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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015 “希望廉纖小雨,淋濕我”……

    溫廉纖自以為做好了心理建設, 然而,在身體陷入床墊的那一瞬間,她還是不受控制地渾身顫抖。

    那種對于未知之事的恐懼, 沿著每一寸相觸的皮膚蔓延至韓佑身體里, 他吻了吻身下人的臉頰, 順手調暗床頭燈的亮度。

    世界安靜下來。

    安靜到他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但這樣狀況并沒有持續太久, 壓抑的男聲毫無預兆地響起:“前戲你是喜歡長一點, 還是短一點?”

    溫廉纖喃喃:“前戲是什么?”

    語罷, 才意識到歧義:她自然明白這個詞的意思,只是不明白這個詞的具體操作。

    但不好意思向韓佑解釋。

    溫大小姐只是無比后悔:當初喻嫻偷看小漫畫小視頻、并且熱情分享給她的時候, 要是瞄一眼就好了, 如果有點兒知識儲備, 眼下也不至于在韓佑面前露怯。

    算了。

    從小到大, 也沒少在韓佑面前露怯。

    記得中學時兩人總是一起上下學, 某次路過美食街的燒烤攤,她指著廣告燈箱問韓佑:牛鞭是什么東西?

    韓佑猶豫半晌也沒開口,最后掏出手機點開搜索引擎,直接向她展示了文字版釋義。

    溫廉纖定睛一看,瞬間鬧了個臉紅, 至此之后,就養成了點單前先弄清楚食材來源的習慣。

    沒想到時隔多年, 居然還能第二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這一次, 韓佑依舊沒有開口——他的手徑直向下, 直接向她展示了具象化釋義。

    溫廉纖再度感受到那縷直擊心臟的細微電流,酥酥麻麻的,一路傳遞到四肢……

    她像是被碰觸到的含羞草,妄圖蜷縮起來抵御異物, 卻又因外來的重量,不得不繼續舒展身軀。

    韓佑觀察著她的反應:“喜歡嗎?”

    溫廉纖咬緊下唇,并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只錯開視線,轉移話題:“你……你的手不是受傷了嗎?不方便的話,就不要……”

    沒等話說完,韓佑倏地埋進她的頸窩,悶聲喚了一聲“纖纖”。

    溫廉纖渾身一繃,男人的聲音溫和、輕柔,如同三月的春風,一陣一陣,吹入她的耳朵:

    “我四歲就開始拉小提琴。”

    “左手按弦,右手運弓。”

    “兩只手一樣靈活,不用擔心……”

    溫廉纖順著他的話往下想:既然如此,那剛才為什么還要喊她去浴室幫忙?

    隱約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然而來不及求證,便被碰得眼眶泛酸——韓佑那家伙像是在她身上發現了隱藏的琴弦,毫不吝嗇小提琴首席的演奏技巧。

    溫廉纖第一次發覺,“靈活”這個詞竟也能如此地折磨人。

    床頭柜抽屜開合,預示著推進到下一個環節。

    終于得以喘息。

    溫廉纖勉強睜開眼,發現韓佑手里多了只四方形小盒子,她很好奇,又不好意思表現出自己很好奇,只得偷瞄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沒有想象中急迫。

    也沒有想象中熟練。

    終是按捺不住,她試探著詢問:“那個,你……會嗎?”

    韓佑掀了掀眼:“不太會。”

    語氣不羞不惱,甚至還帶著點兒刻意示弱的意味——但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

    說話間,他的身影罩下來,直直撞進溫廉纖的逐漸迷亂的目光中:“所以,纖纖一會兒要好好告訴我是什么感覺,幫助我進步。”

    *

    溫廉纖后知后覺,有些事就不該輕易答應。

    過分的要求也變得冠冕堂皇。

    抬高的雙腿好不容易才被放下來,她將臉埋進揪到皺巴巴的被褥里:“韓佑,能不能……不要再問我了……你要是實在想要反饋,回頭……可以讓我填調查問卷……”

    起初還能抱著一種“共同學習”的心態友好溝通。

    再后來,韓佑的問題越來越直白、越來越露骨,她羞得厲害,腦子也暈暈乎乎,只能用破碎的句子、用氣息、用低吟、用身體的本能反應來回應對方的“勤學好問”。

    而韓佑一點就通。

    并且很快舉一反三。

    但“調差問卷”的主意超出了韓佑的認知。

    默不作聲,埋下頭,將妻子本就不連貫的話術咬碎在唇齒間。

    結束后,他像只饜足的獸,盯著溫廉纖看了許久,久到溫大小姐拽著被子不松手、面露為難地問“你不會又要來吧”。

    韓佑這才收回目光,隨手將東西丟進床邊的垃圾桶,發出“咚”地一聲響,接著,抱起妻子再次進了浴室。

    洗弄干凈、重新躺回床上后,溫廉纖終于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韓佑只穿了條煙灰色的睡褲,在臥室里忙忙碌碌:換了新床單,收拾了垃圾桶,還不忘給她倒了杯蜂蜜水。

    溫廉纖喝了幾口潤嗓子,用視線描摹著男人的背影,忍不住腹誹,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這么些精力……

    想著心思,嘴巴比腦袋先一步動作:“韓佑。”

    男人側目。

    對上那雙桃花眼,溫廉纖便憶起方才的親昵和耳畔低語,嗓子又覺干癢,只好繼續低頭喝蜂蜜水,直到咽下小半杯才重新抬起臉:韓佑還維持著先前的姿勢站在那兒,像是在等候她的差遣。

    溫廉纖心頭輕顫,很認真地說:“我會對你負責的。”

    韓佑:“……”

    她眨眨眼,并不認為這話有問題。

    韓佑很快做好表情管理,勾著唇角,掀開被子睡到溫廉纖的身邊——這一次,倒是沒再分兩床被子,有形的和無形的“三八線”也好似統統消失不見。

    這樣的距離,他的聲音格外清晰:“纖纖已經和我領了結婚證、給過我名分了,還想怎樣對我負責?”

    溫廉纖沉思片刻:“你要是不想上班,待在家里也可以。”

    頓了頓,又補充:“我養你。”

    韓佑愣了愣,繼而輕笑。

    溫廉纖眸光微動:“我不是讓你放棄事業,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給自己那么大壓力,一直忙著找樂團掛名演出,gap一陣子,也是可以的。”

    韓佑應允:“好。”

    替妻子蓋好被褥,他又哄睡般輕輕地拍起來:“……睡吧。”

    簡單兩個字傾瀉而出的溫柔與暖意,讓溫廉纖忽然覺得不真實:自己與韓佑之間的關系,好像真的和原來不一樣了。

    *

    第二天,溫廉纖是被手機鬧鈴連環call吵醒的,扭頭一看,枕邊無人——韓佑已經開始了新一天的家務活勞作。

    溫廉纖揉揉眼睛,強迫自己快一點清醒過來,然而,昨晚的夫妻生活就像一杯烈酒,入口挺柔和,沒想到后勁奇大……

    掙扎半天,還是呈“大”壯般癱軟在床上。

    韓佑聽聞臥室里的動靜,走進來喚她:“起來吃點東西?”

    溫廉纖翻了個身:“不想去上班。”

    韓佑好脾氣地笑了笑,來到床邊摸她的頭發,耐心勸說:“你是老板。”

    兢兢業業地小溫總難得暴露內心真實想法:“……就是不想去上班。”

    她鼓了下腮幫,有意放大身體的不適感:“身上好痛。”

    “哪里痛?”

    “哪里都痛。”

    “那我幫纖纖揉一揉?”

    說著,韓佑坐在床邊,將手探進被窩。

    他先前忙著做早飯,拆掉了右手的繃帶,又沾了水,手心手背都涼嗖嗖的,溫廉纖被碰觸的那一瞬,冷不丁打了個激靈,使勁往被子里躲。

    韓佑卻像是開玩笑似的,不依不饒尋著她。

    溫廉纖蹙眉,輕斥了聲:“韓佑!”

    男人這才笑著停下追逐的動作:“既然不舒服,就在家休息一天吧?情有可原,纖纖不是無故缺勤的。”

    得到了丈夫的支持,翹班的罪惡感頓時減少許多,溫廉纖“嗯”了聲,剛想說點什么,又聽到韓佑的關切聲:“要不要我幫你打電話和小唐說一聲?”

    “我自己和她說。”

    “好。”韓佑點點頭,“我煮了皮蛋瘦肉粥,休息好了,就起來吃一點。”

    眼見對方起身要走,溫廉纖用被子半蒙住臉,開始甩鍋:“都怪你。”

    還有半句話她沒說:自己的腰和腿,確實到現在還酸著。

    盡管如此,溫廉纖還是得承認,昨晚的體驗感很好,如果真把韓佑送去鉑金馬那種地方,肯定能當頭牌。

    想想覺得不對:韓佑沒犯錯,干嘛要把他送去那種地方……

    還是不對。

    犯了錯也不能把他送去那種地方便宜別人……

    再說了,韓佑事事依著她、幫著她、哄著她,能犯什么錯呢?

