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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031 “你……喜歡我多久了?”……

    韓佑尋到溫廉纖的時候, 發現她正仰著臉“檢查”臥室的每一個角落:“你房間里不會也裝了監控吧?”

    他走過去,從身后摟住她:“不至于。”

    溫廉纖心有余悸:“萬一你媽從冰箱拿了冰淇淋、偷偷跑進你房間來吃呢?”

    韓佑嗤笑一聲,將臉埋進她的頸窩, 輕呼了一口氣, 示意她別多想:“要是真有監控, 我媽剛才肯定會說的, 他們又不是不知道, 我們今晚肯定……”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溫廉纖試探著復原他的疑惑:“我們今晚還能睡在一起嗎?”

    稍做停頓, 她又接著問:“還是,各自睡回自己家里?”

    韓佑思考了很久。

    最后, 收緊手臂:“再給我抱一會兒。”

    溫廉纖明白了:看這反應, 今晚多半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她一邊嗔怪對方抱得太緊, 一邊提醒自己得把鉆戒留下——按照楠豐的結婚習俗, 接親當天, 新郎是要帶著婚戒去女方家的。

    說話間,溫廉纖的余光落在臥室一隅打開的保險柜上:照理說,這種家用的小型保險柜一般都會放在衣帽間、書房或者儲物室,而韓佑居然擺在臥室里……想來,里面應該藏著專屬于他的大寶貝。

    現在也可以叫做——夫妻共有財產。

    溫廉纖以前問過不止一次, 可韓佑從來都不肯打開,今天正好一飽眼福, 想到這里, 她掰開纏在自己腰間的手, 快步走過蹲身查看保險柜里的東西。

    出乎意料。

    韓佑并沒有阻攔的意思,而是在她身邊慢慢蹲下,從半人高的保險柜里拿出幾個看起來很精致的首飾盒,主動遞到她眼前, 頗有點兒上交全部家當的意思。

    溫廉纖留心數了數,一共是七只。

    她愈發好奇,迫不及待打開其中一只小盒子,下一秒便僵在原地:里面裝著自己曾經送給韓佑的耳釘——沒記錯的話,那顆巴洛克設計風格的藍寶石耳釘,應該是他二十一歲生日那天收到的禮物。

    韓佑將耳釘接過來,捏著指尖把玩:“是你送給我的二十二歲生日禮物。”

    記錯了。

    溫大小姐移開目光,接著再打開另一只首飾盒,里面同樣裝著她送的生日禮物:一枚貓眼石耳釘。

    她一只接著一只打開,無一例外,都是她送的耳釘。

    只是她送的耳釘。

    還有兩只空盒子:那枚黑曜石耳釘眼下正戴在韓佑的右耳上,還有一枚銀色十字架,也被他隨身帶去了隆濱,用來搭配常服。

    還挺講究。

    溫大小姐心虛地伸出手指撓撓臉頰,嘴里嘀咕著:“也不是很貴重的東西,你把這些都放進保險柜做什么,還怕別人偷走不成……”

    她從盒子里挑出一枚玫瑰金素圈,打量幾眼,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承認:“其實,這枚耳釘是我在閱川集團附近的買手店里隨便挑的,只花了九十九塊,因為那天突然聽說你回國過二十歲生日,我實在來不及去逛奢侈品店……”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記得送你之前把小票扔掉了!”

    韓佑不疾不徐地解釋著:“因為你忘了撕包裝盒底下的價格標簽。”

    溫廉纖:“……”

    很難想象,當事壽星是怎樣說服自己接受這樣一份由青梅親手送上的、既不走心也不走錢包的生日禮物。

    得知真相的她更加局促:“既然你知道它很便宜,為什么還要放進保險柜里?這枚耳釘的質量又不好,都掉色了,我幫你扔掉,回頭再補給你一枚更好的……”

    溫廉纖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嘴巴不累,眼睛卻酸了。

    鼻子也酸。

    她吸了吸鼻子,攥緊掌心里發涼的小玩意兒,長睫輕顫著。

    韓佑勾起唇角:“十九歲。”

    “嗯?”

    “是十九歲的生日禮物。”

    溫廉纖用很輕的聲音“喔”了聲:復雜的公司賬目過目不忘,區區七份送給竹馬的生日禮物卻能記混淆……

    學生時代的她,但凡多分一點注意力給韓佑,早一點覺察到他的心意,或許,他們早就開始手牽手約會了。

    聽完溫廉纖的“坦白”,韓佑并不惱。

    輕輕掰開她的手,他拿走那枚并不值錢的素圈耳釘,與那枚藍寶石耳釘一并放回原先的盒子里,神情語氣都出奇認真:“對我而言,只要是纖纖送的就很貴重,一點不輸那顆八位數的鉆石——當然要鎖進保險柜,好好珍藏。”

    那些閃爍細小光澤的金屬耳釘,承載著他從十八歲到二十四歲的光陰與悲喜,無所謂昂貴或廉價,無所謂精致或粗糙,都足以撐起一整年的回憶……

    因為與她有關。

    盯著那些小盒子發了會兒呆,溫廉纖一寸一寸抬起目光,紅唇張了張,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擠出一點聲音:“韓佑,你是不是喜歡我?”

    空氣瞬間凝固。

    韓佑不動聲色挑了下眉,眸中的不可置信轉瞬即逝,唇角的弧度卻越來越大:事實證明,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

    笑夠了,男人舔了舔干涸的唇:“所以,我才說纖纖遲鈍啊。”

    “嗯?”

    “我對纖纖的喜歡,難道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溫廉纖呼吸微滯,指尖輕顫,淺咖色的眸子不知該望向何處:明顯嗎?

    是她太遲鈍了吧……

    身體里的每個細胞都在演繹后知后覺的詫異。

    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來緩解心尖悸動,她避開韓佑的視線,迅速重新組織好語言:“我、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在‘很久之前’就開始喜歡我了?”

    既然問了。

    索性就問個徹底。

    韓佑捉著她的手貼向胸口,直白熱烈的愛意翻涌而出:“是啊。”

    感受著男人胸膛里強而有力的心跳,溫廉纖默了片刻,遲疑著問:“你……喜歡我多久了?”

    韓佑并不打算直言:“比你能想到的,更久。”

    他的愛意橫跨了無數個春夏秋冬、陰晴雪雨,很難說清楚動情的那一個時間點。

    意識到那是愛情時,已經再難割舍。

    被赧意裹挾,溫廉纖努力調動自己僅存的理智,決定暫停這個話題:“那你記得把這些很‘貴重’的禮物收好,以后每一年過生日,我都會給你買一枚新的。”

    韓佑展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隨即將她拉入懷中抱緊:“嗯,我這就收好。”

    她嗔怪:“我讓你收好耳釘,你抱我做什么?”

    話雖如此,似乎能明白對方的隱喻。

    緊接著,韓佑用語言證實了這一點:“纖纖是最貴重的禮物……”

    柔和的壁燈光在房間里暈染開,兩人間滋生出的情愫也在悄然涌動,與無形的光束交織、纏繞。

    溫廉纖沉醉在這樣的氛圍中。

    只是。

    耳邊猝不及防傳來男人的賭咒,如同利刃憑空劃破氣流:“誰也別想搶走。”

    *

    兩家人在附近的私房餐廳用過了晚餐,結束后,兵分兩路回到玉璽公館。

    閑來無事,溫廉纖被莊青裁叫過去看電視,順便說說話。

    曾經的民生頻道主持人如今賦閑在家,還是很喜歡看各類民生欄目,關心糧食和蔬菜,溫皓白也陪著母女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消磨時間,時不時低頭瞄一眼工作群聊,給下屬們發幾條語音消息,遠程辦公。

    聊天話題自然而然繞到小夫妻的新婚生活上,溫廉纖有一茬沒一茬地答著,忽而又想起下午韓佑說喜歡她很久了時的場景,唇角不受控制地開始上揚……

    覺察到女兒的神情變化,溫皓白直言:“去了一趟隆濱,好像更愛笑了。”

    溫廉纖愣怔著摸了摸臉。

    莊青裁一眼看穿:“是因為結婚了吧?”

    想了想,又補充道:“是因為和韓佑結婚了吧?”

    溫廉纖:“……”

    被戳破小心思,她渾身不自在,急忙借口說要和喻嫻約時間去繡園看婚禮場地,趁機鉆進自己的小天地。

    搬來玉璽公館那會兒,溫大小姐已經過了迷戀粉色公主房的年紀,不過,整間臥室還是裝修成了當下時興的“奶油風”,看起來溫馨清爽;房間被提前打掃過,目之所及,她的私人物品都沒有被挪動位置,仿佛這段時間,屋子的女主人一直沒有離開楠豐,沒有離開這個讓人留戀的、溫暖的家。

    她無疑是很幸運、很幸運的一個女孩。

    帶著這份感激之情,溫廉纖舒舒服服泡了個澡,給喻嫻發了消息,又將工作群里的新消息瀏覽了一遍。

    吹干頭發走出浴室,客廳里的電視聲也消失了。

    她停在窗邊,視線鬼使神差下移:不知道韓佑現在在做什么……

    發個消息問候一下吧。

    轉身之際,她瞥見梳妝臺上的收納筐和束發絲帶,福靈心至的溫大小姐立刻就地取材,動手將它們組裝成了一個小小的“升降艙”。

    隨即,她刪掉了聊天框里尚未發出去的文本,改成“開窗”兩個字。

    韓佑也許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秒回了一個問號。

    溫廉纖:你把窗戶打開,往外看。

    兩人的臥室布局一模一樣,只隔著一層天花板。

    很快,樓下響起輕微的動靜,一樓住戶毫無壓力地從窗戶里探出半截身子,皺著眉向樓上張望:“讓我開窗做什么?”

    好聽的男聲被夜風吹散。

    溫廉纖揚了揚手里剛做好的“升降艙”,難得露出一抹笑容:“這個。”

    她壓著嗓子說話,生怕驚動習慣早睡的爸媽。

    桃花眼中的困惑被笑意取代。

    韓佑注視著玩心大起的小溫總慢慢放長手中絲帶——很快,收納筐穩穩降落至一樓窗外。

    他抬手攬過來:里面裝著一支護手霜。

    韓佑笑了笑,明白這是溫廉纖在提醒自己冬天少沾水做家務,注意保護雙手。

    欣然收下了這一份從天而降的禮物,他短暫消失了幾分鐘,再出現時,探身往收納筐里放了所謂的“回禮”。

    月色朦朧,溫廉纖看不清那些黑乎乎的東西到底是什么,直到耐著性子收回“升降艙”后才發現,里面是幾塊巧克力。

    韓佑習慣在家里備一些她愛吃的小零食。

    明明沒有將巧克力放進嘴里,溫廉纖卻依然能感覺到唇齒間的一絲甜蜜。

    簡單的快樂無法叫停。

    兩人一上一下玩了好一會兒,傳遞著手邊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直到溫廉纖不小心手滑,松開了那根充當“升降艙吊繩”的絲帶……

    伴隨著女孩的輕呼聲,收納筐“啪嗒”掉落在韓家的院子里。

    溫廉纖眼角一縮,雙手撐在窗棱上,眼睜睜低頭看著框里的那只橘子破開夜幕,在草坪上越滾越遠……

    玩脫了。

    兩分鐘后,韓佑發來消息:到此為止,把窗戶關上吧,別著涼。

    彼時的溫大小姐正忙于在房間里尋找替代品:別急嘛,升降艙2號正在制作中。

    韓佑:怎么忽然有興致玩這個?

    溫廉纖:這叫童心未泯,返璞歸真。

    某人可不會放過逗老婆的機會:這么晚了還不睡,是不是想我了?

    溫廉纖:……

    溫廉纖:是有一點想你。

    溫廉纖:但是,今天不可以。

    韓佑繼續追問:不可以什么?

    溫廉纖:什么都不可以!

    溫廉纖:我是不會接電話和視頻的!你也不要發奇怪的照片來誘惑我!

    溫廉纖:都在自家爸媽眼皮子底下,消停點吧!

    想起分隔兩地卻依然沒羞沒燥的夜晚,她鼓著腮幫,噼里啪啦亂敲一通,冷靜下來一想,分明是自亂陣腳。

    韓妲己還沒開始出招呢……

    好在,韓佑并沒有揶揄她的激動和不成熟,像是當真消停了下來。

    溫廉纖松了口氣。

    她轉身走向換好了干凈被褥的大床,正打算將自己丟上去,手機始料未及又震動一聲。

    韓佑:開門。

    溫廉纖愣了愣,懷疑自己看錯了:門?還是窗?

    新的消息緊接而至:我在你家門口。

    松掉的那一口氣瞬間又提上去。

    溫廉纖難以置信地眨巴著眼睛,半點不敢耽擱向外走去——擔心吵醒爸媽,她還特意脫掉了拖鞋,邁著小碎步,屏息凝視逼近玄關。

    客廳沒有開燈。

    只能借著窗外一點點月色探路、前行。

    溫廉纖艱難地摸索到了門把手,隨后,用0.25倍速慢動作打開大門。

    走廊的燈光順著門縫揮灑進屋。

    韓佑就站在那兒。

    眉眼彎彎的,像是只上門討要食物的狐貍。

    比起穿著粉色美樂蒂珊瑚絨睡衣、賊頭賊腦前來開門的溫大小姐,他的“夜襲”裝扮也好不到哪里去:深灰色的英倫風長款外套很隨意地披在睡衣外面,腳上是一雙外穿棉拖鞋,只因那張臉顏值能打,多看幾眼,竟也能在這種混搭裝扮中品出一種懶倦的帥氣。

    溫廉纖忍俊不禁:自己的“竹馬糗事記錄本”似乎可以更新了。

    韓佑搶在她說話前開了腔:“抱一下吧。”

    溫廉纖訥訥地“誒”了聲。

    韓佑歪了歪腦袋,故意擺出一副為難的模樣:“纖纖不是說想我了么?我爸媽說,婚禮之前不方便睡在一起,那抱一下,總可以的吧?”

    溫廉纖肉眼可見地漲紅了臉。

    想說幾句責備的話,但身體先于大腦有了行動——她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韓佑。

    然而。

    客廳的燈毫無預兆瞬間亮起。

    自身后而來的明亮光線驚了小夫妻一跳,溫廉纖縮了縮肩膀,迅速扭頭觀望,這才發現溫皓白不知何時來到了客廳里。

    是他開的燈。

    溫家家主似乎不太樂意見到這種“深夜相會”的橋段。

    只見他眉頭緊皺,鏡片閃著寒光,聲音也冷冷清清的:“你們有多重要的事,非要這么晚見面詳談?”

    第32章 032 “采陽補陰很有效果嘛”……

    房門緊閉。

    苦命鴛鴦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般在玄關處并肩“罰站”, 耳邊依然回響著“是不是還打算進來過夜”“一晚上都分不開嗎”“長輩的話都當耳邊風了”之類的諄諄教誨。

    等岳父臉色稍緩,韓佑才不急不慢地解釋:“爸,我上樓來給纖纖送充電器, 她忘在我行李箱里了……”

    說著, 當真從睡衣口袋里摸出一只充電器。

    充電器?

    溫廉纖面露訝異:這是隨機應變?還是未雨綢繆?

