶救很成功,現在已經睡著了。”

    松了口氣?,施慈看了眼已經哭到眼睛泛紅的媽媽,又機械系地?沖舅媽點點頭,有些慶幸那個人不在。

    舅媽沒待幾分鐘就走了,像是來走流程的NPC。

    擔心媽媽的身體?狀況,施慈勸她也一起?先?回去,自己和哥哥輪流守夜,媽媽一開始還不同意,但施弗也跟著一起?勸,幾輪后才?終于把人勸走。

    偌大的病房不算安靜,走廊傳來夜晚時分急診特?有的嘈雜與焦慮,看了眼時間,剛過?九點。

    施慈看向哥哥,問:“外公的心臟病不是快兩年沒有復發?了嗎?這次到底是什么情況?”

    施弗的臉色很差,聽到她問,掙扎半天?才?道?:“今天?舅舅來找外公了,在屏風后面?也不知道?說了什么,我沒聽到談話的內容,舅舅突然大聲喊了一句,我沖進去看,發?現外公已經躺在地?上了。”

    小臉白透,徹骨的寒氣?布滿骨髓,施慈不敢想象如果當?時哥哥沒有在旁邊,場面?究竟會變成怎樣一番怖然。

    在病房坐了兩個小時,施弗突然接到一位中醫患者的電話,走到外面?走廊去接。

    霎時間,屋內只剩下施慈一人,病床上的施素先?竟緩緩睜開眼睛。

    喜大過?驚,施慈連忙開口:“外公……”

    身上還沒什么力氣?,施素先?維持著躺倒的姿勢,定定看向不遠處的小孫女,神色卻?突然悲肅。

    “慈慈,你還記不記得那位經常來找外公的顧爺爺?”

    沒想到話題突然挪到了這兒,施慈一愣,但還是道?:“記得。”

    “今天?你舅舅來和我說我才?知道?,原來他居然是那個顧氏集團的董事長,”中間停頓幾秒,施素先?嘆了口氣?:“想當?初,我還不知天?高地?厚地?安排你和他外孫見面?,現在來看真是不知所謂。”

    “不是這樣的,”心尖一抖,施慈趕忙說:“這和外公您沒關系。”

    隨著她尾音顫顫地?說完,病房內陷入安靜。

    門已經被施弗出去前關上了,嚴絲合縫,極佳的隔音讓半點來自走廊的聲音都鉆不進。

    腦中彌上一面?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恍惚,施慈咬著唇,心跳不自覺又急又慢,矛盾得不行?。

    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張面?龐,施

    素先?不是傻瓜,看得出來這是經過?細心準備的妝面?,哪怕衣服換過?。

    “慈慈,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施慈微愣,沉默兩秒還是承認了:“嗯,是談了。”

    施素先?并不意外:“你喜歡他嗎?、

    施慈點頭,毫不避諱:“喜歡。”

    “那……他喜歡你嗎?我的意思,愿意和你走到最后的那種喜歡?”

    她沒應,或者說其實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像他這種家庭背景,像他那樣的人,怎么可能隨隨便便談“最后”呢?如果真要談,最后的結果怕也是一個無法下咽的酸澀果子吧。

    越想越煩,一種被無形手推動的無力感?讓她不敢去想他們?的結果。

    真奇怪,明明一開始想著的就是享受當?下,及時享樂,可為什么一步步走到現在,反而才?輾轉反側了呢?

    “慈慈,那樣的人那樣的家庭,不是我們?現在能夠得著的。”

    “體?驗一圈也就算了,別陷進去,要不然,最后受傷的只會是你自己。”

    施素先?緩緩說著,字字柔軟,句句戳心。

    輕飄飄的,讓施慈本以?為藏的很好的那點自尊,悉數崩塌。

    下嘴唇被咬得泛白,她忍住哭意:“嗯,我知道?。”

    十分鐘后,施弗推門回來了。

    沒有察覺到妹妹臉上的神色異樣,他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慈慈,你先?去吃點東西吧,我在這里陪著外公。”

    小幅度點了點頭,施慈起?身。

    隨身的小包沒有背上肩,只是攥著手里,軟皮質表面?被甲外沿捏出一圈不明顯的褶皺。

    從電梯出來后快到大廳外,她才?發?現居然下雨了。

    倒是不大,但就這樣走出去,絕對是個落湯雞的下場。

    望著那片絮毛雨幕,她有些頭疼地?擰了擰眉心,孤身站在醫院大門前,腳尖點在大理石地?磚上,生出幾分畏懼。

    忽的,一柄黑傘劃破幕色,就這樣直直走來。

    看清持傘的人,她不由得僵住。

    顧自霜已經脫掉了參加晚宴時的黑色西裝,煙灰色襯衣柔軟,垂感?極強的布料被寬肩撐起?,末尾填入褲腰。

    沒有過?多的修飾,簡潔明了到,將主體?無限突出。

    他在她面?前停下,幾步之隔。

    身姿挺拔,綽影修長。

    她忍不住想,那些都市小說里大隱隱于市的絕頂高人,大概也是這樣一番風采了吧。

    緩緩啟唇,那柄傘依舊穩穩握在掌中,他望著她:“慈慈。”

    明明分開不過?兩三個小時,可聽清他聲音的剎那,施慈還是沒出息地?濕了眼睛。

    她沒想到他會來,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朝他走過?去,等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了傘下。

    傘的方向朝她傾斜,半點雨水都沒有沾到,反倒是他,有碎珠從斜后方撞上,將衣色浸深。

    顧倚霜略無奈地?嘆了聲:“怎么還哭了?我來,讓你不高興了?”

    搖搖頭,施慈吞下喉間的哽咽氣?:“你怎么來了?”

    “想見你,就來了。”

    他答得直白,余光掃過?那些因為各色病癥而送往急診的患者。

    或蒼白肌酸,卻?鮮血淋漓,以?一種刺目的、不忍直視的方式,將這棟大樓點綴。

    “咕嚕嚕……”

    氣?氛戛然而止。

    難為情地?低下頭,施慈有點不好意思看他了。

    顧倚霜啞然:“走吧,先?帶你去吃點東西,想吃什么?”

    說著,他用空著的那只手去牽她。

    熱意自川字紋鍍上,緊緊貼住她的皮膚,原本的涼被瞬間沖淡。

    他的手是溫暖的,干燥寬厚,明明沒用什么力道?,卻?就這樣很輕松的她完全包裹。

    空落落的心情頓時得到緩解,垂眸盯著那兩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她不好意思承認,苦澀貧瘠的土壤中,居然真的冒出了粉色的芽。

    但,這一株小芽注定長不成大樹。

    為了圖迅速能填飽肚子,兩人來到了醫院隔壁的步行?小巷,和附近的居民樓只有一墻之隔,哪怕晚間,依然還開著不少家小食店。

    突如其來的降溫,施慈想吃點熱的,本來已經打算進家面?館了,但一想到自己吃辣的容易流鼻涕,最后還是操持著吃相轉頭選擇了燒麥。

    有些年紀的木頭餐桌,燈光下看表面?上沾著一層油膩膩。

    “之前聽我外公提到過?,你外公有心臟病方面?的病史?”顧倚霜問。

    一次性的筷子在手中轉了個圈,施慈糯著嗓音:“嗯。”

    “顧氏手下有醫療方面?的產業涉及,我可以?讓人安排。”

    施慈抿著唇,沒應。

    她當?然希望外公可以?接受更好的治療,可她不確定外公是否愿意接受他的,那他又是以?什么身份提這件事呢?

    如果將來他們?分開了,又要她怎么審視這件事呢?

    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最后也只是沉默。

    顧倚霜無聲地?嘆了口氣?,看穿她此刻的心情,靈巧地?轉移了話題,沒有繼續。

    從小店出來后,兩人一高一矮站在兩處臺階。

    男人回首想牽她,手虛虛停在半空中,等著她續上接下來的動作。

    可施慈卻?沒有動作。

    顧倚霜皺眉,開口問的卻?不是這件事:“送你回醫院?”

    施慈搖搖頭:“不用了,剛剛哥哥給我發?消息,說外公醒了后讓我好好休息,不用去陪著了。”

    “是要回家?”

    過?路的風撩起?耳邊的碎發?,有的彰顯叛逆脾氣?,揚上她鼻尖使勁撓,還怪癢的。

    “去你那里好不好?今晚我家有特?別討厭的人,不想看見他們?。”

    顧倚霜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頭一次,那雙清透的眼睛沒有半點別樣情緒地?和自己對視。

    無聲地?掀了下嘴角,他有些沒脾氣?,卻?還是縱容的:“好,我帶你走。”

    還是那輛庫里南,但似乎是怕給她惹麻煩,車子停到了兩條街之外。

    雨勢已經小到微不可查,遠遠看過?去,施慈不太好想象像他這樣的人,居然真的頂著雨,在醫院門口等自己良久。

    拉開車門,熟悉的白檀氣?瞬間涌上。

    施慈甚至覺得不可思議,這才?多久呀,自己對這個香味居然已經有一種歸屬感?了。

    “安全帶。”

    耳邊是來自他的提醒。

    深吸一口氣?,施慈像是下定了決心,偏過?腦袋看他:“顧倚霜,你可不可以?親親我呀?”

