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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041 “兩位不結婚真的很難收場”……

    櫻和居日料店距離明峰大廈不過兩站路, 覽星文投一行人浩浩蕩蕩坐進包廂時,韓佑已經等在里面了。

    彼時的他不知在和誰打電話,神情莫名嚴肅, 然而見到溫廉纖的第一眼, 便掛上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 掛斷電話起身相迎。

    溫廉纖脫掉外套, 自然而然遞給丈夫, 問他是怎么過來的。

    韓佑將衣服掛在包廂一隅的衣架上, 說自己是打車過來的:“晚上回家我開你的車,你可以跟她們喝幾杯。”

    復又叮囑妻子不要貪杯:“小酌怡情!

    溫大小姐在員工面前一向沒有多少BOSS架子, 毫不意外地成為了整晚的“焦點人物”, 莫莫她們拿到喜糖后就開始旁敲側擊詢問小夫妻戀愛細節, 甚至裝模作樣拿出紙筆, 一副要寫會議記錄的架勢。

    溫廉纖下意識往韓佑身后躲。

    結果又是一番揶揄。

    數杯清酒下肚, 連一貫作風沉穩的小唐也開始加入戰局:“青梅竹馬就是好磕!快!快到我提問了,小溫總,你和韓先生第一次牽手是什么時候啊……你們兩個,不會是中學時代就開始早戀了吧?”

    徐姐插嘴:“不會是小學時代吧?”

    莫莫列隊:“不會是幼兒園時代吧?”

    楊之煬抓了一把胸口:“純愛戰士應聲倒地。”

    因為動作夸張了些,還險些撞到桌角。

    韓佑扶了他一把, 揚了揚唇道,替妻子回答了這個問題:“大概是……一歲?”

    溫廉纖摸了摸下巴:“是你一歲, 我……剛出生?”

    真確答案一出, 全場靜默。

    溫廉纖以為她們不信, 極力證明兩人沒有說謊:“我媽生完我一出院,他媽就抱著他上樓來玩了,有照片為證……”

    楊之煬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一臉羨慕地發表感言:“兩位不結婚真的很難收場。”

    莫莫拍了拍他:“純愛戰士入土為安!

    溫廉纖雙頰發燙,急忙低頭抿了一口清酒,企圖以此來遮掩面上的紅暈,只是,覽星文投的優秀員工們今晚壓根沒打算放過她,又嚷嚷著玩坦白局,爭先恐后冒出“誰先表白的呀”“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啊”“韓先生的私房錢都藏哪兒了”之類的犀利問題。

    長條桌上擺滿了精致的異國料理,餐具碰撞聲根本壓不住席間的調侃與哄笑。

    好在,有韓佑坐鎮,游刃有余地應付所有問題。

    直到服務員將擺盤夸張的澳龍和帝王蟹齊齊端上桌,她們才消停下來,拿起手機打卡拍照餐前消毒。

    溫廉纖松了口氣,趁機捏了捏丈夫的手:“說吧。”

    韓佑側目:“什么?”

    她故意板起臉,冷了聲音:“說,私房錢都藏哪兒了?”

    韓佑瞇起桃花眼,輕佻的聲線里帶著幾分篤定:“藏得太多,我也記不清了,改天抽空整理好,全部上交給纖纖!

    像是在開玩笑。

    像是在秀演技。

    溫大小姐被哄得過足了戲癮,連連點頭,根本無心分別其中的真假與虛實。

    *

    酒足飯飽,莫莫一行開始討論結束后如何回家。

    眼見著夜色漸深,韓佑離開包廂前往柜臺結賬,沒想到,卻被服務員告知已經有人替他們買過單了:“是一位姓孟的先生,說是溫小姐的朋友……”

    韓佑眉頭一蹙。

    回到包廂后,他若無其事陪同溫廉纖送走了所有人,這才告訴她“孟延川來過”,還搶了本該由自己來買的單。

    溫廉纖愕然,第一時間撥打孟延川的電話。

    對方一直沒有接聽,忙音隨著夜風灌入她的耳朵,讓人心亂如麻:明明說得那么清楚,那家伙怎么還……

    她沒再糾結,直接按照今晚的消費金額轉賬過去。

    繼而示意韓佑先開車回家。

    白色保時捷破開夜幕。

    車窗外的行道樹不斷退后,溫廉纖縮在副駕座里想著心思,時不時摸出手機看一眼,直到行駛至臨近御月庭的主干道時,才受到孟延川發來的消息。

    孟延川:本來就欠著你一頓飯,這下兩清了。

    故作從容的文字。

    溫廉纖半句回復還沒有敲完,對方就點了退還轉賬。

    她不耐煩地嘆了口氣,捏了捏鼻梁。

    韓佑心思玲瓏,很快就猜到了妻子為何所困:“孟延川?”

    溫廉纖淺淺“嗯”了聲:“我把飯錢轉給他了,但是,他不肯收!

    “我聽莫莫說,孟延川今天下午去覽星找過你?”

    “是啊!

    “你們聊得不太愉快?”

    “這也是莫莫說的?”

    “莫莫可沒這么說!表n佑目不斜視掌著方向盤,表明自己的推論,“要是你們聊得愉快,只怕孟律師今晚也會加入聚餐的行列吧?何必偷摸著跑過來買單——甚至,都沒有進來打一聲招呼?”

    知道瞞不過明察秋毫的竹馬,溫廉纖將下午發生的事和盤托出:“我之前都沒有發覺,孟延川還有這份心思……”

    昏黃的路燈光線被車框遮擋,堪堪灑進車廂。

    韓佑的表情晦暗難明。

    半晌,才牽動唇角扯出一個笑容:“纖纖這么優秀,孟律師喜歡你并不奇怪——李呈呈不也是總想著來‘松松土’嗎?”

    溫廉纖愣了愣,再一次直面丈夫的寬容與大度。

    韓佑扯開話題:“說起來,今天怎么沒叫李呈呈過來?”

    “他又跟喻嫻進組拍戲了,這回好像演什么……窩囊廢小王爺?是男四還是男三來著,戲份挺重的呢!”

    “遠見傳媒是不是快完蛋了?”

    “其實,李呈呈原本開那家公司也就是為了打發時間,說不定真有可能轉行!

    話題聊到李呈呈,車廂里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溫廉纖舒展著身體陷在座椅里,琢磨著自家丈夫對于那些“追求者”的想法,最后得出一個結論:或許,韓佑只是不希望自己把時間和金錢浪費在別的男人身上,但對于孟延川、李呈呈甚至那個姓洪的男演員本身,是沒有多少敵意的。

    他有風度,又有修養,還有和她從小到大那么多的回憶。

    根本不屑于爭風吃醋。

    保時捷一路駛進御月庭地下車庫。

    韓佑停車熄火,卻并不急于回家:“纖纖先回家吧。”

    溫廉纖納悶:“你還要去哪里?”

    他解釋道:“我去一趟孟律師那兒,上次他好像說過,是住在八棟D單元302室,對吧?現在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在家里——我當面把飯錢轉給他,他總不能再拒絕吧!

    這倒是個辦法。

    溫廉纖點點頭:“那我和你一起……”

    及時截住了后半句話。

    想到下午在辦公室里的尷尬經歷,她又覺得,還是不要這么快和孟延川見面為好。

    果不其然,韓佑也是這樣想的:“我一個人去就好!

    說罷,又好脾氣地笑了笑:“正好,可以開導開導他!

    韓佑辦事,溫廉纖一向放心。

    就算他心里對孟延川有那么一點點小偏見,也不會當面表現出來——就像對待王天昊、陸晨輝那些關系微妙的老同學一樣。

    想到這里,她同意了:“那你快去快回,我在家等你!

    韓佑微笑著說了句“知道了”,抬手替溫廉纖打開車門。

    目送妻子消失在電梯間后,他瞬間斂起笑容,滿眼戾氣地磨了磨后槽牙。

    *

    御月庭八棟D單元。

    走廊里空無一人。

    急促的門鈴聲還沒停止,防盜門便被人從內打開一條縫隙,孟延川穿著居家服,抬手撥動著剛剛戴好的金絲邊眼鏡,神情驚訝地望向不速之客:“韓先生?”

    韓佑默不作聲,一寸寸抬高目光。

    見門口只有他一個人,孟延川不由放松戒備:“都這么晚了,韓先生不在家里陪溫小姐,突然登門……”

    韓佑懶得和他啰嗦,左手握著門把,猛地施力,硬生生將門拽開。

    迎面灌來的冷風令孟延川頭皮一麻,瞬間清醒不少:“怎么,你是想進屋坐……唔?!”

    話還沒說完,他便被韓佑用手臂勾住脖頸,結結實實來了一記膝擊。

    隨后又飛起一腳,直接將他踹進屋里。

    尾音消散在空氣中,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因疼痛而發出的呻吟。

    韓佑根本沒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單手揪住他后腦勺的頭發,拽起那顆腦袋,狠命往墻上砸了兩下。

    孟延川頭暈眼花,但在絕對的力量壓制下,根本無法逃脫,只能一邊掙扎躲避,一邊斷斷續續揚聲警告:“你的行為已經涉嫌……非法侵入住宅罪……故意傷害罪,我……會報警……”

    韓佑停下手里的動作:“報警?”

    自以為震懾到了對方,孟延川弓著身體,伸手想要去撿掉落在地的眼鏡。

    韓佑一腳踩了上去:碎裂的鏡片摩擦著木地板,發出令人不適的窸窣聲響。

    壓根沒有想到平日里看起來斯文無害的溫家贅婿會有這樣的一面,孟延川扶著墻壁艱難站直,難以置信地望向他。

    后者一挑眉,嗓子眼里擠出一聲輕嗤:“既然孟律師這么熟悉法律條例,那等警察過來,我們一起聊聊慫恿他人偷拍照片、敲詐勒索該怎么定罪,如何?”

    第42章 042 “我最不缺的,就是錢”……

    話音未落, 孟延川臉色突變。

    他捂著隱隱作痛的腹部,警覺地與韓佑保持著安全距離:“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與溫廉纖購買的大戶型不同, 孟延川租住的屋子客廳不大, 兩人面對面而立, 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 似有實質化的硝煙彌漫在周遭。

    韓佑勾了勾唇, 不緊不慢地拆穿對方的拙劣表演:“你以為把裴杰推出去當替罪羊, 就不會有人再懷疑你了嗎?”

    見孟延川并不打算回應,他繼續道:“你是律師, 自然很清楚直接參與這件事所需要承擔的風險, 正好, 裴杰他一直想找個由頭讓我離開愛羽樂團, 你們一拍即合:照片一旦曝光, 我會陷入輿論壓力、和溫廉纖的婚事也會受到影響;就算照片沒曝光,你們也能拿到一筆‘封口’費,橫豎都不虧!

    只可惜裴杰這家伙膽小不經嚇,最后只從封焰那兒拿到了兩百萬,還想著獨吞這筆錢, 用來出國進修;至于田甜,則是因為分賬不均和裴杰起了沖突, 這段時間才故意找借口缺席了樂團的排練。

    韓佑漫不經心地活動著手指關節, 間或能聽見駭人的“咯吱”聲響:“我已經差人去‘探望’過田甜了, 她交代的很清楚,主意是你想的,媒體曝光渠道也是你提供的——不愧是擅長趨炎附勢的孟律師啊,人脈就是廣。”

    孟延川的呼吸再一次急促起來, 咬緊牙關,不接任何話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也不認識你說的那些人。”

    “哦?連田甜也不認識嗎?”

    “我和那個樂團里的人沒有任何關系!

    “不認識——怎么知道田甜是樂團里的人呢?”

    自覺失言,孟延川默默閉上了嘴。

    韓佑倏地笑了:“孟律師,你很聰明也很謹慎,可是偏偏忽略了一件事:你和溫廉纖鄰座的那張音樂會門票,是分發給樂團成員的家屬贈票——都是有認領記錄的。”

    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查,自然而然能將看似毫無關聯的兩個人扯到一起:“田甜應該是你的妹妹吧?我查過了,你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太好,兩個妹妹都被親戚抱養了,而且,田甜和你長得還挺像的……你不用回答我,即便我猜錯了也沒關系,聯系警方繼續調查下去,總能知道真相的!

    男人云淡風輕的模樣反而令孟延川神思慌張:“你到底想怎樣?”