    無論是哪一種, 都足以讓人佩服到五體投地……

    她接過“任務道具”, 飛快瞄了眼鎮定自若的韓佑, 滿臉寫著“不愧是你”。

    溫皓白半瞇起眼, 斟酌言語下“逐客令”之際,莊青裁披著薄絨毯從房間里走出來。

    她見到韓佑先是一愣, 瞬間就明白了女婿的心思, 主動替小兩口解圍:“結婚證都領了, 不想分開就留家里過夜唄, 添床被子而已, 多大的事啊?”

    說罷,又把矛頭轉向丈夫:“你真是案板頂門,扁擔摟柴。”

    這是新鮮話,溫廉纖沒聽母親說過,不由戳戳“足智多謀、善解人意”的竹馬:“我媽說的什么意思?”

    韓佑極力降低分貝, 遞了個答案:“罵你爸——管得寬。”

    溫大小姐恍然。

    聲音再小也讓溫皓白聽見了,他抿著唇不說話——犯錯“罰站”的孩子又多了一個。

    眼見著沒法收場了, 溫廉纖上前一步, 小小聲辯解:“……也沒有不想分開。”

    只是無人在意。

    溫皓白終于憋出一點挽回顏面的話術:“還沒接親, 不合規矩。”

    莊青裁蹙眉:“什么規矩?”

    溫皓白又答:“溫家的規矩。”

    溫太太是過來人,氣定神閑地反駁:“我們結婚那會兒,你遵守過溫家的規矩嗎?”

    溫家家主不說話了,不知是出于心虛, 還是不想忤逆一心袒護女兒和女婿的妻子。

    溫廉纖和韓佑面面相覷,緊繃的身體不約而同放松下來、緩緩靠近,眼神里多出幾分看戲的意味:聊這些就不困了啊。

    僵持片刻,溫皓白終是松口:“算了,人都來了,就在樓上睡吧。”

    正欲轉身便想到什么,皺著眉再度叮囑小夫妻:“但是……”

    嚴肅矜持的男人“但是”不下去了,向妻子遞了個求助的眼色:“你和他們說吧。”

    莊青裁也有些為難。

    她輕咳了幾聲,言簡意賅點撥女兒:“……在床頭柜里。”

    避孕措施不能忘。

    溫廉纖連連擺手:“用不著。”

    溫皓白和莊青裁雙雙掀眼,欲言又止。

    韓佑努力控制著面部表情,輕咳了一聲,溫廉纖反應過來了:“不、不是!我的意思是:韓佑他就是來送充電器的,沒打算進屋睡覺!”

    默了兩秒鐘,又嚴肅表態:“我們守規矩,不會暗度陳倉。”

    暗度陳倉四個字實在貼切,韓佑強忍笑意,積極打與小青梅打配合:“是啊,爸,媽,你們早點休息吧,我下樓去了。”

    說罷,主動將自己掃地出門。

    溫廉纖與溫皓白和莊青裁道過晚安后,也匆匆回到房間,沒想到剛關上房門,就收到了韓佑發來的消息。

    韓佑:升降艙2號準備投入使用。

    溫廉纖發了一排問號。

    韓佑:如果明天一早還需要老公的叫醒服務,就速度把充電線傳送下樓。

    韓佑:手機快沒電了。

    溫廉纖“噗嗤”笑出聲,快步走到房間一隅,推開玻璃窗。

    開始了新一輪的——暗度陳倉。

    *

    第二天吃過午飯,溫廉纖和喻嫻約在玉璽公館附近的美甲店碰頭。

    為了幾天后的婚禮儀式,兩人商議著要一起做套喜慶點的指甲,一見面,喻嫻便繞著圈兒打量準新娘,嘴里嘖嘖稱奇:“可以啊。”

    “可以什么?”

    “采陽補陰很有效果嘛,面色紅潤有光澤,韓妲己沒少出力啊!我送你們的東西,好玩不?”

    想起那些情侶飛行棋、撲克牌和小玩具,溫廉纖沒什么底氣地睨她:“都、都沒拆呢……”

    話音未落,臉卻紅了。

    繡園位于楠豐城南山半腰,是溫皓白的外婆頤養天年住得老宅,這么多年過去,當初斥巨資建造的新中式庭院已經沾染上了歲月的痕跡。莊青裁不大喜歡住在那邊,除了逢年過節、有要事宴請賓客,醉心于工作與家庭的溫總也很少過去,正好趁溫廉纖結婚之際,索性將繡園過戶到了她的名下,給新婚小夫妻當婚房。

    為了讓女兒住的舒心,溫皓白特意請來全球頂尖的設計團隊重建繡園,舍棄掉先前的新中式風格,改用黑、白、灰三色石料和金屬打造出線條極簡的外立面,星空頂和整面玻璃幕墻讓精心打造的自然景觀盡收眼底,充斥著未來感與藝術氣息。

    在美甲店消磨了幾個小時,再開車上山,已經到了傍晚。

    被管家關赫引導入正廳后,喻嫻還在驚嘆繡園的低調奢華:“那個恒溫泳池也太棒了吧!星空頂也絕贊!可惜你們大戶人家都比較注重隱私,不然,我橫豎得用繡園取一次景,拍一套海報也行……”

    溫廉纖欣然應允:“可以呀。”

    喻大明星受寵若驚:“啊,真的可以?那要不要和你爸爸說一聲?”

    雖說兩人年少交好,喻嫻見過溫皓白好幾次,但還是對聲名顯赫的溫家家主有所顧忌。

    好在,未來的溫家家主對她有求必應:“沒事的。”

    頓了頓,她又道:“不過,得麻煩你幫我留心一下劇組里有沒有適合韓佑客串的角色——李呈呈演的那種就算了。”

    “韓佑愿意嗎?”

    “找工作的事,他比我積極。”

    喻嫻拍拍胸脯,做了個“包在我身上”的姿勢,繼而調侃:“之前問你還沒給個準話呢,怎么忽然又想通了?”

    想起前幾天韓佑對待孟延川的微妙態度,溫廉纖抿了抿唇:“我總覺得,他現在越來越愛胡思亂想了……”

    忙一點,或許能制止這種苗頭。

    喻嫻點頭稱是。

    彼時,莊青裁和席初晚正坐在會客廳里抱著ipad選照片,說是婚宴當天要在舞臺邊LED大屏上滾動播放。

    兩家人相識已久,經常一起出去玩,保存下來的照片也橫跨了二十多年,兩位母親邊看邊唏噓,唇角帶著笑意,眼眶卻都微微泛紅:

    “這是他們去瑞士玩的照片,真是越看越般配!青裁,你說他們那個時候到底有沒有在一起啊?我總覺得有點兒苗頭了!”

    “這張也可以放吧?兩人的高中畢業合影照,后面還有文星雙語的校門,多有紀念意義!說起來,韓佑好像從小就很高啊……”

    “吃兩家飯,他自己沒事還喜歡研究菜譜,能不長個子嗎?這么一說,像他們初中、小學還有幼兒園畢業照,都可以放啊,太多了……不行的話,我們按年份來選?每年選三張、不,還是五張吧……”

    “這幾張是我們兩家人一起去游樂園玩的照片,好懷念那個時候啊,兩個孩子粉粉糯糯、甕聲甕氣的,特別可愛……”

    “這張!還有這張!纖纖一周歲抓周,結果她什么都不拿,偏偏抓著韓佑不撒手,還啃他的腦袋!我抓拍了好幾張呢,小毛毛頭真可愛!我忽然覺得,要是他們愿意早點生個孩子給我們玩玩,好像也不錯……”

    備選照片太多了。

    他們的回憶也太多了。

    溫廉纖聽了一會兒便開始臉紅,想要拖著笑容愈發詭異的喻嫻遠離是非之地:“韓佑不是說他中午就來繡園了么,他人呢?我們去找他!”

    莊青裁沖窗外一抬下巴:“在陪你爸看院子剛搭好的戶外舞臺呢。”

    溫廉纖訝異:“我爸也過來了?今天是閱川集團月初高管例會的日子……”

    接話的是席初晚:“現在啊,你們的婚事最大,公司那邊有‘韓副總’頂著。”

    溫廉纖揚了揚唇,暖意在心中漾起一圈圈漣漪。

    說曹操,曹操到。

    剛從戶外舞臺那邊回來的韓佑立在門外,輕咳兩聲,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莊青裁的視線躍過他:“溫皓白呢?”

    韓佑沖喻嫻點點頭算是招呼,這才回話:“隔壁紹園的封叔差助理送了點東西過來,爸去書房了。”

    城南山腰開發伊始,共建了四處規模相當的新中式豪宅,分別以繡、綺、繪、紹四字命名,現任紹園的男主人封焰出生“老錢”世家,做過影視資方,關系網復雜,如今亦是能攪/弄媒體風云的大人物。

    因為封焰也有過短暫的主持人經歷,莊青裁向來與他交好:“封焰送了什么禮物?”

    這幾天,溫大小姐的婚訊不脛而走,不少得到消息的親朋好友紛紛送來賀禮。

    韓佑如實回答:“只有一個信封,應該不是禮物。”

    莊青裁沒再追問,轉而囑咐三個年輕人:“你們逛一會兒就直接去餐廳吧,我讓小廚房準備晚餐。”

    溫廉纖應聲往外走,誰料,等在門口的鄭赫掛斷了電話,抬手將一行人攔住:“溫總讓大小姐去一趟書房。”

    婚禮在即,很多事需要當面確認。

    準新娘并不意外:“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

    鄭赫強調:“溫總的意思是,只讓大小姐你一個人過去。”

    溫廉纖腳下一頓,納悶地與韓佑相視一眼。

    *

    繡園的書房遠比玉璽公館大的多。

    明亮的落地窗橫亙在書房與庭院之間,毫無拼接痕跡,金紅色的夕陽余暉毫無阻礙地揮灑進屋,溫皓白坐在單人座沙發上,臉色不太好。

    連帶著周遭溫度都降低了幾度。

    溫廉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喚他:“爸,你叫我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溫皓白微抬起下巴:“自己看。”

    溫廉纖這才發現,面前的茶幾上放著一疊照片,用牛皮紙信封虛虛遮掩著,應該就是方才封焰差人送來的東西。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據她了解,如果有狗仔想通過娛樂媒體曝光明星愛豆或是社會名流的私生活,多半得先過封焰這一關……這些照片既然被截住送來了繡園,定然是封焰認為不宜公開。

    溫廉纖忐忑不安地伸手揭開牛皮紙信封,緊接著,緩緩睜大了眼睛:那十來張照片的主角都是韓佑與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從某些角度看過去,兩人貼得很近,說是“舉止親密”也不為過。

    她去過愛羽樂團的排練廳,對那棟建筑的裝修風格留有印象,一眼便認出了照片的拍攝地點——如此看來,那個女孩多半是樂團成員。

    腦子里“嗡”地一聲響,無數種假設瞬間涌入……

    溫廉纖覺得呼吸困難。

    只是短暫的思考過后,躁動的火山重新歸于平靜。

    溫皓白指節輕叩桌面,引起女兒的注意:“需要推遲婚期嗎?”

    溫廉纖定了定神,語氣篤定:“不需要。”

    似乎并不急于求證事實和真相,溫皓白的語氣里自帶幾分揶揄:“你就這么信任韓佑?”

    將照片重新擺回桌面,溫廉纖接著道:“這些照片的拍攝角度很刁鉆,對方想趕在我和韓佑的婚禮前公之于眾,恐怕,是別有用心。”

    若是在幾個月前,或許還會有所顧慮。

    但是現在……

    她相信那顆被自己忽視太久的真心,也不忍那顆真心再因誤會而被忽視。

    垂眸思考片刻,溫廉纖又接著道:“其實,爸爸也很信任韓佑吧?不然,你肯定會先拿這些照片去找韓佑談話,而不是單獨叫我過來、問我怎么處理。”

    知女莫過父。

    知父也莫過女。

    溫皓白神色欣慰,將照片疊好放回牛皮紙信封里,揚了揚唇:“爆料人要的錢很少,也不懂業內的規矩,不像是專業狗仔,你封叔幫忙擺平了——以后,我不希望再發生這樣的誤會。”

    生怕父親遷怒于韓佑,溫廉纖急忙表態:“爸,你放心,我會提醒韓佑的——既然進了溫家的門,就得時刻注意一言一行,別落了話柄,給溫家招黑。”

    這個回答讓溫家家主很滿意。

    溫皓白將信封遞過去,恢復了一貫的清冷語氣:“你們自己處理,不要耽誤婚禮。”

    言下之意,這種小事不配讓他親自出面。

    溫廉纖也正有此意。

    得知父親接下來還要視頻連線公司高管會議現場,她獨自離開書房,沿途低頭慢行,默默盤算著這種新聞一旦發酵、最大的獲利者會是誰……

    然而沒走幾步,便被忽然闖入視野的男人拉進陳列室,壓在墻上吻了起來。

    是韓佑。

    哪怕沒有看清楚那張臉,光靠唇舌的溫度和令人沉淪的吻技,溫廉纖也能夠確定那家伙是自家丈夫,只是,想到信封里那十幾張燙手的照片,一股無名火便竄上心頭——氣惱拍照的人膽大妄為,也氣惱韓佑不夠謹慎,怒火燒心,冷不防沖對方柔軟的唇瓣咬了一口。

    淡淡的腥甜味在唇舌間散開。

    趁韓佑吃痛,溫廉纖抬手將他推開,一邊平復著輕喘,一邊故意揚聲質問:“知道錯了嗎?”

    第33章 033 “錯了就要挨罰”

    現任溫家家主并不鐘情于收藏, 但溫家幾代人積淀,陳列室內依然保存著不少承載藝術家才情與靈魂的珍品。

    溫廉纖話音落下,便隱隱能聽到一點回音。

    韓佑明顯愣怔了幾秒鐘, 舔了舔唇瓣上還在滲血的小傷口, 出于本能地脫口而出:“纖纖說我錯了, 那我肯定是錯了。”

    沒想到對方“認罪”如此迅速, 溫大小姐眸光一動:“那你說, 要怎么罰?”

    倒也不是真的想懲罰韓佑。

    某種程度上而言, 他也是受害者。

    溫廉纖只是想知道,這只成了精的男狐貍, 還有什么“賠罪”的招數?

    曖昧在兩人之間蔓延。

    韓佑沉默了幾秒鐘:“……我把錢都給纖纖, 這樣可以嗎?”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仿佛在等待表揚。

    只可惜, 溫廉纖并沒有接受這個方案。

    提到“錢”的事, 她總是出奇敏感,冷不防說出心里話:“我要你那點兒錢做什么?你自己留著花吧。”

    那點兒錢……

    韓佑低聲重復著這四個字,始料未及生出幾分疑惑:“不是錢的事?”

    溫廉纖撇撇嘴:“當然不是錢的事。”

    “那是……”

    “照片。”

    “照片?”

    “你被人偷拍了,還差點被媒體曝光。”溫廉纖不再賣關子,將牛皮紙信封遞給他, “還好我爸很理智,沒有因為這些照片遷怒你……要不然, 婚禮可能都要推遲了。”

    她承認, 這話有嚇唬當事人的嫌疑。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 韓佑的臉色果然變得很難看,低頭翻看那些照片:“她叫田甜,是愛羽樂團的小提琴副首席,負責日常考勤, 我那天請婚假被她叫去了排練廳值班室填表……仔細想想,她那天的表現,也有點古怪……”

    只是眼下沒有證據,也不好妄加揣測。

    他將照片放進外套口袋:“回去以后,我調查清楚的。”

    知道自家丈夫沒有人脈也沒有手段,溫廉纖并不放心:“真的不用我來處理嗎?”

