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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021 “別惦記那些男主播、男模特了……

    雖然韓佑在笑, 溫廉纖依然聽出他語氣中夾雜著不悅,急于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因為一張結(jié)婚證就勉強自己, 做每一件事, 都非得順著我的心意……”

    越說越?jīng)]有底氣。

    哪有嫌別人對自己太好的道理?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不配得”感, 然而, 很快就被韓佑的風涼話抹消:“原來纖纖也知道我們有一張結(jié)婚證啊?你要習慣, 也要接受——我以丈夫的身份, 對你更好。”

    望向陷入沉思的妻子,他倏地笑了:“再說了, 誰家青梅坐在竹馬臉上, 讓他舔……”

    聽到前半句, 溫廉纖就已經(jīng)漲紅了臉, 唯恐韓佑說出更讓人羞赧的字眼, 她當即從塑料袋里抓起一只橘子、蠻橫堵住了他的嘴。

    韓佑:“……”

    緩緩掀起桃花眼,他捉住溫廉纖的手腕,將那只礙事的橘子挪開:“聽我說完。”

    溫大小姐難得惱羞成怒:“別說了!”

    她甩開丈夫的手,起身走向玄關(guān):“我要去上班了。”

    這輩子上班都沒這么積極過。

    飛快拎起包包,溫廉纖踩著高跟鞋就往外沖, 根本不敢逗留,直到身后大門閉合, 才在走廊里松了口氣。

    手里還捏著那只沒來得及放下的橘子——沾著一點男人唇瓣上的溫度。

    等電梯的時候, 手機猝不及防震動起來。

    溫廉纖嚇了一跳, 顫顫地點開了聊天界面,發(fā)現(xiàn)只有韓佑發(fā)過來的一句話……

    我對你怎樣好都不為過,因為你值得。

    *

    直到坐進辦公室,溫廉纖的心情依舊沒能平靜, 灌幾口咖啡,翻幾份文件,便悄咪咪摸出手機看一眼韓佑的留言。

    看了一眼又一眼。

    最終篤定了一件事:即便沒有那張結(jié)婚證,韓佑還是會對自己這么好……

    身為竹馬講義氣,身為丈夫懂責任。

    真不愧是爸媽嚴選。

    短而急促的敲門聲令人猝不及防,正在摸魚的小溫總飛快收斂笑意,清了清嗓子,示意下屬進屋說話。

    徐姐這兒有個好消息,說是有一位老客戶想在平江做文創(chuàng)園項目,地址都選好了,因為先前和閱川集團合作很愉快,這一次,他主動向覽星拋出了橄欖枝……她上周去聊了聊,覺得有賺頭,現(xiàn)在只等雙方BOSS碰頭拍板。

    溫廉纖與幾位骨干一合計,決定去平江實地考察。

    徐姐又催:“那邊的老總是個急性子,我怕時間拖太久,他們會去和別家接觸。”

    溫廉纖做事也干脆:“下午就走。”

    行程就這么定了下來。

    她一邊翻看莫莫發(fā)來的航班信息和賓館地址,一邊給韓佑發(fā)了條消息,說自己臨時出差去一趟平江,一會兒就回家收拾行李,歸期未定。

    這個時間點,韓佑應(yīng)該還在排練。

    隔了十幾分鐘,他才發(fā)來一組愛羽樂團“冬日音樂會”的電子海報,首演時間赫然寫著周六晚七點半,演出地點是隆濱大劇院。

    還有一張演出當晚VIP席的電子邀請函。

    韓佑解釋那張邀請函的來歷:家屬福利。

    韓佑:如果你沒空過來,轉(zhuǎn)送給別人也可以。

    默默估算著實地考察的行程安排,溫廉纖敲下一句“我盡量趕回來”,思考片刻,又在發(fā)送前改成了“我一定趕回來”。

    *

    以前在閱川集團實習時,溫廉纖很喜歡跟公司的前輩們一起出差,可以名正言順地從“格子間”里走出來,呼吸新鮮的空氣,接觸新鮮的人群。

    當然,前提是出差隊伍里沒有自家老爸。

    前幾天她還在飯桌上說起這些事,韓佑只是笑:“纖纖現(xiàn)在有獨立的辦公室了。”

    彼時的溫廉纖還故作深沉:“不過是大一點的‘格子間’而已。”

    直到自己以BOSS身份帶隊出差,她才明白離開“格子間”意味著新鮮也意味著風險,再沒有前輩們?yōu)樗陲L擋雨,而她,得成為別人的主心骨和保護傘。

    好在,平江那邊的合作方誠意滿滿,讓所有人緊繃的神經(jīng)都松弛了一些。

    周三晚上得空,溫廉纖請隨行的四位員工一起吃了頓飯。

    飯店是司機師傅推薦的,一桌子都是耳熟能詳?shù)谋編筒耍皇瞧浇丝谖镀穑瑴亓w嘗了嘗,總覺得嘴里少了點滋味。

    說好了,今晚不聊工作。

    席間,助理小唐一直在擺弄手機,皺著眉向身邊徐姐訴苦:“我這幾天不在家,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知道小唐有個談了很多年的男朋友,溫廉纖一邊豎起耳朵聽別人的愛情故事,一邊用筷子挑著龍井蝦仁,心里想的卻是:她在家的時候,韓佑樂意每天換著花樣做飯,現(xiàn)在家里只有他一個人,不會就用泡面將就對付吧?

    患得患失的小唐還在琢磨:“家里突然少了一個人,他肯定睡不好……”

    餐桌玻璃盤勻速轉(zhuǎn)動著,溫廉纖夾了些鱔絲,若有所思:那么大一張雙人床,睡著空落落的,韓佑會不會在夜深人靜時想起她呢?

    她用湯勺攪了攪面前小碗里的銀魚莼菜羹。

    徐姐低聲勸小唐寬心,誰料后者直接繃不住了:“不行,我要回賓館打視頻!我不在家,他肯定連屎都沒辦法好好拉!”

    溫廉纖咀嚼的動作猛地一頓:韓佑他……

    不至于,不至于。

    即便身邊沒有她,那家伙也可以生活自理。

    甩掉腦袋里一些莫名其妙的設(shè)想,溫廉纖糾結(jié)再三,忍不住戳了下小唐的胳膊:“你男朋友這么依賴你嗎?”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還是說,男人其實都這樣?”

    聽到這話,小唐直接卡殼:“男朋友?”

    溫廉纖神色微妙:“你剛剛不是在說男朋友嗎?”

    對方“噗嗤”一笑:“不是啦,我在說我養(yǎng)的狗。”

    包廂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最終,還是小唐頂住壓力開了腔:“小溫總以為我是在說……哈哈,沒毛病,男人和狗本來就差不多。”

    她干笑著揶揄了兩句,結(jié)果被徐姐用高跟鞋尖踢腳才意識到BOSS還處在新婚熱戀期,又迅速找補:“我說的是一般男人,養(yǎng)韓先生肯定要比養(yǎng)狗好很多——至少,不用帶他出門遛彎。”

    溫廉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一時間不知該不該表達認同。

    撞上其他同事寫著“沒救了”的同情眼神,小唐默默閉上了嘴,頓感前途無望。

    晚飯過后,徐姐張羅著要去附近景區(qū)轉(zhuǎn)轉(zhuǎn),溫廉纖深諳“是BOSS就遠離團建”的道理,叮囑其他人注意安全,自己則先一步回了賓館。

    也有別的考量。

    比如,她想給韓佑打視頻電話:除了飛機落地平江那天發(fā)消息報了平安,這兩天來,小夫妻并沒有太多交流。

    晚間十點半。

    這個時間點,即便是音樂會正式彩排也都散場了,溫廉纖抱著手機敲下一行字:現(xiàn)在方便視頻嗎?

    發(fā)出去就后悔了——語氣太過生疏。

    以前韓佑在國外進修,兩人偶爾也會聊天,開場白只需要一張表情包,只要對方有空,第一時間就會彈視頻……

    怎么結(jié)了婚、有了親密接觸,反而越來越客氣了?

    溫廉纖有心補救,誰料著急忙慌指尖一顫,竟將前兩天從喻嫻那里薅來的中老年表情包發(fā)了過去:為我們的友誼干杯.jpg。

    根本來不及撤回,韓佑便打來了視頻。

    溫廉纖匆匆接通。

    韓佑人在琴房。

    許是剛從排練廳回來,他還沒有洗漱,仍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頭發(fā)稍稍有些亂,但絲毫不影響顏值。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你……”

    緊接著,是同步的沉默。

    意識到這通視頻電話或許會持續(xù)很長時間,韓佑坐在了單人座沙發(fā)里,用茶幾上的紙巾盒支撐起手機,解放雙手。

    瞥見他手邊有一疊厚厚的文件,溫廉纖難免好奇:“你在看什么?”

    韓佑眸中閃過一絲慌亂:“琴譜。”

    說著,將那疊A4紙放到了鏡頭拍不到的地方。

    溫廉纖嘀咕:“明明都是字……”

    她眼神再差勁,也不至于將五線譜和文字弄混淆。

    韓佑解釋道:“是演出時的一些注意事項。”

    似乎并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種小事上,他沖鏡頭輕輕柔柔地笑:“合作談得還順利嗎?”

    溫廉纖被那雙桃花眼牽動著情緒,兩日來的疲憊似乎都慢慢在消散:“……和那邊的負責人聊過了,明天一早打算去市區(qū)幾家文創(chuàng)園走訪一下,做整體市場的評估,接下來還得談合作形式的問題。”

    擔心這些話術(shù)對韓佑來說過于枯燥,她及時收聲,化繁為簡:“挺順利的。”

    氣氛稍稍好轉(zhuǎn)。

    他們打開話匣子,聊起了這兩天發(fā)生的事。

    聽說那幾套Moons的高定西裝都已經(jīng)送到了御月庭,溫廉纖提醒道:“我記得有一套黑色的燕尾服,你這次演出的時候可以穿。”

    韓佑說好。

    見妻子低頭抿笑,他忽而發(fā)問:“……想我了嗎?”

    溫廉纖一怔,訥訥地盯著屏幕,半晌才擠出句責備:“韓佑,你以前和我視頻是不會問這種問題的。”

    韓佑加重語氣強調(diào)了一遍:“以前。”

    現(xiàn)在不同了。

    現(xiàn)在是夫妻。

    回想起前些天的對話,溫廉纖默默說服自己要習慣、要接受,反正這里只有她和韓佑,稍微展露出一點真實想法,也沒有關(guān)系——最多是被韓佑笑話。

    只是,兩分鐘的沉默足以耗盡另一個人的期盼。

    韓佑嘆了口氣:“抱歉,我以后不會再問這種蠢……”

    溫廉纖的聲音很輕:“想的。”

    韓佑抿緊唇線。

    擔心對方?jīng)]有聽清楚,溫廉纖錯開目光,又重復(fù)了一邊:“想你的。”

    她聽見鏡頭那邊無法抑制的輕笑聲,緊了緊握拳的手,搶在韓佑開口前反問一句:“那你想我嗎?”

    “想啊,每天都想。”

    “你就只會哄我。”

    “這幾天一直在排練。”韓佑放緩了語速,沙啞的嗓音著實蠱惑,“按弦的時候會想,運弓的時候也會想。”

    隱喻叫她聽得明明白白。

    溫廉纖紅著臉嗔怪:“你就惦記著那些事。”

    韓佑揣著明白裝糊涂:“哪些事?”

    她賭氣威脅:“掛了,不想和你說話了。”

    韓佑并沒有被拿捏,微微瞇起雙眼:“纖纖這么著急掛丈夫的視頻電話,是打算去看男主播擦邊跳舞,還是合作方又安排了哪家會所的男模?”

    溫廉纖一口氣提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韓佑!”

    被點名的家伙頓了頓:“別惦記那些男主播、男模特了,看看我吧。”

    并非是建議的語氣。

    而是由不甘、懇求糅合而成的復(fù)雜情緒。

    溫廉纖顧不上那口不上不下的氣了:“看你……什么?”

    “你上次站在浴室門外是想看什么?”

    “我、我那次只是好奇……”

    “還想看嗎?”

    這么近的距離,溫廉纖的注意力被對方好看的唇瓣所吸引,回過神來,已然以身入局:“你是想讓我看——你自己怎么解決嗎?”

    韓佑擺了她一道:“哦,原來纖纖是想看這個。”

    誤以為自己又中了圈套,溫大小姐正要發(fā)作,鏡頭里的男人卻挑了眉,沉聲叮囑:“……去把門鎖好。”

    第22章 022 “是溫廉纖的丈夫”

    男人以一種很松弛的姿勢嵌在沙發(fā)里, 許久才睜開眼。

    襯衫前襟大敞,牛仔褲松松垮垮的搭在腰間,琴房光線昏暗, 價格不菲的羊絨地毯上散落著揪成團的衛(wèi)生紙。

    視頻電話已經(jīng)掛斷, 他卻遲遲無法從極致的興奮中抽離, 腦海中時不時還會浮現(xiàn)出鏡頭里那張熟悉的面孔——泛著淡粉色的臉頰, 微微睜大的淺咖色雙瞳, 嘴角若隱若現(xiàn)的弧度, 還有挪不開的視線。

    喉結(jié)一滾,韓佑舔了舔干涸的唇。

    有點好笑。

    用一整個學生時代去保護的女孩子, 現(xiàn)在, 卻一心想要把她教壞。

    冷卻的時間遠比預(yù)想中更漫長。

    韓佑低垂著臉, 從果盤里挑了只橘子捏在手中把玩——冒雨買回這些橘子的第二天, 溫廉纖就飛去了別的城市, 剩下這樣許多,只能由他解決。

    早已習慣了。

    他們之間的麻煩事,從來都是由他解決。

    指甲蓋略微陷入果皮。

    順著那道細縫,韓佑不急不緩剝開了那只橘子,橘子皮一塊一塊掉落在腳邊, 清新的果香瞬間飄散開來。

    他掰開一瓣橘子,稍微清理了一下錯綜的白色經(jīng)絡(luò), 送入口中。

    微酸, 多汁。

    隱秘地刺激著神經(jīng)末梢。

    記憶恍惚間重回那個夏天, 悠揚的b小調(diào)協(xié)奏曲被毫無預(yù)兆闖入視野的一只橘子打斷……

    韓佑還記得,自己一抬眼就看見了樓上的溫廉纖。

    身穿白色法式睡裙的少女壓著怒意、立在窗邊,因為剛睡醒的緣故,眼神有些迷糊, 一頭長發(fā)也顯得蓬松零亂,低頭與他對視的那一瞬,琥珀般的眸子里又翻涌出一絲赧意,如同受驚的小鹿般拉上了窗簾。

    徒留他一個人愣在原地。

    遲遲沒有等來后續(xù),韓佑撿起那只橘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上房門。

    他虔誠又仔細地剝開從天而降的禮物。

    橘子瓣柔軟細膩,抿在雙唇間輕輕地碾,擠出酸酸甜甜的汁水,果肉被舌尖卷走,順著喉嚨咽下去,成為自己身體里的一部分……那種感覺很微妙,少年暗忖,與喜歡的人接吻大概也是如此了。

    青春的懵懂與悸動,最終在想象中具化成燒灼著的火焰。

    越來越快,越來越燙。

    清醒過來的時候,也是如今日這般——滿地狼藉。

    韓佑后知后覺,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便在肖想一場能夠淋濕自己的廉纖小雨,多年以后美夢雖成真,回甘過后,仍有酸澀。

    雨是握不住的。

    但他想握住,哪怕用一點旁人所不恥的、下作的小伎倆。

    *

    這一年的“冬日音樂會”,愛羽樂團籌備了很久。

    周六下午,韓佑提著琴盒,早早來到隆濱大劇院后臺休息室。

    演出正式開始前還有最后一場彩排,備場區(qū)域氣氛緊張,工作人員步履匆匆穿梭于樂器箱與道具室之間,管弦樂手們也都在調(diào)試各自的樂器,清脆與沉悶的聲響交疊著,回響在算不上寬敞的空間里。

    韓佑自顧自打理好頭發(fā)、換上演出服——是那身溫廉纖特意為他挑選的高定White Tie,抽空拍了張照片發(fā)給對方“檢閱”,詢問她有沒有上飛機。

    臨出門前收到溫廉纖的噩耗,說是提前買好的回程航班突然延誤三小時。

    覽星一行還在候機。

    帶著歉意,溫廉纖幾乎是秒回消息:我算過時間,不出意外,八點前能趕回隆濱,九點前能到音樂廳。

    韓佑寬慰她:趕不上也沒關(guān)系,明晚還有一場。

    溫廉纖不樂意:那就得自己花錢買VIP席位了。

    深諳溫大小姐那副精打細算的性子,韓佑還想說點什么,樂團里的幾個小提琴手忽然在他身邊駐足。

    為首的是首席裴杰,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韓佑,冷不丁開腔:“你這身演出服挺氣派,哪里買的?”