    韓佑的目光在房間里環視一周,繼而取過放在桌上的行程本,摸出口袋里的筆,在行程本內頁寫下一個電話號碼:“這是我助理的電話,他姓沈,孟律師如果不想惹上麻煩,那就自己算好今晚的醫藥費,哦,還有提前退租的費用以及德勝律所的服務違約金……沈助理會把錢打到你的卡上,以后別在我老婆面前晃悠,這事兒就算翻篇了!

    是要他從御月庭搬走。

    是要他終止和覽星文投的服務。

    意識到這些后,孟延川瞇起眼睛:“如果我不愿意呢?”

    韓佑繃直唇線:“孟律師,你沒有別的選擇:楠豐你是回不去了,至于隆濱,我也有辦法讓你待不下去——說到做到!

    “韓先生的口氣還真不小!

    “不信的話,盡管用自己的前途來試,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在招惹別人老婆之前,最好先了解一下自己的對手有什么底牌。”

    韓佑將寫有電話號碼的那頁紙撕下來捏在手里,走近兩步,往孟延川臉上拍了拍,隨即松手任由紙片飄落至腳邊。

    被那股氣勢震懾,理虧者敢怒不敢言。

    猶豫片刻,他喚住準備推門離開的韓佑,想要緩和關系:“我對溫廉纖示好,不過是想為自己爭取一點資源和人脈罷了,韓先生,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兩人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你不需要這樣敵視我!

    仿佛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韓佑冷哼:“你?和我一樣?”

    孟延川彎腰撿起地上那張紙片,慢慢疊好,放進居家服口袋:“韓先生難道不是沖著溫大小姐繼承的那些家產,才甘愿入贅的嗎?”

    頂著“溫家贅婿”頭銜的男人流露出笑意:“我圖那些做什么?喔,孟律師可能還不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錢!

    *

    韓佑回到家時,溫廉纖已經洗漱完畢,正倚靠在床頭看書。

    松松挽起的長發被壓得略顯凌亂,幾縷發絲落在白皙、修長的脖頸邊,和睡裙肩帶上的黑色蕾絲交纏。

    見丈夫一進臥室就翻找出換洗衣物準備去洗澡,她忍不住發問:“怎么去了這么久?你和孟延川都聊了些什么呀?”

    當事人答得含糊:“就是把今晚的飯錢還給他了——孟律師太客氣了,一直說不要。”

    溫廉纖焦急詢問:“那他收了嗎?”

    韓佑頷首,接著幽幽一嘆:“費了我好一番口舌呢!

    溫廉纖抿笑,勾勾手指示意對方過來。

    等丈夫在床邊坐下后,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一字一頓:“辛苦了。”

    很享受妻子的安撫,韓佑捉著她的手,貼在唇邊輕吻著:“順便和你說一聲,孟律師最近要搬家了!

    “他不是才搬過來嗎?”

    “誰知道嗯?聽他的意思,與覽星文投的合作可能也要終止!

    “這、這樣嗎?太突然了!唔,回頭我讓楊之煬去對接一下……”

    看韓佑的表情不像是在信口開河,溫廉纖微微蹙眉,垂下長睫陷入自我反省:“難道說,是我今天下午說的那些話傷害到了他……”

    男人嘛,總是死要臉面的。

    她拒絕了孟延川的示好、還質疑了他的道德觀和婚姻觀,對方肯定羞愧難當、無地自容,不想再有聯絡也能理解。

    韓佑悄然換上一副隱忍、委屈的模樣,像是由著一股難受勁在胸腔里橫沖直撞:“可是,如果纖纖不傷害孟延川,那就要傷害我了啊……”

    頓了頓,他將聲音壓到極低:“還是我比較重要,對吧?”

    溫廉纖的心臟猛地收緊,毫不猶豫地擁抱韓佑,給予他絕對的安全感:“那當然!”

    無形的狐貍尾巴搖了又搖。

    男人的下巴抵在妻子肩膀上,貪婪地嗅著她身上柑橘味的浴液香,殺人誅心:“因為這么一點點挫折就想著與雇主‘割席’,看起來,孟律師的心理素質也不怎么樣,覽星文投確實應該另請高明。”

    溫廉纖若有所思地“嗯”了聲:“而且,孟延川也挺過分的,他今天向我表白的時候,還摸了我的手!

    韓佑眼神一凌,低聲咒罵了句:“嘖,早知道廢他一只手了……”

    溫廉纖松開他,訥訥發問:“你剛才說什么?”

    有風度又有修養的好好先生再次附體,緊張兮兮握住了她的手:“我剛才說,孟延川怎么能這樣呢?真是太沒有邊界感了!”

    溫大小姐鼓起腮幫,學著丈夫的語氣重復了一遍他的譴責:“就是,太沒有邊界感了。”

    韓佑趁機引著那只手往身下探,聲線蠱惑:“那今天晚上纖纖要多用一用手才行,不然,我要吃醋的!

    *

    兩天后,德勝律所發來了解約合同。

    對接人給出的理由是:遭遇不可抗力因素。

    溫廉纖盯著那行字,內心五味雜陳,本想給孟延川打一通確認電話,糾結再三,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將后續跟進的工作交給了楊之煬負責。

    隱約覺察到是雙方BOSS之間出了點問題,楊之煬又不好多問:“那違約金……”

    溫廉纖沉思數秒:“算了吧!

    等下屬離開后,她給韓佑發信息說了這件事。

    然而,韓佑似乎對孟延川的事已經喪失了興致,只問她晚上想吃什么:我在商場采購帶給凌松叔他們的隆濱特產,一會兒去超市。

    周末結束了最后兩場愛羽樂團“冬日音樂會”的演出,他訂了明天去連城的機票,臨走前,打算再給溫廉纖做些方便存放的肉菜和零食,生怕她一個人在家嘴饞。

    韓佑:我晚上再做一罐腌蘿卜,你記得過段時間再開封。

    韓佑:給你買了牛肉干、蜂蜜話梅和巧克力,還想吃什么?

    韓佑:[圖片]

    韓佑:方便面就不要吃了,我買了兩包蕎麥面,一包掛面,回去教你怎么做。

    看著那些仿佛有溫度、有香味的文字,溫廉纖甚至能想象出韓佑站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說這些話的樣子……

    只是,再想到明天就要分別、好一段時間不能見面,她又挺不是滋味,內心一番掙扎,決定早退一次——盡快回家,和韓佑多溫存片刻。

    歸心似箭,連開車的速度似乎都快了不少。

    保時捷駛過小區大門時,保安室的物業人員忽然叫住她:“溫小姐,有空聊聊嗎?”

    溫廉纖降下車窗,面露疑惑:“是有什么事嗎?”

    照理說,如果有欠費或者業主委員會競選之類的情況,物業管家會提前打電話通知,就這樣被攔下來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保安隊長說得很委婉:“雖然我們沒有接到任何投訴和舉報,但總覺得,還是有必要向您了解一下情況:上周五晚上十點半左右,您的丈夫韓先生與八棟D單元的租戶發生過激烈的肢體沖突,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溫廉纖一愣:“肢體沖突?”

    她覺得好笑,當即搖頭否認:“不可能,我老公不可能和別人打架的!

    保安隊長面露難色,與身邊的同事相視一眼:“我們這里有當天的走廊視角監控錄像,您要看一下嗎?”

    第43章 043 “他們惦記著纖纖,所以都該打……

    韓佑拎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袋站在走廊上, 還沒來得及按下指紋鎖,就聽見屋內傳來不小的動靜,隱約還有溫廉纖的輕呼聲。

    來不及多想, 他迅速開門進屋, 妻子手握飯勺慌忙后退的身影當即映入眼簾。

    而她面對的, 是一鍋熱騰騰、白花花、多到快要溢出電飯煲的米飯。

    韓佑:“……”

    強壓下笑意, 他抬手攬住溫廉纖的腰將人截停, 從她手里拿走了飯勺:“怎么想起來自己做飯了?”

    本以為“廚藝不佳、破壞力爆表”的小青梅會委委屈屈抱怨幾句, 誰料,溫廉纖卻用肘部狠狠將他抵開:“你別碰我!

    和諧的家庭氛圍和良好的成長環境讓溫大小姐不懂得如何發泄壞情緒。

    溫廉纖記得, 莊青裁每次在工作上遇到煩心事, 就會翻找出家里的蘿卜黃瓜切吧切吧, 統統丟進玻璃罐里腌成小菜, 可是她廚藝不佳、也不太敢碰刀具, 鉆進廚房轉悠一圈,退而求其次煮了鍋米飯,勉強轉移了部分注意力,結果還弄錯了米和水的比列,煮出來的米飯份量三天都吃不完。

    對了, 韓佑明天飛連城,家里只有她一個人的話……

    那得吃六天!

    腦子里亂哄哄的, 她揉了揉太陽穴:“我現在很煩躁!

    意識到這不是玩鬧而是抵觸后, 韓佑臉色一沉, 但還是很聽話地松了手、移開幾步,放好購物袋后才重新與她搭話:“遇到什么事了?”

    溫廉纖的臉色并不好,秀眉緊蹙,嗔怪著看了他一眼:“同學會的時候, 他們說你欺負過趙清歌,我還替你說話來著!現在想想,我真是遲鈍得厲害!”

    見韓佑并不急于辯解,她哼哼一聲,繼續翻舊賬:“還有那晚在捕夢酒吧門口,小洪他渾身是血逃走,應該也是你打的吧?”

    冷靜和從容像是已經刻進了骨子里,韓佑第一時間沖她笑,答得含糊:“好端端的,纖纖提那些做什么?來,嘗嘗我給你買的巧克力,你愛吃的那個牌子出了新口味……”

    溫廉纖深吸一口氣:“韓佑。”

    滿臉嚴肅直呼其名,是對他企圖搪塞過去的態度很不滿了。

    對上那雙有意躲閃的桃花眼,她又揚聲質問:“你打孟延川的時候,難道沒注意走廊里有攝像頭嗎?保安今天領我去看了那天晚上的監控視頻,全都拍到了——你就別否認了!

    事實擺在眼前,根本無法抵賴。

    韓佑一點一點斂起笑容,默了許久才移開目光,別別扭扭地認罪:“怎么可能全都拍到,我明明是把那家伙拖進屋打的……”

    “韓佑!”

    溫廉纖又喚了一聲,剛要數落幾句,卻聽到對方先一步說出的話:“孟延川和裴杰他們是一伙的。”

    雖說沒打算再追究孟延川的責任,韓佑這幾天也沒閑著:他托人調查到田甜是孟家被抱養到隆濱的小女兒,平日里很少走動,愛羽樂團里知道這件事的人也不多,這次也不知被她哥哥灌了什么迷魂湯,居然愿意以身涉險、助紂為虐……

    解釋完“偷拍事件”的來龍去脈,他重提舊事:“據我了解,孟延川當初和女朋友分手,是因為女方家瞧不上他的原生家庭,這已經成了一樁心病;德勝律所的經營狀況并不好,他好不容易通過你拿下了覽星文投的合作,當然想要得更多——纖纖你說,他是不是該打?”

    正直磊落的青年開始鉆研旁門左道。

    難以置信地聽完這些話,溫廉纖張著唇,遲疑著呼出一口氣:心里不舒服,仔細一想,好像并不只是為“被同化”的那個孟學長而惋惜。

    還有一點點,是因為心疼自己。

    溫大小姐的周圍總是不可避免地會出現這一類人,躲不開,防不住。

    如果不是和韓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知根知底,或許,也會覺得對方是“另有所圖”才對她這樣好……

    慢著。

    忽然想到什么,溫廉纖不受控制地輕顫:他們真的彼此知根知底嗎?韓佑根本就不是自己印象中那個隱忍大度、溫柔謙遜的好好先生。

    那些篤信多年的東西毫無預兆地出現裂縫,迅速分崩離析,讓她陷入了自我懷疑。

    見溫廉纖垂著眼不說話,韓佑主動走近一步,想去牽她的手:“我不是無緣無故動手的,他們惦記著纖纖,所以都該打。”

    明明是強勢的語言,卻用了最溫和、最弱勢的神色,只是他沒想到,屢試不爽的招數竟然在這一刻失靈了。

    溫廉纖非常決絕地躲向一側。

    她并沒有否認“孟延川該打”的說法,卻依然語氣嚴肅地譴責他:“無論如何,打人終歸是不對的,何況,你還打得那么狠……還好嗎?”