    那只付在操作桿上的手脩然一頓,骨節分明的大掌彰顯力道?,偏白的膚色在寥寥無幾的光線中成了一項標志物。

    手的主人緩緩看過?來,眉眼深邃,暗藏愫色。

    顧倚霜幽幽啟唇:“施慈,我不是你發?泄情緒的玩物。”

    被這個形容用詞逗笑,施慈樂了:“哎呀,原來不是呀?”

    以?為就這樣被拒絕了,也不覺得失望,反而心情好了不少,剛想伸手去抓安全帶,可指尖還沒碰到,整只手的掌骨就突然被來自另一個方向的力道?扯過?。

    不給她反應的時間,顧倚霜另一只手便掐住她下頜,迫使她仰起?頭,承下這個吻。

    條件反射的閉上眼睛,聽覺占據主導。

    一片漆黑中,沉喑字句落入耳蝸,格外清晰。

    “這次可以?,下不為例。”

    緊接著,唇齒交纏間,是讓她難以?招架的深入。

    第36章 鏡花 “是顧倚霜喜歡施慈,僅此而已”……

    雖然不好意思承認, 可?施慈心里藏不住事,她想,她大概就是?很喜歡接吻的一個“爛俗人”。

    明?明?吻技欠佳, 可?緊緊是?被他欺負的抬不起頭來, 也沉溺其中, 心甘情愿得做一只風箏。

    下?車時, 淡粉色的唇被吮得殷紅, 水澤已經被擦干凈了, 她藏著心口?的灼燒之意, 走起來時故意落后他兩步, 正好能踩在他影子邊緣。

    就好像……她是?能壓他一頭的。

    但也只有這時候的胡思亂想里, 才能這么比較了。

    今晚歸得太遲, 推開門,早就睡熟的大順沒什么精氣神地睜開眼,看清來的人是?誰,又放下?心繼續回到夢鄉。

    “還是?那間客臥?”換了鞋, 施慈試著問。

    顧倚霜立在玄關另一側,小臂臂彎里還搭著那件價值不菲的手?工

    定制西裝, 明?明?也是?萬字開口?的奢侈品,可?就這樣被隨意地一掖, 倒是?顯得沒那么大身價了。

    薄唇掠起弧意, 他故意道:“施小姐面子大, 客臥主臥隨便?挑。”

    施慈抿唇淺笑, 指尖落在男人衣襟處,沒什么力道的一拂,平白惹人心悸。

    她并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動作在他眼里, 有多高調。

    頂天的面子角逐下?來,最后定的還是?那間她睡過的客臥。

    床上?三?件套和上?次來時已經不同了,想象不到他事必躬親的“媽媽輩做派”,她隨口?一問,得到的結果令人咋舌。

    “我?不習慣這些較私人的東西被外人碰。”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不由?得想入非非。

    所以,是?他親手?換的?

    沒有刨根問底,施慈懷里抱著上?次來還沒有的女?式睡袍,俏生生地笑著擺手?,道句晚安。

    顧倚霜笑了笑,雙手?環在胸前,淡淡應了聲“晚安”。

    明?明?應該是?今天的結束語,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告別說的過于倉促,零點不到,“晚安”作廢。

    從客臥再出來時,施慈的頭發還沒完全吹干,她頭發長,足夠蓬松發量也多,平時洗完澡總要吹好久,這次也不例外。

    打開門就瞧見他坐在沙發上?,懷里還抱著一把琵琶擦拭,順勢想起在魔都初次見到他時,那張貼在鼻骨之上?的黑銀色面具。

    以及那曲印象深刻的《瑤光賦》。

    走近后看出琵琶上?了年紀,她忍不住問:“這不會是?古董吧?”

    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顧倚霜看過來:“不算,也就三?十?多年。”

    “那這個呢?”指著鑲嵌在琵琶身上?的綠靈翡翠,她又問。

    顧倚霜想了想,半開玩笑道:“也就比琵琶老個兩三?百年吧。”

    施慈樂了。

    大概是?這一晚上?發生了太多事,她沒什么睡意,想著等頭發干透還得花費點時間,便?干脆“不請自來”,直接也在沙發上?坐好。

    肩膀試探性地靠上?他的,佯裝不經意,卻處處心機算計,不管顧他是?否看出。

    “換做以前,我?是?絕對不會相信分分鐘幾百萬上?下?的顧先生會彈琵琶。”她煞有其事地講。

    “那請問施小姐認為,分分鐘幾百萬上?下?的顧先生,應該會什么?”

    還真被問住了,施慈隨口?猜了幾個:“鋼琴?小提琴?大提琴好像也挺受歡迎?”

    “那我?運氣還挺不錯,剛好施小姐舉的例子,我?都會。”

    云淡風輕,是?施慈最熟悉的從容自若。

    對上?那雙深棕色的瞳仁,耳根是?熱的,心是?亂的。十?指絞在一起,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也不知道哪里生的勇氣,她試著去?將把琵琶拿到一邊,起初還是?單手?的,但卻忽略了這類樂器的重量,第一下?,甚至沒拿起來。

    臉頰已經因為某個方?向遞過來的目光而發熱,她強撐著屏住表情,試著拿第二下?。

    可?還沒來得及用力,琵琶就被另一只手?搬走。

    單手?,好像很輕松的樣子。

    他身前騰了空,不等施慈暗示明?示,甚至連一節聲音都沒發出,那只上?秒還持琵琶的手?,這一秒便?掐上?了她的腰。

    眼前景色忽然變動,是?素與艷,是?光與暗,也是?,別的任何事物?和他。

    等反應過來時,施慈已經坐到了他懷里,以一個她相當生疏晦澀,卻曖昧至極的姿勢。

    不太好意思看他表情,施慈忍不住想歪,琢磨這種坐法,好像只在一些主打情情愛愛的偶像劇里看到過。

    男人的腰部肌肉比她想象的還要結實。

    “施慈,如果不開心,不用憋著,要不然擠出來的笑都是?用眼淚堆成?的。”

    心尖被細細戳穿。

    整只手?滑入他掌心,任由?體溫交纏交融,直至分不清誰是誰的。

    男人的另一只手?還握在她腰側,怕她不舒服遲遲不敢用力,她腰太窄,哪怕隔著衣服料子看不清具體尺寸,思緒也情不自禁為此進一步深入。

    怕發出一些不夠淑女不夠矜持的聲音,施慈緊緊咬著下?嘴唇,疼了也不停,像個和敵人僵持的偶人。

    顧倚霜看得沒轍,啞然輕嘆:“慈慈,不用什么都藏在心里,不需要你一個人這么辛苦,如果可?以,我?很樂意成為你的合謀。”

    “可?我?不樂意。”

    避開視線,施慈脆生生地說著:“我?討厭這種感覺,我?不想依賴任何人,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我?沒有讓你依賴我?。”

    輕輕嘆了聲,顧倚霜柔聲道:“慈慈,將軍是?不需要依賴軍師的,是?合作,而并非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指示。”

    古怪地陷入牛角尖,施慈知道,這場來之不易的旖旎,大概是?被她毀了。

    她還是?了解的,熟悉到能分清,他兩分鐘前那個眼神,其實是?是?打算吻她。

    是?她不要。

    /

    自那天過后,施慈連著一禮拜都沒機會再見他。

    “施慈,剛剛配音工作室的人已經把錄好的音頻小樣發過來了,你審一下?,咱們把幾個主要角色的CV拍定。”

    柳俞安剛從辦公?室出來,一籮筐工作任務發得干脆利落:“對了,光行那邊已經通過了前十?章的主線劇情,但有關幾個新角色的立繪需要修改。”

    “好,知道了。”喝了口?奶茶,施慈沒什么表情。

    鼠標點了兩下?,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道:“過兩天我?想請個假,家里有點事。”

    在人文關懷方?面柳俞安還是?很有人性的,很快就批了假,并表示要把工作和其他人做好短時交接,不能耽誤下?周的聯合會議。

    畢竟算下?來,還有一個月,光行給的DDL就到了,彼時他們需要將已經做好的前期架構和游戲初版模型交出去?,在通過三?次審核后,這次的合作就算圓滿結束,換句話來說,就是?能收尾款了。

    尾款的魅力太大,施慈干活的效率也高了兩倍不止。

    提前完成?工作,趕在下?班時間的前五分鐘收拾東西,然后踩點出門。

    坐對面的鄔迪和龔星海對視一眼,表情大差不大,別的不說,施慈小姐的工作能力太強了,真真一個人,對標一個連。

    沒有著急回家,坐電梯從二樓下?來后,施慈又拐入咖啡館,點了杯摩卡,盯著玻璃展示柜看了半分鐘,還是?決定加一分檸檬慕斯。

    一回頭,視野之中多了道讓她錯愕不已的身影。

    是?季成?羨。

    他身邊還站了個有點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來的年輕女?孩,穿著黑色的西裝外套,藍色襯衣烘出清冷氣質,手?里端著杯咖啡,似空谷幽蘭。

    季成?羨也看到了她,瞇著眼睛笑了笑,舉著手?里的咖啡朝她的方?向一遞,算作打招呼。

    同一時間,那個女?孩也轉頭看過來。

    還是?不太適應被人當做視線焦點,施慈有些受寵若驚,稍顯倉促地回了下?點頭動作,本?想著就這樣離開,可?沒想到,那人居然就這樣走了過來。

    “施慈,方?便?聊聊嗎?”季成?羨開門見山。

    與此同時,咖啡已經做好了,慕斯蛋糕也及時打包,黃燦燦的顏色被米白色的外包裝遮住,半點也瞧不著。

    突兀地緊張起來,施慈咬唇:“季先生想聊什么?”

