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早上九點,岑尤尤打著哈欠醒來。她雙腳剛沾地,旁邊床上睡著的同事姐姐也從床上爬起來,像是特意在配合她的作息時間一樣。
事實上,同事們雖然友愛新人對她多有關照,但顯然不可能如此寵愛自己。
畢竟大家只是同事,心有靈犀的一同睜開眼睛是熱戀中的愛侶獨有的浪漫,她和同事姐姐又不是在進行蜜月旅行。
岑尤尤起床一般會先喝水,但不一定非得是熱水不可,冰的也可以。保溫壺里的水溫度剛剛好入口, 她有幸享同事姐姐的福喝上一杯溫水。
等她換好衣服走進衛生間,漱口杯里已經接好水,連牙膏同事姐姐都幫她擠好了。她意識到,這位同事姐姐大約是特別會照顧同伴的稀有人類, 直呼自己運氣太好。
兩人結伴到餐廳吃早餐,岑尤尤一路上拍攝視頻發給南欣,大言不慚地許諾:這潑天的富貴改日一定會落到你的頭上。好姐妹,等我暴富。
南欣:ヽ(  ̄▽ ̄ )
昨天岑尤尤到達酒店的時候,已經發消息給父母報過平安。此時,只需要“啪啪啪”拍一通美食照片丟進家庭群。
這個點兒,郝女士和岑先生剛好達到水果店, 抽空點評一番,夸贊酒店的早餐種類豐富, 水果的成色很好。
同事姐姐詢問岑尤尤要不要和她結伴出行,她已經提前做好游玩攻略。 1組其他人有空也會參加行程, 絕對不會無聊。
岑尤尤一口答應下來。
“可以啊,正好我不知道該去哪里玩。”
同事姐姐生得一副溫婉模樣,平日里臉上總帶著幾分羞怯,聽到岑尤尤愿意和她一起玩,竟露出天降巨獎的興奮神情。
那粉嫩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紅暈,如同春日里悄然綻放的桃花,紅暈一路蔓延至耳根,連帶著小巧的耳垂也變得滾燙。
她眼睛亮晶晶的,雙手捧著岑尤尤的一只手,激動道:“太……太好了!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岑尤尤:“……倒也不必發如此重誓。”
同事姐姐安排的第一個行程是旅拍,并且已經聯系好攝像師和化妝師。
化妝一小時,拍攝時間也是一個小時,成片質量很好,堪稱岑尤尤拍過的最美照片。
不用精修,該組照片已經得到同事們的全體好評。
岑尤尤拍完合照,被同事姐姐帶到酒店負一樓的游樂區,在各種VR游戲中力戰群雄,榮獲第一。
自稱有多年射擊經驗的一位女同事都以三分的差距敗在岑尤尤的沙灘裙下,真情實意夸贊她有天賦。
小左翻白眼:別以我沒看見你們一個個的都偷偷放水,故意輸掉。哼,你們就寵她吧!
岑尤尤沒有發現自己眾星拱月的地位,畢竟人見人愛不符合邏輯,世界上又沒有超自然力量存在,這種事怎么可能會發生?
中午,岑尤尤本打算去酒店餐廳用餐。
這家酒店的自助早餐結束時間是中午一點,稱作早午餐更合適,并且同一天不限制買過餐券的客人多次進入,也就是說午餐免費。
不過同事姐姐另有安排,包朝蕓特地租車帶著下屬們到附近的海底餐廳吃午飯。享受美食的同時,還能看到各種表演和海洋生物。
單純的大學生沒見過大世面,岑尤尤扯著同事姐姐的袖子問:“這里的菜多少錢一道?一定很貴吧。”
的確很貴,同事姐姐心中暗暗想著:明明可以硬搶偏要送我們一桌菜,可不就是貴到令人咋舌么。
不過她沒說出來,只要尤尤開心花點錢算什么。
“不太過分的消費,文總會給我們報銷的。”
“文總真是個好老板,”岑尤尤小聲說:“我昨天夢到文總被殺,想想真是不應該……這種老板,做夢我都該盼他富貴、長壽、健康,外加幸福美滿。”
事實是她不僅白眼狼,還自戀,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劇情會在夢里出現,一定是她的春心萌動的表現。
同事姐姐安慰她:“夢而已又不是真的,干嘛自責。出來上班的誰沒罵過老板王八蛋,打工人的傳統藝能罷了。那你昨天做夢,睡得怎么樣?”
“睡得還不錯,雖然有奇怪的夢12345,還有夢中夢,但沒影響睡眠質量。”
“肯定是溫泉的緣故!你昨天泡溫泉的時間太久了。一般半個小時就該結束,你一去就是一個多小時,我本來還打算帶去你沙灘吧喝一杯,可惜你回來時已經泡得昏昏欲睡。”
岑尤尤已經從同事姐姐口中知道,自己回到房間的時間很早。昨晚發生的一切哪怕無比真實,都只是一場夢。
小左張開嘴,想要分辨兩句,但最終沒有開口說話。
逼迫異能者承認昨夜的遭遇不是夢,只會讓里人格出現削它一頓,對它沒有好處,而且結果也不會有變化——異能者還是不會相信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存在。
異能者想過平靜的生活,它也覺得現在的日子挺好,何必破壞平衡呢?
包朝蕓湊過來說:“文總昨夜已匆忙離開酒店,聽說是總部出事急召他回去。”
昨夜的夢太真實,文總在岑尤尤心里比從前稍微特殊一點,她真心實意為文總擔憂一把,希望他全家平安,事業順遂。
秦家鳴連忙問道:“那不會影響我們度假吧?”
同事姐姐蹙眉,“做人不能太現實。所以,不會吧?”
岑尤尤也擔憂起來,她以前并不知道度假如此好玩。
“當然不會,”包朝蕓非常確定這一點,一口氣喝掉杯子里的果汁,抬眸問道:“接下來什么行程?”
同事姐姐說:“附近有個陸龜農場,我們午覺睡醒可以去喂動物,體驗給龜龜洗澡,看日落,然后去火龍果莊園摘果子,吃一頓沙灘燒烤。”
岑尤尤一直有睡午覺的習慣,相處一段時間的同事都知道她中午不小憩一會下午會沒精神,如同缺少陽光和雨露的小草,看起來蔫噠噠的。
她到達集合地點的時候,發現此行不僅有1組的同事,還有其他組和別的樓層的同事,人事部的許多年就在此之列,他揮著完好的一只手同她打招呼。
“嗨!”
岑尤尤關心道:“你左手怎么了?”
許多年嘆息一聲:“昨天泡溫泉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倒霉催的手斷了。”
他表面不動聲色,實則目光如炬,悄然打量著岑尤尤。視線從頭頂掃向面龐,再從下巴掃到胳膊和腿腳,確定岑尤尤身上沒有傷口,才放心下來。
昨夜文總的人偶死亡之后,他和同事們對尤尤的愛瞬間回歸。一個個都后怕不已,幸好雖然愛被全部轉移,但看到尤尤又會產生新的愛意。
這才讓他們在人偶的控制下,依舊對尤尤手下留情。
尤尤聰明冷靜,抓住了逃跑的最佳時機,動作如此靈動,連小卷發飛揚的弧度都無比迷人。仿佛不是狼狽地逃竄,而是一場優美的獨舞。
那迷人的背影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間,化作他戰勝敵人的動力。
無奈敵我雙方的差距太大,許多年帶著同事們百般糾纏依舊沒能留下兩名敵人,大家傷亡頗重。當即,他就把文總是敵人的消息分享到群中,讓同事們小心他。
好在,群里不久就有尤尤回房的通知,他們暗中決定旅行期間不讓尤尤獨處。
一定要保護好尤尤,守護平凡的每一天。
岑尤尤不知道許多年的心理活動,擔憂道:“你受傷還參加集體活動,不會有問題嗎?”
許多年一笑:“沒事的,我會小心一點。”
下午的陸龜農場之行一開始很順利,到達農場的時候氣溫適宜,太陽不如中午的時候熱烈,正是戶外活動的最佳時間。
岑尤尤和同事姐姐一起站在圍欄外面,伸長手臂用紅薯藤喂體型超大的陸龜。
飼養員告訴她們,可以直接跨過圍欄進入陸龜的活動區,它們脾氣很溫和絕對不會咬人,只要小心別踩到龜龜的腳就好。
活動區模擬野生環境,栽種滿大葉相思樹。地面泥土板結,一個個可以容納陸龜的地洞隱藏在樹根之下。陸龜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露出粗壯的四肢和頭顱,窩在樹下乘涼,只有距離圍欄較近的陸龜慢悠悠伸頭吃紅薯葉。
兩人跨進圍欄里,剛剛伸著腦袋吃嫩葉的陸龜腦袋往回縮,窩回原來的位置,看來并不打算跟隨討食。
這時來遲一步的同事們提著農場特制的飲料跨進活動區,許多年也在其中。他一只腳剛踩到泥地上,附近的幾只陸龜便齊刷刷抬起頭來,綠豆般的小眼睛鎖定他的身影,等他大步走到岑尤尤身邊,周圍一圈的陸龜如同嗅到香味的老饕,眼中閃爍著一種莫名的執著。邁動著粗而壯的四肢,朝著他爬行而來。
岑尤尤發現不對,連忙提醒許多年:“你把手里的紅薯藤丟給它們吧。”
許多年一只手臂受傷,同事們沒讓他提飲料,他手里只有一把紅薯藤。
這些紅薯藤是莊園的工作人員給他們的,是陸龜們最喜歡的食物,用來讓游客們體驗一下親手喂養龜龜的快樂。
許多年連忙照做,把手里的紅薯藤丟得遠遠的。可圍過來的陸龜們根本不看地上的紅薯藤一眼,看似行動緩慢,實則步步緊逼,又是從各個方向爬來,轉眼已把一行人圍在中間。
更多的陸龜被驚動,龜群中對許多年驚鴻一瞥,竟是不再納涼、喝水、睡覺,馱著磨盤大小的殼堅定的匯進龜龜大軍中,圍攏而來。
岑尤尤:“工作人員說這里飼養的陸龜的數量超過兩千字,還真不是騙人的。”
小左:“你的這幫同事們都是食堂趙師傅精心培育的食材,動物覓食的直覺比人類強,它們肯定是發現好吃的了。你趕緊問問許多年是什么植物吧。”
岑尤尤轉頭問許多年,“你是什么植物?”
許多年恍然大悟,脫口而出道:“我是紅薯……藤蔓茂密,新長的一茬紅薯葉嫩油油的。”
第52章
一場鬧劇以飼養員驅趕陸龜不成,眾人倉皇逃出陸龜活動區結束。
飼養員一臉尷尬,黝黑的臉皮漲得通紅:“它們平時真的不會攻擊人類,特別友善。我們開園以來這種事故是第一次發生,你們沒嚇到吧?對不起啊。”
許多年同樣尷尬,忙道:“這不是陸龜的問題,可能是我看起來太好吃了。”
飼養員:“……”
剛才陸龜們的確是一直圍攻這名一只手臂吊在胸前的男人,飼養員困擾不已,抓撓頭發不解道:“應該是聞起來好吃吧。先生,你看起來不像紅薯藤成精, 一整個人模人樣的。唉!這到底咋回事啊?”
許多年:“……”
飼養員苦思冥想,終于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先生,你包扎傷口用的藥應該是土方吧?有些中藥可能對陸龜有一些影響,就像是貓聞到貓薄荷會激動一樣。”
許多年只能附和道:“可能是吧。”
最終農場老板匆匆趕來,好言好語但態度堅決地退回一行人的參觀票,誓要將他們勸離此處,顯然是寧可不賺錢也不想冒影響陸龜的風險繼續接待他們。
包朝蕓嘗試著說服他讓眾人繼續參觀:“我們剛進莊園,統共待的時間不到二十分鐘。預約的喂食、洗澡和看小龜一樣都沒有完成,你擔心我們的同事影響陸龜,他可以先離場,其他人留下來繼續游玩,沒必要退票。”
老板干笑一聲說:“最近老有怪事發生,我做生意的不得不謹慎一點, 各位理解一下。”
岑尤尤“吸溜、吸溜”著飲料,見包朝蕓看向自己。雖然覺得她的意見不重要,但還是很有情商地回應領導:“我都可以,飲料挺好喝的。”
包朝蕓只能無奈的同意了。
老板直到把一行人送出農場,才轉身回去。
農場對面的玉米地里, 幾只散養的家雞正在抓蟲吃,又肥又嫩的蟲子散落一地,數量多到不像是幾只雞能從菜地里刨出來的。
一只毛亮眼黑神采奕奕的公雞正沉迷吃蟲,前進時撞在人類的小腿上,鄉村一霸紅亮的雞冠子一抖,扯著嗓子就要罵罵咧咧,聲兒還沒響已經被一腳踢飛。
它抖著爪子站起來,抬頭一看,站在原地的人類女性肩上扛著一把木倉,個頭不高但眼神不善。
動物直覺告訴它認慫為上,別想著叼人。
這時,玉米地里窸窸窣窣一陣響動。
一只公雞平生僅見的大蟲以摧枯拉朽之勢從田地深處爬出來,長得像菜青蟲,正是它吃的那種,可體型太大,腦袋像一口水缸,高度和玉米稈差不多。
這只蟲可以一口一只雞。
人類女性頭也不回,隨手扣動扳機。子彈正中大蟲腦門,“嘩”一聲猶如石頭落水的聲音響起。大蟲劇烈顫動幾下,潰散成一座又肥又嫩的蟲子山。
公雞看向嘴里的肥蟲子,不知道該不該咽下去。
人類女性一腳踩塌蟲子山的一角,罵道:“沒用的植物人。笑死,我已經把周圍清理干凈,這些家伙卻連讓尤尤順利逛完景點都做不到。”
女性渾身的傷疤也像是一只只蟲,隨著她的暴怒而扭曲泛紅,猶如剛剛從滾燙的蒸籠中取出,紅得仿佛隨時會淌下炙熱的血滴。
可這還不是最駭人的,這些“蟲”狀傷疤竟開始蠕動起來。它們像是有了生命,在女性的皮膚上緩緩爬行,彼此糾纏、扭動,泛起令雞作嘔的漣漪,公雞覺得,足以讓生命體戰栗的東西似乎就要沖破皮囊。
“砰砰砰——”
子彈打爛蟲子山,蟲汁飛濺,滿地青白黏稠之物。如同高處跌落的水球,綻放彩色之花的同時,還釋放著濃郁的味道。
竟然讓以此為食的公雞都產生一種“蟲子真惡心”的想法。
“去死去死去死啊,這么弱的家伙們,憑什么待在尤尤的身邊?”