    韓佑搖搖頭,表示自己可以解決:“纖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別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溫廉纖明白對方是體諒自己經營分公司不易:“好吧,那你也不要勉強,如果需要幫忙,就告訴我。”

    剛說完,便收到了喻嫻發來的消息,催促兩人早點來餐廳試菜,別丟她一個人應付兩位開朗健談、也沒把她當外人的母親。

    喻嫻:當然,晚點回來也沒關系。

    喻嫻:韓佑他媽正說到你們兩個三歲時一起蹲小馬桶比賽拉臭臭的事,挺有意思的,我不介意多聽一會兒。

    溫廉纖臉頰瞬間燒了起來,急著離開陳列室,誰料,步子還沒邁開便被韓佑硬生生拽住,禁錮在原地。

    男人偏過臉,用舌尖細細濡濕她的掌心:“……纖纖還沒說怎么罰我呢。”

    對上那雙帶著委屈和悔意的桃花眼,溫廉纖心里的埋怨已然消散了一大半,嘴上卻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那我可得想一想。”

    韓佑動作一頓,倒吸涼氣的動作引起她的注意:右耳上那枚銀十字耳釘不小心勾著了自己外套上的蕾絲裝飾。

    兩人忙活了好一會兒才解除困境。

    沒有了繼續親昵的氣氛,溫廉纖卻漾出一絲笑意,抬手捏了捏韓佑被耳釘扯紅的右耳垂,又捏了捏他空蕩蕩的左耳垂,忽然計上心來:“那……就罰你再去打個耳洞吧?痛一痛,長長記性,以后謹慎一點。”

    “只是這樣?”

    “這樣足夠你反省了。”溫大小姐彰顯自己的通情達理,“本來也不全是你的錯。”

    她還想說點什么安慰丈夫,走廊里卻響起了鄭赫囑咐幾個傭人的動靜,應該是專程來書房接應他們的:晚餐由負責婚禮宴席的廚師團隊烹飪制作,算是試菜,遲遲不見準新人到場,莊青裁和席初晚肯定也著急。

    韓佑應了聲,終于舍得放溫廉纖離開。

    只是。

    落在她眼眸中的那抹笑容,卻顯得意味深長。

    *

    不和諧的音符很快被歡樂祥和的主旋律所吞沒。

    男方入贅的接親流程和尋常接新娘不大一樣,再加上婚宴要在遠離市區的繡園舉行,溫廉纖提前兩日就和喻嫻一起在繡園住下了。

    婚禮當天,她在伴娘的催促下早起準備化妝。

    宴請的賓客不多,都在上午陸陸續續抵達,繡園外的豪車如長龍般排列,彰顯著赴宴賓客們非富即貴的身份;所幸,有溫皓白和莊青裁出面接待,還有姑姑白嬌蕊擔任“總指揮”,溫廉纖并沒有多費心神。

    為了搭配新中式龍鳳褂,發型和妝造半點都不能含糊,她一邊由著化妝師擺弄頭發,一邊喝著喻嫻遞過來的冰美式消腫提神,順手給遠在玉璽公館做準備的韓佑發消息。

    溫廉纖:我好像有一點緊張。

    不知道新郎眼下在走什么流程,幾乎是秒回了她的消息:喻嫻不是陪著你嗎?

    溫廉纖:就是因為喻嫻陪著我,所以更緊張了……

    溫廉纖:她給我出主意,說讓你坐著大紅花轎來繡園。

    溫廉纖:還說,讓我來掀你的紅蓋頭。

    按照事先約定,婚禮流程一切從簡,溫廉纖索性刪掉了“堵門”環節,只讓韓佑象征性地散一散紅包就好……

    沒想到,這個決定遭到了喻嫻的強烈反對,還想出不少“為難”新郎的花活。

    韓佑:如果纖纖覺得有必要,現在改婚禮流程還來得及。

    韓佑:我愿意配合。

    盡管新郎豁得出去,新娘卻并沒有整花活的心情:鳳冠步搖珍珠扇加身,衣帽間里還有待換的主婚紗、迎賓紗、敬酒服和送客紗以及每套造型所需搭配的發飾與首飾,想到這些,她只求能盡快結束這場被迫社交,早早和韓佑一起躺在臥室那張大床上……

    拆拆禮物,數數禮金。

    或者做點別的。

    喻嫻沒能如愿,自然不甘心。

    迎親隊伍踩著吉時達到繡園,浩浩蕩蕩卻規規矩矩,穿梭于一眼望不到邊的花海之中;新郎靠“鈔能力”開路,紅包一個接一個順著門縫塞進來,直到喻嫻兩只手都拿不下,這才不情不愿開了門。

    這還遠遠不夠。

    沒有迎親小游戲,她就鉚足勁起哄讓對方“表真心”,隨后,看見韓佑從懷里摸出一枚十克拉全美方鉆戒指……

    鉆石有多真,心就有多真。

    喻大明星徹底啞了火,等小夫妻給雙方家長敬完茶,還在感慨那枚“太開門了”的鉆戒:“韓佑為了娶你,也算是傾盡家底了吧……”

    溫廉纖還來不及和她解釋鉆戒的來歷,韓佑的身影便闖入視野,畢恭畢敬,雙手給喻嫻遞了杯熱奶茶:“喏。”

    喻嫻找到了發泄口:“……也不知道給你老婆準備一杯?”

    韓佑噙著笑打斷她:“這是在給你敬茶,小丈母娘。”

    喻嫻:“……”

    看著閨蜜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溫廉纖在一旁抿笑,笑夠了,才示意韓佑別閑著、趕緊去幫忙招待賓客。

    目送他走遠,喻嫻才嗦了一口奶茶,喃喃道:“完了,我好像也被韓妲己迷惑了:雖然還是看他不順眼,但是他給我敬茶誒,還管叫我小丈母娘……”

    新娘蹙了蹙眉:“都說是亂了輩分。”

    “無所謂,我不介意多個兒子。”

    “但我介意多個媽。”

    “這不難,以后,韓佑在的時候我們當母女,韓佑不在的時候我們當姐妹!”

    溫廉纖忍俊不禁,推了她一把。

    接下來的婚禮流程都還算順利:水晶吊燈折射出的光芒落在成套的銀質餐具上,巨型LED屏幕循環播放著這對新人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星空頂仿佛直通天穹,連星星和月亮都受到邀約,前來一睹這人世間的少有溫馨。

    除了……

    溫皓白不大愿意把女兒的手交給親自挑選的女婿——任憑司儀催促幾次,他還是緊攥著溫廉纖不放。

    舞臺下眾賓客的神色從欣慰到疑惑、從疑惑再到好笑。

    最后,是韓奕看不下去了,坐在臺下喊了一嗓子:“溫皓白你到底行不行?你要是不行,換我上臺,把我兒子的手交給你女兒!”

    前來參加婚宴的都是熟人,也都清楚溫、韓兩家的交情,哄笑過后,溫廉纖和韓佑雙雙喚了聲“爸”,溫皓白這才回過神,將這一環節迅速向前推進。

    好不容易等司儀念完了誓詞,新婚小夫妻相視一眼,在交織的祝福聲和鼓掌聲中完成了交換戒指和親吻彼此。

    打辯論賽、給員工開例會、向客戶展示項目成果都不會怯場的溫大小姐,此時此刻卻四肢僵硬,視線難以聚焦。

    緩緩拉開和丈夫的距離,她心有余悸小聲嘀咕:“……還好。”

    韓佑的笑意濃到快要化不開:“什么?”

    她雙頰泛著粉色,聲音更低:“還好我們有提前練習接吻,不然,我、我肯定下不去嘴。”

    韓佑揚了揚唇,借著擁抱之際,替害羞的妻子擋住臺下無數道視線。

    *

    既然是婚宴,就免不了要喝酒。

    繡園設有庭院地暖,午宴安排了戶外自助,晚宴則在宴會廳舉行,招呼完一圈賓客,溫廉纖已然有了醉意、連步子都在飄。

    見韓佑仍端著酒杯穿梭于圓桌之中,她在喻嫻的陪同下,先一步回臥室休息。

    伴娘對那位“不頂用”的伴郎頗有微詞:“付總那兒子長得高高帥帥,白白凈凈,找他要微信竟然說沒有手機,只有小天才電話手表……你們總說他忙,沒法提前見面,也沒說人家在忙著備戰中考啊!害我浪費感情!”

    未成年的伴郎,自然也無法幫忙擋酒。

    喻嫻邊搖頭邊嘆氣:“真是辛苦韓佑了,我說把紅酒換成葡萄汁,他說不用,后來干脆換白酒、又去敬了一圈連城那邊來的人……”

    溫廉纖腦子暈暈乎乎,但說起韓凌松,溫廉纖又來了點精神。

    韓家如今的掌權人韓凌松看起來比她的父親年紀還要大幾歲,成熟穩重,不怒自威,身材樣貌保養得極好,想來是他們韓家人都有這么一副好基因,如果自己和韓佑以后有了孩子,肯定也……

    啊,想多了。

    溫廉纖不動聲色抿了抿唇。

    喻嫻給她倒了杯溫水潤喉,嘴里不忘八卦豪門秘辛:“不是說,韓佑的爸爸與本家兩位兄長關系很差,韓老爺子去世以后,連一分錢遺產都沒拿到嗎?那個韓凌松,怎么還大老遠跑來參加侄子的婚禮?”

    溫廉纖聳聳肩,坐在梳妝鏡前摘掉了身上那套翡翠首飾:“其實,韓佑送我的鉆戒也是韓凌松出的錢……”

    “哇哦,出手這么闊綽?”

    “韓佑說韓凌松沒有孩子,我猜,可能是希望我們以后為他養老送終吧?年紀大了,終歸還是記掛著親人的。”

    喻嫻嗤笑了一聲,上前一步,幫她去拆盤發:“那種身價的商圈大佬怎么可能沒有孩子?等真到了那一天,說不定,私生子就如同雨后春筍般從世界各地冒出來了……”

    溫廉纖被她的比喻逗笑了,身子一動,不小心扯著了頭發。

    喻嫻連聲說“抱歉”,放輕了手上的動作:“說起來,我倒是在一個飯局上聽人說,韓凌松以前包養過時響——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那個很有名的男演員?”

    “是啊,時響也是越老越有男人味,前段時間還接了個高奢代言呢,那兩人站在一起,我是真的能磕!”喻嫻搖了搖腦袋,“回頭問問你姑姑,她肯定吃過這個瓜。”

    溫廉纖點點頭,還想說點什么,一掀眼,結束應酬的韓佑推門走了進來。

    依稀還能聽見樓下的喧嘩……

    溫廉纖琢磨著,新郎應該是得了長輩們的準許,提前上樓來陪她的。

    喻嫻懂事地起身道別:“新娘子就交給你了,我撤咯。”

    關門前,還不忘笑嘻嘻地沖溫大小姐擠眼:“寶貝兒,請盡情吩咐妲己。”

    溫廉纖:“……”

    韓佑隨手落了房門鎖,走到妻子身后,接著幫她拆盤發:“她剛剛說了什么?”

    溫廉纖糊弄過去:“沒聽清。”

    破天荒在竹馬身上聞見了濃重的酒味,她忍不住吸吸鼻子,視線透過面前那面梳妝鏡,描摹著丈夫英挺俊美的輪廓,這身黑色英倫風三件式的西裝,實在是很襯他的寬肩、細腰和長腿,越看越覺得賞心悅目。

    直到視線落在男人略顯紅腫的左耳耳垂上:那里,新穿了一個耳洞。

    這一天兩人都太忙了,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溫廉纖一蹙眉:“這兩天去弄的?”

    韓佑坦然承認:“纖纖不是說讓我痛一痛,長點記性嗎——錯了,就要挨罰。”

    聽到這話,溫廉纖有一點點小小的心疼,顧不上松散的發髻,立刻站起身來,抬手輕撫對方的耳垂:“還痛嗎?”

    韓佑趁機用雙臂抵住梳妝臺邊沿,將她圈住:“已經不怎么痛了。”

    本以為是溫存時刻,他順理成章壓過去,沒想到,溫廉纖卻目光一斜:“這才多久啊,就不怎么痛了——那肯定沒長記性。”

    韓佑:“……”

    默了一秒鐘,他彎起盛滿醉意的桃花眼:“纖纖是嫌這樣的懲罰不夠嗎?”

    溫廉纖因男人那似笑非笑的模樣而心尖顫顫:“我可沒這么說。”

    像是早有準備,韓佑揚了揚唇,一言不發解開了馬甲排扣,捉住她的手慢慢往里探、在貼近胸口的位置徘徊。

    很快,溫廉纖便在頂端觸到了一點涼意:像是一枚嵌在肉里的金屬飾品。

    飾品?

    還沒有想象出金屬飾品的形狀,她的耳畔,先響起了韓佑刻意壓低的委屈埋怨:“耳洞是不痛了,但這里的,還一直痛著呢。”

    第34章 034 “我不要你痛”

    摸索到了穿孔的位置, 溫廉纖呼吸一滯:婚禮儀式一整天,韓佑都戴著這個?

    板板正正的西裝胸襟下,藏著兩枚金屬釘……

    光是想想都覺得難為情。

    他是真的想要用疼痛和羞恥來懲罰自己?還是想要以此來討她的歡心啊?

    溫廉纖雙頰燙得厲害, 想要縮回手, 手腕卻被韓佑握得更緊:“以后我要是做錯了事, 纖纖就這樣扯……”

    現場教學如何讓他疼, 讓他痛。

    溫廉纖借著酒勁半推半就地學, 只是, 盯著面前因為忍耐生理性疼痛而眼眶泛紅的男人,沒撥弄兩下, 她便先受不住了, 抗拒著將手抽離:“我不要你痛。”

    韓佑緩了緩神, 緊繃的身體松弛下來:“纖纖心疼我?”

    溫廉纖愣了愣, 隨即, 很輕地“嗯”了一聲。

    當然心疼。

    修身馬甲和襯衫都解了扣子,韓佑胸前大敞,她自始至終都沒能挪開眼:確實還紅腫著,看起來就很疼。

    鬼使神差伸出食指,溫廉纖放輕力道替他揉了揉, 然而,毫無章法的碰觸對韓佑而言, 亦是另一種煎熬。

    男人的氣息再次被打亂。

    好在, 充滿好奇的女聲吊著他最后一絲理智:“你去哪里弄的?”

    韓佑故作神秘, 不肯透露半點實情:“自然有地方弄。”

    撞進妻子狐疑的眼神里,他微微瞇起眼睛,啞著嗓子科普:“那地方啊,還能做一些別的小手術。”

    “什么小手術?”

    “纖纖聽說過‘入珠’嗎?”

    溫廉纖茫然地搖搖頭。

    意料之中的反應。

    韓佑饒有興趣地欣賞了片刻, 這才慢條斯理地繼續介紹:“就是,往里面放珠子。”

    溫廉纖眨眨眼:“往哪里?”

    韓佑俯在她耳邊說了句悄悄話。

    溫廉纖瞳孔地震,本就泛著緋色的雙頰瞬間漲紅到快要能滴出血,紅唇微張,氣急敗壞發出警告:“你不要亂來!”

    接著是贊賞:“現在就已經很好了!”

    再接著是否認:“我也不……不是那么喜歡做那件事!”

    韓佑歪了歪腦袋:“哦?纖纖不喜歡?”

    溫廉纖起初還有點猶疑,被他這么一激,當即篤定表態:“不!喜!歡!”