    季成?羨依舊是?笑瞇瞇的:“今晚八點,市郊的蒲羅山道上?有場車賽,顧倚霜也會在。”

    終于又聽到那個名字,施慈不得不承認,哪怕他本?人并不在現場,她還是?避無可?避地被揪起所有注意力,精氣神高度集中。

    掌心攥著的是?盛滿的咖啡,因為點的是?摩卡,奶香氣和咖啡的醇香混在一起,簇到鼻尖,不苦,甜意更足。

    “我?對車子沒什么了解,也不太想了解,還是?不去?打擾了吧。”擠出一個笑,她用自認為妥帖的語氣這樣講。

    季成?羨揚眉:“車子沒所謂,人比較重要。”

    直到十?分鐘后坐上?地鐵,那人的話依舊回蕩在施慈耳邊。

    是?啊,人當然是?重要的。

    對她來說,小狗不重要,琵琶不重要,那場慈善晚宴都不重要,只是?因為契機是?他,她找不出理由?拒絕,理性和沖動在那一刻都有了趨向性,別無二致。

    這次,也是?一樣。

    晚上?七點半,華燈點綴夜景,饒是?遠離市中心和所有紙醉金迷的半山腰,也半點不敢讓人輕看。

    明?明?也在魔都生活十?幾年了,可?這兩個月,她居然覺得自己前面都白活了,好像才剛剛認識這座城市一樣。

    跑車高調的引擎轟鳴落在耳邊就沒停過,她第一次來,怕走錯地方?,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但顯然,老天就跟故意捉弄她一樣,腦袋一轉,還是?不小心走歪了路。

    更沒想到,眼睛剛一抬起,耳朵和心臟就抽動得發酸。

    “顧倚霜,你為什么不肯接受我??難道你還真打算因為那個施慈放棄顧氏和周氏的合作項目嗎!”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還是?說,你非得用這種方?式證明?你有多不在乎周氏?”

    不遠處,留著淺金色羊毛卷的女?生嬌縱蠻橫,她穿了身白色的小香風,長筒靴差一點蓋住膝蓋,氣派得不得了。

    是?周云意。

    施慈僵硬地站在原地,已經后悔來了。

    呼吸戛然停頓,耳邊的風聲與噪聲同時被拉老長,她一動不動地望著那面背影,想聽,又不敢聽。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被放到了天秤兩端。

    以一種極其滑稽的方?式,在追求一段更加荒謬的結果。

    但似乎,砝碼的另一邊,秉公?執法到令人發指。

    “周云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我?和施慈交往前我?就已經明?確拒絕過你了。”

    “我?不接受你口?中所謂的‘等價交換’,利益是?利益,錢這種東西是?要靠手?段來掙的,而非出賣良心去?情感。”

    “我?選擇施慈不是?因為我?身為顧氏集團的總裁而非得證明?什么,只是?因為喜歡,是?顧倚霜喜歡施慈,僅此而已。”

    第37章 鏡花 心跳比耳朵先一步認出是誰……

    施慈自?己也不知道, 為?什么?在聽到那句話的第一時間,是逃跑。

    胸口萌生出幾近瘋狂的躁動感,四肢百骸齊齊叫囂, 連血液都像是被烤熟了一般滾燙, 那種來自?心底最深處的觸覺, 過于激烈, 讓她招架不住。

    可對于路癡來說, 這樣一個完全陌生且四通八達的地方, 太危險了。

    “施慈!”

    兀的, 來自?身后不遠處的一道聲音阻斷了腳步。

    沒有回頭?, 可心跳比耳朵先一步認出是誰。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 指尖傳來麻意, 說不上來是因為?什么?而痛苦掙扎,可總之,她此刻是不好過的。

    緊接著,是腳步聲, 是喘息聲。

    小臂被那只大掌不容置否地拉住,他稍微用?力, 她便跌進他胸膛前?。熟悉的冷冽木質香咻的一下襲來,無孔不入, 侵占嗅覺。

    她抬頭?, 終于又?對上那雙眼?眸。

    喉間混著啞, 顧倚霜斂眉:“跑什么??怕我吃了你?”

    鼻子猛的一酸, 施慈抿唇,別開臉:“怕耽誤你好事,人家周小姐那么?漂亮,換做是我我可不舍得讓她不開心。”

    顧倚霜笑了。

    冷笑。

    “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 和你分手答應她?還是干脆做個腳踏兩條船的渣男?施慈,別這么?作踐地想我。”

    “我沒有!”

    說著,施慈狠狠推了他一把?,卻發現,掙不開,心底的郁結越說越大。

    下巴也被一同錮住,被那到力勁逼著重新抬起頭?,施慈連帶著眼?眶也酸軟了。

    “怎么?又?哭了?”

    顧倚風霜卸了力,指腹點在她臉側,軟軟的頰肉很有彈性?,非面團非果凍,卻意外地極具手感:“施小姐,我真?就長?得這么?嚇人?讓你沒說兩句就要哭?”

    吸著鼻子,施慈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得稍顯籠統,驢頭?不對馬嘴地問:“你為?什么?要跑過來追我呀?不是應該還有很多人在等你嗎?”

    “他們都不重要,”顧倚霜言簡意賅:“現在,哄你最重要。”

    眼?睛眨了兩下,施慈忍不住在心底掂量,她到底夠不夠得上這句“最重要”。

    她是虛的,是自?卑的,是不敢觸碰的。

    “我才沒有那么?重要,我無法給?你帶來好處,你跑出來追我只是浪費時間,不是都說商人不會做虧本的生意嗎?你這算什么?,血本無歸?”

    她賭氣似地喋喋不休,一大番話講出來,頗有幾分自?言自?語,自?己給?自?己慪氣的兇狠。

    似是被這出劇惹笑了,顧倚霜捧著她的臉,一字一句:“慈慈,是不是重要不由你謙虛,我說得才算。”

    “我們在談戀愛,不是過家家,你不能把?我招過來后又?不管不顧,‘在一起’不是游戲的通關曲,而是新手村。”

    “我也是人,也會失落,你讓我覺得我是個外人,一個沒有收到邀請函,卻貿然闖入的非法分子。”

    字字句句落在耳邊,可那把?刀,卻是鉆心。

    男人的體溫比她高一些,就這樣被擁著,毫不客氣地沾染而上,一時間,總覺得有什么?了不得的東西瘋狂滋生。

    他們站的位置是車道的必經之路,風聲很足,說話的功夫便已?經開過去好幾輛。

    施慈分辨不出對于那些飆車黨而言的“優美節奏”,此時此刻,只覺得那些轟鳴作響的引擎和發動機都是噪音創造者。

    一次,最后一次了。

    讓她別在這么?言不由衷了好嗎,不是來哄自?己高興的嗎,怎么?連笑起來都成了代價,她不想這樣。

    男人英雋的五官落在她眼?中,身后是滿天夜色與觀景燈照下的璨,一瞬間,施慈總覺得理智被看不見的手惡狠狠拽到了低谷。

    腳尖踮起,她的手扶在男人肩膀,下一秒,腳跟離開地面,她吻了他。

    一個短暫到讓人懷疑真?實?性?的吻,沒有深入,點到即止。

    就好像,他們之間本應如此。

    目光灼灼,是試探,也是對峙。

    徹底被她磨得沒了法子,顧倚霜垂眸低低笑出了聲,無奈的口吻很足,甚至,還用?手掌遮住了上半張臉。

    “慈慈,要不要這么?戲弄我?”他問。

    臉上泛起燒意,她理直氣壯:“不是你說的嘛,又?不是過家家,親親還不行了?”

    “行,當然行,施小姐最大,想怎么?親都行。”

    “只是——”

    他頓了頓,又?去托著她下巴,認認真真地將后面的句子補齊:“親歸親,耍流氓歸耍流氓,總是不一樣。”

    施慈笑了:“那請問顧先生接下來,是要親還是要耍流氓?”

    顧倚霜用?行動回答了她。

    是前?者。

    那天晚上直到最后,施慈也沒有見著所謂的車賽,擺一排的高調跑車倒是見了十?幾輛,她分不清牌子,唯一能喊的出來的,據說是這一圈里最不值一提的。

    燈影惶惶,迷了心神。

    返程的路上坐的是他那輛兩座的敞篷跑車,她有些慶幸自?己對這些東西沒概念,不然要真?分得清了,豈不是得別扭死。

    /

    距離和光行的聯合會議越來越近,施慈也盡量和甲方大老板保持適當距離。

    倒也不是別的,只是擔心自?己沉溺在酒池肉林。

    但躲著他的次數多了,拒絕的約會邀請多了,施慈沒想到這人“心眼?這么?黑”,隔天傍晚,她剛抱著電腦從辦公樓出來,遠遠便看見一道身影。

    是言特助。

    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果然,低頭?一看手機,就看到和【某人】的聊天頁面多出來一行新消息:【慈慈,上車】。

    這人!