    看得出來,行頭和樂器對他們而言,皆是門面。

    韓佑客氣地笑了笑:“我老婆準備的。”

    有人嬉皮笑臉地接過話:“什么牌子,我回家也讓老婆準備一身……”

    燕尾外套的基本裁剪維持著維多利亞時期的結(jié)構(gòu),前身衣擺很短,只有六粒裝飾扣,于是輕而易舉被他翻開查看標簽。

    繼而有人發(fā)出輕呼:“靠,Moons的?!”

    這群小提琴手里也有這方面的行家:“官網(wǎng)沒見過這一身啊,難道是傳說中的高定款?那不得至少六位數(shù)!佑哥,你老婆對你也太好了吧?”

    “有錢又舍得給老公花,人間理想小富婆!”

    “我說呢,之前在排練廳門口見過一次,當時就覺得那姑娘氣質(zhì)特別好,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佑哥,怎么追到手的啊,傳授一下經(jīng)驗唄?”

    惹人厭惡的語氣。

    惹人厭惡的動機和目的。

    他們并不了解溫廉纖的家世背景,韓佑也不想多提,借口說要給琴弓上松香,斂笑起身,企圖遠離是非。

    回身之際,卻發(fā)現(xiàn)那些家伙仍聚在原地窸窸窣窣議論著什么,間或毫不避忌地發(fā)出嗤笑聲。

    *

    即便一下飛機就打車趕往隆濱大劇院,溫廉纖還是遲到了。

    她發(fā)誓,自己從未如此狼狽地出現(xiàn)在韓佑的演出場合——音樂廳VIP席第一排,還是在臨近演出結(jié)束時才匆忙入場。

    撩了一把被風吹亂的頭發(fā),她貓著腰、踩著《卡門幻想曲》的節(jié)拍,在眾目睽睽之下溜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偷感極重。

    兩人并沒有任何視線交集,但溫廉纖知道,韓佑一定注意到自己了,說不定還會在心里笑話她的冒失。

    只是看到舞臺上男人逐漸揚起的唇角,她又覺得,被笑話也沒什么大不了……

    溫廉纖定了定神,放松四肢,正打算好好欣賞交響樂,鄰座忽而傳來遲疑的呼喚:“……溫廉纖?”

    她扭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成熟沉穩(wěn)的臉。

    有點眼熟。

    辨認數(shù)秒,溫廉纖在腦海里精準篩選出一個名字:孟延川。

    高一時,她曾經(jīng)代表文星雙語參加過市里舉辦的辯論賽,學校當時請了兩名優(yōu)秀畢業(yè)生校友擔任辯論隊指導(dǎo)教練,其中就有孟延川。

    彼時的孟延川就讀于楠豐大學法律專業(yè),連續(xù)數(shù)年參加“楠豐·新青年”杯辯論賽都取得了優(yōu)秀的成績,他闡述論點時邏輯清晰、一針見血,再加上外貌出眾、談吐得當,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溫廉纖當初很崇拜這位高材生學長,比賽前,刷了不少他的攻辯視頻。

    偶爾還拉著韓佑陪她一起看。

    只是時隔多年,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已然褪去了當初的青澀模樣,她也不敢輕易相認:“你是孟學長?”

    沒料到小學妹還記得自己,摘下金絲邊眼鏡的孟延川欣喜應(yīng)聲:“好久不見。”

    敘舊的話近乎是脫口而出:“你怎么會來隆濱?”

    溫廉纖下意識瞄了眼舞臺上動作優(yōu)雅的指揮家,豎起食指,委婉地做出“噤聲”動作,示意他稍后再聊。

    孟延川會意地點點頭。

    然而半首曲子過后,他便將手機遞了過來,界面是自己的二維碼名片。

    溫廉纖不好推脫,掃碼添加好友。

    屏幕上顯示成功添加“德勝律所孟延川”之際,涌泉般的交響樂也落下了最后一個音符,音樂廳陷入了短暫的靜默,隨后,觀眾席上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舞臺上下兩道視線急迫地交匯、糾纏,擦出無聲的火花。

    頂部射燈緩緩亮起,指揮家?guī)ьI(lǐng)愛羽樂團各聲部演奏者向觀眾鞠躬致敬后,孟延川也終于得以解除“禁言令”。

    他轉(zhuǎn)過身,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饒有興致地望向身邊人:“我記得,你從楠豐大學畢業(yè)后就留在閱川任職了,這次是來隆濱……出差?旅行?”

    孟延川比溫廉纖大三屆,兩人念大學時也打過幾次照面。

    收回落在韓佑身上的目光,溫廉纖一一解答對方的困惑:“是家里的安排,讓我過來負責分公司的事宜,我估摸著得在隆濱待一兩年。”

    出于禮貌,說罷,她將話題拋回去:“你呢?”

    像是在等這句話,孟延川順勢遞上自己的名片:“我今年年初在新區(qū)開了家律所,打算留在隆濱這邊發(fā)展了,如果溫總需要法律相關(guān)的幫助,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

    溫廉纖眼睛一亮,說起來,覽星文投確實急需法律顧問服務(wù)——總不能一直蹭閱川集團總部的法務(wù)團隊。

    她想省錢不假,但也想掙臉。

    遞名片變成了換名片:“……還是叫我溫廉纖吧。”

    孟延川也不推脫:“行,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其實我一直覺得,你這個名字挺有詩情畫意的。”

    溫廉纖小幅度揚了下唇:“我也這么覺得。”

    有了合作意向,久別重逢的老校友很快破冰,趁等待其他觀眾離場之際,聊起各自的近況。

    因為過于投入,溫廉纖甚至都沒注意到走下舞臺的丈夫。

    韓佑提著小提琴,站在熱衷于拓展人脈的妻子身后,輕咳數(shù)聲示意自己的到來。

    溫廉纖這才回神,主動為他做介紹:“你還記得孟學長嗎?文星雙語辯論隊的指導(dǎo)教練,真沒想到,居然能在這里遇到他……”

    韓佑打斷道:“我記得。”

    男人的眉眼在笑,唇角卻略微下壓:“以前看過那么多遍他的視頻,怎么可能忘記。”

    瞧出兩人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年長幾歲的男人主動伸手向韓佑示好:“你好,我叫孟延川,是溫廉纖的學長。”

    “韓佑。”

    綻出難以稱之為友善的笑容,韓佑握緊了孟延川的手,學著他的語氣介紹自己:“……是溫廉纖的丈夫。”

    第23章 023 “原來纖纖是希望我主動一點”……

    韓佑原本以為, 今晚的演出或許會留一點遺憾。

    直到看見溫廉纖做賊似的溜進音樂廳、在VIP席坐下,持續(xù)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枯燥無趣,瞬間就被喜悅沖散。

    如果孟延川沒有出現(xiàn), 一切就更完滿了。

    按壓不住內(nèi)心敵意, 韓佑直接亮明了自己與溫廉纖的關(guān)系, 見那位以“學長”自居的男人順水推舟稱贊他們“男才女貌, 十分般配”, 內(nèi)心隱隱作響的警鈴終是得以消停。

    周圍人群疏散不少, 溫廉纖與孟延川道別,說是改天得空聚一聚。

    隨后, 陪同韓佑去后臺換衣服。

    路過劇場大廳時, 她看見愛羽樂團的小提琴手們正在與“冬日音樂會”巨幅海報合影, 隨口詢問韓佑:“他們怎么都不叫你一起?”

    落單的家伙聳了聳肩。

    溫廉纖沒再多言, 只暗忖著, 暫時“掛名演出”的韓首席可能還沒有融入那個小團體。

    隆濱這段時間降溫了。

    寒意彌漫在空氣中。

    韓佑上車后就脫掉了礙事的長款灰色羊絨大衣,露出內(nèi)里還未換下的White Tie白馬甲,胸肌挺闊,勁瘦的腰線一覽無余。

    穩(wěn)居副駕座的溫廉纖越看越喜歡,忍不住喃喃:“稍微有點后悔。”

    “什么?”

    “那套燕尾服真的很好看, 應(yīng)該讓你婚宴當天穿的。”

    聽到這說法,韓佑擰了下眉:“……然后上臺給賓客們拉小提琴?”

    這句話成功換來新娘子的鄭重允諾:“好啦, 知道你怨念深, 婚禮儀式那天, 肯定不會讓新郎官當眾表演節(jié)目的——我發(fā)誓。”

    韓佑笑了笑。

    啟動雨刷器清理掉玻璃上的霧氣,他啟動車輛。

    這幾天在下屬與合作方面前兢兢業(yè)業(yè)扮演BOSS角色,溫大小姐身心俱疲,眼下終于能恢復(fù)本性, 她舒舒服服地窩在座椅里,不知不覺間,連話都變多了:“說真的,我一直覺得你更適合正裝,那幾套Moons的高定,你穿起來肯定都很好看。”

    韓佑掌著方向盤,只留給她一個難猜的側(cè)臉:“那是因為纖纖眼光好,會挑……”

    溫廉纖有點不好意思:“你別總夸我。”

    某人慢條斯理把話說完:“……會挑老公。”

    因為人好看,所以無論穿哪一身都好看。

    溫廉纖一愣,回過神來便小聲嘲諷他“臭美”。

    內(nèi)心卻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自己當初不排斥和竹馬領(lǐng)證結(jié)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中了那身好皮囊。

    韓佑欣然接受了“臭美”的說辭,只話鋒一轉(zhuǎn):“穿起來都很好看也沒用。”

    隨著小破車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緩慢提速,溫廉纖感受到了一點不算明顯的“推背感”,也感受到了身邊男人的歸心似箭。

    高架兩側(cè)的路燈通明,一眼望不到邊,蔓延至城市的另一端。

    溫廉纖扭頭望向窗外,假意欣賞沿途的夜景,卻透過車窗玻璃,悄悄描摹著那張五官精致的英俊面龐。

    韓佑勾起唇角,一句調(diào)侃猝不及防飄過來:“畢竟,纖纖更喜歡看我什么都不穿的樣子,不是嗎?”

    順著他的話,她猛然想起前些天的荒唐夜。

    想起視頻里男人微微后仰的脖頸。

    想起滾動的喉結(jié)和輕顫的肩膀,還有薄唇間反反復(fù)復(fù)溢出來的聲音……

    那些畫面在腦海中作祟,溫廉纖只覺得身體里像是倏地燃起了一簇火苗。

    她下意識用冰涼的手背敷著逐漸升溫的臉頰,提醒愈發(fā)沒有邊界感的丈夫:“非得現(xiàn)在說這些嗎?”

    韓佑噙著笑,主動退讓一步:“回家說也行。”

    *

    都說小別勝新婚。

    滿腦子都是韓佑的虎狼之言,溫廉纖被迫“燒”了一路,總以為氣氛都烘托到了這兒,回到家關(guān)上門,免不了立刻迎接一場狂風驟雨,在玄關(guān)換鞋的時候,她甚至還在思考要如何說服韓佑先放自己去洗個澡……

    事與愿違。

    那位健康的成年男性遠比溫廉纖想象中更加善于忍耐。

    放好外套和琴盒,韓佑徑直走向廚房:“肚子餓嗎?我來做點宵夜?”

    溫廉纖愣怔。

    莫名的、巨大的失落感將她吞沒。

    掙扎半晌,她含蓄提醒韓佑:“你今天也挺累的,早點休息吧。”

    向來心思玲瓏的男人破天荒沒接這茬,自顧自從墻面掛鉤上取下圍裙:“沒關(guān)系,正好我也有點餓,你去歇著吧,我看看家里還有哪些食材……”

    溫廉纖打斷他:“韓佑。”

    某人狐疑地望過來。

    她慌忙錯開目光:“沒事,你忙吧。”

    事實上,溫廉纖也不清楚那一聲呼喚里包含著怎樣的復(fù)雜情愫,只暗暗自責沉不住氣、耽于美色……

    韓佑沒有繼續(xù)追問。

    他背著雙手系圍裙,身體湊向她:“幫我脫一下馬甲和領(lǐng)結(jié)。”

    精挑細選的布料色澤如同白雪,若是因為做飯弄臟了,確實得不償失。

    溫廉纖抬手幫忙解紐扣,嘴里卻碎碎念:“誰能想到是在做飯的時候脫……”

    捕捉到那微妙的神情和語氣,韓佑兀自笑了一會兒,直白反問:“難不成,纖纖是希望我在做/愛的時候脫?”

    溫廉纖動作一僵:該來的還是來了。

    強壓著身體里涌動的熱意,她佯裝鎮(zhèn)定地回話:“我可沒這么說。”

    只是,一想到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指尖就開始不聽使喚,一連嘗試數(shù)次,都沒能解開領(lǐng)結(jié)上的那顆紐扣。

    隨意將圍裙丟到一旁,韓佑捧起那張早已漲紅的臉:“但你就是這么想的,對嗎?”

    尾音仿佛帶著鉤子,輕柔又犀利。

    溫大小姐難以招架,很沒骨氣地點了點頭。

    兩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下一秒,韓佑自然而然地吻了過來。

    因為短時間內(nèi)情緒起伏過大,稍稍有些影響溫廉纖的判斷,她想矜持一些,身體卻屈從于本能迎了上去……

    鼻尖和唇瓣都在這一場碾磨中被擠得變形。

    兩人唇角間勾出一道似斷非斷的晶瑩細絲,直到距離漸遠,才不堪重負驟然斷裂。

    溫廉纖匆忙用手背擦拭,言語吞吐:“你……不、不吃宵夜了嗎?”

    韓佑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悶聲道:“這不是在吃么。”

    溫熱蔓延。

    溫廉纖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好不容易在島臺邊緣尋到了支撐點,抬手推了一把緊緊貼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視線向下,思路也撥云見日:“你……你明明就很想,還非要借口做宵夜來拖延時間,韓佑,你是故意讓我著急嗎?”

    某人很擅長抓重點:“所以,纖纖著急了?”

    溫廉纖:“……”

    加重的呼吸聲讓答案顯而易見。

    指尖順著她的尾椎骨一路往上,韓佑繼續(xù)玩欲擒故縱的小把戲:“纖纖不說,我可不敢隨意揣度——就像那天打視頻電話一樣,只要纖纖開口,我一定滿足。”

    說罷,還無辜地眨了眨眼。

    溫廉纖不滿地咬了咬牙:自打和韓佑結(jié)婚以來,青梅竹馬的邊界感沒有了。

    現(xiàn)在,連矜持和教養(yǎng)都快稀碎了……

    急于反駁他,她破天荒端起了大小姐的范兒,揚聲道:“這種事,非得要我說嗎?你自己不能主動一點?”