    就算是被無理取鬧地添加“罪名”,他也是只笑瞇瞇地接鍋:“是,都怪我。”

    溫廉纖竊竊自喜,抿了抿唇。

    只是下一秒,韓佑就露出了狐貍尾巴。

    他抬手碰了碰溫廉纖的唇瓣,任由幾縷發絲垂落,蕩在額前,眼神中滿是蠱惑與期待:“那纖纖今天在家里休息,有的是時間,想怎么懲罰我呢?”

    昨晚囤積在臥室里的曖昧尚未散去。

    今日的份額又開始累計。

    溫廉纖不用照鏡子都能猜到,自己的臉頰此刻是什么顏色。

    她躲開那束逼人的目光,顧左右而言他:“我肚子有點餓了,你先出去吧,我起床洗漱就出來吃飯。”

    *

    餐桌上的氣氛不再似往昔,連帶著碗里的皮蛋瘦肉粥都多出幾分滋味。

    溫廉纖吃完早餐,主動承擔起洗碗的工作,她端著碗筷走進廚房,當即便被一股熟悉的味道吸引了注意力,使勁吸了吸鼻子,終于分辨出氣味的來源:島臺上放著一只裝有腌蘿卜的密封罐。

    透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見里面還有話梅、檸檬片和小米辣。

    想要開罐嘗個鮮,卻被韓佑阻攔:“剛腌下去,得等一段時間。”

    前幾天才說起想念莊青裁的獨門秘方腌蘿卜……

    溫廉纖抿了下唇,知道這是韓佑特意為自己做的。

    她打量起正在收拾鍋具的丈夫:“我媽收藏的那些腌小菜秘方,都傳給你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溫大小姐故作不滿:“她也太偏心了吧?”

    韓佑將鍋具放進洗碗池,解釋道:“媽可能是覺得,就算教會了你,你也沒有時間、沒有心思去做,還不如直接教會我。”

    這倒也是。

    她被說服了,剛準備點頭,又聽見韓佑強忍笑意的控訴:“媽還說,你們溫家人身上流淌著和廚房灶具‘勢不兩立’的血液,總想著和基因對抗,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溫廉纖:“……”

    她想起了家里那些不幸死于溫皓白之手的電飯鍋、平底鍋和微波爐,嘴角還沒揚上去,又想起了自己曾經熬出的五彩斑斕黑色糖汁和克魯蘇版海鮮燴飯。

    都是基因的錯。

    溫廉纖撇撇嘴,一邊擰開洗碗池的龍頭,一邊和韓佑搭話:“所以,以后家里只能是你做飯、我洗碗了……啊,這怎么,啊?!”

    稍有分神,動作就沒了章法。

    自龍頭里噴涌而出的水流順著碗沿四下飛濺,將溫廉纖的居家服前襟全數打濕。

    韓佑眼疾手快關掉龍頭:“沒事吧?”

    溫廉纖搖搖頭:“沒事,但我的衣服都濕了,你別靠那么近。”

    他充耳不聞,擁著她遠離洗碗池:“纖纖總是濕漉漉的。”

    想起昨晚弄濕的床單,溫廉纖聽不下去了:“你胡說什么呀。”

    誰料,韓佑又飛快圓上了話:“廉纖小雨——果然是人如其名。”

    溫廉纖這個名字,確實取自于此。

    意識到是自己想歪了,當事人松了口氣:“喔,你是說這個啊。”

    韓佑將想心思的妻子抱坐到島臺上,尋了紙巾,細心擦拭她胸口的水漬:“不然呢,纖纖以為我在說什么?”

    溫廉纖沒再吭聲,由著對方伺候,只是漸漸地,原本并攏的雙腿卻因他的躋身不得不分開,身側的兩只手也被迫撐在了冰冷的大理石臺面上。

    她略顯無措:“你要做什么?”

    韓佑又近些許:“……來討懲罰。”

    自己只是隨口開了個玩笑,他怎么還當真了?

    眼睜睜看著對方將她的裙擺卷上去,緊接著,俯下身。

    溫廉纖急了:“我只是……”

    鼻尖輕觸柔軟,打斷她的解釋。

    某些極力壓抑的東西,終于在這個清晨再度得以釋放。

    韓佑按著妻子的膝蓋,仰起臉,虔誠地凝視著她:“希望廉纖小雨,淋濕我。”

    第16章 016 “韓佑就差不會生孩子了”……

    當溫廉纖情不自禁伸手去抓扯韓佑的頭發時,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昨晚還是有所保留了,明明唇舌才更折磨人。

    依稀記得,父親曾翻譯過阿波利奈爾那首名為《雨》的詩, 其中有一句:

    『你聽,

    根根紅線自天而降,

    自上又自下,

    困束住你』

    將細雨譯為紅線。

    她曾被這個比喻小小的驚艷, 但也只是浮于文字表面, 直到來到多雨的城市,才漸漸領悟到雨天的詩意與浪漫。

    雨絲悄然無聲。

    心跳卻驟然加速。

    就像此刻, 只要一低頭, 就能看見韓佑濕漉漉的鼻尖和唇瓣, 還有甘愿伏低時的眉眼……溫廉纖只覺得自己的思緒久久不能平靜, 像是被春風吹拂掀起漣漪的湖面, 又像是搖晃過后肆意冒泡的汽水。

    韓佑被淋濕了。

    而與他一同被淋濕的,還有不知何時就藏于她身體里的種子。

    只可惜,這場雨短暫又細密,并不能盡興。

    至少,韓佑沒法盡興。

    溫廉纖能夠覺察到他逐漸加重的喘氣聲, 雙手的力道也越收越緊。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直到聽見妻子勉強張口說“可以了”“不要再繼續了”“我撐不住了”, 才站直身子, 單手摟住那軟似無骨的腰, 將溫廉纖抱下島臺,柔聲勸她再去床上睡個回籠覺。

    溫廉纖的呼吸亂得不成樣子,會錯了意:“現在還是白天呢……”

    韓佑倏地笑了:“嗯,不做。”

    答非所問, 卻直中要害。

    被戳穿心思的溫廉纖訥訥重復一遍:“喔,不做。”

    居然還有點兒遺憾。

    韓佑很克制地親吻著她的手背,輕聲安撫:“纖纖不是說自己渾身都痛嗎,怕你吃不消。”

    昨晚只做了一次而已,倒也不至于吃不消。

    溫廉纖繃緊唇線,很想反駁,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乖順地躺進了被窩:再意猶未盡,她也抹不開面子直言“其實也沒有那么痛”“我吃得消”“再做幾次也沒關系”。

    安頓好溫大小姐,韓佑出了趟門,說是要去附近的生鮮超市采購這兩天的食材。

    溫廉纖沒攔他。

    她確實想休息,然而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好像,突然可以理解那些流連于鉑金馬的富婆姐姐們了……

    確實上頭。

    輾轉反側許久,枕頭下的手機猝不及防震動起來。

    喻嫻的微信消息將她飛遠的思緒拉了回來:寶貝兒,今天還出來玩不?我挑個地方,你下班以后過來碰頭?

    還有一張她和李呈呈一前一后對著鏡頭比“耶”的合照,背景是隆濱的CBD地標建筑。

    溫廉纖愣怔。

    指尖點著手機屏幕,一句話敲敲刪刪,刪刪敲敲,許久才發出去:你們在一起了?

    喻嫻的反應比她想象中更激動,一張貓貓咆哮表情包丟過來: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歡快收回去.jpg。

    溫廉纖松了口氣,剛挪開眼,幾條新消息就“唰唰唰”彈出來。

    喻嫻:別亂猜!拒絕配平文學!

    喻嫻:找不到人,讓李呈呈陪玩而已!

    喻嫻:我答應他,以后有機會介紹他帶資進組客串小角色,逐夢演藝圈!這人間油物當朋友挺義氣的,當男朋友……我可不想成為娛樂圈的笑柄!

    喻嫻:不是我說,你看看人家當BOSS的,想翹班就翹班,再看看你,每天和員工一起上下班打卡——資本家的良心長出來啦?!

    溫廉纖:我今天沒上班,在家休息[嘆氣]

    喻嫻第一反應是問候贅婿:韓佑的手傷得很嚴重?

    溫廉纖:他沒事。

    喻嫻:你有事?

    溫廉纖想了想,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嗯,擦槍走火了。

    兩秒鐘后,滿屏都是充滿復雜感情的驚嘆號。

    五秒鐘后,喻嫻心急火燎打過來的視屏電話。

    溫廉纖正準備接通,誰料,對方卻先一步主動掛斷,隨后發來消息: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在辦公室等著我!

    有一種即將被閨蜜嚴刑逼供的錯覺……

    溫廉纖抿了抿嘴,突然響起的房門電子音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是韓佑回來了。

    她屏息凝視,隱約能聽見客廳傳來整理購物袋和冰箱門開合的聲響,想來,應該是買了很多東西。

    將午飯準備妥帖,韓佑才進臥室喊妻子起床:“醒了?”