人類女性發泄完畢,整塊玉米田都毀了。它的同伴們嘎在地上,早已失去聲息。
木倉被丟在一邊,人類女性居高臨下詢問它:“笑死,你好吃嗎?”
這一瞬間,公雞腦子里的記憶開始攻擊它。
原來從小到大有很多人對它說過,你是一只很好的雞,用來紅燒、白切、爆炒都是美味。
它忽然間知曉一切生物都該恐懼死亡的道理,并清晰地理解人類女性的想法——自己將被送給一個重要的人吃掉。
它在此刻聰明得像一個人類一樣,知道眼前的人類女性名叫萬瀾,而自己活不過今晚。
這簡直太好了!
雞固有一死,但它的死亡和同類們完全不一樣!
公雞昂首挺立,嘹亮打鳴,向世界宣告它的自豪:我非常非常好吃,乃是一只農家散養土雞,沒有科技與狠活,是大自然饋贈的純正美味。請享用我吧!尤尤尤尤尤尤……
公雞主動跳進萬瀾的懷里,被帶著跟隨岑尤尤的步伐,來到附近的火龍果園中。
果園里有很多體驗采摘的城市人類,大半都是來自全國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游客。熱帶水果吃過很多,但從來沒見熱帶水果最新鮮的模樣,時不時發出大驚小怪的聲響。
萬瀾留戀地躲在暗處盯尤許久,裹著紅色的頭巾雙手扭下一顆顆火龍果的尤尤實在是太過偉大,撕開火龍果的樣子一口咬下去的樣子,在她心中化作巨大的陰影,吞進腹中的從紅色的果肉變成幾億之巨的生物,輕易就毀滅一切的力量讓萬瀾戰栗而癡迷。太美了!這實在太美了。
公雞的綠豆眼里一樣冒出星星,一污染源一雞的思維和感知都同頻了。
萬瀾流連許久,最終才在耳邊不斷響起的催促聲中,徑直走向路邊的小木屋。它既是莊園里面的景觀,也是莊園的工作人員守夜和休息的地方。
推開門,里面的布置一點都不簡陋,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科技化,像是一個儀器精密的監控室。
萬瀾知道,這里已經被征用為異常管理局的臨時觀測點,觀測的對象自然是尤尤,而有關尤尤的事情,海市的第一負責人永遠是廟易香。
此時此刻,屋內只有廟易香一人。
萬瀾想要殺死她,只要動一動念頭就行。
廟易香聽到開門聲,轉動椅子面向門口,見她大步走進來,不露半分驚懼之色,輕聲說:“請坐吧。”
萬瀾把公雞丟到地上,眉頭一挑。伸手從耳朵的深處挖出一只帶血的微型耳麥,丟在桌上。
“你催命一樣把我叫來,現在又不著急了?說吧!啟用這個玩意兒請我過來有什么事。”
坐下沒必要,她很忙,也不想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廟易香知道萬瀾耐心不足,說道:“我想copy一份你從研究院竊取的資料。”
萬瀾嬉笑道:“你瘋還是我傻,你想要什么資料不能自己從研究院提取,需要從我這里獲得?院長的愛徒,卓老狗的家養小走狗~”
“有關我丈夫顧未旻的資料……”
萬瀾眼里閃爍興奮的光芒,她完全不介意自己被打臉,走到廟易香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一只腳踩在斜放著的木倉上。上半身前傾,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催促道:“來來來,說說你為什么想要你親手殺死的前夫的資料。哇哦!你不會是發現自己遭到情感控制,認賊作父的事了吧?”
廟易香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用公式化的語句回應道:“我只不想讓老師質疑我對他的愛,影響師生關系。我先前的婚姻本就是一段錯誤,已經及時修正,不該在研究院被提及……”
“這樣啊,那你為什么還要資料?”
萬瀾臉上的笑容變大,嘴角咧到耳根。
廟易香說:“可能是時間過去太久,我腦中有關顧未旻的記憶都淡去無蹤。這只是一個課題研究,得到錯誤的樣本,方便我分析愛情發生的動機,以便讓我對老師的愛更純粹。”
萬瀾饒有興味地聽著,說道:“看來你先前進福盈公司臥底不是壞事,受到污染讓你腦子變得清醒一些了。你是想要不反抗感情的情況下保持理智?以你對前夫的感情,這有點難哦……有趣、有趣,我答應了。”
廟易香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說:“我們可以結盟。”
萬瀾對她伸出手,廟易香回握。
幾秒之后,萬瀾放開手,問道:“你的異能是保護自己的心靈不被入侵嗎?”
一個從“讀心”異能者變成污染源的怪物,時時刻刻都在捕捉周圍生物的每一個念頭。萬瀾從進門開始就已經發現自己讀不到廟易香的心思,哪怕看著她的眼睛也沒用,對方心靈的那一扇窗戶對她關上了。
廟易香說:“不,比那個更厲害一點,我的異能是污染無效。同等級的污染對我來說不起作用,我是4級的異能者。”
“這是機密吧,可以隨便告訴我嗎?”
“這是我合作的誠意。”
“合作什么?我倆合作一起對付你親愛的老師嗎?”
廟易香的表情變得難看,如同給不愛吃香菜的人被塞進一大把香菜,將聞不了腥味的人丟進大海里。她蹙眉道:“你繼續散發對老師的惡意,我會和你動手。”
萬瀾西子捧心狀扭動著身體,怪聲怪氣道:“我好怕啊。”
“武力威脅你可以不怕,但我若是毀掉岑尤尤的假期呢?”
“……”
萬瀾瞪她的眼神變得不善。
廟易香又一次提議:“咱們合作如何?”
萬瀾冷聲道:“我為什么要和你合作?”
“因為你要保護岑尤尤……”
所以你得解決掉想要傷害她的人。
萬瀾站起來,說道:“我拒絕。”
她腳尖一勾,木倉飛到空中被她接住。
廟易香追到門口,問道:“為什么?”
萬瀾說:“因為你的愛意濃烈厚重是我平生僅見,所以我不認為你的理智能戰勝它……你前夫是被你親手殺死的,你不會忘記這一點吧?你遲早會再被糟老頭子蠱惑,我可不想和隨時插伙伴一刀的對手合作。不過,資料我還是會給你的。”
“畢竟,看人類窩里斗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說完,她不等廟易香有所反應便徑直走出小屋,公雞連忙跟上。它聽不懂兩個人類的對話,但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畢生夢想——它努力長出非常美味的肉,是要給尤尤品嘗的。
離開萬瀾,它沒辦法把自己送進尤尤的嘴里。
廟易香自己上前關上門,她不能讓福盈公司的人發現她,否則難以解釋清楚。一旦破壞岑尤尤的度假,萬瀾一定會殺回來弄死她。
她看向逐漸走遠的怪物和雞。
話說,這只雞是干嘛的?
……
岑尤尤在一棵樹下撿到一只老南瓜。大概是之前收南瓜的時候留下來的漏網之魚,除此之外,還找到幾顆土豆。
她坐在樹下休息的時候,一只雞當著她的面一頭撞上大樹,撞得頭破血流,脖子折成兩段,死得透透的。
這只雞看自己的眼神好怪,她很奇怪自己竟能從一只雞臉上看懂情緒,四個字總結雞的狀態——瘋瘋癲癲。
古有守株待兔,今有岑尤尤樹旁得雞。雞看起來倒是毛色很亮油光水滑的,但不太聰明的樣子,吃它的肉有可能變傻,而且雞還可能有病。
不過,同事們并不像她一樣顧慮多多,都夸贊她運氣實在是好。
岑尤尤只能認為雞有表情是她的幻覺,但還是有些猶豫。
“萬一是只碰瓷雞,做熟之后有主人找上門要我們高價吃肉不就麻煩了。”
包朝蕓大手一揮道:“我們這么多人,誰敢上門訛一個試試。”
小心她半夜摸上門送藤蔓繞頸服務,都不是人類了,還害怕被訛嗎?
本想著晚上吃沙灘燒烤,現在可以吃土豆燉雞。
莊園本就有餐飲服務,提供給游客燒烤、火鍋的各種食材和器具,大廚幫忙把雞處理出來,還夸贊他們會挑雞。
這只一看就是本地散養的走地雞,燉著吃正好。
眾人吃雞的時候,不見許多年的身影。
等岑尤尤把幾塊熱騰騰軟硬合適的雞肉吞進腹中,以慰藉咕亂叫的肚腸,許多年才端著一只盤子從廚房里走出來,說道:“這是我炒的紅薯葉,給大家添個菜。尤尤,嘗嘗我的手藝。”
一盤猛火熗炒,點綴辣椒,而顏色鮮嫩的紅薯葉擺在桌上,還沒入口,足以見食材品質之好,廚師技術之高超。
小左趁異能者品夾菜的時候,叼起幾片吞進腹中,暗中點評:“難怪陸龜們追著他跑!這盤紅薯葉質地爽脆,沒有一絲纖維感,和在公司食堂吃過的完全不一樣。”
許多年則是暗暗想著:果然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建議蔬菜類的植物同事們都嘗試一下鐵鍋炒自己,搞搞深度加工。這不比每天都送尤尤食材好得多?
尤尤吃得肚皮滾圓,晚上回到酒店泡過溫泉才睡覺。
天還沒亮,她爬起來和同事姐姐一起出門看日出。
大學沒有過上的集體生活,畢業以后,公司度假反而讓她趕上了。
可惜,度假生活再愉快總是要結束的。
三天的假期飛快過去,她收獲美好的回憶和同事們爭相贈送的紀念品,打包起來竟然有好幾箱之多。
星期三的下午,岑尤尤登上回程的巴士。
她沒有注意到,下車的時候,熱心的同事把一只不屬于她的行李箱和打包好的數只箱子一起卸下車了。
第53章
今天閨女兒回家, 岑峰和郝伊人特地早些關店。
剛到家就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郝伊人打開門,門口被紙箱、行李箱和塑料袋堆滿,隔著一堆東西只能看到岑尤尤的黑@色的小卷毛。
“乖寶!怎么不打電話讓你爸下樓接你?”
岑尤尤說:“我走一趟就能搬完,用不著爸上上下下地跑。”
郝伊人繞過行李,拉起岑尤尤的左手,說道:“辛苦你了。”
閨女是什么體格她心里清楚,知道一趟搬完行李絕對是兒子的功勞。
岑尤尤憨笑:“不辛苦,小事一樁。”
小左:“……”
從頭到尾, 您是只動過嘴!