    韓佑眨巴著桃花眼,安撫道:“我平時一直有健身,打那些家伙沒吃過虧!

    誰問你了?!

    溫廉纖剜了對方一眼:“我是問孟延川——他還好嗎?照你視頻里那個打法,沒把人家打出什么毛病來吧?他們那兒有一屋子律師呢,萬一要追究責任,很難應付的!”

    說罷,她模仿起視頻里韓佑單方面虐菜的樣子,伸伸拳頭踢踢腿,像只張牙舞爪卻沒有任何威懾力的小貓。

    那一套“連招”,莫名讓韓佑想起念書時溫大小姐心不在焉做廣播體操時的場面,他扯了扯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老婆又在關心別的男人。

    他不爽地抿了下唇,涼涼解釋:“我下手有分寸的,孟延川他沒什么事!

    這話一出,又莫名顯得自己武力值不夠,韓佑輕咳兩聲,補充一句:“頂多也就是在家里躺幾天……”

    溫廉纖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韓佑展露出無與倫比的真誠:“纖纖放心,我已經做好了善后工作:孟延川不會報警的,不用擔心我給溫家抹黑。”

    聽到這樣的承諾,溫大小姐勉強“嗯”了聲,想想又覺得對方說這話時語氣不對:“難不成我還要表揚你嗎?”

    周遭凝固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

    這一句“揶揄”足以讓韓佑恢復精神,他的眼睛亮起光澤,戰略性轉移話題:“好了,我先去做飯,纖纖吃飽了才有力氣接著罵我!

    *

    韓佑確實有心賠罪,做了一桌子她愛吃的家常菜,可惜溫廉纖沒胃口,心猿意馬扒拉了小半碗米飯,起身走進臥室。

    許是知道這時候頻繁刷存在只會招她厭惡,韓佑沒有跟進來,而是一個人待在廚房里忙活。

    溫廉纖泡完澡,將自己丟在床上,百無聊賴地刷了會兒手機,才想起來給喻嫻發消息:你說的沒錯,韓佑確實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喻大明星這幾天沒有通告,正在溫暖的南方小島上度假,幾乎是秒回消息:呦,韓妲己的狐貍尾巴終于漏出來了?快,展開說說?

    溫廉纖:韓佑確實揍過趙清歌和小洪。

    溫廉纖:他還把另一個追求我的律師給揍了——當然,這個人該打。

    喻嫻:我就說嘛,韓佑肯定不像你以為的那么好欺負……

    溫廉纖:看起來,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

    兩人一來一回聊了許久,了解完事情的緣由,喻嫻倒是給出了另一重解讀:寶貝兒,韓佑他只是對你的保護欲和占有欲都比較強而已,又沒犯原則性錯誤,沒必要因為這點事和他鬧不愉快!再說了,韓佑的身手和體力這么好,你是不是應該偷著樂[壞笑]

    將閨蜜發來的小作文反復閱讀數遍,溫廉纖愈發肯定:婚禮當天韓佑敬給喻嫻的那杯奶茶實在是后勁太足了……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小丈母娘也一樣。

    溫廉纖:我只是覺得有點迷茫。

    溫廉纖:原本一直很確定,韓佑是除了親人以外,我最了解、最放心的人,可是現在……

    溫廉纖: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別的事瞞著我。

    那種感覺就像是開啟了潘多拉魔盒,你永遠不知道還會從那里面飛出什么東西。

    喻嫻是個會安慰人的:韓佑他還能有什么事瞞著你?

    喻嫻:總不能過幾天你就發現他還是身價不菲的龍王贅婿吧?

    喻嫻:四大家族聽令!恭迎韓佑少爺回連城接管韓氏集團!

    溫廉纖:……

    溫廉纖:你最近是不是又演了奇奇怪怪的短?

    喻嫻打著哈哈,又聊了幾句有的沒的。

    隱約聽見臥室外傳來韓佑的腳步聲,溫廉纖立刻按滅手機,絲滑地鉆進被窩裝睡:就算已經消了氣,也不想這么快原諒他。

    很快,韓佑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喚了聲“纖纖”。

    她閉著眼,故意不搭理他。

    知道妻子是在裝睡,韓佑也不惱,只站在原地,聲音輕到像是緩緩落下的羽毛:“我做了些紫菜飯團放在冷凍柜里,解凍和加熱的方法都寫在便簽條上了;還有蝦餅和鹵牛肉,都可以放一段時間,要記得吃掉!

    “早餐訂了你喜歡的那家三鮮餛飩和豆漿,七點半會送到門口,別忘記;你平時要穿的那幾身套裝也都熨燙好了,掛在衣帽間里!

    “生活用品我都囤了一些,都在雜物間,玄關記事本上有家政阿姨的電話,我讓她每周二和周四上午過來打掃衛生,如果你有想吃的飯菜,也可以提前發消息讓她準備。”

    那是溫廉纖第一次發現,原來不說話是這樣難熬。

    呼吸困難嗓子干澀,眼睛也酸得厲害。

    然而,滿是眷戀的男聲依然縈繞在耳邊:“我明天一早要去趕飛機,就不叫纖纖起床了:等你什么時候不生氣了就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她在心里默默點頭。

    像是心有靈犀般,韓佑輕笑了一聲,隨即調暗了床頭燈:“晚安!

    第44章 044 “這次換我去陪你過跨年夜”……

    韓佑不在家的第一天, 溫廉纖輾轉反側,打開床頭閱讀燈分別與雪萊、拜倫、泰戈爾以及博爾赫斯的靈魂交流過后,她不得不承認, 還是俗人的肉身更加助眠;

    韓佑不在家的第二天, 溫廉纖下班回到家后才發現熱水器出了點毛病, 維修師傅明天一早才能上門, 她只好開車去了趟附近的洗浴中心;

    韓佑不在家的第三天, 溫廉纖點了一家炸雞外賣, 邊吃邊刷本地民生新聞,好巧不巧看到了那家店的衛生狀況大揭底……她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走進廚房, 從冰箱冷凍柜里取出一只紫菜飯團。

    解凍加熱需要一點時間。

    看著微波爐里不停旋轉的食物, 赤腳站在島臺邊的溫大小姐忽然就有點沮喪, 這個臨時的小家沒有韓佑, 就像一個四處漏風的空殼,待在里面既不溫暖,也不快樂。

    她只能自我安慰:在韓佑沒來隆濱之前,自己也是這樣湊合過日子的。

    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

    好在,覽星文投這段時間的運營很順利:結束與德勝律所的合作后, 通過聞若聲介紹,她很快對接到了另一家資歷不錯的律所;收購“碩果”的計劃雖然擱淺了, 但好消息是, 她的競爭對手“米凱羅”那邊也沒談成。

    隔天的例會上, 楊之煬匯報了后續進展:“……是因為有第三方插了一腳,給了一個特別離譜的價格,‘碩果’那邊當天就張羅著簽約了!

    溫廉纖壓著眼角眉梢的喜色:“哪家公司?”

    簡直是正道之光啊正道之光。

    楊之煬遞過事先準備好的資料:“連城的一家公司,叫‘創威科技’, 主營業務比較雜,目前沒有涉及文化產業投資,就算收購了‘碩果’,應該也不會影響我們明年的投標計劃……我和那邊的負責人聯系過了,想元旦放假前碰個面,聊一聊。”

    連城?

    聽到這個地名,溫廉纖條件反射般眉心一跳:真的只是巧合嗎?

    接過資料看了一眼,她發現那家名為“創威科技”的公司與磐天集團沒有關系,法人和股東信息欄里也沒有出現韓家人的名字。

    溫廉纖稍稍松了口氣,示意他繼續往下跟進。

    眼見著快到午休時間,她暫停例會,叫莫莫進來幫忙訂餐,說話間手一滑,點開了微信置頂聯系人的聊天界面。

    兩人上一次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他說要教她做蕎麥面和掛面這句話上。

    溫廉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和韓佑聯絡了。

    正盯著那些文字出神,莫莫湊過來問了句要不要訂咖啡,她仰起臉應了句“好啊”,左手指尖卻不小心觸到了聯絡人頭像,屏幕正中央立刻顯現出一行灰色小字:我拍了拍“老公”。

    溫廉纖眼皮一跳。

    還沒來得及想出補救措施,韓佑已經秒回了信息:纖纖終于原諒我了?

    溫廉纖手指懸于手機屏幕上方,還沒想出要如何作答,對方居然直接一通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她當即按下了拒接鍵。

    復又發消息解釋:我在開會。

    對面“正在輸入了”好一會兒,卻什么都沒有發過來。

    溫廉纖心有余悸長舒一口氣,掀眼卻發現,會議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集中在了她身上。

    見下屬們一個個神色各異、欲言又止,她愣怔片刻,直到看見投影屏上正在同步更新自己和韓佑的聊天記錄,才意識到又發生了社死事件,而從父親那里繼承來的“易臉紅體質”也沒有放過她——雙頰開始不受控制地升溫。

    溫廉纖手忙腳亂斷開投影鏈接,起身說是要回辦公室拿充電器。

    然而BOSS的身影一離開視線,長時間靜默的會議室里立刻亂成一鍋粥。

    第一個丟出重磅消息的是小唐:“我開車的時候聽小溫總說,韓先生最近不在隆濱,前兩天剛走的……”

    有人接話:“他去哪兒了?”

    她想了想:“好像是連城。”

    徐姐喝了一口保溫杯里的紅棗茶:“顯而易見,‘原諒’這個詞挺有深意的!

    莫莫摸了摸下巴:“難道是韓先生做錯了什么事,被小溫總‘流放寧古塔’了?”

    楊之煬緊隨其后加入八股隊伍:“不至于吧,兩人請我們吃飯的時候不是還挺甜蜜的?這才過去幾天啊,這么快就出問題了?”

    “再說了,連城那兒也是塊風水寶地……慢著,韓先生不是連城人嗎?”

    “害,那不就是回老家了!

    莫莫眼珠子一轉,神秘兮兮壓低聲音:“會不會是另一種可能:韓先生晚上弄太狠惹惱了小溫總,被罰‘冷靜’一段時間,兩人這是在打情罵俏呢——小溫總離開會議室的時候,是不是臉蛋紅紅的?你們品,你們細品!”

    短暫的安靜后,房間里爆發出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以為是吃瓜,結果被塞了一嘴狗糧?出來上班當牛馬就算了,為什么還要當狗啊!”

    “不不不,熱戀小情侶聊天不加表情包,多半就是有問題!難道大家都沒發現,小溫總回復韓先生消息的態度特別冷淡嗎?依我看,兩人大概率在冷戰……”

    “要不然,我們打個賭:馬上就是元旦了,如果小溫總沒和韓先生鬧別扭,他們肯定會一起過跨年夜!”

    “他們有沒有一起跨年,我們怎么會知道?”

    “當代列文虎克教你磕糖:到時候看看他們的社交媒體狀態就知道結果了。”

    “行啊,賭什么?”

    “一周的冰美式?”

    在莫莫的組織下,那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圍繞自家BOSS和“溫韓氏”什么時候能和好制定出了詳細的賭約和賠率。

    溫廉纖捏著手機充電線默默站在會議室門外,聽著,想著,表情十分復雜:如果以后每次頭腦風暴的時候,他們都能這樣有效率、有創意、有干勁,很難想象自己會變成一個多么快樂的小溫總……

    以及。

    她確實很想和韓佑一起過跨年夜——就像之前的每一年。

    *

    連城市中心CBD。

    與隆濱的陰濕多雨不同,連城的冬天似乎總帶著一點暖意。

    韓佑端坐在勞斯萊斯后排,出神地看向窗外,直到信號燈轉換,主干道上的車輛與行人有序地換成另一種交織方式。

    被陽光鍍成淡金色的影子自眼前逐一晃過,他收回目光,再一次看向手機。

    身邊的韓凌松不由側目:“溫小姐?”

    韓佑“嗯”了聲。

    韓凌松波瀾不驚地發問:“她對你來連城的事,怎么看!

    韓佑想了想:“我會抽時間回去陪她的。”

    顯然,那點兒小心思瞞不過叔伯:“所以溫小姐不同意,是吧?”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迎著肆意揮灑的陽光,車輛四平八穩地繼續前行,直到經過下一個路口,沉穩的中年男人才再度開腔:“光是在這條街上,韓家就有包括商業中心和五星級酒店在內的六處產業,而做路橋工程這門生意,講究人脈也講究技術,我不要求你成為學術精英,但得弄清楚里面的門道,以后,帶著磐天集團的科研團隊上談判桌才不至于鬧出笑話……不管是考察工地還是經營企業,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覺得自己有多少時間、多少精力可以用來兩地奔波?”