    話音一落,就頓覺哪里不對。

    只是來不及說出任何補救的話術(shù),耳畔便傳來男人的詭計得逞般的輕笑聲:“喔,原來纖纖是希望我主動一點。”

    意識到自己被攔腰抱起后,溫廉纖斷斷續(xù)續(xù)說了許多話,有責備、有嗔怪,也有懇求,但韓佑充耳不聞,大步流星前往目的地。

    她不得已緊緊摟住對方的肩膀。

    再抬眼,就看見了家里唯一的那張床。

    *

    價格不菲的白色馬甲被隨意丟在床尾,像是一抔即將融化的雪。

    溫廉纖也不清楚,韓佑到底是秉承著一種什么樣的信念在和自己做這種事,他不厭其煩也不知疲倦,像是要把這段時間欠下來的一起補上。

    溫柔和耐心有時候也是酷刑。

    如果不是她后來帶著哭腔去制止,那個男人,真的能細細碎碎地吻遍她全身。

    體力不支是必然結(jié)果,溫廉纖最后累得連眼皮都不想抬,柔若無骨地掛在韓佑身上,被他抱進了浴缸。

    薰衣草精油的香氣隨著水霧在浴室里散開。

    溫廉纖浸沒在適宜的溫水中,舒緩著酸軟卻盡興的身體,韓佑立在一旁居高臨下地欣賞了片刻,便噙著笑與她擠到一起。

    美名其曰,幫她放松。

    原本寬敞的浴缸頓時變得擁擠。

    溫廉纖無力阻止,只得靠著他的胸口而坐,唯一欣慰的是,韓佑足夠細心,不僅準備好了給她潤嗓子的蜂蜜水,還將手機提前拿了過來。

    溫存的時光也不至于無聊。

    她翻看著出差期間與喻嫻的聊天記錄,向韓佑展示了幾張照片:“對了,你看看這把琴怎么樣……”

    那是喻嫻向拍賣行打聽來的拍品:一把出自于知名小提琴制作世家瓜納里家族的古董琴,輾轉(zhuǎn)過幾位著名演奏家之手,保存的極好。

    韓佑看完介紹后,連聲稱道:“很有收藏價值。”

    “那個私人收藏家準備出手。”

    “起拍價多少?”

    “六百萬。”溫廉纖微微側(cè)目,“再添一點應(yīng)該就能拿下來。”

    “差不多得要這個價。”

    “楠豐的拍賣行,改天約個時間去看看?”

    明白了溫大小姐的意圖,韓佑并沒有表明自己的意愿,只低頭輕輕咬著她的耳廓,藏于水里的指尖又滑進去。

    溫廉纖被擾得無法集中精神,邊躲邊嗔怪:“韓佑……”

    高舉離浴缸水面的手機突然彈出一則孟延川發(fā)來的消息。

    韓佑眉頭一蹙。

    孟延川:看到你朋友圈里有參加隆濱青年企業(yè)家協(xié)會活動的照片,我有個不情之請,如果方便,可否引薦我入會呢?

    孟延川:我們德勝律所會力所能及地為協(xié)會成員提供法律援助。

    很有誠意的敲門磚。

    溫廉纖沒有怠慢學長,當即回復(fù)說舉手之勞。

    被冷落的韓佑不動聲色地磨了磨牙,力道與動作難得惡劣:“律師事務(wù)所都算不上企業(yè),孟延川他算哪門子企業(yè)家?”

    浴缸水面泛起小小的波瀾。

    溫廉纖如遭電擊,輕呼一聲,捏緊險些掉入水中的手機,像一條滑溜的魚般迅速遠離他的懷抱——只是魚缸太小,也只能逃到這里。

    唯有狠狠警告:“聊正經(jīng)事呢,你別鬧我。”

    聊的是正經(jīng)事。

    但在這個時間點聊,多少有點掃興。

    韓佑斟酌片刻,手指抽離,很“懂事”地等待妻子結(jié)束那些場面話。

    然而。

    饜足容易讓人變得輕敵。

    溫廉纖再次回頭,是通知丈夫自己這周末的行程安排:“青企協(xié)那邊正好有露營活動,我剛和孟學長約好了,到時候帶他一起過去……所謂‘青年企業(yè)家’也只是那么一說,協(xié)會里各行各業(yè)都有,大家都是奔著拓展人脈去的。”

    “倒像是個交友協(xié)會。”

    “也可以這么說吧。”沒有咂摸出男人語氣里的不悅,溫大小姐耐著性子解釋,“多認識點新朋友,總是沒錯的——孟學長肯定也是這么想的。”

    韓佑搭在浴缸邊緣的手掌微微收緊,滿臉欲蓋彌彰的不真誠:“哦,是這樣啊,那祝你們周末玩的開心。”

    第24章 024 膩味了在家里?

    韓佑第一次聽到孟延川這個名字, 得追溯到高一那年。

    溫廉纖在校園辯論賽中表現(xiàn)出色,在老師們的極力推薦下,她加入了校辯論隊、代表文星雙語參加市里舉辦的“未來杯”中學生辯論賽。

    接觸這項語言與思維的競技運動, 純屬意外。

    彼時, 莊青裁還在楠豐電視臺民生頻道擔任新聞主播, 偶爾也會主持一些節(jié)日晚會和頒獎盛典, 受到母親的影響, 溫廉纖從小就對“主持人”這個職業(yè)充滿了向往, 可惜,她面對鏡頭時特別容易緊張、臉紅……

    再一次落選校園迎新晚會主持人后, 溫大小姐失落了很久。

    韓佑沒少想法子哄她開心。

    最后, 一句無心的夸贊——纖纖果然還是更適合去競選學生會主席或者參加辯論賽, 為陷入迷茫的少女打開了另一扇窗。

    溫廉纖是個很認真、很努力的姑娘, 為了學習辯論技巧, 備賽的那段時間里,她一有空就觀看前幾屆“未來杯”的決賽視頻,對身為隊長的孟延川很是欣賞。

    韓佑斟酌片刻,決定將那種情感定義為“欣賞”而不是“崇拜”。

    但愿不是“崇拜”。

    畢竟,在很多同學看來, 溫廉纖對待那位孟學長的態(tài)度實屬不一般:辯論隊集訓,如果碰上孟延川回校指導(dǎo), 她會想方設(shè)法請他喝奶茶;新買的同學錄會空出第一頁, 先拿去給孟延川寫祝福寄語;高考結(jié)束后, 她的第一志愿填報了楠豐大學,理由是——孟學長說過,永遠以楠豐大學為榮,這個學校肯定很不錯。

    韓佑討厭孟延川。

    即便對方正直、坦率, 看起來對溫大小姐毫無非分之想……

    他還是討厭。

    那些因年齡和閱歷而產(chǎn)生的差距,始終存在。

    前往柯蒂斯音樂學院進修的第一個周末,韓佑給溫廉纖打過一通電話,拐彎抹角地問她有沒有在學校里遇到孟延川。

    溫廉纖默了幾秒鐘才回答說遇到了。

    聽到并不算意外的答案,韓佑心情微妙,好在,下一秒峰回路轉(zhuǎn):“……還遇到了孟學長的女朋友。”

    懸著的心突然就放了下來。

    溫廉纖的語氣很平靜、很尋常,稱贊孟延川的女朋友是個學霸,早早就拿到了楠豐大學的研究生保送名額:“果然,優(yōu)秀的人就是會相互吸引。”

    或許是因為需要避嫌,又或者是,大四在外實習期間很少歸校,即便成了校友,溫廉纖與孟延川也并沒有太多交集,甚至都沒有交換過聯(lián)系方式……漸漸的,韓佑再沒有從青梅嘴里聽說過孟延川這個名字。

    如果不是今晚意外碰面,他都快忘了這號人物的存在。

    久違的危機感再一次被喚醒……

    韓佑情不自禁抱緊了懷中熟睡的溫廉纖。

    那張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夢中的臉龐,此刻正深埋在他的臂彎里,唇瓣微張,長睫輕顫,發(fā)出小獸般的哼哼聲,毫無戒備,滿是依賴。

    他雙肩放松,略有釋然。

    還好。

    還好。

    *

    早餐只有白粥。

    溫廉纖卻無比期待,早早將自己收拾妥帖,握著瓷勺等在餐桌邊,甚至用手機放了一首《今天是個好日子》。

    韓佑將裝有腌蘿卜的玻璃密封罐搬上餐桌,當即被這莫名其妙的“儀式感”給逗樂了,拍了段視頻發(fā)到家人群里。

    溫廉纖夾著一塊橙黃透亮的腌蘿卜湊向鏡頭,一口咬下去,脆爽的“咔哧”聲清晰可聞,她心滿意足地搖晃身體,毫不吝嗇自己的稱贊:“和我媽做的味道一模一樣……”

    蘿卜的清甜和醬汁的咸酸在空氣中發(fā)酵。

    同樣發(fā)酵的,還有一夜荒唐后的余溫。

    韓佑放下手機,給溫廉纖舀了半碗熬煮到醇厚的白粥,快要壓不住上揚的唇角。

    聊天群里很快熱鬧起來。

    或許是提到了莊青裁的緣故,溫大總裁難得出聲:刀功差了點意思。

    明明就很好……

    溫廉纖嚼吧著嘴里的腌蘿卜,沒好意思拆穿父親大人“雞蛋里挑骨頭”的行為。

    韓佑不愧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女婿,聽到這話,當即表態(tài):回楠豐以后,我會好好再向媽請教的。

    溫皓白:嗯。

    覺察群里要冷場,韓奕橫空出世替兒子鳴不平:@溫皓白你一個連蘿卜都不會切的家伙,怎么好意思對韓佑的手藝指指點點。

    溫皓白:等等來我辦公室一趟。

    韓奕:有什么事不能現(xiàn)在說?

    溫皓白:你那份年終總結(jié)在去年的基礎(chǔ)上多加三千字。

    韓奕:……

    韓奕:@莊青裁 管管你老公。

    官大一級壓死人。

    沒能成功召喚出溫家家主夫人的韓副總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與手段,只能退而求其次,召喚兒媳婦:@溫廉纖趕緊回閱川集團接班,把你爸拍死在沙灘上。

    溫廉纖抿著嘴里的粥,發(fā)了個瞪大眼睛裝無辜的貓貓頭表情。

    至此,由一塊腌蘿卜攪起的職場風云終于停歇。

    見早餐解決得差不多了,韓佑將腌蘿卜的密封罐重新壓緊,提醒重擔在肩的小溫總:“時間不早了,再不走,就要趕上早高峰堵車了。”

    溫廉纖當即露出郁悶的表情。

    韓佑歪了歪頭:“還是說——身體不舒服,又想翹班了?”

    話里有話。

    想起上次歇在家里的“后果”,溫廉纖當即站直了身子:“我這就去上班。”

    再折騰一整天,她真的會受不住。

    韓佑滿意地笑了笑,取來熨燙好的冬裝外套,臨出門前又親手給溫廉纖戴上了一副小羊皮手套。

    做完一切,他才抬起雙臂擺出求擁抱的姿勢。

    溫廉纖早已不再抵觸這樣的親昵,很乖順地貼過去,下一秒,耳邊卻響起飽含委屈與不滿的男聲:“周末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會很寂寞的……纖纖打算怎么補償我?”

    青年企業(yè)家協(xié)會舉辦的露營活動兩天一夜,可惜韓佑周六晚上還有一場演出,而且,其他人都說了不帶家屬,她也不好破例。

    周末之前,他們每晚都會待在一起……

    她想不明白韓佑為什么這么計較。

    再三思考,重提被擱淺的話題:“我把那把古董琴拍下來送給你?”

    “我不要。”

    “那你想要我怎樣補償?”

    像是早就想好了方案,男人毫不遲疑:“周五晚上的時間留給我,好不好?”

    他的呼吸均勻、溫熱,似有實質(zhì)一般在溫廉纖的臉側(cè)暈染開,她的心跳亂了節(jié)拍,順勢喃喃地問:“你想去哪里?”

    桃花眼彎了彎,韓佑給出一個意外的答案:“……去約會吧。”

    *

    約會這個詞對溫廉纖而言,著實陌生。

    這幾天,她不止一次偷偷用手機搜索“情侶約會可以做的事”,繼而發(fā)現(xiàn),像吃飯、逛街、唱歌、看電影甚至是去游樂園這些選項,自己和韓佑早就一起做過了,當時除了開心,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兩人唯一沒做過的,好像就只有……

    開房。

    韓佑該不會是膩味了在家里、打算換個地方嘗試一下吧?

    越想越覺得“開房”的可能性極大,溫廉纖花了點時間才接受了這種直奔主題的約會方式,并且開始留心隆濱那幾家五星級賓館的房型和環(huán)境,甚至,還偷偷給自己買了一套有點兒小性感的內(nèi)衣。

    她的大學室友性格都挺活潑,也曾在夜談會時分享她們的約會經(jīng)歷,甚至還有人展示過特意為約會crush而準備的“戰(zhàn)袍”。

    溫廉纖看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后來的大學生活,常常因為自己太過保守而感到和她們格格不入……

    結(jié)果畢業(yè)沒幾年,她就挑了款更加勁爆的。

    趁著韓佑排練、家中無人,溫大小姐一邊責備男色讓人墮落,一邊偷偷手洗戰(zhàn)袍。

    偷偷烘干。

    偷偷藏進衣帽間最里面的收納盒里。

    打算約會那天再偷偷換上。

    有了一個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溫大小姐惴惴不安,只能用工作來轉(zhuǎn)移注意力,所幸,覽星文投這周確實有不少好消息:隆大圖書館“閱想空間”的一期工程順利中標,平江文創(chuàng)園的合作協(xié)議也簽了下來。

    交給閱川集團總部的年終總結(jié)可算是有內(nèi)容寫了。

    溫廉纖心情不錯,提了團隊績效,還安排了三天的全員下午茶。

    周五臨近下班時間點,她來到前臺坐下,找莫莫和小唐她們聊了會兒天——關(guān)心員工是一方面,向姐妹取經(jīng)是另一方面。

    見BOSS欲言又止地詢問她們一般和男朋友去哪里約會,莫莫和小唐頓時會意,開始為她出謀劃策:

    “小溫總你喜歡貓貓狗狗嗎,對面商業(yè)街開了一家寵物咖啡館!”

    “密室逃脫呢?現(xiàn)在有情侶雙人闖關(guān)模式喔,我和我男朋友去玩過一次,挺有意思的。”

    “其實,私人影院也不錯啊……”

    說到這里,兩個姑娘心照不宣相視而笑。

    溫廉纖沒有g(shù)et到惹她們發(fā)笑的點,只悄悄點開手機備忘錄,記下了這些約會項目,低頭的動作稍稍有些大,束在腰間的“魚骨”略微勒緊,她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冷氣,默默背過身,調(diào)整了一下內(nèi)衣肩帶。

    花里胡哨的款式,穿起來果然不舒服。

    剛抱怨完,掀眼就看見玻璃門外出現(xiàn)一抹熟悉高挑的身影。

    是韓佑。

    昨晚就說好了,他來接她下班。

    匆忙按滅手機,溫廉纖起身迎接丈夫,繼而發(fā)現(xiàn)他自樓梯間方向而來:“電梯是壞了嗎?你走樓梯上來的?”

    韓佑沒有隱瞞:“我在李呈呈那兒坐了會兒,順便等你下班。”

    言下之意,自己是從十六樓走上來的。

    溫廉纖愣了愣。

    說來奇怪,自打“捕夢”酒吧一別,李呈呈就沒再糾纏過她,倒是和喻嫻走得挺近,前段時間他在喻嫻的介紹下、帶資進組客串了幾部短劇,過足了戲癮,從拍攝基地回來的時候,還給她帶了兩只真空包裝的楠豐特產(chǎn)鹽水鴨。

    挺懂事的。

    只是她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韓佑怎么會和李呈呈聊到一起去?