    為人夫的竹馬嘆了口氣,佯裝困擾地捏了捏鼻梁:“纖纖不喜歡,那肯定是我做的還不夠好,更得想辦法提升自己才行,還是改天去約一下吧……”

    隱在睫毛后的黑色眼瞳慢慢轉向她,帶著一點“以身為籌碼”的豪賭神態:“也不知道那種小手術痛不痛?”

    溫廉纖氣得矜持盡失,行動先于語言,直接捧起丈夫的臉,急急吻了過去。

    接吻總是比說話更容易堵住一個人的嘴。

    也更容易傳達愛意。

    實實在在接收到了那份“心疼”,韓佑帶著得償所愿的神色,伸手攬住她的軟腰,加深了那個吻。

    而后,又得到妻子極盡溫柔的警告:“你現在整個人都是我的了——以后不經過我的允許,不可以自作主張讓自己痛。”

    *

    翻新過后的繡園,已然與記憶中那座規規矩矩的新中式大宅大相徑庭。

    按照年輕人的喜好,主臥室面積擴建了好幾倍,整面落地窗正對造景,私密性很好,還做了足以容納三到四人的下沉式觀景浴池。

    溫廉纖很喜歡這個可以放松身心的角落。

    安撫好了蠢蠢欲動的丈夫,她舒舒服服浸沒在浮著玫瑰花瓣的溫水里,剛回復完幾條友人發來的“恭賀新婚”,就被洗漱完畢、換上睡袍的韓佑撈出來擦干:“你今晚也喝了不少酒,不宜泡澡。”

    是有這么一種說法。

    反正身上的煙酒味也都去了,溫廉纖索性懶懶地窩在韓佑懷里、由著他侍弄,繼續挑選適合發朋友圈的婚禮照片。

    韓佑下意識瞄了一眼,好巧不巧,看見一條新消息彈窗。

    是孟延川發來的祝福。

    用詞倒是挺講究。

    見溫廉纖打算回復,他不動聲色抽走了她的手機、將其不備將人打橫抱到床上,順勢,從床頭柜下方翻找出一只皮質小箱子。

    溫大小姐果然沒再關心手機的去向,注意力完全被那只小箱子所吸引:念書那會兒來繡園小住,她在爸媽的臥室里看到過類似的小箱子,但他們卻從不讓她把玩,長大以后才知道,那里面裝的是成人用品,說是先前的繡園管家顧及著主人家體面,特意想出來的法子。

    沒想到,這法子沿用了下來。

    她饒有興致地望向韓佑:“你怎么知道這里有……”

    繡園新任男主人如實回答:“臨上樓前,鄭赫特意提醒我的——他還說,明早要送幾位留宿的客人離開,要我別讓你累著。”

    回憶著不久前發生的事,韓佑勾著唇角,聲音里帶著幽怨:“……他好像宮里教導新人如何侍寢的大總管。”

    能被聘來繡園來的管家,做事定然細心周到,聽到這樣的說法,溫廉纖不由失笑:“鄭大總管還教了你什么規矩?”

    韓佑從小皮箱里摸出用的上的東西:“他教的不算規矩,纖纖教的,才是規矩。”

    言下之意,他只認她的話。

    溫大小姐很是受用,低著頭,兀自笑了笑。

    新婚之故,夫妻兩人所用的床品、睡衣甚至拖鞋都選了正紅色,襯得滿室旖旎,猶如身陷一座芬香四溢的玫瑰花園。

    韓佑難得穿這樣色澤艷麗的睡衣,神色溫柔地彎著唇角,眼神和氣息愈發顯得勾人,溫廉纖的視線不禁順著他敞開的領口游走,間或還能看見若隱若現的金屬光澤。

    環境加成和視覺刺激足以令她意亂神迷,根本不需要“小皮箱”的催化和助興,懶懶地伸出雙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男人便立刻貼過來。

    稍稍翻身,兩人就滾到了一起去……

    或許是一整場婚禮流程確實讓人疲憊,又或許是記掛著第二天要早起送客,新婚夜當晚,新郎很是體貼輕柔。

    即便如此,次日一早,新娘還是深埋在被窩里。

    韓佑也不催促。

    利索地穿衣起床,他開門將傭人送來的餐車推到床邊,為妻子倒好一杯熱美式后,這才給莊青裁打電話,說馬上下樓幫忙。

    臨走前不忘在妻子額上落吻:“樓下有我照應,你多睡會兒。”

    溫廉纖“嗯”了聲,往被子里縮了又縮。

    韓佑來到一樓餐廳時,四位長輩已經穿戴妥帖等在那里了。

    溫皓白側目:“纖纖呢?”

    韓佑如實回答:“還在休息——她昨天太累了。”

    韓奕“嘖”了聲,帶著嗔怪意味瞪了兒子一眼,后者會意,迅速辯解:“纖纖她穿高跟鞋站了那么久,自然累得很。”

    暗示昨夜兩人沒有折騰得太厲害。

    過來人這才給予一個“算你懂事”的眼神。

    留宿在繡園的賓客大多是老一輩的親眷,并不想打擾新婚小夫妻,與溫皓白打過招呼,便早早下山去了。

    最后來的是韓凌松。

    向溫家家主辭別后,他又將韓佑叫到身邊,看得出,磐天集團現任掌舵人對韓佑這個侄子很是器重,語氣也毫不吝嗇自己的期盼:“俗話說得好,先成家、后立業——既然解決了人生大事,你也該為以后做打算了。”

    韓佑頷首:“打算先回隆濱,然后……”

    尾音帶著猶疑。

    遲遲沒有等到答復,韓凌松并沒有再追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直到上了門口等候多時的勞斯萊斯,才喚來韓奕發號施令:“想辦法勸他盡快回連城。”

    韓奕向來處事圓滑,壓著車窗玻璃笑得像只老狐貍,偏不給準話:“這事兒得他們小夫妻自己商量,我可勸不動……再說了,大哥你就忍心看著人家剛結婚就兩地分居嗎?勞煩您多受累幾年,再從長計議唄……”

    韓凌松瞇起眼,沒有再與同父異母的弟弟爭辯,抬手示意司機開車。

    *

    處理完昨日婚宴遺留下的一系列雜事,韓佑回到臥室。

    彼時的溫廉纖已經醒了,正盤膝坐在床上按計算機。

    歸零歸零歸零。

    熟悉的電子提示女音清脆動聽,只是他不明白,婚房里為什么會有計算器——難不成是為了算禮金提前準備好的?

    倒是很符合溫大小姐“精打細算”的做派。

    聽到了丈夫的動靜,溫廉纖頭也不抬:“你收到的禮金和禮物,回頭也記得統計一下,方便回禮。”

    韓佑在她身邊坐下:“嗯,我整理好一起轉給你。”

    溫廉纖猛地抬頭:“我不是問你要錢的意思……”

    還有一句話她沒好意思說,這一場婚宴辦下來,明里暗里填飽了自己的小金庫,除去那些要還的人情債,本質就成了“雙方父母爆金幣”。

    結婚好賺錢!

    可惜她這一輩子,應該只會結這一次婚……

    韓佑全然猜不到妻子此刻的“小九九”,用一種很放松的姿態倚著她,繼續討論禮金的歸屬問題:“纖纖收著吧,反正,你會按時給我打生活費和零花錢的。”

    溫廉纖扯回飛遠的神思:“你身上也要有點積蓄。”

    很多話到了嘴邊,又默默咽下去。

    想起韓凌松期許的眼神,他莫名有點心虛:“我也有在賺外快啊,夠用的。”

    這話說得含糊。

    溫廉纖的指尖從計算器按鍵上挪開,看著丈夫,一本正經地點撥:“你別總惦記著那點演出費和津貼,如果在愛羽樂團演出不開心,回隆濱以后,就不要再接那邊的工作了——我幫你向姑姑和喻嫻打過招呼了,有機會可以先嘗試著接些綜藝節目或者電影、短劇的客串,你肯定沒問題的。”

    韓佑饒有興致地扯了下唇角:“纖纖為什么會覺得我不開心?”

    溫廉纖默了兩秒鐘,揭開一點點對方在人際關系上的失利:“……能躲在愛羽樂團排練廳窗外蹲點給你拍錯位照片的家伙,應該是內部人員吧?”

    她原本不想插手這件事,但話題聊至此,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

    身為當事人,韓佑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

    然而聽罷妻子的分析,他并沒有太多情緒波動:“恐怕沒那么簡單——我還得再去確認幾件事。”

    “比如?”

    “至少,得弄清楚田甜在這件事里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我不希望事情鬧大以后增加無辜的受害者。”韓佑頓了頓,“纖纖應該也是這么想的,對吧?”

    溫廉纖被說服了,眉眼間緩緩漾出一絲絲暖意:自己的丈夫是這么溫柔、這么體貼的一個人啊……

    她點點頭,聲音更柔:“不過,你還是得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遲疑片刻,溫廉纖點開手機里的社交APP,滿屏都是“韓佑Zephyr”一個人的動態:最新一條“婚禮記錄”的轉評贊已經遠遠超過其他動態的數據,并且還有不斷上升的趨勢。

    評論區里除了尊重和祝福,也有不少嘲諷和謾罵。

    而沖在最前面的幾條惡評ip,都在隆濱。

    第35章 035 “他們都欺負我,只有纖纖心疼……

    起因是喻嫻一早發來了一條婚禮盛況的網絡爆料。

    即便溫皓白婉拒了所有媒體拍攝, 也攔不住賓客在各自的社交賬號上發布繡園和婚禮現場的照片,那些追求流量的營銷號一番搜羅、篩選,打著“入贅豪門”標簽引來不少網友圍觀, 還有好事者順藤摸瓜扒出了韓佑的私人賬號。

    說他帥的、說他命好的、說他活好才能命好的, 比比皆是。

    還有人估計是切錯了號, 直接頂著帶有“愛羽”兩個字的ID, 在評論區里diss“一心只圖老婆家產”的“溫韓氏”。

    溫廉纖看著都覺得生氣, 忍不住和喻嫻吐槽了一番。

    韓佑情緒穩定, 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我說過了,我不在意, 那些口無遮攔的家伙以后會進‘拔舌地獄’的。”

    溫廉纖不滿:“你這是精神勝利法。”

    “精神勝利也沒什么不好的。”

    “偶爾也要支棱起來, 韓佑, 你就是脾氣太好了, 所以才會被他們合伙欺負。”

    溫大小姐耐著性子訓夫, 男人卻像蝮蛇般悄無聲息地從背后纏上來,下巴抵著她的頸窩,委委屈屈地撒嬌:“是啊,他們都欺負我,只有纖纖心疼我。”

    刻意拉長的尾音像是帶著鉤子……

    難以言明的酥麻感迅速在溫廉纖全身蔓延, 像被細密、冰涼的雨絲淋濕每一寸皮膚,澆滅了郁積于胸口、名為“怒其不爭”的壞情緒。

    她想, 自己當真是拿這只男狐貍精沒轍。

    感受著頸側的熱息, 溫廉纖想了想, 直接轉賬七百萬:“我之前給你看的那把古董琴,還記得嗎?”

    看著手機屏幕上彈出的一連串數額,韓佑繃緊唇線:“沒必要。”

    這一回,溫廉纖卻不依他了:“正好回楠豐了, 明天抽空去一趟拍賣行吧,就當是我送你的新婚禮物——繡園的陳列室還沒有樂器類的藏品呢。”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再不接受,就是他這個贅婿不禮貌了。

    韓佑收緊手臂,接受了妻子的厚禮:“那我今晚得更努力一點。”

    深諳丈夫“有所保留”的實力,溫廉纖條件反射兩腿一軟,整個人倚在他懷里,連說話都不利索了:“倒、倒也不必更努力了……”

    聽到身后傳來的輕笑聲,她緩了緩神,鼓著腮幫揶揄他:“你沒看網友們是怎么說的嘛,說是不想努力了才吃軟飯,你倒好,入贅還這么努力,是想怎樣?”

    韓佑身體前傾,頗有目的性地蹭了蹭:“好不容易擠進這個賽道,得當領頭羊。”

    “原來你這么有上進心?”

    “是啊,不然怎么被你爸選中當童養夫?”

    陌生人帶著惡意刺向他的利刃,在一聲聲自我調侃中,紛紛變成了青梅竹馬之間增添情趣的芬芳花束。

    溫廉纖莫名開始釋然:可能,這也是韓佑吸引自己的原因之一吧?

    她半推半就被對方掰過身子。

    相視數秒,落于地板上的影子再次糾纏。

    *

    處理完婚宴收尾工作,溫皓白一行第二天便前后腳回了玉璽公館,只留下鄭赫與幾名保姆在繡園照顧新婚小夫妻起居。

    挺不湊巧,喻嫻今天有商演,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溫廉纖問她要來了老喻的聯系方式,和韓佑直接去了位于古玩城附近的拍賣行。

    確認過拍品,兩人簽訂了委托競買合同,隨后趕場前往同學會的聚餐地點。

    九州飯店算是楠豐的老字號,價格高昂卻依然吸引眾多食客慕名而來,溫廉纖之前跟著溫皓白見客戶去過幾次,總覺得那邊古色古香的用餐環境并不適合年輕人聚會——當然,如果是組織者為了彰顯身份有意選在這里,倒是也可以理解。

    吳澤在群里發了包廂號8888,溫廉纖著韓佑的手,在身穿新中式旗袍的服務員引導下、穿過古色古香、雕梁畫棟的回廊,恍惚間像是穿越回到了舊時光,直到……

    聽見包廂里傳來了悠揚的小提琴聲。

    小提琴?

    服務員幫忙推門之際,她掀了掀眼,果然在包廂一隅的演藝舞臺上看見了正在進行小提琴獨奏的女樂手。

    溫廉纖下意識看了一眼韓佑——他的臉色也有點微妙,打算說點什么,耳邊卻先一步響起老同學們的歡迎聲:

    “溫大美女來了!哦,溫大美女攜夫到來!”

    “新婚快樂!恭喜恭喜!你們兩個也算是我們二班最先修成正果的一對了!鉆戒好閃!”

    “剛剛還在網上看你們在繡園舉辦婚禮的照片呢,哇,太讓人羨慕了!新郎官,快說說,新婚生活如何?對了,說好的喜糖呢!”

    畢業于文星雙語二班的女生們嘰嘰喳喳,眼中都是對青梅竹馬的驚羨,韓佑笑吟吟地一一回應她們,說早就準備好了伴手禮,已經在送來飯店的路上了。

    而以陸晨輝為首的幾個男生,面上雖然是敘舊,言語間總有一兩句夾槍帶棒,在溫廉纖問起為什么會有小提琴演奏時,他解釋道:“我們公司不是在楠豐音樂學院隔壁嘛,下班正巧遇到這位小妹妹在校門口勤工儉學找兼職,就讓她過來拉個琴助助興,我們這些俗人,偶爾也要接受一下藝術熏陶嘛!”

    王天昊順勢接了話:“這姑娘挺走運,還沒畢業就能見到韓大師——能叫‘大師’嗎?喔,應該叫‘首席’,芳華樂團,韓首席。”

    說罷,又頗為輕浮地沖臺式招招手:“小妹妹,聽說過這名號嗎?”

    拉琴的姑娘愣了愣,半晌才很給面子地點點頭,烏溜溜的眸子看向韓佑。

    誰料,這舉動也遭到了男人的調侃:“別看了,人家前兩天結婚啦。”

    姑娘鬧了個臉紅,無措之際,停下了手里的琴弓。

    王天昊翹著二郎腿,順勢沖鄰座的韓佑一挑眉:“韓首席,過去指導一下唄?”