岑峰已經默默走出來,開始搬行李。
這些東西全搬進岑尤尤的房間,她今晚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夫妻倆的房間也充作臨時的庫房。其中一只黑色的行李箱被郝伊人推進自己房間, 放在梳妝臺的旁邊。
岑尤尤把收拾行李的工作交給小左,她則打開客廳的電視機追劇。
岑峰拉著小左來到客房,里面的單人床已經被移走。房間明顯打掃過,靠墻放著一臺柜式冰箱,長度超過兩米,寬度近一米二,足以讓岑峰全身放松直挺挺地躺在里面,他用手機打字,遞給小左。
[爸爸很喜歡你送的冰箱^__^]
小左皮膚泛紅,指甲都變成粉紅色。它平生第一次出現“害羞”的情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然后,他的肩膀被輕輕拍了兩下。
父與子的情感鏈接在肢體的接觸中加固,它忽然褪去窘迫,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
它轉身拖進來一只紙箱, 獻寶一般道:“不僅有冰箱,我還給你們帶了其他的禮物。”
郝伊人路過門口,說道:“你害羞的樣子和你姐一模一樣。”
“那是肯定的,畢竟是一個人。”
一直沉默的岑尤尤忽然說話,溫馨的家庭時刻沒有她的參與根本不完整。哼,她酸溜溜地想,新孩子是比舊的有趣。瞧!爸媽都有許多悄悄話和他說。
這種狀態下,只有小左能聽到岑尤尤的聲音,它已經懶得糾正異能者。隨便吧!不論異能者是怎么認為的,它是寄生類污染源的事情不會改變。
小左拿出來的禮物是肉、菜和水果,種類豐富。其中有一種怪魚的肉,來自岑尤尤海濱浴場游泳的時候,小左的收獲,乃是獨屬于它的戰利品,不過它沒有吃光。
秉承著禮尚往來的原則,特地帶回一些給爸媽嘗一嘗。
另外幾種肉是同事送的,都是帶著污染的好東西,普通人吃下去會變成怪物,但怪物將它們烹煮一番吃下去,則能收獲身體需要的營養。
小左成為污染源已久,早就看出岑峰異化過程不完善,血肉竟然會腐壞,不得不每夜進冰箱減緩衰敗的過程。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此事,必須得從深度污染者轉化為污染源,讓進化補足身體的問題。
至于蔬菜和水果,自然是同事們給的。
上班期間岑尤尤每天也會帶蔬菜水果回家,岑峰和郝伊人早已發現女兒帶回來的植物,他們可以食用。
一家四口偶爾一起用餐,他們也可以動動筷子了。
家里做飯的是岑峰,他將小左給的肉和魚還有一種乳白色的蟲子全部用白水煮熟,菜市場里買來的排骨卻是用鮑魚紅燒的,色澤非常漂亮。
一家人上桌,岑尤尤果然只吃鮑魚燒排骨,不動別的菜。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道家常美味,誰都做不出岑峰版鮑魚燒排骨的味道。等吃得七八分飽,她終于空出嘴用來說話。
“媽,你給我介紹一個男朋友吧。”
“咳咳咳……”
郝伊人捂著嘴,一只乳白色的蟲從她的鼻子里噴出來,掉在手心里。明明是在滾水里煮過的,竟然還在蠕動。
“吃飯的時候,咳咳咳……不要說奇怪的話。”
岑尤尤連忙給媽媽遞紙巾,小左遞上一杯溫水。等郝伊人平復下來,岑尤尤才一臉莫名其妙地說:“這個要求哪里奇怪?我已經有穩定的工作,接下來該考慮的自然是人生大事。”
岑峰著急地張開嘴,但沒能發出聲音,還是郝伊人和丈夫心意相通,替他說道:“你還小,不急著談結婚。”
從小到大,岑尤尤都是一個省心的孩子。她成績永遠中等,從來不在學校惹事,調皮搗蛋的學生沒有她,早戀更是和她無關。
如果世界沒有露出它險惡的真面目,郝伊人或許的確會在女兒參加工作之后,做好她有一天會戀愛結婚的準備。不過,她自認為是一名開明的家長。
若女兒打算單身到老,她也不會逼迫。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女兒反向催婚。
岑尤尤說:“我知道我的真實年紀還小,可對于初戀來說已經超齡,搭不上早戀的末班車了。戀愛又不是談一次就能修成正果,我不得加緊積累經驗嗎?”
她說得也有道理,勇于嘗試的心態是很好的,仔細一想,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郝伊人業務實在不熟練,她沒有合適的人選。
“現在不都提倡自由戀愛嗎?你從同學、同事里扒拉一下,有那單身、長得帥、性格還好的,你發展一下,不比相親強得多。”
岑尤尤回憶片刻,同學不必提了。
她只愿意找本地的男朋友,不打算離開海市。戀愛是以結婚為前提的嘗試,要是磨合順利到最后一步卻發現定居地有分歧,等于是前功盡棄。
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同事里倒是有幾個盤正條順的小伙,但岑尤尤沒關注過他們的婚姻狀況,印象中公司的同事性格都很不錯,脾氣沒有不好的。
可挨個問人家有沒有意向和她談一場戀愛太奇怪,旁敲側擊她又不會。
這么想來,自由戀愛其實不適合她。
親媽顯然沒有資源,她決定把此事和包朝蕓提一下。
岑尤尤說:“好的,我知道了。”
此話一出,岑峰和郝伊人齊齊松一口氣。
郝伊人說:“戀愛講緣分的,緣分到了躲都躲不開。這事不著急……唔……”
她說著,腹中一陣陣疼痛襲來。初時感覺并不強烈,還能沒事人兒一般和岑尤尤說話。這會竟疼得難以忍受,直接從凳子上跌落。
岑峰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心中著急,卻說不出關心的話。
岑尤尤蹲下來,見媽媽捂著肚子,忙伸手去摸她的肚皮。卻見媽媽原本平坦的小腹在她的掌心里一點點鼓起來,越漲越大,不過短短幾秒便撐起寬大的裙擺。簡直像是衣服里面塞進一只圓滾滾的西瓜,頗有些駭人。
岑尤尤驚訝地撫摸媽媽的肚皮:“這是怎么回事?”
媽媽先是一驚,接著扶著凳子站起來,雙手抱著肚子,臉上漸漸蕩開喜悅的神色,顫聲道:“乖寶,媽媽這是肚子大了。不枉我努力養身體……乖寶,你要有哥哥了。”
岑尤尤……岑尤尤看向爸爸。
岑峰的臉上神情比她還茫然,喉嚨里發出“赫赫”的聲音,似乎有很多疑問,根本宣泄不出。
岑尤尤連忙道:“爸,你想說什么。手機可以打字……”
岑峰這才想起來可以借助工具說話。
可惜,這時郝伊人已經力竭暈過去了。
岑峰顧不上疑問,先把妻子抱到床上去,最初的震驚之后,如今只剩下擔憂。
岑尤尤問:“爸,要叫救護車嗎?”
這種情況,是不是要送產科?
岑峰知道不能把妻子送進醫院,但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小左適時開口,說道:“這是進化,媽媽肚子里的不是胚胎而是污染。讓她休息一會,等肚子慢慢癟下來,她就能進化為污染源,變成六級的活死人。”
岑峰聞言松一口氣,拿手機打出一行字——[你們倆先去休息,我照顧媽媽。 ]
岑尤尤沒有反對,但小左洗完碗收拾好廚房,她又來到媽媽的房間,將爸爸攆去睡覺。
岑峰本來不愿意,但小左幾句話便說服他。
考慮到有情況小左處理起來方便,而他又需要冷凍身體,方便和兒子、女兒換班,岑峰到底還是心有牽絆地躺進冰箱里。
小左照料媽媽到深夜,感覺到身體發出的信號,把異能者喊起來上廁所。
岑尤尤回到房間的時候,郝伊人已經醒來。她光著腳在房間里四下搜尋,小腹已經回復平坦,狀態看起來比先前好多了。
岑尤尤覺得奇怪,問道:“媽,你在干什么?”
郝伊人說:“我在找你哥……”
岑尤尤:“……”
她該怎么告訴媽媽,哥哥是不存在的呢?
就算媽媽是真的懷孕,生下來的也該是弟弟或者妹妹啊。
這時,郝伊人已經從床下找尋到衣柜,甚至將岑尤尤帶回來的行李挨個打開,暫時沒有收獲。
媽媽將目標放在最顯眼的黑色行李箱上,只聽“咔嗒”一聲響,她打開黑箱子的鎖扣,發出一聲驚呼。
“你這孩子,藏在行李箱里干什么?”
她說著,一把將箱子里背對岑尤尤蜷縮成一團的人拉出來。
等對方站定,抬起頭來。這是一個英俊的青年,細碎的黑發凌亂散落在額頭上,一雙能點亮寒夜的閃亮眼眸定定地看著岑尤尤,眼神澄澈。
岑尤尤失聲喊道:“姜久生???”
這人不僅和姜久生長得一模一樣,此時展露的神情也和夢中尤尤初見他時一般無二,屬實是令她夢回海景灣醫院了!
郝伊人笑著說:“尤尤,這就是媽媽給你生的哥哥。”
尤尤:“……”
這算夢境照進現實嗎?
第54章
郝伊人說:“這是床。”
“床……”
姜久生重復道,發音微微有些生硬,像是每個音節都要在口腔中仔細校準一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張床,目光中缺乏應有的靈動,如同機械掃描般,一板一眼地將眼前事物的信息錄入“大腦” 。
“這是衣柜。”
“衣柜……”
……
岑尤尤坐在地板上,看著媽媽如同教導牙牙學語的嬰孩一樣,帶著姜久生熟悉家中的物件。她已經知曉一切怎么發生的——這只姜久生不是美景彎醫院的那一只,他是被夢女和韓言帶到美景酒店的分裂體。
本以為他該被潰敗的韓言領走, 那夜之后的確不見他的蹤跡,沒想到他一直躲在行李箱里。
目前為止,岑尤尤沒有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惡意。也對啊!一只沒有加載任何軟件的低端成品,對世界一無所知, 他能對外界有所反應就不錯了。善意、惡意之類的高端情緒,他根本無法擁有。
夢女和韓言的陰謀已經破碎,作為一個情感的載體,這只姜久生應該沒有威脅, 但小左還是很想把對方趕出家門。
這樣它就能夠嘗一口對方的咸淡了。
可惜郝伊人認定姜久生是家里的好大兒,比起行李箱里藏著一個大活人,顯然是她忽然懷孕為乖寶生下一個哥哥更合理,否則高高鼓起的肚子是如何變小的呢?
郝伊人笑瞇瞇問姜久生:“你跟著媽媽姓郝怎么樣?還用乖寶給你取的名字,叫做久生。”
姜久生臉上一直帶著溫柔的笑容,這個表情簡直像是一張面具一樣扣在他的臉上,而他沒有第二張面具。
一直很配合的他依舊在微笑, 但突兀而快速地搖動頭顱,脖頸不堪重負,發出一聲脆響。拒絕之意, 溢出軀體之外。
郝伊人有點失望,但沒有強求,說道:“那就姓岑吧!和你的妹妹、弟弟一個姓氏。一家人整整齊齊的也挺好!”
不料姜久生又一次搖頭,這次脖頸的動作幅度更大,帶動著整個上半身微微晃動,雙手在身側不自覺地攥緊又松開,重復幾次,像是在進行某種數據處理。
最終,他張開嘴說:“不要!”
郝伊人問:“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久生。”
他說話還有點磕磕巴巴,但聲音是好聽的,和岑尤尤在夢中聽過的病弱青年的聲音一模一樣,獨特的男低音讓人記憶深刻,她不會弄錯。
只是這只姜久生明顯是健康的,故而氣息渾厚,不像夢中的姜久生總有一種下氣難以續接上氣的虛弱。
“姓姜?”
郝伊人不理解好大兒的執著,她干巴巴地道:“可這是乖寶隨便說的一個名字……”
青年臉上的笑容消失,表情變得空白,強調道:“我叫姜久生。”
仿佛對于姓名,他只能輸出唯一的答案。
“好的,這件事依你。”
郝伊人是開明的母親,對待剛出生的好大兒有著超強的耐心,指著坐在地上的岑尤尤說:“這是我的乖寶兒尤尤,你的妹妹。”
姜久生重復道:“尤尤……”
小左對情緒極為敏感,小聲說:“女王大人,他叫你名字的時候產生了感情波動。”
這一瞬間似乎從人機模式轉為人工模式了。
郝伊人說:“你應該喊乖寶妹妹。”
姜久生定定地看著岑尤尤,眼睛亮亮的如上過一盒高光,他又一次喊道“尤尤”。
郝伊人:“……”
她嘆息一聲說:“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真拿你沒辦法!隨便你怎么稱呼妹妹都好,但有一點不能忘記——你是帶著她的期待來到世界上的。一定要當一個好哥哥,永遠愛護妹妹。”
這一次,沒等姜久生做出反應,郝伊人便打發他去客廳休息。
現在的天氣,睡沙發不會著涼。
時間已經很晚了,尤尤明早還要上班。
岑尤尤帶著姜久生走出郝伊人的房間,隨手一指,告訴他擺在客廳中間正對電視機的就是沙發,然后打著哈欠回到自己的房間。
小左分出三分注意力,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一邊鋪床,一邊詢問異能者:“媽媽我什么不向我介紹哥哥?”
“這有什么奇怪的,”岑尤尤靈魂脫殼,輕飄飄的浮現在身體的上方,說道:“我想要一個哥哥又不是你想要。媽媽總要知道你的態度,才能把你介紹給他。”
誰都愿意被在意的人重視,小左高興起來,走進衛生間給浴缸放水。又從抽屜里取出月亮形狀的浴球丟進去,不一會兒浴缸里的水就變成夢幻的紫色。
先前同事送的各種花卉被小左吃掉一大半,剩下的收集起來,常溫放置許久竟然沒有干枯脫水,依舊新鮮得像是剛摘下來的一樣。
將香氣撲鼻的花瓣扯下來丟進浴缸里,小左又進屋準備浴巾、干發帽和更換的干凈衣物,又將手機打開播放異能者最近在追的新劇,如果不是時間太晚,它還會切一盤水果放在托盤上,以便異能者取用。
等一切準備妥當,小左將身體交還給岑尤尤。
四十分鐘后,岑尤尤坐在梳妝臺前把身體的控制權再次交給小左。
小左拿起吹風機,詢問異能者:“這次要把卷發拉直嗎?”