    莫莫和小唐也想不明白,她們默不作聲,專心吃瓜,時不時看一眼心胸寬廣、豁達大度的“溫韓氏”,滿臉都寫著“欽佩”兩個字。

    眼見已過下班時間,韓佑熟門熟路地走進總經(jīng)理辦公室替溫廉纖收拾私人物品:“對了,李呈呈和我說,他也對你們那個青年企業(yè)家協(xié)會很感興趣,纖纖記得把明天露營集合的時間和地點發(fā)給他——引薦孟延川一個人入會是人情往來,那引薦兩個人,也是一樣的。”

    頓了頓,他又道:“遠見傳媒也很有誠意。”

    耳邊風也有一定的道理。

    而且之前收了李呈呈送的鹽水鴨,是得找個機會還人情,溫廉纖點點頭,說一會兒就和青企協(xié)的負責人打招呼。

    韓佑的笑容里帶著一絲得逞的意味,牽起了她的手。

    第25章 025 贅婿這么小眾的賽道也是給他闖……

    第一站約會地點, 是隆濱中心附近的一家米其林三星西餐廳。

    溫廉纖聽說過那家店的名號,也聽說過,至少要提前一個月才能預(yù)訂到位置, 也不知韓佑是托了哪里的關(guān)系, 兩人順順利利進了店、還被服務(wù)生請到了一個非常出片的座位上:餐桌側(cè)面有一個巨大的生態(tài)魚缸, 他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欣賞穿梭于海葵中的小丑魚。

    餐品的味道很不錯, 擺盤也很好看。

    溫廉纖高高興興地為“漂亮飯”拍了照片, 打算一會兒發(fā)給喻嫻看, 一抬眼,竟看見韓佑也在舉著手機拍照。

    她頗為驚訝地眨眨眼。

    韓佑解釋, 是要為自己的個人賬號積攢素材。

    提到這茬, 溫廉纖眸光一動, 當即開始擺弄APP:“我來看看你的號經(jīng)營得如何了, 不會還是只有我一個粉絲吧?用戶名, 密碼……唔,我想想密碼……”

    她擺弄了好一會兒才成功登陸,繼而發(fā)現(xiàn),建號至今,韓佑已經(jīng)發(fā)了十幾條狀態(tài), 積攢了一百來個粉絲:除了兩條宣傳愛羽樂團“冬日音樂會”的營業(yè)內(nèi)容,剩下的, 幾乎都與她有關(guān)。

    給老婆做早餐。

    給老婆做晚餐。

    給老婆買的橘子。

    老婆出差了, 練琴。

    等老婆回家, 大掃除。

    老婆送的新衣服,很好看。

    給老婆做的腌蘿卜終于開封了。

    再加上最新的一條:和老婆約會。

    興許是從小經(jīng)受過她的“嚴格訓練”,韓佑拍照技術(shù)過硬,文案雖然簡單, 但配上一兩張頗有氛圍感的照片,數(shù)據(jù)意外地都很不錯。

    審閱完所有狀態(tài),溫廉纖都快要不認識“老婆”兩個字了,半晌才想起來,自己居然就是那個出現(xiàn)頻率極高的“老婆”。

    她仔仔細細打量著韓佑,紅唇一碰,喃喃道:“韓佑,我以前怎么都沒看出來,原來你背地里這么、這么……”

    韓佑目含期待:“怎樣?”

    溫廉纖篤定接話道:“這么話癆。”

    韓佑:“……”

    墨瞳中失落一閃而過,他想了想,又釋然地笑了起來:自家的小青梅有多遲鈍,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到。

    沒有注意到短短數(shù)秒內(nèi)對面男人起伏不定的情緒,溫廉纖一邊翻看評論區(qū),一邊神情愉悅地解決著面前的法式藍龍蝦。

    然而。

    滑動著手機屏幕,她的眉頭越皺越緊。

    網(wǎng)友A:我上周去隆濱大劇院看了他們的演出,小哥哥是坐在最外面那一排小提琴手!長得好帥!原來英年早婚了,嗚嗚嗚……

    網(wǎng)友B:兄弟!軟飯好吃不?你老婆有沒有富婆小姐妹啊,也給小弟介紹一個唄?

    網(wǎng)友A:吃軟飯?瓜來!

    網(wǎng)友B:這男的岳父是巨有錢的上市公司大老板,老婆來隆濱打理分公司,他入贅,跟過來的,一身行頭幾十萬,全是老婆買的。

    網(wǎng)友C:贅婿這么小眾的賽道也是給他闖進來了。

    網(wǎng)友D:不是什么男人都能吃上軟飯的!你有人家這臉這身材嗎?你能起早貪黑、毫無怨言伺候一家子嗎?你能管好下半身,隨時隨地給老婆提供情緒價值嗎?

    網(wǎng)友E:這又是做飯,又是打掃衛(wèi)生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男保姆呢……嘖,男人的臉都給他丟盡了!

    那些過分的言論,有不少ip都來自于隆濱本地,溫廉纖磨了磨牙,試探著問韓佑:“評論里的那些人……”

    韓佑將和牛撻切分成方便入口的小塊,遞到她的餐盤里:“我不在意,你也別太在意了。”

    見妻子板著臉地打算反駁網(wǎng)友,他笑著搖搖頭:“纖纖的軟飯多香啊,他們又沒機會吃得到。”

    指尖的動作一頓。

    溫廉纖刪除敲了一半的回復(fù),看向丈夫——韓佑一向情緒穩(wěn)定、不在意外界目光,她也不方便和素昧謀面的網(wǎng)友斤斤計較,再看那些回帖的ip地址,里面十有八/九混進了愛羽樂團里的人。

    她想摸摸韓佑的手、說幾句寬慰他的話,結(jié)果一探身,不小心又被內(nèi)衣魚骨扎了肉,瞬間疼得五官皺成一團。

    韓佑關(guān)切:“怎么了?”

    溫廉纖搖搖頭,小心翼翼站起身:“沒事,我去一下衛(wèi)生間。”

    *

    吃過晚飯,兩人決定在商場里逛一逛。

    看電影自然是消磨時間的首選活動,只是瀏覽了一遍排片表,并沒有特別想看的片子,復(fù)又想到得坐在那兒飽受“戰(zhàn)袍”兩小時的折磨,溫廉纖頭皮一麻,迅速將韓佑拽走:“還是去別的地方逛逛吧。”

    約會安排被打亂,本以為韓佑會不開心,沒想到那家伙走著走著,忽而兀自笑出聲。

    溫廉纖下意識地打量自己的裝扮:“怎么了?”

    生怕藏在白色冬裝裙下的小秘密被發(fā)現(xiàn)。

    韓佑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想到以前過年,只要你家里一來客人,就會找借口跑來我家,喊我一起出門、漫無目的在街上亂逛。”

    楠豐溫家是個親緣關(guān)系復(fù)雜的大家族,家族成員魚龍混雜,溫皓白作為溫家家主,逢年過節(jié)免不了有應(yīng)酬;但凡遇到討厭的親戚登門拜訪,溫大小姐一定會想辦法開溜,而“去樓下找韓佑出去玩”就是屢試不爽的借口。

    面對竹馬“翻舊賬”的行為,溫廉纖努努嘴,不愿承認:“哪有漫無目的在街上亂逛,那明明就是city walk.”

    韓佑不與她爭執(zhí),目光流連于琳瑯的店鋪間,似是在決定接下來的行程。

    見賣刮刮樂彩票的小鋪前圍著好幾對情侶,他腳步一頓,沖身邊人一抬下巴:“要不要去碰碰運氣?”

    溫廉纖欣然接受。

    韓佑擠進去,買了厚厚一疊20元面值的刮刮卡捏在手里,拉開的時候很長、很長,莫名讓她回憶起高中那幾年被英語試卷支配的恐怖。

    兩人找了個位置坐下,腦袋挨著腦袋,弄清楚了刮獎規(guī)則。

    捏起店家準備的銅錢硬幣,溫廉纖祈禱般深吸了一口,埋頭刮掉銀色圖層,一一比對著每一張刮刮樂上的中獎數(shù)字和圖案。

    一如既往地認真。

    韓佑并沒有上場的意思,只耐著性子坐在一旁,不自覺地俯身貼向妻子,聽著耳邊時不時響起的輕呼或抱怨:

    “這張沒有……”

    “唔,這張好像也沒有!求求了,中獎二十塊錢也好嘛!”

    “這張有!中了二十……好像還有!哇,又中了二十!還有嗎,還有嗎?”

    遇到感興趣的東西,溫廉纖的表情要比平日里豐富許多,韓佑噙著笑,看著她,不間斷撕下刮刮樂遞過去。

    直到存貨告罄。

    溫廉纖將中獎的那些卡片集中在一起,碾開,小扇子般地捏在手里,拍照發(fā)進家庭群,高調(diào)宣布自己中獎了。

    韓佑問她:“一共中了多少?”

    提到賬目,精于此道的溫大小姐脫口而出:“一共是七百五十塊。”

    那股得意勁兒,簡直要從眼睛里溢出來。

    韓佑笑瞇瞇地夸獎:“纖纖真厲害。”

    商場里的信號不太好,照片遲遲沒能成功加載,只有“我中獎了”四個字沒頭沒腦地躍入群聊界面,隔著手機屏幕,覺察不出溫廉纖的真實情緒,雙方家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莊青裁秒回了一長串“省略號”。

    席初晚緊隨其后冒了個泡:你們這才在一起多久啊……

    席初晚:韓佑呢?他人在哪里?

    席初晚:有沒有去醫(yī)院檢查確認?

    韓奕:哈哈哈臭小子牛逼啊!

    溫廉纖愣了愣,一時半會兒沒理解他們的反應(yīng)為什么這么大,本想說韓佑就在自己旁邊,一掀眼,卻發(fā)現(xiàn)對方眉頭緊鎖沖她做“噤聲”的手勢:“你爸突然打電話給我,可能是有什么要緊事。”

    溫廉纖目送竹馬走到僻靜處,接通了溫皓白的電話:表情起初還算自然,慢慢地,神情中摻雜了迷惑、訝異、無奈,間或瞥望她一眼,再沖著手機點頭、應(yīng)聲、神情嚴肅地舉起了另一只手,像是在……

    發(fā)誓?!

    溫廉纖糊涂了。

    低頭去看群聊,剩下三位家長你來我往,已經(jīng)發(fā)了十幾條新消息。

    莊青裁:這太突然了。

    莊青裁:我還一點都沒做好準備……

    韓奕:哈哈哈臭小子牛逼啊!

    席初晚:是我們沒把韓佑教好。

    席初晚:@韓佑你人呢!出來挨打!

    莊青裁:往好處想,下個月初他們就辦婚宴了,纖纖也不至于太吃力。

    韓奕:哈哈哈臭小子牛逼啊!

    席初晚:要不,婚慶流程再簡化一點吧?

    莊青裁:那我去和司儀那邊說一聲。

    韓奕:哈哈哈臭小子牛逼啊!

    溫廉纖還沒來得及敲出疑惑,屏幕中央就出現(xiàn)了一行灰色的小字:韓奕已被移出群聊。

    她莫名想笑。

    剛牽動唇角,結(jié)束通話的韓佑便走回到她身邊。

    溫廉纖忙不迭上前發(fā)問:“他們怎么了。”

    “稍微有點小誤會。”

    “他們不會以為我中了幾個億的大獎吧?”

    頓了頓,韓佑欲言又止:“他們以為你懷孕了。”

    溫廉纖“啊”了聲,腦子里更亂了:“那我爸打電話給你……”

    韓佑苦笑一聲:“他認為現(xiàn)在考慮孩子的事還太早了,提醒我要做措施——說‘警告’可能更貼切一點。”

    怪不得。

    怪不得長輩們在群聊里說了那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好在,韓佑說都解釋清楚了。

    苦惱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溫廉纖切身感受到何為“社會性死亡”,甚至還有點兒為丈夫鳴冤——因為這事兒驚動了自家老爸,實在是時運不濟。

    將手機按滅、塞進隨身包包的最底層,她像是為了遮掩尷尬般主動牽起了丈夫的手,提議說,趕緊去兌獎。

    面對長相俊美的大主顧,彩票鋪子老板態(tài)度很不錯,問他要不要再換幾張,韓佑婉拒。

    他唇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將兌換來的百元大鈔盡數(shù)“上交”給妻子:“開心了嗎?”

    溫廉纖埋頭點錢:“開心啊,畢竟,這種錢是撿來的嘛。”

    聽見身邊的輕嗤聲,她后知后覺想到一件事:“你買刮刮樂一共花了多少錢?”

    “一千八。”

    “成本這么高?那我豈不是……”

    “嗯,凈賺負一千零五十元。”

    溫廉纖:“……”

    居然忘了考慮成本問題,閱川集團會不會在她手上完蛋啊?!

    臉頰上因“懷孕烏龍”鬧出來的紅暈還沒消退,又迎來另一樁叫人羞赧的事,溫廉纖雙頰發(fā)燙,頭頂就快要冒出青煙。

    不敢迎接那道促狹的目光,她拽了拽韓佑的衣袖:“我們走吧。”

    韓佑反握住她的手,不輕不重地捏著她的手指:“接下來去哪里?”

    溫廉纖下唇瓣抖了抖,用很輕地聲音說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想逛街了,我、我們?nèi)ァベe館休息吧。”

    高跟鞋走累了。

    內(nèi)衣的蕾絲綁帶也一直在摩擦皮膚。

    好丟人啊。

    她有一百個理由加快今晚的約會進度條。

    只是聽到這話,韓佑明顯愣怔住了:“賓館?”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溫廉纖如是想。

    抿了下唇,又接著問:“你沒訂房間嗎?”

    韓佑懷疑自己聽錯了:“為什么要訂房間?”

    溫廉纖啞了會兒,才喃喃發(fā)問:“約會的最后一個流程,難道不是開房?”

    第26章 026 “結(jié)婚以后,有一點點喜歡我了……

    話音剛落, 韓佑微微睜大眼睛。

    第一個念頭是確認自己是否說過這樣的話,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第二個念頭則是:誰教她這么約會的?

    看到男人愈發(fā)微妙的表情, 溫廉纖反應(yīng)過來, 似乎是又鬧了一個笑話……

    她緊了緊身上的白色小西裝外套, 像一尊因躲避春天而逃遁的雪人, 悶聲、快步, 向前沖。

    也沒提要去哪兒。

    韓佑三步并作兩步追上來將人攔下, 斟酌著字句:“如果纖纖想……”

    她破天荒急躁:“我不想!”

    呼聲引來了不少路人的注視,誤以為是小情侶在鬧矛盾。

    溫廉纖往一旁賣毛絨玩偶的店鋪里縮了縮, 盯著一整面墻花花綠綠的可愛玩偶, 莫名悵然。

    韓佑看著她。

    看著她的眼圈不受控制慢慢變紅。

    他輕聲地喚:“纖纖?”

    溫廉纖委屈地挪了下肩膀, 冒出鼻音:“扎、扎到了……唔。”

    意識到妻子是在忍耐身體的不適, 韓佑上前一步將人攬住:“哪里?”

    商場中庭結(jié)伴而行的年輕人有說有笑, 打鬧著自兩人面前路過,借著打量“玩偶墻”的余光,觀察著這對鬧完別扭又和好的小情侶。

    為了避讓人潮,溫廉纖歪進他懷中,盯著光潔的地面瓷磚, 用很輕地聲音說了句:“內(nèi)衣。”

    韓佑蹙起眉頭,明白了對方自剛才起就不停跑衛(wèi)生間的緣由:“能堅持到回家嗎?”

    說罷, 舉目尋找商場里的內(nèi)衣店:“或者, 去買一件舒服點的?”

    溫廉纖遲疑地搖搖頭:“還是回家吧。”

    她無法想象自己在內(nèi)衣店脫下那身“戰(zhàn)袍”時的場面……

    韓佑沒有笑話她, 也沒有再提“約會的最后一個流程”,只牽著她的手,用最快的速度乘電梯來到地下車庫。

    溫廉纖陷入副駕座的時候,心臟還在胸膛里砰砰直跳。

    攔下她急于系安全帶的手, 韓佑提醒:“先解開?”

    這個時間點,地下車庫里難見人影,溫廉纖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車廂并不寬敞,艱難地脫掉外套后,卻因連身款冬裝裙犯了難,她幾番嘗試,都沒能碰到背后的隱形拉鏈。

    韓佑看不下去了,抬手幫忙。

    繼而發(fā)現(xiàn),溫廉纖的肩膀和后背已經(jīng)被材質(zhì)偏硬的鏤空蕾絲布料磨破了一大片,正隱隱往外滲著血絲。

    而那件黑色的、款式勁爆的內(nèi).衣也令他感到陌生——溫廉纖所有的貼身衣物都是他親手揉洗、晾曬的,從沒見過這一身。

    韓佑冷不丁擰緊眉頭:“什么時候買的?”

