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不會直說,陰陽怪氣的是想影響這餐桌上誰的胃口?”
黎琢瑾這時候冷聲冷氣地開了口,顯然是要維護虞梓的。
虞梓對此并不意外,畢竟現在是在黎家,他的身份是黎琢瑾的合法配偶、他的面子也是黎琢瑾這個黎家家主的面子。
黎琢瑾在黎家人面前一直挺維護虞梓,即便是最開始虞梓演戲演砸了、把合法伴侶搞得像非法交易的時候,黎琢瑾也沒當著黎家人的面拆虞梓的戲臺。
私下兩人怎么相處是一回事,人前又是另一回事,有人在黎家挑釁虞梓、對著他陰陽怪氣,那跟挑釁黎琢瑾沒有區別。
黎子旸倒也不是真有那挑釁黎琢瑾的膽子,只是心里憋著氣、今天一整天都等著這個時候發作,雖然發作之前提醒過自己不要當著黎琢瑾的面太直接踩虞梓,但開了口之后一時就給忘了。
現在被黎琢瑾冷冰冰一警告,黎子旸那半起不起興師問罪的氣焰馬上就囂張不起來了。
黎子旸的父母也在對他使眼色,他只好老實了點,說:“四哥,對不起,我一時情急,沒有影響大家吃飯的意思……也不是想針對虞梓,只是……虞梓,你認識白簡的吧?”
在黎家的時候,虞梓大多時間都很有職業素養,秉持著不給雇主即黎琢瑾添亂的理念,基本都以笑示人。
當下虞梓還是帶著輕笑,從容地點了下頭:“認識啊,我昨天剛把他送到警局,怎么了?”
黎琢瑾和黎家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個“白簡”又是誰,所以都沒插話,聽著黎子旸和虞梓對話。
黎子旸聽到虞梓這么漫不經心的語氣,放在桌下的手攥了攥拳頭:“既然你承認了,那他應該沒有騙我了?我昨天晚上接到他從警局打來的電話,去見了他,他說因為得罪了你被你送了進去,即便聽到他男朋友是我,你也照送不誤?”
“子旸你什么時候有的女朋友?”黎子旸的父母有些驚訝。
黎子旸有點煩躁地回:“晚點再跟你們說!”
他目光盯著虞梓不放。
虞梓莞爾,看起來特別好說話:“錯了,他不是得罪了我,他是謀害了我,不然我哪來那讓警察拘留他的本事。”
接著虞梓又看向黎子旸的父母,好心地提醒:“二位也錯了,白簡是個男人,你們兒子有的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
雖然黎琢瑾和虞梓這個男人領證結婚了,但本就古板傳統偏多的黎家人沒有因此對性取向更有包容心,反倒更加排斥同性戀。
黎子旸的父母聽到自家兒子也是,還為了那個不知所謂的“男朋友”在家宴上鬧事,簡直眼前一暈。
“你……”黎子旸想要發火罵臟話,但看到虞梓身邊的黎琢瑾,又勉強按了下去,這會兒也沒空對父母解釋,他干脆繼續盯著虞梓說白簡的事。
“他都一五一十跟我說了,他那算什么害你?不就是給了你一包那什么用的餅干還沒告訴你是干什么用的嗎,那餅干連副作用都沒有!”
這下黎琢瑾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看了一眼虞梓。
虞梓挑了下眉,回黎子旸:“那你現在去拿一包來吃吃看?”
“我……”黎子旸壓根不是什么性格穩定的人物,不然也很難和白簡情深義重。
這會兒他有點氣急敗壞起來:“虞梓,你要不要這么不饒人?就算白簡他錯了,那他是不是跟你承認錯誤道歉了?是不是還說了可以給你兩百萬當補償?雖然他不知道你和黎家的關系,拿我出來說事可能是想給你施壓,但同時他也給你道歉了啊!”
“他不知道你和黎家的關系,你自己還不知道嗎,你就不能看在我姓黎的份上放過他一馬嗎?四哥,我們可是血濃于水的一家人!虞梓這樣做,與其說是沒把我放在眼里,不如說是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吧!我之前就覺得虞梓假模假樣,最開始和你回來的時候他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看就是沖著咱們黎家的錢來的……”
“黎子旸!”見他說著說著又沒了分寸,黎子旸的父親連忙開口呵斥,“胡說八道什么呢!越說越不像話!”
然后又對黎琢瑾和虞梓笑著說:“哎呀,這……琢瑾,小梓,你們別跟他計較,他就這破脾氣,看來可能是真挺喜歡那個叫白簡的,著急了。”
黎子旸的母親連忙附和:“是啊,我們家子旸就是性子直,但人其實不壞,還有點好騙。那個白簡敢害小梓,肯定就不是個好的,子旸多半是讓人給騙了……子旸,還不道歉!為了個莫名其妙的男朋友,當著這么多長輩的面在家宴上鬧成這樣,你像什么話!”