岑尤尤忙著追劇,男女主XX了!好刺激。匆匆回答:“不要,我想試試大卷。”
她頭發是天然的泰迪卷,據說遺傳自早逝的外婆。因為顏值過關,所以并不難看,她本人對外貌并無太大追求,不會特地去理發店改變發型。
可自從分裂出小左,任何想要的發型無需到外面去找Tony燙染,小左都可以搞定。成品往往都能放大她容貌的優點,且兼具審美。
岑尤尤連購物、衣著搭配的事都一并交給小左了。
近日郝伊人沒少夸她上班之后就是不一樣,比做學生的時候更漂亮了。
岑尤尤自然欣喜的,她最近剛有戀愛的打算,便喜獲最佳形象設計師,大大解決她的煩惱。
小左應下:“好的,女王大人。”
等頭發吹干,岑尤尤閉上眼睛立刻陷入沉眠。她的睡覺時間早就過了。
小左則返回浴室,清理地面上的頭發,將水漬刮干凈,避免潮氣過重,或是過于濕滑導致異能者夜起如廁摔倒。
它有時也恨自己一旦做事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的性格,趁異能者睡著忍不住咒罵兩句周扒皮,但看著家里伙食夠好的份上,它還得干!而且它早不是剛寄生異能者的小左,對異能者的了解越深,越是對“自由”感到絕望。
異能者絕對不知道放它自由的方法——她們終身綁定了!
唯一的希望是它升級、升級再升級,等到等級比異能者高,或許才能自主解除綁定。在那之前,只能給異能者當牛做馬以求自保,否則它哪里不盡心,說不準就會被異能者的簇擁者們干掉。
識時務者為俊杰,小左扯出一張棉柔巾,將洗漱盆周圍擦拭干凈。這才洗手上床,閉上眼睛,將身體的控制權交給異能者,它則聽著外面的聲響,直到鬧鐘響起。
異能者清醒一秒,將身體的控制權丟給它,然后又沉沉睡去。
小左爬起來換衣服,然后坐在梳妝臺前整理頭發、化妝。
它走出房間,正在看電視的姜久生彈射而起,僵硬的身體被急促的拉直,沒有表情的臉上蕩開一個溫柔的笑容,開口喊道:“尤尤……”
小左仿佛看到一部智障手機在眼前重啟,心想:你小子連我和異能者都分辨不出來,還想當她哥。你還不如公司的同事們呢!
小左故意和他說話,問道:“你整晚都在看電視,不需要睡覺嗎?”
姜久生:“不需要睡覺,我在學習。”
“學什么?”
“學習。”
小左:“……”
這時候岑峰也已經起床,他看看姜久生又看看郝伊人,不覺得老婆纖細的腰身能容納這么大一個兒子,對姜久生的態度極為冷漠。
郝伊人并無不悅,這是尤尤想要的哥哥,又不是老公想要的兒子。
岑峰在小左的暗示下,早早纏著郝伊人出門進貨。
郝伊人本來想帶著姜久生,小左阻止道:“他什么都不懂,在家看電視挺好的。”
姜久生愿意聽小左的話,郝伊人只能無奈地同意了。
小左緊跟著父母一起出門。
姜久生身上沒有精神波動,又無異化的特征,擁有純凈的血肉之軀,他似乎是人類,可一個被污染源分裂出的人類更顯怪異,小左不放心留他獨自和父母相處。
這樣的相處方式正好。
等過兩天姜久生學得多一點,勉強像個正常人了。它會打發對方找個工地搬磚,住員工宿舍脫離這個家,再找機會下口品嘗滋味。
小左乘坐每天都會遇到的同一班車來到園區,路途中和健談的司機小姐沉默相對。
吃過早餐,來到辦公室,岑尤尤才醒來,拿回身體的控制權到對面辦公室澆花。正好遇到包朝蕓推門進來,懷里趴著一只小黑貓。
三周過去,小黑貓長大許多,再也不是一只手就可以托起來的毛線團子了。
度假旅行期間,它一直跟隨著包朝蕓生活。由于有些害怕陌生的環境,一直待在酒店房間里沒有參與行程。
如今終于回家,一躍而起跳到桌上,然后輕盈落地,趴在花箱旁邊,迎接早上的第一縷陽光。也不知道它是在曬太陽還是在陪伴廖總監,一般整個白天它都不會離開這間辦公室,不過它也不會跳進花箱里,始終和里面的植物保持著一段距離。
小左曾夸它有靈性。
岑尤尤見辦公室里只有師徒二人,連忙把請求說出來。
包朝蕓神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喃喃重復道:“你想找一個男人結婚?”
岑尤尤連忙擺手,糾正道:“不、不、不,二十二歲結婚太早,我規劃的結婚時間是二十六歲,但閃婚是不合理的沖動行為,我希望可以先談幾年戀愛。師父,你有合適的人選可以介紹給我嗎?”
包朝蕓問:“性別一定要為男嗎?”
小左心里暗暗想道:瞧你這話問的,不會想自己上吧?
岑尤尤說:“不是我性別卡得死,實在是我國異性戀的比例占總人數的八成,想隨大流的話找個男朋友對我來說更合適。”
小左繼續暗暗想道:真直女何需查數據,我看你未必不能彎一彎。
包朝蕓自然是以她的想法為先,當即也不問是否能接受“師生戀”,大包大攬道:“給我一天時間,我把名單給你擬出來。到時候在挨個兒相處……你喜歡什么樣的?”
岑尤尤扳著手指頭數:“首先要長得好看,太難看影響后代基因,然后資產需要豐厚,民意調查中嫁給金錢的女性往往比嫁給愛情的過得幸福……最后,脾氣要好,這是我爸媽的要求。”
包朝蕓問:“你自己沒有要求嗎?”
她覺得這些要求太簡單,不足以篩掉數量過大的候選者。
岑尤尤思索一會說:“我對戀愛對象沒有具體的要求,但我希望他的存在感不要太強,最好和不存在差不多。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不希望發生變化。”
小左:“……”
你期待的不是戀愛,而是純純想獲得一個工具人對象,無非是要迎合普世的價值觀罷了!
包朝蕓卻很贊同她的戀愛觀,不覺得哪里有問題:“……我明白了。”
有副人格代為完成工作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岑尤尤吃過午飯沒多久就到達下班時間,她提包走人,來到公司樓下,卻驚奇的發現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
那是姜久生,他拿著一束火紅的玫瑰花站在樹下,衣著非常正式,看起來像個漫畫里走出來的貴公子。出色的相貌和特殊的氣質引得路過之人頻頻回頭,大膽的男女甚至主動上前搭訕,但都被冷酷拒絕。
這樣一個神情漠然到近乎沒有表情的青年,在見到岑尤尤時竟變得鮮活起來,溫柔對她一笑,邁步走近,說道:“尤尤,我來接你下班。”
岑尤尤:“……謝謝。”
“這是在路上買的,我一看到它就覺得很適合你。”
姜久生將嬌艷欲滴的玫瑰花遞給她,問道:“能和我一起吃晚飯嗎?”
岑尤尤還記得在酒店時,姜久生的一根紅線被韓言轉移到自己身上,對方對她有好感是理所應當的。
哇哦!這算是追求嗎?
僅僅是一天一夜的學習,足以讓人機分裂體被訓練成知道“約會”和“追求女生”的聰明ai嗎?
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岑尤尤平生第一次被追求,饒有興致地答應下來:“好啊。”
姜久生眼睛一亮,流露出真心的笑容。
岑尤尤問:“去哪吃?”
“咱家附近怎么樣?”
“可以啊,”岑尤尤又問:“怎么回去?”
姜久生掏出一把鑰匙,說道:“你等一下,我去開車。”
“你等等,”岑尤尤拉住他的衣擺,質問道:“車哪來的?”
小左奸笑一聲說:“肯定是偷的搶的。”
舉報違法犯罪分子人人有責,姜久生要是解釋不清,她可要報/警了!
第55章
岑尤尤抱著一束火紅的玫瑰花,表情端肅,臉上寫著四個字——熱心市民。
姜久生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從頭說起:“早上郝伊人女士離開之前,有偷偷塞給我200元。”
小左的生活常識豐富,斷言道:“200元不夠租車!他沒有身份證、也沒有手機,想搞免押金租車都辦不到。而且你看車鑰匙,它不是普通的代步車鑰匙,它是豪車的鑰匙。哪怕低配入門款都是賣掉他也無法全款提車的昂貴,不知他是上哪搶的。哎呀, 我好擔心無辜被搶/劫的人類,對方不會已經死掉了吧。”
岑尤尤對姜久生的人品非常有信心,她隨時準備撥警匪號碼進行求助。
“200塊連你身上的衣服都買不起,哪里夠買車。”
岑尤尤氣呼呼道:“你不要以為我剛開始上班, 就以為我還是單蠢的大學生。我告訴你,我是有社會經驗的。老實交代,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搶/劫車子的時候強迫車主脫下來的?”
姜久生沒有顯露出遭到質疑的傷心,面對岑尤尤時只有溫柔順從的情緒, 表情就像是被定格住一樣, 平靜地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尤尤。上午, 我在樓下的茶館玩概率性棋牌游戲,200塊充作本金, 收益2000元。”
“中午的時候,我已經把本金200元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了, 還另外添200元算作借用本金的利息,自己剩下1800元。”
“下午,我通過搜索特定詞條、整合各大平臺的數據, 得到一些二手物品的差價信息。你家附近的二手批發市場貨源充足,我多次從里面進貨,并倒賣到各個店鋪。截止一個小時之前,一共賺取2萬1千元,身上的衣服花費2000多,剩下的錢足夠租車、用餐和進行后續的活動了。”
小左:“……”
這貨出廠配置是不是有點高?
岑尤尤問:“這些賺錢的方式你是從哪里知道的?你有記憶?”
如果有記憶,他就等于是姜久生本人。
姜久生本人很難被定義為“人類”,更該被稱為“畜生”。
這樣的話,他危險程度大大提高,岑尤尤還是要考慮報/警。
“我什么都不記得,只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姜久生回答道:“這些賺錢的方法都是我在電視里學的,時間有限我已經竭盡全力獲取更多,可惜還是沒有達到預期的金額。”
岑尤尤干笑一聲:“已經很厲害了。”
襯托得她很廢物,不過作為一個普通人本來就不需要太出眾。
警報解除,岑尤尤變得和善起來,問道:“你還學到什么?”
姜久生平靜地說:“我還學到,追求女生要舍得花錢。”
小左:“……”
這貨打得一手好直球,有點東西。
它準備再攻擊一下姜久生無證駕駛,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分裂體,自然不可能有駕照。
沒想到姜久生還挺有法律意識,豪車不一會兒就開到岑尤尤面前,車輛配備一名西裝革履的司機。等坐上車,小左才忽然想明白,姜久生哪里是有法律意識,而是租車行自有為豪車配備司機的服務。
以姜久生看起來很多,實際上又不算太多的錢財,僅能連車帶人一起租賃。
這其實該叫作專車服務,可以避免高額的押金。
它想到的事情,岑尤尤也想到了。
“你先前特地拿鑰匙給我看,我還以為是你開車。”
姜久生立刻道歉:“這是參考租車行老板的提議做的動作,他告訴我不經意間顯露車鑰匙可以提高約會的成功率……抱歉,我沒做好。”
“撲哧。”
笑出聲的不是岑尤尤,也不是小左,而是西裝革履的司機。
司機轉頭對后排座的兩人說:“我們是接受過專業培訓的,聽到什么話都不能情緒外露……除非忍不住。”
“老板,”他對姜久生說:“你做人太實誠了!先前進租車行的時候,你應該解釋得更清楚一些。原來你說租一輛女生會喜歡車,還真是本意,我們還以為你要扮演有錢人泡妞,誤會大了。”
這錢花得冤,還不如省下來給追求對象買個禮物。
聽說包治百病,買個包不挺好的嗎?
岑尤尤說:“沒有誤會,這輛車我挺喜歡的。”
這時,車載音響突兀地響起一首嗨爆的歌。司機連忙伸手在顯示屏上一通操作,將自己啟動的播放器停下來,他干笑一聲說:“這輛車有加載智能語音系統,可能剛才聽岔了!這輛車外形流暢的確挺漂亮的,我們可沒坑先生……”
“外形倒是次要的,”岑尤尤拍拍座椅說:“我喜歡它內室的設計,而且它的設施很齊備。后排皮椅久坐不熱,還帶有按摩功能,力度合適。比我之前嘗試過的SPA揉捏得更加舒適,久坐一天的背脊都放松下來了。”
度假酒店自然有spa服務,岑尤尤身體敏/感,癢得在床上變身脫水的魚。她以為是自己不行,現在卻發現是遇到的SPA人員技術不行,有時候純手工真不一定比得上機器操作。
司機磕磕巴巴說:“可……可是這輛車……它不帶按摩功能。”
這是一款進口油車,并無冰箱彩電大沙發,前后排的座椅都沒有按摩的功能。車行里也沒有花錢為它改裝過,顯然是顧客的感官有些失常了。
可顧客的言語描述如此真實,著實讓他有點慌。
岑尤尤意識到不對勁,輕聲喊道:“小左。”
小左已經在探查,剛才的精神波動似有似無,微弱渺小。若非司機將其暴露,它還無法發現問題。
很快,嗅著一絲絲的味道,小左抓住它了。
“女王大人,這車輛本身就是深度污染者。”
它說話的聲音雖小,旁邊的姜久生都難以捕捉到,但車子一定能聽見。畢竟,他們身處深度污染體內。
車輛飄移向前,岑尤尤對司機說:“抓好方向盤,不要再往后面看。你看著路!”