    溫廉纖翻了個身:“沒睡著。”

    動作間,手臂不經意點觸到短視頻APP,開屏直接就是大數據推送的男模舞,那聲“感謝姐姐送的大火箭”含糖量極高。

    頭皮一麻,溫廉纖急忙按滅手機。

    來不及了。

    韓佑涼涼揶揄:“看起來,纖纖也不像是不舒服的樣子……”

    擔心對方下一句就要冒出“你下午還是去上班吧”之類賭氣的話,她故意扯開話題:“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說罷,吸了吸鼻子。

    某人的面色這才轉晴,說準備了海鮮煲,蜜汁梅花肉、波奇飯和絲瓜蛋湯。

    “是不是太多了?”溫廉纖為難,“吃不完會浪費的。”

    “難得纖纖在家休息。”

    溫廉纖沒再多說什么,只示意韓佑在床邊坐下,牽起他冰涼的手仔細檢查,還是能看出一些細小的劃傷:“你的手還沒好呢,別總惦記著做家務。”

    韓佑的喉結上下一滾,斟酌著字句:“我又不會跳那種舞,床上的表現也不夠好,除了多做些家務活,還能怎么讓纖纖高興呢?”

    明知道他說的是氣話,溫廉纖還是義無反顧跳進了文字陷阱:“誰說不好啦?”

    韓佑眼皮一掀。

    他的眼尾本就有點上挑,緩緩將臉抬起來的瞬間,像極了剛蘇醒的狐貍。

    即便自覺失言,溫廉纖也只能繼續往下說:“你昨晚挺、挺好的……”

    韓佑出聲打斷:“那要不要再來一次?”

    確認妻子的身體并沒有不適后,就可以卸下偽裝了。

    溫廉纖眼角微縮:“都說了,還是白天呢……”

    她確定了,韓佑確實“有想法”。

    想法還挺多。

    握住妻子想要收回去的手,韓佑用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昭然著自己的念想:“多消耗一點體力,胃口也會好很多,就不會浪費我做的飯了——午飯能光盤的話,晚上我們吃火鍋,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嘗試一下青花椒鍋底嗎,我剛剛去超市買了底料,聞起來很想。”

    他湊上前,唇瓣抵著她的耳廓:“所以,纖纖一會兒要多吃一點喔。”

    溫廉纖心尖癢癢的,不知是不是因為火鍋。

    她仰起臉,與韓佑接吻,心中卻給自己的不堅定言行找了個理由:就當是,褒獎丈夫的持家有道。

    *

    一整天都是荒唐。

    隔日來到公司,溫廉纖花了一點時間重新進入BOSS的角色、召集下屬開了次例會,重新確認了隆大圖書館“閱想空間”項目一區工程的招標會時間。

    例會中途走神三次,看手機五次,最后又跑去衛生間用冷水拍臉,這才集中了注意力。

    午休過后,喻嫻帶著下午茶登門“問責”。

    關上總經理辦公室大門,她抿了一口冰美式,盯著溫大小姐嘖嘖稱奇:“所以,你和韓佑在家約會了一整天?”

    “不是約會。”溫廉纖嘴硬,“是休息。”

    “休息成這樣?”喻嫻指了指溫廉纖脖頸上的紅色印記,一挑眉,“寶貝兒,你這癥狀,看起來越休息越嚴重啊。”

    溫廉纖一愣,迅速低頭擺弄起早上出門前特意系上的、用來遮擋吻痕的絲巾:剛剛開會的時候,小唐她們應該沒瞧見吧?

    都怪韓佑。

    說什么多消耗一點體力,胃口也會好一點,結果就一口氣用掉了整盒三枚裝,等兩人想起來出去吃飯的時候,桌上的飯菜早就涼透了。

    觀察著閨蜜的表情,喻大明星促狹搖頭:“不虧是你爸挑中的女婿,韓佑果然很有一套,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玩得了音樂,暖得了大床——就差給你生孩子了。”

    聽到這話,溫廉纖猛地咳嗽兩聲。

    艱難地將嘴里的芒果千層吞咽下去,她咬著小叉子,故作苦惱:“是啊,可惡,韓佑怎么就不會生孩子?”

    兩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揚了揚唇。

    喻嫻撐著臉:“看樣子,你也挺滿意的?”

    溫廉纖沒吭聲,長睫一垂,繼續和面前的甜品作斗爭——算是默認。

    喻嫻是過來道別的。

    眼見著好端端的弟弟突然就變“爛”了,她也沒了旅游的心思,正巧工作室給她接了新的電影通告,就準備飛回楠豐繼續工作。

    溫廉纖安慰道:“我和韓佑十一月底就會回去,到時候再聚。”

    知道他們要在繡園舉行婚禮儀式,準伴娘點點頭,又想起另一樁事:“對了,高中同學群里前幾天還在說圣誕節前聚一聚,你們要是湊得出時間過去,那我也報名。”

    溫廉纖和韓佑都在文星雙語“不是一班人”的群聊里,只是,兩人都不大愛湊熱鬧,很少參與冒泡閑聊。

    她一時間給不了準話,因為辦完婚禮還要回隆濱。

    喻嫻納悶:“你打算在這兒待多久啊?”

    溫廉纖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的處境:“覽星文投還沒步入正軌呢,我就這樣交卷,我爸肯定不滿意,再說了,離家遠一點,其實也挺自在的。”

    算是彌補了當年留在楠豐本地念大學的遺憾。

    難以理解這種“背井離鄉”的樂趣,喻嫻聳聳肩,一語拆穿:“你之所以覺得自在,還不是因為韓佑一直陪在身邊?”

    溫廉纖想反駁,組織好了語言,卻沒法張口——她毫無后顧之憂地沖在前方披荊斬棘,確實有韓佑鎮守后方的功勞。

    冰美式見底,喻嫻看了眼手機,說差不多得去趕飛機了,接著將一路拎過來的紙袋留在了溫廉纖的辦公桌上:“這些原本是我打算這幾天用來找樂子的,誰能想到,吃到嘴邊的弟弟也能飛……我懶得再背回楠豐了,留給你和韓佑助助興吧。”

    迎著好友疑惑的目光,她故弄玄虛地擠著眼:“原本還擔心你們用不上呢,現在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溫廉纖盯著紙袋里六七個包裝嚴實、輕重不一的方盒子,著實納悶:“是什么東西?”

    說罷就要伸手去一探究竟。

    喻嫻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回家再拆。”

    思考片刻,又神秘兮兮地叮囑:“最好,叫上韓佑一起拆。”

    第17章 017 質疑紂王。理解紂王。成為紂王……

    將喻嫻送到機場后, 溫廉纖徑直回了御月庭。

    比平時到家更早一些。

    彼時的韓佑正站在陽臺上拉小提琴,線條流暢的琴身置于頜下,肩背下沉, 右臂抬起, 隨著琴弓緩緩起落, 悠揚的音樂聲流淌而出, 沖刷著內心深處的堤岸。

    溫廉纖沒有打擾他。

    她站在玄關聽了許久, 直到一曲完畢, 才拍了拍手。

    韓佑的聲音遠遠響起:“回來了?”

    溫廉纖邊換鞋邊問:“是什么曲子呀?”

    聽起來有點陌生。

    韓首席將小提琴放進琴盒:“德拉斯基進行曲,愛羽樂團那邊下周末要表演的曲目。”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松香味, 應該是剛剛保養過琴弓, 溫廉纖這才知道, 韓佑下午已經去愛羽樂團“報到”了, 明天就開始參加排練, 為下周的樂團演出做準備。

    到底是芳華樂團力捧的小提琴首席,到哪兒都很搶手。

    韓佑觀察著溫廉纖的表情,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會協調好時間,盡量多留在家里。

    她卻搖頭:“既然你做了這個決定,那就要全力以赴, 我會支持你的,不過, 這周末的時間記得空出來——我們要拍婚紗照了。”

    韓佑應聲。

    瞥見的妻子腳邊那只鼓鼓囊囊的紙袋, 他上前將它拎到餐椅上:“買了什么?”

    “不知道, 喻嫻送的。”溫廉纖如實回答,“她今天回楠豐了,下午來我公司坐了會兒,臨走前塞給我的, 非讓我回家再拆,還讓你幫我一起……”

    最后幾個字,打著旋兒消失在風中:韓佑手腳麻利,已經將一只紙盒的外包裝拆開了,里面是一盒印有“情侶飛行棋”LOGO的桌游。

    溫廉纖歪了歪腦袋:“你玩過這個嗎?”

    韓佑神色微妙:“見過。”

    盯著桃粉色的“情侶”兩個字,溫廉纖莫名感到很不舒服,沖丈夫拋去審視的目光,決定刨根問底:“在哪里見過?”

    韓佑移開目光:“從玲瓏華府搬走收拾東西的時候,在家里見過類似的桌游。”

    溫、韓兩家一直是鄰居。

    只是一處地方待久了,難免想要改變,溫廉纖上高一那會兒,兩家人又商議著買了玉璽公館的洋房疊墅,依舊是樓上樓下。

    搬家也趕在了同一天。

    溫廉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不是和其他女孩一起玩的就好。

    她打開棋盒研究了一會兒,眉頭越皺越緊,又犯了老毛病:自己思考問題之前,習慣性問一問韓佑。

    “六十九是什么意思?”

    “傳教士又是什么意思?”

    “觀音?老漢?”視線在花花綠綠的棋盤上亂飄,溫廉纖愈發糊涂,“這些都是什么啊,飛行棋還分角色嗎?”