    溫廉纖像是做錯事般小聲嘀咕:“就是前幾天……”

    指尖在溫熱的皮膚上游走,韓佑小心翼翼替她解開背后綁帶,還是多問了一句:“為什么要穿這個?”

    溫廉纖捂著胸口,聲音悶悶的:“我以為你是想去開房……我覺得你會喜歡我這樣,所以就穿出來了,我沒想……到這個衣服,這么難穿。”

    我以為。

    我覺得。

    我沒想到。

    有一種“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可愛——在溫大小姐身上,不常見。

    只是,這樣的辯解讓另一位當事人哭笑不得:“難受了一整天?”

    溫廉纖輕不可聞“嗯”了聲。

    心疼終是占據(jù)到情緒的頂端,韓佑雙手扯住了內(nèi)衣腰部的魚骨設(shè)計,叮囑道:“別動,我?guī)湍忝摰簟!?br />
    完全不給妻子留下反駁的余地,他的手往下探,用力一扯,下一秒,車廂里便響起了布料被撕壞的聲音。

    緩緩將帶著綁帶與魚骨的內(nèi)衣從粗呢面料的連身裙里拽出來,握在掌中揉捏,韓佑極力壓抑著躁動的血液。

    看見的,是感官上的刺激。

    看不見的,是內(nèi)心深處的惦念。

    身體猝不及防解除束縛,溫廉纖長舒一口氣,有了一種“復(fù)活”的錯覺,一扭頭,卻撞進丈夫欲說還休的視線中:“下面呢?要脫掉嗎?”

    她迅速并攏雙腿:“下面還好,不、不用脫。”

    羞恥度不斷積攢,已然爆表。

    溫廉纖咬了咬唇,搶過揪在韓佑手中的那團布料,狠狠塞進包包里,長睫輕顫,眼淚不爭氣地“啪嗒”落下來。

    其實可以洗完澡再穿。

    她不懂。

    她沒有經(jīng)驗。

    她只是偶爾也想讓韓佑高興……

    但是,怎么就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韓佑一愣,立刻為妻子擦拭眼淚,壓低聲音哄著:“不哭,不哭,沒什么的,我這就開車直接回家,不會有人看到的。”

    記憶中的溫大小姐只是不愛笑,從小到大,眼淚可沒少流。

    習慣在外人面前逞強,到了他這個竹馬面前,就會變本加厲流露出最真實的一面:沒考好會哭,體測時跑步摔跤會哭,看電影會哭,辯論賽與冠軍失之交臂會哭,啃大醬骨崩掉了半顆牙齒也會哭……

    但眼下這一滴不明所以的眼淚,還是讓他頓感慌亂。

    好在,溫廉纖也知道自己失態(tài)。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調(diào)整情緒:“我沒事,就是……好丟人,好像今晚發(fā)生的每一件事,都很糟糕……”

    精心的裝扮成為笑話。

    滿腔的期待化作烏有。

    越想越氣,越氣越想,忍不住想要掉幾滴眼淚——哪怕被說“矯情”她也認了。

    韓佑耐著性子等溫廉纖把話說完,這才微微揚起唇角:“怎么會糟糕呢?明明就是一個很美好的晚上,我和纖纖可是在約會啊。”

    最后的語氣詞很輕、很柔,像是細細的雨絲,不經(jīng)意間飄落。

    正是那些不經(jīng)意,讓溫廉纖整個人都變得濕潤、黏膩,她渾渾噩噩地說著氣話:“我們最后都沒有去開房,根本不能算約會,只能算出來玩——我們以前也經(jīng)常這樣一起出來玩。”

    聽起來像是反駁。

    其實,是用另一種方式來求證。

    韓佑的耐心像是永遠沒有耗盡的那一天,不厭其煩地安慰:“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

    “我還沒有確認。”

    見身邊人直勾勾地看向自己,他薄唇又碰:“如果可以,我想確認一下。”

    是詢問。

    溫廉纖點點頭:“你說。”

    是準許。

    兩人之間一直存在著的高低關(guān)系,似乎變得更加明顯。

    商場的地下車庫光線昏暗,如同一座巨大的、幽深的洞穴,有水自天花板縫隙中滴落,在灰黑色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一攤又一攤水痕。

    在這樣的背景畫面之中,韓佑的聲音仿佛也變得悠遠、空靈:“纖纖今天特意穿成這樣出來和我約會,是因為結(jié)婚以后,變得有一點點喜歡我了嗎?”

    他沒有再笑,多情的桃花眼中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問得很含蓄。

    每一個字都經(jīng)過深思熟慮,為回答者留下了許多回旋的余地。

    只要有一點點喜歡,一點點就行。

    就不算辜負“結(jié)婚”這張入場券。

    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緊鎖定,這么近的距離,溫廉纖甚至可以看清楚韓佑輕顫的睫毛和唇角肌肉。

    她暗忖著,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對韓佑而言非常重要:畢竟他是入贅到了溫家,多擁有一份愛意,也就多一份安全感。

    溫廉纖忽然意識到,自己除了可以給他錢,還可以給他愛。

    而那顆不知何時埋下的種子,也在另一個模糊的時刻,開始生根、發(fā)芽、開花。

    她沒法說出不喜歡,于是輕輕頷首,像承認“會在出差時想他”同樣的語氣道:“有的。”

    擔心對方?jīng)]有聽清楚,她定了定神,重復(fù)一遍:“有喜歡你的。”

    她沒說一點點。

    因為潛意識里覺得,肯定不止一點點,但又不確定是否可以用“很多點”“非常”“特別”之類的形容詞。

    這番話說出來,有一種“撥云見日”的輕快感。

    悄悄抬眼,溫廉纖發(fā)現(xiàn)韓佑還在注視著自己,又飛快低下頭,像只受了驚的小鹿。

    韓佑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重新?lián)P起唇角,他雙手捧住妻子的臉,語氣中滿是藏不住的歡喜:“就是因為這一份多出來的喜歡,所以啊,以前只是‘出來玩’,現(xiàn)在才叫‘約會’。”

    溫大小姐低下頭,兀自琢磨丈夫的話。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韓佑便開始吮咬她的唇瓣。

    很賣力也很投入。

    像是要將她深深烙印進身體里。

    或許是身上毫無束縛的緣故,溫廉纖比任何一次接吻時都要松弛,被親到情動,忍不住雙臂摟住丈夫的脖頸,揚起臉,舌尖與他攪弄在一起。

    若不是環(huán)境不允許,她恨不得立刻跨坐到韓佑身上去。

    曖昧在狹小的車廂內(nèi)發(fā)酵。

    直到。

    有人拍了拍車窗玻璃,笑著大喊:“哇塞!這里有人在親嘴!”

    溫廉纖:“……”

    猛地將韓佑推開,刀子似的視線投向車窗外:是個六七歲左右的孩子。

    被當事人發(fā)現(xiàn)后,小孩毫無懼色,趴在玻璃上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地走向正在不遠處停車的父母,邊走邊喊“有人在親嘴”。

    唯恐天下不知。

    韓佑眉毛一耷拉,無聲地笑:“我們在他那個年紀,應(yīng)該不會注意車里有沒有人親嘴吧?”

    溫廉纖雙手捂住發(fā)燙的臉,又氣又羞,張口催促他快點回家。

    真的是亂七八糟的一次約會。

    但是……

    她稍稍分開手指,從指縫里偷看掌著方向盤、唇角掛笑的丈夫——但是,如果約會對象是韓佑的話,好像一切都不會太糟糕。

    *

    回到御月庭后,趁溫廉纖泡澡的功夫,韓佑幫她整理了明天要帶的旅行包。

    說是露營,其實就是在房車基地釣魚、玩飛盤和BBQ之類的戶外活動——聽說那個房車基地是青企協(xié)某成員經(jīng)營投資的,這次招呼了一群年輕BOSS過去玩,想來,也是為了爭取各家公司團建活動的生意。

    進了這樣的組織里,任誰都會帶著點兒小心思。

    萬幸的是,溫廉纖從小在溫皓白和韓佑身邊耳濡目染,可以有游刃有余地在這一類場合中拓展人脈、為覽星文投尋找合作機會。

    韓佑并不擔心妻子的社交能力,只擔心她……

    浴室門從里打開。

    溫廉纖擦拭著半干的頭發(fā),慢騰騰往外走:“咦,你都幫我收拾好了?”

    韓佑將巧克力和牛肉干之類的零食塞進旅行包,又往夾層里放了一千塊錢現(xiàn)金,囑咐道:“隨身帶只小一點的包,放紙巾和證件。”

    “擰開瓶口的飲料不要喝,自己的杯子也不要離手。”

    “如果有人大晚上約你去湖邊散步聊天看月亮,記得拒絕。”

    操心程度堪比她老媽。

    這么說也不對,六年級全班組織去春游,莊青裁都不會這么操心自己……

    溫廉纖忙不迭點頭:“知道啦。”

    她徑直走進衣帽間挑了只小號的“琴譜包”,調(diào)整好肩帶長度,又背上身比劃了一番,這才想起今天背的那只包里還有枚“定時炸彈”,匆忙探出半截身子,提醒韓佑:“那件戰(zhàn)袍……啊,不是,那件內(nèi)衣還在包包里,你有空去幫我扔了吧。”

    正在往旅行包里放一次性馬桶墊和枕套的韓佑仰起臉:“扔了?”

    溫廉纖一鼓腮幫,小小地糾結(jié)了一下:“嗯,雖然有點心疼——花了我三百九十九塊呢,也沒讓你看一眼。”

    聽到這話,韓佑只是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第27章 027 那我豈不是得以身相許?

    像是為了證明“約會的盡頭絕不只是那檔子事”, 兩人一整晚心照不宣地相擁而眠。

    第二天吃過早飯,韓佑一如既往承擔起收拾桌子和洗碗的工作,被男人那肩寬腿長的背影所迷惑, 溫廉纖忍不住從身后抱住他膩歪了好一陣子, 直到李呈呈打來的電話, 說是已經(jīng)開車等在樓下了。

    或許是為了報答“引薦”之恩, 這一趟, 他心甘情愿充當溫廉纖的司機兼保鏢。

    這話是李呈呈親口說的。

    不僅如此, 他還沖拎包下樓給妻子送行的韓佑鄭重承諾:“佑哥,你就放心吧, 我肯定圓滿完成任務(wù), 盯緊……”

    兩個男人嘀嘀咕咕說著話, 溫廉纖聽不清, 也沒有多問, 只是對李呈呈這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的態(tài)度嘖嘖稱奇。

    見時間差不多,小夫妻揮手道別。

    看著溫廉纖在后排落座,韓佑一抬手,李呈呈立刻條件反射般擋住了臉,后知后覺, 對方只是想把旅行包遞過來。

    他松了口氣,毫無怨言地充當苦力。

    若是在以前, 溫廉纖肯定對李呈呈避之不及, 不過經(jīng)過這段時間相處, 她對那家伙的印象也有所改善。

    別的不提,兩人這一路聊得挺投機,李呈呈還分享了自己“帶資進組”拍戲時的趣聞:“劇組那些家伙都是見人下菜,一開始不鳥我, 聽嫻姐介紹說我投了一筆錢,立刻換上笑臉,又是送咖啡,又是送暖寶寶,輪番上陣夸我演的好、演的像,天生就是當演員的料,只當興趣愛好可惜了……”

    溫廉纖好奇:“你都客串演了些什么?”

    “油膩霸總,紈绔世子,還有地主家的傻兒子。”

    “都是本色出演。”

    “溫小姐說什么?”

    “沒什么。”

    溫廉纖心虛地將視線挪向窗外,忽而又聽到李姓司機感慨一句:“說起來,這個天拍戲是真冷啊,嫻姐她們也真是不容易。”

    這趟露營所住的房車基地位于城郊,從御月庭過去,將近一個半小時車程,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時間過得飛快。

    溫廉纖趕到集合地點的時候,孟延川已經(jīng)在停車場等候多時。

    見到溫大小姐身后跟著一個陌生男人,他先是一愣,隨即公式化地遞上名片,介紹自己的律所和業(yè)務(wù)范疇:“順便一提,我是溫廉纖的學長。”

    非常耳熟的話術(shù)。

    比起言行拘謹?shù)拿涎哟ǎ畛食蕜t顯得放松許多,換了名片后才干笑兩聲:“幸會幸會,我是溫小姐的追求者。”

    溫廉纖剜了他一眼:“別胡說。”

    孟延川尷尬地扶著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刻意壓低聲音:“韓先生知道你和李總周末一起來這邊露營嗎?”

    溫廉纖沒聽清:“嗯?”

    回答他的是李呈呈:“當然知道,是他親自把溫小姐送下樓、交到我手上的呢。”

    孟延川輕咳數(shù)聲,陷入沉思。

    交談的三人很快吸引了其他成員的注意。

    來接應(yīng)他們的除了房車基地的投資人趙向哲,還有隆濱青年企業(yè)家協(xié)會副會長聞若聲,后者看上去與溫廉纖年紀相仿,是一位十分成熟、干練的女性,隨便往哪兒一站,都有一種讓所有人都服從、聽令的氣場。

    溫廉纖第一次見到副會長本人,打聽過后才知道,是隆濱頗有來頭的慕家長孫女,她很中意的Moons男裝品牌,就是慕家旗下的產(chǎn)業(yè)。

    聞若聲隨母姓。

    換而言之,她的父親也算是入贅。

    這讓溫廉纖莫名對聞若聲產(chǎn)生了一些好感,見識到她的處事風格后,好感又變成崇拜,與她對視時,連脊背都會默默繃直。

    在聞若聲的組織下,這群或清高、或孤傲的創(chuàng)一代、富二代,很快打成一片。

    有“不近人情”的冷美人對照組,連不大愛笑的溫家大小姐都顯得容易親近,上午那場飛盤游戲結(jié)束后,有不少男士前來與她搭訕。

    幸虧有“不以交朋友也不以談生意為目的”的李呈呈在場,用一種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攔截掉他們的示好:“溫小姐已經(jīng)有老公了,兩人感情很好的……如果你也想松土,拿著號碼去我后面排隊。”

    溫廉纖眨眨眼,明白了韓佑不反對李呈呈跟過來的原因。

    甚至懷疑,是韓佑慫恿李呈呈跟過來的……

    生怕引火上身,她端著保溫杯走到人工湖邊去看孟延川釣魚。

    杯子里裝著紅棗桂圓茶,還放了兩塊□□糖,是臨行前韓佑特意為她準備好的,溫廉纖小口抿著,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湖面上的浮標。

    孟延川發(fā)現(xiàn)了她,寒暄幾句后,便開始敘舊:“你這兩年變化挺大的——音樂會那天,我都有點不敢相認。”

    溫廉纖抿笑:“孟學長倒是沒怎么變。”

    認真打量了面前的男人幾眼,她接著道:“就是,黑框眼鏡變成了金絲邊眼鏡。”

    孟延川笑起來,順著她的思路說了句浮于“表面”的夸獎:“我的意思是,你變得比以前更漂亮、更有氣質(zhì)了。”

    頓了頓,又再次找補:“當然,以前也很漂亮、很有氣質(zhì)。”

    溫廉纖打趣道:“我收回剛才那句話,其實,孟學長也變了不少——你以前可不會這樣夸獎女孩子。”

    “就是因為不會夸獎女生,所以到現(xiàn)在都還單著。”

    “誒,你和苗學姐……”

    “畢業(yè)就分手了。”

    “抱歉,我不知道。”她愣了愣,戰(zhàn)術(shù)性低頭喝水,末了又補上一句寬慰,“再等等吧,肯定是緣分還沒到。”

    棗核形的浮標動了動,兩人不約而同斂聲。

    靜候片刻不見魚咬鉤,孟延川才繼續(xù)道:“還是像你和韓先生這樣比較好,從小在一起,年紀差不多了就結(jié)婚,也不用擔心會有變故。”