    韓凌松頓了頓,這才引出重點:“你爺爺生前把資產托付給信托公司,輾轉二十年再交到你的手上,不是因為心疼唯一的孫子、想往你的口袋里塞點零花錢——他是希望你能守住韓家的基業!

    韓佑不說話了,只是捏緊手機。

    這些事,他從得知有這樣一筆家族信托的第一天起,就很清楚:天上不會白白掉餡餅,想要繼承爺爺韓應天留給自己的遺產,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時間,精力。

    以及……

    無休止的分離。

    猜出了侄子的心思,韓凌松輕嘆一聲:“如果溫小姐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我不會和你說這些話,但她是溫皓白的女兒,遲早也是要繼承家業的……到那個時候,她要的就不僅僅是陪伴和照顧了,你得有站在她身邊的底氣。”

    韓佑忽然想起那一晚在御月庭書吧被孟延川揶揄“插不上話”的事——彼時的他除了不爽,確實也有那么一兩分心虛。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用另一種身份坐在溫廉纖的身邊、聽她聊一聊工作上的困惑,或許也很不錯?

    短暫的分離,只是為了讓她更離不開自己……

    那種陰暗、潮濕的小心思像是雨后初現的苔蘚,相互簇擁,彼此推動,不知疲倦地生長、蔓延,最后將整顆心臟吞沒。

    他又何嘗不想這樣嚴絲合縫地吞沒溫廉纖呢?

    沉默許久,韓佑垂了垂眼:“我知道了!

    韓凌松欣慰地笑了笑,喚了副駕座上的沈姓助理:“安排一下這幾天晚上的飯局和酒會,放消息出去,就說韓家的繼承人回來了!

    *

    結束一天的工作,溫廉纖身心俱;氐接峦ァ

    簡單吃了幾口樓下便利店買的芋泥歐包,她便躺在沙發上開始天人交戰:中午陰差陽錯給韓佑發了條信息,兩人就算是已經破冰了吧?是不是應該給他回個視頻電話?

    兩人沒在一起之前也鬧過矛盾,當時也沒發現和好這么困難啊!

    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無意義地劃拉,溫廉纖斟酌著開場白:從“你把我那套淺藍色的西裝裙放哪兒了”改成“家里的網費你有交嗎”,再改成“我媽問我們元旦小長假要不要回家”,最后一咬牙,還是刪了個干凈。

    這世界上總有一個人與她心有靈犀。

    韓佑的消息先一步發過來:敲了那么久,到底想說什么?

    溫廉纖眼角一縮,近乎是從沙發上彈坐起來,顫顫地回復:我開了一天的會,沒辦法接你的視頻。

    韓佑:現在呢?

    溫廉纖:到家了。

    兩分鐘后,分隔異地的小夫妻成功通過視頻見了面。

    那一股尷尬勁還沒過,溫大小姐目光躲閃,一會兒揉揉眼睛,一會兒撥弄頭發,就是不愿直面鏡頭。

    對面的男人輕笑一聲:“晚上吃了什么?”

    溫廉纖回過神:“就是……就是和同事們一起吃的,公司樓下的小飯店。”

    她下意識將手邊的面包往鏡頭外藏了藏,反問道:“你呢?你在外面吃飯嗎?”

    “是啊。”

    “凌松叔那邊都還好吧?”

    “都還好。”

    溫廉纖慢慢將視線停在屏幕上,這才注意到韓佑穿著一身黑色三件套西裝、條紋領帶打了溫莎結,和演出時表現出的那種“隆重”與“正式”完全不同——他平時是不會這樣穿搭的;他的身后是一堵白墻,隱隱能聽見推杯換盞的聲響,就像是刻意遠離喧囂的人群、躲在角落里撥通了視頻電話。

    想著心思,在舌尖上醞釀許久的一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說完,她就后悔了。

    視線再一次匆匆挪開。

    韓佑的輕笑傳來:“還有一陣子。”

    話已至此,溫廉纖也不裝了,漸漸顯露出不安和想念:“你不是說,只是回連城給爺爺上個墳、再去探望一下兩位叔伯嗎?為什么要待那么久?你一直住在凌松叔家里,會不會打擾到他呢?”

    連珠炮似的質疑讓韓佑猶豫了一瞬:“很久沒回連城了,很多關系都需要走動,凌松叔他平時工作比較忙,凌杉叔身體不好一直待在醫院……”

    說著說著,忽然沒了聲音。

    桃花眼中涌現出許多種糅合的、復雜的情緒,最后,他雙肩一聳,調轉話鋒:“讓我想想該怎么和你說。”

    溫廉纖并沒有咂摸出弦外之音,只是繼續追問自己眼下最關心的事:“別的不談,元旦小長假你回隆濱嗎?”

    “我盡量!

    “那幾年在國外進修,你都趕回國過跨年夜了……”

    對于丈夫模棱兩可的回答,溫大小姐略顯不滿。

    韓佑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現在說一定趕回隆濱跨年,那就沒法給纖纖制造驚喜了啊。”

    原來是這樣。

    溫廉纖這才高興起來,換了更舒坦的姿勢在沙發上坐好:“要不然,這次換我去陪你過跨年夜吧?”

    她努力隱藏起自己的私心:“主要是想去拜訪一下凌松叔……”

    意識到妻子是要來連城見他,韓佑受寵若驚:“好啊,那我安排一下,正好凌松叔他也有事想和你商量!

    這樣一來,倒是省了他花心思坦白。

    將前幾日的不愉快翻篇,兩人又敲定了“連城會師”的細節,直到有人來請韓佑進屋,他才依依不舍地掛斷電話。

    幾分鐘后,還不忘發來確認消息:我查過了,你可以訂三十一號下午的航班,到時候我去機場接你。

    按照“熱戀小情侶聊天必加表情包”原則,溫廉纖特意挑了張小貓點頭.jpg發過去,隨即,摟緊沙發上的抱枕,花了點時間才安撫好胸膛里那顆砰砰直跳的心臟,開始琢磨跨年夜的行程安排。

    要不,把還沒拆封的那盒“情侶撲克”帶過去?

    恰逢覽星文投工作群里有新消息提示,她點進去看了一眼:楊之煬和“創威科技”那邊的負責人約好了三十號碰頭,看年后是否有用過“碩果”來跨界合作的可能,順便,再去參加一個連城主辦的文投產業高峰論壇,問有誰愿意和他一起出差。

    楊之煬:今年最后一次出差的機會了!先到先得!

    他這么一說,立刻引來徐姐的嘲諷。

    楊之煬:好吧,好吧,主要是我一個人深入敵營,總覺得勢單力薄、沒啥排面……

    溫廉纖:我跟你過去吧,還有小唐。

    要是別的城市也就算了。

    連城嘛,她可以。

    楊之煬:啊,小溫總你也要去嗎?那讓莫莫定兩天一夜的機票和賓館?

    小唐:我沒問題。

    溫廉纖:賓館訂兩個單人間就好,不用考慮我@莫莫

    莫莫:我懂了[OK]

    莫莫:回程機票也不用考慮你,對吧?

    溫廉纖:嗯。

    莫莫:@楊之煬,你懂了嗎?

    楊之煬:我不是很想懂……

    莫莫:明天下午四人份的冰美式,別忘記[可愛]

    他們是真沒把自家BOSS當外人,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那幾個“大贏家”的歡欣雀躍。

    身為“局中人”的溫廉纖也不惱,只抿著笑,切回到和韓佑的聊天界面,剛敲下“我三十號飛連城”幾個字,想了想,又默默刪掉。

    三十一號改三十號。

    就當是,給韓佑制造一個驚喜好了。

    第45章 045 小溫總和小韓總,這么個兩小無……

    這是溫廉纖第一次來連城。

    連城的重工業發達, 沒有多少旅游景點,韓佑每次回楠豐以后都說“那邊沒什么好玩的”,漸漸地, 溫廉纖對連城不再好奇, 只是因為有韓家那一層關系, 她總覺得, 這座城市不算特別陌生。

    輾轉到達創威科技總部, 已經是下午三點半。

    這公司的工作氛圍與溫廉纖想象中很不一樣:接待他們的經理姓邱, 單名一個柯字,年紀已經不小了, 鼻梁上架著厚厚的眼鏡, 說話文縐縐的, 一看就是技術性人才, 聽說一行人到了門口, 直接穿著工作服就從廠房里跑出來了。

    他對幾位遠道而來的小友很是客氣,坐下沒聊幾句就掏出了底牌:“我們創威主要還是以科研為主,對外業務都是靠朋友們賞臉,很少涉及文化產業投資,這次收購碩果, 說實話,也是受朋友所托……”

    溫廉纖側目:“朋友?”

    邱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轉而聊起可以與覽星文投展開合作的一些方式。

    雙方還算談得來。

    眼瞅著快到晚飯時間點, 邱經理主動發出邀約:“正好, 我今晚受邀參加一個冷餐會,諸位要是不介意,就和我一起過去吧?順便還能給你們介紹一下我那個朋友——不然,就只能請你們吃公司食堂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挺局促, 顯然是沒做好招待客人的準備。

    溫廉纖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她對這一類能拓展人脈的活動一向很有積極性,只是領著下屬來到冷餐會現場后才發現,邱柯應該是被叫來湊人頭的——他甚至不清楚這場聚會的主題。

    溫廉纖掃視一周,發現現場布置得非常隆重:宴會廳周圍擺滿了純白色的花藝裝飾,鮮花的馥郁香味縈繞在空氣之中;水晶吊燈撒下的光輝映照著藏藍色的餐布和描金的白瓷餐具,讓自助餐臺都變成了一件精致的藝術品……

    而他們頂著幾張生面孔,格格不入地站在角落里,唯二走過來遞名片的男士,也都只是為了搭訕溫廉纖要微信。

    溫大小姐將人打發走,取了杯香檳遞給渾身不自在的邱柯:“您的朋友……”

    邱柯瞄了眼腕表:“估計還得再等等。”

    想了想,又留了余地:“說不定就不來了,他嘛,大忙人!

    溫廉纖揚了下唇,沒再多問。

    猝不及防響起的手機震動拯救了她呼之欲出的尷尬,是韓佑發來的消息:吃過了嗎?

    知道妻子白天忙于工作,他這幾天都只在晚飯時間刷存在。

    明天才是兩人約定見面的時間。

    為了順利完成所謂的“驚喜”,溫廉纖捧著手機定了定神,努力隱藏好自己的具體位置:已經吃過了,早上讓阿姨過來做了點菜,你呢?

    韓佑:在去吃飯的路上。

    溫廉纖:今晚有飯局?

    韓佑:是啊。

    溫廉纖:那你結束以后告訴我,我有事和你說。

    韓佑:現在不能說嗎?

    溫廉纖:不能——晚點給你打視頻。

    韓佑:好,那我等你。

    溫大小姐捏緊手機,眉眼間帶著一點不易覺察的興奮和期待。

    見自家BOSS暫時無心應酬,楊之煬喚了小唐去取餐,結果剛拿了一份和牛撻,就忍不住壓低聲音抱怨:“這個邱柯不靠譜,這冷餐會來的都是些什么角色啊,一個個用鼻孔看人!我散了圈名片,壓根沒幾個人搭理我!”

    小唐并不意外:“這里是連城,又不是隆濱,沒人聽說過‘覽星文投’啊,要是我們能用‘閱川集團’的名號出來談合作,估計名片都要收到手軟……”

    楊之煬嘆了口氣:“說的也是!

    話音未落,冷餐會入口處小小的騷動便引得兩人前后抬眼:只見酒店經理恭恭敬敬引導著今晚的“社交核心”進入宴會廳,其他服務員也都自覺地分列兩側,整齊問好;眾賓客的目光齊刷刷地望過去,或敬畏或羨慕,或帶著一絲較量的心思,不約而同捏緊了手里的高腳杯,做好見縫插針上前打招呼的準備。

    而“眾星捧月”的那一枚“月”,卻叫楊之煬和小唐無比眼熟:裁剪合適的黑色高定西裝,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男人出眾的身形,黑發如絲緞般向后梳理,形成流暢的弧度,只有幾縷碎發落在額前,為那張年輕俊美的臉添了幾分成熟和穩健。

    后者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呼道:“是我眼花了嗎?那是不是韓先生?”