    韓佑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唯有感慨,溫大小姐從小就被保護得很好,很少接觸到那些超綱的知識。

    當然不會接觸到——若是哪個不長眼的男生敢在她面前聊這些,他第一個不會放過對方。

    直到看見了幾則能夠通過字面理解的“懲罰”和“獎勵”措施,閉塞的思路終于緩緩打開,溫廉纖低頭用手機搜索完那些晦澀難懂的詞匯,猛地將那張“不堪入目”的棋盤紙塞回紙盒里,繼而漲紅了臉。

    一路紅到耳朵根。

    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而她,卻接連踏入三次、四次、五次……

    好吧,她已經淹死在同一條河流里了。

    后知后覺,溫廉纖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你爸媽年輕的時候玩這么花?”

    韓佑頓了兩秒鐘:“在你家看見的。”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爸媽年輕的時候玩這么花?”

    想到現在的家庭關系,韓佑糾正:“是咱爸媽年輕的時候玩這么花。”

    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

    最后,是當女婿的打起圓場:“……也許是我看錯了。”

    溫廉纖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肯定是你看錯了。”

    韓佑勾了勾唇,沒再說話,繼續拆另外幾個盒子:是同類型的情侶互動撲克,抽簽卡,還有配套的小玩具。

    最后一個拆完,身邊的溫廉纖已經快要“熟透”了。

    但又難掩好奇。

    只見她探著身子,睜圓的淺咖色眸子亮晶晶的。

    在注意到韓佑的視線后,故作抱怨:“喻嫻她也真是的,送我這些東西干嘛,又用不上。”

    說著,迅速將所有新奇玩意兒放進紙袋。

    韓佑接過紙袋:“那我都扔了?”

    溫廉纖揚聲阻止:“別……別扔!”

    看見丈夫微挑的眉,她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急忙找補:“畢竟是喻嫻送給我的,還是留著吧,萬一哪天她想起來又問我要回去呢?”

    “那我先把東西放次臥?”

    “放主臥吧。”

    韓佑的表情略顯玩味:“嗯?”

    溫廉纖現編出一個自以為可以瞞天過海的理由:“我是在想,你現在有演出了,得需要一個地方練琴吧?我們把次臥改成琴房,怎么樣?”

    她緊張地望向當事人。

    誰料,韓佑立刻調轉腳尖的方向:“……都聽纖纖的。”

    行動先于言語。

    他抱著紙袋,步伐輕快地走向主臥——生怕慢一步,她就會反悔似的。

    *

    謊話說出去以后,就得圓。

    吃過丈夫精心烹制的晚餐,溫廉纖在社區平臺軟件上找了一些琴房布置的案例,開始動手改造次臥。

    聽韓佑的意思,愛羽樂團這邊比較注重團成員的商業價值,希望他能開通短視頻賬號,攢一攢粉絲。

    這不奇怪。

    當年楠豐電視臺也要求主持人經營個人賬號,莊青裁做的“生活/省錢小竅門”系列就很受歡迎,不過,網友們似乎更愛看“溫總不經意砸錢秀恩愛”系列。

    溫廉纖由衷希望韓佑做賬號的時候不要挑選過于小眾的賽道……

    忽地想到什么,她指了指某人的鼻尖:“不許擦邊。”

    韓佑:“……”

    因為沒有買床,二十平米的房間一直閑置在那兒,在溫大小姐的指揮下,韓佑將房間里的雜物收拾出來,又將原先放在衣帽間的全身鏡搬了進去。

    溫廉纖對照著手機里的網絡圖片指點江山:“這里放譜架,對著鏡子方便你調整姿勢,我再給你買一張羊絨地毯,赤腳踩上去也很舒服!對了,這面墻可以掛一副油畫或者裝飾品,韓佑,你有特別喜歡的畫師嗎,或者,我們哪天去拍賣行看看?”

    說罷,又補充道:“我出錢。”

    說來奇怪。

    她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恨不得家里只放一張床墊,如今多了個韓佑,反而開始熱衷于布置房間。

    韓佑摘掉手套:“空著吧。”

    迎上妻子的目光,他難得堅持自己的想法:“以后放婚紗照。”

    溫廉纖嗔怪:“你怎么總想著放婚紗照?玄關也放,琴房也放,家里到處都是婚紗照,不奇怪嗎?”

    準新郎笑而不答。

    兩人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將琴房收拾出來,韓首席嘗試著練習了幾支曲子,溫廉纖則舒舒服服地陷在沙發椅里聽他演奏,手里還有半杯醒好的波多爾紅酒——這也是韓佑特意為她準備的。

    香醇的酒水順著喉嚨一路向下,暖進心坎。

    身心徹底放松的溫廉纖托著腦袋,淺淺打了個呵欠。

    見時間不早,韓佑放下手中的小提琴,示意妻子該睡覺了。

    無意間看見琴身上刻的花體字W,溫廉纖好奇詢問:“這把小提琴是你媽媽給你的吧?我記得,好像要六十幾萬?”

    “差不多。”

    “這也能算是古董琴了吧?”

    “一百年左右的琴。”韓佑輕撫著愛琴,“但在我媽的收藏中,它已經是最有年頭的一把了。”

    作為小有名氣的小提琴演奏家,席初晚離開芳華樂團后,也曾指導過不少后輩,只是她性子比較古怪,收學生也很挑剔;后來韓佑開始學琴,她便一門心思撲在了親兒子身上,從最開始的“只要他能在學校文藝匯演時裝個逼”就行,一直教到“總不能哪天在外人面前表演節目給纖纖丟人吧”。

    最后,韓佑順利繼承了母親的衣缽,還繼承了幾把價格不菲的小提琴。

    溫廉纖曾陪他們母子聽過幾場管弦樂演奏會,知道很多名家都鐘情于古董琴:“總覺得,越舊的琴越好聽呢。”

    韓佑沒有否認:“因為制作小提琴的那些木頭,比如云杉、楓木一類的,時間越久,越契合度越高,音色也更加穩定。”

    頓了頓。

    若有所思地看了溫廉纖一眼:“畢竟度過了那么漫長的磨合期,自然好用。”

    男人低沉的聲音回響在密閉的琴房里,像是沾染上了紅酒香似的。

    醇厚。

    醉人。

    咂摸出一點弦外之音,溫廉纖詫異地睜大雙眼。

    她想,這個道理似乎并不難理解:就像自己選擇和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竹馬結婚,很多事都不需要擔心,他們磨合了二十多年,契合度極高。

    高腳水晶杯里還剩了小半杯紅酒。

    韓佑合上琴盒:“纖纖如果喝不完,就留給我。”

    溫廉纖“嗯”了聲,隨手遞過酒杯。

    誰料,韓佑并沒有接過去,而是蹲身在沙發前,雙手撐在身側,仰起脖頸用唇含住杯沿,一點一點往下壓。

    酒液晃晃悠悠,溫廉纖的呼吸也被打亂,擔心他喝不到,又擔心他弄臟衣服,不得不仔細控制好酒杯的傾斜角度。

    百密一疏。

    盡管小心翼翼,嫣紅的液體還是自韓佑的唇角漏出一縷,順著流暢至鎖骨的下頜線流淌,眼見著就要打濕襯衫前襟……

    溫廉纖想要拿開酒杯,卻被他死死抿住,男人間或一掀桃花眼,傳遞出名為“不用在意”的暗示。

    沒看錯的話,剛才分明是韓佑自己牽動了唇角……

    他是故意的。

    確認這一點后,溫廉纖撇了撇嘴,只因有酒精作祟,才看不出面上逐漸加深的緋色:可就算知道韓佑是故意的,那又怎樣呢?

    他也不過是想方設法來討好她、讓她高興而已。

    根本沒有責怪對方耍心機的意思,溫廉纖如同睥睨臣子的女王般,八風不動地坐在那兒,舉著酒杯繼續“喂”,任由滴漏的酒液在韓佑那件白色襯衫上氤氳出一大片污漬,透顯出布料所覆蓋的緊實肌肉。

    男狐貍精……

    溫廉纖忍不住默默腹誹,下一秒卻對美色投降,鬼使神差地抬高杯腳。

    質疑紂王。

    理解紂王。

    成為紂王。

    韓佑冷不防嗆了一口,卻始終沒有動手擦拭潑灑在身上的紅酒,直到咽下最后一滴,才略帶無奈的嗔怪:“酒漬很難清洗啊。”

    溫廉纖捏著空掉的高腳杯,語氣里夾雜著一絲愧疚:“……明天送去干洗店吧,你手上的傷還沒好透呢,沒事別總沾水。”

    韓佑乖順地點點頭,依舊保持著半蹲的姿勢,撫上溫廉纖的腿:“既然纖纖都這么說了,今晚也來幫我洗澡,好嗎?”

    第18章 018 “到處說自己懷孕了……還非說……

    溫廉纖難得在韓佑懷里醒過來。

    床伴的溫度、觸感都很好, 她滿足地哼哼了兩聲,又往他懷里鉆了鉆。

    昨晚臨睡前溫廉纖就決定好了今天的早餐吃貝果配洋蔥奶酪,讓韓佑能多睡一會兒, 他很聽話, 即便按照生物鐘準點醒來, 也依然任勞任怨充當妻子的人形抱枕。

    擱在他胸口上的手開始不安分地亂摸, 溫廉纖半瞇著眼, 喃喃地問:“要我開車送你去排練廳嗎?”