    韓佑微笑婉拒:“沒這個必要吧?”

    王天昊不依不饒:“要不,你上臺來一段唄?畢業以后,我們都好久沒聽過你拉琴了!”

    這提議引來了眾人附和。

    深諳韓佑對那群紈绔子弟的抵觸,溫廉纖睨了對方一眼,毫不吝嗇對丈夫的偏袒:“念書的時候一年到頭要聽他演奏好幾次,你們還沒聽夠啊?”

    王天昊沒當回事,招呼著吳澤和陸晨輝一起軟磨硬泡將韓佑“請”上演藝舞臺,問那姑娘要來小提琴,強硬地塞到他手里:“這么多年難得聚一次,韓佑你別掃興嘛!拉幾首曲子讓大家高興高興,也給你老婆長臉啊!”

    包廂里并沒有安靜下來,時不時能聽見幾個人壓不住的輕笑聲——他們儼然只是將豪門贅婿的表演當做一場消遣,沒有半點“欣賞”的意思。

    眼見韓佑被這般對待,溫廉纖蹙緊眉頭,打算尋個合適的時機幫忙解圍;韓佑卻沖她小幅度搖了搖頭,慢條斯理開始調試起琴弦。

    誤以為好脾氣的男人又要讓步,溫廉纖遏制不住怒意,眾目睽睽之下站起身來,張了張嘴正要說話,舞臺上卻倏地傳來一聲繃弦的悶響。

    所有人一驚,迅速安靜下來。

    溫廉纖沒少聽韓佑說過崩弦傷到樂手的事件,當即起身過去查看:“你沒事吧?”

    韓佑笑了笑:“沒事。”

    緊接著又沖王天昊一行聳聳肩,故作惋惜道:“樂器也有脾氣,這把琴好像不認我呢——不好意思啊,看起來,今天沒機會給大家‘表演節目’了。”

    王天昊輕嗤一聲,一時間像是上了頭般故意與他較勁:“我三姑父家里開琴行的,韓佑你要用什么琴,我一個電話,立刻讓人送一把過來!我還就不信了,區區一個樂團拉琴的,又不是名家大師,我還請不動你……”

    眼見著氣氛愈僵,吳澤和陸晨輝有些慌了,一左一右將王天昊按住。

    好巧不巧,大忙人喻嫻幾分鐘前剛推門進來,摘下墨鏡就目睹了一場大戲。

    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有意抬高分貝:“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吧?我家寶貝兒今天剛給韓佑買了一把古董琴,六百萬!喔,這還是起拍價,估摸著一千萬左右能拍下來!王天昊,你三姑父那邊有這個檔次的小提琴嗎?有就讓他送過來唄,正好,我們也開開眼!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古董琴呢!”

    話音一落,滿屋子男女頓時鴉雀無聲:不愧是溫大小姐,居然愿意砸七位數真金白銀給入贅的丈夫買一把琴……

    這讓并不看好這段婚姻的家伙們生生咂摸出幾分真愛的滋味。

    吳澤甚至嘀咕了一句:“以前怎么沒發現溫廉纖這么喜歡韓佑?”

    陸晨輝更直接:“我還一直覺得他們兩個沒戲呢,門不當戶不對的……”

    失去盟友,外強中干的王公子沒敢再撒潑,蔫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沖溫廉纖賠禮:“我不是有意為難韓佑,我就是、就是喝多了,想活躍一下氣氛,不好意思。”

    酒還沒開,哪里來的醉意?

    分明是在找借口。

    溫廉纖努力維持著名門之后該有的體面,沒有當面拆穿,只是聲音冷得像裹著冰渣子:“若是真想聽韓佑拉琴,回頭我送你幾張他們樂團的音樂會套票……只不過,去的時候別忘了給他送個花籃。”

    對丈夫的偏愛和袒護,溢于言表。

    得了臺階,王天昊急忙端起桌上的酒杯:“哪兒能讓大小姐你花錢,等韓佑回楠豐演出,我肯定包場請大家一起去聽!”

    琴弦斷了,表演自然也沒法再繼續。

    韓佑將兼職費和賠償金轉給女孩,又安撫了幾句,示意她可以先行離開,許是并不習慣這種場面,女孩反而如釋重負般連聲向他道謝,抱著琴盒快步走出包廂。

    沒管人到沒到齊,吳澤張羅著傳菜,宣告一場鬧劇謝幕。

    親眼見識到溫大小姐有多寵夫,再加上喻大明星不遺余力為韓佑賺吆喝,眾人對“溫韓氏”的態度不動聲色開始轉變,推杯換盞間,飯桌上的氛圍很快變得和諧起來。

    畢竟人在楠豐,誰都不想和財大氣粗的溫家結怨。

    “那鉆戒,嘖嘖嘖,十克拉全美方鉆!韓凌松送的……韓凌松你不知道是誰?連城磐天集團的一把手,做路橋工程的,對啊,是韓佑的叔伯……”

    “溫廉纖她爸很滿意韓佑這個女婿,從小看著他長大,絕對是當親兒子養的!你們都忘了那時候開家長會、兩家每次就來一個家長了嗎?”

    “還不是因為我家寶貝兒是好學生,不早戀,所以大家都沒看出來……韓佑那家伙也是,表現得太理所當然了,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都當開玩笑呢……不過,現在看看他們,還是很般配的!”

    喻嫻正在用夸張的語調向眾人灌輸“青梅竹馬就是天生一對”這個概念,溫廉纖趁機戳了戳韓佑,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你敬‘小丈母娘’的那杯奶茶,果然很有先見之明。”

    另一位當事人無聲抿笑,將剝好的九節蝦放進妻子的碗里。

    搶買單也是同學會的傳統項目之一。

    決定開源節流的小溫總并不怎么積極地參與了一下,很快就在男同學們的夾擊下,選擇放棄。

    最后是陸晨輝搶到了買單權。

    他折返回包廂的時候,滿臉都是興奮,站在門口探著身子,視線忍不住往溫廉纖和韓佑身上飄:“你們猜猜,我在前臺碰到了誰?真是緣分,他們公司在九州飯店聚餐……”

    顯而易見,和這對新人有關。

    沒等誰猜出個靠譜的答案,陸晨輝便將藏在身后、一臉漲紅的男人拽進8888包廂:“還記得他嗎?趙清歌——隔壁一班的體育委員!”

    溫廉纖記得這一號人物。

    練田徑項目的體育特長生,仗著自己個子高、拳頭硬,言行舉止向來很拽,在文星雙語也算是小有名氣。

    最重要的是……

    趙清歌曾經轟轟烈烈追求過她。

    第36章 036 “賓館里的貴”

    買早餐、送禮物、制造偶遇、當眾表白, 甚至趁午休時間偷偷跑去校園廣播站念情書——當然,年級倒數前十名的文筆確實不太行。

    至于結局嘛,自然是被教導主任抓到、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

    說不清是幡然醒悟, 還是迫于校方給到的壓力, 趙清歌被批評后便再也沒來打擾過她, 甚至開始主動避嫌——連在學校里迎面碰見, 都會自動繞道走開。

    溫廉纖并沒有將對方那股子青春悸動放在心上。

    只是沒想到畢業多年, 還能在這里遇見。

    在陸晨輝的慫恿下, 略顯醉態的趙清歌端著酒杯、扭扭捏捏往包廂里走,一見到溫廉纖, 雙眼猛然一亮, 連粗獷的聲音都下意識夾了起來:“嗨, 溫廉纖, 好、好久不見……”

    招呼聲戛然而止。

    余光不經意掃到溫廉纖身邊笑容和善的韓佑, 趙清歌臉色突變,顧不上陸晨輝阻攔,當即轉身就往外跑——或者用“逃”來形容更為貼切。

    大概是畢業后疏于鍛煉,他看上去比高中時“發福”不少,身材壯實的男人像是中邪狠命般往門外擠, 連杯子里的紅酒都險些灑出來,場面著實滑稽。

    包廂里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溫廉纖卻微微蹙起眉頭, 渾身不自在。

    陸晨輝拽著趙清歌的胳膊, 逼問緣由:“不是, 趙哥你是什么情況?溫大小姐在這兒呢,你跑什么……”

    趙清歌結結巴巴:“那你、你也沒說韓佑在啊!”

    陸晨輝笑得更大聲:“韓佑在又怎么了?他們兩人一起出現,那不是很正常嗎?再和你說個好消息,他們八號剛辦了婚禮, 還給我們發喜糖了呢!趙哥,你要不要去敬杯酒、祝福新人長長久久、沾沾喜氣啊?”

    彼時的趙清歌已經躲進了走廊,隱隱約約能聽見他的責罵聲——當然,罵得是陸晨輝,罵他沒把話說清楚,故意戲弄自己。

    溫廉纖算是明白了:那幾位大少爺不過是想找點樂子,無所謂是韓佑的樂子,還是趙清歌的樂子,只是不湊巧,兩者都牽扯上了自己。

    喻嫻小動作打斷了她的思緒:“那個姓趙的以前和韓佑是有什么過節嗎?看起來,好像很不想見到韓佑的樣子……”

    同樣疑惑的溫廉纖第一時間望向身邊的男人。

    韓佑握著她的手,神情無辜地搖了搖頭,打消了妻子的顧慮:“我和那人都沒見過幾面,哪里有什么過節?”

    同學會的即興節目到此為止。

    酒過三巡,溫廉纖婉拒了眾人要去KTV趕第二場的邀請,與韓佑一起提前離席。

    喻嫻原本也想走,只是聽陸晨輝和王天昊商量著一會兒要再把趙清歌“請”過來,她揣著一顆吃瓜的心,又默默坐回原處。

    同學們的盛情難卻,兩人今晚都被迫喝了不少酒,肯定是沒辦法開車回繡園了。

    溫廉纖裹緊身上的毛呢大衣,頂風站在九州飯店門口開始碎碎念:“馬叔得留在我爸那邊隨時待命,再調別的司機過來也很麻煩,找代駕的話,我擔心人家沒辦法下山,而且,我不想回玉璽公館或者玲瓏華府……”

    理由挺多,中心思想只有一個:想住在外面。

    韓佑彎起唇角,順著她的心意往下說:“找個賓館住一晚吧,明早再來取車,順便去文星雙語逛逛、吃頓早飯?”

    安排到了溫大小姐的心坎上。

    她欣然應允,催促著韓佑訂了附近一家五星級酒店的觀景套房。

    夜幕如同悄然滑落在城市上空的黑色綢緞,讓萬物逐漸歸于寂靜,目的地與九州飯店相隔不過五百米,兩人決定步行過去。

    或許是被學生時代的記憶裹挾,或許是酒精作祟,溫廉纖這一路都很歡脫,旁若無人地邊走邊哼歌,間或還會踩著地磚上的圓形花紋轉一個圈。

    楠豐十二月天寒地凍,路面返潮似有薄霜,韓佑擔心她那小高跟鹿皮軟靴打滑,寸步不離守在身后。

    然而。

    走近細細聆聽才發現,溫大小姐唱的是:“開房~開房~開房~”

    韓佑莫名好笑,又覺得微醺狀態下的小青梅著實可愛。

    抬起長臂,他將正在興頭上的溫廉纖扯回到身邊,不容分說,把帶著自己體溫的圍巾系到她的脖頸上:“開房這么高興?”

    半張臉都被羊絨圍巾包裹住,溫廉纖耷拉著眼皮,難得坦誠:“是啊。”

    他舊事重提:“不是說‘不喜歡’嗎?”

    難為情地垂下睫毛,她糾結半晌才替自己辯解一句:“也……不討厭。”

    好在,韓佑沒有乘勝追擊。

    只是牽著她的手,沖馬路對面的24小時便利店抬了抬下巴:“先去買點東西。”

    這一次,某人的腦回路連接飛快:“賓館里不是有嗎?”

    韓佑投其所好:“賓館里的貴。”

    溫廉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連聲贊許:“韓佑,你果然持家有道。”

    持家有道的男人笑而不語。

    第一次進超市買計生用品,溫大小姐異常緊張,眼神不知道往哪兒落,只恨隨身的包包里沒裝著口罩。

    她跟在韓佑身后,打掩護似的買了許多零食和飲料,最后,眼睜睜看著那家伙站在貨架前挑選了“顆粒”和“超薄”,隨手丟進購物籃。

    直到結完賬走出超市,溫廉纖才長舒了一口氣,確認四下沒有人認識她,這才低頭查看塑料袋里的小盒子:“這些和普通的有什么不一樣嗎?”

    韓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這是一會兒我要問纖纖的問題。”

    溫廉纖:“……”

    *

    酒店三十六樓套房。

    透過落地玻璃窗,整座楠豐城如同畫卷般在腳下鋪陳開來,只是,溫廉纖此刻無心欣賞。

    剛脫下鹿皮短靴,她就收到了喻嫻發來的語音消息,背景音非常嘈雜,想來,那群人應該是已經專場到了KTV包廂:“趙清歌也過來了,正在向陸晨輝他們訴苦呢!我靠,信息量有點大,我要消化一下,再告訴你……”

    室內很快暖和起來。

    知道溫廉纖不喜歡自己渾身煙酒味,韓佑第一時間走向浴室:“要不要一起?”

    溫廉纖直言“不要”,一來是因為酒店的淋浴間比較小,實在很容易擦槍走火;二來是因為這個房型的浴室與大床之間僅有一墻之隔,墻面上還嵌著大塊的透明玻璃,不妨礙她欣賞韓妲己入浴。

    韓佑好像知道她在看自己,也很樂意成為箱庭里的風景。

    他不疾不徐脫掉衣服,擰開花灑。

    溫水自頭頂傾瀉而下,流過凸起的喉結和緊實的胸膛,在腹肌上短暫停留,又順著肌肉線條滾落……

    溫廉纖的注意力被那具充斥著雄性荷爾蒙的身體所吸引,無意識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透過氤氳水汽,好幾次與對方視線相觸。

    她飛快低下頭,心猿意馬重新點開了和喻嫻的聊天界面——或許是不想讓韓佑窺聽到閨蜜間的聊天內容,她特意改發了文字。

    喻嫻:你還記得趙清歌當年跑去廣播室給你念過情書嗎?

    喻嫻:他和我們說,那天放學就在籃球場被韓佑堵住了,韓佑借口切磋球技,結結實實把他修理了一頓!

    喻嫻:最瘆人的是,趙清歌說韓佑好像都琢磨過往哪兒推、往哪兒撞似的,一場球打完,他渾身都不見傷口,愣是在家里躺了兩天……

    溫廉纖發了一個問號。

    想了想,又發了一長串問號,然后是質疑:你確定趙清歌說的是——韓佑打他,而不是他打韓佑?

    喻嫻:我確定!

    喻嫻:你沒看見趙清歌今晚看到韓佑時的反應嗎?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喻嫻:說起來,韓佑他是不是從那時起就開始默默掃除一切競爭對手了……

    溫廉纖:競爭對手?

    喻嫻:情敵。

    喻嫻敲的每一個字溫廉纖都認識,放在一起組成句子,卻讓人糊涂。

    只是憑借對竹馬二十多年的了解,她篤定地發了條語音,提醒閨蜜別被誤導:“韓佑怎么可能動手打人?肯定是趙清歌他喝多了,胡說的……”

    喻嫻心領神會——韓佑此刻不在溫廉纖身邊,立刻回過來一條語音:“寶貝兒,你別那么肯定,說不定還真有可能!李呈呈他也說過差不多的話,說韓佑那天晚上在捕夢酒吧門口把小洪往死里打!”