    雙腮登時便鼓起,她學著河豚的樣子朝言特助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她知道,隔著擋風玻璃,那家伙肯定能看到。

    大

    概是理解他的困窘,駐在停車線里的不是她最眼?熟的庫里南和商務車。

    而是一輛與左右比起來,低調到可以用?平庸普通形容的大眾。

    不太相信他會開這種車出門,磨蹭到周圍都沒什么?人,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視線后,路過言特助,她順嘴開了句玩笑。

    “霸總也開大眾啊?”

    言特助禮貌微笑:“這輛輝騰是前?兩年董事長?送給?顧總的生日禮物。”

    后座的車門被拉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捧以粉色為?主調的花束,匆匆一眼?,只能認出有粉百合與洋桔梗。

    她一愣,壓住嘴角的弧度:“居然還送花,顧先生好俗氣喔。”

    顧倚霜坐在另一邊,不是西裝革履,扮相顯得隨意慵閑:“俗一點好,怕不俗不好哄施小姐歡心。”

    施慈輕哼,攬著那捧花在他肩側落座。

    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處理過,花香很淡,沁人心脾。

    “很喜歡?”

    再次注意到她盯著那捧花偷笑,顧倚霜忍不住問。

    施慈抬眸看著他,信誓旦旦:“因為?很漂亮呀,看到漂亮的事物就是很容易開心!”

    顧倚霜勾唇,噙著笑意:“嗯,說的很對,我現在也很開心。”

    “我怎么?覺得你在逗我?”施慈瞇著眼?睛,耳尖和手里的花一樣,是粉色的。

    “怎么?會。”顧倚霜從善如流。

    因為?晚高峰,車流擁堵,饒是這輛七位數的字母大眾也只能被簇在高架橋上。

    施慈閑得無聊,干脆又?把?電腦從包里拿出,擺在膝蓋上,當著他的面也毫不避諱,點著鼠標給?《子不語》的新聯動畫宣傳海報。

    唯一的停頓,也只是剛好畫到男角色的肌肉紋理,腰腹的位置。

    她安靜又?認真?,顧倚霜側眸看去,視線不自?覺被吸引。

    手肘撐在一側,單手握成拳撐住半個下頜,他幽幽啟唇:“我記得,月底的招商會山海也會去?”

    施慈頓了半秒,停下手里動作,一臉謹慎:“這可是商業機密,你想套我話呀?”

    顧倚霜沒忍住,笑得坦然:“慈慈,連招商會的會場都是顧氏旗下的酒店,名單我大概比你還早知道。”

    悶悶地窩了口氣,施慈干脆不再理他,將注意力重新放到電腦屏幕上,手上的速度越來越快。

    顧倚霜抿唇,故意喊她:“慈慈,慈慈?理理我?”

    “顧總這么?厲害,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干嘛非得讓我理呀!我都害怕把?您惹著呢!”

    陰陽怪氣多到溢出來的幾個形容詞,聽得人心口泛軟意。

    也不惱,被罵的人照單全收,指腹若有若無地點在她眼?下的那顆痣,觸覺是有的,可分不清是來自?皮膚,還是敏銳至極的小絨毛。

    視線不疾不徐地垂下,起初落在微顫的睫毛,繼而又?是透亮閃耀的瞳孔,最后,是唇角。

    她沒有全妝上班的習慣,對工作最大的尊重也就是一層防曬,此刻也是素著一張臉,但鬼使神差的,看著那張嘴唇,他竟覺得堪比鮮艷正可口的櫻果。

    “招商會你也會去吧?”

    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施慈實?話實?說:“這種事柳俞安總是拖著我一起去,說算加班費。”

    顧倚霜啞然,笑完才又?道:“既然是要去穿正裝的場合,我送你件禮物怎么?樣?”

    想起那只他沒來得及獻出殷勤的水桶包,施慈立刻道:“如果是包的話我不要!”

    顧倚霜笑得更兇了:“我保證,不是那種東西,會更適合現在的你。”

    第38章 鏡花 “想不想,和能不能,同樣重要”……

    施慈實在沒想到, 顧倚霜要?送她的禮物,是要?帶她訂做一套西裝。

    輝騰沒有?停在哪家大名氣的奢牌專柜,而是左拐右拐, 抵達一棟老洋房。

    不算大, 沒有?花園, 只在墻邊擺了幾盆君子蘭。

    洋房正門站了一位滿頭銀絲的年長者, 翠色旗袍配棕色披肩, 雍容華貴的優雅由內而外。

    瞧見來者, 周禮梅笑得慈善:“倚霜來了。”

    走近后, 顧倚霜為施慈做介紹:“這位是禮梅奶奶, 是我外公?外婆的好朋友, 也是東華大學服裝設計學校的名譽教授。”

    “瞧你說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個學者,”周禮梅擺擺手,看向?這個面生,但格外合眼緣的小姑娘:“我啊就是個裁縫, 沒什么大能?耐,就會做幾件衣服。”

    施慈彎著眉眼:“裁縫那可厲害著呢, 從古至今,哪個時代能?缺裁縫?更何況象您這樣優秀的。”

    “這孩子, 嘴可真甜。”

    沒有?在門口寒暄很久, 周禮梅引著兩人進到洋房里面。

    兩層高的小洋房一人居綽綽有?余, 施慈隨口問, 周禮梅一一解答,表示偶爾會有?東華的學生來學習和觀摩。

    見她取出只卷尺,施慈不自覺緊張起來。

    周禮梅:“倚霜都同?我講過了,知道你后面有?場合需要?用到西裝, 來吧,我帶你去?量尺寸。”

    施慈耳朵一赧,又?扭頭看向?某人:“第一次看到有?人送西裝做禮物的。”

    顧倚霜笑笑:“實用一些,對你后續出席一些場合有?幫助,當個門面也能?派上用場。”

    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個詞,沒由來地感慨新鮮,也忍不住翹起唇邊。

    洋房是居所,同?時也是工作室。

    顧倚霜留在一樓的客廳,周禮梅則是帶施慈走上樓梯來到二樓的小房間,以著卷尺上的詳細尺碼一點點記錄填寫。

    邊量尺寸,周禮梅不忘問她喜歡什么樣的,從顏色到衣領款式,袖扣的花樣也半點不放過,事無巨細。

    第一次做這種量身訂做的衣服,施慈沒什么經驗,像個有?問必答的課堂乖寶寶。

    尺寸確定好后,周禮梅又?取來了樣式圖冊,分為上下兩部?分,前是西裝革履,后則是風情?旗袍。

    余光不自覺被吸引,指腹緩緩摩挲到旗袍的圖樣上,若有?所思地點在其中?一角,思緒隨即深入。

    算起來,上次穿旗袍,好像還是初中?的時候,當時家里條件還算不錯,媽媽總喜歡領她買一些漂亮衣服,旗袍往往是重頭戲。

    但后來家里出了事,這些便都成了泡影。

    習慣了穿衣以“方便干練”為優先,就連漂亮都成了只能?排在第二第三的關鍵詞,但,不代表她不想穿。

    這么漂亮的衣裳,很難不喜歡吧?

    她問自己。

    看出來她的心思,周禮梅笑盈盈道:“喜歡旗袍?”

    施慈抬眸,沒有?否認,隨即又?試探著問了訂做旗袍的價格。

    周禮梅:“怎么不讓倚霜給你付?顧家母女每年在我這里訂的旗袍不下三位數,他一貫最不缺撥給這方面的錢。”

    施慈絞著指尖,表情?別扭,心思也擰巴,可一開口卻是直接的:“西裝已經是他送的禮物了,旗袍我想自己買。”

    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周禮梅看著她正好翻到的那一頁,說了個價格。

    施慈聽完,在心底倒吸一口涼氣。

    確實貴,確實讓人咋舌。

    但和那只中?古店的撞色水桶包一樣,不是負擔不起,只是需要?狠狠心而已。

    看出來了她的猶豫,周禮梅沒有?點破,熟練地岔開話?題,將尺碼單遞給她讓她再確認一下。

    回到一樓時,半只腳還留在樓梯處,施慈扶著手邊的鐵藝扶欄,視線毫無保留地落在那人身上。

    他端著一杯花草茶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由近至遠,單手持捏手機貼近耳廓,他們之間隔著不小的距離,說了什么大半部?分都是聽不清的。

    “先就這樣安排吧,掛了。”

    掛斷電話?,隨手將手機推滑進長褲口袋,顧倚霜側身回眸,剛好看到她朝自己走過來。

    眉眼舒展,忍住了去?牽她手的沖動:“量好了?款式選的怎么樣?”

    施慈歪著腦袋,故意道:“選了最貴的那一檔,要?辛苦顧總出出血咯。”

    顧倚霜:“樂意之至。”

    握在掌心的手機突然振動,施慈應急地低頭一看,發現是“柳扒皮”打來的,想著大概率是招商會的事,也顧不上太多,直接跑去?外面接電話?。

    目送她走出玄關,顧倚霜回頭,看向?周禮梅,示意結賬。

    賬單不只有?施慈今天的這一件,正好也清了這個月前十五天顧倚風和顧女士來訂過的。

    注意到那幾件旗袍的備注,他沒記著簽字,抬頭問:“就剛剛她量過的尺寸,辛苦您再做兩身旗袍吧,顏色和款式您看著來。”

    周禮梅笑了:“你們還真是心有?靈犀,施小姐剛剛也問我旗袍來著,我還說可以讓你一并付,她還不太樂意,說想自己買。”

    并不意外這番話?,顧倚霜將鋼筆的筆帽重新扣好,短促的撞擊聲很低,但因為質感擺在這里,又?很是悅耳清脆。

    他緩緩道:“我尊重的她的選擇。”

    周禮梅剛想再說什么,可緊接著,他笑瞇瞇地將那半句話?補齊:“但這不妨礙我多送幾件禮物,我總得讓她知道,‘施小姐很好,施小姐值得’。”

    鋼筆重新打開,這次的賬單數額比剛剛多出了三分之一。

    幾分鐘后,施慈打完電話?回來了。

    顧倚霜迎上兩步:“走吧,帶你去?吃晚餐,想吃什么?”