    說來也巧, 愛羽樂團的排練廳就在御月庭附近,步行過去不過十幾分鐘。

    韓佑低頭吻了下溫廉纖的頭發:“九點半才開始正式排練, 我把家里收拾妥當再過去, 就不麻煩了。”

    復又提議:“如果纖纖不加班的話, 可以來接我回家。”

    溫廉纖點點頭:“好, 那你等我消息。”

    這些年為了支持竹馬的藝術事業, 她看過好幾場芳華樂團的正式演出,最遠一次還追到了大洋彼岸,但去樂團的排練廳探班,還是第一回。

    這一整天,溫廉纖都有些心不在焉。

    像是得知春游在即的小學生……

    離開公司前, 她還特意在辦公室里補了個妝,美名其曰, 以表重視。

    愛羽樂團的排練廳坐落于隆濱藝術創意園區內, 按照韓佑發來的定位, 溫廉纖停好車,步行找到了最大的那間排練室。

    恰好趕上結束,陸續有帶著樂器的男男女女從里往外走。

    那些演奏家們在舞臺上光鮮亮麗,平時的“排練穿搭”都很隨意, 甚至還有個年輕姑娘穿著毛茸茸的居家服就過來了。

    溫廉纖沒有在人群里尋到韓佑,卻聽到了疑似與他有關的議論:

    “……人家可是芳華樂團的小提琴首席,團長當然要給面子,進來直接安排在‘一提’,不過話說回來,他定的弓法確實更專業,要不是時間來不及,我真想按新弓法來排練!裴杰今天緊張得要命,連著幾個音都劈叉了,整個小提琴聲部全部亂掉,丟死人了……”

    “樂團里突然來了個比自己水平更高的‘外援’,他這個首席壓力得有多大啊!”

    “話說回來,新來小哥哥長得好帥啊,腿也好長,像男明星一樣!你知道嗎,他往那兒一坐就開始發光!別說是我們這些女生了,我身邊幾個男的都在偷偷看他!我糾結了半天,沒好意思找他要微信……”

    “田甜要到了喔。”

    “真的假的?那我明天也去試試!”

    側目看到三個抱著小提琴盒的女孩滿臉興奮地走過去,溫廉纖確定,是說韓佑沒跑了。

    她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向里張望:韓佑并沒有坐在首席的位置上,但也是最外側——更靠近觀眾的那一邊。

    記得韓佑說過,座次是對演奏者水平的肯定。

    他還說過許多樂團里的趣事:有的樂器忙的要死,有的樂器數幾百個小節,卻只演奏兩個小節,數著數著就忘記了。

    定音鼓一錘賺五百,小提琴一弓賺一分。

    馬善被人騎,人善拉中提。

    ……

    零零碎碎的記憶瞬間涌入溫廉纖的腦海中,她不禁詫異:自己毫無音樂天賦,竟然也能記住這么多細節?

    是因為有趣?還是因為,這些話是韓佑說的呢?

    溫廉纖不敢細想。

    韓佑并沒有發現妻子的到來,他被幾個愛羽樂團的小提琴手圍住,很專注地為他們演示著弓法。

    盯著男人執弓的那只手,溫廉纖不忍打擾,耐著性子等在門口,誰料,很快有人殷勤地上前搭訕:“美女,有事嗎?”

    她定了定神,言簡意賅道:“我找韓佑。”

    擔心對方不認識,又抬手指了指:“……那家伙。”

    搭訕的家伙略顯尷尬,只得揚聲喊話:“韓佑,有美女找你。”

    正在答疑解惑的韓佑這才抬眼,繼而飛快收了琴和弓,微笑著與同事介紹溫廉纖:“我老婆來接我回家了,先走一步,明天見。”

    聽到這話,周遭立刻響起“你都已經結婚了啊”“韓太太好漂亮”“夫妻感情真好啊”之類的稱道。

    迎著那些或好奇、或促狹的目光,兩人并肩離開。

    溫廉纖睨他一眼:“挺受歡迎的嘛。”

    韓佑自然而然接過她手里的包:“我不是一直挺受歡迎的嗎?”

    她故作恍然:“是啊,不然也不會總有女孩子找你要微信。”

    雖然不清楚溫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韓佑并沒有隱瞞的意思:“那個姑娘是樂團的小提琴副首席,負責通知排練時間。”

    溫廉纖還記著在“捕夢”酒吧時的經歷,揶揄道:“現在你的通訊錄里有了女同事,以后可不能隨便跟李呈呈玩大冒險了。”

    “怎么,纖纖也怕別人來‘松土’啊?”

    “我才不怕呢。”

    韓佑將琴盒背到身后,牽起身邊人的手,半開玩笑道:“想松我這兒的土,那可是個大工程。”

    隨意的語氣,無聲傳達著什么。

    溫廉纖咬了咬唇。

    抬眼間,已然走到了停車場。

    有韓姓司機在,她心安理得坐上保時捷副駕座,隨口閑聊了幾句,忽而想起周末要拍婚紗照,又提醒他別忘了向樂團請假。

    行至半途,韓佑的手機響起鈴聲。

    中控臺顯示屏上顯示著“韓奕”的名字,他沒有多想便按下接聽鍵,語氣算不得友好的中年男聲立刻響徹在車廂內:“你小子,抽空飛一趟連城,好好感謝一下你凌松叔……”

    韓佑余光瞥了眼溫廉纖,揚聲打斷父親的叮囑:“爸,纖纖在我旁邊呢。”

    韓奕明顯一愣:“你還沒和纖纖說嗎?”

    韓佑淡淡“嗯”了聲。

    對方沒再多問,轉而軟了語氣,問起兩人打算什么時候回楠豐:“纖纖放心,婚禮這邊有我們呢,保準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的!”

    溫廉纖寒暄了幾句,等到韓佑掛斷電話后,才沉聲詢問什么事。

    韓佑說得含糊:“不是什么大事。”

    溫廉纖聽出了蹊蹺,一語戳穿:“不是大事,你爸會特意催你去連城‘感謝’韓凌松?”

    說起來,從事路橋行業的韓家在連城大有來頭。

    然而韓奕只是韓老爺子的私生子,當初認祖歸宗時就被逼著簽下協議,放棄了繼承權;即便如此,他還是被兄長排擠、不得不孤身來到楠豐投奔溫家,直到在閱川集團站穩了腳跟,才和韓家現任掌權人韓凌松的關系漸漸好轉。

    只是再好轉,韓奕也不會無緣無故說那些話。

    韓佑的眼神略顯閃躲,改口道:“凌松叔給我們送了些很貴重的新婚禮物,我爸覺得不好意思——你知道的,凌松叔他一直沒結婚,也沒有孩子,這禮金,怕是還不上了。”

    “就這樣?”

    “是啊。”

    “韓佑,你不會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吧?”

    “怎么會?”

    找不出破綻,溫廉纖只得從他身上收回目光:“最好沒有,不然……”

    韓佑面上的笑意更濃,引著妻子往下說:“不然怎樣?”

    溫廉纖想了想,又想了想,直到保時捷駛入下一個十字路口,才想出一個自認為可以拿捏住對方的懲罰:“不然,就減少你的零花錢。”

    韓佑先是一愣,隨即幽幽嘆了口氣:“沒有零花錢就沒有罷,只要在這個家里——能吃飽飯就行了。”

    溫廉纖嘟囔:“你要求這么低?”

    趁著等紅燈的間隙,韓佑轉過臉望向她:“纖纖這么聰明,肯定能想明白,我說的是哪種吃飽。”

    意識到這是一句葷話,溫廉纖眼角一縮。

    她飛快望向窗外,再沒好意思吭聲,生怕暴露染上緋色的雙頰。

    *

    周末大清早,兩位造型師帶著四名助理如約來到了御月庭。

    溫廉纖與韓佑商量過后,決定只拍三套紀實風格的婚紗照:街景,戶外草坪以及隆濱的地標建筑“雨幕天街”,拍攝時長也要盡量壓縮在一天之內。

    攝影團隊已經出發前往取景地了,只等新人做完妝造,直接過去開拍。

    妝造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溫廉纖被韓佑扶上保姆車的時候還在打呵欠,剛換上一雙舒適的拖鞋,就接到了姑姑白嬌蕊打來的視屏電話。

    白嬌蕊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見慣了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聽說親侄女兒的婚紗照“就近取景”,當即便不樂意了:“隆濱那個破天街有什么好拍的?我還以為,你們要飛去這個沙漠那個海島、滿世界取景呢,最不濟,也要去一趟音樂之都維也納,讓小柚子在圣斯特凡大教堂前拉小提琴吧?”

    溫廉纖面露為難:“韓佑在國外念書那幾年,我們一起去過維也納了,再說,這么多人,出國一趟也很麻煩。”

    “你爸不是有私人飛機嗎?”

    “要提前申請航線的。”

    白嬌蕊:“……”

    默了兩秒鐘,她又嘀咕:“你啊,該不會是在給姑姑省錢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溫廉纖再一次向白嬌蕊表達感謝,剛剛打理好劉海的韓佑也順勢入鏡打了聲招呼。

    白嬌蕊與韓奕交情不錯,經常在親朋面前揶揄對方年輕時“輕浮”又“滑頭”,如今,看到“忠誠”又“穩重”的韓公子,難免唏噓:上梁都歪成那樣了,下梁怎么還能這么正?

