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真的, 那小孩和你真的沒有關系，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怎么可能？！”坤靈指向中原中也，說得振振有詞, “你看嘛，明擺著的事實——那孩子長得甜美乖巧, 一看就是咱們家的孩子啊！”
正常來說，用甜美去形容一個男孩不太合適, 哪怕對方只有十歲。
可是這個詞匯放到中原中也身上，并不顯得違和。
甚至有些……恰到好處。
十歲的年紀, 中原中也的身形要比同齡人矮一些，過于精致的五官也未完全長開，還帶著更顯幼態的嬰兒肥。
這樣的他, 哪怕笑得有些張揚恣意, 模樣仍舊十分可愛討喜。
而且，除了亮眼的橘色短發, 最容易讓人關注到的, 是中原中也那雙大大的鈷藍色眼睛。
晶瑩剔透的藍色，像大海一樣的廣袤深邃, 也似天空一般的明亮湛藍。
簡單來說, 他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孩。
“所以說——”
看著前方正和同伴不知在說些什么的中原中也, 江戶川亂步眼神無語地望向坤靈，“……除了他的異能力，你作出判斷的最大依據，是他長得好看？”
“對啊, 咱家的孩子都好看——我漂亮, 阿治可愛，亂步帥氣, 所以那孩子長得那么甜，肯定是咱家孩子！”
意外的，坤靈這毫無邏輯性的口出狂言，江戶川亂步聽了后不再反駁。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十分認同：“啊，帥氣的名偵探……你說得沒錯！”
可！愛！在帥氣面前，不值一提！
這一次，是他贏了耶。
“是吧，既然亂步這樣說，那我就去了。”
說完，坤靈從集裝箱后面現身，無視羊其他成員的好奇打量，朝正在處理善后的中原中也招招手。
“幼崽，過來過來。”
“……嗯？”中原中也環顧一圈，指了指鼻尖，有些遲疑，“我？”
“嗯嗯。”
“……嘖。”
中原中也對坤靈的觀感很復雜，一方面有她的幫助，他才能第一時間救出差點被賣掉的同伴。
另一方面……
這混蛋對自己不停比中指！
到底是感激占據了上風，中原中也朝坤靈邁步走過去，小聲嘀咕說：“即便不知道名字……幼崽是什么古怪的稱呼啊，真讓人不爽。”
走到集裝箱前，他停住腳，又微微別過臉說：“那個，你喊我過來干嘛？”
不會是又要豎中指吧……
如果真是這樣，他絕對會揍她一頓的！
坤靈直白說：“跟我回家吧。”
“……哈？”
“沒聽清？”坤靈稍微朝前彎腰，以一種俯視的角度看向中原中也，“你一個幼崽，在外面獨自生活可不行，跟我回家。”
“……”
“不說話，是同意的意思吧，那就好，我也就不用——”
“你這家伙，別在那邊自說自話啊，誰同意了？！”
“幼崽，為什么不同意？”
“哈？！這還用問嗎？”中原中也努力壓著火氣，“我根本不認識你，獨自生活與否跟你有什么關系，更不可能跟你回、回家……而且幼崽是什么鬼東西啊喂！”
“不是鬼東西，幼崽就只是指你這種小崽子啊。”
“……喂，適可而止吧。你的確幫過我，但這也不代表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
看著腰越彎越低的坤靈，中原中也忍了又忍，沒忍住爆了粗口，“混蛋！你夠了，我還沒有矮到這個份上吧？！”
“不，我是在觀察你，湊近點看得更清。”
“……”
“嗯，確實矮過頭了。不過別擔心，有我在，肯定能讓你長高的。”
“……混蛋，誰要你多管閑事了！”中原中原低吼道，“我現在才十歲，生長期還長著呢！”
“唔，十歲？”
“你這說話討人厭的家伙，我雖然、雖然比同齡人矮了一點，但的確是十——”
“明明是兩歲，干嘛說自己十歲？”
“……什么？”中原中也瞳孔猛地一縮，“喂，你剛剛說我……是隨口說的吧？！”
坤靈直起腰，語氣云淡風輕：“不是，我很確定，你靈魂年輪就是兩歲。”
這一刻，中原中也收斂所有的外露情緒，變得面無表情。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坤靈，語氣冰冷地說：“我說，你清楚自己在說什么？”
“當然。”
場面安靜了幾秒。
中原中也低聲問：“……有關于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能看出你有兩歲。”坤靈有些糾結，“但到底是異獸幼崽，還是神明后裔——”
“閉嘴！什么野獸神明，那跟我沒關系，我可是……人類！”
急切地打斷，中原中也強裝出的冷靜消散，表情也變得異常暴躁。
“人類？不，唯獨不可能是這個。”坤靈說，“即便不太確定，但你的靈魂顯然是——”
“我不是！！！我就是人類！”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你這個幼崽……完全不認同自己的非人出身。”
坤靈臉上不再有表情，略微漠然地看向中原中也，輕聲說道，“看來，軟的大概不行……那就沒辦法了。”
“你想干什么？”
“來硬的，帶你回家。”
中原中也看著朝自己出手的坤靈，面不改色：“既然如此，等會兒被重力打到哭鼻子，可怨不得我。”
“打哭我？”
“哼！”
耳邊風聲呼嘯，坤靈手腕一轉，避開中原中也的飛踢，轉而抓住他的腳腕：“唔，你力氣很大，比亂步和阿治那兩個體術廢，強好多好多好多。”
這樣說著，她輕輕松開中原中也的腳腕。
“雖然你現在任性不聽話，不肯老實回家，但幼崽很珍貴，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中原中也屏蔽坤靈說得那些讓人聽不懂的話，眼神銳利起來：“你也是異能力者？”
即使他因對方的幫助，下手時有所留情，但……
再怎樣，那種程度的力量，也不至于一點傷害沒有。
那足以媲美卡車超速行駛的沖擊力，在撞擊向坤靈手腕的瞬間，就如石沉大海一樣，沒能引起任何波瀾……
“異能力？不，我沒有。”坤靈否認道。
“嗤，你覺得我信嗎？”中原中也并不相信，“能這么輕松應對強大的重力，像你這樣的家伙，至今為止我還是第一次遇見。”
坤靈甩了甩手腕，漫不經心說道：“都說了，你還是個幼崽。不止我，咱們家很多人都能做到，當然我是最強的那個！”
“哈，最強？！既然如此，那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了。畢竟，競技可從來沒有性別之分。”
說著，中原中也足下發力，整個人像迅猛離弦的箭矢，筆直朝坤靈飛竄過去，左腳在空中以斜線軌道飛踢。
有重力加持，他這一腳的速度和重量，等同于炮彈威力，能夠輕而易舉粉碎一切擋在其前方的障礙物。
然而——
“幼崽這一腳威力不錯啊，可惜對我無用。”
坤靈站在原地沒動，僅僅抬起一只手臂，便輕松擋住中原中也的飛踢，身體微絲不動。
平靜地望著中原中也，她以大人的口吻說道：“你很強，但不能盲目信任自己的能力，要觀察對手的戰力值。幸好，你遇到的是我，不然你就要吃點苦頭了。”
“……唯獨不想被同樣狂妄的你這樣說教啊，混蛋！”
“狂妄？沒有啊，我說的是實話。”
輕輕拂開手臂一側還在發力的腳部，坤靈幾乎是瞬間就抵至中原中也身前，抓住他衛衣的衣領，讓他腳步騰空。
“喂，給我放開！”
中原中也使出渾身解力，將重力開到最大碼。
可是這一次，他一向無往不利的重力，卻像是踢到了鐵板。
無論如何用力，他都無法從那只白嫩纖細的手中掙脫出。
“……你到底想干嘛？！還有，別像拎著小雞一樣拽著我啊！！！”
“說了好幾遍，帶你回家。你老實點別掙扎，我就放開你。”
“……真的受夠了。我說，你到底為什么執著這件事啊，我真的是人類！”
坤靈接下中原中也的拳頭，握住不放。
嘆口氣，她說：“你太活潑了，再掙扎下去，我很容易傷到你。”
中原中也聽得雙眼冒火，死死盯著坤靈，沒說話，只是再次用力揮舞另一只拳頭，帶著火氣重重砸下。
不算意外，又被對方接住。
坤靈一手攥著中原中也的衣領，另一只手握住他的兩手，時不時地還要應對小孩不老實地踢腿。
老實說，她有點累了。
小孩兒太鬧騰，她要注意不能傷到他，好麻煩。
又一次躲開攻擊后，坤靈忽然說：“幼崽，你醒了后不許生我氣。”
“……哈？你——唔！”中原中也脖頸一痛，失去意識。
風平浪靜，世界安靜了。
“亂步。”
坤靈將中原中也抗在肩上，環住他的膝彎拖穩，喊盤腿看戲的江戶川亂步過來。
“走吧，太陽快落了。”
“好耶，不過——”江戶川亂步指了指躲在旁邊偷看的羊成員，“他們怎么辦？”
“嗯？他們關我什么事，又不是咱們家崽子。”
“哈，果然是你會說的話。”
“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江戶川亂步瞥了眼驚慌跑開的白賴，輕哼一聲：“當然沒有。”
沒錯，這幾個孩子怎樣跟他們沒關系。
呿，一群膽小的家伙，也就中也小笨蛋在意.
“嗚哇哇哇哇——”
靠近海岸邊的小路，江戶川亂步強烈抗議：“這個姿勢不舒服，腰要斷了。唔唔，之前吃的點心要涌出來啦，啊啊啊！”
“不是你說懶得走路，想要我帶著你前進嗎？”
“我要的不是這樣！”江戶川亂步像蟲子一樣蠕動腰部，“之前抓我后背懸空也就算了，我們關系明明已經改變，怎么還用這種討厭的方式，我想像阿治那樣飛，不要這種啦！”
坤靈用胳膊夾著他的腰，保持勻速前進：“好，以后帶你飛。現在外面人太多，不可以，會引起別人注意。”
“……說這種話，你以為現在這樣，就沒有引人注視嗎？！”
“……有嗎？”
“真是的，你自己看嘛！”江戶川亂步努努嘴，示意坤靈去觀察路人的反應。
坤靈環顧一圈，后知后覺：“好像……呃。”
“你肩上扛一個，胳膊夾著我，這種奇怪的畫面，人們會注意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
停頓幾秒，江戶川亂步泄氣地揮揮手，“算了，你別瞎琢磨了，就這樣吧。反正也快到目的地了。”
“抱歉，我下次注意。”
“哼。”
越往前走，行人越稀少。
坤靈看著隱約能瞧見的某團云霧，不經意間地問了一個問題。
“對了，亂步，你為什么從來不喊我的名字？啊，是不知道么，我叫——”
“切，怎么可能。”江戶川亂步撇了撇嘴，“我當然早就知道了，你郵寄給阿治的信件上面，那么一板一眼書寫的毛筆署名，我怎么會注意不到嘛。”
“那你為什么總是‘你你你’的喚我。”
“因為，你還沒有親口告訴我呀。”
“？”
江戶川亂步說：“親口告知姓名，對你來說是一種信號。”
是的，信號。
這件事情是江戶川亂步初遇到坤靈時，從蛛絲馬跡推斷出來的——
他看得出來，坤靈哪怕生活在人群中，也從來沒有與任何人產生交集的想法。
只有告知姓名，才是她真正想要與人結交的信號。
所以江戶川亂步明明知道坤靈的名字，卻從來不喊。
“你不說出來，我才不要喊呢！”
哼，他有骨氣！
聞言，坤靈愣了一下。“有嗎？唔，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仔細想了會，她覺得江戶川亂步腦補想太多，解讀錯誤，自己沒有這種想法。
“雖然是亂步猜錯了我的想法，但我沒有親口告訴你，是事實。抱歉，亂步。”
坤靈早就有帶江戶川亂步回家的想法，沒有告知姓名，并不是忘記這碼事。
而是她認為以他的頭腦，絕對知道自己的姓名，不喊肯定有他的理由。
卻沒想到是這種理由……
坤靈坦然道歉，然后語氣鄭重地說：“我的名字是坤靈，亂步直接喊就行。”
“既然你道歉，那我原諒你好了。”江戶川亂步愉悅地瞇起眼睛，“靈醬~”
沉默幾秒，坤靈糾正：“是坤靈。”
“知道啦，靈醬。”
“……坤靈！”
“靈醬，你不愿意的話，我就要喊你靈靈醬咯~！”
坤靈放棄了：“……后者就算了，就靈醬吧。”
真是，亂步怎么跟阿治一樣幼稚。
靈醬這種稱呼，聽起來一點也不成熟。
……算了，他開心就好。
認定為家人后，坤靈對江戶川亂步的包容度，要竄上好幾個臺階。
見四下無人，她依舊扛著中原中也，卻不再夾著江戶川亂步。
轉而拉著他的手，輕輕點著腳尖，使他們三個稍微離地懸空一小段距離，不那么顯眼地飛行。
“蕪湖——”
“沒辦法，現代監控器會捕捉到畫面。等以后天黑，我偷偷帶你在外面飛。”坤靈又補充一句，“家里的話，隨便。”
“靈醬，我們……家到底是什么？很奇怪，我一直看不透，朦朧地隔著什么。”
“原因我不清楚，但家里的樣子馬上你就看見了。”
不一會，坤靈松開了江戶川亂步，站在海岸邊眺望海面。
她指著距離過遠，只能看出模糊一個云霧包裹的島嶼，語氣有一絲雀躍：“看見了嗎？那里，我們家。”
好幾天沒回家了，她既開心又有點心虛……
江戶川亂步看著那個島嶼，輕聲說：“真好啊，我們家。它叫什么？”
“云中島。”
“云中島啊，一聽就很厲害，不愧是我家哈哈哈！”
“是吧。不過——”坤靈撅著嘴，有點不高興，“這個名字是白澤起的，我原本想叫聰明島的，但白澤說在海之境內，我言出法隨，如果起名聰明島，會冒出很多比我聰明的家伙，這種事情我才不要它發生！”
“……幸好。”
江戶川亂步對這個白澤，由衷升起一點點感激之情。
隨后，他又說：“靈醬，想要改名嗎？亂步島或者偵探島，你覺得怎么樣？”
“你別太荒謬，我才是一家之主！”
“呿，真小氣。”
坤靈小聲嘀咕：“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叫坤靈島好像也行誒。”
“……好啦好啦，這種事情無所謂啦，我們快點進去嘛~”
“哦好。”
具體是如何操作的，江戶川亂步沒看見，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人就已經被帶到了云中島的上空。
“這就到了？！”
“差不多吧。”坤靈帶著兩名少年，浮在云中島周身覆蓋的云霧之上，“云霧之下才是真正的海之境，這層云霧是用來阻止外人進入。”
“阻止外人進入……啊，之前來到這里的軍警和官方異能組織，用最先進的設備也無法探查，只能圍著島嶼邊緣打轉。”
“嗯，他們還沒放棄。不過你別擔心，我明天就把島嶼藏起來。”
“用這層云霧？”
“沒錯。”.