    施慈想了想,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去?吃‘小饕’?他們家的那道平橋豆腐真的好吃!”

    顧倚霜笑了:“嗯,那就吃那家。”

    “那你先去?車上等?我,我還有?一點點事,”施慈看著他,恨不得直接把人往外面推:“五分鐘,不,兩分鐘就好!”

    終于把人“趕”出去?,施慈松了口氣,重新對周禮梅說:“周奶奶,我可不可以訂身旗袍?就您圖冊表里最后一頁那種?”

    周禮梅:“想好了?”

    “嗯,想好了,那是送給我自己的禮物。”

    與價格無關,只是為了滿足自己。

    哪怕那是厚厚一沓里最便宜的,也值得她滿心歡喜。

    /

    剛好錯開晚餐的峰點,在服務生的引領下,兩人在抵達小饕后,直接到了用餐觀景一體的露臺席位就餐。

    點餐的工作交給了顧倚霜,一道施慈心心念念的平橋豆腐,配芙蓉魚片與芽筍獅子頭,最后再添一道薏米雞湯作羹品。

    雞湯端上來,顧倚霜先幫她盛了碗。

    施慈就坐在對面看,也從一開始的受寵若驚,但從善如流,甚至,還會一本?正經地“挑挑刺”。

    “這禮拜五有?什么特殊安排嗎?”

    放下盅盞,顧倚霜不經意地問起。

    施慈沒多想,以為他想約自己,壞笑:“看你打算做什么我再說有?沒有?。”

    “這周禮拜五,我母親生日,會在家里舉辦一場生日會,如果?你時間允許,我希望你可以來。”

    忽的,有?夜風襲來。

    發絲被吹亂,用鯊魚夾松松垮垮挽起并不算整齊,甚至有?叛逆之徒,借風勢逃離,最后懲罰似的在砸在她眼尾。

    有?點癢。

    起初還能?忍,偏偏它愈演愈烈,抓心撓肝。

    男人的聲音不大,語速也不快,這是好優點,證明顧先生在談判桌上從來不會因為詞不達意或言辭凌亂而吃苦頭。

    但,也是有?壞的。

    比如,就現在,她不能?假裝因為沒聽清而裝傻。

    嘖,壞極了。

    “我有?選擇嗎?”她試著問。

    顧倚霜似無奈,明明在笑,可眉心卻有?些擰蹙:“當然?有?。慈慈,我并不是在要?求你,只是詢問和邀請,哪怕你時間不沖突,你也可以選擇不去?,這是你的自由。”

    “想不想,和能?不能?,同?樣重要?。”

    隔著菜色與月景,施慈的情?緒密密麻麻,四散開來。

    像是一個原本?豐滿的小水球被鋼針捅破,劇烈的聲響后,是彌漫滿桌的斑駁漬痕。

    那根鋼針姓顧,且大概會一直姓顧。

    指尖軟肉捏著筷子,銀色表皮被不遠處的闌珊燈景折出粼粼細光。

    每轉一下,好像都是不同?模樣。

    橢圓形的勺子映出一張模糊面孔,施慈知道那是自己的,也因為微微變形的扭曲而會心一笑。

    重新抬眸看他,她溫聲道:“下次吧,我想,我大概還沒做好準備。”

    “好。”顧倚霜如是道。

    沒想到他反應這么淡,施慈小幅度地擰了下眉心,秀氣黛色呈蹙樣,邊咬著下唇,糾結又?擰巴。

    勺子和筷子碰撞在一起,清脆的敲擊聲閃亮登場。

    菜上齊了,香氣四溢。

    “慈慈,這次沒準備好沒關系,我會等?你準備好。”

    男人的聲音混著沉冽氣息,沉金冷玉般的氣質在此刻月光鍍影的氣氛下千百倍高調,五官深邃,微微俯首時,更顯清冷。

    視線對上,施慈的心跳亂了。

    “那、那要?是我一直不能?做好準備呢?”

    顧倚霜笑了:“那肯定是我哪里沒做好,委屈我們施小姐不肯給個正當名分。”

    “慈慈,我還想和你像今晚這樣看無數遍月亮,只有?我們。”

    第39章 鏡花 量子隧穿,核質聚變

    晚餐結束, 即將離開時?,施慈偶然聽?到店內服務生正向其他客人介紹季節限定。

    是一道醉蟹生腌,按照服務生的說辭, 是只有?他們家才能吃到的江南絕味。

    她玩性大發?地扯了?扯身邊人的袖口:“好遺憾喔, 這次來沒吃上絕味。”

    顧倚霜揚眉, 余光隨意掠過那?頁被翻閱的菜單, 幽幽道:“挺好, 給了?下次約你?的理由。”

    施慈憋笑, 指尖壓住嘴唇學著上世紀電影里宮廷淑女的模樣扮演矜持優雅:“顧先生心眼多, 做你?的商業對手一定很慘。”

    顧倚霜反客為主, 終于光明正大地握住那?只手:“如果談判桌對面是你?, 那?慘大概會是我?的下場。”

    輕輕地哼出?一個調, 施慈掀著眼眸看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該信這些信口拈來的甜蜜話,可骨子里,忍不住沉溺。

    大概人就是這么脆弱的生物, 就像明知道甜食吃多了?有?蛀牙,可就是一塊一塊又一塊地往嘴巴里塞, 本性如此。

    想起小時?候外公和自己講過的一則睡前故事?,煉金術師告訴了?村民們煉制金子的方法, 可成功的前提是不能去?想跳舞的白?熊, 可故事?的結局, 每一個村民都失敗了?。

    或許在旁觀者來看, 煉金師給的方法本身就是錯誤的,可村民們哪里知道,他們只會不斷地在腦海中重復,翩翩起舞的蠢萌白?熊。

    今晚的月亮, 屬于單純又犟種的村民。

    臨近月底,招商會的前夕,施慈接到了?言特助打來的電話。

    金牌助理替老板跑腿,來給她送已經?做好的西?裝。

    怕被人撞見,施慈下樓拿的時?候特地把見面地點定在一條街外的停車場。

    指腹觸及西?裝面料,她忍不住感慨,果然是讓顧家人也贊不絕口的手藝。

    量身定做的優點便在這里,稍一上身,萬分妥切。

    雖然是正裝,但在顏色和款式上別具巧思,端莊又不死板,讓人很難不喜歡。

    施慈不確定“霸道女總裁”的西?裝是不是也歸類于這種,但哪怕不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穿這身,絕對不會被認為是“地產女銷售”。

    思緒跑得有?點歪,被拉回來的原因是言助理手上的另一樣東西?。

    “顧總擔心您忙工作不顧飲食,讓我?特地給您捎帶來。”

    說著,言特助將單手拎著的保溫飯盒朝她的方向送過來,一一道:“里面是一道裙帶菜蝦滑湯,配菠蘿排骨、抱蛋肉沫豆腐和西?藍花清炒口蘑。”

    施慈樂了?:“這么多他當喂豬啊,不會還有?餐后甜點什么的吧?”

    言特助微微笑著:“確實?有?,但不是從餐廳買來的,是顧總吩咐顧公館廚師做的草莓撻。”

    毫無預兆地聽?到這個名?字,未散的笑意不由得僵在嘴角。

    哪怕不是土生土長,可到底在魔都住了?十年,她怎么會不知道“顧公館”這個名?字呢,這棟老洋房,可是在上世紀,魔都還被稱作租界時?便赫赫有?名?的紙醉金迷場。

    是風月塔,亦是聲色犬馬的具象化。

    有?關顧家人,有?關顧氏集團,有?關“顧”這個姓氏,細算下來,也是半本魔都史。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更何況說者還未必是無心。

    佯裝淡定地結接保溫飯盒,她道:“那?就替我?謝謝顧總吧,剛

    好都是我?喜歡吃的。”

    “我?會把話帶到的。”

    先言特助一步離開停車場,施慈左右手滿滿當當,一邊是珍饈美味,一邊是量身定做。

    或許,這二者原本就是一樣的。

    回到山海工作室,午休剛剛過半,幾?個人的工位上都擺著外賣或自帶的餐盒,不遠處的微波爐正在運作。

    “哇,施慈姐你?今天吃這么豐盛啊!”

    聞到香味,成佳佳立刻撇下剛打開的麻辣燙看過來,眼睛一閃一閃:“三菜一湯,居然還有?甜點!要不要這么不怕胖啊?”