“哦,好的。”
司機其實也嚇了一跳,不敢再往后看。
很快,目的地到了。
迎賓員打開車門,岑尤尤跳車下。
姜久生選的是青山小區附近的一家老牌西餐廳,在本地小有名氣。由于價格昂貴,岑尤尤并沒有進店消費過,但散步時路過它多次。對這家店頗有些好奇。
姜久生毫無波瀾的目光猶如一潭死水,掃過嶄新锃亮豪車,在逐漸落山的紅日照耀下,車身反射出冷冽的光,無端增加幾分詭異。
司機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感覺自己像置身于滾燙的蒸籠中。車上的空調似乎壞掉了!他現在不僅熱還覺得很悶,如被扼住喉嚨一般難以順暢的呼吸。好不容易完成倒車入庫的操作,他解開安全帶,慌忙離開車子。
剛一下車,正好和雇主姜久生視線相撞。
剎那間,司機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躥上頭頂,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冰火兩重天,不外如是。
不安如潮水一般涌來,將他淹沒,司機平生第一次體會到靈魂戰栗的感覺。柔軟如面條一般的雙腿無法站立,他靠著車輛急促地喘息,許久之后,才慢慢地、緩緩地恢復正常的呼吸頻率。
抬頭一看,雇主姜久生已經帶著姑娘走出餐廳。
司機慌忙查看時間,距離他到達餐廳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小時。他的時間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怪物吞掉,有心想要拒絕姜久生上車,嘴巴卻像是被涂滿膠水,連張開都困難。
生物對未知事物的恐懼讓司機下意識打開車門,啟動車輛,載著二人到達下一個目的地。
電影院到了。
姜久生長腿一邁,率先下車。繞到車輛的另一側,修長的手指拉開車門。微微俯身,手掌擋在車頂上方,臉上維持著恰當好處的溫柔笑容,空洞的眼睛被車內女士的身影填滿。
岑尤尤彎腰下車,第一次體驗到電視里的紳士服務興奮得打起小嗝,老牌西餐廳的出品很棒。比她在度假酒店吃的任何一餐都美味,她有點吃撐了。
尷尬和難得的窘迫令岑尤尤臉頰泛紅,似被天邊夕陽染透的霞光。
豪車嘀嘀嘀響起來,司機手忙腳亂,驚恐道:“喇叭怎么一直響?”
小左說:“這輛車在沖你吹口哨。哼,流氓!”
岑尤尤:“……”
姜久生面上的溫柔減少三分,催促道:“尤尤,該下車了。”
岑尤尤點頭,彎腰下車。二人距離陡然拉近,岑尤尤聞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夾雜著消毒水的刺鼻,又略帶一絲絲的甜,怪異到令她立刻記憶復蘇,想起曾在夢中聞到過類似的味道——那是從異化后的姜久生身上飄出來的氣味。
她在夢中五感模糊,但曾和怪物姜久生負距離接觸,難免留下一些微薄的記憶。
岑尤尤先前就知道人機姜久生是怪物姜久生的分裂體,倒不覺得奇怪。神色如常地走進電影院,由工作人員笑瞇瞇帶路前往影廳。
原來,姜久生包場了一間影廳。
工作人員說:“請往這邊走……”
忽然,三人背后傳來急促的叫喊聲:“讓讓、請讓一讓……前面的人讓一讓,我有急事!借個道,謝謝您嘞。”
岑尤尤轉頭一看,見一道龐大的身影蠕動而來。
他擁有著人的身形,卻又背離人類的認知。其身軀上布滿透明的黏液,使得上半身裸/露的肌肉油亮發光,具備古怪的美感。
他下半身并非人腿,而是粗壯且扭曲的章魚腿,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吸盤,每個吸盤都像是一只邪異的眼眸。
這是一只章魚怪物,足以擠滿整條通道。
工作人員尖叫一聲,暈倒在地上。
章魚怪物腰肢一扭,躲開工作人員,同時和岑尤尤、姜久生錯身而過,它已前行好幾米,忽地轉過身來,兩條/觸手呈現圓弧形在空中碰撞,構成一個左右對稱的愛心。
章魚怪物喊道:“愛你喲。小姐姐!”
岑尤尤這才發現,原來章魚腿上的吸盤不是像一只只眼睛,它們本就是一只只眼睛。
姜久生把工作人員叫醒,對岑尤尤說:“尤尤,你先進去吧。”
岑尤尤問:“你呢?”
姜久生溫柔地說:“我去一趟衛生間。”
第56章
影廳的燈還未熄滅,銀幕上播放著廣告。
可容納百人的影廳里布置得猶如求婚現場,粉色、紅色的氣球構成數個飽滿的愛心, 岑尤尤的視線落在哪里都能看到一片粉和紅,她沒覺得浪漫,倒是對姜久生租的豪車很感興趣。
“小左,汽車是無生命體,怎么會是深度污染者呢?”
小左一路上也在思索此事,它說:“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無生命體被污染的情況,可我的感知是不會出錯。其實, 最常見的污染源和污染者都是人類,但動物被污染并不少見,我第一次到咱家水果店的時候,遇到的那條蛇就是動物被污染的鮮明例子。”
“植物受到污染變異的情況, 我同樣遇到過。咱們公司的植物人同事可以歸到此類……”
岑尤尤覺得不對,“可他們變成怪物之前是人類。”
怎么能算作植物變異?
小左自有一套邏輯,它說:“我認為先受到污染的是植物種子。趙師傅精心挑選優良品種的種子,再混進菜肴之中。同事們吃下植物,變成植物人。這更像是和植物達到共生狀態,怎么能不算是植物變異。”
岑尤尤眨眨眼,覺得很有道理。
小左繼續說道:“汽車的情況, 我有兩種設想。一、這輛汽車看起來是鋼鐵鑄成,但實際還是血肉之軀;二、汽車的確是鋼鐵鑄造的非生命體, 但某個污染源的能力可使一名人類的靈魂與之結合,而結合的結果就是深度污染者誕生的過程。”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 就涉及靈魂層面。
岑尤尤的手機發出“嘿嘿嘿”的鬼畜笑聲,是她近日專門給南欣更換的信息提示音。
一切涉及超自然力量的存在都是幻覺,不過是虛假之事。岑尤尤自從分裂出小左之后,對待精神污染存在的新型幻覺,已經不像以前一樣抗拒,而是學著接受它的新奇有趣之處,但幻想和現實哪一個更重要,根本無需考慮。
岑尤尤只需花費一秒就把汽車怪物拋諸腦后,掏出手機回復南欣的信息。
南欣:[美女在干嘛? ]
岑尤尤:[富婆猜猜看!我正在做一件你絕對想不到我會做的事情。 ]
南欣:[你不會是在約會吧? ]
岑尤尤: [你一定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怎么猜到的啊啊啊啊。 ]
南欣: [竟然真的在約會,什么蛔蟲,這叫心有靈犀。幸運兒帥不帥,有沒有讓你開心? ]
岑尤尤激動得小臉通紅,噼里啪啦回復道: [超帥,精準狙擊我的美學偏好,可惜安排的約會流程有點俗氣。幸好我是愛情雛鳥,羽翼未豐,所以并不覺得無聊。 ]
南欣:[無圖無真相。 ]
岑尤尤對著走進電影院的姜久生“咔嚓”拍了一張正面照,由于距離太遠,面容較為模糊。好在姜久生身高超過一米八,身材完美無缺,即使是死亡角度,照片竟也有一種特殊的格調。
她正要再次按下快門,姜久生竟抬起胳膊捂住臉。
岑尤尤放下手機,質問道:“你干什么?”
姜久生:“……”
他再沒有常識也知道,這句話該由他說。
姜久生走到岑尤尤身邊,坐下來,說道:“為什么忽然拍我?”
岑尤尤說:“我閨蜜想知道你長什么模樣,是不是像我描述的一樣英俊帥氣美。”
姜久生的抗拒消失,他提議道:“我們可以一起拍照。這樣拍出來的是合照,具有紀念意義。”
岑尤尤沒有意見,只要姜久生肯配合就好。
閨蜜只是想要知道她第一次約會的對象長什么模樣,小小愿望,她理應幫對方實現。
合照很快發出去,即刻傳輸到兩百米以外的停車場。
一輛商務車里響起“咯咯咯”的鬼畜笑聲,照片加載而出。
手機的主人輕點打開,色彩斑斕的畫面投射在車內的幕布上。
那鮮明的五官刺激車內其中一人的感官,他猛地站起來,汽車椅子瞬間在半透明絲線的纏繞下變成均勻的碎片。
南欣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喊道:“韓隊長!”
韓序轉過身,面上猙獰的神色來不及收斂,眼中烈火燃燒,身上剪裁精良的西裝繃緊到極致,顯現出隆起的肌肉弧度。他宛如一只被激怒的猛獸,又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令人心驚膽寒。
南欣見過的韓隊長永遠是克制而有禮的,隊員間都傳他擁有絕對的理智。
南欣的驚恐喚醒韓序的理智,他恢復冷靜,說道:“抱歉,嚇到你了。”
南欣知道他為什么會憤怒,前幾天在酒店里發生的一切,她已經信息共享,知道韓序和校長的仇怨。
各項線索都指明,青云大學校長很有可能是“海景醫院事件”中逃脫的污染源,異化前的姓名為姜久生。
這張合照中與尤尤一起出現在鏡頭里的,正是姜久生。
這么多年過去,他還維持著異化之前的相貌,沒有變老一份,實在太好辨認。
尤尤離開酒店之后,南欣已及時提交辭呈。
她此刻出現在商務車內,既有擔憂尤尤安危的緣故,又有索要回音之意。
上司廟易香還沒有同意她辭職,更有工作交接需要辦理。
南欣見韓序準備下車,連忙看向依舊注視著照片,好像要一寸寸分析姜久生的廟易香。
車門被拉開的時候,廟易香終于開口:“他不是校長,只是一只分裂體。”
韓序回頭,看向廟易香。
廟易香補充說明:“酒店的監控里,有留下過他的影像。經過我們團隊的分析,可以確定他的狀態不對。他應該一個為獲取岑尤尤的能力,而被制造出來的東西。”
韓序說:“那他也是校長的一部分,難道任由他和岑小姐接觸嗎?”
廟易香說:“你殺死他不會改變什么。從韓言的行為來看,他已經被校長放棄。到現在為止,并無人來回收他,可見他身上沒有秘密。不如看看他要做什么,從他的行為方式抓住校長的行事邏輯——他們畢竟出自一體。而任何一個污染源和岑尤尤接觸,總會展露出真實的一面。”
韓序重新坐下來,“你說服我了。”
廟易香了解韓序,他作為異能隊隊長,戰略性的耐心不弱于她。沒想到這些,不過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
“進來吧。”
廟易香看向打開一條縫隙的車門。下一秒,車門利落地拉開,不等她詢問,白色的幕布上投射出地獄一般的畫面——
慘白的燈光閃爍著,衛生間內忽明忽暗。
黏稠的液/體掛滿每一寸空間,和歲月留下的污穢仿若一體,形成令人作嘔的畫面。
小便池里堆積著小山一樣的眼珠,全部被打上一個個×的符號,浸泡在微黃的尿液中。沒有徹底死去的它們還在微微顫動,痛到極致“啵”一聲破裂,流淌出棕色的液體,和尿液緩緩融合。
受害者的上肢、身體、頭顱被分別放在衛生間的三個角落里,可以將它們拼湊成完成的上半身,但皮膚上交錯的血痕又讓人清晰的知曉。
不需要觸碰,哪怕只是輕微的震動,都能令肢體散落成肉塊。
最后一個角落里,放著一只藍色的塑料桶。一根根坑坑洼洼的章魚腿被暴力地插/進里面,塑造出怪異的造型,變成一束邪異的花。
地板的正中間,兩根章魚腿被擺成愛心的形狀。
這顆心左右對稱,本該完美無缺,偏偏留下數個腳印。
這肆無忌憚的踩踏讓飽滿的章魚腿變得軟爛,甜美如少女頰上羞色的粉嫩顏色變得血紅,彌漫出黑色的斑點。
這不是掠食,也不是在虐殺。
這恐怖、骯臟又有序的行為,更像是在泄憤。
不用身臨其境,車內幾人都仿佛能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混雜的著血腥氣,若非車內并不是普通人,恐怕已經承受不住,開始嘔吐。
可以隱身的蘇飛鳴被派去查探電影院內部的情況,這段影像顯然是他的收獲。通過調節眼睛的光影變化,他可以記錄看到的一切,并投射出來共享給他人。
廟易香聲線沒有波動,但眉頭已經微微蹙起。
“這是姜久生做的?”