    她頗有明星包袱地掩嘴笑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做好表情管理:“哎呀,一段時間不見,小柚子又變帥了……果然,男人就需要愛情的滋潤!”

    愛情。

    聽到略顯陌生的兩個字,溫廉纖怔了怔,再偷瞄一眼韓佑,他仍然噙著笑,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算了。

    竹馬一朝變贅婿,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只有逐漸失去邊界感的友情——這種事,三言兩語確實沒辦法解釋清楚。

    窗外的行道樹不斷后退,保姆車很快到達目的地。

    白嬌蕊為小兩口請來的這支攝影團隊曾經服務過不少名媛、明星,頭一回遇到這樣“要求從簡”的千金大小姐,起初只是覺得稀奇,經過面對面溝通,各個都對謙遜有禮、審美在線的溫家繼承人贊不絕口。

    拍攝過程還算順利。

    只是……

    新娘的笑容實在是過于僵硬,親吻的姿勢也很別扭。

    攝影師連續拍了幾組都不太滿意,舉起相機時眉頭越皺越緊,忍不住引導溫廉纖:“新娘看著新郎的眼睛,再靠近點,對,兩個人想想在一起時那些難忘的回憶……”

    在一起時?難忘的回憶?

    他們還是毛毛頭的時候就經常在一起玩耍了,記憶深刻的事情還真不少。

    溫廉纖牽動唇角努力擠出笑容,張口就來:“為了躲隔壁班女生的表白,一下課就躲進男廁所……”

    韓佑沒想到她會突然提這茬,愣了愣:“你確定是回憶這種?”

    溫大小姐滿臉寫著“難道不是嗎”。

    韓佑認命般地長舒了一口氣,開始翻舊賬:“搶走我的跳跳糖,一口氣全倒進嘴里,然后被嚇哭了,說有小蟲子在咬自己的嘴。”

    溫廉纖:“……”

    存在竹馬記憶里的“青梅糗事”可不止這些:

    “學小魚吐泡泡,坐在浴盆里放屁。”

    “用卷筆刀削筷子,戳爛了你爸的褲子。”

    “把布娃娃塞進衣服里,到處揚言自己懷孕了……”

    韓佑彎起桃花眼,眼眸中的笑意快要溢出來:“還非說——孩子是我的。”

    滿臉緋色的溫廉纖揚手就要捂他的嘴:“韓佑!別說了!不許再說了!”

    那一刻的溫大小姐,羞憤中又夾雜著慶幸:幸好,幸好收了這個男人!不然,誰知道他會在茶余飯后把自己這些童年黑料說給誰聽!

    韓佑輕而易舉握住那兩只胡亂擺動的手,擱在胸前,剛想要說點什么,正在氣頭上的溫廉纖卻腳一踮,臉一仰,用唇封住了他的嘴。

    第19章 019 “看起來,剛才的‘放松’很有……

    隱約聽見了按動快門的聲響, 溫廉纖一愣。

    緊接著,韓佑的手摟住了她的腰,還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溫廉纖雙肩一顫, 不得不用兩只無處安放的手摟住對方的脖頸, 直到耳邊響起攝影師興奮的呼喊才反應過來“用一張嘴去堵另一張嘴”絕對是個下下策。

    不過自己一時沖動, 似乎是歪打正著了。

    攝影師兩眼放光, 舉起相機就是一通“咔嚓咔嚓”, 狀態直接拉滿, 連幾個負責拍攝vlog素材的助理也是滿臉堆笑:

    “非常好,新娘再深情一點!再主動一點!就要這種感覺……”

    “抱起來, 對, 新郎把新娘抱起來!別分開!”

    “新娘放松一點, 保持狀態……太棒了!不用看鏡頭, 很好, 很漂亮!”

    在韓佑配合下,她勉勉強強完成了攝影師的要求,只是雙頰紅得像打了過量的腮紅,不知是因為聽到了夸獎,還是因為被這么多人圍觀接吻。

    拍到了滿意的照片, 攝影師當即示意眾人出發前往下一個取景地。

    攝影助理遞來了準備好的咖啡。

    溫廉纖趁機拉開和韓佑的距離,一抬眼, 卻發現對方連嘴角都沾上了她的口紅, 親吻的動作太過激烈, 紅色膏體被淡淡暈開,將男人本就白皙的皮膚襯得更加通透,像是被欺負,甚至是被蹂/躪過一番……

    都是她干的好事。

    始作俑者下意識微咽口水。

    覺察到妻子那道莫名卻灼熱的視線, 韓佑一挑眉,早有準備似的將手里的咖啡遞過去:“是想喝我這杯嗎?”

    她搖搖頭,心猿意馬地感慨:“原來拍婚紗照真的要接吻。”

    韓佑若有所思:“幸好我們有提前練習。”

    溫廉纖捏了捏手里的咖啡杯,聲音壓得愈低:“但好像不用舌吻……”

    韓佑故意嘆了口氣:“還挺遺憾。”

    溫廉纖睨他:“胡說什么。”

    嗔責的話還沒說出口,便瞥見對方展露出釋然的笑:“不過,這樣也很好。”

    她難免好奇:“這樣——是哪樣?”

    隆濱多雨,空氣濕度大,連空曠的草坪似乎都比別處濕滑,助理拉開了保姆車門,韓佑先一步走過去,一手撐著外側座椅,一手將“行動不便”的妻子扶上車。

    待溫廉纖坐好,他又半蹲下身,挽起齊地的白色紗裙裙擺,親自幫她脫掉高跟鞋,換上舒適的拖鞋。

    將溫廉纖安頓好,韓佑這才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唇,接著回答先前的問題:“……難得纖纖對我這樣主動。”

    *

    盡管一再縮減行程,完成三套婚紗照拍攝也花了不少時間。

    拍完“雨幕天街”的夜景,溫廉纖的體力條幾乎見底,坐上保姆車就開始犯困,昏昏沉沉的腦袋時不時輕點一下,惹得身邊韓佑頻頻蹙眉、抿笑,大有要在“青梅糗事記錄本”上新增一段素材的意味。

    回到家后,溫廉纖一絲不茍地卸妝、泡澡、護膚,折騰了許久,才將自己埋進柔軟的雙人床被褥里。

    許是回程途中補過覺的緣故,眼下倒是不困了,她隨手抓起床頭沒看完的《飛鳥集》,直到韓佑洗漱完畢走出浴室,才將視線從紙頁上挪開。

    面上雖有疲態,韓佑并不急于休息,而是在妻子的身邊坐下,示意她翻身趴好:“過來,我幫你揉一揉。”

    溫廉纖沒有拒絕丈夫的服務。

    也不知道韓佑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技能,手指順著她緊繃的身體游走,精準尋找到每一處酸痛的源頭,推拿、按壓的力道恰到好處,還能有模有樣地說出穴位的名字和功效……

    嗓子里不自覺地溢出幾聲舒暢的輕哼,溫廉纖急忙捂住了嘴。

    韓佑貌似沒有發現。

    她松了口氣,忍不住揶揄:“韓佑,你說實話——我爸是不是花錢把你送進什么‘賢夫培訓班’了?”

    斟酌了一秒鐘,沒好意思用“贅婿”兩個字。

    按完了肩頸和背,韓佑一路向下,開始按壓她的腰臀和腿側:“看樣子,纖纖對我這個老公還是挺滿意的。”

    溫廉纖撇撇嘴,還沒想出應對的話術,耳邊又聽到對方的聲音:“不過,為什么非得是你爸花錢把我送進去的?”

    頓了頓,韓佑接著道:“……就不能是我自己主動報名的?”

    他放緩了動作,連呼吸都漸漸變輕。

    仿佛在期待著什么。

    明知道對方是在開玩笑,溫廉纖還是從中咂摸出些許“認真”與“執著”,她張了張唇,將徘徊在舌尖上的那句“你就那么想入贅我家”給咽了下去。

    轉而問起選照片的時間:“我媽那天還在問婚紗照的事,說婚慶公司那邊等著用,還要挑幾張做電子請帖……”

    精心編織的蛛網被風不經意吹散。

    韓佑的眉眼間多出幾分沮喪,默了許久才道:“我會處理好的。”

    說罷,指尖調轉角度,朝向更深處。

    溫廉纖覺察到了對方是在撩撥,卻沒有叫停,默許他流連于暖意和濕潤,直到聽見愈發肆意的水聲,才扭頭剜了一眼:“我今天好累。”

    沒什么用。

    某人故作糊涂:“我這不是在幫纖纖放松嗎?”

    溫廉纖縮了縮身子,想將他擠出來:“那里不用。”

    韓佑乖順地點點頭:“這樣啊。”

    緩慢撤離后,他又從床頭柜上抽了幾張紙巾,慢條斯理將沾有水漬的手指擦干凈。

    那副模樣實在是過于平靜、過于從容,以至于讓溫廉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反應過激了?還是說,這樣做真的能有助于放松身心?