    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施慈兇巴巴地在心里把某人痛罵,隨即大方道:“我?今天沒吃早餐就想著午餐多買兩樣,一起吃呀,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嘿嘿那?就謝謝啦。”

    霎時?間,香氣四溢。

    隔天上午,招商會如期舉行。

    參與這場活動的中小型公司將近五十家,可真正有?點名?氣有?點本事?的也就一半左右,山海是其中之?一。

    主辦方給安排的座位在第三排,除去?第一排的大人物們,算是很不錯的了?。

    發言順序是抽簽定的,施慈作為代表,很不幸地抓到了?3。

    站在臺上直到背完所有準備話術,手里捏著話筒,依舊緊張到心口發?顫。

    她心理素質一般,沒那?么從容,不過是靠背得滾瓜爛熟來給自己撐撐場面。

    “施小姐,不知道能不能多問你?兩個問題呢?”

    說話的人坐在第一排,手邊的名?牌清楚落著“周平康”三個字。

    被提問的正常流程的一項,施慈沒多想:“您請說。”

    “你?剛剛介紹,說自家工作室下半年推出?的游戲《默山海》是結合了?動作角色扮演、卡牌戰斗的開放世界冒險游戲,我?很好奇,一款涉足這么多題材類型的游戲,你?們能否能把控駕馭?”

    “還是說,質量其實?也就到四五十分,不過是找了?個噱頭先打名?氣?”

    就差把一句“小作坊配四不像”端出?來講了?。

    沒想到一上來就這么具有?攻擊性,施慈抿了?抿唇,反倒是沒剛剛“背書”那?股緊張勁了?。

    “作為游戲主策和一名?技術人員,我?會為自己的作品承擔質量把關,我?理解您的顧慮,但我?也可以告訴您,《默山海》雖然同時?涉足冒險、對戰與角色扮演,但其實?這幾?種類型本身就是相通的,就像我?們的生活,沒有?人一輩子只吃一道菜,鹽和糖是可以通力合作的,而?不是依靠單一的品味強行為自己貫徹‘純粹’。”

    她不慌不忙,周平康聽?得臉色一黑,沒了?反駁的句式,半天也只憋出?來一句:“施小姐本事?大,雖然不是主要負責人,但想來在工作室里也是很有?話語權的。”

    這回就是陽謀了?。

    不等被離間的兩人開口,坐在旁邊的陸予桁就先一步道:“周董還有?別的問題嗎,沒有?就下一位吧,別耽誤了?時?間才好。”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優雅從容。

    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周平康只能把沒說完的話都咽回肚子里。

    一個陸家的私生子,居然也敢這樣和我?說話!

    他咬著牙腹誹。

    招商會進行到一半,迎來了?作為中場休息的午休。

    距離下半場開始還有?將近兩個小時?,陸予桁拿出?手機,笑意盎然地給某人發?去?消息。

    陸予桁:【你?今天真應該來的,來看新兵大戰老油條】。

    陸予桁:【周平康也怪拉的下臉,這種場合揪著人不放,也就施小姐脾氣好,但凡換蕭何來,高低得罵回去?】。

    與此同時?。

    顧氏集團總部大樓,總裁辦。

    手邊的冰美式已經?接近常溫,可始終沒有?被人飲用半口。

    顧倚霜單手捏著手機,拇指敲字回復:【她不讓我?去?】。

    【陸予桁】:【偷偷來也不行?來給人家小姑娘撐腰】

    最后兩個字鉆入眼簾,收到消息的人頓了?頓才應出?情緒,無波無瀾的深棕色瞳孔陡生粼光。

    陡然間,他想起那?天在周禮梅那?邊,那?條被她刻意隱藏,不想讓他知道的旗袍。

    四位數的價格不算便宜,但也只能壓在圖冊最后一頁,無關金錢與偏好,她不想依賴他什么,這是她的選擇。

    思緒戛然而?止,唇邊無端生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就是自己的腰,我?唯一的作用,只是給她拍手叫好和兜底】。

    這是他的。

    收起手機抬眸,不遠處的季成羨坐在沙發?上正懶洋洋地擺弄茶幾?上的花瓶,以及里面幾?乎敗干凈的垂絲茉莉。

    他隨口道:“想玩花自己回家去?玩,來我?這里做什么孽。”

    季成羨看過來,調調輕浮隨意:“家花不如野花香,野花不如別人家的花香,我?人壞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說完,他捻起那?瓣已經?脫落到玻璃面上的,神色悲憫卻?也冷漠。

    懶得理會他時?有?時?無的“疼痛青春文學”,顧倚霜喊來言特助。

    言簡意賅:“去?點點周景睿,讓他去?勸自己父親少做惹人嫌的那?個。”

    “是。”

    言特助心領神會,轉身離開辦公室。

    季成羨沒個安生,發?笑:“這不是蠻上心的嗎,還讓你?裝得挺酷?”

    顧倚霜輕飄飄地看過去?:“連講話和獨處都被安排每周次數的人,好像沒什么立場笑話我??”

    招商會是在下午四點鐘結束的。

    站在會場門外,施慈懊惱今天又忘了?看天氣預報,沒有?帶傘來,這里又距離地鐵站足足兩百米,不得淋成落湯雞。

    雨絲化幕,翠竹連城線。

    余光一歪,施慈看到一串熟悉的車牌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他為什么會來!

    心情正凌亂呢,一旁的柳俞安已經?和認識的人借來了?傘,全然不知發?生了?什么:“我?先去?開車,你?在這兒等我??”

    “施小姐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再和我?說說有?關《默山海》的設計理念和構建進度嗎?”

    不等施慈回答,陸予桁便走了?過來,身后跟著拿傘的助理。

    他推了?推眼鏡,假裝沒有?看到那?輛車,只道:“我?對貴公司的這款游戲很有?興趣,施小姐作為游戲主策,想來也是有?備而?來?方便和我?單獨聊聊嗎?”

    施慈愣住,怔怔地看過去?。

    唇邊的軟肉被不輕不重地咬了?兩下,施慈聽?出?來了?這番話的言外之?意。

    輕咳兩聲,她看向柳俞安:“你?先回去?吧,我?和陸總再說說。”

    臨末,又小聲說:“爭取拿下一筆投資。”

    因為視角的緣故,柳俞安沒有?看到男人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只把這位陸總當做普通的投資人,沒有?多想。

    畢竟想著,只要是上臺發?言的那?位總是要被多問兩嘴的,他之?前也沒少遇見。

    “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情況打電話聯系。”

    “拜拜,路上小心。”

    很快,周邊也陸陸續續有?不少人離開。

    不到十分鐘,就已經?沒有?臉熟的面孔了?。

    垂眸看了?眼腕表上指針的方向,陸予桁這才不緊不慢道:“時?間差不多了?,你?現在去?找他,應該不會被人看到。”

    說完,他接過助理手中的另一把傘,遞過去?。

    施慈有?些不自在,但還是道了?句謝謝。

    陸予桁:“小事?。”

    雨越下越大,一雙白?色的小短靴踩在淺洼里,每一步都濺出?半朵花。

    施慈今天穿著那?身價格昂貴到她刻意逃避不想去?問的定制西?裝,外藍灰內瑩白?,她還特地搭了?一條配彩斑斕的亮色絲巾。

    剛拉開車門,不偏不倚,正巧對上那?雙眼睛。

    他今天又戴了?眼鏡,原本深色掛的瞳仁藏在鏡面后,流光不顯,多了?幾?分斯文疏離,甚至嚴肅。

    似是察覺到被盯著眼鏡看,男人勾著唇角淡然取下,折好鏡腿后又淡定放到一旁,下一秒,來捉她的手腕。

    距離在剎那?間縮短,除了?熟悉的凜冽木質調,施

    慈隱約還嗅到了?檀香氣,很淡,卻?很有?特點。

    是寺廟里最常用的那?種。

    看他作勢要把自己往懷里拉,施慈連忙抗拒叫停,小聲提醒:“你?注意點,還有?人呢!”

    不等顧倚霜開口,駕駛座上的言特助便一手拿傘一手拿手機:“顧總,我?突然想起來市場部那?邊的數據分析還沒交上來,我?去?打個電話催一下。”

    話音剛落,便是開車門的響動接踵而?至。

    半秒后,看了?眼光禿禿的前排,顧倚霜壓低笑意,一本正經?:“現在沒人了?。”

    說完,他徹底不藏著,扶著腰錮著手,把人抱到了?身前腿上。

    施慈不好意思看他,偷偷將小女孩的羞澀勁藏起,想讓自己看著別這么生澀,卻?又忍不住因為這個過分曖昧的姿勢,而?心驚肉跳。

    面對面坐好,施慈還折曲著膝蓋。

    察覺到腕上的力道松開了?,目光停在男人的眉眼上,她問:“你?好像很累?”

    顧倚霜有?些意外:“看出?來了??我?還以為自己演技不錯。”

    施慈抿唇,耳邊還是他的聲音,只是比一分鐘前的模樣,多了?幾?分不再掩飾的疲意。

    但依舊是松弛的,不見萎靡,吐息咬字間反倒是矜雅。

    是他才有?的樣子,還怪好看。

    “開了?一天的會,是有?些累。”

    施慈歪著腦袋看他,試著問:“那?我?哄哄你??”

    顧倚霜笑了?下,饒有?興趣:“打算怎么哄?”

    話音剛落,她垂下腦袋,輕輕親在他嘴唇。

    力道很輕很輕的一下,輕到還來不及將這個吻消化進思緒,柔軟的觸感便已然消失。

    一碰即分。

    惹來念念不忘。

    雙手還搭扶在他肩頭,施慈紅著臉,羞恥到不敢直視,音如細蚊:“這樣夠嗎?”