云霧看著濃郁黏稠，但實際飛行穿過時，江戶川亂步才感受到它的稀薄，以及它清爽的涼意。
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觸摸云朵的水份微粒，這種幾乎很難體驗到的事情。
但坤靈的速度太快了。
江戶川亂步伸出手的下一刻，稀薄的云層消失了，手下只有越放越大，也越來越清晰的島內景色。
此時此刻，他腦子里再沒了觸摸云朵的想法，瞪大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呆愣地望著腳下。
過了好一會。
“……靈醬。”
“嗯？稍等，我們很快就落地了。”
“原本，我以為靈醬是凌駕于異能力者之上的存在——就像……普通人不知道這個世界有異能力者，那么異能力者上面有更強的人，也算情理之中。”在急速劃過的風中，江戶川亂步的聲音聽得不甚清楚，“我原本就是那么認為你的，還推理過你的目的，很可惜，痕跡太少太神秘，我不能看個透徹。”
他只得到一個模糊的結論——對方想做的事情，不會傷害到別人。
坤靈回望江戶川亂步，笑了笑：“亂步，那現在呢，知道了么？”
“嘛，雖然匪夷所思到了夢幻神話的程度，但事實就是這樣——”
江戶川亂步額前的黑發被風吹開，露出那雙彷佛能洞悉人世一切的碧色眼睛，一字一頓道，“海經記錄的東西，真實存在著。這個島嶼里面的全部，無論是川河流，還是飛禽走獸，全都是！”
“沒錯。”
“而你，坤靈，和海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不，或者說……你就是海經本身孕育出的神明！”
“神明啊，很少聽見的稱呼。”坤靈說，“阿治從不說我是神明，他只會叫我妖精小姐。不過都一樣啦，在那個時代，神明大多是出身大妖。”
她的嘀咕，江戶川亂步自然是聽見了，但他沒做出回應，還沉浸在令人震撼的真相中。
“原來不是隱喻啊，靈醬最開始說的居然全都是真的！！！”
“哈？”
“天選之子，這個天原來是指真正的神明！”江戶川亂步神采飛揚，自信溢于言表，“神明？那我不就是……神之子？！！果然，哈哈哈——哈哈哈！！！”
坤靈嚴肅聲明：“胡說，我沒你這么大的兒子！”
“……”江戶川亂步，“在霓虹，神之子是神明使者的意思啦，笨蛋靈醬！”
“哦。”
大約是看出江戶川亂步對云中島滿滿的好奇心，坤靈放慢下降速度，讓他能看得更多更久一些。
速度放慢，畫面不再是一道道殘影。
高空之上，江戶川亂步目不暇接地看著下方。
下面大多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物。
島嶼中，峰巒迭起且勢挺拔的脈，一座接著一座，連綿不斷根本望不到盡頭。
一眼望去，群連亙聳立，在云霧繚繞下影影綽綽，看不清內的具體，只隱約可見五顏六色泛著淡淡光暈的植物，悄然藏在其中綻放姿態。
這些川有的密集，有的分散，還有的被顏色湖藍、淺綠、赤紅、橙黃等或幽深或澄澈的河湖海洋斷隔開。
這些平靜或奔騰的水面，百折千回，九曲蜿蜒。
蒼穹之上，江戶川亂步俯瞰這一切，看著半隱在云霧中的落日融金，水天一色映成的奇幻壯麗畫卷，久久沒能說出話。
然而這只是開始。
等視覺逐漸適應這種下降速度后，他看得更清，也更多了。
拔起而起以沖天之勢生長的茂盛古老樹木、接滿色彩艷麗果實的奇怪樹叢、不長枝條只有枝干的百米巨樹、黑色紋理光華絢亂的樹林……等等。
這些是各式各樣古怪模樣、且顏色亂七八糟的植物。
距離很遠，個體偏小的動物，江戶川亂步看不清。
但那些體積駭人的龐然大物，他沒辦法視而不見。
長著翅膀，偶爾從湖面上一躍而起的說不清是魚還是什么的奇怪生物、不遠處的在云霧中翻卷著身體，像極了文字描述的傳說中……龍、扇動翅膀冒出一簇簇火苗的巨大怪鳥、一聲長鳴后在海洋盡頭一閃而過黑影……等等。
以上這些，僅是江戶川亂步短短幾秒看見的生物。
還受限于距離，視野范圍后，見到的一部分。
“亂步，對那些大家伙很感興趣？”
坤靈晃了晃握著的手，哄孩子的語氣說，“先別急，等幫幼崽找到長輩后，我帶你挨個去打問候。”
“問候……你確定是問候？”
“……嗯！”有點心虛。
江戶川亂步也不點破看出的東西，按捺對所有事物的好奇，說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靈醬，云中島真的只是個島？”
“唔，外面看是島，里面實際不是，海之境是一個世界縮影。”
“原來是這樣，難怪。”江戶川亂步憑借敏銳的觀察，有了大致判斷，“世界六大板塊未遷移前的樣子，是超遠古時代的地理布局。”
“嗯，很久很久之前。”
“啊呀，是擁有一個世界的靈醬，超厲害。”
“沒錯，我們家真的超級大！”
頓了一下，坤靈聲音有些發虛說：“亂步，等會我先把你交給白澤，他現在剛好在我屬，你會很安全……總之，在我沒回來之前，千萬不要一個人跑去外面玩。”
“啊，我知道了。”
交代好這件事，坤靈加快飛行速度。
很快，三個人在一座懸空之落地。
“我回來啦。”
腳落到實地，坤靈顛了顛肩膀上的中原中也，朝中大喊。
“白澤——”
“坤靈，別喊了，耳朵要被震碎了。”
一道清朗溫柔的男性嗓音，自他們背后傳來。
江戶川亂步好奇地轉身，隨后怔住一瞬。
被坤靈喚作白澤的男人長得很好看，銀色長發垂到腰際，穿著和發色相得益彰的白色古式衣袍，眉目柔和，整個人的氣質就像清泉洗濯后一樣，溫潤無害。
此刻，他望著他們兩個孩子的眼睛，含著層淺淺的笑意。
“好像啊……”
“什么好像？”白澤親昵地拍了拍江戶川亂步的小腦瓜，“初次見面，亂步，我是白澤。”
江戶川亂步仰頭望著他，呢喃說：“白澤先生，你和靈醬，怎么、怎么有點像……”
不是指五官，而是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聯系。
他從白澤身上，感覺到和坤靈很微妙的相似感……
聞言，白澤手指微不可察的頓了一下，語氣有些好笑：“千萬別！我可沒有坤靈這么大的女兒。”
“誒，這句話靈醬也說過來著。”
“是么？這么看來，坤靈也許真的像——”
“哪里像？！”坤靈將中原中也暫放在地面，那堆略顯突兀的羽毛小丘上，“我比白澤長得漂亮多了！”
“是是是，坤靈是全海境內最好看的小姑娘。”白澤好脾氣地應是，哄著她說。
坤靈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準備聊起正事。
“白澤，我在外面撿了個幼崽，你能看出是誰丟的嗎？”
“是嗎？我看看。”
白澤圍繞著中原中也走了幾圈。
過了會，他輕皺起細長的眉毛，猶豫說：“這孩子應該是經歷過什么，即便是我，也看不太出來他出自哪個種族……坤靈，如果你要尋找，我只能說去問問那些強大的家伙。”
“啊，怎么會？”坤靈有些疑惑，“白澤，通曉天下所有異獸鬼神的形象和名字。你怎么會看不穿幼崽的來歷？”
白澤說：“也許，這跟中也這孩子誕生的方式有關系，而且你也知道這個世界對我們……所以，我不能判定中也父母是誰？”
“嘖嘖。”
坤靈略帶嫌棄地看了眼白澤，“沒想到啊，也有你這家伙不知道的事情。”
白澤聳聳肩，無奈地笑笑：“是啊，坤靈可算是能嘲笑我了，大概還會宣揚出去，有點擔心呢。”
“胡胡胡說！我才沒那么無聊。”
“但愿。”
坤靈裝作沒聽見，轉過頭說：“亂步，他就是白澤，勉強算得上靠譜。乖，先讓他陪你玩會，等我回來再介紹另外一批人給你認識。”
“你說的那些……人，現在不就在這座上嗎？”江戶川亂步不解，“為什么不能一起介紹，還要分開進行？”
“因為——”
白澤語氣溫和地打斷坤靈欲脫口的話，看似坦誠地解釋說：“因為我和那些人之間，有一點點小誤會，現在還不適合共處一處。”
“是嗎？”
江戶川亂步看了看坤靈，又瞅了瞅眼神無辜的白澤。
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說：“我明白了，白澤先生人緣很差。”
“……”
被人揭穿真相，白澤安靜了幾秒，笑容不變地贊嘆了句：“不得不說，亂步真是聰明伶俐的孩子，而且還跟坤靈的性格有些相似，一樣率真可愛。”
“率真？想說我口無遮攔吧。”
“怎么會呢。”
一大一小屬性相似的兩個男生，默契地眼神對峙，較上勁兒一樣。
見狀，坤靈算算時間，撈起差不多快蘇醒的中原中也，輕踮腳尖飛到半空中。
“我先去辦正事了，白澤不要趁我不在，就欺負亂步哦。”
“我好歹是大人，那種欺負小孩的沒品行為，坤靈能……咳咳！”
差點說漏嘴，白澤掩飾般地輕咳幾聲，然后若無其事地說：“坤靈怎么能懷疑我的人品呢，放心吧，我不會的。”
“走了。”
坤靈狐疑地看了看白澤，最后沒覺得哪里不對，帶著中原中也向遠處飛去。
待她身影消失，江戶川亂步緩緩收起幼稚的作態，表情難得有些嚴肅。
眼睛盯著白澤，他語速放慢說：“中也的真實身份，你明明知道內情，為什么不說？又為什么要刻意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去騙靈醬和中也相處？”
“嘛，到底是沒能瞞住亂步。”
“所以說，可以告訴我原因嗎？靈醬非常信任的、白、澤、先、生。”.
坤靈對自己下手的輕重，心里有把握。
和她預估的時間幾乎沒差幾分鐘，中原中也悠悠醒了過來。“嘶——脖子好疼。”
“嗯？抱歉，如果下手輕了，你暈不過去。”
“哈？等等，你把我帶——”
感受到脖頸的疼痛，刮在臉部的勁風，中原中也抬頭看向正抱著自己飛行的坤靈，迅速黑臉，低聲質問，“你這家伙，這到底是哪里？”
他視力非常好，能清楚看見剛才一閃而過的，從他身邊略過的陌生野獸和景象。
——長得亂七八糟的野獸，追著另一只奇形怪狀的獵物，從岸邊紫色莖桿、黑色花朵、黃色果實的百米高大樹邊跑過。
以上那些，根本就不是現實世界存在過的物種！！！
“哪里？我看看。”坤靈抬眼望了一下。“哦，馬上到青丘了。”
“……青丘，我連聽都沒聽過，你這家伙能不能解釋清楚一點啊喂！”
“青丘，住著實力強大的異獸，我先問問他們。”
“喂！”
中原中也有些抓狂，可偏偏又打不過她，憋著氣說道：“可惡，擅自把我帶到這古怪又陌生的地方，又說一些聽不懂的發言，你到底要干什么？！”
“要做什么，我說過呀，帶你回家。”
“如果不是……我再說一遍，我是人類，不是你們家——”
“不可能！”坤靈語氣認真說，“也沒有意外，你絕對是我們家遺失在外的孩子，我帶你回家找家人。”
說著這些，她又補充了一句：“幼崽……不，中也，你仔細回想一下，誕生之初的記憶。”
“……誕生之初的記憶？”
“嗯，我猜，你的誕生估計是出了某種差錯。”坤靈語氣篤定，“但即便這樣，你也肯定依稀有某些的記憶，比如說，一片黑乎乎的空間，力量縈繞在身側的感覺，你父母的某些特征……大概就是這樣。”
中原中也這次沒有立刻辯駁，聲音也低了一些。
“那……我這幅身體呢？你要怎么解釋，這確確實實是人類。”
“為什么要解釋？”坤靈有些詫異，“畢竟咱們這樣的存在，誕生之初就擁有人類幼童形態，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啊。”
“這是正常的？”
說到這個，坤靈有些小驕傲：“對啊，我就是這樣，從誕生第一天起，我就是十五歲的模樣！”
雖然、雖然中也幼崽比她誕生早，但她還是贏了！！！
也不知被坤靈的哪句話觸動了，中原中也不再掙扎，神情晦暗不明，似是陷入了糾結的狀態。
過了一會，飛行停止。
坤靈牽著小孩的手，說：“到了，青丘，九尾狐的生活領地。”
“九九、九尾狐？！”
“嗯，白澤說你的父母實力強大，九尾狐實力很強，先問問他們家丟沒丟孩子。”
“……隨便你。”
青丘之國，青丘，的南面是陽面，玉石遍布。
“九尾，我來了。”
輕聲說了一句，坤靈又用腳尖踏了踏地面。
不久之后，一只通體雪白有著九只尾巴，整體身形似狐的異獸，迅如閃電地從林中竄出。
等飛奔到坤靈和中原中也面前時，它迅速搖身一變，幻化成一名美麗妖嬈地女子。
“哎喲，坤靈來了呀。”她手輕掩著唇，眼波輕輕掃過有些緊張的男孩，“這位是？”
坤靈把中原中也推倒九尾眼前。
“在外面撿了個幼崽，你看看，他是你們青丘狐族的孩子嗎？”
九尾搖曳著身姿，緩緩靠近中原中也，細細打量。
過了一會，她站直身，笑吟吟地看向坤靈。
“很遺憾，這孩子不是。”
“你確定嗎？不再好好看看一下？”
“不用，我已經確定了。”九尾搖了搖頭，說：“雖然這孩子長得漂亮，但打眼兒一瞧，就沒有我們狐族的氣質。”
“……你們什么氣質？我怎么沒發現。”
“嫵媚。”九尾從容淡定地說，“通俗的說——騷氣。”
“……”
坤靈木著臉，拉回滯愣的中原中也：“嗯，是我思慮不周。中也長得乖巧又單純，跟你們這種滿身心眼兒的狐，絕對不是一個品種。”
“真是的~”九尾嗔怪坤靈一眼，天然帶著蠱惑，“小坤靈說話不太中聽，很傷人呢。”
“嘔——”
坤靈猛地后退一步，捂住中原中也的鼻子，又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離遠點，狐臭味兒又辣到我眼睛了，討厭！”
“……”
九尾動作僵滯，笑不下去了。
“坤靈，恕我不遠送了！”
就這樣，坤靈和中原中也被人禮貌地請出了青丘。
第一位認親者，失敗。
中原中也被坤靈帶著朝下一個目標走去，忍了忍還是說了出口：“我說，你剛才那樣……是不是稍微有點失禮？”
“有嗎？我和九尾的相處方式，一直都是這樣呀。”
“……啊，這樣啊。”中原中也不自然地摸摸鼻子，“我還以為……”
“中也以為什么？怎么話說一半。”
“不，沒什么。”
與間的距離很遠，往下一個地方要花費一小會的功夫。
期間，有一只叫聲清脆的異獸，在坤靈和中原中也眼前迅速跑過。
它有一只眼睛，三條尾巴，外形像貍貓。
中原中也好奇道：“誒，那個是什么，長得好——”
“好肥美。”坤靈舔了舔唇，“讙，吃了能治黃疸，特點是很美味！”
中原中也咽下將要說出的“可愛”，隱約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
怪不得那只讙一看見坤靈，撒丫子跑得飛快……
“算了，正事要緊，等我幫中也找到父母，再來找它玩好了。”坤靈望著消失的讙，語氣很遺憾。
中原中也心想：玩，是吃吧？
越走越偏，他不禁問：“那個，我們接下來去哪？”
“去丹穴。”坤靈解釋說，“異獸種類太多了，我準備先去問問百鳥之王，它掌管眾多鳥類，或許能知道。”
“王？”
“鳳皇，也就是人類常說的鳳凰。”
“……這個就不必了吧？”中原中也面無表情，“我覺得……我應該不是一只小雛鳥。”
“不行，萬一是呢！”
半晌后。
“很抱歉地告訴你，他不是。”
一只全身上下都是五彩斑斕的羽毛，頭上花紋為“德”字的形狀，翅膀花紋為“義”字的形狀，背部花紋為 “禮”字的形狀，胸部花紋為“仁”字的形狀，腹部花紋是“信”字的形狀的大鳥，重新飛回高樹上，如是說道。①
它沒有特意化作人形，聲調有些怪：“這只幼崽非我鳥類，坤靈，你應該尋陸地強神。”
“好吧。”
坤靈有些失望，拉了拉小臉通紅的中原中也袖子。
可惜，沒拉動。
“中也？誒，你臉怎么紅得跟猴屁股一樣，怎么了？”
“……你還敢問我為什么？！”
“啊？”
中原中也橘發像炸開了一樣，又羞又惱地低吼道：“被、被它以這樣的方式，辨認身份，很羞恥啊喂！”
聞味道就算了，為什么要聞那里啊！！！
攥緊差點被扒掉的褲子布料，中原中也腦袋冒著熱氣，腳趾頭也蜷縮得厲害。
只要一回想起剛才的經歷，他就恨不得從原地消失。
“羞恥嗎？”
坤靈揉了揉中原中也的頭發，稀松平常地語氣說，“很多異獸確認幼崽狀態的方式，都是聞幼崽的屁股啊，因為氣味——”
“啊啊啊啊啊，別說了！”
“好吧。”
坤靈拉著紅通通的幼崽，比來時要快地離開了丹穴。
等他倆離開不久，鳳皇似乎是才想起了什么，語氣乍一聽擔憂，實則幸災樂禍地說了兩句話。
“哎呀，這可怎么辦？忘記告訴坤靈，那家伙前不久在附近出現，她很有可能會撞見……”
“希望那家伙大度一點，別跟孩子計較。”
千萬別放水。
彼時，對此一無所知的坤靈，正帶著中原中也朝西方走去。
“我想了一下，中也的重力屬于自然之力，大概是某位神的孩子。”
“……神？”
“嗯，有關于——”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道低沉有力的猛獸吼聲，打斷了她發言。
“這個聲音——”
眨眼之間，坤靈面部表情變木，“沒錯，是那個家伙……這下壞了。”
“怎么了？”中原中也有些擔憂，“這幅表情，是你的敵人？”
“海境內，我沒有敵人。”
“那……”
“小矛盾。”坤靈慢吞吞的說，“那個家伙的老巢里，有個未受精的蛋，超級大。”
“然后呢？”
“要給阿治補身體，那個蛋是大補之物。”
中原中也隱約猜到了發展：“所以……”
“所以某一天，我趁它不在，偷摸去了它的老巢。”坤靈摳了摳臉，“結果有些點背，被它撞個正著……自此，它每次看見我，都氣沖沖地和我打一架，報復心強還記仇！我好冤。”
“……不，就這一點而言，我覺得你不冤。”
可坤靈覺得自己很無辜：“好嘛，我知道它們一族很久沒有幼崽誕生，它做夢都想嘗嘗當爹的滋味兒。但那個蛋沒有受精，根本不會孵化……嗯，既然是孵不出幼崽的蛋，被我廢物利用一下，拿來給別的幼崽補身體，不是正好嘛。”
“……”
中原中也沒有說教別人的習慣，沉默一會，問道：“打得過嗎？”
“別擔心，我跟它六四開，我小勝。”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先問一下，它是什么？”
地動搖，震耳欲聾的飛奔聲，越來越近。
坤靈轉過身，指著朝她噴吐氣息龐大無比的巨獸，咧咧嘴很得意。
“中也，看到了吧？是龍哦。”
第23章
“吼——”
一聲洪亮又雄厚的咆哮聲, 響徹遍野。
與此同時，一股可怕的威壓，籠罩住方圓數百里, 生活在這片區域的弱小生靈瑟瑟發抖，匍匐在地, 連頭都不敢抬。
造成這一切的巨獸，正瞪著燈籠一樣大的雙眼, 死死盯住坤靈，口鼻處還噴灑出幾下肉眼可見的龍息。
見兩個小孩停在原地未動, 它開始邁動著有力的四足，一步步朝坤靈靠近，不緊不慢帶著從容。
它每踏出一步腳, 都伴隨著轟隆隆的地面震動聲。
“中也, 還沒看到嗎？”
坤靈指著明顯來者不善的巨獸，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就是它, 能和我六四開。”
“……我看到了。”
中原中也表情有些凝重, 眉心擰起。
望著前方的巨獸，他揣在兜里的拳頭握緊, 微微壓低身體, 十足的防備之意。
“嗯, 我小勝它！”
“……啊。”
見中原中也反應平淡，坤靈咬重數字，再次重申：“打起架來，我六它四！”
“……”
“中也, 怎么不說話？”
中原中也吸氣吐氣, 吐氣吸氣。
“嘖。”到底是沒忍住。
眼睛沒從巨獸身上離開，中原中也咬著牙低聲道：“‘你能打贏它, 你好厲害啊’……你是想要我這么說嗎？笨蛋！這種馬上要戰斗的情況，我沒那個心情夸你啊！”
“為什么沒心情？”
“……”中原中也近乎是吼出聲，“哈？！給我搞清楚的形勢，那種級別的對手……現在是說說笑笑的時候嗎？拜托，你這家伙清醒一點吧！”
坤靈揉了揉被震到的耳朵：“我都說了啊，能打贏。”
“你這家伙——它到了！”
“坤靈！”
在他們談話期間，巨獸已經走到眼前。
它忽扇幾下背后的雙翼，掀起一陣陣風。
又朝前走了一小步，它垂下比坤靈還高的龍首，停頓幾秒，大吼出聲。
“你個小兔崽子，把我的蛋還給我！！！”
那聲音震耳欲聾。
“大嗓門，真討厭。”
坤靈松開捂住中原中也耳朵的手，平靜且坦然地回復說：“多少次了，每次見面都是這個對話，你記性真差——還不了，蛋被我吃了。”
“你這該死的——”
“有件事忘了說，那個蛋……很香，誒嘿。”坤靈添了一句話，“蛋，你還有嗎？還想吃。”
“……”
中原中也僵硬地轉過頭，眼神呆滯地看著坤靈。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誒嘿她個頭啊！
心里想想就算了，她居然還有臉說出來，這是嫌對方還不夠憤怒是吧？！
果然——
“坤！靈！”
這聲怒吼大得驚天動地。