    想問清楚,卻又怕被對方笑話——因為“勤學好問”這四個字,自己在韓佑面前鬧出的笑話還不夠多嗎?

    所幸,丈夫雖然天賦異稟、精力旺盛,但非常在意她的感受,明白了溫廉纖的暗示后,當即掀開被子坐在她的身邊,重新變回安靜的、溫暖的人形靠枕。

    發現韓佑的手機屏幕停留在某社區平臺APP的界面上,溫廉纖忍不住搭話:“你已經注冊過賬號了?”

    “嗯,下周首演,團長要求所有成員發一下宣傳海報和購票方式。”

    “交響樂團也得吃流量這口飯啊?”

    “說到底,愛羽和芳華那邊還是有區別的。”

    至于是什么樣的區別,韓佑沒有細說,身為圈外人的溫廉纖也不好多問,只是有些自責:如果不是為了來隆濱陪自己,他原本可以留在芳華樂團當一個遠離商業化的藝術家,更犯不著拋頭露面賺吆喝……

    出于內疚,溫廉纖暗自下定決心:如果愛羽樂團這邊還有粉絲數或者轉評贊之類的KPI,她就去問喻嫻要水軍工作室的聯系方式,花點“鈔能力”,讓韓佑少費點兒心神。

    新注冊的ID默認是系統隨機生成的一串數字,韓佑輸入自己的名字后,飛快彈出一個灰色的提示框:該用戶名已被注冊。

    回過神來的溫廉纖給他出主意:“加上英文名呢?”

    韓佑想了想,輸入Zephyr作為后綴。

    這個名字取自于希臘神話中優雅、溫和的西風神Zephyrus,是兩人一起上幼兒園時,莊青裁幫他起的,說聽起來就帶著點兒藝術氣息。

    結果一語成真——與韓佑的適配度高達百分之百。

    加上英文名的ID順利通過審核,溫廉纖捧起手機敲打著屏幕,緊隨其后也注冊了一個新的賬號:“我要做你的第一個粉絲。”

    看見粉絲列表里多出了用emoji橘子圖標當ID的用戶,韓佑勾了勾唇角,翻找出記憶里的某件小事:“我四歲開始學琴,纖纖是我的第一個聽眾,結果,我剛拉第一個音,你就被嚇得哇哇大哭,哄了好久才肯搭理我。”

    溫廉纖完全不記得這件事。

    她尷尬地摸了摸臉:“我那個時候才三歲,還不具備音樂鑒賞能力。”

    這話有點心虛。

    因為莊青裁經常說,溫廉纖小時候一聽見《小蘋果》和《最炫民族風》之類的歌曲,扭得比誰家小朋友都歡快。

    好在韓佑并沒有戳穿她,繼續翻舊賬:“念書以后,你也說過我拉琴像鋸木頭……”

    溫廉纖抬高分貝:“怎么可能?你肯定記錯了!”

    韓佑像是不再計較了,帶著笑意低頭,點了emoji小橘子旁邊的“回關”鍵。

    雙向關注的箭頭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視野中。

    韓佑眼角一縮,久久沒能回神。

    溫廉纖用手機在他前面晃了晃:“發什么呆呢?”

    他的聲音小到快要聽不見:“要是很多事……都能像這樣一目了然就好了……”

    單箭頭。

    雙箭頭。

    溫廉纖茫然:“你說什么?”

    韓佑搖了搖頭,繼續擺弄手機,下一秒,直接將簡介改成了“已婚”兩個字。

    瞥見妻子微微蹙起眉頭,他理所當然地解釋道:“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偶爾在喻嫻的評論區觀察過當代網友的精神狀態,溫廉纖可以理解韓佑的“未雨綢繆”,只是再下一秒,那家伙又將婚紗照的花絮圖上傳為頭像……

    是兩人接吻瞬間的抓拍圖。

    沒記錯的話,是韓佑臨走前特意向攝影助理要來的。

    雖說只是側身、剪影,看不清正面,但溫廉纖還是無法理解韓佑這種“秀恩愛”行為——他們壓根就不是那種值得“秀”的關系。

    她不樂意了,伸出手想去搶對方的手機,誰料,韓佑卻借著優秀的臂長將手機放到了她夠不到的地方。

    溫廉纖整個人打橫撲在韓佑的身上,像是覆在刺身上的一片金槍魚中段。

    不,更像是鯛魚——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絲質吊帶睡裙。

    男人刻意壓低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不是說累了嗎?”

    溫廉纖渾身一僵:“好一點兒了。”

    溫熱的大掌撫上她的背:“看起來,剛才的‘放松’很有效果。”

    韓佑的聲音篤定且帶著入侵感。

    見溫廉纖沒有否認,他用兩只手將人抱起來,跨坐在自己身上:“所以,讓我繼續吧?纖纖什么都不用做,坐著就好……”

    理智即將蒸發。

    溫廉纖喃喃重復一遍:“坐著?”

    一些模糊的畫面涌入腦海,她倏地想到什么,果斷拒絕:“不要,坐著就得……得自、自己動……更累。”

    看似很懂。

    其實什么都不懂。

    看到“半瓶醋”在自己眼前亂晃,韓佑冷不防輕笑出聲:“纖纖在想什么啊?”

    溫廉纖不明白為什么會被笑話。

    她一寸一寸抬高目光,恰巧看見男人伸出修長的食指,蠱惑意味十足地點了點飽滿的唇瓣:“我的意思是,纖纖坐在這兒。”

    第20章 020 都說韓妲己是妖孽,我看他分明……

    溫廉纖本能地認為這樣不對, 但因為是韓佑的提議,她又覺得,或許可以嘗試。

    那個瞬間, 家教、修養通通拋到了腦后……

    韓佑的臉, 隱沒在淡粉色的睡裙裙擺下, 溫廉纖雙手無處安放, 只能扶住床頭高屏, 隨著他的親吻, 慢慢收緊,在頭層牛皮上印出小小的、弧形的抓痕。

    不止是親吻。

    收緊的, 也不止是雙手。

    溫廉纖忘了在哪兒看到過一個說法:咬到一顆花椒所產生的那種酥麻感覺, 等同于五十赫茲的微弱電流……那么此刻的她, 仿佛咬到了許多、許多顆花椒, 五十赫茲在身體里亂竄, 難以描述的酥麻一路從深處蔓延至指尖。

    骨頭都快軟掉,幾次險些滑落,都被韓佑扣著腰、重新扶上去。

    他沒法說話,動作間卻勝過千言萬語。

    眼前的一切都在晃晃悠悠。

    溫廉纖閉上眼才意識到,晃晃悠悠的, 根本就是她自己。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放縱。

    極度的興奮狀態下,時間轉瞬即逝, 最后她實在體力不支, 軟綿綿地叫停, 不等韓佑回應便強行身子一歪,從高處跌落在被褥上。

    溫廉纖勉強撐起眼皮,就發現男人正在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尾泛著詭譎的紅色。

    再一次被淋濕了。

    知道對方一直在忍耐, 她好心詢問:“要不要我幫你也……也放松一下?”

    韓佑的嗓音比平日更沙啞:“怎樣幫?”

    溫廉纖意有所指地抿了抿唇:“像你幫我那樣。”

    房間里安靜了幾秒鐘——也就只是幾秒鐘而已。

    韓佑沉聲婉拒:“纖纖犯不著為我做這種事。”

    “那你要怎么辦?”

    “我自己能解決。”

    猜測他是要去重溫每個男人的必修課,溫廉纖不再堅持,目送韓佑翻身下床。

    黑色的絲質睡袍還好端端的穿在他身上,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樣,仿佛方才發狠一般攻城略地的根本不是他。

    溫廉纖細細回味了一番,手指忍不住揪緊被面,然后,眼睜睜看著端方君子從枕頭下面摸出那被壓得皺巴巴的蕾絲內褲,堂而皇之用小指勾住,走向衛生間。

    還關上了門。

    溫廉纖:“……”

    溫故而知新,是好事,于是溫大小姐也開始三省吾身:

    他為什么要拿走我的內褲?

    他該不會是打算用我的內褲做什么吧?

    那我今晚穿什么?

    腦內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最終得出結論:不管怎樣,今晚還是要穿的。

    溫廉纖咬牙起身。

    睡衣和貼身衣物都放在房間一側的衣柜里,男女各占一邊。

    她赤著腳走過去,打開屬于自己的那半邊衣柜:疊成卷的女士內褲整齊地放在收納盒里,像是一朵朵含苞欲綻的玫瑰。

    雖然大言不慚地說過“自己的內衣褲不需要韓佑來洗”,但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再加上溫大小姐原本也不是多勤快的人,這些雜事,最終還是落在了丈夫肩上。

    她努力說服自己,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就是能否使用工具。

    男人……

    嗯,男人怎么就不算是工具呢?

    隨手挑了條內褲穿上,溫廉纖瞄向亮著燈的浴室,等回過神,兩只腳已經自作主張走到了磨砂門外。

    順勢湊過去放了個耳朵。

    隱隱約約能聽見里面傳出來的一點動靜,還有男人的悶哼……

    溫廉纖眸光一動,身體貼得更近,誰料,門的另一側忽然傳來了韓佑的調笑:“纖纖要不要進來聽?”