    溫廉纖兀自琢磨著,總覺得這番話不是真心實意的羨慕,反而是一種惋惜和調(diào)笑。

    猛地又想起別的:“孟學長怎么知道韓佑他和我……”

    應(yīng)該是沒有說過才對。

    “辯論隊集訓那段時間每晚都要弄到七八點才散場,總有個男生在音樂教室練琴等你,還給你送過奶茶和外套,是韓先生吧?”孟延川瞇起眼睛陷入回憶,“印象挺深刻的。”

    停了兩秒鐘,他兀自揚唇:“畢竟,像那種又帥又會玩音樂的男生很受歡迎,每次出現(xiàn),總有幾個女孩特別激動。”

    雖說是夸獎自家丈夫,溫廉纖莫名還是有點氣堵,又急于澄清彼時的兩人只是鄰居關(guān)系:“學長你別多想,我們可沒有早戀。”

    鏡片里映著湖面粼粼波紋,孟延川又笑:“我沒有多想,畢竟,那時候隊里有女生和我說……”

    頓了頓,他接著道:“……說你暗戀我。”

    *

    閑聊以溫廉纖的尷尬否認而告終。

    她不明白孟延川為什么突然提起那些陳年舊事,就算是玩笑話,也顯得不合時宜。

    助理小唐打來的電話如同救命稻草,溫廉纖借口要處理公司的事,先一步回到了事先分配好的房車里,到了午餐時間點才露面。

    有聞若聲坐鎮(zhèn),露營活動的行程安排很充實,吃過提前預(yù)定的農(nóng)家土菜,是讓各位成員閑聊的下午茶時間,一直到晚上七點,一字排列開的十幾輛房車前才冉冉升起篝火。

    看得出,趙向哲花了不少心思,BBQ彩椒肉串看起來非常誘人,海鮮也都是從沿海城市空運送過來的。

    李呈呈殷勤地遞來烤好的和牛肉串,溫廉纖道了謝卻沒有動嘴,趁人不注意,拍了張照給韓佑發(fā)過去,想饞一饞他。

    這個時間點,韓佑應(yīng)該在候場準備音樂會……

    消息意料之中石沉大海,BBQ環(huán)節(jié)快要結(jié)束時,對方才打來了視頻電話。

    溫廉纖迅速掛斷,發(fā)了條消息:還沒散場呢。

    周圍幾個從事金融的行業(yè)精英男士正坐在克米特椅上聊“藍籌股”和“市盈率”,畫面莫名有點好笑,她對那些不敢興趣,又不好意思提前離場,只好低頭看手機減少存在感。

    韓佑很快回復(fù):沒散場就不能視頻嗎?

    溫廉纖:你演出結(jié)束了?

    韓佑:剛到家。

    溫廉纖一句話還沒敲完,對方又發(fā)來新的消息。

    韓佑:想你了。

    看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溫廉纖心尖微顫,像是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伸出舌頭舔了臉:掰著指頭算一算,兩人分開不過十幾個小時……那家伙,分明就是仗著自己說了喜歡他,故意撒嬌。

    自詡“看穿一切”的溫大小姐卻:我一會兒回房車上給你打電話。

    韓佑:單人間的房車?

    溫廉纖:嗯。

    韓佑:還想看我嗎?

    瞬間會意的溫廉纖抿了抿唇,像是邀約一般,給對方發(fā)了一個emoji[酒杯]表情。

    韓佑:這是什么?

    溫廉纖:九塊九的打賞禮物,一杯香檳。

    韓佑:那我要上才藝嗎?

    溫廉纖:要啊。

    溫廉纖:除小提琴以外的才藝。

    韓佑:等著。

    遲遲沒能等到對方的回復(fù),溫大小姐有點心虛,開始反思自己的玩笑是不是開過頭了。

    抬起臉又聽了會兒“天使融資”,再看手機時,韓佑發(fā)來了一張自拍照:只見他身上還穿著演出時的White Tie白馬甲,頭頂多了一對白色的、毛茸茸的獸耳裝飾,分不清是貓耳,還是狗耳……

    只是,再搭上男人那雙桃花眼,溫廉纖自然而然找到了更貼合的答案。

    韓妲己現(xiàn)原形了。

    溫廉纖:你怎么買了這個?

    韓佑:纖纖可以背著我偷偷買內(nèi)衣,那我當然也可以給自己添置些行頭啊。

    韓佑:不喜歡嗎?

    溫廉纖:喜歡的。

    不僅喜歡,還想摸一摸——手感肯定很不錯。

    只可惜,現(xiàn)在只能摸到冰涼的屏幕。

    輕不可聞嘆了口氣,溫廉纖又送上一朵[玫瑰]。

    片刻后,業(yè)務(wù)能力很強的男人發(fā)來了第二張照片:仰起的脖子上系著黑色皮質(zhì)項圈,虛虛的遮住了喉結(jié)。

    溫廉纖下意識將手機飛快翻面,確認身后無人才大膽欣賞起男色。

    胃口這種東西,只會越釣越大。

    她想了想,再度發(fā)送一束[禮花]。

    韓佑很敬業(yè),很快就發(fā)來了掀開馬甲拍的腹肌照,還有隱隱露出邊緣的黑色內(nèi)褲——那應(yīng)該是內(nèi)褲吧?

    皮革材質(zhì)又加上鉚釘和綁帶……

    溫廉纖呼吸一滯:就算是,款式也很特別。

    隆濱入冬后戶外夜晚溫度很低,拜韓妲己所賜,她卻覺得渾身都燒得厲害。

    曾經(jīng)那位富婆姐姐說得沒錯——韓佑要是去鉑金馬上班,絕對是當之無愧的頭牌。

    嘴角忍不住上揚,淺咖的眸子也忍不住來回轉(zhuǎn)動,這種淺薄又庸俗的快樂,讓人變成了掉進堅果堆里的小倉鼠,一心只想要更多。溫廉纖低頭翻了翻表情庫,找到[游艇]發(fā)過去,想看看對方還有什么招。

    韓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個禮物好像很貴重。

    溫廉纖:是啊,特別特別貴重。

    韓佑:那我豈不是得以身相許?

    溫大小姐支棱起來:等我明天回家。

    其實還想加上“洗干凈”“乖乖”“躺床上”之類的字眼,糾結(jié)半晌,實在敲不出來。

    本以為沒羞沒燥的夫妻夜話到此就可以劃上休止符,誰料,韓佑永遠不會讓她失望:還要等到明天?

    韓佑:纖纖今晚不是一個人住嗎?

    韓佑:想試試phone sex嗎?

    溫廉纖微微瞪大眼睛,將那行字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幾遍: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可是,再一想具體細節(jié)……

    完全不明白。

    她一直都是求知欲旺盛的優(yōu)等生。

    她想弄明白。

    喉嚨干澀難耐,溫廉纖忍不住端起保溫杯喝水壓驚,思考著如何回復(fù)韓佑的提議,身后猝不及防響起的呼喚聲嚇了她一跳:“時間還早,要不要去湖邊散散步?”

    是孟延川。

    晚飯后被約去湖邊散步這種事,居然也能被韓佑猜中……驚愕之余,溫廉纖也在琢磨著婉拒的說辭。

    自然是不想去的,故而捏緊手機,本能地用眼神向李呈呈求救。

    誰料,那家伙吃燒烤時喝了點兒酒,眼下正拽著幾個剛認識的同行高談闊論。

    溫廉纖不好打擾,只能正面應(yīng)付孟延川:“不了吧。”

    見對方面露尷尬,她接著道:“我最近身體不太舒服,天氣太冷了,怕著涼……你放心,覽星文投法律咨詢的業(yè)務(wù),我會考慮德勝的,如果總部那邊評估過關(guān),服務(wù)費報價也合適,月底就能跟你們簽合同。”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復(fù),孟延川沒有再多糾纏:“好,那你早點休息。”

    目送對方離開后,溫廉纖卸下了強撐出來的鎮(zhèn)定。

    手機已經(jīng)被捏到微微發(fā)熱……

    她暗忖著,今晚確實得早點休息。

    第28章 028 “那尺碼,你穿不上的”……

    到底是不習慣房車這樣的居住環(huán)境, 第二天一早,溫廉纖在鬧鐘響起前睜開了眼。

    整整一個晚上,韓佑那帶著蠱惑的聲音始終縈繞在她耳邊, 只要一閉上眼, 就能按照指引的話術(shù), 描畫出許多旖旎的畫面。

    溫廉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能如此豐富, 沖動使然, 也給對方下達了不少“命令”, 將那些裝飾一件、一件從他身上摘除。

    韓佑很聽話。

    他在電話的另一端,用聲音、用呼吸、用低喘, 給予最為熱烈的回應(yīng)。

    只有他們兩個才知曉的秘密, 又多了一個。

    溫廉纖躲在被窩里, 久久才將那些隱秘、那些羞赧消化完:陌生的環(huán)境下, 獨自躲在被窩里做這種事……

    韓佑怎么能這樣啊?

    她怎么能這樣啊?

    幸好提前用了旅行包里的一次性床單和被套, 才讓溫大小姐稍稍減少了一些負罪感:沒有弄臟,應(yīng)該不會被別人發(fā)現(xiàn)的。

    洗漱完畢,她換上休閑裝,體面的走出房車,投入了新一天的社交活動。

    本以為這次的青企協(xié)活動也會如上次一般順利收尾, 沒想到,臨別時分, 還是發(fā)生了一點小意外:李呈呈的車胎漏氣, 沒法再上路了。

    繞車檢查一番后, 他忍不住咒罵:“好像是來的路上扎到了釘子,真晦氣。”

    露營基地沒有維修點,安全起見,趙向哲聯(lián)系了附近汽修店的師傅, 這一趟下來,保守估計還要再等兩個小時。

    李呈呈抱歉地聳聳肩:“溫小姐要么陪我等,要么,跟其他人的車先走。”

    就在溫廉纖遲疑之際,孟延川主動提議:“我送你回去吧。”

    權(quán)衡過后,她也只能同意:“那就麻煩孟學長了。”

    貼有德勝律所logo的黑色沃爾沃緩緩駛出停車位。

    趙向哲給滿臉不爽的李呈呈遞了瓶飲料,目送溫廉纖遠去的方向,感慨道:“要是溫小姐沒結(jié)婚,追她的人估計能從楠豐排到巴黎。”

    李呈呈收回目光:“那……”

    原本想說“那可不”,只是轉(zhuǎn)念一想,又改口:“那也不一定。”

    這群創(chuàng)業(yè)者里不缺消息靈動的人精,都清楚溫廉纖是什么來頭,趙向哲一咧嘴:“也對,她爸那么厲害,估計能把那些排隊的人干掉一半。”

    李呈呈對這些事敏感度不高,陪笑兩聲,又嘀咕道:“剩下那一半估計能被她老公干掉,而且是物理上的——干掉。”

    回憶起那段韓佑當街揍男演員的視頻,他頭皮一麻,直接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趙向哲嘖嘖稱奇。

    想起李呈呈昨天的“松土”言論,他不禁揶揄:“那,李總你怎么不怕溫小姐的老公啊?”

    李呈呈撓撓頭:“被招安了唄。”

    原來是個負責擋桃花的。

    趙向哲露出恍然的表情,也沒再把對方當外人:“想不到,溫小姐他老公還挺有手段的,這樣也行?不過,我看那位孟律師好像還對溫小姐存了點兒心思,昨天他還向我們打聽她的事來著,只是我們和溫小姐也剛認識不久,都不太清楚。”

    李呈呈語氣輕蔑地“切”了聲:“就他?一個破律師也配追……慢著,毆打律師是不是后果挺嚴重的?”

    趙向哲哈哈兩聲。

    李呈呈面色一僵,迅速摸出手機給“上級”發(fā)了條消息。

    *

    回程之際,正好趕上周末晚高峰。

    出于禮貌,溫廉纖坐了副駕的位置,看著窗外一長串首尾相連的車輛,她愈發(fā)覺得抱歉:“孟學長,我請你吃晚飯吧?”

    孟延川并沒有拒絕:“不過,商場里的餐廳估計都得等位,我們只能就近找個小飯店。”

    溫廉纖應(yīng)了聲,低頭擺弄起手機,本想著搜索周邊的餐飲店,結(jié)果一解鎖,出于本能般先點開了聊天界面,告知韓佑自己的行程。

    溫廉纖:李呈呈的車壞了,我跟了孟學長的車回來。

    溫廉纖:我請他吃個飯,晚點到家。

    晚間六點,也不知道韓佑在家做什么,隔了幾分鐘才回復(fù):知道了。

    短短三個字讓溫廉纖看了許久,總覺得韓佑的語氣不是很好,她想了想,發(fā)了個兩只小貓貼在一起蹭蹭的表情包。

    沒有回復(fù)。

    她蔫蔫地放下手機:確實是生氣了。

    在孟延川的提議下,兩人在一家連鎖西餐店解決掉了晚餐。

    就在溫廉纖琢磨著回家要如何哄老公時,對面的男人再次揭開了塵封許久的記憶:“記得比賽前幾天,我請你和白雯、姜添吃過一次披薩,當時集訓隊里還有個男生叫……湯瀚鈞,是吧?他是四辯……”

    “是啊,孟學長記性真好。”

    “沒想到過了這么久,你也請我吃了一次披薩。”

    “那你一會兒可別和我搶著付賬。”

    回憶過往時,孟延川鏡片后的眸光多了幾分沒落:“那會兒我剛念大一,生活費不多,一直都在勤工儉學,當時請你們幾個學弟、學妹去吃披薩,總共也沒點幾樣東西,后來想想,還挺委屈你們的。”

    停了停,又道:“特別是你這樣的大小姐——平時應(yīng)該不怎么吃這類東西吧。”

    溫廉纖搖搖頭,急于為“大小姐”正名:“不會啊,我挺喜歡吃這些的,我老公有時候還在家里自己做披薩和意面呢。”

    孟延川笑了笑,話鋒一轉(zhuǎn):“看得出來,韓先生是居家型伴侶,只可惜,他在生意場上幫不到你什么。”

    溫廉纖手中的叉子一停,正想反駁,掀眼卻見對方端起了手中的玻璃杯,以氣泡水代酒敬過來:“衷心希望德勝律所能有機會與覽星文投達成合作,也希望我,有機會能在生意場上為你效勞。”

    想說的話通通卡在嗓子眼里。

    生怕是自己多慮,溫廉纖默了幾秒鐘,才與孟延川碰了杯。

    *

    這一頓飯吃得心猿意馬。

    所幸,沒再欠下人情債。

    隆濱的天氣的確讓人頭疼,孟延川的車剛駛?cè)胫鞲傻溃汊Р患胺缆淞艘粓鲇辍?br />
    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層薄紗籠罩著,鱗次櫛比的高樓在細密的雨絲中若隱若現(xiàn),玻璃幕墻也被雨水沖刷得干凈透亮,折射出清清冷冷的光。

    作為TOP級別的洋房小區(qū),御月庭正門輝煌氣派,入口處的景觀廣場視野極佳,即便隔著朦朧雨幕,溫廉纖也一眼認出了沿途等候的熟悉身影。

    是韓佑。

    他撐著那把長柄黑傘,面無表情地站在雨中。

    溫廉纖忙喚停車。

    彼時的孟延川也看見了韓佑,他將車緩緩?fù)?吭诼愤叄嶙h道:“讓韓先生上車,我送你們到單元樓下吧?”

    雨勢漸小,溫廉纖婉拒了他的好意:“我們一路走進去就好,不麻煩孟學長了。”

    韓佑眼尖,邁開長腿小跑過來,趁妻子開車門之際,先一步將雨傘舉過她的頭頂,微笑著示意她小心腳下。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不經(jīng)意間交匯。

    韓佑依舊在笑,在溫廉纖看不見的角度,凌厲的眼神卻像是有實質(zhì)的利刃,足以在對方身上劃出一道傷痕。

    孟延川佯裝沒有讀懂那道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反而沖他點點頭算是招呼,很刻意地叮囑了溫廉纖幾句,這才離開。

    兩人并肩走在雨中。

    雨滴落在張開的傘面上,時不時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仿佛是一段獨屬于他們的旋律。

    黑傘不受控制地向溫廉纖那一側(cè)傾斜,半邊肩膀被雨水浸濕,男人卻渾然不覺:“晚上吃了什么?”

