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廉纖看來,竹馬是一個情緒穩定,溫文爾雅,與“粗魯”和“暴力”完全不沾邊的紳士,不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動粗——更別說,對第一次見面的后輩動粗。
就算洪十九弟給她遞小紙條示好,以韓佑那性子,頂多陰陽怪氣懟幾句。
肯定是對方先動的手!
也不知道韓佑他有沒有吃虧……
思緒翻涌,溫廉纖踩著高跟鞋心急火燎往外沖,顧不上身后喻嫻和李呈呈的呼喊。
酒吧附近時常出現醉酒鬧事的家伙,值班經理見怪不怪,并沒有報警的意思,只讓幾個保安疏散馬路邊的圍觀群眾,順便拉個架。
雙方好不容易休戰。
遠遠瞥見韓佑不急不慌地朝自己走來,溫廉纖奮力推開擋在面前的幾道身影,上前一步,緊緊拽住了他的手臂。
男人的呼吸尚未平復。
他挽著衣袖,手臂上的青筋若隱若現,鮮血順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滴落在地,濺出小小的暗紅色花朵。
溫廉纖從嗓子眼里擠出一點沙啞的聲音:“傷到哪里了……”
那雙手承載著他的夢想與榮耀,千萬不能有事。
韓佑卻像是并不在意:“我沒事的。”
溫廉纖嗤他:“流了這么多血,怎么可能沒事?”
絲毫不理會周遭人群的指指點點,他瞥向“十九歲”爬起來的方向:“是小洪弟弟的血,我只是扶了他一把。”
夜幕一如既往地掩飾著許多東西。
溫廉纖看不清洪十九弟的傷勢,只好先關注眼前人:非要逞強說自己沒事,其實,玻璃碎片都扎進手心里了,看著都疼……
她想找紙巾給韓佑擦血,然而手忙腳亂,一張紙都找不到;她又急又惱,索性扯著自己的衣袖去擦,語氣中帶著幾分埋怨:“為什么打架?”
“打架?”韓佑對她的話表示出困惑,桃花眼緩緩地眨,“我們沒有打架,纖纖誤會了——年輕人沉不住氣,我說了他兩句就鬧脾氣,結果不小心撞碎了路牌廣告的玻璃。”
不小心?撞碎?
溫廉纖不敢相信,但韓佑那輕描淡寫的語氣,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擦的是番茄醬而不是流出來的血。
再尋人,“十九歲”已經跌跌撞撞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上車前還不忘瞄了眼韓佑——活脫脫一副被揍怕了的模樣。
韓佑眉眼間散發著慈愛,沖他的身影揮了揮手:“小洪弟弟,路上注意安全。”
對方大氣也不敢出,直接鉆進車廂……
留下一路車尾氣。
目送之際,喻嫻和李呈呈一行人也趕了過來。
記掛著韓佑的傷,溫廉纖無心再去追究真相:“我陪你去趟醫院吧?”
韓佑本想拒絕,只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一個“好”字。
李呈呈主動請纓:“溫小姐,要不要我陪……”
喻嫻眼疾手快拽住了想要跟過去的李氏電燈泡:“我們留下來善后。”
李呈呈還想說點什么,直接被女明星用高跟鞋踩住了腳尖,疼得齜牙咧嘴。
目送小夫妻上了停靠在街邊的出租車,李呈呈才被跟班們解救出來,他抖了抖微麻的腿,面容嚴肅地囑咐其他人:“都記著,以后看見‘佑哥’放尊重點……”
正在噼里啪啦敲手機怒罵“十九歲”的喻嫻抽空睨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誒,韓佑怎么就成你‘佑哥’了?”
李呈呈后怕地縮了肩膀:“我剛才刷到了路人拍的小視頻,是韓先生他……他直接拽著那小子的衣領就往路牌廣告玻璃上撞,那種打法,狠狠心,是真能把人送走啊!幸虧打得不是我……”
他想將小視頻找給喻嫻看,低頭找了一會兒,卻發現已經被刪除了。
聳聳肩,越想越后怕:“他是不是已經在計劃著哪天來揍我了?”
語氣、態度,皆是情真意切地服軟。
仍在用手指猛烈“輸出”的喻嫻沒太在意,隨口輕哼一聲:“那你得小心點了——能被溫家招贅的男人,肯定有點東西。”
*
溫廉纖領著韓佑打車去了最近的醫院。
親耳聽見醫生說韓佑的右手沒有傷筋動骨、不會影響拉小提琴后,她那顆懸著的心才徹底落下來。
清創、消毒、上藥、包扎……她耐著性子陪伴、跑腿,在必要時挽住韓佑的手臂,就像先前他陪自己去醫院看病時一樣。
回到御月庭已經過了十一點。
將沾了血跡的衣服丟進臟衣籃,溫廉纖站在陽臺上給喻嫻打電話,確認洪十九弟沒有再找她的麻煩后,才說起韓佑的傷勢:“沒什么大礙,一點皮肉傷……不過,他說去愛羽樂團報道的時間得推后幾天,正好,可以抽空去把婚紗照拍了……”
話說到一半,浴室里忽然傳來韓佑的呼喚聲:“纖纖——”
溫廉纖掛斷電話,趿著拖鞋小跑進主臥。
浴室的門虛掩著。
她推門一看,發現韓佑正一絲不/掛站在淋浴房花灑下面,綁了繃帶的右手手臂撐著墻,像是為了避免傷口沾到水。
即便背對門口,即便淋浴房玻璃上有水珠遮擋,也依然是一場視覺盛宴。
連個緩沖的時間都沒有……
溫廉纖兩頰升溫,目光有意避開那具散發著雄性荷爾蒙的身體:“是需要幫忙嗎?”