    確實是韓佑無疑。

    只是這樣聲勢浩大的排場,讓楊之煬直瞪眼睛,險些把喝進嘴里的酒吐出來:“臥槽!韓先生怎么在這里……有沒有搞錯。∵@個總那個總的,不去舔溫大小姐,居然一個個都跑去舔溫家贅婿了?”

    兩人相視一眼,快步走回到自家BOSS身邊。

    溫廉纖也正處在“韓佑突然出現”的震驚之中,遲遲不敢上前相認,只喚了身邊的男士,沉聲詢問:“那位是……”

    想要搭訕的男人耐著性子解答:“溫小姐不是連城人,許是不清楚,那位是剛從外地回來的韓家繼承人,姓韓,單名一個佑字。”

    韓佑?繼承人?

    溫廉纖很勉強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喻嫻那張嘴是開過光嗎?

    沉默間,身邊的又有人忍不住接話:“聽說,韓應天老爺子把遺產都留給這個獨孫了!真是潑天的富貴!”

    楊之煬與小唐面面相覷。

    溫廉纖則蹙起眉頭,轉而問邱柯:“你說的朋友,是韓佑?”

    邱柯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和韓凌松是大學室友,他讓我關照一下自己的侄子……奇怪,凌松怎么沒過來?”

    這層“室友關系”和“關照關系”立刻讓不善言辭的邱柯成為焦點,閑聊變作攀談:“估計是韓總有意讓磐天集團未來的接班人露個臉吧?”

    邱柯深表贊同。

    溫廉纖深吸了一口氣:碩果文投突然被收購果然不是意外……

    韓佑到底隱瞞了多少事情?!

    整個宴會廳似乎成了“小韓總”的個人秀舞臺,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就連方才那些目中無人的商圈大佬們,都心甘情愿淪為他的配角。

    楊之煬和小唐花了一點時間才消化掉如此勁爆的豪門秘辛,縮在角落里噼里啪啦敲手機,游走□□沒有BOSS的群聊里,扮演著“一線吃瓜人”。

    溫廉纖的視線躍過人墻,望向被眾人簇擁著的韓佑,片刻后,她低下頭,用手機給他發了條消息:位置共享。

    偶爾逛街走散,他們就會用這個小功能尋找彼此。

    消息發出去后沒多久,人墻后的男人便開始盯著手機蹙起眉頭,許是有些疑惑,但最終聽話照做。

    看見共享位置里近乎重疊在一起的兩枚光標后,韓佑神色一變——如同焊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迅速抬眼四下尋找,很快就發現了站在角落里的溫廉纖:溫大小姐本就不愛笑,此時此刻,表情更顯嚴肅。

    恍惚了幾秒鐘,韓佑撥開人群,徑直走到妻子面前,斟酌著如何解釋眼前復雜的情況:“纖纖不是說,明天才到連城嗎?”

    溫廉纖定定看著強裝鎮定的竹馬:“我要是明天才到,豈不是要錯過一場好戲?”

    她語含譏誚:“……小韓總?”

    自小青梅口中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韓佑干咳數聲,不敢與之對視,只迎著周遭好奇的目光揚聲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妻子——溫廉纖。”

    說罷,抬手攬住她的腰。

    兩人貼得極近,溫廉纖甚至能感覺得到韓佑的指尖在刻意收緊……

    這種場合不好發作,她只能賣給對方一個面子,抬手向眾賓客打招呼。

    冷餐會現場儼然有人做過溫、韓兩家的功課,很快就傳出“楠豐溫家家主的獨女”“閱川集團繼承人”之類的補充說明,一時間,情真意切的祝福不絕于耳。

    那幾個前來搭訕的精英人士面色煞白,不可思議地打量著那對“強強聯合”的新婚夫妻,灰溜溜地躲去了別處,生怕招惹禍端。

    *

    豪門繼承人,見一送一。

    無形之中又賦予了這場冷餐會另一層意義:剛接手韓家產業的繼承人不僅年輕有為,妻子也有實力雄厚的家底,實在不容小覷。

    邱柯后知后覺,一直在向楊之煬打聽溫廉纖和韓佑的事,全然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局內人”之一。

    至于小唐則抱著手機不撒手,努力保持鎮定給同事們發語音:“本以為是入舍贅婿,沒想到是門當戶對……我今晚算是開了眼,以后大家對韓先生,不,小韓總……以后對小韓總都放尊重點!小溫總,小韓總,嘖,敢情是這么個‘兩小無猜’。 

    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很興奮,只有溫廉纖內心煎熬。

    跟著韓佑與那些賓客一一打過照面,她便撐不住了,得空便放下手中的香檳杯,獨自離開了宴會廳。

    誰料,還是被眼尖的韓佑追了上來。

    光線昏暗的走廊里,他一把捉住溫廉纖的手腕,聲音又急又沉:“……我可以解釋。”

    被迫停下腳步,她咬了下唇,猛地轉身對上男人的視線:“小韓總的確需要好好解釋,最好能寫一份不少于三萬字的情況說明書,再附上一份詳細的、真實的個人資料,告訴我,你到底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韓佑?”

    滿滿的嘲諷意味。

    韓佑舌尖抵著上顎,桃花眼中流露出一絲懺悔:“纖纖……”

    溫廉纖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似乎并沒有耐心聽他解釋。

    韓佑索性邁開長腿,三步并作兩步攔在她的身前:“這么晚了,你還要去哪兒?”

    溫廉纖言簡意賅:“我累了,找個地方歇腳!

    按照原計劃,冷餐會結束后她就該去找韓佑了,所以壓根沒讓莫莫多訂房間,如果不想露宿街頭,要么自己找地方睡覺,要么連夜買機票飛回隆濱。

    細致入微如韓佑,猜到了溫大小姐的處境,立刻從西裝內襯口袋里摸出一張黑金房卡、塞進她的手里:“頂樓套房!

    言下之意是,酒店方已經提前幫他安排好了今晚的住處。

    現在,那也可以是她今晚的住處。

    溫廉纖略一思索,捏著那張卡,腳尖調轉方向,頭也不回地走向電梯間。

    顧不上宴會廳中那些還在苦苦等待賓客,韓佑跟了過去:還愿意與他共處一室,足以說明,自己仍有取得諒解的時間和機會……

    陰郁的心情一點點轉晴。

    兩人并肩而立,一言不發,直到到達頂層的電子提示音響起。

    韓佑不緊不慢地追隨著溫廉纖的腳步,聲音也溫柔如往昔:“纖纖提前一天來連城,是打算給我一個驚喜嗎?那你做到了,剛剛真的嚇了我一跳……”

    “回連城繼承家業的事,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只是還不知道怎么向你開口罷了!

    “都是我的錯,纖纖想怎樣懲罰我都可以……”

    他注視著溫大小姐用黑金房卡打開頂層套房的房門,理所當然地想跟進去,誰料,卻碰了一鼻子灰。

    溫廉纖沉著臉,毫不遲疑地將他推了出去。

    隨手“啪”地關上大門。

    第46章 046 “你自己說的,我想怎樣懲罰你……

    仔細想來, 韓佑從小到大,幾乎沒吃過小青梅“賞賜”的閉門羹。

    愣怔片刻,他第一時間嘗試著叩響房門:“纖纖?走廊里很冷的, 讓我進去暖和一會兒, 好嗎?”

    毫無回應。

    意識到裝可憐的招數可能已經不奏效了, 韓佑瞇起桃花眼, 但還是自我安慰著穩住心態, 繼續出言試探:

    “纖纖, 我看你剛剛都沒怎么吃東西,餓不餓?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吃點宵夜?我知道連城有幾家餐廳味道很不錯, 對了, 你不是一直想吃打邊爐嗎?”

    “你的手機還有電嗎?房間里應該沒有充電器吧, 我這就讓人給你送上樓?”

    “咳, 凌松叔打電話過來了, 他想和你聊聊關于我的事……”

    費盡心思卻完全沒有進展,韓佑困擾地捏了捏鼻梁,轉而走向電梯間方向琢磨新對策。

    溫廉纖秉承著“嚴防死守,拒不接招”的原則,緊貼在門邊聽了好一會兒, 確認對方選擇戰略性休整后,這才摸出手機, 給莊青裁打了一通電話。

    其實, 韓家的情況還是溫皓白更清楚, 只是她不想被迫聽一大段說教,只好退而求其次,決定從母親那里打探消息。

    明白了女兒的困惑,莊青裁當即承認:“韓佑的爺爺去世前給他留了一大筆錢, 這事兒我們都知道的!

    溫廉纖露出難以言述地震驚與茫然:“既然你和爸爸都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我?”

    莊青裁在電話那頭笑起來:“這有什么好說的呀——難道你不覺得,有錢,只是韓佑最微不足道的優點嗎?”

    溫廉纖:“……”

    這話倒是沒錯:她喜歡上竹馬,完全沒有考慮過經濟因素。

    只是,韓佑身上那個最微不足道的優點,現在卻變成了兩人之間的隔閡、隱患。

    莊青裁隱隱意識到什么,關切詢問:“你和韓佑因為這件事吵架了嗎?”

    溫廉纖并沒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而是喃喃:“我只是突然發現,韓佑他隱瞞了很多事。”

    她從小就是不讓家長操心的乖乖女,也沒向媽媽咨詢過感情問題,莊青裁有些為難,默了片刻才想起來請外援:“我讓你席姨,哦,現在是你婆婆了……噗,婆婆……初晚,還是你來和纖纖說吧?”

    溫廉纖這才知道,閱川集團“一把手”和“二把手”今晚都在公司加班,莊青裁去了樓下席初晚那里追劇消磨時間。

    電話那頭傳來塑料包裝袋的聲響,應該是席初晚放下了手里的零食:“纖纖啊,很多事你也別怪韓佑,怪就怪他爺爺那個老登把遺產設立成了家族信托,還有兩個觸發條件:一是要韓佑結婚,你知道的,他兩個叔伯都沒結婚,老頭子就怕韓家后繼無人;二就是要韓佑回連城接管磐天集團……”

    嘆了口氣,席女士接著道:“就因為那兩個附加條件,韓佑一直很抵觸回連城,甚至一度還想過放棄繼承權、留在楠豐陪你,還好,后來被我說服了!

    放棄繼承權?

    溫廉纖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捏住了一般,快要停止跳動:如果韓佑只是沖著那筆遺產,完全可以找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子結婚,然后回到連城接管磐天集團,但他偏就選了最難走的一條路……

    只為了和她在一起。

    哪怕是放棄繼承權、入贅溫家也無所謂。

    短暫的沉默后,席初晚話鋒一轉:“我說那不行,你不繼承家業,萬一纖纖突然想要個鉆扣的喜馬拉雅鱷魚皮包包當結婚紀念日禮物,你都得砸鍋賣鐵、典當好幾把小提琴。”

    溫廉纖急忙解釋:“我不喜歡那么貴的包包!

    席初晚毫不含糊:“我喜歡!

    溫廉纖:“……”

    對于揭短兒子這件事,當媽的毫不遲疑:“韓佑從小就離不開你,就連去柯蒂斯進修也是糾結了很長時間才做出的決定——那小子有多依賴你、有多珍惜你,我們做父母的,全都看在眼里,他要是惹你不高興了,你就打他,罵他,要是還不解氣,你媽不是有個關系很好的小姐妹是離婚律師嗎?”

    莊青裁在旁邊插了句話:“別亂給她支招!

    深諳席女士的路子有多野,她將手機搶回來,安撫了女兒幾句:“好好跟韓佑聊一聊,早點回來過年,你爸說了,送給溫家親眷的那些年禮,今年要由你來題字了!

    這無疑是對溫廉纖的一種認可。

    她卻無心歡喜,掛斷電話后,細細復盤著韓佑曾經有過的幾次明示和暗示。

    只可惜自己太遲鈍,居然一次也沒有覺察。

    門外有人來回走動的腳步聲不禁讓溫廉纖回神,繼而意識到,自己已經將“韓家繼承人”晾在走廊里許久了。

    她輕手輕腳地將門打開一小條門縫,往外瞅了一眼……

    這家名為“云鏡”的五星級酒店只有唯一一套頂層套房,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梯一戶”,套房門口有面積可觀的私有空間,眼下,韓佑正倚靠在皮雕背景墻上,西裝外套很隨意地搭在手腕上,示意酒店工作人員將剛剛搬上樓來的床墊和被褥鋪在一隅,看樣子,是打算一整晚就睡在這里——連枕頭都配好了。

    溫廉纖眼角一縮,立刻走了出去。

    韓佑掀眼,面露欣喜:“纖纖終于愿意開門了?”