蘇飛鳴點頭,說道:“我親眼看到他走出衛生間。對了!他的衣物上沒有沾到半點污漬,連鞋面都是干凈的。”
廟易香:“……”
南欣深吸一口氣,找回思緒,站起來說道:“不行,這個家伙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他留在尤尤身邊,我得提醒尤尤……”
廟易香淡淡道:“南欣,你的辭呈已經通過了。你不再是小組成員,和岑尤尤的接觸將變成你的個人行為。”
南欣看著她問:“辭呈什么時候通過的,我怎么沒有收到消息?”
廟易香神色微動,言語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量。
“現在,此刻。”
南欣沒有被噎住,說道:“沒有哪條規定要求異能隊隊員不得接觸尤尤吧。”
“當然,”廟易香給予肯定:“但小組不支援個人行為。從此刻開始,沒有人會在你和岑尤尤的交往中給予意見,也不會再有人幫你逐條分析岑尤尤的心理,教導你一句句說出正確的話,給出最合適的反應。”
她輕聲說:“你應該很清楚,自己并非岑尤尤的好友南欣。你扮演著這個角色,好似入戲已深,可你并非編劇……”
南欣如遭雷擊,渾身僵硬,如同一塊有思想的木頭,無法指揮任何肢體。她看到廟易香的嘴一張一合,很想吶喊一聲“別說了”!
可是,對方那輕飄飄的聲音已經鉆進她的耳朵里了——
“南欣,岑尤尤真的能接受真實的你嗎?”
第57章
“無趣的電影。”
岑尤尤評價剛看完的愛情喜劇片, 覺得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九十分鐘被浪費掉了。
姜久生有不一樣的想法。
這部片子講的是失敗的女主不停重復同一天,最終擺脫困境,和男主在一起的故事。主題和女主角本身的成長無關,但他覺得男主有很多的閃光點。比如,他對待情敵冷酷無情。又比如,男主作為一個非人類有著無盡的壽命。
這很棒。
岑尤尤覺得,當一部玄幻片中加入科幻、懸疑、網游、愛情、生活等諸多元素,它只有兩種歸屬。
一種,這是一部名留影史的絕世好片。
另一種, 這是一部名留影史的超級爛片。
這一部是后者。
司機等在停車場里,腳下全是煙頭。
岑尤尤兩人上車之后,他啟動車子前往青山小區。到達目的地,姜久生先一步下車,替岑尤尤打開車門。然后,他溫柔地說:“尤尤,你先回家,我馬上就來。”
岑尤尤正要答應,抬頭便見甄經理從樓上走下來。
這位年紀輕輕的物業經理總是穿著同一款工作服,洗得干干凈凈、顯然熨燙過的襯衣和西褲。他只要是在小區里,胸前永遠掛著工作牌。
“晚上好, 岑小姐。”
甄經理兩只手提著大米、油、水果、干貨和堅果等物,重量顯然不輕,但他看起來并不狼狽。小臂上鼓起的肌肉線條細膩,呈現出優雅的美感。
“太好了, 正巧和你遇見。這些是物業本年度的經營回饋禮品,通知你家的時候,郝阿姨讓我幫忙帶領。我剛才去樓上敲門, 沒人應聲。”
“我爸媽今天要去批發市場看新貨,可能要八點多才會回家。”
岑尤尤伸出手說:“麻煩你了。這些交給我吧。”
甄經理搖頭說:“這些很重的,我幫你拿進屋。”
“交給我就好了。”
姜久生突兀地發出聲音,跨步和岑尤尤站在同一級樓梯上。
老式住宅寬敞的公共空間一下子變得逼仄起來,甄經理好似此刻才看到姜久生,禮貌詢問道:“岑小姐,這是哪位?”
“他叫姜久生,是我的……”
岑尤尤有點卡殼,不知該怎么介紹姜久生。肯定不是男朋友,但追求者又絕對不算一個正式的身份。
岑尤尤在兩道目光的注視下,繼續道:“他是我的朋友,到家里來做客。”
甄經理微笑著說:“怎么好讓客人幫忙拿東西,還是我把禮品送上去吧。那輛車還沒開走,姜先生應該有事要忙。”
姜久生說:“我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
他說著,回過頭對目光忐忑望向樓梯間的司機說:“你走吧。”
司機如蒙大赦,一腳把油門踩到底。
豪車絕塵而去。
姜久生幽深的目光隨著豪車的離去,漸漸恢復溫柔,轉過頭的時候,已經戴起逼真的假面具,對著甄經理伸出手:“我不是一般的客人,我其實是尤尤的男朋友……”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在樓梯間里形成回音,一貫優雅的郝伊人女士臉色鐵青地站在感應燈下,凝滯的眼珠泛起一圈圈紅色的光芒。
這是活死人污染源狂躁時的面部特征,她的身體也出現異化,手指指甲飛速長到三十厘米,在燈光照耀下泛著令人膽寒的銀光。
如此利器,輕輕一割就能把樓梯欄桿像是嫩豆腐一樣切得稀碎。
在場三人,以及眼疾手快扶住老婆的岑峰皆是面不改色。
郝伊人一直模擬活人呼吸的樣子,但她不用呼吸,故而并不受肺活量的限制,驚怒尖叫之后,無需停頓換氣,便可指著姜久生一疊聲罵道:“小兔崽子胡說什么,乖寶是你妹妹!你不能做她男朋友——那是亂/倫,這本書要被鎖的。”
……
十分鐘后,郝伊人送走甄樹,關上房門,回到客廳里,對岑尤尤說:“ 102的改裝已經完成,房子晾段時間他就會搬過來,到時候大家就是鄰居了。不管他是否邀請我們暖居,我們都得備些禮品送過去。先前咱們房子維修,多虧他一直盯著。”
岑尤尤茫然,“我也要去嗎?”
“你有空的話,跟媽媽一起過去,人多熱鬧。”
“哦,”岑尤尤點頭答應下來。
沙發下陷,郝伊人已經在她旁邊坐下來,沉默一會兒,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們年輕人追求新潮,但不是什么都能拿來開玩笑的。”
姜久生坐在母女倆對面,甄樹告辭之后,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岑尤尤,此刻出聲道:“郝女士,我想你弄錯了!我和尤尤并無血緣關系,整件事情是個誤會……”
郝伊人說:“我知道。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和尤尤就算沒有血緣關系,那你也是我生的。你倆在一個戶口本上,同樣算是亂/倫。”
姜久生一愣,說道:“這不對,合法夫妻和亂/倫毫無關系。”
郝伊人差點不顧形象直接跳起來,提高聲音問:“怎么就合法夫妻了?這哪跟哪啊!”
姜久生面帶溫柔的笑容,提取關鍵詞道:“你剛剛說,我和尤尤在同一個戶口本上。沒有血緣關系的適齡男女,只能登記為夫妻。”
“胡說八道,”郝伊人氣得半死,拍著桌子說道:“我今天詢問過戶籍處的工作人員,已經得到確切回復。咱家的情況,可以登記一個收養關系,你和尤尤在戶口本上只能是哥哥和妹妹,兄妹是什么意思,你懂嗎?!明天咱們就去辦手續,亂七八糟的話你就不要說了。”
姜久生說:“我不同意,尤尤也不會同意的。”
岑尤尤說:“我同意啊。”
姜久生一噎:“……尤尤,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誤會,我有追求你的權利。”
岑尤尤理所當然道:“你有追求任何人的權利。”
“那你為什么同意?”
“因為我決定拒絕你。”
岑尤尤說:“若你非要提及獨立個體的權利,那我也有拒絕你的權利吧?”
姜久生:“……”
岑尤尤并不是一個很會聊天的人類,她一直以來對外人都是一個態度,誠懇但言語直白。
“你可能沒聽過一句話,不被家人祝福的愛情注定會以失敗告終。”
姜久生試圖和她講道理:“你不打算努力一下,嘗試改變家人對我的看法嗎?”
岑尤尤覺得沒必要這么麻煩,他們剛接觸過一次,及時止損挺好的。
她的態度很明確,姜久生意識到問題在郝伊人的身上。
岑尤尤是個乖女兒,她有什么錯呢?
他溫柔地看著郝伊人說:“我絕不會做你的兒子,其中的誤會我可以解釋……”
郝伊人的態度變得冷淡,指著大門說:“那就請你離開我家。”
姜久生站起來,對岑尤尤說:“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小區門口見,我送你去公司。”
岑尤尤還沒說話,郝伊人先一步開口:“請你不要糾纏我的女兒!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離她遠一點。”
姜久生看向岑尤尤,岑尤尤覺得此情此景有點尷尬,她和姜久生的關系遠遠沒有親密到見父母的程度。
郝伊人提高聲音,喊道:“尤尤!”
“哦,”岑尤尤回過神來,對姜久生說:“我聽我媽的,你以后別再來找我了。拜拜!”
姜久生依舊掛著溫柔的面具,哀求似的說:“今天的約會你明明很滿意……”
我的老天爺,你別在我爸媽面前說這個! ! !
岑尤尤連忙說:“我媽不看好的人,一定不合適我。那什么,我相信她的眼光。”
她沒有想到被追求是一件如此麻煩的事情。
男性的追求一點都不好玩。
她心里涌現出些微的煩躁之意,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姜久生看出這一點,但沒有結束一切,而是逼近郝伊人,擲地有聲道:“你覺得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錢,我可以賺;體面的工作,我可以很快找到……”
岑尤尤小聲嘀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姜久生沒明白她在說什么,知識儲備實在有限。
郝伊人沒忍住拍了她一下,破功般笑出聲。
劍拔弩張的氣氛變得輕松,郝伊人聲音變得輕柔,看著姜久生說:“你這個孩子眼里只有自己和尤尤,性情過分偏執,做哥哥還行,血脈親緣是天生天定,也沒得選不是。談戀愛的話,你這樣的男孩子沒有做父母的會喜歡,我和她爸想要的女婿得性格好,有責任感,尊重長輩……你呢,同哪一條都不沾邊。”
“我都不敢信,要是你們真的戀愛結婚。萬一尤尤找到真愛要和你離婚,你會不會帶我們全家去爬山。”
爬山的梗姜久生剛好知曉,他臉上溫柔的笑容消失不見,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岑尤尤問小左,“你看到沒有?”
小左說:“看到了!他離開時看咱媽的眼神不對勁,我懷疑他會對咱媽不利。”
岑尤尤沒為姜久生說話,擁有剛才那種眼神的人絕對能做出任何喪心病狂的事情,而媽媽先一步發現姜久生的本質。她甚至覺得對方忍不了太久,一定會盡快動手。
“我今晚和媽媽一起睡。”
小左說:“您放心,我會保護好咱媽的。”
第58章
“別躺在床上玩手機。”
郝伊人穿著真絲吊帶睡裙走進房間里,隨口糾正岑尤尤錯誤的用眼姿勢,坐在梳妝臺前一層層涂抹完護膚品,她才脫鞋上床。
岑尤尤打著哈欠問:“今天不吃夜宵嗎?”
郝伊人往后一倒,頭部直挺挺陷進枕頭里。
“已經給你生過一次哥哥,我不打算再生一個,沒必要繼續補充營養。”
岑尤尤:“……”
姜久生真不是您生出來的,她心里這樣想著,卻不打算同媽媽捋一遍前因后果,令她了解真相。
何必呢!媽媽現在的心態很好,繼續堅定的認為“生兒子不如生叉燒”,用不了多久一定能放棄為她生一個哥哥的想法。
岑尤尤嘴巴像是抹過蜜,說出的話甜絲絲的,哄著郝伊人女士:“不生孩子也可以吃夜宵,喜歡吃咱們就吃,不用怕胖。你怎么樣都好看,永遠是我心目中的顏值NO1 。”
郝伊人被哄得抿唇笑起來,說道:“我現在倒是不用害怕長胖了, 再也沒有身材走樣的煩惱。”
“那就吃啊。”
“可我現在吃什么都是一個味兒。以往維持身材時,對我充滿誘惑的食物,現在根本勾不起我的食欲。”
岑尤尤憂心忡忡:“吃什么都一個味是味覺失靈,我周末陪你去你醫院檢查一下吧。”
郝伊人伸出青白發灰的手指點她的頭,“傻寶兒。”
她哪里傻?
岑尤尤滿頭問號, “去吧!身體不舒服要及時就醫,不要把小病拖成大病。”
郝伊人說:“好的, 我讓你爸陪我去。你工作挺忙的,這事不用你操心。”
岑尤尤躺下來,翻身面朝媽媽,問道:“媽,之前咱們在樓下遇到的時候,你說亂/倫,這本書要被鎖是什么意思?”
“什么書、什么鎖……我沒說過這句話,亂/倫的確是我說的。別再提這個詞,我頭疼。”
“好哦。”
“媽,你說我們生活的世界會不會是一本書?”