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具現化成無形的聲波，夾雜著龍息一陣陣朝著坤靈和中原中也臉上噴去。
聲波過后，兩個小孩額前的發絲向后倒飛，臉也有些生疼。
坤靈表情有些木，伸手抹了一把臉，又擼起袖子替中原中也擦了擦。
“應龍，打架就打架，瞎吼什么，口水都噴我們臉上了。”
“坤靈！！！”
“知道了，馬上。”
坤靈雙手舉過頭頂，側身彎彎腰又踢踢腿，活動伸展了一會身體，然后朝巨獸走了過去。
“應龍，老規矩，今天打完休戰幾天——嗯？”
坤靈疑惑地看向中原中也，“中也，怎么了？”
“等等，你要一個人去和那種大家伙戰斗？！”
“對啊。”坤靈想了一下，“啊，中也害怕了？別害怕，會贏的。”
“不，我不是……嘖，我和你一起！”
“這怎么能行？”坤靈拒絕，“你是幼崽，打架這種事情不能帶上你。”
“……總是說著幼崽幼崽的，還真是令人火大啊！”
頓了一下，中原中也別過臉，語氣生硬道：“況且，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吧……總之，讓我像個膽小鬼一樣待在一邊，放任同伴獨自面對強敵這種事……我辦不到！”
“可我會贏，相信我。”
“啊啊啊，跟那個沒關系！”
坤靈沉默幾秒，看著中原中也，輕聲道：“我們打起架來不管不顧，你參戰的話，很大概率會受傷。”
“哈？因為敵人強大，害怕受傷而退縮逃跑，沒有，沒有那種事！”中原中也目光堅定，“所以，我和你一起去！”
“唔……”
坤靈沒有立刻給出回應，像不認識一樣，目光定定地看了中原中也好一會。
片刻后，她眉目漸漸柔和，笑了。
“你這個幼崽的性子，還真是討人喜歡。”坤靈倏地湊近中原中也，十分認真地說，“老實說，有點不想幫你找家長了。”
“……哈？”
坤靈沒有那句話的含義，摸了摸小孩的腦瓜：“還記得我說過什么嗎？海境內，我沒有敵人。”
“等等，這句話的意思……”
“嗯，我和應龍只是單純打架玩，不是生死之戰。”
“哦。”
“所以——”坤靈朝等得不耐煩的應龍走去，“中也，不用擔心我。”
“胡胡胡胡說！誰擔心你這個家伙了！”
“中也啊。”
中原中也耳尖可恥的紅了，掩飾般沖她大喊：“你這家伙，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怕你死掉，沒人帶我離開。可惡，擅自把我打暈帶走的混蛋，誰會擔心你啊？！”
“不信。”
“……切。”
中原中也知道了雙方即將展開的戰斗，不是原以為的生死搏斗，內心松了一口氣。
于是，他按照坤靈離開前的吩咐，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準備觀摩戰斗。
——難以想象的，屬于神話傳說級別的存在，才能發生的戰斗。
中原中也飛到一顆百米高的大樹上后不久，坤靈和應龍之間那場‘小孩子做錯事得被教訓’的戰斗，開始了。
戰斗區域，在半腰高的空中。
須臾之間。
原本一片無云的天空，快速聚集起厚重云層，伴隨著幾聲沉悶的雷聲。
云層之中，一只高大如岳、背生雙翅鱗身脊棘、吻尖鼻耳皆小、眼眶大眉弓高、頸細腹大尾尖長、四蹄強壯的巨獸，正影影綽綽地蜿蜒其中。
興云吐霧，應龍在越加濃郁的云中翻卷身體，龍首從云中露出，凝望著坤靈。
“坤靈，躲這么多天，我可算逮到你了。”
“躲？”
坤靈眼神平淡，手掌翻出一把泛著凜冽寒光的巨劍，劍指應龍，“沒有躲，我只是出去辦點事。話說，這片區域不是你的領地，怎么突然舍得挪窩了？”
應龍冷哼一聲，揮動尖銳的爪子，撕裂周圍云層，直直劈向對它而言綠豆大小的坤靈。
“你這兔崽子禍害了不少人，當然會有人通風報信。”
“哦。”
面對帶著疾風的巨掌，坤靈沒躲，也沒用劍揮砍。
伸出看似柔弱的手，她硬生生接下了應龍那足以劈的一擊，身體紋絲不動。
“昂——”
龍吟之聲嘹亮。
應龍不意外她能接下這一掌，龐大的龍軀猛轉，甩起巨大的龍尾，抽向了停在原地未動的坤靈。
這一次，坤靈不再以身體硬接，握緊蓄勢待發的巨劍，灌入靈力，揚起。
“鏘——”
劍刃和龍尾相撞，發出了金革之聲。
兩股磅礴之力對抗，產生了狂暴無比的能量沖擊力，緊接著，這股如海嘯般洶涌澎湃的力量波動，從兩人中心向外擴散。
附近的空間扭曲變形，整個區域被力量淹沒。
云層劇烈顫抖后肅清一空，萬里無云，在這片區域飛翔的飛鳥，不幸墜落。
高大聳立的峰攔腰砍斷，地動搖，掉落一堆碎石，無數未開智的小動物躲進隨時縫隙中。
就連生命力頑強的草木植物，也要么連根拔起，要么橫向掃倒，匍匐在這力量下。
一瞬過后，這片區域唯一安好的地方，是中原中也棲身的樹木，孤零零屹立著。
“……這種級別的戰斗，難怪——切！”
直觀造成恐怖局面的戰斗，中原中也沒有一絲驚慌，反而流露出幾分躍躍欲試的神色。
“這就是……神明力量的全貌嗎？我……”
中原中也看向場地中央。
力量余波散去，坤靈周身已經變成了一片真空區域，空蕩蕩的無一活物。
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她的外表一如戰前，就彷佛剛才從未發生過什么一樣。
唯有僅剩一個結的劍穗，能證明這一擊確實存在。
坤靈垂下眼，撥動了幾下劍柄，再抬眼時，眸中的溫度降低。
“應龍，你把白澤給我編的劍穗打壞了。”
應龍甕聲甕氣的說：“戰斗中有損傷，不是很正常嗎？”
“你打壞了我的劍穗。”
“……坤靈，你的劍是我送的。”
“那又怎樣？”坤靈小臉拉長，“你賠我劍穗！”
“……”
應龍忍無可忍，大吼道：“不講道理的兔崽子！我的蛋！我的蛋！你賠我了嗎？！”
“憑本事偷的，為什么要我賠？”坤靈理直氣壯的說道。
“照你那樣說，那你的劍穗——”
“我不管，你得賠！”
見坤靈這幅不講理的樣子，應龍怒急反笑。
不發一言，它再次吞云吐霧，凝聚層層烏云。
“轟隆隆！”
一聲龍吟后，天上那已經濃郁得似世界末日，讓人產生窒息錯覺的云，開始劇烈震動。
整片天空電閃雷鳴，銀光在云層中忽隱忽現。
“來，繼續！”
比先前要龐大了數倍的龍掌從雷云中伸出，猛然間砸向還在喋喋不休，嚷嚷著“賠我劍穗”的坤靈。
那巨掌足足有幾百米寬，動作間帶來的壓迫感像是泰壓頂，讓人心驚膽戰。
“……開玩笑的吧？！這頭龍怎么變得這么大？！”中原中也先是震驚，然后不由得有些擔心，“那家伙應付得來嗎？不會被打哭吧？”
雖然，那家伙總說她會贏，但這個情景……
還有她之前的說法，不是在吹牛吧……
這樣想著，中原中也將視線投注到了坤靈身上。
半空中，坤靈手持著劍，清風吹動她長至腳踝的頭發，平靜地望著那一掌，不閃不躲。
見狀，中原中也那一絲擔心，莫名其妙消散了。
大概……會贏的，那個家伙.
“白澤先生，欺騙信賴你的坤靈，到底為什么？目的是什么？”
另一邊，江戶川亂步質問白澤為什么撒謊，對方并沒有立刻給予回答。
白澤盤腿坐在蒲團上，單手托腮：“亂步，海經有看嗎？”
“當然，但很可惜，那本書是空白——”
忽然想到什么，江戶川亂步沒再說下去，從斗篷中掏出那本《海經》，打開。
一直屬于空白狀態的書，在不知何時填滿了繁體字，它本該就有的內容。
“亂步，讀一讀。”
“漢字我認得一些，但——”江戶川亂步揚了揚書，“拜托，這都是古代繁體字誒，它認識我，我卻不太熟悉它們。”
“抱歉，忘記了。”
白澤指尖點了幾下封面。
“現在看看吧。”
“哇哦，全部變成日文了。嘛，擁有這種能力的白澤先生，意外地適合當個名翻譯家，雖然是作弊。”
隨后，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一個坐著悠閑地煮茶，另一個坐在藤椅上翻看特制的《海經》。
半晌。
即便距離稍遠，但那劇烈地打斗聲還是傳到這里。
心里清楚是坤靈在和某位存在打斗，但江戶川亂步并沒有擔心，而是合上看了一半的書，轉過頭問白澤：“白澤先生，這是你計劃內的事情吧。”
“即便早就知道亂步的能力，還是不得不贊嘆，你很聰明。”白澤默認了。
“恭維的話，可以晚點再說。”江戶川亂步說，“所以，具體是怎么操作的？要知道，靈醬那家伙的行事思路，讓人很難把握得住。”
對此，白澤不可置否。
“坤靈很苦惱阿治的身體素質，總想著法地給他補身體。然后——”白澤眨了下眼，語氣十分愉悅，“我告訴她，應龍手里有個無法孵化的蛋，是大補之物。”
“原來如此，所以現在和坤靈交手的是——應龍。”
“沒錯。”
江戶川亂步再次發問：“白澤先生設計讓靈醬和應龍打架，目的是什么？”
“比起這個，亂步好像并不擔心坤靈呢。”白澤沒有直面問題。
“呿，有什么好擔心的。我早就看出來了，這里的家伙有一個算一個，完全不會對靈醬產生惡意，她安全得不得了。”
“聰慧的小家伙，察覺到這件事的速度，比我的預料快很多。”
“那是必然的。”江戶川亂步語氣很篤定，“除此之外，靈醬回來的時間，會去哪些位置……也在你的預料內。”
白澤笑了笑，沒說話。
“把靈醬的蹤跡透露給應龍。”江戶川亂步嘀嘀咕咕，“難怪靈醬總說家里有個碎嘴子，時不時給她找麻煩——還真是精準的形容呢。”
“……”
江戶川亂步梳理之前的信息，得出了問題答案：“白澤先生的目的——中也！靈醬帶著中也，遇到想養孩子的應龍……你想讓中也和應龍產生聯系？”
“某種意義上，差不多。”
“你確信自己能達成目的？”
“當然。”
見白澤始終一副穩操勝算的樣子，江戶川亂步忍不住潑冷水：“啊呀，靈醬的想法的確很好懂，但她的行為不可控哦。靈醬很任性，有她在，應龍和中也之間，大概率不會出現你想要的發展。”
“這一點，我自然知道。”
“那你——”
白澤遞給江戶川亂步一盞茶，溫和道：“無論坤靈怎么做，結果都一樣。因為，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已經達成？”
下一秒，江戶川亂步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因為中也……已經來了.
“……你們在干什么？”
坤靈和應龍這一戰打的很持久，也打得很上頭，不管不顧地摧毀了附近很多脈。
隨著戰斗進行，他們兩個的戰場，也越打越遠。
然后在某一刻，一人一龍的蹤跡同時消失。
這讓中原中也不由得有一絲擔心，朝他們消失的地方追了過去。
途中，他無比慶幸自己的異能力是重力，不用苦哈哈地攀登高。
中原中也跳躍著，翻過好幾個頭，終于在一處谷地找到了失蹤的一人一龍。
卻又在見到他們的那一刻，無語至極——
原本打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這時并沒有恢復和平。
一片平地上，坤靈目光堅定，雙手用力，應龍把身體縮小到兩米左右，同樣目光堅定，雙爪用力。
他們像小孩子一樣互相爭搶某樣東西，誰都不肯先松手。
“忽然消失，又不打聲招呼——”
中原中也黑著臉，“你們兩個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他為什么要擔心這個混蛋啊！
“啊，我忘了中也了。”
坤靈維持著姿勢不動，解釋自己的行為，“我在……扯犢子。”
“……”中原中也說不出話了。
“這種牛很好吃，牛犢子的肉質更嫩。”坤靈有些委屈，“明明是被我的力量殺死的，應龍這家伙非要跟我搶！”
“因為我餓了。”
“我也餓啊！”
忍了又忍，中原中也低吼：“適可而止一點吧你們！”
“誒，中也生氣了……”
坤靈立刻撒手，而應龍因此向后摔個大跟頭。
它沒有生氣，丟開牛犢子，打量起了中原中也：“兔崽子，這小孩哪來的？我怎么沒見過。”
坤靈說：“外面撿的，我在幫他找爹媽呢。”
應龍沒說話，目光炯炯地看著中原中也，眼睛越來越亮。
然后它扭過頭，試探性說：“兔……你覺得我怎么樣？”
“？”
坤靈反應了一會，唇線拉平：“你想當中也他爹？”
第24章
因應龍能力而聚起的雷云消散, 這片區域重新放晴。
陽光灑在地面，溫度卻莫名降了下去。
應龍像是沒察覺坤靈的低氣壓，詢問道：“我想收養這孩子, 不可以嗎？”
“你覺得呢？”
“我覺得沒問題。”應龍抻抻爪子，數著自己的優點, “我是龍族的先祖之一，龍族進化的最高點, 地位實力尊崇。”
坤靈快速反駁：“按地位，青龍作為天之四靈之一, 地位也很特殊。”
“那又如何？青龍鎮守東方，無事不出，沒有養崽的想法, 它不行。”
“那還有燭龍呢！”坤靈不服氣, “燭九陰是鐘之神、章尾神，龍族始祖, 更為強大尊貴！”
應龍嗤笑道：“別逗了, 燭龍那家伙不吃不喝不睡覺，幾乎不動彈, 吐口氣能把人吹風, 這種家伙怎么照顧孩子？”
“那還有祖龍——”
“哼哼, 它也討厭帶幼崽。”
“蟠龍——”
“低級龍，也配和我爭？”
“夔龍——”
“像牛的家伙，根本打不過我。”
“還有、還有……呃。”坤靈想不到龍族其他厲害的人物，卡殼了。
應龍見狀大笑：“哈哈哈哈, 小兔崽子, 想不到了吧？”
“那又怎樣？”坤靈面無表情的說，“龍族沒有, 別的強大種族也不是不可以。”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不想讓我當這孩子的爹！”
“嗯，沒錯。”
應龍聽了沒惱火，只是有些疑惑：“我實力強大地位高，有我做靠，這孩子在海境內可以橫著走，而且我做夢都想養個崽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到底為什么不可以？”
坤靈說不出個所以然，沉默了下去。
過了一會，她忽然想到：“不對，中也是遺留在外的幼崽，他本來就有爹媽，你干嘛搶別人的孩子！”
“是嗎？”應龍拖長音，語氣有些意味深長，“你確定這孩子——”
“當然了！”
坤靈急急打斷，又說，“不信你問中也！”
中原中也扭過臉，微垂著頭不說話，腳尖踢著牛犢子的屁股。
見狀，應龍瞥了眼坤靈，又重重嗤笑了一聲。
坤靈被下了面子，沒有生氣，而是轉身薅住牛犢子的腿，又拉住莫名沉默的中原中也。
轉過身，她作勢要離開。
“反正中也絕對是咱們家幼崽，父母什么的，我總會給他找到的，應龍你就放棄吧。”
應龍沒有阻止，望著坤靈的背影，悠悠道：“小兔崽子，直接說你想養這個孩子得了唄，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我才沒有！”
走了幾步，坤靈倏地頓住腳，反應慢半拍地說，“呃……好像是欸。”
她為了拒絕大齡單身龍想當爹的荒謬念頭，說出的那些理由，壓根就站不住腳。
內心深處，她其實就是不想讓中也被別人領養……
這種想法心情的本質——
她想自己養中也。
終于明白過來，坤靈回頭過看向應龍，語氣誠摯：“應龍，謝謝提醒，你龍真好。”
“……”
望著一大一小一牛犢子離去的背影，應龍蹲坐在地上，很久沒說話。
半晌。
應龍身體變大，呼扇著翅膀朝自己的領地飛去，語含深意地喃喃自語。
“坤靈吶，中也合該是我崽……你改變不了。”
“白澤雖然討人嫌，可他說出來的話，從來不是妄言。”
“或早或晚的區別，老子等著就是！”
應龍的這幾句話，早已遠去的坤靈完全不知情。
此時，她正抱著懷里不停掙扎的中原中也，以追星逐月地速度在空中飛翔。
“……放我下來，我自己也會飛！！！”
“我的速度更快。”
“……可惡，那就別用這種令人羞恥的姿勢，我不是小孩子！”
“中也幼崽，別亂動，牛犢子會掉下去的。”
“……”
根本說不通，中原中也無奈放棄了掙扎，滿臉通紅地待在坤靈的懷里。
覺得很難為情，他聲音略低，不自然地詢問：“……那個，我們現在去哪？”
“回去吃飯。”坤靈解釋說，“因為再晚一些的話，牛犢子的肉就不新鮮了。”
“所以說，不去找我的……父母了？”
“呃，這個不著急，明天再繼續。”坤靈說得有些心虛，“海境太大，還有很多神異獸在沉睡。總之，我們慢慢來，中也別心急。”
“嘖，這種糊弄人的解釋……我都聽見了！”
“什么？”
“你和應龍的對話。”
“啊，這個嘛。”坤靈安靜了幾秒，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本來就是！寶貴的幼崽不看好，這種不稱職的父母不要也罷，我來養！”
“果然，你這不可理喻的家伙！”
中原中也火大道：“可惡，莫名其妙給我帶到這個地方，自說自話要給我找父母，最后又不問我的意見擅自做出決定，誰要你這家伙養？！我不需要！”
“反駁無效，幼崽說了不算。唔，人類世界的規矩，也是這樣吧？”
“切，我根本不——”
坤靈不給中原中也反駁的機會，自顧自說道：“而且中也是海境里的崽兒，照規矩來說，誰搶到就歸誰，應龍輸了，所以你現在歸我管。”
“……別胡亂把我說成戰利品啊，混蛋！”
“怎么會戰利品呢？中也是寶貝幼崽，我搶到的。”
“……混蛋！”
中原中也額角青筋直蹦跶，但已經對坤靈的性格稍有了解，便沒再和她糾纏這個話題。
耳畔是簌簌的風聲，他默然了一會，低聲道：“雖然搞不懂，你為什么堅持我是這里的孩子，但我……應該不是。”
“中也是笨蛋幼崽，我沒搞錯，你絕對是！”
“……嘖。”中原中也拳頭有些發癢，壓抑著火氣敘說，“我沒有八歲以前的記憶，只記得在很長時間里，我一直待在一片黑色空間……某一天，忽然出現一只金色巨手將我帶離了那個空間——”
“看吧，我沒說錯。”坤靈打斷他的敘述，“海境內的神和異獸后裔，會有誕生前的記憶。黑色空間，應該就是黑乎乎的母體。至于你說的金色大手……唔，絕對是把你偷走的罪魁禍首！”
說到這里，她又有些遲疑：“所以會是誰呢？按理來說，海境有入侵者，我不可能察覺不到，可我從來沒有……”
“早就說了，我不是這里的孩子。”
“胡說！雖然沒弄明白你遺落在外的原因，但你絕對是！”坤靈又說，“而且你的靈魂年齡是兩歲，比我誕生要早，所以一定是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等等，你說，我比你誕生早——”
中原中也捕捉到了華點，語氣古怪，“什么嘛，裝了半天大人，原來年齡比我小啊。”
“！！！”
“哈哈哈哈哈哈！小鬼，我比你大！”
“！！！”
坤靈瞳孔地震，好半天沒能說出話。
過了會，她腦筋一轉，又變得底氣十足：“咱們這樣的存在，年齡要看外表，我外表十五歲，你十歲。結論——我比你大五歲！”
“嗤，也不知道哪個家伙，口口聲聲說我是靈魂二歲的幼崽，沒有話語權。”
“誰說的？中也明明是十歲。”
“……你可真有臉說啊。”
“對了，十歲也沒有話語權。”
“可惡，十五歲就有了嗎？！不對——”中原中也后知后覺，“真是，我為什么要在這里……和你掰扯這種幼稚的問題？！”
“話題是中也先挑起的。”
中原中也“切”了一聲，又將話題掰回去：“鐳缽街，是因為我……后來，他們把造成那場大爆炸的神秘存在，喚作——荒霸吐！”
“荒霸吐，霓虹的神明，他們是這么叫中也的？”
“……嗯。”
“關于荒霸吐的信息，我沒有記載。”坤靈抬眼，望向懸浮在海境上空的，“問問白澤好了，他肯定知道。”
“白澤？”陌生的人名，中原中也下意識重復出聲。
“嗯，還有亂步，等下我介紹給你認識。中也，他們是我們的家人，還有幾個家伙不知道跑去哪兒了，之后我全部介紹給你。”
“哦，好……不對，我根本就沒有答應你！”
中原中也忽然想起忽略了什么，“還有羊組織成員，糟糕了，白賴他們現在肯定很著急，我要馬上——”
“想都別想，中也晚上必須待在家里。”坤靈說，“明天吧，明天我陪中也一起去鐳缽街。”
“明天啊，是不是有點晚……不對，我憑什么聽你安排？！”
“就算我同意，你也出不去。”
“為什么？”
“海境有宵禁，超過晚上六點，只能進不能出。”
“哈？這種奇葩的規則，真的假的？”
“真的。”坤靈眼睛不帶眨一下，語氣格外真誠。
中原中也煩躁地皺了下眉，輕嘖一聲。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明天我早點回去也一樣。”
“欸？”坤靈愣了下。
“怎么了？”
“不，沒什么。”
坤靈忽然發現，家里的新成員，心思居然意外的單純。
阿治，她騙不到，還總被他耍的團團轉。
亂步，除了異能力，她其他的謊言總被一眼洞穿。
唯有中也，雖然偶有質疑，但她撒的大部分謊言，他都信了。
格外的單純——好騙，好說話.