    “披薩。”

    “好吃嗎?”

    “還行吧。”

    溫廉纖抬手將碎發(fā)挽至耳后,轉(zhuǎn)而問他:“你呢,吃過飯了嗎?”

    韓佑搖搖頭。

    單元樓下的自動門開啟,韓佑收了傘走進去,溫廉纖緊隨其后:“你今天又沒有演出,沒給自己做點好吃的?”

    他的回答理所當然:“纖纖又不在家,我懶得弄。”

    溫廉纖張了張唇,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原來一向勤快的竹馬也有“犯懶”的時候。

    電梯停留在四樓。

    昨晚的余溫像是藏著火星的草木灰燼,伴隨著房門開合的“啪嗒”聲,瞬間重燃。

    男人像是一只蟄伏許久的獸,將妻子抵住。

    這樣的場景,在溫廉纖腦海中上演過不止一遍,她并不顯得意外,只是兩人鼻尖幾乎貼在一起,氣息也在相互侵/犯,但韓佑偏偏不吻下來,而是委委屈屈地念叨:“這頓披薩,也不是非要今晚請孟延川吃吧?”

    溫廉纖一愣。

    來不及喚一聲,韓佑又接著傾訴:“一個周末都在外面交際、應(yīng)酬,結(jié)束以后,難道不應(yīng)該優(yōu)先考慮回家陪家人吃晚飯嗎?回去問問你爸爸,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他是不是第一時間趕回家陪你媽媽吃飯?”

    這種事,溫廉纖不可能張口去問的。

    這種事,溫廉纖不問也知道答案——她蹙了下眉,已然理解了丈夫的心情。

    韓佑長睫一垂,緩緩將目光移向別處。

    繃緊的唇線微張,在妻子進行自我辯護前又拋出一句:“果然,纖纖對我的喜歡,也就只有那么一點點,根本不會想到早點回家見我……”

    如果照片里那對狐貍耳朵此刻還在他的腦袋上,恐怕會蔫蔫地耷拉下來。

    每一個動作、角度、字眼都像是精心設(shè)計過,一套連招,溫廉纖根本無法將視線從一個“幽怨的丈夫”身上挪開。

    收起來的長柄黑傘立在門邊,傘尖下的木地板上匯聚了一攤雨水。

    溫廉纖扯住他的衣袖,軟著聲音哄:“當然想見你。”

    見丈夫無動于衷,她想了想,踮起腳,主動在他臉側(cè)親了一下:“好啦,不生氣了嘛!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碰觸到柔軟唇瓣的那一瞬,男人的神色便緩和下來。

    然而聽到后半句……

    韓佑不可置信地一挑眉:“……你?”

    廚藝“空前絕后”的溫大小姐斂聲道:“家里有桶裝泡面的。”

    韓佑來隆濱之前,她偶爾加班晚歸懶得等外賣,就用泡面充饑,不過韓佑來了之后,剩下幾桶泡面就再也沒動過了。

    再說了,以她的廚藝水平也就只能保證——燒出一壺好開水。

    韓佑勾了勾唇:“要吃的。”

    開放式廚房里很快傳出“老壇酸菜”的香味。

    燒開水時,溫廉纖發(fā)現(xiàn)島臺上還擺著不少沒來得及處理完的食材:韓佑今晚原本應(yīng)該是想做紫蘇牛肉、可樂雞翅和羅宋湯的。

    都是她愛吃的。

    溫廉纖更愧疚了,于是,又給泡面里加了個鹵蛋。

    招呼韓佑吃面的時候,她看見了沙發(fā)上的針線筐和收納盒,而里面的布料非常眼熟:是那件早就該扔進垃圾桶的“戰(zhàn)袍”。

    溫廉纖臉色一變:“這個,不是讓你扔了嗎?”

    生怕泡面桶燙傷她的指尖,韓佑起身接過妻子特意給自己做的“愛心”晚餐:“可是纖纖也說了,買這件內(nèi)衣花了三百九十九塊,好貴的。”

    他噙著笑,用塑料小勺慢慢攪動已經(jīng)泡發(fā)的方便面:“扔掉太可惜了。”

    溫廉纖訥訥在對面坐下,心中納悶:韓佑不是嫌棄那件內(nèi)衣讓她穿著不舒服嗎,在車上直接就給扒了、一副不打算讓她再穿第二次的樣子,還留下它做什么?

    難道是想據(jù)為己有?

    她為難地打量著他的身形:“那尺碼,你穿不上的。”

    韓佑:“……”

    他捏了捏鼻梁:“我又不是變態(tài)。”

    溫廉纖神色狐疑:“喔。”

    韓佑瞇起眼睛,似是在嗔怪她胡思亂想:“我把內(nèi)衣腰部的魚骨都拆了,綁帶位置也全部調(diào)整過一遍,還用柔順劑處理了蕾絲部分的布料,應(yīng)該不會再磨皮膚了——一會兒泡完澡,纖纖可以再穿上身試試,檢驗一下我的針線活做的怎么樣。”

    聽完這番說辭,溫廉纖雙手撐著臉,當即腦補出昏黃燈光下、韓佑穿針引線為自己縫改內(nèi)衣的場面……

    好嘛。

    那艘足以征服新世界的海盜船上又多了一個裁縫。

    她果然不能沒有韓佑。

    剛想抒發(fā)自己對他的依賴,賢惠持家、無所不能的竹馬忽而又笑了笑:“順便,我也能一飽眼福。”

    溫廉纖清醒過來,明白了對方的真正用意。

    第29章 029 新郎是我,我生什么氣[愉快]……

    溫廉纖很喜歡白色。

    日常的衣物、飾品甚至包包, 都喜歡買接近于白色的淺色系,但是這一次,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另一面喜好——黑色也不錯。

    只是稍微有點可惜, 那件改良過后的蕾絲綁帶內(nèi)衣最后慘遭毒手, 四分五裂, 可憐兮兮地被遺忘在了床邊的地毯上。

    事后, 溫廉纖覆著層薄汗依偎在韓佑懷里, 抿著嘴生悶氣:三百九十九塊錢呢, 得而復(fù)失可比失而復(fù)得更讓人心疼……

    韓佑抱著她哄:“賠你一件。”

    溫大小姐睨他一眼,難得毒舌:“算了吧, 你一弓才賺一分錢, 再買一件給我, 琴弓都得拉冒煙了吧。”

    韓佑被逗笑了:“那倒也不至于, 何況, 上個月的生活費還剩下不少呢。”

    溫廉纖批準了這個方案,眸光一動:“其實,我之前還看中了好幾件睡衣,有一件胸前帶有蝴蝶翅膀的設(shè)計,很漂亮。”

    她如此鮮活, 如此美好,確實不必羞于展示自己。

    而且, 是展示給韓佑一個人看……

    他只會不遺余力地夸她。

    韓佑順著關(guān)鍵詞在購物網(wǎng)站上耐心搜索:“這樣的?”

    溫廉纖懶懶伸出半截手臂, 在他的手機屏幕上點觸, 氣息溫軟:“嗯,這個樣式,紫色的好像看起來更……”

    她沒有把話說完。

    韓佑會意地湊到溫廉纖耳邊悄聲說了幾個字眼,后者臉一紅, 抬手捶了他兩下。

    男人不懼,舌尖順勢卷上她的耳垂。

    溫廉纖覺得癢,笑著鉆進被窩里躲起來,見丈夫消停了,這才眨巴著眼睛重新露面:“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你暫時別下單,過幾天我們要回楠豐了,家里沒人收快遞,還是等回來再買吧。”

    時間確實過得飛快。

    特別是,沐浴在愛河之中。

    韓佑點點頭,將那些兩人一起挑選的“漂亮衣服”放進購物車,轉(zhuǎn)而切入票務(wù)APP,開始預(yù)定回程的機票。

    *

    盤算著婚禮前后將近半個月都不在公司,溫廉纖不得不將月初的行程安都壓縮在幾天內(nèi)。

    連軸轉(zhuǎn)的后果就是,她一天要趕好幾個場子、根本不著辦公室,連和德勝律所簽合同都是由副總經(jīng)理楊之煬坐鎮(zhèn)代勞。

    臨行前一天,終于得空去了趟明峰大廈。

    看到楊之煬遞來的一疊紙質(zhì)合同,溫廉纖頓覺踏實許多,剛說完“辛苦了”,下屬又遞上了一瓶紅酒和一本精裝詩集:“是孟律師帶來的禮物,說是祝您和韓先生新婚快樂。”

    深紅色硬殼封皮上印有《深沉的玫瑰》燙銀花體字,溫廉纖微微愣怔——那是她很喜歡的阿根廷詩人博爾赫斯的詩集。

    巧合嗎?

    還是……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楊之煬便小聲嘀咕:“這個孟律師也真是的。”

    “嗯?”

    “結(jié)婚禮物怎么能送書呢?書——疏遠,寓意多不好,我們老家那兒還有個說法,結(jié)婚那天還不能打傘,說是會把新人‘打散’,搞不懂。”

    直男的迷惑發(fā)言讓溫廉纖哭笑不得,她隨口替孟延川辯解了兩句,話鋒一轉(zhuǎn),開始交代這段時間覽星文投運營管理方面的事宜。

    楊之煬離開后,溫廉纖徹底放松下來,抿著加了雙份香草糖漿的拿鐵咖啡,不疾不徐摸出手機——就在剛才,她被拖進了“12.8婚禮籌備群”。

    喻嫻已經(jīng)在群里蹦跶起來:伴郎呢?

    喻嫻:伴郎是誰?

    喻嫻:伴郎怎么還不進群?

    回答他的是韓佑:伴郎付向勛是閱川集團付總的兒子,他這段時間挺忙的,我和纖纖的婚禮流程從簡,不需要伴郎做太多事,婚禮當天如果需要對接,直接聯(lián)系我就行。

    婚慶策劃和司儀紛紛比劃出“OK”的表情,應(yīng)該是前期與新郎有過接觸,對韓佑的辦事效率和執(zhí)行能力非常認可。

    喻嫻沒了樂子,連發(fā)了幾個表達郁悶的表情包,直到溫廉纖冒泡說明天回楠豐,才重新興奮起來:寶貝兒,有空去班級群里吱一聲,吳澤在統(tǒng)計參加同學會的人頭數(shù)呢,暫時定在十號晚上,你們正好能趕上。

    于是轉(zhuǎn)移陣地。

    溫廉纖點開“不是一班人”的高中同學群,果不其然,在當年班長吳澤的組織下,昔日同學刷屏正歡。

    只是,喻嫻傳達的信息稍有滯后,吳澤那群人還在猶豫是否要改成八號。

    溫廉纖:如果是八號的話,我就去不了啦。

    吳澤很是捧場:大家安靜!溫大美女出現(xiàn)了!

    吳澤:你都這么說了,那肯定不能改時間啊!就十號唄?

    吳澤:@全體成員,下個月十號晚上七點,九州飯店,就這么定了。

    學生時代的溫廉纖在學校里很受歡迎,她一出現(xiàn),昔日的愛慕者們紛紛冒泡發(fā)言。

    王天昊:好久不見啊大小姐!最近在忙什么?

    陸晨輝:@溫廉纖,我上周還去你們閱川總部談業(yè)務(wù)的呢,企劃部的小陳說你去隆濱有一段時間了,什么時候回來的呀?改天我去拜訪一下?

    廖岷:我十號要去漂亮國出差[流淚]

    廖岷:溫大美女,你八號有啥事啊,方便改時間嗎?

    溫廉纖:抱歉,不太方便。

    溫廉纖:我八號結(jié)婚。

    溫廉纖:我們這趟從隆濱回楠豐,就是為了辦婚禮。

    吳澤:……

    吳澤:???

    吳澤:!!!

    廖岷:你老公是隆濱人啊?

    韓佑:不是。

    男生們用滿屏的標點符號和表情包來表達此刻的心情,廖岷的猜測和韓佑的否認很快被新消息淹沒。

    溫廉纖捏著手機無端開始緊張——當年韓佑就和班里那群行事招搖的紈绔子弟不大對付,以兩人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如果這事兒被誤會,她今晚回家又得想法子哄人了。

    見韓佑出現(xiàn),愛翻舊賬的吳澤當即開始陰陽怪氣:@韓佑,你的小青梅要嫁人嘍!你八號肯定會參加婚禮的吧,是不是還得隨個大紅包?

    王天昊:點一首《涼涼》送給溫家贅婿[偷笑]

    陸晨輝:說起來,韓佑你現(xiàn)在還待在芳華樂團嗎?為什么不進閱川集團啊,你以前不是經(jīng)常幫溫廉纖她爸跑腿辦事的嗎?讓他爸把你弄進去唄!

    廖岷:韓首席可是小提琴王子,進閱川做什么?站在大廳里拉琴嗎?

    溫廉纖眉頭越蹙越緊,正打算幫韓佑懟回去,吳澤卻先一步“道歉”緩解尷尬:我們就開個玩笑而已,韓哥別生氣,十號你能過來嗎?到時候一起喝兩杯?

    韓佑:能來的。

    韓佑:我沒生氣。

    韓佑:新郎是我,我生什么氣[愉快]

    吳澤:……

    王天昊:……

    陸晨輝:……

    廖岷:……

    盯著那個“愉快小黃臉”紅撲撲的雙頰,溫廉纖腦補出韓佑此刻的表情,忍不住抿笑。

    喻大明星應(yīng)該是在拍攝現(xiàn)場,姍姍來遲,翻看了聊天記錄后,順手就往群里丟了張“小丑竟是我自己”的表情包。

    本以為話題就此終結(jié),短暫的安靜后,陸晨輝手滑將一句私聊誤發(fā)進了群里:臥槽,還真被那小子追到手了,軟飯香啊,下半輩子榮華富貴算是有著落了。

    群里更安靜了。

    或許是被人提醒了,陸晨輝迅速撤回那條消息。

    那群男生都挺有眼力見,當即刷了不少“恭喜恭喜”“青梅竹馬終成眷屬”“十號記得給我們帶喜糖”之類的話。

    韓佑和溫廉纖也都當沒看見,若無其事與他們道謝。

    *

    愛羽樂團排練廳。

    韓佑放下手機,捏了捏鼻梁,情緒穩(wěn)定地跟著樂團又排練完剩下的演出曲目,終于聽到了“解散”的聲音。

    他去值班室請假的時候,負責考勤的田甜并不意外:“是回老家結(jié)婚嗎?”