“……快睡吧。”
郝伊人關上燈,屋內陷入黑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郝伊人已經陷入沉眠,岑尤尤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雙手疊放于小腹,她的眼睛是睜著的,只是沒有焦距,顯然在神游天外,簡稱發呆。
午夜零點,小左輕聲說:“一切如常,沒有動靜。”
岑尤尤從床上爬起來,跨過睡著外側的郝伊人。不小心弄出一點動靜,她冷汗冒出來,半扭轉身體發現媽媽沒有醒來,這才穿上拖鞋,踮著腳尖打開門。門重新關上的那一刻,她才站直身體,偷感消失。
“你覺得他不會來了。”
岑尤尤聽出小左話里的意思,小左知道自己的想法都瞞不過異能者,“嗯”一聲分析道:“我覺得姜久生追求您的心還是比較真切的,明知道媽媽在您心中的分量很重,聰明人該思考怎么討好丈母娘才對,直接對丈母娘不利,會不會太蠢?”
任何一個人只要和姜久生接觸過,都不會覺得他蠢。
小左說:“他臨走前生氣不假,但冷靜下來總會想明白的。沒準我們熬夜等他動手,他也在熬夜刷家庭倫理劇找破局之法。不過,咱們謹慎一點也沒錯。您睡吧,我守夜就成。”
岑尤尤沒答應,她思索幾秒做出決定:“我們下樓探查一下。”
小左:“……”
它覺得異能者可能是想玩某種真人偵察游戲了。
那就玩唄!
它難道還敢阻止嗎?
岑尤尤在下樓的時候,數著臺階對小左說:“我打賭姜久生一定會來,而且今晚就會行動。他臨走時看媽媽的眼神,我在夢里見到過。”
小左疑惑,“夢里?”
岑尤尤這才想起,自己沒有同小左說起過那個夢。夢里的一切都很清晰,沒有隨著時間的久遠而變得模糊,獨屬于姜久生的狠厲眼神,她不會認錯。
這位“哥哥”給她的沖擊很大,讓她明白什么叫作人性本惡,知道世界上竟然存在天生的壞種。
大半夜的,同小左解釋起來太麻煩。岑尤尤打著哈欠,說道:“總之,分裂體姜久生猶如剛出生的嬰兒,看似獲取知識的速度很快,實則心智并不完善。他要是本體,哪會被媽媽輕易看透,偏偏他比起異化前的本體,擁有更加健康的身體,力量與自制力不匹配,只會催生他的破壞欲。”
小左“哇”一聲表達驚訝,它幾乎沒聽異能者認真分析過什么,行事都靠直覺。偶爾分析一回,結論是對的,推導過程卻全是錯的,而且要多荒謬有多荒謬。
岑尤尤如果長著尾巴,已經歡快地搖起來了。她揚起下巴,得意地說:“久病成醫,我在學校里也是選修過心理學的……”
小左心想,你那個學校任教的都是污染源和污染者,全校幾萬學生找不出一名人類,教的什么心理學,教污染學還差不多。它可信嗎?
岑尤尤渾然不覺,還在分析:“孩童的行為為什么比成人殘忍,還不是因為未形成完善的道德觀念,缺乏同理心和后果認知……分裂體姜久生同樣缺乏成長的時間,不過現在也好,真的等他成長起來,只會更難對付,媽媽的處境會變得危險。”
她已經來到樓下,雙腳合攏一連跳下兩步階梯,穩穩落地。雙手放在嘴邊作喇叭狀,喊道:“姜久生、姜久生,你在不在啊?”
一邊喊著,一邊扭頭去看102的情況,她不知道甄經理今夜是否住在新居,如果沒有的話,她就不用擔心吵到任何人。
因為,6幢除102和岑尤尤一家之外,已經全部搬空。
“姜久生,我有事找你,重要的事情。你出來一下!”
小左:“……”
這絕對是在釣魚執法!一旦對方出現,則默認對方有害人之心。
周圍安安靜靜,沒有回應。
小左心想,異能者的分析很有道理,但似乎是錯的。
岑尤尤不這么認為,四周實在是太安靜了,連鳥蟲的鳴叫聲都聽不見,她一頭扎進半人高的灌木叢里,竟發現里頭藏著一株巨型蘑菇。仔細一看,那是一個人,只是個頭有些矮。對方轉過身來,兩人大眼瞪小眼,目光相撞,都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周圍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等岑尤尤從灌木叢里鉆出來的時候,已經被一群流里流氣的混混包圍了。他們高矮胖瘦皆有,手里都拿著武器,都是彈簧刀、鋼管、棒球棍之類,不見殺傷力強大的熱武器。
岑尤尤從來沒有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如此繽紛多彩的發色,如同顏料盒在他們頭上打翻一般,青龍白虎、關公惡鬼等文身圖樣占據左膀右臂,貫穿傷疤之間。
小左一見混混們的氣勢,便知道他們是見過血的。
這些人看異能者的眼神透露出一股狠勁,似乎兇煞無比,但他們中沒有一個異能者,全都是普通人。
小左化作一把半米長的肉刀,像一只氫氣球一樣飄浮在空氣中,見混混們神情驚駭,故意開口說話:“你們是什么人?”
這群混混見到如此超出常理的情形,竟然沒有退卻之意。其中一人渾身緊繃滿是戒備之態,還能清楚的說著挑釁的話。
“搶劫,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部都交出來。”
岑尤尤:“……你看我身上像有值錢的東西嗎?”
她是穿著睡衣出門的,兜里只有一部手機。
這名混混顫聲道:“那……那就帶我們去你家里。小妞,識相一點,否則你光滑的小臉蛋上會多出幾道疤。”
小左聽不下去了。
場面看似是一群人包圍異能者一人,實際上大家都知道被包圍的是誰。這波屬于一人包圍一群人,它正要動手。
一道昏黃的光落在刀鋒上,明晃晃如此亮眼。
原來是102的燈亮起來,窗簾也被拉開。甄經理穿著睡衣站在窗邊,上半身向前微傾,喊道:“大半夜的誰在喧嘩?這是擾民,奉勸你們乖乖站到路燈下面。我已經報/警了!”
混混們:“……”
也許是甄樹的聲音指令性夠強,混混們竟然選擇照他說的辦。等他們站成一排,甄樹已經趿著拖鞋走到岑尤尤身邊,詢問道:“岑小姐,你沒事吧?”
岑尤尤正要回答,就見一道身影從角落的大樹后面走出來,正是她各種誘哄都沒有現身的姜久生。
他走到混混們中間,混混們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雙方可不像是不認識的樣子,其中一個混混更是脫口而出:“您出來太早了!這還沒見血呢。”
岑尤尤幽幽地看著姜久生。
姜久生面無表情地扭斷混混的頭,其他混混見到同伴只不過多嘴一句,頸椎便彎曲成怪異的弧度,高昂的腦袋更是猶如一只麻袋般掛在胸前,不由紛紛閉嘴,默契地分散,和他保持距離。
姜久生很快成為獨自站在燈下的唯一一人,他身體受不知名力量的影響,竟難以被大腦支配,做出動作。只能看著岑尤尤,口中說道:“抱歉,我好像給你惹來麻煩了。可能是我今天賺錢的方式引起一些社會渣滓的注意,糟糕的事情才會發生。你千萬不要生氣,我會解決好一切的。”
這分明是狡辯。
岑尤尤朝著他走過去,甄樹跟在后面,一臉警惕地強調:“這位先生,你別動!不要試圖傷害岑小姐。”
姜久生冰涼刺骨的視線掃過甄樹的臉,惡意滿到溢出身體之外。如果視線可以化作利刃,甄樹早已經死亡一百次。
他警告道:“你不要胡說八道,加深尤尤對我的誤會。”
甄樹沒有再說話。
姜久生見狀,繼續對岑尤尤表白:“我愛你就像愛另一個自己,我怎么會傷害自己呢?”
第59章
岑尤尤已經走到姜久生面前,但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小左,他對我有惡意嗎?”
小左抓住姜久生的手腕, 感知片刻,結論雖然讓它感覺到意外,但還是誠實地說:“沒有,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會傷害你。”
這是一名人類,又不是幻覺怪物。對方甚至對她沒有惡意,不存在防衛殺/人的前提條件。
姜久生流露出哀傷的神色, 這顯然是他學會的第三種表情,聲音有些哽咽地道:“如果我的愛情讓你感覺到困擾,我會調整表達愛意的方式……”
姜久生并不慌張,和岑尤尤的接觸中,他已經按照網上的人格分析,對其進行過測試。他愛上的女孩子是一個碌碌無為的普通人,有著法治社會里長大的青年都有的底線。她很難對一個不反抗的人拳腳相向,更別提殺人。
然后, 心口的劇痛讓姜久生不可置信地低下頭。
那里插著一把水果刀,一雙屬于女性的手牢牢握住刀柄,讓刀刃在肋骨的間隙里旋轉一圈,撕裂般的痛楚襲來,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攪碎了。
“……為什么?”
殺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足以讓一個人平凡的生活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姜久生抓住岑尤尤的手,想要阻止她, 卻撞進一雙平靜的眼眸里。據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透過這扇一片漆黑窗戶, 他看到令人戰栗不已的景象。
無數蠕動的黑影構成恐怖的深淵,深邃的死寂黏稠而濃郁,無形之手拉扯著他的肢體,仿佛下一刻就會將他的靈魂吞噬。
岑尤尤在某一個他未曾注意的瞬間,變成另一個人了。
不,這個人依舊是岑尤尤,愛意不會騙人。
姜久生的腦部彈出一個個指令,還手、還手、還手!他愛岑尤尤,但愛是分等級的。
比起岑尤尤,他更愛自己。
可惜令他無法還手的不是愛意,而是另一個人的特殊能力。
他忍痛維持著哀傷的表情,看向姓甄的男人——這個讓他憎惡的情敵!他厭惡一切接近岑尤尤的生物,絕不能忍受他們向岑尤尤告白。
告白對他來說是一種挑釁。
可是比起愛情,肯定是生命更重要。好痛、好痛,他不想死啊!絕對、絕對不能死掉。
姜久生渾身顫抖,死亡壓力之下竟做出一個嬰孩才有的天真表情,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放過我。我才剛出生幾天,哪怕做錯事情也應該獲得改過的機會……”
岑尤尤拔出水果刀,更換地點又刺進去,淡淡道:“對強者屁滾尿流,對弱者作威作福。這樣強大的力量,竟然被一個內心懦弱的下三爛獲得,你的惡純粹得足以令我側目。”
她蹲下來,再一次拔出刀。
這一次,她把刀直接刺進姜久生的喉嚨里。
姜久生沒能再說話,嘴里發出“赫赫”的聲響,睜著眼睛漸漸失去呼吸。
岑尤尤問小左:“你要吃嗎?”
小左結結巴巴說:“人類不在我的食譜上……”
岑尤尤轉過身,對甄樹說:“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了。”
甄樹客客氣氣道:“好的,岑小姐。”
他轉身從屋內取出適量的挖掘工具,驅使小混混們進行填埋工作,并交代他們辦完事悄悄離開,忘記姜久生和今夜發生的事情,這才回到102。
岑尤尤坐在軟硬適中的皮沙發上,靜靜地看著窗外發呆。
小左安靜如雞,假裝自己不存在。
聽到腳步聲,岑尤尤轉過頭,輕聲說:“我缺一個男朋友,覺得你很合適。”
甄樹:“……”
他并沒有流露出驚詫的神色,仿佛對她會說什么話早有預料。
可他沉默的幾秒已經說明一切,岑尤尤淡淡地道:“你不愿意。”
甄樹心中一凜,放緩聲音說:“我只是更希望,這番話是從另一個尤尤口中說出來的。”
屋內凝滯的空氣重新流通,岑尤尤眨眨眼睛,極致的冷漠如潮水一般從她的臉上褪去,生動和活潑恰到好處的爬上年輕的面龐,她左顧右盼,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小左長長呼出一口氣,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道:“女王大人,咱們在102。”
甄樹將一杯白水放在岑尤尤的面前,主動說明情況:“事情都已經解決,那個騷擾你的家伙不會再出現了。”
深夜的甄經理給人的安全感爆棚,岑尤尤第一次從女性的視角觀察他,得出“年輕帥氣”、“宜家宜室”、“性情溫和”、“責任感爆棚”的結論,婚戀市場上的優質條件,他似乎全部具備。
岑尤尤捧起溫熱的水杯,手指刮動杯壁。她想詢問甄經理有沒有女朋友,但又找不到拋出私人話題的機會。
哎!酸臭小情侶都是怎樣談上戀愛的,她想步入人生的另一階段為什么如此困難?有姜久生的例子在前,她不敢再抱著嘗試一下的態度,接受陌生人的約會邀請。
岑尤尤給自己打氣,加油啊!哪怕是同事都不會像甄經理一樣知根知底,合適結婚。
深夜,孤男寡女。這么好的機會擺在面前,浪費掉就太可惜了。
“岑小姐,你有男朋友嗎?”
“啊?”
岑尤尤躊躇間,沒想到會聽到這么一句話,不由一愣。
甄樹連忙道:“突然問這個,會不會嚇到你?”
岑尤尤和他一起開口,“我沒有男朋友。”
兩人四目相對,甄樹說:“朋友送了我兩張脫口秀表演的門票,我想邀請你一起去看表演。岑小姐,你明天晚上有安排嗎?”