另一邊，江戶川亂步和白澤還在聊著之前的話題。
“白澤先生，我還是有些疑問。”
“想問什么就問吧，能告訴亂步的事情，我會說。”
“云中島的坐落地點，是你引導著靈醬做下的決定——”
江戶川亂步悶頭梳理已獲取的信息，“這里距離鐳缽街很近，你算準了，靈醬只要返回云中島，就早晚有一天會碰到中也。以靈醬的性格，遇到中也的那一刻，帶他回家便是必然的結局。”
“還有呢？”
“還有……啊，我知道了！你特意把靈醬回島的消息，透露給應龍，是為了是保證計劃萬無一失，對吧！”
“怎么說？”
江戶川亂步看向白澤，自信一笑：“靈醬的耐性有限，經歷幾次失敗，尋找中也親生父母的想法就會退卻，恰好又遇到想搶幼崽又和她總打架的應龍，那么自然而然的，靈醬會更快產生‘這么可愛的幼崽，誰也不給，我自己養’的念頭。而且在這里，靈醬壓根就找不到中也的親生父母。”
“你分析地全對。”白澤贊賞地看著黑發少年，“那么你的疑問？”
“橫濱，為什么是橫濱？霓虹不大但也不小，促使靈醬將云中島設立在橫濱，你的理由和方法。”
“抱歉。”白澤溫和說，“亂步，理由暫時不能告訴你。”
“欸——”
江戶川亂步失望地拖長音，咕噥道：“我只知道你千方百計謀劃，想讓靈醬把小中也帶回島，但看不出你這么做的原因。啊啊，算了……那方法呢？方法總可以說吧。”
“亂步，動動小腦瓜，好好想一下。”
沉吟一會，江戶川亂步分析說：“白澤先生支使不了靈醬，一定有人直接或間接地幫了你……靈醬先前在青森，因為我在她的信上看見——啊對了，是阿治那個小鬼！”
“很好，這是回答正確的獎勵。”白澤掏出一枚無核的果子。
江戶川亂步張嘴等投喂，咀嚼著甜甜的果子，聲音含糊：“不過，你和阿治明明沒有碰過面，是怎么打得配合？”
“在阿治面前，坤靈從不掩飾我們的存在。只要稍微動點手腳，讓阿治看出我想傳達的某些信息，并不難。亂步，阿治也是一個相當通透聰慧的孩子呢。”
“看得出來，阿治的確聰明。但——”江戶川亂步挺起胸脯，“他絕對沒有我聰明，我擁有的異能力，可是能看穿一切事物真相呢。”
白澤摸了摸小孩的頭，溫聲說：“異能力是原因之一，亂步覺醒前就足夠厲害了，不要妄自菲薄。”
“白澤先生，你真誠實，會說話就多說點嘛！”
江戶川亂步被夸得格外舒坦。
過了會，他瞇起眼睛問道：“所以，我能幫到靈醬什么？”
聞言，白澤看向江戶川亂步的眼神更加柔和了。
不過他沒有回應這個問題，搖了搖頭說：“不，坤靈把你當做家人，她帶你們回家，從不是為了利用你們的能力。”
“那么，白澤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嗎？”
白澤失笑：“我也不用。亂步，你們安心做小孩子就好。”
“……欸？”
“坤靈回來了。”白澤看向天空，做個噓聲的手勢，“有些事情，讓坤靈知道了不好。我們今天的對話，別告訴她。”
“為什么？靈醬雖然任性，但是好好說的話，她會聽得。”
“因為那是我們大人該做的事，小孩子不該操心那些，亂步也是。”
“……這樣啊。”江戶川亂步看向天空，“做個小孩子，不用長大真的可以嗎？”
“當然。”
“……我知道了。”
下一瞬，坤靈帶著中原中也落到地面。
“我們回來啦，白澤，今天吃火鍋。”她把牛犢子丟到地上，“白澤手藝太差了，會做飯的家伙們沒回來，所以還是吃火鍋這種不會出錯的食物吧。”
白澤撿起牛犢子，無奈道：“只會張嘴吃飯，怎么好意思嫌棄廚師。”
隨后，他看向有些局促的中原中也，淺淺笑了。
“中也，和坤靈相處一定很辛苦吧？歇一會，馬上就處理好食材。”
“誒？啊，也沒有。”中原中也撓撓后腦勺，小聲說，“打擾了，謝謝招待。”
白澤說：“中也太客氣了，你應該學學坤靈，做個沒禮貌的孩子。”
此話一出，在場兩個人紅了臉。
一個是害羞，一個是……氣得。
坤靈揚揚拳頭，呲牙說：“臭白澤，我揍你了哦！”
白澤朝大笑的江戶川亂步和紅臉的中原中也點點頭，然后無視坤靈，施施然離開。
“算你跑得快。”
坤靈重新轉過頭，看了看兩個男生，詢問說：“對了，你們能吃辣嗎？火鍋，我喜歡吃辣的。”
“有多辣？靈醬，我想試試！”
“我……沒吃過。”
聽到答案，坤靈若有所思。
隨后，她轉身朝還沒走太遠的白澤喊道：“除了肉，白澤你再燉一鍋飛魚，亂步和中也不能吃辣。”
“噗嗤。”白澤笑出聲，回應說，“知道了。”
這笑聲不小，兩個男孩都聽到了。
中原中也狐疑道：“為什么是這種反應？飛魚是什么，有什么問題嗎？”
“我記得，書上說飛魚味道鮮美。”江戶川亂步半月眼，“還能治療腹瀉和痔瘡……靈醬，你什么意思？！”
“啊？”坤靈不明就里，慢吞吞說，“辣鍋太辣，我怕你們腸胃弱拉肚子，飛魚能治療消化末端疾病。”
見兩個少年黑了臉，她更不懂了：“為什么生氣？喂飽你們的嘴，呵護你們的屁股。阿治說，這叫出入平安，是成熟的貼心行為。”
“阿治又是哪個家伙？”中原中也直覺，坤靈這個奇葩言論和那個‘阿治’，絕對脫不了干系。
神特么‘出入平安’！
“哼，那個臭小鬼！”
江戶川亂步臉頰氣鼓鼓的，語出驚人地解釋說，“阿治，是靈醬想要發展成床伴關系的臭小鬼啦。”
“床床床伴？！等等，他多大？！”
“嗯？十歲。”
“十歲？！”中原中也眼神呆滯，緩緩看向坤靈，“亂步說的，是真的？”
坤靈覺得這種說法有點怪，但事實好像確實如此。
于是，她坦誠道：“嗯，我想和阿治一起睡，但他不愿意，睡覺很防備我。”
第25章
月落枝頭, 夜風習習。
空中漂浮著幾顆碩大的不知名珠子，照亮了一小塊區域。
光芒照耀的中心，有一張桌面似刀削般平滑的不規則石桌, 上面擺放著一個大鍋。它的周圍鋪滿了碟盤，盛著經過處理的、豐富營養又新鮮的肉類和蔬菜。
此時, 坤靈四人正姿勢各異地圍坐在這里，每個人身前還各擺著一副空碗筷。
“亂步, 中也，我提前打過招呼, 火鍋會很辣。”坤靈目不轉睛地望著鍋子，“所以，你們確定不吃飛魚嗎？現在反悔的話, 還來得及燉一鍋飛魚, 它能讓你們不拉——”
“別說了，我不需要！”中原中也快速打斷。
江戶川亂步歡快地說：“白澤先生準備了涮去辣味的清水, 我也不需要——啊啊啊, 冒泡了，應該可以吃了吧？！”
“咕嚕嚕。”
桌面正中央, 冒著紅油漸漸煮沸后的水, 不停翻滾著里面的食物, 升騰起的熱氣彌漫。
夾雜著辛辣的香味兒撲鼻而來，讓人本能流口水。
“沒錯，可以吃了！”
坤靈吸吸鼻子，然后擼起袖子, 快狠準地撈起盯了很久的牛犢子肉片。
也不在意剛出鍋的溫度, 她急急沾了調料，便塞進嘴巴里, 滿足地謂嘆一聲。
“好吃~”
“什么嘛，靈醬，你下手未免也太快了吧。”江戶川亂步撅嘴控訴，“那塊肉我也盯了很久誒。”
坤靈眼疾手快，不停把牛犢子肉片撈進自己的碗碟中：“那又怎樣，先下手為強！”
“啊啊啊，臭靈醬，不要再撈了，快被你一個人撈完啦！！！”
“亂步你太夸張了，明明還有很多。”
“很多……你是指僅剩的可憐巴巴的三片嘛？！”
“三片很多了，如果只有白澤他們，我一片都不會留。”
“我還得謝謝你咯？”
“嗯嗯，不客氣。”
……
看著兩個大齡兒童的幼稚爭論，白澤無奈地搖搖頭，夾起盤中的生牛肉，放進鍋里靜待一會。
片刻后，他果斷撈起肉片，一部分放進江戶川亂步的碗中，一部分夾給不爭不搶的中原中也，省得坤靈搶。
“好啦亂步，別跟坤靈計較，不值當。”
“哼，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子計較。”
“是是是。”
白澤成功安撫好江戶川亂步，無視朝自己呲牙的坤靈。
轉過頭，他溫和地對中原中也說：“中也，這個辣度合口味嗎？”
“……嗯。”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小聲說，“很好吃，多謝款待。”
白澤笑了笑：“中也，不用總這么客氣，也別這么生疏拘謹，早點適應吧。”
“忽然這么說，我……”
“嘛，是我心急了。”白澤說，“畢竟，我們以后相處的日子還長呢，慢慢來。”
“誒？這個啊。”中原中也明顯愣了一下。
然后，他眸光略微閃爍幾下，低頭看向碗中的肉片，沒說話。
坤靈注意到這邊的情景，急忙咽下食物，插嘴道：“中也，你不會是反悔了吧？！”
“什么反悔？”
“留在海境，然后由我來養的這件事。”
“等等——”中原中也滿臉問號，“胡說八道些什么啊，我什么時候答應過你？”
坤靈眨巴眨巴眼睛，有些遲疑：“誒，沒有嗎？”
“當然沒有！”
“行吧，那你現在答應我也一樣。”
“……”中原中也緊了緊手中的筷子，“為什么，你到底為什么這么執著這件事？”
“這一點我重復很多次了——因為，中也本就是海之境的崽兒，我想養你，誰都不能搶。”
“如果……最后發現我不是呢？”
“沒有如果。不過，如果真不是——”坤靈認真思索了幾秒，“果然，我還是想養中也，只是有點區別。”
“區別？”
坤靈點點頭，掰著指頭說：“如果中也是海境的幼崽，那么哪怕你的親生父母尋來，我也有辦法讓他們知難而退，不跟我搶。如果不是……中也就和亂步一樣啦。”
“和亂步一樣？”中原中也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不由得望向江戶川亂步。
像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小孩，江戶川亂步正大張著嘴巴，等待白澤投喂食物。
心滿意足吃下食物，他愜意地瞇起眼睛，正好對上了中原中也疑問的視線。
“嗯，和我一樣。”江戶川亂步想了想，用自己的方式解答，“嘛，靈醬選擇小中也成為家人，只要小中也答應，就是互選成功。總之，結果都一樣啦。”
“……哈？”
“我說得這么淺顯，沒聽懂？中也好笨啊。”
“哈？！！”
“簡單來說，無論是不是海境的幼崽，中也都是靈醬選擇的……家人。”江戶川亂步說，“和我一樣，是靈醬慧眼識金選擇的家人。”
“……這種事，為什么要用自豪的語氣說出來啊。”
“嗯？有問題嗎？”江戶川亂步忽然跳到凳子上，語氣夸張，“是偉大的玄學，是天選之子，是神明國度的皇子誒！”
“……”
中原中也木著臉，對這種中二發言無話可說。
白澤縱容地看著江戶川亂步，然后轉頭問中原中也：“雖然亂步的說法很……但某種概念上，倒也不算錯。那么，中也你的選擇？”
坤靈擠過來，自信說：“中也一定會答應的，對吧！”
“小中也。”江戶川亂步重新落座，笑瞇瞇地說了一句，“我和靈醬是中也真正的同類哦，不論你是異能力者，還是海境幼崽。”
“我……”中原中也眉頭微皺，陷入了沉思。
這時，白澤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語氣不經意地說：“對了，坤靈之前和我說了中也誕生時的記憶，還有你造成的能量波動，被人稱作荒霸吐？”
“沒錯！白澤先生，有關荒霸吐，你知道些什么嗎？”中原中也語氣急切地問道。
“嗯，稍有了解。”白澤說，“霓虹傳說中的北方部落神明，荒霸吐是指日本傳說中的神槍中，寄宿的那名土著神，古之大地神明。”
中原中也滯愣了幾秒，緩緩說：“也就是說，我是——”
“很遺憾，你不是。”白澤搖了搖頭，“人類把你當作荒霸吐，只是根據現場能量推斷，不具備絕對性的參考意義。”
“啊，那我到底是……”
“還有，中也大概不知道，你的體內有一層封印。”
“我……封印？”中原中也怔住。
白澤似是有些苦惱：“沒錯，大概是因為那層封印，導致我只能看到中也人類孩童的外在，你真正的身份被那層封印隔絕，我無法看清。而坤靈的能力很特殊，察覺到中也的氣息異常，是本能直覺使然。她懷疑你是海境的幼崽，這種說法絕對不是無故放矢，所以我根據你生來具有的能力，讓坤靈去尋找海之境內的強大神明異獸。”
“不找了，我要自己養中也！”坤靈任性的說道。
中原中也沒理會她這句話。
神情有些恍惚，他低聲呢喃道：“所以說，我有可能真是海境的孩子，也有可能……就是人類。”
“中也，你是什么，這不重要。”
“怎么會不重要，我——”
“因為，決定你身份的是你自己。”白澤抬手，揉了揉中原中也滿是困惑的腦袋，“無論你誕生之初是人是神，只要決心一直作為‘人’的身份活著，用雙手丈量這個世界，那你，就是個真正的人類，不容置疑。”
“作為人類，可我根本就不知道……白澤先生，這樣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
“這樣啊……我明白了。”
白澤忽然又說：“或許某一天，中也機緣巧合之下揭開封印，很多事情就能完全明了了。總之，以后安心待在這里吧，中也。”
“誒誒誒，話題轉變的太快了，怎么突然又說到——”
“沒辦法，你瞧瞧那位小祖宗。”白澤朝中原中也努努嘴，示意他去看正拉拉著臉子的坤靈，“如果因為我的某些話，你拒絕留在這里。啊呀，坤靈生氣起來，真的會拉我打一架，會被揍得很慘的。所以，中也就當幫幫我？”
中原中也沒有立刻給出回應。
很長一段時間，他腦子亂糟糟的，一會閃過江戶川亂步說的“同類”，一會兒浮現白澤訴說他身世可能性的畫面，最后是坤靈不停重復的“家人”和羊……
片刻后。
“但，是羊組織的人把我撿了回去。”中原中也低聲說，“抱歉，我不能拋棄羊，那些家伙沒人保護絕對不行，所以我……”
坤靈說：“什么拋棄他們？中也，你在說什么呢。”
“真是，小笨蛋中也。”江戶川亂步有些無語，“留在云中島和你保護那些小羊，兩者完全不沖突，你那小腦瓜都在想什么啊。”
“誒？？？”
坤靈也反應了過來，歪著腦袋說：“云中島是家，又不是牢籠。你們白天想干嘛就干嘛，只要晚上記得回家就行——亂步，我應該沒說過，不允許你們在外面活動之類的話吧？”
江戶川亂步說：“沒有！”
“……”
胡思亂想鬧了個小烏龍，中原中也耳尖再次泛紅，好半天說不出話。
偏偏，坤靈沒眼色地又提起這件事：“中也，我不會讓你背叛你的小幫派，你就放心留在云中島吧。”
“……”中原中也扭過臉，音量很小，語氣也有些別扭，“那個，我考慮考慮吧。”
安靜了幾秒。
坤靈自顧自說道：“好的，中也沒說話，就當他默認了。”
“喂喂喂，別裝作沒聽見我說的考慮！”中原中也火大道。
坤靈轉過頭不看中原中也，開心和江戶川亂步分享：“亂步，我們家有三個孩子了。”
“沒錯。”江戶川亂步配合地和她擊掌，“我是老大！”
“喂，不要無視我，你們兩個！”
坤靈糾正說：“不對，我才是老大，亂步只能是老二。”
“理一理我啊，你們兩個混蛋。”
江戶川亂步豎起食指，搖了搖表示否認：“按照誕生日期來算，我是老大，阿治是老二，中也是老三，靈醬是最小的那一個。”
“你們兩個家伙，可惡！”
坤靈不樂意：“不能這么算，要按照身體年齡，我比亂步大一歲。總之，中也和阿治最小，是小朋友。”
“我說，無視也要有個限度！還有，我才不是小朋友！”
這時，一直裝作聽不見中原中也說話的兩個人，默契地同時出聲：“中也，只有小朋友才說自己不是小朋友。”
“……”
……
白澤神情溫和地看著三個小孩玩鬧，時不時地撈出燙好的食物，夾給光顧著斗嘴爭論的他們。
最后，火鍋的食材被三個人通通消滅。
只剩那一碗涼透的飛魚，沒一個人吃，可憐兮兮地躺在桌面。
坤靈說：“中也，亂步，你們確定不吃飛魚？等到半夜，你們很有可能拉肚子，十人九痔，痔瘡很痛苦的。”
“啊啊啊，名偵探才沒有得痔瘡，你去關心中也吧！”
“……我也沒有啊，混蛋！！！”
坤靈聳聳肩：“哦，你們要這么說，我也沒辦法。”
小孩子，真要面子吶.