    繼而得逞似的沖她勾了勾唇,瞥了眼“過夜裝備”,語氣故作遺憾:“都做好了在這里睡一宿的準備呢!

    沒見過身份尊貴的客人主動要求在頂層套房門口打地鋪,韓佑說話間,以值班經理為首的工作人員們一個個都忍不住憋笑,好奇地打量著這對鬧別扭ing的新婚小夫妻。

    溫廉纖被他們盯得腦子嗡嗡作響,漲紅著臉,快步走過去拽住韓佑的襯衫袖口,將人往房間里拖:“進屋說話。”

    家丑不可外揚。

    如果再不制止,這只男狐貍很可能會想出更奇葩的道歉招數,別到時候“小韓總”的名號沒有在連城打響,卻先被扣上了一頂“懼內”的帽子……

    他可以不要臉。

    但她不能不要。

    韓佑噙著笑,乖巧地跟著老婆往套房里走,順勢抬手示意在一旁候命的沈助理,將床墊和被褥都撤走——看著礙眼。

    跟在韓凌松身邊多年的沈姓助理審時度勢、明察秋毫,推了下眼鏡,并不打算照做:“還是留在門口吧,萬一……”

    萬一稍后又被溫小姐趕出來了呢?

    但他給小韓總留臉面,沒把話說破,甚至轉身示意酒店經理,今晚記得將頂層走廊里的空調溫度調高一些。

    *

    房門關閉后,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事實上,溫廉纖并沒有想好將韓佑領進屋做什么,只能悶聲不響往里走,另一位當事人則清了清嗓子,努力尋找話題:“我讓沈助理聯系過你的同事了,一會去取你寄存的行李,明天是不是還有個行業峰會要參加?到時候,我派車送你們過去……”

    莫名感覺被丈夫壓了一頭,溫廉纖停下腳步。

    韓佑跟著站定,趁她松手之際先一步反握住對方:“對不起!

    男人唇瓣嚅囁,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誓要全力捕捉她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仿佛那將成為決定自己命運的審判詞。

    溫廉纖嘴角下撇,淺咖色的眸子像是蒙著一層灰:“我現在不想聽你說道歉的話!

    因為只要韓佑道歉,她就一定會原諒。

    若是就這樣和好如初……

    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觀察著妻子微妙變化的神情,韓佑心中那顆高懸的大石頭已然落下,他用帶著薄繭的指腹慢慢摩挲她的手背,刻意壓低聲線:“那,纖纖想聽我說什么?”

    男人自帶的荷爾蒙在房間里暈染開,若有似無地沾染上每一個物件。

    很清楚再這樣糾纏不清,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溫廉纖不動聲色磨了磨牙,視線一瞥,抬手將許久未見的丈夫推坐到床邊的單人沙發椅上,繼而跨坐在他身上,一言不發扯開了那條暗紅色領帶。

    她曲折雙腿,A字裙裙擺不自然地翻卷上去,韓佑微張著唇,眼神逐漸玩味:“看起來,纖纖的確是想我了!

    他一只手扶住妻子的細腰,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往下滑,下一秒,卻被溫廉纖捉住,一只一只折到身后。

    韓佑挑了下眉:“玩花樣?”

    溫大小姐自顧自地忙活,淺淺“嗯”了聲,用剛繳獲的領帶當做麻繩,企圖將丈夫的兩只手一起綁在沙發椅背的金屬桿上。

    只是業務生疏,嘗試了好幾次都沒得逞。

    韓佑看不下去了,低頭給小青梅做場外指導:“……領帶從中間穿過去,嗯,再打結……我把手這樣交疊放在一起,纖纖應該會綁了吧?耐心一點,再打個結……嗯,很棒!

    好不容易才將自己“固定”住,他和溫廉纖齊齊松了口氣。

    兩人視線相觸的一瞬間,溫廉纖雙頰泛起詭異的淡粉色,迅速低頭解開韓佑腰間的皮帶,接著是拉鏈。

    她用指尖和掌心久別重逢地與他打招呼,也沒忘記胸口處的金屬釘。

    男人脖頸處爆起淡淡的青筋,嘴里呼吸急促地喚著“纖纖”,溫廉纖全然沒有回應,依舊專心致志鉆研手頭的工作。

    忍了片刻,韓佑終是決定認輸投降:“差不多了!

    溫大小姐這才點頭表示認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然后……

    迅速從他身上退下來。

    在韓佑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她不緊不慢地走到房間一隅,給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悠然抿著,間或瞄他一眼。

    韓佑掙扎數次,始終無法擺脫雙手的束縛,終于意識到自己坑慘了自己——早知道是玩這一出,就不教她打結了。

    求而不得的男人像是淋濕的小狗般紅了眼:“纖纖這樣對我,我好可憐……”

    故技重施。

    溫廉纖忍不住輕嗤了聲,只覺得身體里已經緩慢滋生出了一種名“抗體”的東西:“你自己說的,我想怎樣懲罰你都可以——我就想這樣罰你。”

    某人無言以對。

    最后只能幽幽嘆了口氣,繼續打感情牌:“我真的不行了,放著不管的話,可能會死在這里的……纖纖想謀害親夫嗎?”

    語氣卑微得像是在泥地里滾過一遭。

    溫廉纖放下手中的水杯,食指擱在唇瓣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尋到梳妝臺上的酒店護理包,翻找出一次性耳塞,當著韓佑的面,慢條斯理塞進兩只耳朵。

    隨后翻身上床,蓋好被褥,用嘴型對被綁在沙發椅上飽受煎熬的丈夫說了句……

    晚安。

    第47章 047 “纖纖可以繼續養著我嗎?”……

    雖說溫廉纖不認床, 但在連城的第一覺,委實睡得不安穩。

    自光怪陸離的夢境中抽離,鼻尖似乎是觸到了細微的發絲, 她微微擰了擰眉, 翻身之際, 不安分的雙腿將被子踢落。

    涼意只有一瞬, 很快, 又被溫暖裹挾。

    恍惚之中意識到不對勁, 溫廉纖很勉力地睜開眼,繼而發現韓佑正在床邊俯身看著她——應是剛剛撿起了掉落在地的被子。

    再往前追溯, 或許還近距離觀察過睡夢中的她。

    甚至親吻。

    想到這里, 溫廉纖猛地翻身坐起來, 下意識攥緊了手里的被褥, 眼神不斷往床邊的單人沙發椅上飄:“你、你什么時候掙脫的……”

    韓佑立刻接話:“沒多久!

    彼時的他已然將襯衫和褲子穿弄妥帖, 那條暗紅色的領帶也被隨意搭在脖頸上,宛如一條危險的蝮蛇。

    男人聳著肩膀,委屈至極地將雙手呈到她眼前:“纖纖你看,我的手腕都被磨紅了,萬一以后都沒辦法拉小提琴了可怎么辦?”

    溫廉纖不得不承認, 乍一聽這話,她確實有一點點心疼, 還伸出指尖, 碰了碰韓佑手腕上的勒痕, 暗自責備自己綁得太緊……

    再一琢磨,又覺得荒唐。

    她不輕不重地拍開那兩只精瘦修長的手,涼涼揶揄:“不能拉琴了?那正好,留在連城繼承家業唄!

    韓佑先是一愣, 隨即露出一副沮喪模樣:“纖纖舍得我留在連城?”

    “沒什么舍不得的!

    “以后不養我了?”

    “你需要我養嗎?”

    “需要啊,我還等著老婆發下個月的零花錢呢!

    見溫大小姐無動于衷——甚至連爽快賺錢的動作都沒有,韓佑無奈地長嘆一聲:“唉,昨晚都‘那樣’對我了,怎么還沒消氣呀?”

    如果一切都能具象化,此刻應該能看見男狐貍耷拉下來的尖耳朵和大尾巴。

    溫廉纖抿唇,將目光移向窗外:“一時半會兒消不了!

    頂層套房挑高優秀,四十六層的高度視野極佳,落地玻璃窗外,那些尚未滅去的燈火霓虹都幻化成眼底閃爍的星辰。

    萬籟俱寂,心跳便格外清晰。

    她聽見丈夫溫柔、耐心、如同包裹著一層細密輕紗的聲音:“你看中的那家公司,我已經委托創威科技收購了,春節小長假全家一起去度假的海島也買好了,我說過的,我的錢全部都給纖纖,繼承的遺產也都用來補貼家用……看在我‘持家有道’的份兒上,纖纖可以繼續養著我嗎?”

    韓佑握住妻子的柔夷,慢慢擱在自己胸膛前:“你知道的,我很好養活!

    像是忽然按下了暫停鍵,時間與空間不約而同定格。

    溫廉纖靜靜看著眼前模樣誠懇的竹馬,被攪成一團亂麻的思路重新變得清晰:吃軟飯嘛,確實好養活,何況還是帶資入贅,唯一的困擾無非是……

    那家伙夜里的胃口,實在大了些。

    衡量一番,這門婚事穩賺不賠,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對方緊實的胸。骸翱茨惚憩F。”

    話沒有說死。

    韓佑唇角微揚,容忍著溫大小姐的精打細算。

    末了,又輕手輕腳地替她掖好被子,起身遠離那張帶有帷幔的圓床:“天還沒亮,纖纖再睡會兒吧。”

    溫廉纖的嘴巴先于腦子做出反應:“你去哪里?”

    韓佑沖套房的會客間抬了抬下巴:“外面有張沙發。”

    溫廉纖長睫一垂,自嗓子眼里擠出一絲聲音:“過來。”

    韓佑歪了歪腦袋,佯裝沒聽明白。

    她微微蹙眉,并攏五指,像是催促般拍了拍雙人床的空隙:“你還是在床上睡吧——只能睡覺,其他的事不許做!

    聲音越來越輕。

    信不過韓佑,她用視線在周遭搜尋,最后取過床頭柜上的紙巾盒、遙控器和意見簿,在柔軟的床墊上擺成一排,重新劃出一道“三八線”。

    兩人剛同居時的那些記憶,瞬間如潮水般涌入韓佑的腦海,他一言不發看著妻子獨自做完這些事,彎了彎桃花眼。

    溫廉纖嗔他:“你笑什么?”

    生怕對方反悔,新晉豪門繼承人忙不迭翻身上,嚴嚴實實地蓋好被褥:“笑我自己,一朝回到解放前。”

    *

    回籠覺倒是睡得極好,不知是因為前一日受到的沖擊太大,還是因為身邊多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和溫度。

    第二天一早,溫廉纖被小唐的電話吵醒,詢問她今天是否要去參加高峰論壇:“其實,這次的活動規模不大,有楊副總出席就可以了!

    弦外之音是,小別勝新婚,不必惦記那些不重要的工作。

    沒有在房間里發現丈夫的身影,溫廉纖猜測韓佑應該是出門忙工作了,于是并不打算改變原定安排:“來都來了,還是過去一趟吧!

    停頓數秒,小唐小心翼翼問及重點:“那您現在在哪兒?需要我們過去接您嗎?還是直接到連城展覽中心匯合?”

    想到韓佑說今天有專車負責她的行程,溫廉纖叮囑下屬:“你們在賓館等著就好,這邊有安排好的車——我去接你們。”

    他們兩人應該是待在一塊兒吃早餐,楊之煬的揶揄立刻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還是韓總疼老婆!