    溫廉纖默了幾秒鐘,依然持懷疑態度:“我寧可相信韓佑有個叫韓左的雙胞胎兄弟,也不相信他會和別人打架,你不知道,他在隆濱那邊的樂團掛名演出,都能被團里的其他小提琴手組團排擠……”

    她還沒來得及把韓佑遭人偷拍的鬧心事告訴喻嫻,正打算組織一下語言,卻聽見浴室方向傳來開門的動靜:韓佑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出現在視野中。

    淋浴聲干擾了聽覺,他疑惑詢問:“纖纖是在和我說話嗎?”

    溫廉纖按滅手機:“我在和喻嫻聊天呢,他們去KTV了,而且趙……”

    她停了停,沒把話說完。

    發現韓佑只在腰間裹了條浴巾,溫廉纖呼吸一滯,一時間不知是該先看他的人魚線,還是胸前那對金屬釘。

    喉嚨莫名干澀。

    她從購物袋里翻找出一次性內褲,有意避讓對方:“我去洗澡。”

    韓佑笑了笑,從購物袋里取出別的東西。

    只是。

    兩分鐘后,溫廉纖滿臉糾結地從浴室里探出半個腦袋,沮喪地喚了聲:“韓佑……”

    他掀眼應聲。

    溫廉纖鼓了下腮幫,垂頭喪氣:“我……我來例假了,突然提前了好幾天,可能是這段時間情緒起伏太大。”

    她略顯無措地站在那兒,看看丈夫,又看看丟在床上的小盒子。

    韓佑先是一愣,隨后“噗嗤”笑出聲來。

    溫廉纖生悶氣:“你笑什么!買的那、那個,用不上了!”

    桃花眼中沒有失落,全然是對妻子的關切:“總能用得上。”

    扯掉浴巾,他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歇著吧,我去樓下給你買衛生巾。”

    溫廉纖抿了抿唇,扭捏道:“那你知道買哪種嗎?”

    韓佑“嗯”了聲:“你常用的牌子和型號,我都拍照記下來了——不放心的話,我一會兒到貨架前拍照給你看,你自己挑。”

    “好吧,那我還想要……”

    “熱飲和暖寶寶。”

    “還有……”

    “巧克力。”韓佑沒急著推門出去,再一次與她確認,“還需要什么?”

    溫大小姐搖了搖頭,關上了浴室的門。

    直到韓佑離開房間,她才又羞又氣地捂住了臉:亂七八糟的約會經歷,加一。

    幸好韓佑是體貼的、溫柔的、紳士的、永遠不會笑話她的。

    恍惚間又想起喻嫻說的那些傳聞,溫廉纖深吸一口氣,愈發覺得不可信。

    第37章 037 封建包辦婚姻受益者

    擔心溫廉纖身體不適, 韓佑取消了第二天回校探望老師的行程,兩人回九州飯店取到車,直接去了文星雙語校門口的“阿雙早餐店”。

    記得念書時, 溫廉纖偶爾不想吃家里準備好的早餐, 便會拽著韓佑一起來這家店買煎餅和豆腐腦。

    溫皓白起初對街邊小店略有抵觸、總擔心衛生狀況, 后來趁某次家長會與莊青裁一起“實地走訪”過一回, 當即被店里那對老夫妻的秘制醬料所征服, 時不時還會讓女兒放學后買一個煎餅帶回家給莊青裁解解饞。

    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 這家店一直還開著。

    經營店面的老夫妻也都還健朗。

    眼下這個時間點,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學生都在上課, 間或還能聽見瑯瑯讀書聲, 結束了早餐高峰期, 老夫妻有說有笑, 正在準備午餐要售賣的炒面和豬扒漢堡。

    示意溫廉纖找位置坐下, 韓佑站在簡易的柜臺前點單:“煎餅加薄脆,要蘿卜丁和甜醬,不要香菜,豆腐花加醋,還有一份煎餅和豆腐花按正常的做就好。”

    還是記憶中的搭配。

    溫廉纖欲言又止, 最后揚了揚唇角,沖深諳自己心意的丈夫比劃出“OK”的手勢。

    做煎餅的阿婆認出韓佑, 不由自主看了他好幾眼:“畢業蠻久了吧?”

    韓佑與她寒暄了幾句:“阿婆還記得我們啊?”

    “記得!小伙子長得這么俊, 妹妹也漂亮!當然記得!”阿婆熟練地將煎餅翻了個面, 沖丈夫喊了一嗓子,“老頭子,來看看,你還記得不?”

    身材干瘦的阿公瞇起眼打量著兩人, 也認了出來:“這不是‘反義詞’嘛,是表兄妹吧?”

    溫廉纖掀了掀眼:反義詞?

    阿公伸出手指在兩人間徘徊:“一個姓韓,一個姓溫,一個涼的,一個熱的,反義詞嘛。”

    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說法,溫廉纖覺得新鮮,轉念又想,自己和韓佑性格確實互補——這也是兩人能夠愉快相處的原因之一吧。

    韓佑將做好的豆腐花端到她面前,又遞過去一把塑料小勺,沖老人家解釋道:“我們不是表兄妹。”

    阿公愣了愣:“那是我記錯了!我啊,看你們關系特別好,成天一起上學、放學,你又一直很照顧小姑娘……還以為是表兄妹呢!要是一個姓,我肯定以為你們是親兄妹了!”

    校園里響起課間操鈴聲。

    溫廉纖抿了口咸香的豆腐花,透過早餐店后窗,看著原本空無一人操場和走廊瞬間多出不少學生的身影:他們身穿藍白相間的文星雙語校服,干凈通透如同一張張白紙,無端與記憶中的少年、少女身影重疊……

    她和韓佑也曾是其中一員。

    曾在國旗下莊嚴宣誓,也曾在操場上說笑奔跑。

    后知后覺,韓佑在很久之前就喜歡上自己了……是在高中時期嗎?

    間隔太久,溫廉纖一時半會兒難以確認對方心動的時間點,只能慢慢拼湊著回憶,企圖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可惜以失敗而告終——細細盤算,無論在自己人生的哪個階段,韓佑都對她很好。

    那種愛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細水長流。

    甚至難以分辨。

    正想著心思,耳邊卻響起韓佑笑著糾正阿公的聲音:“我們是夫妻,我當然要照顧她。”

    溫廉纖猛地輕咳數下,嗔怪著看了韓佑一眼。

    店家老夫妻也雙雙停下手中的動作,面面相覷:“啊,那么小就……”

    韓佑一邊替妻子順氣,一邊解釋:“娃娃親,前段時候剛領證結婚。”

    阿婆撒了一把蔥花,像是見著了什么稀罕物,瞄著漲紅了臉的溫廉纖:“哎呀,這年頭還有娃娃親啊?那不是封建包辦婚姻么?”

    說的是玩笑話。

    韓佑半點不生氣,順理成章地回答:“那我算是——封建包辦婚姻受益者了。”

    阿婆咧咧嘴,連說了好幾句“恭喜”,往煎餅里加了些雞柳:“送給你們吃的,以后要好好過日子啊,長長久久的!”

    溫廉纖咳得更厲害了。

    只是一想到能吃上免費的雞柳,稍稍又有欣慰——和韓佑結婚的好處,似乎又多了一條。

    簡單吃過早餐,兩人并肩走向停車場。

    路過校門口的商業街,溫廉纖發現,自己當年最喜歡的那家奶茶店已經換了招牌,忍不住唏噓:“以前那家店經常有第二杯半價、買二送一之類的優惠活動,還有很多聯名周邊,你每次都陪著我一起買……”

    頓了頓,又小聲嘀咕:“班主任有段時間懷疑我們兩人早戀,還叫來了家長。”

    韓佑忘不了那些事。

    更忘不了班主任看到兩家人一起親親熱熱回家吃飯時的驚訝眼神。

    最后,早戀嫌疑被韓奕一句用“他們兩個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給搪塞過去。

    溫廉纖自說自話,冷不防又想起方才那對老夫妻誤以為他們是表兄妹的事,黏糊糊的稱呼沒過腦子就喚了出來:“小柚子哥哥……”

    韓佑眼皮一跳,難以置信地看了妻子一眼。

    溫廉纖急忙抬手捂住嘴巴,努力調整好情緒:“唔,果然怪怪的——我以前到底是怎么叫出口的啊?”

    “后來不是讓你改口叫‘哥哥’了嗎?”

    “那也是你媽媽的意思,沒叫幾天,你就不讓我這么叫了。”

    “現在想叫‘哥哥’也不是不可以。”

    溫廉纖頗為不滿地撇撇嘴:“我才不要,你也就比我大一歲而已。”

    桃花眼滿含期待地望向她,男人笑得意味深長:“在床上叫。”

    溫廉纖:“……”

    就知道沒這么簡單。

    她磨了磨牙,剛想使用“零花錢制裁”大招震懾一下丈夫,誰料,兩人已經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停車的地方。

    韓佑的座駕是一輛很低調的黑色5系。

    他站在車門邊,也不知是被無形的手撥動了哪一根心弦,忽而沒頭沒尾、沉沉道了句:“如果當了兄妹,就不能當夫妻了——可我只想當纖纖的丈夫。”

    楠豐十二月的風,涼得刺骨。

    空氣仿佛凝固,那些直白卻熱烈的字句縈繞在耳邊,溫廉纖打了個激靈,不斷向前追溯的記憶終于有了一些清晰的節點。

    確實比她能想到的,更久。

    見溫廉纖思緒放空站在原地,韓佑拉開車門,示意她別著涼:“上車吧,老婆。”

    稱呼轉變昭然著關系的遞進。

    男人帶著一種得償所愿的神情,微微揚起唇角。

    *

    這幾日天寒地凍,再加上溫廉纖懶得動彈,兩人回到繡園后,過了幾天二人世界,買了回隆濱的機票。

    臨行前一晚收拾好行李,溫大小姐又做了兩件事:一是下單了先前放進購物車里的那些漂亮內衣和睡衣,二是軟磨硬泡讓韓佑把胸前兩枚金屬釘取下來,理由非常充分——如果在機場過不了安檢,會很麻煩。

    韓佑再三強調:“這個材質可以過安檢。”

    溫廉纖還是不放心:“萬一出問題了呢?”

    “那就脫衣服讓人家檢查。”

    “如果人家問起來……”

    韓佑俯身湊到她耳邊,聲音帶著笑意:“那我就說,是為了討老婆歡心才弄的。”

    溫廉纖臉皮薄,光是想象著那般“社死”場面便雙頰滾燙,輾轉反側一整夜,出發前,還是將韓佑拖進了衣帽間——整,頓,衣,冠。

    好在旅途順利。

    航班準點到達隆濱機場,兩人在已經更名為“賺錢賠錢回家過年”的家庭群里報了平安,打車回到御月庭。

    空關十來天,家里落了不少灰,韓佑一進門就開始忙活。

    溫廉纖放好行李,這里轉轉,那里轉轉,發現自己實在幫不上忙,只得捏著手機說要下樓去趟物業驛站:“正好有幾個快遞。”

    韓佑壓根沒打算給她干活的機會:“我晚點去幫你拿,或者打電話讓物業管家送上樓。”

    雖說那些“戰袍”都是兩人一起挑的,溫廉纖還是想借此機會制造一點驚喜,連連擺手:“不用,我自己去拿,正好順路去趟會所書吧——之前讓他們幫忙定了幾本詩集,也不知道有沒有到貨。”

    絕對不能麻煩物業管家送貨上門:萬一那些商家在快遞盒上標注了物品描述,那她不得成為整個物業茶余飯后的談資?

    見妻子堅持要自己去取,韓佑沒再阻攔。

    物業驛站位于御月庭會所一層。

    眼下這個時間點來取快遞的業主并不多,溫廉纖照著取件碼在貨架上一一比對,發現除了自己買的四件衣服外,還有一只體積不算小的包裹:是莊青裁前兩天寄過來的喜糖禮盒,說是讓她送給覽星文投的員工們。

    溫廉纖幽幽嘆了口氣,有點兒后悔沒讓韓佑跟過來了。

    她嘗試著將幾只盒子疊放在一起,打算“一鼓作氣”搬回單元樓,誰料,剛走出驛站就“再而衰、三而竭”了,幸虧有路過的好心人幫扶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盤算著得借用一下驛站的小拖車,溫廉纖張口道謝:“謝謝……”

    話音未落,便覺察手里的重量一輕。

    那人直接將紙箱抱進了自己懷里,沉聲打招呼:“是我。”

    看清楚對方的五官后,她愣在原地,疑惑脫口而出:“孟學長,你怎么在這里?”

    是孟延川。

    他身穿休閑裝,也沒有攜帶公文包,想來并不是因為工作原因。

    遇見溫廉纖,孟延川似乎并不意外,出于職業習慣,他有條不紊地表述著自己出現在御月庭的原因:“是這樣的,上次送你回家,我覺得這個小區的周邊配套很好,交通也很便利,正好有業主急租,我就搬過來了——現在住八棟D單元,周末剛收拾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沒想到這么巧,居然在小區里碰見了。”

    她點點頭:“我也是下午剛回隆濱。”

    孟延川若有所思:“韓先生也和你一起回來了嗎?”

    溫廉纖隨口應道:“是啊。”

    孟延川笑了笑,沒打算將懷里的紙箱還回去:“這箱東西還挺重的……你住哪一棟,我幫你搬上樓。”

    第38章 038 “還是讓韓先生先回家做飯吧”……

    電梯門打開時, 溫廉纖正和孟延川聊到前些天婚禮的事:“……還算順利吧,我們家原本就沒想著大操大辦,韓佑的親戚朋友也不多, 不過, 整場流程走下來確實挺累的。”

    默了片刻, 孟延川才從她身上收回目光。

    御月庭都是一梯一戶的設計, 門口有很大一塊空間可以讓業主用來置物, 出于禮貌, 溫廉纖按下指紋鎖:“進屋坐坐吧。”

    孟延川并沒有拒絕。

    開門的電子提示音未落,就聽見屋里傳來韓佑的聲音:“……今天來不及買菜了, 晚上點外賣吃吧。”

    屋里很暖和, 身穿高領毛衫的男人戴著口罩, 系著圍裙, 正在用除塵布認真擦拭沙發背上的落灰。

    聽聞動靜, 頭也沒抬。

    溫廉纖打量著丈夫的居家裝扮:怎么說呢?就挺……

    挺人夫的。

    答話的是孟延川:“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們吃飯吧。”

    韓佑猛地蹙眉,一寸一寸抬高目光,死死盯住“擅闖領地”的異類。

    盡管是一副居家裝扮,男人眼神里的警覺和狠厲, 還是讓溫廉纖不自覺地繃緊了脊背,喃喃喚道:“韓佑?”

