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多要香菜蔥花,酸辣不要糖。”
青山小區門口的夜市里黑壓壓一片,食客如螞蟻一般在各個攤位里穿行。
岑尤尤點好炸串,便落座在一張支起的小桌子旁。桌上上一位食客留下來的殘羹冷炙還沒收拾,夫妻檔炸串店的老板娘趕緊走過來,手腳麻利的清理桌子。
她是認識岑尤尤的,就算夜市里客人足夠多,但若有一位小客人在店里吃串的時間長達十年,面孔怎么也熟悉了。
百忙之中,老板娘還抓緊時間和岑尤尤閑聊:“上次聽你說在找工作,現在怎么樣啦?”
岑尤尤說:“我已經開始上班了。”
“挺好,挺好,”老板娘笑起來,從堆在墻角的椰子里找出一個甜的,砍開,插上吸管放在岑尤尤的桌上,說道:“阿姨請你的,祝賀你找到工作。好好干,早點升職加薪當老板。”
岑尤尤來不及道謝,老板娘已經被喚走了。
她捏著吸管,椰子水灌進口中,甜的咧。
“區區一個打雜小妹的工作,不知道有什么可祝賀的。”
寄生蟲陰陽怪氣的說話,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自從上午的第一場面試之后,異能者就不再和它說話。一直都當它是空氣,整個下午都在前臺張小瑩的支使下做事,略有空閑就向對方打聽公司的情況。
這個b班到底有什么好上的?缺錢難道不可以搶/銀/行嗎?
難道……這家公司有什么特殊之處,寄生蟲不太相信一個高等級的異能者會堅持過平凡而無趣的人生。現在的它看到的一切,絕對是異能者的某種偽裝。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今天的一場鬧劇讓寄生蟲明白,異能者比它以為的還要深不可測,或許別的污染源見勢不對已經屈服,但它是“操控系”。從來只做主人,不做別人手里的提線木偶。
“其實我可以幫你的。”
寄生蟲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它很希望自己放大情緒的能力沒有失效,那樣就不用如此費勁的勸說:“我有眼不識泰山,活該倒霉被您關押,但您多次讓我證明自己價值,可見我對您還是有用的。”
炸串端上來,岑尤尤先前在隔壁攤位上叫過一份炒飯,和炸串前后腳送到桌子上。她就著炸串吃炒飯,炒飯粒粒分明,里面混合著一些自選的蔬菜和一顆雞蛋,大火烹炒,鍋氣十足。
她吃得頭都不抬,用新鮮的椰子支撐手機刷劇。
寄生蟲繼續說:“我愿意把你當作主人,聽從你的一切吩咐。”
岑尤尤按下暫停鍵,小左說出來的話和腦子里真正的想法完全相反。它可能覺得自己能夠藏起思想,但根本不曉得岑尤尤曾分裂過多少個副人格。
他們有些邪惡、有些瘋狂、有些完全無法溝通、有些滿口謊言……
自己或許只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大學生,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有多么險惡,但病久成醫,副人格在她這里每一處都是透明的,小左心里真正打的主意很簡單。
“先虛情假意,敷衍應付,等獲得異能者的信任,便能和她進行分割找到新宿主。再找機會在異常管理局面前暴露異能者飼養污染源之事,等異能者成為眾矢之的,它趁亂逃走。”
小左要是早些年被分裂出來,沒準她會有耐心糾正對方的世界觀。
這個惡毒的計謀從根本上就無法施行——超自然事件是不存在的,它還是沒搞清楚,它只是自己分裂出的一個人格。
現在嘛,岑尤尤說:“你太吵了。從現在開始不準說話……”
左手的口器張開,卻吐不出一個字。它在心中瘋狂尖叫,但異能者神色如常,它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心聲對方聽不到了。
原本一直期望自己能夠屏蔽對方窺探的它,此刻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寄生蟲連忙站起來,對著異能者目露哀求。
岑尤尤用筷子頭輕敲左手中指,口器往后一縮,她繼續說:“……也不準動。”
寄生蟲立刻發現,自己無法控制僅有的一只左手了。它和異能者身體的聯系被徹底切斷,如同重回蟲繭之中。
好霸道的言靈,寄生蟲徹底沉寂下來。
它甚至不敢在此刻和異能者目光相對,以免再一次惹怒對方。若是連“看”的權利也被剝奪,它將沉寂進純粹的黑暗中,連時間的流逝都感覺不到。早已癲狂的污染源不害怕瘋掉,但害怕被忘記,永遠留在黑暗里。
岑尤尤已經聽不到寄生蟲的心聲,她繼續播放下飯劇。吃完晚飯,回到家中。
郝伊人和岑峰還沒回家,水果店一般要八點多鐘才會關門。
家里經過物業兩天的維修,破損的地方已經恢復如初。只是新漆的味道有些刺鼻,窗戶全部都開著,岑尤尤一踏進家門就聞到氣味。
她打開門,讓空氣能夠對流。然后,窩進沙發里,沒有打開電視,而是繼續手機追劇。
不一會兒,郝伊人和岑峰進門。
岑峰手里拎著一塊蛋糕,他把蛋糕放在桌上。
郝伊人說:“回來的時候路過蛋糕店,買了你最喜歡的芝士蛋糕。”
岑尤尤說:“我晚上吃的炸串,現在吃不下了。”
郝伊人換下高跟鞋,說道:“那就放進冰箱里,明天早上再吃。新公司怎么樣?”