    愣怔半晌,溫廉纖才將“韓總”和“韓佑”劃上對等號。

    掛斷電話,她看到了丈夫留給自己的微信消息。

    韓佑:你的行李放在會客廳了,有其他需要直接告訴沈助理。

    韓佑:[個人名片]

    韓佑:記得叫客房服務把早餐送上樓。

    韓佑:我去趟公司,晚上回來陪你跨年。

    我去趟公司。

    將這句話默念了好幾遍,溫廉纖撇了撇嘴:韓總上班好像比她積極太多……

    還真有點不習慣。

    *

    雷克薩斯LM停在連城展覽中心門外時,小溫總終于流露出一絲悔意。

    楊之煬和小唐儼然還對“磐天集團繼承人”的身份充滿好奇,這一路明明一句話都沒多問,但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審問她和韓佑之間的關系。

    高峰論壇一結束,溫廉纖婉拒了好幾個飯局,逃似的回到了云鏡酒店,途中還不忘給“被拋棄”的兩位下屬發紅包:讓他們今晚去嘗嘗連城當地的特色菜,順道再去做個SPA,好好地放松一下。

    是“封口費”無疑。

    在酒店等電梯的時候,溫廉纖無意間聽見身前兩個服務員裝扮的姑娘在議論韓佑,說他回來時問前臺要了另一張房卡,看樣子,是打算和妻子久住了:

    “感覺小韓總一點豪門闊少的架子都沒有,說話一直都是笑瞇瞇的,對了,他還拎著一包新鮮食材,應該是打算自己做晚飯吧?”

    “真的?這年頭會做飯的男人簡直太稀有了……好羨慕他老婆喔!而且,溫小姐看起來也很好相處,他們兩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般配……”

    “聽說還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

    “哇哇,天生一對,命中注定……磕到了,磕到了!

    隨著電梯門開啟的電子音響起,兩個姑娘說笑著走進去,忽而發現了“話題人物”也跟著走了進來,當即面露尷尬,恭恭敬敬與她打招呼:“小溫總!

    溫廉纖沖她們點頭微笑,感慨著這家酒店的服務是不是有點過于熱情了,居然直接冠以姓氏和客人打招呼……

    電梯很快停在四十六層。

    她刷卡進屋,果不其然,結束了一天工作的丈夫已經等在里面了。

    這間套房除了配有洗衣房、步入式衣帽間外,還有一片獨立的烹飪、用餐區域,可以自己開火或者邀請廚師上樓現場做一些簡單的菜肴。

    盯著韓佑站在島臺前擺弄食材的背影,溫廉纖恍惚間想起了兩人住在御月庭的日子——也是這樣充滿了煙火氣。

    過去了這么長時間,經歷了那么多波折,好像一切都沒有變。

    確實不會變。

    韓佑就是韓佑,絕不會因為突然擁有了一個人人敬仰的頭銜、一筆人人羨慕的財富,就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還是會給她做好吃的,還是會挖空心思哄她高興。

    喚了聲愣怔在玄關的溫大小姐,韓佑從購物袋里取出一盒牛小排,殷勤地沖她搖了搖:“要吃點東西嗎?”

    午餐只扒拉了幾口高峰論壇主辦方發放的便當,溫廉纖確實餓了,忙不迭點頭。

    昨晚的那些“恩怨情仇”早已被她拋卻到九霄云外。

    韓佑也心照不宣地選擇遺忘。

    他掛著笑,熟練地將腌制好的牛小排放進平底鍋,烹飪間隙,有意無意提醒妻子:“對面的舞悅廣場今晚有煙花秀和無人機表演,我們這間房算是最佳觀景位置之一,到時候可別忘了把窗簾打開!

    “這么巧?”

    “不算巧。”韓佑一邊給牛小排翻面、鎖邊,一邊坦白,“畢竟煙花秀和無人機表演都是我花的錢!

    溫廉纖:“……”

    韓佑之前說要“安排一下”,原來是這種安排。

    真是個敗家爺們。

    煎得恰到好處的牛小排被擺進溫過的描金瓷盤里,又特意搭配了蘆筍和燈籠番茄,無論是聞起來還是看起來,都讓人頗有食欲。

    用叉子取了大小適口的一塊肉,他貼心地喂到妻子嘴里:“這里做飯不方便,廚具和調味料都不齊全,纖纖先將就著墊墊肚子……怎么樣,好吃嗎?”

    溫廉纖將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挺嫩的!

    她被伺候著又吃了幾口,轉而催促忙活了半天的丈夫:“你也嘗嘗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韓佑“嗯”了聲,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餐具。

    隨即,毫無預兆地俯身吻過來……

    開始仔細品嘗她的唇舌。

    黑胡椒的香味很快充盈口腔,溫廉纖瞪大眼睛,承受著攪弄,繃直后仰的脊背緊貼餐椅椅背,只覺得自己也漸漸變得如同黑椒醬汁般辛辣、黏糊,一時間忘了推開對方。

    第48章 048 “勾引你,弄死他”

    短暫失神的后果就是, 等溫廉纖反應過來,已經被迫跨坐在了韓佑身上——是和昨晚一模一樣的姿勢。

    男人的雙手沒有領帶捆束,此時此刻, 正牢牢按著她。

    桃花眼和右耳耳墜上的貓眼耳釘, 無聲傳達著內心深處的渴望。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 溫廉纖擠出一點惱羞的聲音:“我還沒原諒……唔, 你別……這樣……嗯!

    熟悉的套路。

    親一遍不夠, 非要換著花樣親好幾遍, 最后一次“淺嘗輒止”過后,溫大小姐終于怒了:“不是說了嗎, 其他的事不許做!”

    韓佑用拇指抹掉唇邊的黑胡椒碎末, 唇角微揚:“那是在床上的‘約法三章’, 纖纖可沒說在其他地方不許做!

    那種仿佛咬到花椒一般的微麻電流久違地傳遍溫廉纖全身。

    她聽得懂丈夫的暗示。

    只是還沒想出應對的話術, 耳邊響起猝不及防的蠱惑:“纖纖, 我好想你……”

    韓佑收緊雙臂,將臉深埋進她的頸窩,帶著點賭氣的意味:“我不信你不想我!

    男人的輕聲細語,慢慢將溫廉纖心上的褶皺熨燙平整。

    她的身體軟下來:距離舞樂廣場跨年倒計時還早,自己確實不想就這么干等著, 如果先來點別的節目助助興……

    也不是不行。

    昨晚那場“懲罰”可以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說不惦念著韓佑, 肯定是假的。

    想到這里, 溫廉纖伸手攬住丈夫,用鼻尖很輕地在他臉側蹭了下。

    這個舉動像是觸碰到了韓佑身體某處的隱形開關,他的呼吸倏地加重,像是宣誓主權般張口咬在妻子的肩頭……只是牙齒還沒用力, 便幡然醒悟,重新擺正自己的位置,用唇,用舌細密地濡濕。

    他哪里有什么主權?

    他永遠都是溫大小姐的附屬品。

    溫廉纖被親得迷迷瞪瞪,不得不承認,在家以外的地方確實存在某種“開房”加成:只可惜了那份剛剛煎好的牛小排,漂亮的油脂已然凝固。

    只是當后腰皮膚曝露在空氣中時,她定了定神,按住了那只不消停的手:“等一下……先點外賣。”

    韓佑瞄了眼邊柜:“那里有!

    溫廉纖默了幾秒鐘才小聲嘀咕:“那個我看過了,一盒要八十八,溢價太嚴重,還是送一盒過來吧!

    韓佑托著她站起身來,徑直去取了一盒“八十八”,本能想要把她安置在床上,一番糾結,還是轉身移向那張單人沙發椅。

    他佯裝沒看見妻子心疼的眼神,迅速拆掉了小盒子外的塑料包裝:“云鏡現在在我名下,自家的產業,不用花錢。”

    溫廉纖:“……”

    行,她就多余有替“小韓總”省錢的心思。

    很多人說,演奏樂器其實某種程度上依賴著肌肉記憶。

    溫廉纖只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把小提琴——還是一把韓首席再熟悉不過的古董琴,他如同賭上了演奏家的驕傲般熟稔地按弦與運弓,即便是最輕柔、細微的動作,也足以讓她渾身顫栗,自共鳴箱中發出美妙的音符。

    那些或高昂、或低沉的娥吟,最終匯聚成一首動聽的情歌。

    夜色漸暗,對面的廣場上已然聚集了不少前來跨年的年輕男女,手機屏幕和熒光飾品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澤,如同月色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湖面。

    韓佑將洗弄干凈的溫廉纖抱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腳觀景凳上,又尋來一條干毛巾,站在她身后悉心擦拭那仍帶著水汽的柔軟長發。

    溫廉纖只隨意套了件浴袍,系帶松松垮垮地垂在腰間,仰起脖頸之際,能看見若隱若現的輪廓線條,被伺候得舒服了,忍不住晃動雙腿:“你知道么,我今天在等電梯的時候,聽到云鏡的服務員說我們兩個很般配,是‘天生一對,命中注定’!

    說罷,幅度很小地翹起唇角——她喜歡聽別人的贊美和夸獎。

    韓佑手中動作停頓,鼻中輕哼:“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一對、命中注定……”

    毫不遮掩自己的輕蔑與否定。

    誤以為是被潑了盆冷水,溫廉纖眉頭微蹙,誰料,身后的男人不疾不徐繼續解釋:“還不是我費盡心機,不擇手段!

    溫廉纖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韓佑搪塞過去:“沒什么!

    想了想,又怕遲鈍的小青梅當真沒有聽清楚,又涼涼開腔接話:“……再加上長年累月堅持高強度體能訓練,熟練掌握各項格斗技巧!

    懶得藏了。

    意識到這是對方在“坦白”后,溫廉纖壓不住笑意:“怎么感覺你還挺得意的?”

    月光與燈光交織,在提花地毯上勾勒出夫妻兩人的朦朧光影。

    韓佑將用過的毛巾團起來、丟到一旁茶幾上,舒展雙臂,從身后再度擁住溫廉纖:“能娶到纖纖,我當然得意!

    藏不住的笑意就是最好的證明。

    溫廉纖心中頓生甜膩,抿唇偷樂了片刻,忽而又很想逗逗對方:“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沒結婚呢?如果你費盡心思、不擇手段,最后我死活卻不承認兩家的娃娃親、非要嫁給別的男人……韓佑,你會怎么辦?”

    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但她還是迫切想知道答案。

    韓佑沒有讓人失望:“繼續費盡心思,不擇手段,以及……堅持健身!

    聽到最后四個字,溫廉纖忍俊不禁,安撫似的拍了拍韓佑的手背:“說具體點!

    某人毫不避諱:“勾引你,弄死他!

    儼然是遵循了許多年的六字真訣。

    溫廉纖:“……”

    想到竹馬自學生時代以來的種種行徑,她意識到這可不是玩笑話——韓佑的好脾氣全是假裝出來的,他會笑里藏刀,尋找一切機會驅逐接近她的家伙,就像趙清歌,就像洪十九弟,就像孟延川。

    略微有點后怕。

    溫廉纖屏住呼吸,輕聲細語地哄人:“好啦,我現在已經知道你特別擅長打架了,以后能不能別總惦記著用拳頭解決問題?你現在拋頭露面的機會多了,不僅不能給溫家抹黑,也要為韓家掙臉……”

    被哄好的男人“嗯”了聲:“其實我和纖纖一樣,一點都不喜歡動用暴力,所以,我對他們都是先禮后兵。”

    神情微妙地咂摸著“先禮后兵”四個字。

    溫廉纖默默翻了個白眼,復又好奇:“那你對李呈呈也動過手嗎?”

    “那倒沒有!

    “怎么就大慈大悲放過他了呢?”

    韓佑沉思片刻,給出一個情理之中的答案:“我只是覺得,想李呈呈那樣心思單純家伙,或許能和纖纖成為朋友!

    溫家家主獨女的身份太過特別,容易引來別有用心的家伙……

    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她在成長的路上,亦需要朋友。

    明白了這番話所隱含的深意,溫廉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愣了數秒,繼而開始慶幸身邊有韓佑這樣的竹馬:即便對她有極強的占有欲,他也不會剝奪她交異性朋友的權利,甚至,還會細心幫忙篩選……

    那是一種如同對待家人般的關照與偏愛。

    沐浴在這一份堅不可摧的愛意中,溫廉纖逐漸放松,將全身重量倚靠在丈夫身上。

    韓佑會意,緊緊貼過來,用每一寸皮膚承載著她的溫度與情緒:“對不起啊,纖纖,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既不謙遜。

    也不溫柔。

    更不會受到老婆的“零花錢制裁”。

    遲到的歉意比想象中更真誠。

    溫廉纖很認真地聽韓佑把話說完,很認真地思考了片刻,很認真地給出回應:“我接受你的道歉,因為,我和你想象中也不太一樣!

    這是個新奇說法。

    韓佑一挑眉,做出洗耳恭聽狀。

    溫廉纖接著道:“我好像比你想象中更喜歡你!