    被喚到名字的人很快回神, 換上笑顏, 語氣也是淡淡的:“請孟律師來家里做客, 纖纖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孟延川將手中的快遞盒放下,第一時間摘掉眼鏡,向溫廉纖討要了張紙巾、擦干鏡片上的薄霧后,才解釋起自己出現在御月庭的原因以及兩人在驛站偶遇的經過, 再一次發出共進晚餐的邀請:“那天的晚餐讓溫廉纖破費了,正好趁今天這個機會禮尚往來,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西餐店還不錯,就在……”

    “阿嚏。”

    猝不及防的小音符打斷了孟延川的殷切。

    愣愣地看著韓佑吸了吸鼻子,眉頭微蹙,望向溫廉纖:“纖纖,我有點不舒服,可能是候機的時候著涼了……”

    他在額頭上試了試溫度,語氣帶著點沮喪:“額頭好像有點燙,你摸摸看。”

    溫廉纖急忙用掌心覆住韓佑的額,只是,體感溫度并不足以確定對方是否在發燒:“我去找測溫槍。”

    疑似病患點了點頭。

    目送妻子離開后,又沖孟延川道:“抱歉了,孟律師,要不還是改天再約飯吧?咳,我這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萬一是流感之類的,吃飯的時候傳染給你就不好了……”

    他彎了彎眉眼:“別耽誤工作。”

    像是找準了癥結所在,孟延川猶豫片刻,沒有再堅持:“那韓先生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下意識向主臥方向看了一眼,似是還想向溫廉纖道別。

    然而。

    韓佑卻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打開了大門:“家里的東西平時都是我來收拾的,我老婆她可能一時半兒找不到體溫槍。”

    言下之意是,別等了。

    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孟延川唇線緊抿,與韓佑一番視線交鋒后,轉身離開,連最基本的社交禮節都沒留給這個家的男主人。

    溫廉纖提著醫藥箱折返時,只看見了韓佑一個人:他站在陽臺上,注視著樓下孟延川遠去的背影,口罩已經摘下來了,系繩勾在小指上。

    比起不告而別的客人,眼下,她更關注丈夫的身體狀況:“低頭,測一下溫。”

    韓佑很聽話地俯身湊過去,沒頭沒腦地起了個話題:“孟延川的雙眼皮還挺深的。”

    “他一直戴著眼鏡,我都沒怎么注意,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溫廉纖注視著電子屏幕上跳動的數值,隨口應聲,“濃眉大眼,長相又周正,往那兒一坐就像個律師,感覺找他辦事特別放心。”

    自覺說得太多,溫大小姐很有求生欲地補充了一句:“他沒有你帥,差遠了。”

    這話夸到了心坎上,韓佑很是受用。

    他揚了揚唇,忽而想起什么,又接著問:“說起來,孟延川有兄弟姐妹嗎?”

    “好像沒聽說過,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孟學長他家里條件不太好,當初能進文星雙語是因為中考總分全楠豐市第一,學校破格錄取,免了他的學雜費。”溫廉纖狐疑,“你問這些做什么?”

    韓佑搪塞過去:“好奇而已。”

    溫廉纖沒再多問。

    她將耳溫槍取出來,眉眼間的緊張漸漸消散:“36度8,沒發燒,藥箱里有板藍根沖劑,你喝一點吧,提前預防。”

    韓佑點點頭,視線再次落在那盒喜糖上:“既然打算帶給公司員工,你讓孟延川搬上樓來做什么?”

    “嗯?”

    “應該放車里才對。”

    “是、是啊!我糊涂了!當時他主動提出要幫我送回來,我也沒多想……”溫廉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努力挽回顏面,“你要不要拿幾盒送給愛羽樂團的同事?”

    說罷,又撇撇嘴:“這一盒意大利手工巧克力還挺貴的,有點舍不得請那些家伙吃——純屬浪費。”

    摳摳搜搜的樣子也很可愛。

    韓佑欣賞片刻,提出一個補救方案:“挑個時間,請你的員工們吃頓飯,我順便把喜糖送過去。”

    *

    既然老婆發話不想請愛羽樂團的“那些人”吃喜糖,韓佑所幸也就裝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團長那一份人情禮實在是免不掉。

    這天排練結束后,他去了趟團長辦公室。

    年過五旬的男人盯著面前那只精致的喜糖禮盒,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蚊子:“你們小提琴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田甜說自己動個了小手術,這幾次排練都缺席了;裴杰要離職,說什么想去國外進修;現在你又過來說沒法繼續演出……我們這個管弦樂團,馬上就要沒有弦,只剩管了!”

    韓佑眼皮一跳:住在繡園的那段時間,他曾抽空去拜訪過封焰,問清楚了“錯位照片”被阻截的細節,基本能確認向媒體曝光的這事兒,與裴杰脫不了干系。

    換位思考,他能夠理解對方的心態:樂團首席位置被威脅,自然不甘心,并不是存心想攪黃溫、韓兩家的婚事,只是希望“威脅者”鬧出點輿論風波,主動離開愛羽樂團……

    只是裴杰沒有想到,封焰開價兩百萬買斷了照片——比起不確定的事業運,實打實放進口袋里的錢,當然更具吸引力。

    至于出國進修……

    恐怕也是擔心這筆錢會節外生枝,想要避避風頭。

    團長的說法,也從側面印證了韓佑的推測,那么接下來要解決的問題就是:這操作絕對不是裴杰一個人能夠完成的……

    就算加上他在樂團里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做不到。

    還有別人。

    耳邊依舊是團長的碎碎念:“我原本還想著,裴杰要走,那就讓他走,首席給你來當,結果連你也……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留一段時間嗎?撐完最后兩場‘冬日音樂會’,或者,撐到田甜回來也行!”

    見老人家為難成這樣,韓佑終是松了口,答應過段時間再離開。

    知曉韓佑的“贅婿”身份,也對溫家的勢力有所忌憚,團長一邊順氣,一邊試探著詢問:“是你夫人家里的意思嗎?”

    韓佑否認:“不是,是我自己的決定——我要離開隆濱了。”

    團長點點頭,雖有不舍但心悅誠服:“回楠豐發展也好,芳華樂團的舞臺終歸要比我們愛羽這邊大的多。”

    默了片刻,韓佑才淡淡道:“也不回楠豐。”

    團長愣了愣,猶豫著是否還要追問“要去哪個城市”“還會繼續拉小提琴罵”之類的問題,忽而聽年輕后生刻意壓低聲音、提了個頗為奇怪的要求:“還有一件事要麻煩您。”

    韓佑深吸一口氣:“能不能私下幫我查一下,冬日音樂會首演的家屬票,都給到了哪些同事?”

    *

    腦海中的細線,快要將那些零零碎碎的線索連成一串。

    然而推進至此,韓姓受害者卻發現,此刻的真相似乎還沒有一份香煎牛小排重要——昨晚臨睡前,溫廉纖點名說想吃牛小排。

    回御月庭之前,他特意去了趟小區附近的生鮮超市。

    結賬時,意外收到了妻子發來的消息。

    溫廉纖:排練還沒結束嗎?

    自打韓佑在御月庭住下后,溫廉纖便給他在地庫租了個車位,許是沒看見那輛小破車,才會這樣問。

    韓佑:結束了,在買牛小排。

    韓佑:[圖片]

    韓佑:很快到家。

    溫廉纖:行,那我去書吧喝杯咖啡。

    韓佑:晚上少喝點咖啡,當心睡不著。

    溫廉纖:辦會員的時候送了十張免費咖啡券,再不喝就過期了。

    韓佑:……

    韓佑:那我也喝一杯。

    溫廉纖:[OK]

    溫廉纖:那我等你。

    溫大小姐的常規操作。

    韓佑越想越覺得可愛,直到收銀員第二次提醒,才想起來出示手機里的付款碼。

    揣著那一點小小的歡欣與雀躍,他停好車,徑直來到小區會所書吧。

    這里的復古裝修風格很符合御月庭的定位,空氣里彌漫著馥郁的咖啡香味,留聲機式樣的音箱播放著班得瑞的輕音樂,目光逡巡,韓佑很快發現了坐在角落位置上的溫廉纖:她脫了羊絨外套,一身白色職業套裙顯得清爽干練,只是精裝詩集擺在手邊,并沒有翻開。

    她的身邊,還有一個不算陌生的身影……

    孟延川。

    西裝革履,連頭發都梳得一絲不茍,應該是下班后直接就過來了這里。

    他們聊得正歡。

    兩人面前都放著一杯咖啡,同款瓷杯,同款杯墊,裊裊熱氣在書吧暖黃的光線下清晰可見,將觀察者的心思也勾纏得曲曲折折。

    韓佑斂笑走近,一言不發聽著孟延川侃侃而談:“……你的意思我明白,年限長的公司確實有一定競標優勢,有利于覽星文投的發展,但是收購前有很多問題,首先,要確保沒有任何稅務風險,交接前還要記得注銷對公賬戶……至于合同方面,我會負責幫忙把關的,你放心……”

    溫廉纖應了他的話,甫一抬眼,才看見姍姍來遲的丈夫。

    她眨了眨眼,順勢讓出身邊的位置:“我和孟學長在聊收購的事,馬上就好,你坐在這里等一會兒吧,我幫你點杯咖啡……”

    帶著點哄人的意味。

    韓佑卻薄唇一碰,神色涼薄:“不用了,我回家等你。”

    孟延川的視線落在他手中裝滿食材和生活用品的購物袋上,倏地一笑,神色里夾雜著些許不易覺察的輕蔑:“還是讓韓先生先回家做飯吧,坐在這兒聽我們聊這些,他肯定覺得無聊。”

    第39章 039 情侶飛行棋

    溫廉纖屏住呼吸, 輕手輕腳按指紋打開了大門。

    家里安安靜靜、冷冷清清,廚房里沒有往昔那般鍋碗瓢盆的動靜,也聞不到飯菜香味——韓佑正用一種很懶倦地姿勢倚靠在客廳沙發上, 低頭擺弄著手機。

    客廳里只開了一圈吊頂射燈, 光線略顯昏暗, 將男人的冷白皮襯出一點淡青色, 看起來像是情緒低落。

    聽到妻子換鞋的動靜, 他掀了掀眼:“我還以為纖纖不回來吃飯了呢。”

    語氣涼涼的。

    溫廉纖趿著拖鞋走過來, 眼神里充斥著茫然。

    盡管有一肚子怨憤,韓佑還是本能地接過妻子脫下來的外套, 起身走到衣架邊掛好:“孟延川沒說要請你出去吃飯嗎?”

    溫廉纖著實訝異, 不明白丈夫何時學會的讀心術:“他是說了……你怎么知道的?”

    這點小伎倆, 怎么可能猜不到?

    他輕嗤一聲, 接著問:“纖纖怎么沒去呢?”

    “你不是說了, 今晚要給我做牛小排嗎?我當然要回來吃飯了!”淺咖色的明眸中滿是理所當然,她伸手,將小心翼翼端了一路的紙杯咖啡遞過去,“喏,請你喝的。”

    韓佑挑了下眉, 臉色肉眼可見緩和許多,走進廚房, 熟絡地系好圍裙:“你先歇著, 牛小排一會兒就好。”

    看著丈夫處理食材的背影, 溫大小姐即便再遲鈍,也咂摸出了他對孟延川的敵意。

    她努力打著圓場:“孟學長剛才那樣說確實很過分,但他也……”

    韓佑將玫瑰鹽和黑胡椒調配好比例,在牛小排兩面抹勻:“孟延川說得沒錯, 我又聽不明白你們說的那些事,坐在那里,確實礙眼。”

    隱隱咂摸出了自我貶低的意味,溫廉纖張了張唇,立刻切入別的角度:“那你是不是覺得,我當時應該直接跟你走?”

    韓佑手里的動作不停:“纖纖有自己的事業是好事,我也不想絆你后腿。”

    頓了頓,他拖長尾音,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只要老婆還記得回家吃飯就好。”

    溫廉纖:“……”

    想不到這渣男語錄,有朝一日還能用在自己身上?!

    鍋中黃油融化,發出誘人的香氣。

    溫廉纖卻發慌,用盡可能淺顯的語言向丈夫解釋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困境:“回楠豐前我一直在考慮收購‘碩果文投’的事,只做了口頭協議,說回來在簽合同,結果半個月沒跟進,對家公司進來摻和了一腳,比我出價高得多……我這兩天有向德勝律所那邊做咨詢,正好在書吧遇到了孟學長,就和他聊了兩句……”

    思及此,溫廉纖覺察到了怪異,小聲嘀咕著:“最近好像總能在小區里遇到他。”

    彼時,只有置于爐灶上的平底鍋發出“滋滋”輕響。

    將抽油煙機打開,沉默許久的韓佑抬高分貝:“所以,纖纖把原本應該留給我的時間安排給了別的男人,想好要怎么補償我了嗎?”

    溫廉纖抿了下唇,用商議的口吻問:“我們去約會……可以嗎?”

    韓佑將煎好的牛小排盛進餐盤里,切成適口的大小后才端上桌:“差不多七點半才能出門,纖纖想看電影嗎?還是找個地方,喝一杯?”

    青梅的心思,他再了然不過,卻故意將徘徊在舌尖上的“開房”兩個字吞咽下去:這種事,當然要聽對方親口說才有意思。

    意外的是,這一次,猜錯了。

    溫廉纖用叉子取了一小塊牛排,先喂到韓佑嘴里:“就在家里約會,好不好?”

    五分熟嫩肉的汁水充盈口腔。

    韓佑細細咀嚼,咽下食物后才發問:“那,纖纖想家里做什么?”

    未來的溫家家主一向是個很有主見的人。

    她提出了約會地點,定然是已經有了決定。

    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引導,溫廉纖視線游移,羞赧卻篤定地給出答案:“……在家里下棋。”

    *

    喻嫻或許也沒有想到,自己賭氣之下送的“禮物”,直到今晚才有機會重見天日。

    溫廉纖裹著水汽走出浴室,身上是為了約會而精心挑選的睡衣,在韓佑的注視下,她將“情侶飛行棋”的棋盤平鋪于床上,只掃了眼每一步的“獎懲”內容,雙頰便紅得快要滴血,緊緊捏著骰子不撒手。

    看出她的猶豫,韓佑似笑非笑:“真的要玩?”

    不等妻子開口回答,他又換了一種問法:“纖纖,真的‘敢’玩嗎?”

    個別字句刻意加重了語氣,這無疑是一種變相的挑釁。

    溫大小姐咬了咬牙,逞強道:“這有什么不敢的?這個情侶飛行棋,也就是花樣多點罷了!反正以后我們也要慢慢摸索,還不如一次性多、多學點……”

    她越說越沒有底氣,干脆將骰子塞進丈夫手里:“你先來。”

    韓佑當仁不讓。

    拋出去的塑料骰子轉啊轉,停下時,六個點朝上。

    這么大的數字讓溫廉纖頓感不妙,嘟囔著“我幫你走”,眼疾手快奪下那枚藍色的棋子,一鼓作氣向前挪動六格。

    運氣不錯,居然是懲罰。

    溫廉纖高聲念出格子里的懲罰內容:“脫掉一件衣服。”

    盤膝坐在對面的男人勾了勾唇,半秒都沒有遲疑,直接撩開腰上系著的浴巾——他渾身上下,就這么一件衣服。

    視線不小心和小韓佑打了個照面,溫廉纖默默別開眼,開始認真反思:這一格到底是懲罰,還是獎勵?