……
青云市,青云大學教師宿舍樓。
窗外寒風凜冽,屋內溫暖如春。一名青年膝上蓋著一條薄毯,坐在辦公桌前專心閱讀書籍,忽而頭部鈍痛,如受鐵錘擊打,鼻腔滲出大量的鮮血。
他雙手放在書桌上,堅固的紅木案桌頃刻間碎成齏粉。
“唔……”
低沉的痛呼自他薄唇中溢出。
一直沉默的秘書小姐出聲詢問:“校長,您沒事吧?”
青年抬起頭來,黑發散亂,露出一張英俊的面龐。他像是根本沒有聽到秘書小姐的聲音,捂著自己的心口,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接著,抬手放在脖子上,想要抵擋攻擊,然而注定是無效的。
來自分裂體的死亡恐懼襲擊本體,青年嘶吼道:“她殺了我……她竟然敢殺我……啊啊啊啊啊……”
濃郁的霧氣鉆出地面,尖叫咆哮,凡是被碰觸到的物品皆快速湮滅。
秘書小姐見狀退后幾步,身軀緊緊貼著門板,害怕被霧氣沾染,她不敢再說話,小腿微微戰栗。
“岑尤尤……”
“上次入我夢境,惡心的扮演妹妹。多管閑事,假惺惺救人,搞砸我的計劃,把我的記憶弄得亂七八糟。這次又殺我……啊啊啊啊!”
青年嗖地看向秘書,罵道:“你那個老板也是個沒用的東西,輕易被岑尤尤蠱惑。”
秘書小姐聞言,輕聲說:“我只有一位老板,那就是您。文昌業和我一樣,只是您的下屬而已,深究起來有監視之權的我,級別比他還略高。”
青年喃喃道:“事情全都辦砸了,岑尤尤沒有愛上我,但意外的收獲足以令人驚喜。”
秘書小姐:“……”
老板只說自己想說的,下屬說的話猶如放屁,根本沒聽進耳朵里。
她卻不敢不認真地聽老板說話。
“終于抓到你了!2級異能者甄樹。”
“明明如此強大卻像是陰溝里的地鼠一樣會躲會藏,竟然一直假扮普通人,過著無聊的人生。”
秘書小姐暗暗腹誹,陰溝里的老鼠說誰呢?
她知道老板為什么一直躲在青云大學,還是懼怕神秘2級異能者的緣故。
“哼,人類都有病……”
很快,青年發泄完畢,重新冷靜下來。
“挑一批傳播性強的污染源送到海市,讓世界再亂一點。”
秘書小姐深諳應對領導之道,問道:“校長,世界要亂到什么程度才合適呢?”
“新年之前,我要官方無法再掩藏精神污染的存在。普通人也有權利知道世界的真相,世界和平的濾鏡早該被打破了。”
秘書暗罵有具體要求不一口氣說出來,老板喜歡讓下屬猜心思的毛病真的需要按療程服藥。她連忙應下,露出為難的神色說:“按照我們和研究所簽訂的契約,學校的污染源不能離開領域。”
青年冷笑一聲:“契約而且,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被撕毀。”
“我知道了。那我們和研究所的其他合作,是否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這要看卓智的態度。逼他一把吧!一個既擁有虛無的偉大,又擁有真實的卑劣之人,若是心靈崩潰異化為怪物,沒準會給我帶來驚喜。”
秘書正要退出空蕩蕩的房間,卻聽老板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年前邀請我校精英學子岑尤尤攜親友返校,咱們共同慶祝她找到工作。”
“我已經在2級停留太久,是時候該提升等級了。”
第60章
福盈廣告創意部1組辦公室。
秦家鳴啃著饅頭,喝了一大口溫水,急匆匆地扒拉著工位隔板說:“尤姐,我跟你講——我來的路上,遇到一男一女在大街上吵架,互相罵得特別臟。激動之下,女的吐出一口口水,正中男的臉頰。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男的面部出現大面積腐蝕的創傷,肉被灼燒的味道,我隔著很遠都能聞到……”
岑尤尤頭都不抬,咬著吸管喝奶。
“編得很好,記一下靈感,回頭甲方有編寫靈異故事的需求,你正好能拿出來用。”
“這不是編的, 百分百保真。”
“我不信,腐蝕性液體不可能直接含在嘴里。”
秦家鳴忙著上班,沒有圍觀到揭秘的環節,他猜測道:“女的嘴里或許含著玻璃瓶……總之,這兩年的經濟形勢不好,現在到處都不大太平。咱們走在路上得機靈一點,感覺到不對勁別往上湊,避開就對了。”
岑尤尤隨口應下,“好的喲。”
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秦家鳴覺得最近時局混亂,她卻覺得生活逐漸步入正軌, 奇怪的事情正在慢慢的減少。
上午九點半,包朝蕓領著一個盤正條順的男同事推門而入,招手喚來岑尤尤,說道:“一會兒開會,你和李峰負責打印資料,送到樓上的1號會議室。”
岑尤尤起初沒意識到不對勁,但收到包朝蕓的拋過來的媚眼,福至心靈,一把抓住她的手,小聲說道:“師傅,我有交往的對象了。”
包朝蕓訝異道:“這么快?”
岑尤尤有點尷尬,昨天才托人做媒,今天就找到交往對象,多少有些浪費師傅的心血。
“可能是緣分到了。”
包朝蕓轉念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
名叫李峰的同事聽到兩人的談話,頓時兩眼汪汪。他走進1組辦公室的時候有多興奮,現在就有多傷心。
岑尤尤看到陌生男同事的眼淚,心里慶幸不已。雖說男人的眼淚是女人的加油站,可是情緒一激動就掉金豆豆的真的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哄起來太麻煩,完全不哄又顯得自己很渣。
現在及時止損,雙方都沒有浪費時間,簡直太好了。
愛哭的男同事獨自上樓準備開會的材料,岑尤尤獨自走進對面的辦公室。
如今靠窗的一排花箱內,僅種著廖總監這一獨特植物。他潔白的頭骨已經徹底被果凍狀的軟肉包裹,就像是一層透明的皮膚。變化角度觀察,可以發現泥土里有著細密的根須。
他雖然沒有長出綠芽,但依舊有生機。
岑尤尤觸摸土壤,見泥土有些干燥。提起灑水壺到外面接水,她剛轉過身,天花板上一只倒掛著的蝙蝠如閃電般俯沖而下,雙眼閃爍綠油油的鬼火,露出兩排尖銳且彎曲的獠牙。
它即將碰到岑尤尤之際,忽地渾身一顫。一根細而韌的根須從它后腦刺進顱中,又從嘴里鉆出來。靈活扭轉,很快它捆成一只繭。
岑尤尤聽到紙張摩擦似的響動,轉過頭朝后方看去。
一切如常,獨特的植物廖總監還是之前的樣子。
“可能是我聽錯了。”
等她離開之后,辦公室里響起“咔嚓咔嚓”的聲響。
……
下午六點整,岑尤尤提著帆布包沖下樓,遠遠便看到甄樹的身影。
出來約會,他沒有穿制服,而是套著白T和淺色牛仔褲,看起來青春洋溢。若是行走在大學里,融入學生中也絕不突兀。
甄樹伸手接過她的包,動作自然無比,仿佛做過千百次一般,隨即面露贊嘆之色,說道:“你今天真漂亮!”
岑尤尤的臉微微泛紅,接過他遞來的花束。
嬌艷的百合花開得正好,香氣淡雅,讓岑尤尤熬夜的疲憊一掃而空。
百合是她最喜歡花,幾種顏色中她尤愛粉色百合。
甄樹送的就是一束粉百合,連花束的造型都符合她的喜好,只能用兩人審美相似來解釋了。
演出的地點距離園區較近,兩人有時間一起吃頓簡單的晚餐。
甄樹提議道:“附近有一家味道很不錯的麻辣燙,你想不想嘗一下?”
他這話一出口,像是喚醒了岑尤尤肚子里的饞蟲,她這才驚覺自己對麻辣燙的渴望,頓時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好哇,店在哪里?”
“跟我來,”甄樹帶著岑尤尤走進一家超市,坐電梯下樓。然后從未購物通道離開,拐到一條地下通道。
這條長一百多米的通道兩旁都是商鋪,全都賣吃的。人聲鼎沸,食客絡繹不絕。
岑尤尤在附近上班,都不知道有這么一個覓食的地方。
甄樹像是來過此處千百次一樣,不僅熟悉路線,對店里的陳設也很熟悉。他領著岑尤尤走進賣麻辣燙的小店,讓她選自己喜歡的菜。
二人各自選好菜色,甄樹詢問岑尤尤的忌口和偏好,拿起電子秤旁邊的紙筆寫下來,夾在他們的籃子上。
接著,他單手提起角落里的折疊桌,拿上兩只凳子。愣是在座無虛席的小店外面,自行支起一套桌椅。
他選的地方很妙,岑尤尤只要抬起頭,就能看到金色的天空。
岑尤尤覺得好奇,“你怎么知道這里的?”
甄樹說:“朋友推薦的。”
旁邊飄來炸雞的葷香,不等岑尤尤開口,他主動說:“你愛吃漢堡、炸雞薯條之類的食物嗎?旁邊有一家漢堡店,賣的芥末味炸雞很出名,據說菠蘿牛肉漢堡味道也不錯,我去買來,你嘗一下。”
岑尤尤連忙攔住他:“我們剛才點的菜有點多,再買漢堡吃不完會浪費的。”
甄樹雖然努力想要掩藏自己的真實想法,但還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一點驚訝。
岑尤尤:“……”
他什么表情?
自己在他心目中很能吃嗎?
甄樹見她神情不對,連忙說:“其實是我吃得比較多!放心,能夠吃完的。”
不一會兒,甄樹就拎著裝滿食物的袋子回來。從里面拿出冰可樂、炸雞、薯條和漢堡,等麻辣燙端上來的時候,差點沒有位置放它。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等岑尤尤打著嗝停下嘴的時候,發現她干掉的食物包括一碗米、一個漢堡、半只炸雞。可樂已經見底,滿滿一大碗的麻辣燙,她吃下的量肯定超過二分之一。
飯前的記憶開始攻擊她。沉默片刻,她問甄樹:“你吃飽沒有?”
甄樹同樣沉默片刻,說道:“差不多吧。表演開始的時間是七點半,我們得走了。”
那就是沒吃飽……岑尤尤松一口氣。這證明她吃得不算多,沒有在初次約會的對象面前丟臉。
她也不想的,實在是麻辣燙太合胃口,可以評比為她吃過的麻辣燙之最!炸雞爆汁,她不吃光是對美食的不尊重。
兩人一路散步到達劇場,看完表演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
甄樹早先特意把代步車停在劇場外面,這會兒不用步行回園區開車,他發動車子,等岑尤尤在前排坐好,開著車穩穩駛上公路。
這個點外面的車不多,越接近青山小區,車輛的數量越少。
今年全國限電,路燈的明亮度似乎是特意調節過的,老小區附近路燈的作用約等于無,加上兩邊停靠著車輛,路況更是糟糕。新手擦剮一下很正常,岑爸爸似的老司機也曾馬失前蹄。
岑尤尤一直在和甄樹聊天,要是在她爸的車上,她肯定會玩手機追劇,但丟下不熟約會對象一個人開車?總歸不太尊重人家。
她盯著前方的路,忽見一道白影從一輛車后面沖出來,連忙指著前方喊道:“那有人!”
甄樹沒有停車,車輛顛簸一下繼續前進。
岑尤尤看到一張臉在眼前放大,她看清白影的面目了。貼在窗上的是一名白裙女人,七竅流血,臉色鐵青,擱恐怖片里是絕對的女鬼擔當,妝容驚喜無比,長發如綢緞一般鋪在車窗上。
甄樹偏頭看著她問:“什么人?”
岑尤尤下意識指向車窗,甄樹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
“你是說車窗上有臟東西嗎?在哪,我清理一下。”
說著,伸手打開雨刮器。
兩聲銳響之后,白裙女人被擺動的雨刮器撕下來,掉到路邊。
車子一直沒有停,女鬼很快被遠遠拋下。甄樹問她:“現在還臟嗎?”
岑尤尤搖頭說:“不臟了。”
女鬼是她的幻覺,甄樹自然是看不見的。
這符合常理,但岑尤尤意識到自己不能一直隱瞞交往對象,否則和騙婚無異。
什么時候說呢?
又該怎么開口呢?
她沉默的時候,甄樹已經把車開進車庫里停好了,但他沒有立刻下車,而是看著岑尤尤說:“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提起。之前,物業修理你家陽臺的時候,堆放在角落里的舊物從柜子里掉出來。我不小心看到一份你的診斷證明……”
岑尤尤一愣,“你知道我有病?”
甄樹點頭,“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那你還約我?”
斑駁的光影投射在車輛的兩人身上,甄樹輕聲說:“我永遠無法忘記第一次見到你的場景,我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猶如急促的鼓點。它像要沖破肋骨的束縛,讓我的頭腦一片空白……”
岑尤尤的臉紅了。
她沒想到甄樹對自己竟然是一見鐘情,她先前卻對甄樹印象平平。
“你別說了。”
他說的話談不上肉麻,主要是聲音好聽的人說什么話都不會油膩,可岑尤尤怪難為情的。
她提著包下車,兩人在一樓分別。
岑尤尤揮手說:“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