吃罷晚飯，眾人消了會食，準備回去休息。
“等等，我們晚上住在這里？！”
中原中也指著一個洞穴，不可思議地說，“雖然知道這里有很多異獸什么的，但……我們就這樣住在洞里，也太奇怪了吧。”
“奇怪嗎，中也不喜歡？”
“啊……這個……”
坤靈嘟起嘴：“這可是我一個拳頭一個拳頭打出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靈醬。”江戶川亂步有話直說，“我不想住洞，就算床鋪很舒服，但會有奇怪的小蟲子咬人，黑乎乎的還很陰森。”
見江戶川亂步同樣表示不喜，坤靈有些挫敗：“我還以為亂步會喜歡呢……那好吧，等他們回來，我讓他們蓋屋子好了。”
然后轉過頭，她問道：“白澤，他們什么時候回來？好慢。”
“不出意外，明天。”白澤莞爾一笑，“坤靈，你隨口提了句想要帽子和斗篷，他們就四處奔波去尋找特殊材料。現在居然抱怨他們回來的慢，小沒良心的。”
“好吧，對不起。但你不說，他們就不會知道。”
“……咳，我明白了。”
現在造房子明顯來不及，江戶川亂步和中原中也只能先湊合一晚。
但好在，洞內部并不是他們以為的那樣。
相反，里面的布置很漂亮。
洞很高，頂端鑲嵌著超大顆的夜明珠，昏暗的光線很適合睡眠。
不知名的植物在墻邊邊緣種植了一排，泛著五顏六色的微光。外部光滑的粗枝，巧奪天工地制成能同時乘坐三人的吊椅，上面纏繞著夢幻色彩的藤蔓，像有有靈智一樣的呼扇著樹葉。
超大床鋪底部鋪滿了厚厚的羽毛，最上層是兩個男孩不認識的三米長羽毛，打眼一看，就能看出它的舒適度。
最奪人眼球的是洞中央，有一汪咕嚕咕嚕冒泡的溫泉水，水底不知是用了什么材質，淺淺閃著藍色熒光。
“靈醬，我喜歡這個！”江戶川亂步指著溫泉說。
中原中也撓撓頭，說：“這個地方，好像也不是不行……”
見狀，坤靈沮喪消散。
她說：“喜歡？沒問題，明天我讓他們把這些都保留。”
“好耶！”
安置好兩個男生，坤靈轉身離開，回自己的洞府歇息。
江戶川亂步撲進羽毛床上，歡快地打了幾個滾，招呼中原中也一起入睡。
哪知，中原中也卻有些猶豫地望向洞口。
“那家伙不會半夜摸進來吧？”
畢竟，她可是一個想和十歲男孩發展成床伴的……嘖。
“哈哈哈哈哈！不會啦，中也想太多了。”
雖然是這樣說，江戶川亂步卻完全沒有替坤靈澄清的想法。
“是嗎？”中原中也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隨口問了句，“對了，那家伙離開前看起來有點著急，是遇到了什么麻煩嗎？”
“不，她是要跟阿治聊天啦。”
“誒？啊，哦。”
中原中也爬上羽毛床，乖乖巧巧地躺著，盯著洞頂很久沒合眼。
“小中也，別亂想啦，快睡嘛。”
“……好。”
過了會，江戶川亂步摘掉眼鏡時，忽然冒出一句：“嘖嘖，狡猾又惡劣的大人。”
“亂步，是說白澤先生？”中原中也語氣不認同，“不要這樣說。”
他覺得，白澤先生是好人，性格很好的大人。
某種意義上，對方還解決了困擾他很久的心結……
江戶川亂步拖長音：“你不會懂啦，因為中也是小笨蛋。”
“哈？！我揍你了！”
“什么嘛，你怎么和靈醬一樣，動不動就要揍人，要么把人丟海里！”
“哈！”中原中也嗤笑出聲，“原來你被那家伙這樣對待過啊。”
江戶川亂步感嘆：“哇哦，沒想到，中也偶爾也有些小聰明吶。”
“混蛋！”
“Zzz~”
兩個男生在吵吵鬧鬧中入睡，另一邊的坤靈，卻異常活泛。
趴在床鋪上，她晃悠著腳，雙臂枕著下巴，對《海經》絮絮叨叨地說話。
“……就是這樣，我用宵禁的理由，騙中也留在海境，最后成功把幼崽拐回家。”
坤靈隱去海境內異獸的部分，著重強調自己通過頭腦，拐騙小孩的精彩過程，“阿治，我是不是很厲害。”
津島修治輕輕笑了一聲，若不經意地說：“靈醬很厲害，但……你隱瞞了我一些細節，對吧。”
“阿治好聰明。”坤靈習慣性地夸贊，然后保持神秘感，“不過，有些事情，我想等接阿治過來后，再告訴你，不然就沒那么驚喜了。”
津島修治避開這個話題，語氣自然地說：“靈醬，想好開店做什么了嗎？”
“還沒有。阿治，你是要給我建議嗎？”
“不是哦。”津島修治無情拒絕，“那種麻煩的事情，你去問聰慧過人的亂步好了，不要為難我這個小學生~”
“阿治的語氣……怎么總感覺怪怪的？”
“你想多了。”
“是嗎？”
琢磨了幾秒，坤靈蹙起眉毛，“不，我總感覺阿治心情——”
“啊，有件事忘了說。”津島修治打斷她的話，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最近老師布置了手工作業，是做女孩子的首飾，真無聊。”
“嗯，然后呢？”
“然后我把靈醬送我的寶石，全部拿來做手工作業啦~”
“哦，阿治做了什么首飾？石頭夠用嗎，不夠我還有好多。”
“夠用。”津島修治說，“因為要做什么東西，我還沒想好。”
安靜幾秒，坤靈語氣認真說：“等阿治做好了，送我吧。”
“什么啊，靈醬已經送給我的寶石，居然讓我做首飾再還給你。”
“不是還，是送。”
“請問，這有區別嗎？”
“區別大了。”坤靈問，“所以可以嗎？”
沉默了幾秒，津島修治音量有些輕：“到時候再說吧，說不定我中途就放棄了。”
“好吧。”
接著，兩個人又聊了一些有的沒的，話題無趣卻有一股難言的安閑放松。
半晌后，考慮到津島修治日常的作息習慣，坤靈有點不舍得提出斷聯。
“時間過得好快，阿治該睡覺了，明天我們再聊天吧。”
“不行哦，明天我有事。”
“好吧，那后天？”
“后天也不一定有時間誒。”趕在坤靈控訴前，津島修治又說，“靈醬，我改變主意了——開店，如果你想用海經里的東西，可以哦。”
“嗯？怎么突然改變主意了？”
“嘛，我有預感，如果讓靈醬繼續親、手、賺錢，你絕對會變成拘留所常客，每次就像回家一樣。誰讓——”津島修治尾音拖長，“靈醬是個亂來的笨蛋~！”
“胡說，我——”
聯絡被單方面結束，坤靈只能對著《海經》干瞪眼。
癟癟嘴，她像往常一樣放狠話。
“臭阿治，給我等著以后！”.
第二天一早，坤靈三個人急匆匆吃過早飯，便準備離開云中島，辦各自的事情。
臨走前，坤靈一手拉著一個，帶著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在他們所居住的浮空，盤旋著飛了三圈。
在三人重新落地的瞬間，一股無形的波動從浮空像外擴散。
很快，天空冒出四道虛幻的影子。
——天之四靈。
他們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透明，讓人看得不太真切。
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他們似是朝虛虛頜首，然后便消散在空中。
下一瞬，整座看不見邊際的海之境內，傳來或高亢或低沉的獸類長鳴。
所有的無智動物依照本能，遙遙望向浮空，眾多神和強大異獸則略有所感，不約而同看見浮空，眼底劃過了然之意。
這種異狀聲勢浩大，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自然是察覺到了。
“……這是發生了什么？”
江戶川亂步有些猜測：“某種儀式，大概是歡迎之類的？”
“差不多，也算是認證。”坤靈解釋說，“因為海經內沒有記錄亂步，中也的父母沒有幫他……呃，總之，你們需要經歷這種儀式才算得到認可。這樣的話，就沒有不長眼的家伙敢打你們主意了。”
“不長眼的家伙？”中原中也疑惑。
坤靈說：“哦，海境內有很多專門吃人的野獸。”
“哈？認真的嗎？”
“當然。”
隨后，坤靈丟給中原中也一本《海經》，說：“拿著，我們可以用這個隨時保持聯絡。”
“聯絡的話，用手機不就好了？”中原中也嘴上這樣說，還是聽話地接過書。
江戶川亂步代為回復說：“手機會受信號影響，只要帶著這本書，無論中也在哪里都能聯系得到，靈醬還能用這個傳送，很實用。”
“沒錯。”坤靈說，“這樣的話，中也幼崽再也不會走丟啦。”
中原中也沒說話，只是捏著書的手指微動了幾下。
隨后，他又有些不爽：“嘖，不要總喊崽子崽子的，很老土的說法。”
“哦。”坤靈應了一聲，又說，“中也，那作為交換，你以后得喊我姐姐，我比你大。”
意外地，中原中也沒有跳腳。
安靜了好一會，他才別扭地低聲喚了一聲。
“……坤靈大姐。”
坤靈眉心跳了幾下：“這是什么稱呼？像是大媽的委婉稱呼。”
“噗嗤，哈哈哈哈！”江戶川亂步笑出聲，“是極道的專屬稱呼，坤靈大姐噗噗噗！”
“……別笑了啊喂！”
就這樣嘰嘰喳喳的一路，三人分別。
坤靈先送江戶川亂步去找福澤諭吉，順便拿戶籍資料。
只是——
看清戶籍資料上的內容，坤靈難得惱火了。
“霓虹籍華裔？！我可是正兒八經的華夏人，才不是霓虹籍！！！”
第26章
坤靈的惱火很明顯, 為她的戶籍信息奔波了一天的福澤諭吉，有些不理解。
他問：“啊，霓虹國籍有什么問題嗎？”
“有問題！”坤靈舉起戶籍謄本, 手指戳著登記國籍的區域，“怎么能篡改國籍呢？你知道的, 我是華夏人！”
從里到外，她都是純正的華夏人。
海境內的神明異獸和她, 永遠歸屬于華夏大地，這一點亙古不變！
福澤諭吉雙手揣進袖子, 望著坤靈陷入了沉默。
幾秒后，他表情沒變，但聲音能聽出幾分為難：“華夏國籍的獲取十分困難, 我是霓虹人, 沒辦法跨國幫……抱歉。”
眾所周知，華夏國籍是世界上最難獲取的國籍之一。
福澤諭吉通過往日的特殊人脈, 偽造一份出生屆, 可以將坤靈以孤兒的身份登記辦手續。
辦理霓虹國籍信息，這不算困難。
但如果讓坤靈擁有華夏國籍, 其中需要跨國偽造的手續, 卻幾乎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他不是在推脫找借口。
“我只能為你爭取到霓虹籍華裔。”福澤諭吉補充說明, “不過，你還是未成年，如果以后有特殊機遇，按照華夏的法律, 你或許能在十八歲成年時選擇國籍。”
“特殊機遇什么的, 一聽就很渺茫。算了，反正我……”回華夏也總撞墻。
坤靈雖然任性又自我, 但不是一個完全講不通道理的人。
明白福澤諭吉說的情況屬實，她便不再糾纏這件事，只是神情仍有些悶悶不樂。
見狀，福澤諭吉猶豫了會，說：“而且……擁有霓虹國籍對你來說，也算是件好事。”
“好事？”坤靈癟了癟嘴，“是指我有身份信息了嘛，呿。”
“不。”
福澤諭吉說：“擁有霓虹國籍，你以后再做……不會因為觸犯法律而被遣返。”
只會入獄。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如果再次入獄，他還會撈她。
遣返不行，他解決不了。
“遣返？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哪知，坤靈聽到這件事，雙眼一亮，有些躍躍欲試：“如果我做出格的事情，你們能有百分百把握將我送回華夏？！”
“……”福澤諭吉一噎，說不出話。
“就像撈紅珊瑚那種明令禁止的行為，或者偷雞摸狗之類的——我很擅長這個！”
“……”
“噗嗤哈哈哈哈！”江戶川亂步看了半天，捂著肚子笑出聲，然后對坤靈說，“靈醬，你很適合當個三流搞笑藝人欸。不過別妄想了，你琢磨的笨蛋計劃不會成功。國籍信息錄入已經完成，你那么做的下場，只會是灰溜溜待在拘留所，保釋難度也會升級，所以不要給福澤大叔找麻煩啦。”
“啊，是這樣嗎？”
坤靈看了看笑得更大聲的江戶川亂步，又看向一臉無語的福澤諭吉。
低下頭，她有點小委屈：“白高興了。”
還以為人類有辦法，強行把她送回老家呢。
不對！
如果她一個人被遣返了，肯定不能光明正大帶走這幫崽子，那可怎么辦……
……算了算了。
這些幼崽這么小，沒了她的保護，他們絕對沒法好好生存，說不定還會被人欺負，太可憐了。
那就……先這樣？
坤靈在一旁胡思亂想，江戶川亂步看了她幾眼，又默默挪開目光。
隨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嚷嚷著早上吃了飯卻沒吃甜點，現在他寶貴的腦袋急需補充能量，催促福澤諭吉去幫自己買甜品零食。
福澤諭吉被江戶川亂步磨得沒脾氣。
過了一會，他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向附近的便利店。
“靈醬。”
“嗯？”
思緒被打斷，坤靈看向江戶川亂步，疑問出聲：“亂步，怎么了？”
“靈醬，你今天想四處轉轉，研究開店的類型。”江戶川亂步背過手，笑瞇瞇說，“然后，還會去中也所在的羊組織據點，‘探望’一下被小中也惦記的同伴，看看他們都是些什么家伙，最后再帶我和中也回家。以上，我說的沒錯吧。”
“嗯，全對。原本，我就是這么打算的。”
“唔，原本？”
不到一秒，江戶川亂步就看穿坤靈如此措辭的原因：“原來是這樣啊，因為接了護衛委托，擔心福澤大叔保護不好我，所以靈醬想陪我完成工作，再拉我一起去——什么嘛，論武力，我雖然比不過小中也，但別輕視我的頭腦啊，我可是世界級名偵探，靈醬~！”
“亂步，你的武力值不是比不過中也，而是弱得一塌糊涂。”坤靈糾正并否認，“還有，我沒有輕視亂步聰明的小腦瓜。”
江戶川亂步氣得跳腳：“啊啊啊，你以為補充后面那句，我就會開心嗎——”
“亂步。”喚了一聲，坤靈遲慢地解釋，“中也雖然也是幼崽，但他很強。人類只憑借武力的話，根本無法傷害到他。亂步，你不一樣，你弱到……我覺得輕輕一捏，就會壞掉的程度。”
“什么啊，靈醬太過分了，壞掉這種說法——”
坤靈再次打斷：“亂步，我會擔心。”
說這句話時，她的語氣平靜，沒有任何安撫和溫柔的成分。
但很神奇，江戶川亂步聽完后，卻瞬間安靜了下來，不再像小孩子生氣一樣嚷嚷不滿。
沉默了一會，他嘟囔著說：“靈醬，你這家伙真狡猾，和白澤先生一樣。”
“嗯？”坤靈摸不著頭腦，腦回路清奇地翻譯，“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亂步會突然說這句話，但狡猾……是夸我聰明的意思吧？”
“……真是，靈醬你真會抓重點。”
“啊，這也是夸獎吧？”
坤靈覺得自己再次被夸，先是喜形于色得意，很快又不樂意了，“夸我就夸我，干嘛和白澤那個滿肚子壞水的家伙扯上關系。亂步，你真不會夸人。”
“……”
總是噎人的江戶川亂步，被坤靈噎到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他無力地擺擺手：“這個話題到此為止，說說正事吧。”
“……哦。”坤靈有點小失落。
她還以為亂步會換一種說法夸她，白等那么久了。
佯裝沒看出來這一點，江戶川亂步指著福澤諭吉離去的方向，很認真的說：“靈醬，福澤大叔絕對能保護好我，你去做想做的事情就好，我不需要，真的。”
“唔，福澤武力值雖然還行，但我……不放心。”
“哎呀，靈醬的擔心完全沒必要。我隨身帶著海經，真的有事，你也可以瞬間過來救我呀，而且總把我當成易碎的小孩子，很傷自尊嘛欸！”
“是這樣嗎？但亂步行事，實在太亂來了。”
“……啊啊啊，那件事，我已經得到足夠的教訓，靈醬不要再提了~”
看出江戶川亂步的堅持，坤靈仍是有些躊躇：“好吧，那我今天親眼看看，然后——”
“不用！”
“你說了不算。”
某些時候，坤靈固執的讓人可怕，江戶川亂步想到了別的方式。
“我想和福澤大叔成為搭檔。”他說得有理有據，“但是大叔不想和人產生聯系，如果他發現我有保護者，會立刻抽身離開。”
“為什么？”
江戶川亂步踢踢路邊的小石子，說：“靈醬說過，每個人都有不想別人知道的秘密。福澤大叔因為往事才會這樣，所以其中原因，我不能告訴你，那是大叔的秘密。”
“我明白了。”
推己及人，坤靈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不再追問。