黎琢瑾沒開口,虞梓好整以暇地看著黎子旸,十分有狐假虎威恃寵而驕的架勢。
黎子旸的理智和情緒來回拉扯,然后被虞梓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姿態給氣得情緒占了上風。
他不僅沒道歉,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道什么歉,我說錯什么了?反正我不管,四哥,你就直說有沒有把我當一家人吧!你要是把我當一家人,那白簡就是你未來弟媳婦,你讓虞梓撤案,放白簡出來,他是你們娛樂圈的人,四哥你應該也知道一個明星突然消失是多大的壞影響!只要白簡出來了,到時候我陪著他給虞梓再道一回歉都行!”
他這么公然挑釁黎琢瑾,看得在座其他黎家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但又隱隱希望黎子旸能再放肆一些,好讓他們看看黎琢瑾這個家主到底是個什么底線,他們這些黎家人能仗著這個姓氏撈到什么程度的好處……
黎琢瑾笑了聲,看向虞梓,語氣幾乎是柔和的:“你都把人送去警局法辦了,應該特別討厭那人吧?”
黎琢瑾演上了伉儷情深,虞梓沒忍住也進入了表演狀態,從好整以暇一秒切換成了綠茶味的金絲雀作派,甜絲絲地一點頭:“對啊,超級討厭那個白簡的!不過誰讓他是子旸的男朋友呢,子旸現在都這么兇巴巴地逼迫你了,我不好再讓你為難的呀,所以琢瑾你想怎么做都沒關系,我不會跟你鬧的啦。”
黎琢瑾差點沒接住戲:“……”
他不得不佩服,虞梓入戲其實挺快的。
就是很難入對。
在座其他人都心情復雜,實在是沒想到黎琢瑾會喜歡這樣風格的,還正兒八經結了婚,三年了都沒見他們感情破裂一下……
黎子旸一聽虞梓這妖妃語氣就覺得不好:“四哥,你別聽他挑撥離間……”
“他是我的合法伴侶。”黎琢瑾打斷黎子旸,然后一挑眉,“有什么必要跟你比親疏遠近?”
黎子旸臉色一白。
黎子旸的父母連忙想要打圓場。
黎琢瑾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你是被叔公的發言洗了腦嗎,怎么會覺得‘一家人’三個字能用來威脅我?黎子旸,你那男朋友敢用藥害虞梓,怕不是你指使的?”
“不……”黎子旸瞪大了眼睛。
黎子旸的父母也意識到這走向有點趨于嚴重了:“等等,琢瑾,這件事……”
“是我之前太尊重你們了,讓你們覺得不用尊重我和我的至親了是嗎?”黎琢瑾語氣幽冷,“如果按我個人喜好,在座各位親朋百分之九十五都不該出現在我家,但既然我姓黎、親祖母還在,我就也勉強愿意遵守黎家那陳腐的家規,容忍了各位。可各位是不是也該配合著這‘家和萬事興’?”
“叔公,在場您年紀最大,對家規最熟,那這使陰謀詭計害家主的伴侶、事后還對家主頤指氣使,按咱們黎家的規矩,該怎么處置?”
黎子旸臉色一白:“四哥,你……你是非要我背這個鍋嗎!”
黎子旸的父母已經起身走到黎子旸身邊壓他:“夠了!子旸!都這時候了你怎么還這語氣!給你四哥和小梓道歉!”
黎琢瑾打斷:“不必了。叔公?”
虞梓吃著餐前甜點,事不關己地看著這出戲。
剛才和和樂融融的其他黎家人這會兒也沒人吭聲幫忙打圓場,黎叔公只好咳嗽了聲,揣度著黎琢瑾的意思,老邁龍鐘地說:“按家規,對家主不敬,自然是要逐出去的。再說養不教父之過,若是父母尚在,也得一起被驅逐……”
“叔叔!”黎子旸的父母看向黎叔公。
黎琢瑾完全沒打算給他們喘氣的機會,點了點頭:“行,那就按叔公說的辦吧。正好家宴還沒開始,方姨,陳叔,把外人請離吧。”
方姨和陳叔是黎家祖宅的兩個管家,這會兒都在餐廳里。
其他黎家人沒想到黎琢瑾這么不近人情,不由得面面相覷。
黎子旸有些懵,沒想明白這件事怎么就以他們一家三口被驅逐作為結尾了。他雖然不學無術,但黎家家規有關的事他是知道的,這被驅逐不僅僅是以后不能來祖宅這么簡單,是真的會有家族基金會和律師來走資產收回的流程的!
“琢瑾……”黎子旸的父親終于也沉了臉色,“你這算是過河拆橋嗎?三個月前最后一次簽字的時候,我們可都是配合了的,才讓你徹底得到了黎家基業、成為了真正的當家人,現在才幾個月,你就迫不及待對自家人下手了?黎家這么大的祖業,我們身為旁支,本來也沒幾厘可分,你連這都容忍不了?”