韓佑“嗯”了聲,關掉花灑:“幫我背上抹點沐浴液,擦一擦,好不好?”
揚了揚刻意抬高的右手,他接著道:“我不太方便。”
男人的聲音自玻璃另一側傳過來,悶悶的。
并不強勢,但卻叫人無法拒絕。
溫廉纖經過內心一番天人交戰,遲疑著脫掉拖鞋,赤著腳走進淋浴房,拿起收納架上的沐浴球。
透明、濃稠的沐浴液聚集在起泡網上,木質調的香味很快在空氣中散開。
溫廉纖屏住呼吸,一下、一下幫韓佑擦背,努力不讓視線四處亂飄。
很快,細密的泡沫遮住了那些清晰的肌肉紋理,她停下動作,聲音有些顫:“擦好了。”
韓佑沒吭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溫廉纖莫名緊張。
揪緊手中的沐浴球,她鬼使神差地問了句:“前面,要擦……擦嗎?”
韓佑欣然接受:“那我轉身了。”
像是提醒,又像是試探。
溫廉纖呼吸亂了,慌亂之中按住他的背:“等一下。”
“昨晚不是都‘確認’過了么,纖纖怎么還不好意思?”
“但是,但是……”
沒有“但是”下去。
溫廉纖松開按在他身上的手,繼續捏沐浴球。
聚攏在一起的起泡網皺皺巴巴,像極了她此刻的心——稍稍用力,潔白的泡沫便自指縫中溢出來。
滑膩膩的。
溫廉纖深吸一口氣,剛將那些泡沫攏在掌心中,耳邊便響起了韓佑的聲音:“閉眼。”
來不及多細思,她乖順地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能夠感覺得到韓佑轉過身來。
他抓起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口。
溫廉纖會意,腦補著對方的身體部位,胡亂擦拭一通:“好、好了嗎?”
許是力道不對,她聽見韓佑喉嚨里發出幾聲悶哼,關切的話還沒說出口,唇瓣便猝不及防被覆住。
她渾身緊繃,本能地后退一步,肩膀不小心撞在淋浴房的玻璃上,發出“砰”的輕響,沐浴球也自手中掉落。
泡沫在積了水的地面上一點點融化。
顧忌溫廉纖安全,韓佑一手托著她的后腦勺,一手摟著她的腰,調換了位置,下一秒,溫廉纖的后背抵住了潮濕、冰冷的浴室墻壁。
她仰起脖頸,承受著來自于韓佑的氣息與熱意。
氣氛漸入佳境。
不知是誰碰到了淋浴開關,尚有余溫的水淅淅瀝瀝自頭頂花灑噴出,澆在兩人身上。
溫廉纖“呀”了聲,推開韓佑,驚恐地瞪大眼睛。
這一回,倒是全都看清楚了……
她的臉不由更燙。
溫廉纖進浴室時只穿了件輕薄的吊帶睡裙,經歷這么一遭,早已濕噠噠地裹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線條輪廓。
韓佑撥開妻子額前的濕發:“一起洗吧。”
溫廉纖低下頭不說話。
淋了一會兒,才喃喃問了句:“我們很小的時候,是不是也一起洗過澡?”
韓佑點頭:“經常。”
兩家大人都挺忙,商議過后,請了幾個育兒師一起照顧兩個孩子,三歲之前,他們幾乎每天都會一起洗澡。
這樣一想,似乎也不是難以接受……
溫廉纖咬著下唇,抬手去脫濕透的睡裙,只是動作很慢,慢到連她自己都覺得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感冒。
浴室地面上終于又多了些許布料。
花灑水聲更大。
只是這一次,沐浴球捏在韓佑手中,仔仔細細擦過溫廉纖的每一寸皮膚。
因為不好意思在這種場合下坦誠相對,她故意背對著韓佑,誰料,那家伙居然借身高優勢從背后摟過來,俯身在她耳邊道:“……今晚?”
宛如魔咒般的兩個字。
溫廉纖抿了抿唇。
腳下的泡沫隨著流水緩緩移動,打著旋兒地鉆進地漏,連帶著理智與分寸感,也一并消失。
末了,她才小聲提醒:“洗完澡先點個外賣?”
“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不是的,得買……那個。”
要做防護措施。
韓佑明白了溫廉纖的意思,抬手關掉花灑,取了條浴巾、溫柔地幫她擦拭頭發,耐著性子解釋道:“家里有。”
溫廉纖從浴巾底下探出腦袋,神情驚愕:“你什么時候買的?”
怪不得。
怪不得上次在橫山服務區的招待所,他說“沒帶”而不是“沒買”。
原來家里真的有?
欣賞著妻子難得一見的表情,韓佑唇角上揚。
根本沒打算藏著掖著,他將合法丈夫的坦然展露得淋漓盡致:“我來隆濱的第一天,就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