    韓佑這才揚起笑容:“是啊,下周的演出是趕不上了。”

    名叫田甜的小提琴副首席年紀與他相仿,五官清秀,不知為何,韓佑越看她越覺得眼熟,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究竟像誰。

    說了一番客套話,田甜湊近看了一眼韓佑填的請假表,不禁蹙起眉頭:“哎呀,寫‘婚假’肯定是不行的,你是掛名在我們團演出,沒有帶薪假,團長怎么可能批準嘛。”

    她一擠眼,露出“你懂的”表情。

    韓佑為自己的考慮欠妥連聲說“抱歉”。

    田甜擺擺手:“沒事,我給你換一張申請表,你慢慢填,不著急!我們團就是這樣啦,每年也拉不到多少投資和補助,到現(xiàn)在連個像樣的考勤系統(tǒng)都沒做,還得填紙質(zhì)的請假表——和芳華樂團肯定是沒法比的。”

    頓了頓,她又湊過去些許,刻意壓低聲音:“說起來,你有沒有留在我們樂團的打算啊?你的演奏水平和資歷都比裴杰高,只拉一提實在是太屈才了!我聽團長的意思,他是挺希望你能留下來的,頂?shù)襞峤艿氖紫恢谩?br />
    管弦樂團成立之初,招募小提琴首席就有著嚴格的標準與考量,進團之后的培養(yǎng)重點也和一般成員不同,不出意外,不會隨意替換首席。

    想來,這也是裴杰一行提防他、孤立他的原因之一。

    韓佑一邊填表,一邊斟酌回復(fù)的言語:“這不合規(guī)矩。”

    許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田甜干笑兩聲:“也對,你以后肯定是要回楠豐的嘛,再說了,你也不缺錢。”

    話中有話。

    好在,他早就已經(jīng)習慣了。

    笑了笑,他將填好的請假表交給田甜,一側(cè)臉,才意識兩人的距離過于接近了——只是對方似乎毫無覺察,仍然笑嘻嘻的說著團里最近的趣事。

    韓佑不動聲色退開兩步,繞開話題,禮貌道別。

    排練廳值班室窗外正對著一片綠化帶,平日里很少有人經(jīng)過,他轉(zhuǎn)身之際,余光卻意外瞥見了異常亮起的閃光燈。

    第30章 030 “內(nèi)部消化”

    “女士們, 先生們,我們的航班已經(jīng)抵達目的地楠豐機場……感謝您選擇乘坐本次航班的頭等艙,希望我們的服務(wù)能夠讓您感到滿意, 祝您旅途愉快……”

    航班廣播響起提示音。

    睡夢中的溫廉纖被韓佑輕聲喚醒:“到楠豐了。”

    她摘掉真絲眼罩, 吃力地睜開雙眼, 定了定神:久違的字眼莫名令她感到溫暖, 暫時忘卻了窗外已是隆冬。

    溫家的司機馬叔已經(jīng)在機場外等候多時。

    兩人取了行李, 滿心歡喜踏上回家的路。

    示意車里備好了點心和甜湯, 馬叔又特意交代:“溫總和韓總都在玉璽公館。”

    溫皓白在楠豐有好幾處自住的豪宅,這幾年一直和莊青裁住在玉璽公館, 韓家咬牙跟買了同一棟樓的下疊, 兩家又當了鄰居。

    溫廉纖無意間撞見過韓奕找自家老爸說要預(yù)支年薪和分紅買房子, 想來, 添置這樣一處房產(chǎn)對韓家而言, 多少還是有點吃力的。

    馬叔很喜歡和年輕人閑聊,這一路嘴巴沒有閑過,說完股票,又說起楠豐的房價最近又有回彈。

    停了停,忍不住多嘴:“當初買玉璽公館那房子, 韓總也是蠻有魄力的。”

    是有魄力而不是有遠見。

    溫廉纖明白對方這話里的暗諷:其實在很多人看來,韓奕硬著頭皮買豪宅, 只是不想斷了和溫家的這層鄰里關(guān)系, 一來, 方便自己第一時間掌握公司動向;二來,好讓兒子可以順順利利入贅豪門。

    外面的風言風語很多,她不信韓佑沒有聽過,于是, 第一時間扭頭望向身邊的男人。

    好在,韓佑并沒有多想——也許有多想但他并不生氣,甚至笑吟吟地應(yīng)了馬叔的話,生怕他尷尬似的,一個絲滑轉(zhuǎn)場,聊起了楠豐最近的天氣。

    溫廉纖嗔怪自己多心,悄悄握住丈夫的手。

    玉璽公館位于楠豐新城區(qū)的黃金地段,緊鄰幾個核心商圈,鬧中取靜,整個小區(qū)都是歐式古典建筑風格。

    越過四季常青的綠化帶,就是心心念念的家。

    自電梯間出來,溫廉纖立刻甩開韓佑的手——因為急于刷指紋鎖進屋,也因為擔心兩人太過親昵的舉止會被父母揶揄。

    韓佑拖著行李箱跟在她身后,無聲地笑了笑。

    推開大門,抬眼就看見四位家長正坐在客廳里打牌。

    恰巧是溫皓白的輪次。

    他丟掉手里的牌,連眼皮都沒掀:“回來了。”

    溫廉纖“嗯”了聲,自顧自在玄關(guān)換上了自己那雙毛茸茸的卡皮巴拉拖鞋,微瞇著眼的水豚腦袋上還頂著兩只小橘子。

    接著,又去給韓佑拿鞋。

    莊青裁一直會給韓佑準備居家的拖鞋,而且都是和溫廉纖一模一樣的款式,只不過,沒能買到頂著小柚子的卡皮巴拉,她便買了雙頂著金元寶的。

    趁小夫妻兩人換鞋之際,溫皓白才側(cè)目,用帶著審視意味的視線觀察兩人,像是要以此來判斷女兒這段時間有沒有受委屈。

    所幸,結(jié)論令人滿意。

    他推了下銀邊眼鏡:“我們也暫停吧,先吃飯。”

    年輕時沒有近視的困擾,上了年紀,愛看書的溫總鼻梁上倒是多了副眼鏡,也添了幾分洞悉事世的睿智和淡然。

    韓奕笑吟吟地沖廚房里招呼了一聲,說是可以起菜了:知道兩個孩子來得及回家吃飯,他特意叫了米其林餐廳的廚師團隊上/門/服務(wù)。

    莊青裁正兒八經(jīng)地算清了桌面上的籌碼,不忘把贏來的死死護在懷里,生怕被誰偷走幾個似的:“韓佑,纖纖,你們把行李放好就過來歇著吧。”

    席初晚打著呵欠給莊青裁轉(zhuǎn)了賬,隨即望向韓佑,問他有沒有帶些隆濱的特產(chǎn)回來,一點沒給親兒子留顏面:“你這段時間沒欺負纖纖吧?我怎么感覺纖纖都瘦了,是不是你偷懶,沒給纖纖好好做飯……”

    熟悉的家庭氛圍,溫廉纖小幅度揚了揚唇角:好像什么都沒有變。

    也對。

    自己和韓佑結(jié)婚屬于“內(nèi)部消化”,當然什么都不會變。

    *

    許是為了讓兩家人都自在些,莊青裁沒有讓負責家政的阿姨過來。

    吃完飯,韓佑很自覺地收拾碗筷。

    溫皓白站在一旁搭了把手,隨后,沖溫廉纖遞了個眼色,又叫上韓奕,三個人去書房里聊起覽星文投運營方面的問題。

    溫皓白和莊青裁都是喜歡看書的人,因此,溫宅的書房面積很大,兩面墻都做了胡桃木的立式書柜,還有木梯靠在書架旁,方便取閱高處的精裝書籍。

    或許彌漫在空氣中的木頭與紙頁香味無端顯得清冷,溫廉纖坐于灰色天鵝絨的扶手椅中,總覺得后背涼嗖嗖的。

    好在,對于溫皓白的考驗她早有準備,回答起來還算流暢,只是在聊到最近的合作時被“過來人”抓到了漏洞:“為什么不找個經(jīng)驗更豐富的律所?”

    溫廉纖老實回答:“因為德勝律所的創(chuàng)辦人是我認識的一個學長,我信得過他。”

    無論是工作還是結(jié)婚,她更信得過熟悉的人。

    這個答案并不能讓溫皓白滿意。

    但他沒有直接否定溫廉纖的做法,畢竟,女兒也在生意場上歷練過一段時間、有自己的行事風格,不一定事事非得向他的“不近人情”看齊。

    韓奕也在旁打圓場:“法務(wù)咨詢而已,只要對方盡心盡責就好,其他的都不是大問題——覺得不合適,合約到期換掉就是。”

    溫廉纖點點頭。

    閑聊間,韓佑敲門送進來三杯剛做好的飲料。

    隱隱聞到了咖啡香味,溫皓白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對待女婿的態(tài)度并不算熱情:“我不喝咖啡。”

    韓佑將其中一杯擺到他手邊:“媽說你最近胃不舒服,我泡的普洱。”

    溫皓白應(yīng)了聲,低頭抿茶,算是對他的細心給予肯定。

    韓奕則擰起眉頭:“我不喝茶。”

    韓佑還是遞過去一杯:“參湯。”

    “那肯定很苦吧?”

    “席女士吩咐的。”

    搬出席初晚,韓奕便沒轍了。

    他苦笑著接過來,又看了眼木質(zhì)托盤里留給溫廉纖的那杯飲料:“你給纖纖準備了什么?”

    韓佑將瓷杯端給妻子,情不自禁地盯著她笑:“蘋果美式,熱的,加了一點肉桂粉。”

    無可挑剔的體貼。

    溫廉纖輕聲道謝,喝著合乎心意的冬日暖飲,耳尖泛紅。

    韓佑語氣平靜:“不客氣。”

    聽起來生疏的字眼卻承載著拉扯不斷的情絲,連兩位家長都看不過去。

    溫皓白輕咳一聲。

    韓佑及時收斂目光,離開了書房,并沒有留下旁聽的意思。

    然而。

    溫皓白卻不是這個意思。

    他盯著女婿快步離開的方向,轉(zhuǎn)而囑咐韓奕:“……下次讓韓佑過來一起聽吧,都已經(jīng)是一家人了,不用避諱,正好,他也能學著點。”

    韓副總被參茶苦得五官皺成一團,連連咋舌,還不忘說好。

    溫廉纖卻睜大眼睛:讓韓佑來聽他們聊生意場上的事?莫不是,父親真有讓他以后進閱川集團做事的打算?

    她內(nèi)心疑惑,卻礙于韓奕還在場,沒好意思將話挑明。

    書房外。

    給家里三位“大忙人”送完飲料,韓佑也沒忘記坐在沙發(fā)上刷劇聊天的莊青裁和席初晚,折返回廚房做了兩份阿芙佳朵。

    席初晚用小叉戳著浸沒在咖啡液里的冰淇淋,不滿撇嘴:“怎么只有一球冰淇淋啊?”

    韓佑嗔怪道:“你少吃點兒冰淇淋吧,不然下次體檢,血糖又要高了。”

    席初晚的真愛是冰淇淋,每每丈夫和兒子都不在家,她連飯也不好好吃,一個人窩在沙發(fā)上吃完一大桶家庭裝冰淇淋……這兩次體檢查出了一點小毛病,也依舊管不住嘴。

    對于兒子的勸誡,她不以為意:“你少管我,我和你爸會相互監(jiān)督的。”

    韓佑無奈嘆氣。

    憋笑半天的莊青裁插了句話:“我有時候覺得,你們家沒有韓佑得散。”

    甫一抬眼,女婿已經(jīng)在自己面前坐下,從口袋里摸出一份長長的清單,上面詳細列出了婚禮儀式上各項禮品的數(shù)量和品牌:“媽,我們再確認一下伴手禮?禮盒是定制的小皮箱,里面有瑞士進口手工巧克力四顆、永生玫瑰、高定香水和一封感謝信,對了,外地賓客還要加送旅行套裝,其中包括……還有現(xiàn)場抽獎的禮品……”

    莊青裁不喜歡也不擅長這些,暈暈乎乎聽完女婿的“匯報”,只給出毫無建設(shè)性地答復(fù):“你覺得沒問題就行。”

    “那我要去和爸確認一下嗎?”

    “算了,你問他這些東西,他只會覺得不夠體面,然后亂花錢。”回憶起不少往事,莊青裁眉頭緊蹙,唇角卻不自覺地揚了揚,“你爸那人就是擦粉進棺材——死要面子。”

    天底下敢這么懟溫家家主的,恐怕也只有莊青裁一個人。

    席初晚抿著唇直樂。

    韓佑則給她喂了一粒定心丸:“放心吧,每一筆開銷我都算過賬了,體面,也不會超過預(yù)算。”

    出身市井、惜財如命的溫家家主夫人這才松了口氣,繼而又尷尬地沖席初晚一聳肩:“沒有韓佑,我們家也得散。”

    *

    溫廉纖從書房里出來的時候,韓佑第一時間叫住了她,說是爸媽們還要繼續(xù)打牌,讓他們找地方去睡覺。

    啊,大白天就睡覺……

    難道在變相催生孩子?

    溫大小姐原地愣怔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爸媽們應(yīng)該是讓他們睡個午覺養(yǎng)足精神,不然,上回聽到她說“中獎了”也不至于會是那樣的反應(yīng)。

    韓佑瞄了眼大門:“正好,到我那兒看看戒指?”

    溫廉纖來了興致,催促他趕緊下樓。

    比起凡事講究板正的溫家,韓家的裝修風格明顯更加現(xiàn)代化、也更具有藝術(shù)氣息,只是沒有韓佑在家收拾,難掩凌亂。

    溫廉纖看著茶幾上沒來得及丟掉的零食包裝袋和堆疊在沙發(fā)上的外套,忍不住幫忙收拾,韓佑破天荒沒有阻攔,而是轉(zhuǎn)身走進自己的臥室,再出現(xiàn)時,他的掌心里多了只四方形的黑色絲絨盒子。

    溫廉纖興沖沖地打開,只一眼,期待的神色便凝固住了。

    她難以置信地凝視著丈夫:“這戒指不便宜。”

    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翻找出盒子底部的鑒定書,溫大小姐倒吸一口冷氣:按照這個品質(zhì),這個克拉數(shù),這戒指少說也得八位數(shù),如果是拍品,恐怕還要往上走。

    別說琴弦拉冒煙了,韓首席他就是把琴弦拉斷了也賺不回來啊!

    溫廉纖登時警覺:“你哪兒來的這么多錢給我買鉆戒?”

    見韓佑笑而不答,她開始大膽猜測:“你爸媽的養(yǎng)老錢?”

    “不是。”

    “你家把玲瓏華府那套房子賣了?”

    “沒有。”

    溫廉纖沉思片刻,緊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終于尋到了靠譜的答案:“我知道了,是不是韓凌松買給我們的?”

    “其實……”

    韓佑欲言又止,想了想,輕輕頷首:“就當是吧。”

    溫廉纖松了口氣,這才有心情打量那顆超過10克拉的全美方鉆,繡園的珠寶室里也有不少昂貴的首飾,但這枚戒指,絕對足以在其中擁有一席之地。

    沉醉于鉆石的璀璨光澤,她喃喃感慨:“確實是好貴重的禮物啊,我們得好好感謝韓凌松……我以后得跟著你管他叫‘凌松叔’,唔,也不知道他人好不好相處?”

    她小聲重復(fù)了幾遍這個陌生的稱呼。

    饒有興致地打聽起連城韓家的產(chǎn)業(yè):“我聽說連城地磐天集團……”

    韓佑握住她的手,柔聲打斷:“戴上試試。”

    溫廉纖回過神來:“啊,好。”

    韓佑捏著戒圈,為她戴戒指的動作倏地一頓。

    眨了眨桃花眼,男人毫無預(yù)兆地單膝跪下:“這樣才對。”

    他噙著笑,眼神堅定而炙熱,將戒指緩緩戴在她的無名指上,仿佛是在彌補兩人間缺失的求婚儀式。

    溫廉纖眸光微動,紅唇微張:“韓佑……”

    壓在心底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一聲仿佛自帶“延遲效果”的夸張驚呼便從頭頂傳來:“這么麻溜就跪了……還挺會的……以后讓纖纖……家里……買搓衣板……”

    斷斷續(xù)續(xù),模模糊糊,但能聽出是席初晚在說話。

    韓佑:“……”

    溫廉纖:“……”

    兩人一跪一立,不約而同朝天花板望了一眼。

    溫廉纖面露驚恐:“樓上什么情況?”

    韓佑儼然比她更迷惑,迅速起身走到院子里:“你們在干什么?”

    兩家人最便捷的溝通方式就是“喊話”,連電話都省了。

    溫大小姐跟在他身后,眼睜睜看著樓上陸陸續(xù)續(xù)探出四顆腦袋。

    回答韓佑的是席初晚:“沒事,你們繼續(xù)……忘了告訴你,你爸怕我偷吃太多冰淇淋,你走以后在客廳里裝了監(jiān)控,我們剛才打牌無聊,隨便開視頻看了一眼……”

    這是看了一眼?

    這分明是看了一段!

    溫廉纖只覺得腦子里暈乎乎的,雙頰染上緋紅,捂著臉迅速溜進了屋。

    客廳肯定是沒法待了。

    她四下一張望,當機立斷拐進了韓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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