    而之后的每一格,都讓她分不清賞與罰的邊界。

    韓佑還催促著她趕進度。

    深處的震動還沒停下,柔軟的唇舌就被堵住。

    溫廉纖一直覺得,御月庭主臥的雙人床很大,經此一役,竟隱隱有了種“施展不開”的錯覺:棋盤上兩枚棋子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們兩人的距離卻越來越近。

    那枚粉色的棋子臨近終點時,她已然是嚴絲合縫坐在了韓佑身上,控制不住地搖晃和輕顫,聽他在自己耳邊低聲數次數:“……十九,二十……好了,下來吧,繼續投骰子。”

    說著,揉了揉她的腰窩。

    渾身無骨的感覺,令溫廉纖想起那塊融化在平底鍋里的黃油。

    她張著嘴呼吸,并不甘心只停在這里,于是,不管不顧借著自身重量往下壓,從嗓子眼里擠出軟軟的請求:“再、再一下……”

    早已將那些預制的“獎勵”和“懲罰”拋到九霄云外,韓佑熱烈回應,尋著她的唇親吻,喉結滾動:“我比你還難受。”

    被迫遵循“游戲規則”的后果就是,延遲滿足。

    主打的就是——讓雙方都難受!

    溫大小姐后知后覺這破棋根本分不出輸贏,一氣之下伸直了微麻的右腿,一腳將棋盤連同棋子、骰子統統都踢到床下……

    塑料棋具落地時發出一連串清脆聲響,像是宣告入夜的音符。

    最后,滾落至無人知曉的角落里。

    再無規則束縛的她猛地撲倒韓佑,翻身躍上,無限縮短兩人間的距離。

    *

    在家約會的后果就是:最后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溫廉纖瑟縮在溫暖的被窩里,一點點扯回飛走的神魂,緩了半晌,才使喚丈夫去倒水,想要潤一潤快要冒煙的嗓子。

    韓佑很快便端著杯水折返,還貼心地配好了吸管,遞到妻子嘴邊。

    她腦袋一歪,小口小口地喝。

    杯子里的水漸漸變少,男人的眉眼間笑意卻多到快要溢出來,忍不住贊嘆一句:“纖纖真的很會吸。”

    溫廉纖眨了眨眼,再看看低頭抿笑的丈夫,才意識到這是葷話。

    臉瞬間又燒起來:“胡說什么……”

    韓佑撤走水杯和吸管,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笑容,讓她自己體會這句贊美有多么發自肺腑。

    確實。

    確實有那么一點點成就感……

    生怕要羞死在這個平平無奇的夜晚,溫廉纖沒好意思再細想,急忙摸出手機,逐一瀏覽工作群里的未讀消息,企圖以此來穩定情緒。

    結果剛點開覽星文投的公司群,躍入眼簾的就是一排餐廳推薦:BOSS新婚要請客吃飯發喜糖的消息早就放了出去,眼瞅著明天就是周五,行政部門到現在都還沒敲定聚餐地點,這才著急忙慌開始搖人投票。

    溫廉纖對隆濱好吃的餐廳亦有興致,于是一家一家點開,研究位置和菜品。

    身邊的床墊凹陷下去,韓佑湊過來:“明晚吃飯的餐廳定好了嗎?”

    溫廉纖劃拉著手機屏幕:“莫莫她們還在投票,不過看當前票型,應該會定這家日料自助吧——確定以后,我把餐廳地址發給你,你直接帶著喜糖過去就好。”

    韓佑瞄了一眼人均價位,故意逗她:“挺貴的。”

    溫廉纖晃晃腦袋:“請她們吃大餐,我樂意。”

    該省的省,該花的花,確實是溫大小姐的一貫作風。

    韓佑用手指勾弄著她的頭發:“先說好,這頓我付錢。”

    溫廉纖并沒有搶著買單的打算:出門在外,又是當著那么多員工的面,自然要給丈夫一些表現機會。

    見小唐還在委婉提醒日料自助會不會太超預算,她索性在群里發了條語音:“不用考慮預算問題,我老公說了,這頓他付錢。”

    群里爆發出一陣“玫瑰”“鼓掌”的小高潮,還有幾張貓貓狗狗微笑跳舞的表情包,其中夾雜著莫莫不怕死的提問:這么晚了,小溫總你們還不睡呀?

    溫廉纖還在斟酌回應的話術,韓佑趁其不備握緊柔夷,借用她的指尖按下語音錄入:“馬上就睡了。”

    綠泡泡發送成功,又在不經意間被碰觸。

    男聲重復一遍:“馬上就睡了。”

    韓佑的聲音本就很好聽,經過軟件處理后更顯低沉、醇厚,再加上溫廉纖的呼吸聲作為背景音,惹人無限遐想。

    果不其然。

    聽完這條語音,群里炸了鍋——以莫莫為首的覽星文投員工們,瘋狂刷屏“新婚快樂,早生貴子”八字真訣。

    溫廉纖看著隨手丟在床下的幾個四方形小包裝,再一次漲紅了臉:早不了。

    迅速按滅手機,她往身邊人懷里鉆了鉆。

    扭捏片刻,還是喃喃問道:“韓佑,你考慮過什么時候要孩子嗎?”

    第40章 040 “你是在讓我背叛丈夫、背叛家……

    雖然溫皓白和莊青裁是很開明的父母, 但溫廉纖很清楚這事兒逃不掉,不然,他們也不會特意招個上門女婿——還是從小養成的預制款。

    直擊靈魂的問題, 直接硬控韓佑好幾秒, 最后才微蹙起眉頭, 含蓄表達不必太著急:“爸媽又沒催咱們。”

    “我還以為, 你想早點要孩子。”

    “我還沒做好準備。”

    “我也沒有。”溫廉纖歪頭想了想, “話說, 你要做什么準備?”

    你不是出個幾把就行了嗎?!

    當然,這話也就只能想一想——還是腦補著喻嫻雙手叉腰的形象想出來的。

    韓佑佯裝有自己的考量:“……得先去報名奶爸培訓班。”

    被丈夫超前的服務意識給逗樂了, 溫廉纖伸出指尖, 暗示意味頗濃地戳了戳他胸前的金屬釘, 繼而發覺這種感覺很奇妙:她甚至還能想起高中時兩人腦袋抵著腦袋討論數學題的樣子, 一轉眼, 居然已經躺在一張床上討論什么時候要孩子的問題了。

    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他們習慣性地將友情、親情和愛情交織在一起,如同三股線擰成繩,穩穩吊起盛滿驚喜的升降艙。

    韓佑的聲音打斷她的比擬:“總之,聽纖纖的, 我隨時都可以配合。”

    溫廉纖難得起了玩心:“隨時都可以配合?那我要是說——現在呢?”

    韓佑一言不發,抓過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

    強有力地證明。

    溫大小姐掙扎著抽回手, 支支吾吾:“我、我開玩笑的。”

    已老實。

    經過剛才那一場久經壓抑的狂風驟雨, 她是真的沒力氣再折騰了, 緩了緩神,不動聲色將聊天內容扯回正題:“等我們回了楠豐、穩定下來以后,再把這事兒提上日程吧?”

    韓佑沒有異議:“我這兩年可能也要經常去連城——韓凌松特意來參加了我們的婚禮,作為晚輩, 得和本家多走動。”

    他的眼底有瀲滟墨色:“月底就得去一趟。”

    溫廉纖有了些睡意,沒太在意那些話,淺淺地“嗯”了聲。

    像是某種動物幼崽的低鳴。

    韓佑挪動肩膀,好讓她睡得更舒服:“不問問我什么時候回來嗎?”

    溫廉纖閉著眼呢喃:“反正,不會太久。”

    就像以前。

    就像很久以前和不那么久的以前:

    讀完初中,她以為韓佑會選擇念音樂附中,結果他沒有,高中分班第一天,就看見他背著單肩包晃進了自己所在的教室;

    大學畢業,她以為韓佑會留在柯蒂斯深造,結果他沒有,某天剛在閱川總部打完下班卡,就看見他拖著行李箱等在前臺大廳;

    領證過后,她以為韓佑會在父母身邊盡孝,結果他還是沒有,那晚她從鉑金馬出來、被兩個男模輪番糾纏,他再一次及時出現……

    短暫的分別后總能迎來團聚,溫廉纖對此習以為常,甚至理直氣壯:“要我回家吃飯,那家里也得有做飯的人才行,是不是?”

    韓佑的語氣從未有過的篤定:“是啊。”

    說罷,落了個吻在妻子額頭。

    許是力道沒控制好,被困意席卷的溫廉纖難耐地哼哼了一聲。

    韓佑安撫似的用手輕拍她光潔的背,一下,兩下,三下,很有節奏,直到對方的呼吸重新變得平緩,才接著道:“不管前去何處,不管離開多久,不管練習幾次,我總是會回到纖纖身邊的。”

    *

    周五的覽星文投辦公室處處洋溢著歡樂的氛圍。

    還沒到下班時間點,以莫莫為首的員工們便開始蠢蠢欲動,連一直在外面跑業務的徐姐都提前回到公司,說自己的車載三個人一起去預定好的“櫻和居”日料店:“我早就聽說那家店澳龍和帝王蟹腿暢吃,除了貴沒別的毛病,這次真是沾了小溫總的光……”

    楊之煬糾正她:“是沾了‘溫韓氏’的光。”

    徐姐犟嘴:“那韓先生的錢,也不是小溫總的錢嗎?”

    此話一出,周遭瞬間爆發出會意的輕笑。

    玻璃大門關合,前臺有人影晃動,莫莫探身張望了一眼,發現是的德勝律所的訪客,聲音含糖量直線上升:“孟律師,你來了呀。”

    周遭笑意更勝。

    但這一回,笑得是沖精英大律師犯花癡的迷妹小前臺。

    孟延川隨口寒暄了幾句,問他們在聊什么,莫莫搶著答話:“小溫總和韓先生今晚要請大家吃飯,就那個‘櫻和居’,我們在討論一會兒怎么過去呢!”

    自覺廢話太多,她迅速切換回工作模式:“孟律師,您是和小溫總有約嗎?”

    孟延川解釋道:“路過而已,正好來送份文件。”

    前段時間來過覽星文投幾次,他對這里熟門熟路,不等莫莫起身招待,徑直走向總經理辦公室——還不忘給溫廉纖拿了一杯咖啡。

    彼時的小溫總正在寫上交給閱川總部的年終總結,愁得修眉緊鎖,抓耳撓腮,抬眼見孟延川走進來,先是一愣神,當即條件反射般挺直了脊背。

    孟延川將咖啡放在她的辦公桌上,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摸出一只牛皮紙文件袋:“上一次修改擬定的合同。”

    溫廉纖與他客氣:“你怎么還親自送過來了?下次,打電話讓小唐去一趟德勝就好了!”

    孟延川推了下眼鏡,表示沒有關系,自己也是談完工作順路過來的:“收購‘碩果’的事,昨晚不是還沒聊完么。”

    “倒也不急……”

    “韓先生做的牛小排味道一定很好,能讓你心心念念惦記著回家吃飯,有機會,真想嘗一嘗啊。”

    話已至此,若是再推拒,倒是顯得當BOSS的不夠誠心了。

    她示意對方坐下,繼續聊起昨晚中斷的話題。

    只是,孟延川對韓佑廚藝的“點評”,莫名讓溫廉纖感到不適,再細細一琢磨,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經過一個小時的分析利弊,還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于己不利的困境。

    溫廉纖喝了口涼掉的咖啡,幽幽惋惜:“……覽星文投確實還有加價的空間,但我就是不想助長碩果那邊坐地起價的氣焰,如果他們有意和其他公司合作,我也沒有異議。”

    明白了雇主的決定,孟延川站起身來,正要說點什么,卻發現西裝下擺壓著桌沿,生生被擠出好幾條褶皺。

    他似乎很在意這些,迅速抬手撫平那些皺痕后,才重新撐著桌面:“如果有需要,我會竭盡全力幫你的。”

    說這話的時候,男人的身體前傾,手側有意無意蹭著了溫廉纖的手指。

    這個動作帶著一點隱秘的撩撥意味,可惜,她并沒有覺察,只淡聲道謝:“這段時間多虧有孟學長幫忙,我省心多了。”

    聽到這話,孟延川一揚唇,余光落在辦公桌一角的書架上:博爾赫斯的《深沉的玫瑰》赫然在目。

    他扯開沉重的工作話題:“是我送你的詩集。”

    踏入自己的舒適區,溫廉纖眉眼舒展:“是啊,我當時還很驚訝,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博爾赫斯……”

    “有一次集訓你遲到了,就是在圖書館謄抄這本詩集。”

    “孟學長記得這么清楚?”

    “畢竟,你是一個讓人看一眼、就很難忘記的女孩。”孟延川微微頷首,“可惜,我沒有機會更深入地認識你、了解你。”

    真真切切聽到了溢出字句的情愫,溫廉纖表情一僵。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孟延川再次碰觸柔夷,見對方沒有抵觸,當即沉下嗓音:“我聽青企協的那些人說,想要追溫大小姐,得去先拿號碼牌……憑我們之間的那些回憶,不知道有沒有可能,讓我插個隊?”

    溫廉纖原本以為,經歷過“李呈呈的松土宣言”,自己對這種狀況已經有了免疫力,然而面對孟延川的示愛——直白到讓人沒辦法假裝遲鈍的示愛,她還是略顯慌亂。

    半晌,才想起來保持距離:“我和韓佑才剛結婚。”

    “那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你這樣,是在讓我背叛丈夫、背叛家庭。”

    “如果是你的意思,我想,韓先生是不會在意的。”

    孟延川云淡風輕地搬出了兩人的身份差距:即便溫大小姐在外面還有別的男人,身為贅婿的韓佑也不敢多嘴。

    在“拒絕”和“讓對方認識到錯誤”兩個選項中,溫廉纖更傾向于后者,沒想到試探之下,卻讓對方有了一種“穩操勝券”的錯覺。

    她表明態度:“我沒有這個意思。”

    到底是“楠豐·新青年”杯辯論賽的優秀辯手,即便是沒有道德感的辯題,孟延川也能極富耐心地收集資料論據:“我承認韓先生很優秀,但他的優秀僅限于舞臺和廚房,只能為你錦上添花,不能為你排憂解難——而我可以彌補韓先生的不足,陪你一起出席商務場合,成為你的堅強后盾。”

    話音落下,辦公室里安靜得可怕。

    溫廉纖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只覺逐漸變得陌生:“孟律師想多了,我不需要任何男人來成為我的堅強后盾。”

    想一想:“我爸除外。”

    再想一想:“還有,不管韓佑能為我做什么,你必須得為我排憂解難——我每年付給德勝律所那么大一筆服務費呢。”

    孟延川:“……”

    這一次的稱呼是“孟律師”而非是“孟學長”,她像是撕扯掉了自帶柔光的青春期濾鏡,執意要用成年人的身份來與曾經仰慕的前輩對話。

    溫廉纖目光灼灼,字字鏗鏘:“我的丈夫忠于我,我自然也要忠于他——更不可能由著別人詆毀他,也請孟律師以后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孟延川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了光憑自己的“投誠”無法撼動韓佑的位置。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說了聲“抱歉”,重新整頓思路:“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韓先生真的忠于你嗎?”

    男人的聲音里夾雜著一點輕蔑和嘲諷,莫名讓溫廉纖想到了那些惡意滿滿的錯位偷拍照……

    她蹙緊眉頭:“你知道些什么?”

    忽然響起的敲門聲打破了兩人間的僵持。

    莫莫的腦袋探進來,禮貌提醒:“小溫總,我們預定的是晚上六點的榻榻米包廂,差不多可以出發了——那個,我和小唐能跟你的車走嗎?”

    溫廉纖點頭應允,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我這就來。”

    再及時不過的逐客令。

    莫莫的視線自尚未離開的孟延川身上滑過,一句話沒過腦子:“孟律師也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孟延川下意識看向溫廉纖。

    后者卻淡聲道:“我們晚上吃自助,按人頭算的,孟律師不會這么不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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