    話音剛落,她看見男人的眼神一寸一寸亮起來,于是,又不好意思地放低了聲線,遲疑著添補一句:“但是你說得沒錯,我很遲鈍,直到最近才發現、才確認自己的心意——不過,幸好我發現了,也確認了,以后,我會努力彌補欠你的那些時光和愛!

    韓佑薄唇微張,正要說點什么,落地窗外升騰起的第一束煙花劃破夜色,在廣場上涌動、雀躍的人群頭頂綻放出巨大的花朵。

    更多的煙花相繼升空,轉瞬過后,又如同流光溢彩的雨滴般徐徐落下……

    淋濕了他和她。

    溫廉纖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

    韓佑卻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那份專屬于溫廉纖的光芒,絲毫不輸漫天煙火。

    雖說頂層套房的隔音效果不錯,但這樣近的距離,還是能隱隱聽見煙花的轟鳴聲,等到周遭安靜,溫廉纖才喃喃感慨:“好快啊,一年又過去了……記得去年跨年夜,我們還在玉璽公館的露臺上吃炸雞,今年就‘背井離鄉’了,不知道明年又會在哪里?”

    “想家了嗎?”

    “倒也沒有——隆濱很好,連城也很好,去年很好,來年會更好。”某種程度上來說,溫大小姐是一個樂觀積極的姑娘,“辭舊才能迎新嘛!

    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只要和韓佑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很好的。

    辭舊。

    迎新。

    韓佑兀自重復了幾遍,忽而笑著望向再熟悉不過的小青梅:“所以,我們要不要借這個‘辭舊迎新’的機會,重新認識一下?”

    說罷,他神色誠懇地伸出手:“這輩子請多多關照了,溫總!

    像是帶著一點對于未來的期許和憧憬,用的是“溫總”而不是“小溫總”。

    內心細膩如溫廉纖,很快會意。

    她握住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即便只穿著件款式再簡單不過的浴袍,氣場也毫不示弱:“彼此彼此,韓總!

    第49章 049 “我永遠臣服于纖纖”

    難得在外地, 又趕上小長假,溫廉纖次日很晚才起。

    犯懶是一方面。

    身體酸軟是一方面。

    被某人糾纏則是另一方面。

    在沈助理的電話催促下,韓佑終于舍得松開緊擁妻子軟腰的雙臂, 起床拾掇自己和滿地狼藉:前幾天就約好了, 今天中午要去拜訪韓凌松。

    半小時后, 穿戴得體的溫大小姐第一次坐上了“韓總”在連城的座駕:一輛嶄新的邁巴赫。

    她一邊系安全帶, 一邊道出疑惑:“怎么沒買庫里南?”

    韓佑掌著方向盤:“等纖纖送我啊。”

    那理所當然的態度, 儼然是依然以“溫韓氏”自居。

    溫廉纖抿笑, 故作不舍:“幾百萬的古董琴都已經給你買了,還惦記庫里南呢?我現在不想送了, 你要是實在喜歡, 就自己掏錢買……”

    “那我可真得偷偷攢私房錢了。”

    “是誰說‘私房錢都會上交’的?”

    “這樣好了, 回頭我把名下那些暫時顧不上的產業統統變現, 錢直接打進纖纖的賬戶, 等我回楠豐的時候,纖纖送我輛庫里南?”

    溫韓氏深諳妻子的心思和喜好。

    溫廉纖當即心動,但還是要假意推脫:“這個方案倒是可以勉強接受,不過,你得先坦白自己名下有哪些產業?我幫你估個價, 免得吃虧!”

    韓佑這段時間果然有在叔伯的教導下好好進修“企業管理課程”,只見他微微一笑, 將現有資產狀況與發展前景一一說與她聽。

    報菜名似的。

    溫廉纖越聽眼睛睜得越大, 神情詫異, 隱隱又有一點危機感:怎么感覺,軟飯硬吃的老公比自己還有錢?

    好不容易控制好了微表情,她想了想,遲疑著又問:“所以, 那枚全美方鉆戒指根本不是凌松叔送的吧?”

    韓佑點頭承認。

    想起那家伙經常背著她用ipad瀏覽電子郵件、隔三差五就收到信托機構通知短信,還有韓奕打電話催兒子去連城的種種怪相,溫廉纖愈發篤定,對丈夫身價一無所知的自己鬧出不少笑話。

    她曾經甚至“慷慨”地將覽星文投地員工福利——三百元油卡硬塞給堂堂韓家繼承人,還讓他做幾個自己愛吃的菜來表達感謝。

    想到這里,溫廉纖不禁漲紅了臉,假裝欣賞沿途的連城風景,再也沒好意思提這茬。

    韓凌松眼下居住的獨棟別墅位于連城黃金地段,雖然坐落鬧市,卻守著一方靜謐,偶然傳來的汽車鳴笛聲很快便消散于四季不凋的綠意中。

    出乎意料,磐天集團的現任掌權人韓凌松看起來不茍言笑,其實私下很好相處,在餐桌上聊得盡興,時不時還會冒幾句冷笑話。

    特別是大大方方介紹自己的同性伴侶時響、坐實了娛樂圈的陳年大瓜時,溫廉纖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種不愿臣服于世俗規則的不羈與倔強。

    說實話,挺佩服。

    見氣氛不錯,韓凌松直言并不想棒打鴛鴦,只是韓家眼下后繼無人的局面非常尷尬,除了把韓佑“借”過來主持大局,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溫小姐放心,我和韓佑已經商量過了,打算以后聘用職業經理人來協助管理磐天集團,這樣一來,他會輕松很多,只是路橋工程這個行業比較特殊,既要懂技術也要有人脈,很難找到合適的人選……在此之前,只能辛苦韓佑事必躬親、多用點心了。”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他們注定要接受異地的婚姻生活。

    韓佑扭頭望向身邊陷入沉思的小青梅,眸色沉沉,信誓旦旦:“給我兩年時間,我一定能把連城的事情處理好……”

    頓了頓,又接著道:“到時候,我們一起回楠豐!

    聽到這樣的承諾,溫廉纖眼眶莫名有幾分酸脹,她凝視著前面的男人,鄭重點頭:“一言為定。”

    有了韓凌松和韓佑的雙方承諾,家宴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走向尾聲。

    離開韓宅的時候,溫廉纖牽住了丈夫的手,試探性地問起另一樁事:“那你有沒有告訴凌松叔,你是入贅,如果我們以后有了孩子,都要是隨我的姓……”

    韓家依舊會面臨“后繼無人”的局面。

    這本不該是值得探究和爭執的問題。

    但礙于他們眼下的身份和家庭責任,好像又不得不去探究、爭執。

    像是想起了頗有意思的回憶,韓佑舒展出一個笑容,與妻子十指相扣,掌心貼合:“我早就說過了,凌松叔說沒關系,反正韓家的香火沒斷在他手里,他不怕,等他到了‘下面’就想辦法說服老爺子早點去投胎——輪到我去‘下面’的時候,就沒人罵我了!

    溫廉纖:“……”

    韓凌松的笑話不僅冷。

    還挺陰間。

    *

    時間還早,兩人漫無目的地在附近商業街逛了一會兒。

    最終決定去磐天集團看看。

    韓佑“入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對于磐天的排班情況諳熟于心:“放假期間,公司只有核心部門留了員工值班,你可以隨便逛逛!

    溫廉纖欣然赴約。

    美名其曰“參觀考察”,實際上卻有點兒“暗中較勁”的意思。

    磐天集團總部大樓與閱川相比毫不遜色,不僅僅是幾棟建筑物,更是實力與野心的象征,吸引四方英才紛至沓來。

    穿過裝修奢華的迎賓廳,高管專屬電梯直達二十八層,企業文化長廊兩側蝕刻著集團標識和發展歷程,昭然著磐天是當之無愧的行業翹楚。

    總裁辦今天只有兩個員工值班。

    他們忙不迭與突然來公司的“小韓總”打招呼,看見跟在他身后的溫廉纖,繼而又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某人巴不得昭告全天下自己的“已婚”身份,不等下屬開口詢問,便主動介紹溫廉纖:“這位是我太太……”

    兩人齊聲喚“韓太太”。

    他卻糾正:“叫溫總!

    他們面面相覷,生怕在稱呼上犯了不知情的錯,直到聽見韓佑的解釋:“你們還是管她叫溫總吧,畢竟,她可是我們家管事的——連我都管!

    兩位員工會心一笑,又接連喚了“溫總”。

    溫廉纖雙頰緋色若隱若現,只覺得丈夫此舉實在太過招搖,于是點點頭算作招呼,跟著對方快步走進辦公室。

    頭頂燈帶如同環繞一周的溫柔銀河,腳下厚實的手工地毯觸感極佳,一抬眼,落地窗正對磐天集團旗下的研究所,俯瞰眾生的視角讓人心曠神怡。

    目光逡巡一周,溫廉纖冷不防發出來自靈魂的質問:“你不是才進磐天沒幾天嗎,為什么都已經有獨立辦公室了?”

    她很不爽地磨了磨牙,又擠出一句埋怨:“而且,你的還這么大!”

    韓佑先是一愣,隨即彎了彎眉眼,抬手做了個“噓”的動作:“這事兒纖纖知道就好,不要隨便往外說!

    溫廉纖后知后覺,狠狠剜了沒臉沒皮的丈夫一眼:“我說的是辦公室!

    韓佑八風不動地揚了揚唇:“我說的也是辦公室啊,不然,纖纖以為呢?”

    溫廉纖心尖上本就燃著小簇小簇的火焰,沒有半點開玩笑的閑情,見韓佑沒當回事,便不樂意了,雙手抱肩盯著他。

    韓佑這才認識到錯誤,桃花眼眨啊眨,回歸正題:“凌松叔其實早有退居二線的想法,我進磐天的第一天,就被安排在這兒了——纖纖不為我高興嗎?”

    一生要強的溫大小姐瞬間開始沮喪:“我在閱川集團實習了那么久,我爸都沒給過我這么大的獨立辦公室,覽星文投的總經理辦公室也很小……”

    誰能想到新年第一天居然栽在這里?

    韓佑哭笑不得地安撫了小青梅幾句,卻不見效。

    他沒轍了。

    只好攬著溫廉纖往前走了兩步,繞過那張寬大的胡桃木辦公桌,手腕施力,將她按坐在那張寬大的皮質座椅上。

    隨后,毫不猶豫地雙膝跪下。

    挽在手里的西裝外套被隨意丟在腳邊,锃亮的牛津鞋面微微曲折,裁剪修身的黑色馬甲與被迫繃緊的西褲無一不勾勒出男人比例絕佳的身段。

    韓佑自下而上地看著她,眸中盛滿愛意。

    溫廉纖一愣:“你……要做什么?”

    刻意并攏的雙腿被強行分開。

    韓佑將昨晚親手為她穿上的薄軟布料,重新脫下:“不做什么,向纖纖表忠心而已。”

    不比在家里,溫廉纖起初又羞又惱,再挺直腰身也很難適應:這樣不對,肯定不對,這里是磐天集團的辦公區域,外面還有值班的員工……

    想到這里,她條件反射般瞄向大門方向:還好,落了鎖。

    別人看不見。

    要不然,發現韓凌松好不容易叫回來的繼承人就這樣跪在老婆身下、做這種事,他們會不會覺得磐天集團快要完蛋了?

    但是,是舒服的。

    韓妲己不負盛名。

    沒能招架幾個回合,她便在浪潮的沖刷下身子一沉,自然而然將兩條腿搭上了他的肩膀,直到一場綿長的春雨落盡,鏡面重新歸于平靜。

    看得出,韓佑忍得難受,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抹生理性的紅。

    但他還是忍著。

    沒有抱怨,沒有撒嬌,沒有索求,仿佛自己的所作所為,只為了圖她一時歡喜。

    末了,韓佑用一種很眷戀的姿態將臉枕在她的腿上,指腹摩挲著腿側的柔軟,平復了很長時間才開口解釋:“你不必在意那些身外之物,無論我有多少資產、被冠以怎樣的名號,我永遠臣服于纖纖!

    這是與生俱來的愛意。

    如磐石。

    如星辰。

    如亙古不變的絕美樂章。

    溫廉纖抿了下唇,抬手輕撫著他的頭發,千言萬語匯成一句期許:“早點回楠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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