    瞇著眼睛看她,沒了?鏡片遮擋,她整張臉都落在瞳仁最中間,幾?乎占據全部。

    難得看施小姐化了?全妝,鏡面的口紅不算搶鏡,有?瀲滟紋,也暗藏櫻桃蜜。

    他故意拿喬,擺出?一副略顯苦惱的模樣:“好像不太夠。”

    施慈不爽了?,氣道:“夠就夠不夠就不夠,哪有?不太夠的呀!還好像!”

    原本在她后腰交叉相握的手瞬間變換了?位置,右手上移,最后捏托在她下頜,像是觀察一件陳年的珍寶,細細摩挲,認真檢查。

    他目色太灼熱,猛地意識到什么,施慈條件反射閉上眼睛。

    可就這樣等了?幾?秒,卻?遲遲沒迎來以為的動作。

    動作開始顯得僵硬,她皺著眉頭睜開眼,耳朵還算恪盡職守,恰合時?宜地將那?瞬間的笑聲收錄。

    意識到自己犯蠢了?,施慈氣呼呼地錘他:“顧倚霜你?神經?病!”

    挨了?兩下打,顧倚霜卻?半點不惱,任由宰割。

    不緊不慢地笑著,口吻更溫更柔,比她還像在哄人:“好像是有?點,那?我?將功折罪?”

    施慈一愣,眼睜睜看著他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只長方形的絲絨盒,根據經?驗,她認出?這是首飾盒。

    果然,盒蓋掀開,是一條墜著瑩藍寶石的項鏈。

    不等開口問,那?條項鏈便被他比劃到了?自己鎖骨,隔著襯衣,細長鏈條的涼意觸不到皮膚,他的指肚卻?是熱的,讓人措手不及。

    施慈別開臉,明知故問:“做什么?”

    打量著項鏈在她領口的大小,顧倚霜還算滿意:“果然很合適。”

    說完,長指繞過后頸,不需要看便輕松將環扣鎖上,等重新回到原本位置,還裝若無心地劃過她脖沿的柔軟,轉瞬即逝。

    施慈小聲道:“這項鏈肯定很貴,我?可以不要嗎?”

    顧倚霜從善如流,答得從容:“價格在正常的送禮物開銷比例里。”

    施慈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比如,你?一個月賺一萬,拿一千塊錢給我?送禮物,這百分之?十就是你?的心意和開銷比例,同樣的,我?也可以拿出?百分之?十。”

    他說得有?理有?據,讓人不禁懷疑這其實?是早就背好的說辭。

    施慈憋住笑,樂道:“顧大老板,我?們的百分之?十好像不太一樣?”

    “心意是一樣的。”

    他篤然,薄唇噙著弧度,始終如一。

    重新對上那?雙眼睛,似隔秋雨春雪,風月填情。

    年少的心動便是一人獨行在荒野高原,摸爬滾打就著漆夜走了?很久,做好了?永遠這樣走下去?的準備,可突然一抬頭,卻?看見滿天星。

    心跳灼熱滾燙,控不住,遏不停。

    且愈演愈烈。

    她學不來那?些文科生的滿腔情絲,能想到的最適合此刻的話,不過是一句量子隧穿,核質聚變。

    就在這時?,后座的車窗玻璃被外面敲響。

    悶厚的兩聲,隨著玻璃降下,是站位剛好擋住殘雨的言特助:“顧總,小周總來了?。”

    不咸不淡地“嗯”了?聲,顧倚霜偏過頭,果然看見施小姐因為不好意思,手忙腳亂從他腿上挪回去?的姿態,表情里還藏了?點羞赧的局促,耳朵紅,臉也熱。

    他啟唇,淡淡問:“他來替自己父親道歉,想見嗎?”

    第40章 鏡花 是朧霧深處的一簇明花

    施慈一開始就知?道, 顧二公子于她,是天上月饋贈紅塵,是朧霧深處的一簇明花。

    可以看, 可以采, 但過分珍貴, 總不會是屬于她的。

    那天下午, 隔著重新升起的車窗玻璃, 她再度看見了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周景睿。

    水蟲蜿蜒曲折, 將面部五官抹畫得?不甚清晰。

    她讀得?懂他是在幫她出氣, 但總覺得?自己不應該恃寵而驕, 心意收到了就可以了, 要真追究到底, 未免太不識抬舉。

    她是這樣想的,總覺得?自己應該懂事一些,不應該也不合適給他添麻煩。

    因?為一些小?時?候留下的病根,她的手總是容易發涼, 從舉辦招商會的會館到用晚餐的私房菜餐館,她的指節一直被他拉在掌心, 細細暖著。

    剛點完菜,她忍不住了, 小?聲道:“你下次再讓言特助給我送午餐, 可不可以控制一下呀?”

    顧倚霜垂眸, 看過來:“不和胃口??”

    施慈臉色一紅:“太多了, 我吃不完。”

    顧倚霜笑了,將菜單合上遞給服務生,笑意添著無奈,緩緩道:“選餐時?總怕其中有一道你不喜歡吃導致餓了肚子, 我下次注意。”

    “喜歡的,”施慈聲音越來越小?:“每一道都很喜歡。”

    被那輛庫里南送回螺歌里,施慈手里捏著那把大傘,獨自走完從巷口?到家門的這一小?段路。

    巷尾栽了棵槐花樹,每到時?節總是滿院飄香,此刻嫩蕊被風雨打落,飄在地上,粘在樹下的長椅上。

    樹根旁邊多了只孤零零的發條偶人?,也不知?道是哪個小?朋友掉的,也不知?道小?朋友有沒有發現丟了。

    走到檐下,她側頭和一樓點心鋪子里的收銀姐姐打了招呼,開門上樓。

    外?公剛出院沒幾天,沒有回醫館,現在只是坐在沙發上聽收音機的晚間廣播,不遠處的電視機是打開的,卻沒有調到任何頻道,只是停在繁瑣的待機頁面,花里胡哨的框框,看得?人?眼花繚亂。

    施慈隨手找來遙控器,問外?公想看什么她幫著找。

    施素先按停了收音機,報了某個央視臺的數字,說:“你回來的剛好,要到新聞聯播了。”

    施慈笑笑,照做。

    回到房間后,她才?后知?后覺地看到【某人?】在五分鐘前發來的消息:【蟹性?寒涼,餐后飲食上多注意,忌牛奶濃茶】。

    她抿唇,仗著人?在臥室,笑得?毫不遮掩,發語音過去?:“知?道啦,啰嗦鬼。”

    半撒嬌調調,清甜口?吻遮不住,嬌嗔意味更?濃。

    她不知?道,其實那輛車沒有離開,甚至膽大妄為地開進了巷子里,就停在那棵槐花樹下。

    黑色的車頂也被淺色殘瓣壯點,雨沒停,風也沒停,它只是靜靜地駐守。

    他戴了耳機,女孩子軟綿綿的嗓音透過電子設備鉆進耳朵,說不上多驚天地泣鬼神,可就

    是怎么聽怎么喜歡。

    霎時?間,仿佛心臟被戳動?。

    戳了一下還不夠,停一會又戳一下,直到稀巴爛才?算完。

    連著點了三遍聽了三遍,他最后選了“收藏”。

    稀巴爛就稀巴爛吧,就當他糊涂一次,沒理智地瘋一次。

    /

    臨到周五,施慈迎來了交接工作前,和光行科技的最后一次匯報會議。

    為了接手和優化《鏡像空間》手游版的制作,由副總江灝越牽頭,光行內部成立了單獨的小?組,同?時?參與會議。

    施慈作為交接工作的負責人?和會議發言人?,從剛到光行開始,緊張的情緒就沒消散半點。

    大概是和身體里的病癥一樣,面臨重大場合的嗓間不適,也是頑疾。

    距離會議開始還有十分鐘,坐在對面的江灝越卻突然站起來,表示要下去?接個人?。

    江灝越前腳剛走,柳俞安就轉頭看過來:“這么突然,不會要來什么大人?物?吧?”