    被抓包的某人渾身一顫,半刻也不敢停留,迅速鉆回被窩里。

    *

    兩手交疊放在腹部,溫廉纖“睡”得很安詳。

    直到聽見花灑淋浴的聲音,她估摸著還有一會兒才能見到韓佑,又默默摸出手機。

    今晚的這段小插曲莫名令她忐忑:雖說兩人是結婚搭子,但某種程度上來說,韓佑的付出儼然比她更多,不僅要承擔日常瑣碎的家務勞動,就連夫妻義務也……

    而她。

    除了錢,無以為報。

    苦惱地抓了抓頭發,溫廉纖還是決定使用鈔能力來撫平內心的不安:多勞者多得嘛。

    想到這里,她點開了和喻嫻的對話框:你最近有關注那幾個拍賣行的拍品嗎,我想買點東西送韓佑。

    喻嫻的父親經營了幾家古玩店,平日里很喜歡逛拍賣行和文玩市場“撿漏”,雖然算不上大收藏家,這么多年來也攢了幾樣拿得出手的寶貝;因為老喻的緣故,喻嫻在楠豐那幾家拍賣行都混了個臉熟,每一場會上哪些拍品,早早就有人通知她。

    這個時間點,女明星已經收工回家了,幾乎是秒回消息:為什么要送韓佑禮物?

    溫廉纖:就是突然想送了。

    溫廉纖:我本來想送他一輛庫里南,結果,他不要。

    喻嫻:我的老天奶!給老公買禮物的預算這么高,不是戀愛腦就是心里有鬼!

    喻嫻:但你的戀愛腦還沒長出來……

    喻嫻:所以,你出軌啦?

    溫廉纖:沒有!

    喻嫻:懂了,那就是被韓妲己伺候舒服了。

    溫廉纖:……

    喻嫻:你可別上頭啊,給男人花錢倒霉三輩子!

    溫廉纖:我只有錢。

    溫廉纖:有很多錢。

    溫廉纖:韓佑他又花不了多少。

    喻嫻:好了,寶貝兒,你別說話了[閉嘴]

    喻嫻:我幫你留心拍賣行里的東西。

    喻嫻:春宵一刻值千金,趕緊去寵幸你的韓妲己,老奴告退!

    溫廉纖:你要是有喜歡的珠寶,也一起發給我。

    喻嫻:害,早說也有我的份啊!

    喻嫻:都說韓妲己是妖孽,我看他分明是祥瑞!

    溫廉纖盯著屏幕揚起唇角,大膽猜測閨蜜最近可能又接了奇奇怪怪的古裝短劇。

    祥瑞還在擦槍。

    她默默放下手機,強迫自己抓緊時間睡著。

    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半夢半醒之際,倒是重溫起不少小時候的事:那時候,她與韓佑都還住在玲瓏華府的疊墅里,自打念中學以來,每天將她從午休中叫醒的根本不是鬧鐘與夢想,而是樓下院子里傳來的小提琴練習曲……

    溫大小姐經常產生推開窗戶朝韓佑丟枕頭的沖動。

    直到又一次被吵醒,她這樣想也真的這樣做了,只是沒舍得拋棄自己的枕頭,而是抓起果盤里的一只橘子,瞄準韓佑丟了過去。

    繼而后悔。

    那是溫廉纖第一次發現,韓佑拉小提琴的樣子很帥:他穿著校服白襯衫,孑然立在一院子深深淺淺的綠色植物中。

    周遭喧嘩。

    他卻很安靜。

    像一束通透的光。

    橙黃色的橘子笨拙地滾落到少年的腳邊,讓整個畫面多了一點明亮與鮮活。

    韓佑抬起臉,很快發現了窗邊的溫廉纖。

    他好脾氣地沖她笑了笑,一點都沒有生氣,轉而放下琴,彎腰拾起那只圓滾滾的橘子,捧在掌心里。

    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溫廉纖莫名就消了火。

    匆忙關上窗,還要心虛地拉上窗簾,她折返回到茶幾旁邊去尋果盤里剩下的橘子——如果韓佑問起來,或許能用“橘子好甜想讓你嘗嘗”之類的理由搪塞過去。

    可惜,那是果盤里唯一一只橘子。

    她至今不知道那個橘子到底甜不甜。

    說來奇怪,雖然乳名叫“小橘子”,溫廉纖卻對那種酸甜不定的水果并沒有偏愛,之所以會選擇橘子丟出去,也是因為她更愛吃果盤里的草莓和山竹。

    結束午休,溫家的司機如約送兩個孩子一起上學。

    韓佑沒有提橘子的事,而是主動表示會調整練琴的時間,還耐著性子與她解釋:“以后逢年過節,我來給上門拜年的親朋好友們表演節目,他們就不會為難你了。”

    說這話的時候,少年的眼神里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悲壯感。

    溫廉纖被感動了。

    過往恩怨,一筆勾銷。

    后來,韓佑再去院子里拉小提琴的時候,她就坐在露臺上看書,為了激勵竹馬好好練琴,還特意用一根長緞帶系著收納籃做成“升降艙”來投喂零食。

    有時是水果,有時是巧克力和糖果。

    韓佑不大愛吃零食,但每次都會留下橘子。

    溫廉纖一直以為是他愛吃酸甜口的水果,可來到隆濱這么久,家里的水果從不間斷,從沒見他買過橘子。

    思緒有點亂。

    覺察到身邊床墊凹陷了一大塊,溫廉纖知道,是韓佑洗完澡回來了。

    她挪了挪窩,下意識伸出手,對方很乖順地自己貼了過來:“怎么還不睡?”

    許是經過自我疏解,男人的呼吸輕快不少,身體溫暖又帶著水氣,溫廉纖緊緊抱著他,很小聲地嘀咕道:“不知道……那個橘子甜不甜……”

    鼻音很重,人也不算清醒。

    哄一哄就能入睡。

    只是,韓佑很較真地又問了一遍:“你想吃什么?”

    她依舊閉著眼,撒嬌似的用唇瓣碰了碰他的臉:“橘子。”

    *

    醒來不見枕邊人,溫廉纖并不意外,只是一扭頭就看見床頭柜上那袋惹眼的橘子,還是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家里沒買過橘子,她能確定;昨晚最后一眼看手機是十一點零三分,她也能確定。

    起身從購物袋里翻找出購物小票,溫廉纖瞄了一眼:另一個城區的水果批發市場,來回車程保守估計一個小時。

    該不會是韓佑親自買回來的吧?

    她的思緒宛如被凍住了一般,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拎起那袋橘子,大步流星走出臥室尋找當事人。

    彼時的韓佑正在做早飯。

    將奶香菠菜餅、牛油果醬吐司和咖啡端上桌,他摘掉圍裙,堆著笑意與她說“早安”,閉口不提昨晚發生的事。

    溫廉纖沒有心思吃早餐,張口便問:“你大半夜跑出去買橘子了?”

    韓佑專心切分菠菜餅,輕飄飄地“嗯”了聲。

    瞥見撐開晾在陽臺上的黑色雨傘以及窗外濕漉漉的小區地面,溫廉纖覺得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外面還下雨了?”

    韓佑點點頭。

    盯著眼底隱約能看見血絲的丈夫,溫廉纖腦子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他瘋了吧?!

    第二個念頭則是:他對我這么好,送一輛庫里南夠不夠啊?!

    她將那袋沉甸甸的橘子放在桌上,苦惱地按壓著太陽穴:“我昨晚睡糊涂了,隨口說的想吃橘子……”

    韓佑只是笑:“我當真了。”

    他將盛有奶香菠菜餅的餐盤遞到妻子面前:“再說,你只是想吃橘子而已,又不是要我去摘星星、摘月亮,城南就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水果批發市場,跑一趟就是了。”

    溫廉纖鼻子酸酸的,用小勺子輕戳面前撒發著奶香和蔬菜香味的薄餅,冷不防發問:“那如果我讓你去摘星星、摘月亮,你也會去嗎?”

    韓佑兀自坐下:“不會。”

    溫廉纖松了口氣:這個男人還算有點兒理智。

    韓佑喝了口咖啡,接著道:“昨晚有雨,看不見星星月亮,要摘也得換個天氣好的日子。”

    溫廉纖松掉的那口氣又提了上來:這個男人哪還有什么理智啊?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結婚使人喪失理智!

    用舌尖抵著上顎,她困擾地思考了好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般將小勺子戳進溫熱柔軟的吐司里:“韓佑,其實你不用對我這么好,以前的那種好就足夠了。”

    溫大小姐本就不愛笑,眼下的神情,更顯嚴肅。

    許是語氣和話術傳遞出了某種錯誤的訊號,韓佑笑容一斂:“以前的那種好,是怎樣的好?”

    溫廉纖斟酌著字句:“就是,竹馬對青梅的那種好——你會給我買橘子,但不會因為我隨口一句話,大半夜冒雨開車出去買橘子。”

    韓佑用指腹慢慢摩挲著馬克杯杯壁,許久才一碰薄唇:“你怎么知道我不會?”

    溫廉纖一愣。

    視線落在那一袋橘子上,他因回憶而微微揚唇:“纖纖以前也不會大半夜在床上抱著我說自己想吃橘子啊,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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