思索幾秒，她自認為搞懂了江戶川亂步的想法：“所以，亂步，你想一直纏著拿你沒辦法的福澤，通過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法，讓他早日——認命。”
“……喂，這種說法太難聽了吧？！”
“我說錯了嗎？”
除此之外的理由不能講給坤靈聽，江戶川亂步塌下肩膀，發絲都彷佛失去了光澤。
末了，他無奈承認：“靈醬沒說錯。”
“亂步，早這么說不就好了。”
坤靈善解人意地拍了拍江戶川亂步肩膀，“既然亂步有自己的計劃，我就不打擾你了。記住，遇到麻煩要喊我。”
“知道了知道了。”
“我等會把你交給福澤，就去找中也。”
“嗯嗯，好~等一下——”終于想起提這個話題的目的，江戶川亂步站直身體，難得有些嚴肅，“靈醬，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江戶川亂步看向鐳缽街的方向，語速放慢：“靈醬，你等會去小羊們的根據地，找到中也后，一定要保持沉默，全程只看只聽。絕對！絕對！不要對看到一切，說任何話和做任何事。靈醬，可以嗎？這很重要。”
“很重要？哦，好，我答應你。”沒有多考慮，坤靈很快便答應了。
不明白江戶川亂步為什么這么說，她十分不解，于是問出了口：“亂步這么說，肯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但……可以問為什么嗎？”
“因為，靈醬看到小中也的……一定會超級生氣。”江戶川亂步語焉不詳，“總之，靈醬聽我的，絕對不要在中也面前評價那些小羊。去了那里，你絕對要壓住火，回來我們再商量。”
“壓住火……我一定會發火？這么篤定我會不高興——”
坤靈反應半慢拍，過了一會才回過味，“也就是說，那幫小羊崽子欺負中也了？”
神情一點點變冷，她面無表情地說：“那群人類幼崽，膽子可真大。”
“不是靈醬想的那種，是……哎呀，等你去到就知道了。”江戶川亂步扯了扯坤靈的衣袖，再次強調，“靈醬，到時候無論你心里想什么，都不要用言語或行動表現出來——如果你不想中也夾在中間為難的話。”
“我知道了。”
坤靈這一次這么聽話，江戶川亂步意外了一瞬。
接著，他又打提前量地安撫說：“靈醬，有我……和阿治在，事情會輕松解決的。”
“好。”
坤靈應了一聲，偏頭看向正往這里趕來的福澤諭吉，“福澤回來了，我等會就去找中也，亂步照顧好自己。”
“放心啦。”
等福澤諭吉揣著甜品紙袋走到眼前，坤靈將江戶川亂步推到他身前，鄭重地說道：“閣下，亂步就拜托你照看了，晚上六點我來接他，謝謝。”
說完，她立刻轉身離開。
“……等等！”
福澤諭吉錯愕地看著坤靈的背影，頭有些暈。
怎么回事？他怎么忽然就要照看亂步這孩子，還一整天……？
“福澤大叔，我們走吧，快到委托時間啦。”江戶川亂步語氣歡快，顯得心情格外好，“解決完這個委托，你下午還有新的委托等著呢。放心吧，憑我的特殊能力，絕對會輕輕松松就解決啦。”
前兩天，江戶川亂步運用超凡能力，看透劇場殺人預告的真相，今天便接到了市警局的特殊委托。
——和福澤諭吉一起接下的任務。
福澤諭吉沉聲說：“亂步，上午的委托我們一起完成，但我下一份委托——”
“福澤大叔快走吧，不然會錯過最佳時機的。”
“……”
“對了，這兩份委托的中間空閑時間，我們去吃甜品吧。啊啊，那家甜品很難排隊，要傻乎乎的地站好久，真討厭。”
“……”
“福澤大叔，走快點啦，你速度好慢。”
“……知道了，好好走路別拉我的袖子，會被拉長的。”
“好嘛。”
少年聽話地松手，亦步亦趨地跟在福澤諭吉身邊。
寸步不離，像小孩子是跟著家里的長輩那樣。
嘆了口氣，福澤諭吉抬腳，加快邁步速度，莫名其妙地打消了下午甩掉江戶川亂步的想法。
“也不知道靈醬那個笨蛋，會不會搞砸事情，她太我行我素了，真讓人擔心。”
“……”福澤諭吉心情復雜，看了一眼說出這種話的江戶川亂步。
就……這種評價出自亂步之口，很微妙.
找到小羊的根據點很輕松，坤靈稍稍感應被中原中也老實帶著的《海經》，就確定了他的位置。
拐到一個狹窄巷子，走到路人的視野死角，她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坤靈就出現在鐳缽街的一處平房街區。
房屋破舊、街區混亂、人員魚龍混雜的地方。
坤靈的穿著有些奇怪，但那些布料一看就十分昂貴，和鐳缽街整體情況格格不入。
自然吸引了附近人們的注意，他們或直接或隱秘的打量她，眼神復雜，想法各異。
坤靈眼神淡漠，一一回視過去，等到那些人收回視線，才朝著角落的一處聯排房屋走去。
此時，聯排屋子里。
中原中也剛回來不久，正和白瀨這群羊成員報平安，支支吾吾地解釋他昨晚去了哪里，為什么沒回來。
“不是敵人啦，別瞎說。”
中原中也不擅長說謊，表情有些不自然，半遮半掩地含糊說，“打暈我……是有些事情不適合講給你們聽。嘛，只是她的方法有些奇怪，總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那就好，呼——”白瀨聞言松了一口，“那位小姐不是敵人就好，能輕而易舉打敗中也，也絕對能輕松把我們全抓起來，想一想就好可怕。”
“喂喂喂，哪里輕而易舉了？！”中原中也不服氣說。
白瀨嬉皮笑臉地說：“中也別不承認，你可是沒堅持多久，就敗下陣了。”
“……切。”
“不過，中也，那個小姐是誰啊？”白瀨咂咂嘴感嘆，“吶吶，看她的穿著，明顯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中也，你怎么會突然和那種人扯上關系？”
“啊……這個啊……”
撓撓頭，中原中也目露難色，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釋，“也不是突然扯上關系……就是和我的身世家人之類的……有點關系。嗯，差不多是這樣。”
“中也的……身世和家人？”
白瀨的笑容緩緩消失，放下搭在中原中也肩膀的手，表情有些古怪。
“中也，昨天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才沒有立刻回‘羊’啊。”
“嗯，算是。”覺得宵禁這種說法有點遜，中原中也沒有提這點。
“也就是說，中也不是孤兒啊。”白瀨語氣有一絲絲陰陽怪氣，“嗤，什么嘛，原來是遺落在外的有錢人家的孩子啊。果然，擁有強大異能力的中也，就連身世都跟我們不一樣呢。”
“喂，白瀨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呵，我說的不對嗎？！明明、明明最開始，中也是一個連面包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可憐家伙！”
“白瀨你這——”
“閉嘴吧，中也你這背叛了羊的家伙！”
白瀨的情緒太明顯，圍在周圍的羊成員見狀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辦。
過了幾秒，粉色頭發的女生柚杏拉住他，低聲說道：“白瀨，你別這樣。中也找到家人……是、是好事。”
“哈？！好事？！”
白瀨倏地推開柚杏，環顧著周圍的羊成員，咬牙沖著中原中也低吼，“中也，你可別忘了，當時是我們撿走失憶的你，照顧得你！如今倒好，你找到了有錢的家人，就準備一腳把我們踢開去——”
“胡說，我沒有這么想！”
“哈？你敢說你不會再和她走？！中也，你敢嗎？！”
“我！”中原中也想起答應坤靈的事情，想反駁的話頓住。
“哈！看吧我就說，你這個忘恩——”
“砰——”就在這時，房屋大門被人踹開。
猝不及防地情況，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向門口。
“真是麻煩，明明答應了亂步的。”
門口，坤靈緩緩收回腳，斜睨著屋里的小羊，語氣平淡無波，“我說，你們知道我拐中也回家有多困難嗎？我的勞動成果，好歹也尊重一下吧。”
第27章
坤靈以這樣的出場方式現身, 又冷冷說出那一句話。
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始料不及，愣愣地站在原地，齊刷刷望著她, 沒有任何反應。
“吱呀吱呀——”
下一秒，本就不夠牢固的門板, 又被人大力一腳踹開，發出幾聲令人牙酸的聲音后, 直直撲向地面。
“砰！”
遭受到過大力度的沖擊，門板倒地向前揚起一陣勁風, 吹散板下的一片灰塵。
一時間，空氣似乎也灰塵影響，莫名凝固。
眾人看著面色微涼的坤靈, 還是沒人說話, 也沒有動。
這些人仿若木頭樁子一般杵著，也像是在表演一出滑稽的默劇。
因為他們沒忘記, 這忽然闖入組織領地的坤靈, 能夠輕松壓制住羊里最強大的中原中也。
連中也都……他們更不敢。
緩緩掀起眼簾，坤靈環顧一圈羊成員的表情, 抬腳朝中原中也走去。
“中也。”
手指曲起, 彈向橘色的小腦瓜, 坤靈聲音平淡地說道，“為什么老老實實聽人說教？這不像你的性格。”
被人指著鼻子說教，中也應該一拳打過去才對。
這幅老實容忍的樣子，她看著, 真礙眼。
“嘶！啊, 不是……等等，比起這個——”吃痛地捂著腦門, 中原中也回過神，有些疑惑，“坤靈大姐，你怎么過來了？臨走前，你不是說要陪亂步完成工作，再來找我嗎？”
“嗯，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坤靈再次抬起手，輕點了幾下中原中也有些微紅的腦門。
下一秒，小孩肌膚上的淺淡紅痕消失。
“但亂步有他自己的計劃，有我陪在身邊，反而會阻礙他。”坤靈垂眸看著中原中也，“所以，把亂步送給福澤，我就來找你了。結果一來到這里，就聽到了讓我很不爽的對話。”
停頓一秒，她微微轉過身，抬眼看向白瀨，語氣冷淡地輕聲說：“繼續說啊，你對中也找到家人都有什么意見，全部說出來我聽聽。”
此時，坤靈背對著中原中也，有些東西他看不到，但直面坤靈的白瀨，能看得見。
白瀨清楚地看見，說這話時，她眼里是毫不掩飾的輕蔑，以及一閃而過的殺意。
對他的殺意，那不是開玩笑……
對方是真的有殺了他的想法！
只因為他對中也說的某些話！
那是像看螻蟻一樣的眼神，干掉他簡單的就像踩一只螞蟻。
而她，的確能做到。
意識到這件事，白瀨出于本能恐懼，控制不住地向后倒退了一小步，嚅囁著嘴，什么話也講不出來。
那些對著中也，能夠毫無心理壓力說出的發言，他根本不敢對坤靈說。
她不是中也，不會有顧忌……
“嗤。”
坤靈看著白瀨的小動作和眼神，輕嗤一聲后說，“怎么，不敢說了？看來你知道啊，中也對你們脾氣好，我不會。”
答應江戶川亂步的事情，坤靈沒忘，銘記在心。
來之前，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停暗示自己不管看到什么，一定要忍住，忍住。
忍住……個屁啊！
未來會受到海境內所有強大存在寵愛寶貝的小孩，只是因為找到家人，就被一群享受他保護的人類小屁崽子指著鼻子罵，他卻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解釋。
聽到和看到這一幕，坤靈把答應江戶川亂步的事情，瞬間拋之腦后。
怒從心中起，如果不是擔心中原中也接受不了，她早在白瀨冷嘲熱諷的那一刻，就把他宰掉了。
現在還‘心平氣和’地站著，已經是她忍耐后的結果了。
“中也是我家不小心丟掉的幼……小孩，我好不容易才把他騙回家，你們怎么敢指著他鼻子罵？”
越說越來氣，坤靈漠然地看著房間里的眾人，緩緩抬起左手。
一瞬的功夫，房間里的簡陋設施像是受到看不見的力量席卷，凌亂地飄舞在空中，互相碰撞發出可怕聲響。
時不時，還有木板碎渣掉落在羊成員的頭頂，帶著千鈞一般的壓迫感和力度，但他們只能瑟縮地看著，然后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中原中也。
“說啊，你們這幫弱小的人類崽子，怎么敢欺負我家中也的呀？”
說著，坤靈操控著設施停滯在空中，接著將早已打磨得尖銳的設施一角，對準每一個羊成員，目的不言而喻。
看著即將被處理的羔羊們，她的眼神沒有一絲動容，淡淡道：“因為不想拋棄你們這幫軟弱的小羊，擔心你們無人保護，中也差點就拒絕回家。啊，你們知道我們家幾個人，費了多少口舌，我又臉皮多厚的裝聽不見中也的反駁——真的很不容易，才讓中也答應回家呢。結果，你們這群毫不珍惜中也心情的家伙，憑什么——”
“夠了，別說了！”
坤靈的話沒說完，中原中也似是才從意外中反應過來，出聲阻止。
握住坤靈仍在發力的手腕，他垂下光彩黯淡了些許的亮橘色發絲腦袋，低聲說：“坤靈大姐，他們、他們只是誤會了一些事情，一時情急才會……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們對我很好的……你別這樣。”
安靜了很久。
“中也，我不高興。”坤靈輕輕說，“他們這樣說你，我胸口有點……不舒服。”
很奇怪，悶悶的。
話是這樣說，感受到手腕堅持著的阻攔力量，坤靈看了一會中原中也頭頂的小發漩，還是放下了手。
“咚咚咚”幾聲，設施墜落在地。
也不知坤靈是不是故意的，那些設施落地后，尖銳的一角仍舊對準了所有的小羊。
距離刺穿他們脆弱的皮膚，只差分毫。
無論如何，坤靈最終還是放棄了教訓同伴，中原中也見狀，幾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老實說，如果是別人這樣對待自己守護的同伴，他早就一腳踢過去了。
要讓對方明白，任何膽敢襲擊羊的家伙，都絕對會受到重力的碾壓報復。
可坤靈不一樣，她是和同伴不一樣的、他的新家人。
而且，中原中也不是不知好賴的人，他知道，她這么對待羊是因為他，是因為看不慣白瀨對自己的指責。
嘛，雖然他覺得有些……小題大做。
但也因為如此，他張不開嘴去數落坤靈，也從打心底無法因為她這種‘小題大做’的舉動，而生她的氣。
私心里，中原中也有些不愿意承認。
這種被人過度保護的感覺，很新奇，而且……還不賴。
收回令人難為情的思緒，中原中也轉過頭，稚嫩的小臉滿是認真，看向白瀨說：“白瀨，你知道的，我從不撒謊，承諾的事情說到做到——我的確是找到了……家人，但我永遠不會背叛羊。坤靈大姐答應了的，白天不管我在哪里和誰在做什么，只要晚上回家就好。”
看了看正偷偷冷眼望向自己的坤靈，白瀨倏地收回視線，支支吾吾說：“哦，原來、原來是這樣啊，不過晚上——”
身上的寒芒越來越冷，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出于小動物本能的危機意識，識相地及時住口。
可是那股冷意沒有退卻，反而越來越濃，冷到刺骨。
下一秒，白瀨忽然猜到了坤靈眼神變冷的原因，手臂在身體兩側繃直，然后鄭重地朝中原中也鞠了一躬，大聲地說：“對不起，中也！之前誤會了，還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對不起。”
冷意漸漸消失，他猜對了！
“誒？啊……啊啊，沒關系，我不怪你。”第一次被同伴鄭重地道歉，中原中也不適應地撓了撓后腦勺，又補充說，“總之，我不會拋棄羊，白天還是會和大家一起，承擔保護羊的責任。”
白瀨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個字不敢吐出，只能干笑著說：“啊，我們相信中也。”
坤靈冷哼一聲，見他立刻站姿筆直，像個鵪鶉一樣再次向中原中也道歉，才滿意地收回視線。
只是她心底的火氣，也僅僅是暫時壓下去.