“還行,公司有食堂。明天職工信息就能錄入,一日三餐可以在公司解決。”
“有食堂,還不錯……”
……
一夜無夢,岑尤尤早起打開冰箱,拎著蛋糕沖上7路公交車。她刷公交卡的時候,目光掠過司機。
司機腦袋上扣著一頂鴨舌帽,還戴著能把脖頸遮住的防曬口罩。看不清面貌,但依照身形能夠判斷是一位年輕的女士,她覺得對方有點眼熟,但沒有細想。
可能是以前坐7路車的時候遇到過吧。
早高峰的時間段,竟然還有座位。第一排空著一個單人的位置,就在司機座位的背后,她坐下來,拿出耳機,戴上一次性手套吃掉芝士蛋糕。
這一班車比岑尤尤預料得快十多分鐘到達園區,等她下車才反應過來不對勁。怎么一路上公交車一直沒有報站,從家里到園區中間有好幾個站點,但公交車似乎并未停靠。
這樣的話,豈不是滿車的乘客,無一人下車。
不過,她全程佩戴耳機,記憶也可能有差錯。
“岑尤尤……”
忽然響起的聲音喚醒正在沉思的岑尤尤,她抬頭一看,發現是同事。人事部的許多年,對方看起來精神不佳,出聲詢問道:“怎么不進去?”
岑尤尤連忙和他打招呼:“許哥,早上好。”
兩人一起走進電梯,許多年說:“你和我一起到23樓,你們方總監和主管昨天出的院,今天都會到崗。我帶你去認一認人……”
許多年早上起來覺得頭重腳輕,走路像是踩在棉花糖上,渾身無力軟綿綿的。或許是園區的空氣還不錯,從公交車站到1幢的短短一段路而已,竟是褪去渾身的不適,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岑尤尤心里叫苦,她早早來到公司,本意是想去食堂品嘗一下早餐。
兩人一踏進23層,許多年就遇到熟悉的同事。幾步上前和對方說些什么,交談幾句又回過頭指向岑尤尤。
距離比較遠,岑尤尤一個字都沒聽清楚。
兩個人沒有交流太久,許多年朝著岑尤尤招手,讓她過去。然后向她介紹道:“這是1組的張主管……”
張主管打斷許多年,對岑尤尤說道:“正好方總監要見新人,你跟我來。”
岑尤尤跟著脾氣一看就有些急躁的張主管推開總監辦公室的門,里面已經有四個年輕人站成一排,岑尤尤特別乖覺,什么都沒說,小跑過去站到末尾。
抬頭看去,只見紅木辦公桌后面坐著一名四十多歲的男性,形象頗為不錯,散發著事業有成的魅力。可惜心情似乎不大妙,神情嚴肅,哪怕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岑尤尤都能看出他頗為煩躁,身體似乎也有些不適。
這位想必就是方總監了。
一出院就回公司上班,好拼。
昨天,前臺張小瑩還同岑尤尤夸贊過公司的待遇好,看來是花錢買命。
岑尤尤不好一直盯著領導看,目光落在桌上。她發現名片盒的旁邊站立著一個人偶,雖然是q版,但給人一種非常真實的感覺。
她略一思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一般的玩偶會利用頭身不協調的結構,來突出可愛的特質,可這個玩偶似乎是依照模特的身形,等比例縮小制成。
岑尤尤看著她的時候,甚至產生一種也被它注視著的錯覺。
“你們是在我住院期間被招進來的,個別甚至只和人事面談過,創意部對新同事的情況一無所知……”
領導忽然開口,岑尤尤聽在耳中,覺得對方好像在點自己,似乎還帶著些不滿的情緒。
她連忙抬起頭,發現方總監的目光正好落在自己身上。
四目相對,岑尤尤猶豫要不要笑一下緩解尷尬,卻見方總監兩顆眼珠子在瞳孔里一直顫動,視線像膠水一樣沾在岑尤尤的身上,說到一半的話也停下來,辦公室里霎時一靜。
岑尤尤旁邊站著的四人轉過頭看向她,一串整整齊齊的糖葫蘆變得歪七扭八。
方總監回過神來,說道:“岑尤尤是吧?你和我女兒的年紀差不多大……”
他說著竟露出笑容,面帶慈愛之色。
“入職手續辦完沒有?”
岑尤尤回答:“都辦好了。”
“公司在附近租有員工宿舍,你需要的話可以申請。”
“我是本地人,不需要住宿舍。”
“食堂用餐需要刷臉,你的臉譜信息采集好沒有?”
“昨天已經采集了。”
“你是應屆畢業生,沒參加過工作,有不習慣的地方盡管同我說……”
一個男同事舉起手來,說道:“總監,我也是應屆畢業生。”
站在他身旁的女同事也不愿繼續當背景板,說道:“總監,我雖然不是應屆畢業生,但今年23歲,應該和你女兒也是一般大……”
方總監回過神來,輕咳一聲說:“行了,你們都出去吧。”
岑尤尤率先拉開門,帶頭往外走,身后傳來領導鼓勵的打氣聲——“小岑,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