    施慈沒多想,低著頭,注意力還放在待會兒要講的稿子上:“再大的人?物?也是他們光行內部的,可我們關系又不大,我們現在最應該操心的是尾款。”

    柳俞安樂了:“言之有理。”

    指腹捏住柔軟的紙張一角,施慈的心跳起起伏伏,怎么都靜不下來。

    呼出一口?濁氣,放棄繼續復習,自暴自棄地拿出手機一通亂點。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點著點著就彈到了和他的聊天頁面,安安靜靜,可比她的心情穩固多了。

    消息的來往還停在昨天晚上,午夜時?分因?為睡不著,她爬起來邊看月亮邊找合適的歌助眠,半天無果,就抱著她不舒坦也得拖人下水的念頭。

    可沒想到,他回了自己。

    是一條歌曲分享,還有他的語音——

    “看來今晚,失眠的不只有我”。

    斷斷續續的思緒戛然而止,她用手背蹭了蹭臉頰,不斷提醒自己這是工作時?間,哪里允許自己占用金錢胡思亂想。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再度打開。

    隨著腳步聲和江灝越的聲音同?時?響起,她下意識抬頭望去?,可就在視線觸及后面那張面孔時?,再多的表情都瞬間僵住。

    不由得?瞪圓了眼睛,她完全沒想到他會來。

    顧倚霜從容走近,不遠處女孩錯愕呆愣的模樣盡收眼底,佯裝看不穿,佯裝不在意,落座后,連開場白都顯得?隨意。

    兩方人?馬都沒想到會來這么一位,原本?還算尋常的氣氛立刻嚴肅緊繃起來,有人?心驚膽戰,有人?歡呼雀躍,盼著別被大老?板挑出錯,盼著能在大老?板面前露個臉,平步青云。

    因?為坐在江灝越原本?的位置,兩人?面對面,一抬頭隔著白色的橢圓會議桌,視線幾乎重疊。

    哪里料到他會來,甚至還故意瞞著自己,施慈雙腮小?幅度鼓起,氣呼呼地瞪過去?。

    應下她的氣赧,顧倚霜笑意始終,淡定地用指尖敲了敲屏幕,算作暗示。

    施慈連忙低下腦袋去?確認手機,果然,鎖屏一解開,赫然看到新消息。

    來自他:

    【施小?姐的風光時?刻,作為男朋友,理應來看看】。

    匆匆挪開眼,仿佛怕再多看會兒,會被吸進去?一般。

    耳根熱氣騰騰,本?就凌亂的情緒更?難平了。

    眸光錯開,又碰上,再錯開,最后,她不敢再看他,他只看他。

    好不容易挨到會議的中場休息,施慈收起PPT,長舒一口?氣。

    原本?光禿禿的U盤被粉色的卡通保護套裝起,隨著暫時?沒了用途,隨手被塞進包包里。

    緊張退散,零零碎碎的熊心豹子膽隱隱作祟。

    偷偷朝正在起身要往外?走的人?瞄過去?,后者全然沒有注意到,單手握著手機,掌背的骨節線條很明顯,冷白削瘦,對比明顯。

    直到會議室的隔音門被帶上,他也沒有回頭再看她。

    有些失望地抿抿嘴,施慈沒多想,拿起手機亂點亂玩,兩分鐘后,新消息的彈窗冒出來。

    【我在樓梯間。】

    意識到他的暗示,施慈心跳快了一倍,又怕被人?看出端倪,換成雙手捧手機,用食指遮擋從兩側遞來的視線。

    還記著不久前的仇,她在心底輕哼一聲,故意回:【哦,然后呢?】

    【某人?】:【想邀請施小?姐來偷偷幽個會,賞臉嗎?】

    施慈想笑,又匆忙遏住嘴角,雖然回了【不!】,但在一分鐘后,還是拉開了會議室的門。

    理由怪老?套,就一句“去?個洗手間”。

    樓梯間的位置比她的借口?還敷衍,洗手間隔壁。

    厚重的放火門被用力推開,剛側身進來半個體位,一抬頭,便瞧見他站在窗口?前,正在打電話。

    見她來了,這通電話很快結束。

    施慈小?步走近,慢慢悠悠:“顧先生好厲害呀,時?間管理大師喔,等人?的功夫還能接個電話。”

    朝她伸出手,將沒走完的兩步直接略過。

    施慈也沒想到,這人?這么膽大包天,就這樣單刀直入地吻了上來。

    下頜被捏住,唇齒牙關被他熟練地撬開,獨屬于成年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涌來,隨著他的靠近與深入,俯身覆下的陰影落在五官起伏,光影重重。

    他吻得?溫柔又認真,一點點推進的吮意消磨著她的意志力,讓原本?還能抵抗兩三回合的理智很快便拜倒,只能鳴金收兵,任城門大開。

    鼻息相融,一時?間也分不清是什么嵌入腦袋,將原本?堅硬的銅墻鐵壁撞得?粉碎。

    從來沒有在這種環境和心境下和他接吻,說不緊張是假的,說不擔心也是假的,畢竟現在但凡有個人?推開那扇門,她就完了。

    一時?間,腦袋恨不得?分成兩半,一部分擔憂東窗事發后自己該何去?何從,一半又清醒的沉淪,告訴她現在應該專心,好好感受這個吻,感受來自于他的纏綿悱惻。

    她的慌亂,顧倚霜自然也感受到了。

    懷里的人?比之前每一次都顯得?緊繃僵硬,很難不察覺到她的緊張。

    不動?聲色地笑了下,他緩緩松開手,玩味地欣賞著她臉上的酡紅,懶洋洋道:“慈慈,肺活量這么差啊?”

    這人?居然還敢惡人?先告狀!

    施慈更?氣了,也不管什么淑女模樣,惡狠狠地扯著他領口?布料,哼道:“那也比色.情狂好!哪有人?一句正經話都不說,上來就親嘴的!不是色.情狂是什么!”

    被這個稱呼打了個措手不及,顧倚霜捂臉遮笑,倒也不生氣,只是感慨這種話到底是只有她來講才?能有這種效果。

    沒想到這人?被自己罵笑了,施慈更?不好意思了,揪著他衣服的手還沒松開,只能沒什么氣勢道:“不許笑了!再笑我現在就走,留你一個人?在這里長蘑菇!”

    話音剛落,顧倚霜立刻屏住表情,盎然是嚴格執行的。

    這回輪到施慈被惹笑了,心情好了大半,連帶著語氣也軟下來,她問:“你下次要接吻能不能提前和我說一聲呀?”

    顧倚霜揚眉,似在詢問原因?。

    施慈有點難為情:“就、就感覺還挺不好意思的,反正你以后要親,必須征得?我同?意!”

    環在她腰后的手緊了緊,男人?將下頜壓上她肩頸,鼻尖縈繞著馥郁的橙花甜氣,像洗發露,也像洗衣凝珠。

    他懶得?區分,反正確定是她就好。

    鮮少見著他這么黏糊的模樣,施慈覺得?胸口?有什么東西花開了,蜜液灑了一地,香氣四處飄散,擾得?空氣都不得?安寧。甜滋滋的。

    她想了想,試著問:“顧老?板,我今天表現的怎么樣?”

    沒有改變這個姿勢,顧倚霜依舊抱著她,但開口?還是一本?正經的:“言語犀利,邏輯清晰,氣質獨特,怎么看都是滿分。”

    施慈才?不信:“你是什么彩虹屁夸夸怪成精呀!”

    顧倚霜:“實話說也算彩虹屁?那看來要么是施小?姐太謙虛,要么就是太沒有清楚的自我定位。”

    犟脾氣上來,施慈連珠炮似的說著:“明明是你對我有濾鏡!”

    她說完,樓梯間安靜了半分鐘。

    就在她以為這個話題就這樣結束的時?候,男人?

    不疾不徐地直起腰身,定定地看過來。

    被那雙眼睛望到心虛,施慈習慣使然地避開對視。

    耳邊,是他似是非是的輕嘆:“慈慈,相信我,你比你想的要優秀太多。”

    到底是不上臺面的一場幽會戲碼,算不上多好的空氣沒有讓人?多吸兩口?的欲望。

    擔心被人?發現,施慈一臉嚴肅地表示自己先回去?,讓他晚幾分再跟上。

    顧倚霜攤手,無辜道:“看出來了,施大策劃這是嫌棄我。”

    才?不想理會他,施慈吐著舌頭,惡狠狠地說了句“對就是嫌棄”,說完就轉身離開,防火門因?為關上的力道有些大,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來不及管太多,施慈火急火燎地回到會議室。

    步子跑得?快,入座時?還在調整呼吸,謹慎又小?聲地喘氣,不想讓人?看出她此刻的狼狽。

    中場休息只有二十分鐘,現在還剩不到三分之一。

    施慈也不著急,安靜地等,甚至想好了某人?回來時?,該用什么表情看他。

    可就這樣呆呆地坐了十分鐘,也不見那扇門被打開。

    她皺起眉頭,剛想給他發個消息問問人?呢,但指尖還沒碰到手機呢,坐在斜對面的江灝越卻先一步接通一則電話。

    他臉色瞬變:“好,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這里交給我。”

    掛斷后,他陰沉著臉看向會議室其他人?:“繼續把,下半場顧總有事不能來了。”

    施慈一愣,始料未及。

    這時?,坐在左手邊的柳俞安先她一步問出了問題,只見江灝越已經斂起情緒,答道:“涉及個人?隱私,我無權泄露。”

    一時?間,會議室的氣氛急轉直下。

    下半場的施慈只是負責鼓手拍掌叫好的龍套角兒,沒什么戲份,忍不住拿起手機,跳轉到微信頁面,隨即在他的頭像旁邊看到了小?小?的紅點,顯示為“1”。

    點開一看:

    【抱歉,臨時?有事,下半場的風光只能缺席了】

    下唇被咬了下,她問:【發生什么事了嗎?】

    剛問完,她就有點后悔了。

    想起不久前江副總嚴肅的表情,她意識到這可能涉及什么行業內幕或者公司機密,但話趕話講到了這里,再撤回,更?顯得?愚笨。

    心一狠,她沒有去?長按。

    果然,連著三分鐘,對方都沒有任何新消息發過來。

    有些失落,但又覺得?情理之中。

    真是的,怎么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呢,人?家又不是非你不可,干嘛還要上趕著找不痛快當個刨地三尺的八卦精。

    正自暴自棄地想著,余光陡然察覺到了新彈窗。

    她愣住,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亮起的同?時?,心情七拐八彎。

    倒真真應了那句話,不到最后,誰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我外?公在醫院,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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