一場大概會導致羊組織傷亡慘重的事件，最終消匿于無形。
因為之前坤靈揮揮手種下的大片心理陰影，羊成員們不敢靠近她，像尋求保護一樣地圍著中原中也。
有中也在，他那個大姐就……不會殺掉他們。
——這是朦朦朧朧間，羊成員們集體察覺到的事情。
但也因為這樣，坤靈所在的區域，成了一片真空地帶，孤零零的一個人，看起來有點可憐。
兩方站位涇渭分明，中原中也對此也有些無計可施——
小羊們害怕坤靈，是因為她的武力值過高，而且對他們明顯不喜，便識趣地不去套近乎。
另一邊，坤靈完全不搭理小羊們，則是因為他們先前對中原中也回歸后，怒聲指責他背叛，還有周圍人圍觀卻不勸架的態度。
這種情況，中原中也夾在其中兩面為難。
所以，和羊成員們聊完之后對敵人的報復計劃，他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推開眾人，朝像個大爺一樣雙臂環胸、坐在唯一完好椅子上的坤靈走去。
“坤靈大姐。”
“嗯。”坤靈冷冷淡淡地應了一聲。
“嘖，還在生氣？”
“沒！有！”
這種硬邦邦的否認，中原中也聽得有些無奈。
清了清嗓子，他語氣有些不自然地解釋說：“真是，只是他們誤會了一些事情，而且白瀨也道歉了。所以說，我都不生氣了，你怎么還……氣性未免也太大了吧。”
“中也那么輕易地原諒，是你脾氣好。”坤靈說，“忍氣吞聲的蠢事，我做不到。”
“喂喂喂，說蠢事什么的——”
“老實說，剛剛想把他們全部宰掉，不是一時沖動。”坤靈很誠實地說：“如果中也沒阻止，我真的會那么做。”
中原中也驚得瞪大眼睛：“哈？！只因為那么一點小事，就要把人全部——真的假的？！坤靈大姐，你這種想法超可怕極端欸。”
“真的，我沒騙你。”
“只是說得過分了一點，可——”
“中也，我受不了。”坤靈直視著中原中也，“一群弱得要死只會享受保護的人類，膽敢指著強者鼻子罵，誰給的底氣？他們憑什么？”
“坤靈大姐，你不了解情況，白瀨他們是我的同伴，我們平時——”
“的確，我不了解。甚至，如果我偶然遇到陌生人類的言語冒犯，大多數也只是無視，或者簡單教訓一下。”
“那……”
“有些事情我無所謂，但你們幾個崽子不行。即便答應了亂步，但我忍不了。”坤靈垂下眼眸，聲音有些低，“因為……中也傷心了。”
抬起眼，她一字一頓說：“他們讓中也傷心了。”
想殺了他們，是因為中也傷心。
最后停手，也只是因為她知道，中也會傷心。
第28章
“……這樣啊。”
沉默了幾秒, 中原中也單膝蹲下。
揚起小臉看向坤靈，他的笑容張揚肆意：“坤靈大姐，搞清楚一點, 我可不是什么心靈脆弱的小鬼。只是和同伴誤會吵了幾句嘴，嗤, 傷心？你太小瞧我了。”
“沒有小瞧中也。”然后坤靈又蹦跶出兩個字，“不信。”
“哈？”
“就不信, 中也明明難過得快哭鼻子了。”
“……”中原中也笑容消失，腦門青筋鼓起, “再說一遍，我沒有傷心，更、沒、有、哭！”
坤靈很固執：“是嗎？中也是覺得哭泣很丟臉, 不敢承認吧。”
“……你這混蛋, 別再胡說八道了，我最后說一次——沒！有！”
“哦, 還是不信。”
“……”
中原中也拿坤靈一點辦法沒有, 保持著蹲姿說不出話，臉上也滿是無語。
沉默, 是今天的鐳缽街。
過了一會兒, 坤靈打破平靜, 忽然說了一句：“中也，撒謊說自己一點也不傷心，是想緩和我對小羊崽子的態度吧？”
“誒，什么啊, 我、我才沒有——”
“不管你怎么說, 都沒用。中也，我不會改變我對他們的態度, 我很討厭他們。”
他們對中也指責的畫面，她只看見一次，那她看不見的時候呢？
肯定的吧，不止一次‘欺負’中也，各種意義上的。
因為‘欺負’，不一定是簡單的肢體沖突。
心理傷害和挾恩利用，也是欺負。
“嘖，坤靈大姐，你猜錯了。”
“嗯？”
曲起手指，中原中也學著坤靈之前的模樣，彈她腦瓜崩。
可惜……力度沒控制好，勁兒使得稍微有點大。
“……呃。”
略微心虛地看著坤靈白晰的皮膚迅速泛紅，中原中也緩緩挪開視線，見她一直沒有反應，才低聲解釋說：“坤靈大姐，我沒有改變你想法的念頭，你怎么想都無所謂。畢竟，保護羊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因為這種事情不舒服。”
他無法忘記，坤靈當時眼神放空，迷茫地說胸口悶時的模樣。
不想，他不想她因為這點小事情，悶悶不樂。
至于他自己的小情緒，那不重要。
“誒，原來是這樣啊。”坤靈歪了歪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中也是想哄我開心，才撒謊啊。”
“……”
中原中也磨了磨牙，火大道：“你這理解能力低下的家伙，都說了我沒有撒謊，我——”聲音減弱，直至消音。
因為他看見，坤靈正伸手摸向被他彈紅的皮膚……
看著她的動作，中原中也所有想說的話，都因心虛而卡在喉嚨里，一時間完全吐露不出來。
該死的，所以說他剛剛為什么要手欠啊啊啊啊！！！
手指拂過，坤靈腦門的印記消失，然后發出感慨。
“中也真是一個暖心的幼崽，和長相一樣乖巧可愛。”
“……”中原中也木著臉。
不，他一點也不想被人這樣夸。
“所以，我可以問中也原因嗎？”
“……什么原因？”
坤靈說得很直白：“中也雖然脾氣很好，但絕對不是一個無底線忍讓的小孩。所以到底因為什么，你會對他們那么容忍？”
“……話說，你為什么會有我脾氣很好的錯覺啊。”中原中也別扭地嘀咕一句，然后回應她之前的問題，“沒有容忍，同伴之間的吵嘴很常見，也沒到發火的程度。而且……”
停頓了幾秒，他才緩緩說道：“兩年前，我沒有記憶，沒有生活常識，對外界更是一無所知。流浪了一段時間后，是羊把我撿了回去，照顧我，也給了我棲身之地——所以他們說的沒錯，羊對我有恩，我就得承擔起保護羊組織的責任。”
“中也，你是認真的嗎？”
“什么？”
坤靈搞不明白：“因為把你撿走又照顧了兩年，就得給他們一群人當牛做馬，離開羊就是背叛？這是什么理所當然又奇葩的言論啊。”
“……喂，說什么當牛做馬，太難聽了吧？！”
“不是嗎？”坤靈只憑最開始見到的那一幕，就敏銳地發現，“遇到綁架、敵人來犯之類的情況，他們只會情緒激憤叫嚷著‘中也快上’、‘中也狠狠報復回來，讓他們知道羊不好惹’，然后讓你單槍匹馬去對付敵人，他們躲在一旁干看著。”
“什么啊，他們不是不想幫我，只是沒有能力，去了也是添亂。”
“所以呢？只因為中也強，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保護，卻不給你相應的尊敬。”
“尊敬？唯獨那種東西，我不需要。”中原中也看向收拾殘局的小羊們，“我們是一個組織，組織里的大家是地位平等，我也只是羊的普通一員罷了，才不是所謂的‘羊之王’。”
“羊之王？”
“誒，坤靈大姐還不知道啊。”中原中也自己提起這個有點不好意思，“就是、就是這兩年總活躍在鐳缽街，那群閑散的黑手黨勢力，最近給我起了這個稱號。”
快速略過這個話題，他回復坤靈之前的話：“總之，他們不是享受保護，而是我擁有一個還算不錯的手牌，那么作為組織的一員，用我所擁有的力量守護著整個羊組織，這很正常的事情。”
“正常嗎？”
“當然。”中原中也站起身，“一個組織里的成員，有多大能量就承擔多大責任，大家都是這樣，很平等。”
坤靈撇了撇嘴：“是嗎？就我看來，中也承擔了羊組織百分百的責任，這不是平等。”
“……不要這樣說，不單是我，大家都在為組織付出。坤靈大姐才待了多久，看得不全面。”
“那我待久一點，做出的評價就算全面了？”
“等等！也就是說，你今天要陪我一天？！”
“干嘛這幅表情，不可以嗎？”
“……誒，這個嘛。”中原中也想不出反駁的話，只能生硬又委婉地勸道，“對了，你今天不是要考察開店種類嗎？還是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不用在羊——”
“中也，你好像在擔心什么。”中原中也的想法掛在臉上，哪怕是坤靈都能看出，“啊，是害怕我看到一些畫面，找他們茬？”
沒辦法，家里最小的幼崽，真的太好懂了。
中原中也一怔，快速反駁：“才不是！！！羊組織的大家都很好，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覺得羊的成員會做錯什么，他卻有一種預感——很大概率，坤靈會不高興。
然后，對羊成員觀感更差。
其實也說不出具體原因，他只是出于一種莫名強烈的直覺，下意識拒絕了她。
“不信。”坤靈挑挑眉，“不怕的話，中也為什么想趕我走？”
“嘖，我沒有，你愿意待就待吧！”
“好，聽中也的，我留下。”
“……”.
事實證明，中原中也的直覺準得可怕。
坤靈的表情從最開始的閑適放松，漸漸變得冷淡，最后唇線繃緊，做出一副晚娘臉的模樣。
趁著中原中也不注意，她的死亡視線具現化成小刀子，挨個刮過羊成員。
直到他們汗毛直立，坤靈才趕在中原中也注意到的前一秒，快速收回。
忍住，忍住。
亂步剛剛通過《海經》反復提醒她，再氣也絕對要忍住，凡事等回來再說。
于是，坤靈哪怕惱火到發絲不受控制地飛舞，也仍舊強忍著發癢的拳頭，努力平復暴動的呼吸節奏。
她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理智，才能勉強保持冷靜，克制住自己想要胖揍小羊們一頓的念頭。
忍住！忍住！
亂步和阿治一定有辦法，她不能沖動，不能沖動！
看著中原中也還在一無所知地打架，坤靈按捺下所有的情緒，復盤自己‘全面’、‘親眼’看到了事情。
平等？不存在的。
坤靈定下要留在羊一天的事情不久，以白瀨為首的幾個小孩，不敢靠近坤靈，就招呼中原中也過去。
接著，他們幾個人圍著中原中也，嘰嘰喳喳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就見中原中也臉色慍怒，擼起袖子沖了出去。
一群小孩子口中喊著義憤填膺的口號，烏泱泱地離開羊的根據地。
見狀，坤靈便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后，保持著一段距離。
沒過多久——
“中也，干掉他們！”
“那幫可惡的黑手黨，中也讓他們嘗嘗羊的厲害！”
“中也快上啊，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中也你可是羊之王，他們敢對我們出言不遜，就是在瞧不起你！”
“殺殺殺！喂，中也你下手重一點啊，他們很過分地辱罵我和祥泰，只是打傷他們這不夠！”
“像往常一樣，快點解決戰斗吶，中也。”
……
坤靈輕輕皺眉，聽著這群人類崽子，毫不客氣地使喚中原中也……
她忍！
戰斗期間，中原中也從簡單的對話中得知——羊組織會和某一只小規模黑手黨發生沖突，原因是有幾個人嘲笑了羊。他們喝酒聊天時說，羊只不過是仗著有一個強大異能力者，某些成員才敢這么耀武揚威。而這句話，恰好被一只小羊聽到，他覺得自己被瞧不起，自尊心嚴重受傷，于是憤怒地抄起酒瓶子，打了其中一個人的腦袋上……
這便是引起這場爭斗的始末。
也正因覺得只是口舌之爭，中原中也手下留情，只是揍了黑手黨一頓，并沒有要他們的命。
可是這種處理結果，那群小羊們顯然是覺得不滿——
“中也，你為什么不殺了他們？！”
“對呀對呀，你應該像以往那樣，將所有輕視羊的家伙全部干掉！”
“就是就是，中也你真是白浪費那么強大的力量了。”
……
諸如此類的指責，聽得坤靈火氣直沖天靈蓋，但中原中也卻只是皺眉，語氣煩躁但依舊耐心地解釋：“白瀨，他們只是說錯話，教訓一頓也就算了，不至于干掉，你們收斂一點。”
“中也，是你太心慈手軟了，如果是我——”
“行了，到此為止。”中原中也打斷，然后環顧明顯不贊同自己決定的羊成員，抿了抿唇說，“戰利品……我的那一份你們分一下，去吃點好的吧。”
柚杏眉眼一亮，挽住白瀨的胳膊：“哼，這還差不多，這一次就原諒中也了。”
白瀨也說：“算了算了，這件事就這樣吧。”
他這話一出，原本還略有不滿的羊成員全都不說話了。
彷佛白瀨才是羊組織首領一般，他們聽從他之后的命令，一窩蜂翻找黑手黨的口袋，又一窩蜂的奔向某一家店鋪。
而中原中也居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被同伴拉著一起前行，默認了白瀨的指揮。
期間，他還不忘看看身后不近不遠跟著的坤靈，見她沒有動手的想法，然后高高興興地和小伙伴手拉手繼續前進……
等羊全員吃飽喝足，新一輪爭端又開始了。
就這樣，時間一路流逝到下午三點。
這也是坤靈的忍耐力，快要到達底線邊緣的時間。
待了大半天的功夫，她已經能做出全面的評價了。
——什么平等？那是中原中也的錯覺。
在坤靈看來，中原中也在羊里面的地位——予取予求的地位。
整個羊都像是被他寵壞了一樣。
他們覺得，無論怎樣支使中原中也，都是理所應當的。
誰讓中也被他們撿到，還有強大的異能力？
這樣的中也，當然要幫他們教訓任何人——任何讓他們覺得不爽的人。
明明是她家的孩子，憑什么？
看著正滿臉孩子氣和同伴打電玩的中原中也，坤靈從角落里站起身，沒跟他打招呼，走出門。
“什么啊，一次薄恩就束縛住中也。”
她抬頭看了眼變陰的天空，低聲自語，“再呆下去，我會殺人的。亂步在忙，白澤去了極北……阿治，阿治一定有辦法的吧。”
第29章
回云中島前, 坤靈壓著火，頭腦尚有一絲冷靜，再次確認江戶川亂步的動態。
得知他還在委托現場處理案件, 暫時脫不開身，她不再遲疑, 準備立刻打道回府。
“等不了了，距離接中也和亂步回家, 還有三個小時，足夠了。”
足夠她和阿治聊完這件事, 再接幼崽們回家了。
再次回望了眼仍沉浸在電玩中的中原中也，坤靈轉身邁步，拐個彎進入一條隱蔽小巷。
很快, 她的身影逐漸透明, 直至完全消失。
下一秒，坤靈就回到懸于海境之上的浮空島。
不出意外, 上空無一人。
隨便找了個涼亭坐下, 坤靈在石桌上攤開《海經》，嘗試和津島修治建立聯絡。
時間有點久, 但最終還是接通了。
“什么嘛, 靈醬, 我們昨天不是說好了，我今天有事，不能——”
“阿治。”一聲略微低落的呼喚。
打斷了少年似真似假的嘟囔抱怨，也成功讓通話變得安靜。
津島修治聲音放緩, 輕聲詢問：“靈醬, 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事，需要無敵聰明可愛的阿治幫助嗎？好啦, 跟我說說吧。”
“嗯，有。”
明明對方只有十歲，坤靈卻像是找到了可以依賴的人。
聽到津島修治有幾分哄著意味的話，她之前還能強壓著的滿腹惱火，以及對困擾之事的煩悶，在他面前再也憋不住，全部傾瀉而出。
“阿治，中也保護的那群小羊崽子很討厭，他們居然欺負他！”
“啊……這樣吶。那么靈醬，你是想讓我幫你出主意，如何報復他們？”
“只是報復？那不夠，但又不能那么做。”坤靈又氣又惱，“因為中也是個笨蛋幼崽，完全沒察覺到他們的欺負，還覺得自己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明明是厲害的幼崽，卻被享受保護的人支使地團團轉，笨蛋中也。”
對于這一點，她很郁悶：“而且我當時想動手，中也不讓。亂步也說，讓我不要沖動，等回家后和他跟阿治商量。”
“哇，看樣子，他們是做了讓靈醬很生氣的事情呢。”
“嗯，很生氣，恨不得把他們統統宰掉。”
津島修治從坤靈短短的話里，得不到足夠的信息，便讓她復述這一天的經歷。
“好啦，靈醬先別生氣，先把事情全部告訴我。”
“好，阿治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哈，靈醬對我可真有信心。”津島修治說，“嘛，看在你這么誠懇的份上，我就勉強幫你解決一下困擾吧。”
“阿治你真好。”
隨后，坤靈誠實且不帶任何個人主觀色彩，平鋪直敘地講述著，她這一天親眼看到的事情。
“……最后，我就回家找阿治了。”
“嗯嗯，能控制住情緒沒當場發火，靈醬做得很好哦。”津島修治哄小孩似得夸了一句，然后總結性感嘆，“有趣，真是太有趣了，那群小羊還真是撿到了一個強悍又好掌控的人，不，是笨蛋小鬼。”
“嗯？”
“啊啊，靈醬應該是聽不懂。”