黎子旸的母親也咬了咬牙:“我看琢瑾倒也不是針對我們一家三口,要是可以的話,琢瑾你其實是想把在座旁支的都給清出去吧?”
“對啊,我剛才不說了嗎,按我個人喜好的話,你們絕大部分都不必出現在這里。”黎琢瑾不緊不慢、理直氣壯。
“我過河拆橋?別說得像你們為我付出了什么似的,但凡你們能找到憑證來質疑我這家主之位,你們能捏著鼻子在家族基金會的同意書上簽字?三年前各位‘逼宮’的事,自己都忘了?臉皮也不用這么厚吧。”
黎琢瑾冷淡的視線掃過餐桌邊各有心思的眾人:“黎家基業是大,但當年為什么能讓我祖父做了當家人,各位不是心知肚明嗎?”
聽到這話,本來有點想要為黎子旸一家三口說話、免得殺雞儆猴做成了的人,也不敢開口了,就怕黎琢瑾接著就盯上自家。
頭發花白的老輩們都選擇了裝聾作啞。
黎琢瑾笑了聲:“我祖父祖母力挽狂瀾把祖業救起來了、發揚光大了,當年生怕家族破產牽連自己、避之不及的黎家人們又記得自己姓黎了,連帶著他們的后輩、如今坐在這里的各位都理直氣壯覺得自己身為黎家旁支、活該坐享其成……”
“我祖父祖母有宗族觀念,重新接納了各位。三年前我受制于家規,也忍了各位。可如今我已經不需要各位了,你們是為什么覺得我還會忍你們?”
隨著黎琢瑾話音落下,餐廳內寂靜下來,只剩虞梓吃東西的輕微動靜。
黎子旸的母親看向了沈玉君,期盼著她身為黎琢瑾的母親能幫幫忙:“玉君姐……不論如何,嬸嬸她是喜歡熱鬧的……”
“嬸嬸”指的是沈玉君的婆婆、黎琢瑾的祖母,她老人家臥病在床,雖然知道旁支們各有心思,但又實在狠不下心驅離,老派思想中總覺得大家族人多熱鬧。
沈玉君修閉口禪,每天最多說三句話,今天的份額其實還沒用完,但此時她被叫到,也只是回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笑、沒有說話。
黎琢瑾笑了下,對其他黎家人說:“所以,看在祖母的份上,各位只要別再張牙舞爪上躥下跳,我也懶得找各位麻煩,明白了嗎?”
其他黎家人當然只能明白了,都老實起來,看著左臉寫著“抗拒”右臉寫著“憤怒”、腦門上還刻著“懊悔不迭”的黎子旸一家三口被兩位管家客氣地帶人“請”出了黎家祖宅。
然后黎琢瑾說:“好了,開飯吧。”
吃完了飯,家宴結束,黎琢瑾帶著虞梓再度上樓去跟祖母告了別,然后又和母親沈玉君說了聲,便離開了黎家祖宅。
坐上了車,黎琢瑾才問:“你把給你下藥的人直接扭送警局了?”
虞梓從外套口袋里掏出剛才沈玉君送給他的絲絨盒,點點頭:“對啊,剛才那黎子旸不都說了嗎。”
“有點意外你這行事方法,所以多確認一句而已。”黎琢瑾啟動了車子,“這次我媽又送了你什么?”
虞梓把絲絨盒里的東西拿出來,眉眼彎彎十分愉悅:“藍寶石胸針,寶石好大一顆,挺漂亮的。”
黎琢瑾瞧了一眼:“我突然覺得,我媽送了你那么多禮物,我都沒跟你要回來,算算總價應該遠超我答應你的一千萬離婚尾款了,要不那一千萬我就賴掉?”
虞梓把寶石胸針收回了盒子里,也有理有據地回答:“我這幾年身價飆升,時薪和三年前早就不一樣了,你要不順帶給我漲漲片酬?”
黎琢瑾挑了下眉:“就你那演技,怕是得倒給我精神損失費。”
“反正我演得挺讓你媽媽和祖母喜歡的,也算非常靠譜了好吧?”虞梓手里把玩著絲絨盒。
說起這個,黎琢瑾輕嘖了聲,其實還真有點頭疼——他祖母和他媽,尤其是他媽,真挺喜歡虞梓的,平時有事沒事看到漂亮玩意兒、比如現在虞梓手里這個胸針,只要她覺得適合虞梓,都會買回家等虞梓回黎家的時候給他。
這個情況有點超出黎琢瑾預期了。
黎家現在已經在黎琢瑾手里了,那些所謂的家規他看心情可守可不守、約束不著他什么,所以黎家旁支們的猜忌也用不著再在乎,過幾天跟虞梓離了婚更無須跟那些人解釋。
可黎琢瑾不能不在乎他媽和祖母的態度,她們倆回頭怕是不太容易接受他和虞梓離婚的結果。
但不論如何,婚還是要離的。
轉眼五天時間過去了,到了黎琢瑾和虞梓協議的最后一天,也是他們約定好去辦離婚手續的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