趕在坤靈反駁前，津島修治又說道：“這是很明顯的事情，小孩都能想得通——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一點小恩情，那群小羊就能以此束縛住笨蛋小鬼，無時不刻榨取他的力量，就像吸血的蛆蟲一樣……令人惡心。一旦那個笨蛋小羊和他們有不同的意見，他們就會叫嚷著‘啊，當時是我們撿到了可憐的你，可千萬別做白眼狼’、‘你有著相較他人更拿得出手的能力，就必須肩負起責任’之類的指責。”
“沒錯，就是這樣！”
“但是那個笨蛋小羊很吃這一套呢，嘖嘖。”
“沒錯沒錯！中也他……嗯？阿治，你為什么不肯好好叫中也的名字？”
“因為我覺得，笨蛋小羊形容他更貼切欸。”津島修治振振有詞，“靈醬，連你也看出來了吧？那只笨蛋小羊被人稱呼‘羊之王’，聽著像是超厲害的樣子。但實際上完全沒有地位，整天被一群自作聰明的家伙指揮，還要處理他們惹來的麻煩……明明是站在組織頂點，卻因為不夠狡猾聰明，活得比想象中還要辛苦。”
他嘲笑出聲：“所以說，他那副蠢……可憐兮兮的樣子，不是笨蛋小羊是什么？”
“唔，好像有道理。”
津島修治的聲音有些微涼：“或者更準確點，笨蛋小羊身處在一群弱小似羊，實則是狼群的包圍圈中呢。最后，他會被這群小狼……一點點啃噬壓榨，直到沒了利用價值。”
“欸，沒那么嚴重吧？中也雖然笨，但實力還不錯，隨隨便便就能揍哭阿治。”
“……靈醬，可以不要拿我做假設嗎，這種說法太影響心情了。嗚哇，晚上都沒有胃口吃飯了呢。”
“抱歉，我失言了。”坤靈很認真，“但是阿治，別逼我讓你吃飯時拿著書監督，晚上必須吃飯。”
“……嗯，我開玩笑的……那種事情千萬不要。”
“哼。”
“好了，聊上一個話題。”津島修治回復坤靈之前的質疑，“靈醬，我之前不是在危言聳聽。因為人類是一種很容易得寸進尺，越來越貪婪的生物，這與年齡無關。”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股厭煩：“那群小羊享受了笨蛋小羊力量帶來的好處和便利，就會貪心的想要越多，無論是越來越高的地位，還是金錢資源。欲望的溝壑是填不滿的，早晚有一天他們會惹出大亂子，然后像以往那樣，習慣性去找笨蛋小羊給他們擦屁股，永無止盡的。”
坤靈想了一會，說：“中也，倒也沒那么縱容他們，對他們的某些做法——”
“反對有用嗎？”
“……啊。”
“沒用的吧，那群小羊本能地知道——笨蛋小羊重情義又好騙，他們手握著這個‘恩情’武器，輕松就能捆綁住他。”津島修治譏諷道，“即便他們自作主張惹出亂子，也很有把握，完全不擔心笨蛋小羊會拿他們怎么樣，真是，相當有自信呢。”
“嗯，今天就是。”
“嘛，事情我差不多了解了。”
津島修治直截了當地提出問題：“那么……靈醬，你的訴求是什么？”
“我不想中也被他們欺負，我想讓中也離開那個破爛的羊組織。”
“離開就行，這么簡單的要求？”
“嗯。”
“好吧，還以為是……我知道了。”
大約幾秒鐘的時間，津島修治就想到了滿足坤靈訴求的解決辦法。
“讓笨蛋小羊主動離開羊，顯然不太現實，那是一個保護欲很強的笨蛋。”頓了頓，津島修治歡快地說道，“那么反過來，讓小羊主動趕走他不就好了嘛。”
“是錯覺嗎？我覺得阿治的語氣……有點不懷好意。”
“是錯覺哦~”
“是么，好吧。”坤靈信了，而后又有些不解地問，“但是，那幫羊羔子怎么會舍得趕走中也？他們那么弱，不扒著中也，根本沒辦法好好生存。”
“好好想一下嘛，小羊們最愛拿來試探笨蛋小羊的詞匯——那必然也是他們最重視的事情，包括笨蛋小羊。”
“是什么？阿治，我想不到，你直接告訴我吧。”
“笨蛋靈醬，是‘背叛組織’啦。”
“嗯？”
津島修治聲音充滿活力：“這個Happy Ending，很輕松就能達成呢——放出笨蛋小羊要背叛的信號，欺騙還年輕的小羊們痛斥他，再斷絕聯系，最后讓他們消失在你們的生活中，笨蛋小羊就只能灰溜溜和你們在一起了哦。操作方法也超簡單呢，靈醬只要挾持幾個黑手黨，讓他們配合著演一出戲，讓小羊們誤會笨蛋小羊有脫離組織加入黑手黨的念頭，你再偷走笨蛋小羊手腕上的藍皮帶，那么被認定‘背叛’后，就是喜聞樂見的反目成仇——”
“阿治，別說了，這種方法我不要。”
被坤靈打斷后，津島修治沉默了很久。
過了一會，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怎么了？靈醬……是覺得這種方式太卑鄙無恥了么？啊啊，抱歉了呢，我不是你想象中善良單純的孩子，只會這種惡劣到遭人厭棄的——”
“沒有。”
“……”
“阿治，我不覺得你卑鄙無恥。實際上，之前沒開玩笑，我當初真的有想過，要不干脆把羊羔子全宰掉算了，簡單又粗暴。”坤靈語氣認真，“如果你是惡劣的小孩，那漠視生命的我就是壞小孩。所以……阿治，不要那么說自己，我不喜歡聽。”
“……是么。”
“嗯，我喜歡阿治，無論你是什么樣子。”
津島修治沒回應，只有淺淺的呼吸聲若有若無。
沒有等待，坤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阿治，你知道的，我很多時候搞不懂人心。”她眼神困惑，語氣也帶有幾分迷茫的意味，“我搞不懂獄警為什么關心我，明明我是罪犯來著。也不明白為什么福澤痛罵亂步時，白澤不讓我插嘴，而亂步那么討厭聽人說教，被罵不僅不生氣，還想和他成為搭檔，把他當作長輩那樣信賴。更不清楚福澤為什么一邊覺得亂步讓人頭痛，一邊又十分在意他、保護他……”
坤靈說著所有不理解的事情矛盾點，津島修治沒有插話，一直安靜地聽著。
“還有中也，他被同伴無禮指責一通，明明心里不開心，卻輕易原諒他們，還跑過來撒謊哄生氣的我。”對于這些事情，坤靈看得到卻摸不到內核，“阿治，這些東西我怎么都想不通原因……白澤說等我真的長大，自然會懂。”
停頓了一會，她語氣有些沮喪：“可這種復雜的人心情感，真的好難理解。”
“靈醬，慢慢來，別急，沒關系。”津島修治說。
“不過，那些人的想法，我現在好像懂了一點。”坤靈語速放慢說，“就像……阿治說的方法明明很好，但我卻不想用。”
“為什么？”
“因為中也會難過。”
似乎是怕津島修治不理解，坤靈詳細解釋說：“我看見了，那些小羊懷疑中也背叛，指責他說了一些垃圾話時，中也又氣又難過……所以，以中也背叛的名義達成我的目的，我不想那么做。”
“……啊，這樣啊。”
“嗯，這種心情和人類是一樣的吧。”
“……是的。”
“唔，好好回想的話，這種心情很早之前就有過。”坤靈手托著下巴回憶，“我完全可以不和阿治做約法三章，反正即使惹出亂子，人類拿我也沒辦法。也可以不顧忌阿治的意愿，強行把你拐回家……但我沒那么做，就是不想阿治不開心或生氣——”
“啊啊啊，靈醬，不要把話題扯到我身上，更不要擅自說出那種話……惡，起雞皮疙瘩了。”
“阿治又害羞了。”
“……完全沒有，靈醬，腦補過多和自我感覺良好都是病。”
“我不信，我沒病。”
“……”
見話題快要徹底跑偏，坤靈重新續上：“總之，你們的心情比我想達成的事情，更重要。”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要久一點。
“我知道了。”
沉吟幾秒，津島修治緩緩說道：“和蛀蟲一樣的羊組織分離，還要顧忌笨蛋小羊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啊呀，處理起來真是復雜又麻煩。不過，既然是靈醬的請求，我就再幫幫你好了。”
“阿治，你人真好。”
“……反悔了，我收回那句話。”
“！！！”
“噗嗤，逗你玩的。”津島修治的笑意少見的真實。
然后，兩個人隔著書本，嘀嘀咕咕地商量著。
一個慢條斯理地訴說，一個趴在石桌上，奮筆疾書地記下對方的每個字。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的聲音終于停下。
放下筆，坤靈有些懷疑：“阿治，這樣真的行嗎？會不會太簡單了？”
“不信？”津島修治拖長音，“什么嘛，那你去找亂步好了，他肯定會有更好的辦法吧~”
“阿治大人，我錯了。”
津島修治哼哼唧唧一聲，表示不滿，接著又咕噥說：“好啦好啦，煩惱商量會結束，我要回去了。因為某人不打招呼的聯絡，還在上課的我不得不找個借口出來。真是的，跑到難聞的廁所，還待了這么久——”
“糟糕了，阿治的老師同學們會得知你有痔瘡——”
“我！沒！有！”津島修治炸毛了，“話說，你不是檢查過了嗎，我根本沒有那種病！”
“好好好，不提了。”
坤靈自知理虧，趕忙哄津島修治消氣，然后隨口提了一句，“對了，我的首飾做好了嗎？”
“首飾，什么首飾？靈醬，你為什么說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不妙，數學老師也來衛生間了，不說了不說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聯絡斷開。
坤靈愣了愣，遲鈍了好一會，說：“欸，阿治的數學老師……不是一位女性嗎？”
怎么會去男孩子的衛生間？
……是變態嗎？
想不通，坤靈抬頭望了眼天。
“快到時間了，得接亂步和中也回家了。”
剛走兩步，坤靈又匆匆折回身，“白澤說，人類下雨要帶傘。”.
沉浸在電玩世界的中原中也，完全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更沒發現坤靈不見的事情。
一直到白瀨懟了懟他的手臂，說：“吶吶，中也，你那個姐姐怎么走了？”
中原中也回望了一眼角落，這才發現坤靈離開。
不過，他也沒當回事：“嘛，坤靈大姐大概是有她自己的事情，等會兒會回來的。”
會回來接他。
“中也，你的家人是不是……很富有？畢竟看她的穿著，一定就價值不菲。”白瀨忽然問出這個問題。
“嘖，白瀨你問這個干嘛？”中原中也沒有告知羊成員有關海境的想法，“總之，不要探究那些事情，畢竟跟羊無關。”
白瀨輕嘖一聲，撇了撇嘴：“中也，你怎么忽然變得這么小氣，只是好奇問問而已，又沒有別的意思。”
中原中也微微皺眉，將視線重新放在游戲上：“那就收起好奇心，坤靈大姐脾氣不好。”
聽到坤靈的名字，白瀨本能縮了縮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
沒看到那抹身影，他長舒一口氣，也暫時放棄了打探的想法。
大約是因為這一小插曲，中原中也放在游戲上的心思，變得淡了些。
在一場游戲結束后，他百無聊賴地看向了門口。
玻璃門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行人撐著傘快速路過。
沒過一會兒，一名打著傘的大人推開電玩廳的大門，薅住其中一名小孩的耳朵，然后推推搡搡地往外走。
中原中也看見，那名家長走到門口怒容漸消，一把拖住小孩的屁股抱起，離開。
雨幕中，家長將孩子全身放置在雨傘之下，不讓風雨沾染孩子分毫……
怔忪了好一會，中原中也緩緩垂下眼眸，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游戲手柄按鍵，恍惚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一瞬，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門外的一道身影。
霍地抬起頭，中原中也看見電玩廳大門再次被打開，那道身影朝他走過來。
“中也，到點了。”
坤靈手持著濕漉漉的雨傘，朝正在發呆的小孩伸出手，“我來接你回家。”
“……好。”
瞥了眼努力隱藏自己存在感的白瀨，坤靈拉著異常安靜的中原中也走出門。
抽出傘，撐開，將小孩完全遮蔽在傘下。
雨滴落在大大的油紙傘面上，細碎的聲音不絕，中原中也聽著這聲音，走出去好遠，才終于回過神。
“坤靈大姐，這不是回……家的方向吧？”
“不是。”坤靈扯了扯快要離開傘下的中原中也，將他拽回來，“先去接亂步，然后我們一起回家。”
嘴角慢慢扯起弧度，中原中也重復說：“對，還有亂步。”
他和坤靈大姐，去接亂步回家。
“中也，雨變大了。”
“啊，嗯。”
“沾到雨水的話，我不會生病，但你會。”
“……嗯？”
坤靈停住腳，看向中原中也，神情十分認真：“要抱嗎？”
“哈？！”
“我看他們都是這樣做的，雨天抱著小孩。”
“你這個混蛋，我不需要！！！”
“哦。”坤靈慢吞吞說，“不要就不要，中也臉紅什么呀。”
“啊啊啊，混蛋！”
“啊，更紅了。”
“……”
最后，坤靈神情平淡地拉著表情羞惱的中原中也，慢騰騰地行走在匆忙趕路的人群中。
二十分鐘后，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啊，福澤大叔，靈醬和小中也來接我啦。”
江戶川亂步小跑到足夠大的傘下，掛在中原中也身上，朝福澤諭吉揮揮手，“福澤大叔，明天見~”
福澤諭吉說：“不，明天我——”
“福澤閣下。”坤靈沖他微微頜首，“非常感謝你今天對亂步的照顧，明天早上，我會準時再把亂步送過來。”
“不用，明天我——”
“不能不謝，再見。”
“……”
福澤諭吉的手還沒來及放下，便面無表情地看著三個小孩手拉手快步離開，轉身的背影格外帥氣……
嗯，完全沒有聽他說話的意思。
所以說……這種自說自話的性格，亂步和她真不愧是一家人。
福澤諭吉預感，未來他大概率是甩不掉江戶川亂步了……
彼時，江戶川亂步正將全身的重量壓在中原中也身上，不意外自己沒有壓倒他，并且全身變得輕飄飄。
“真好啊，小中也的能力蠻不錯，很實用欸。”
“咳咳，還可以吧。”
下一秒，江戶川亂步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哇，中也居然臉紅了。”
“……混蛋！！！”
坤靈剛想說點什么，忽然感覺到什么，停下腳步。
“怎么了？”
“我感覺到了。”坤靈輕輕笑了，“那群家伙回來了。”
中原中也問：“那群家伙什么樣？一直聽你提起，卻沒詳細說過。”
“他們很大。”
“？”
坤靈比量了一下中原中也的身高，打比方說，“中也的個頭，嗯，跟他們的小鼻嘎一樣大。”
第30章
華語可以翻譯全世界的語種, 甚至會比原文意境更優美，但反之卻不行。
很多時候，華語某個詞匯在當前對話中, 所想表達的語境，霓虹語是無法詳細描述出來。
因此, 坤靈說到后面，實在不知道如何用霓虹語表述‘小鼻嘎’, 本能使用了母語。
“等等，小鼻嘎是什么意思？”
中原中也不會華夏語, 發音別扭地重復這個詞匯，直覺有不太對勁的地方。
他懷疑地看向坤靈，嘀咕說：“雖然聽不懂這個詞語, 但總覺得是……不太妙的形容, 坤靈大姐，你是不是偷偷嘲笑我了？”
“噗哈哈哈哈！！！”
對華夏語略有了解, 江戶川亂步拍著中原中也的肩膀, 大笑出聲，然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用霓虹語解釋說, “小鼻嘎, 是人類鼻腔內分泌物凝聚而成的產物, 分泌物干燥后變成了……哈哈哈哈！”
“啊，原來是鼻腔分泌物——”
中原中也下意識重復，忽地頓住，瞪眼看向坤靈, “哈？！！居然嘲笑說我的身高, 像他們的、那種東西，你這個混蛋！”
“沒有嘲笑, 我說的是實話。”坤靈有些不解，“中也干嘛生氣，本來就小小的一只。”
“說什么小小的一只……可惡，我還小，還在生長期啊混蛋！！！”
“就算過了成長期也沒關系。”坤靈拉了拉氣呼呼的中原中也，“海境內有很多靈植，我記得有長個頭的，中也別擔心。”
“少胡說八道，誰擔心了？！我肯定能長高的！”
頓了一下，中原中也眼神游移，摸了摸鼻子，非常小聲地問道，“那個，真的有那種東西？”
“嗯嗯，有的，明天我去給你找找。”
“咳咳，我就是隨便問問，不、不需要啦。”
“行吧，那我就不找了。”
“……”中原中也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說不出話。
見狀坤靈沒有多想，回過頭說起話題的開始：“總之，那群家伙很大，等會兒回家見到，你們就明白了。”
接著，她撐著傘，帶著兩個少年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停下。
“嗯？怎么停下了，我們不是要回家嗎？”中原中也環顧了一下四周，“話說，這也不是回家的方向吧。”
中原中也被打暈帶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去的云中島。
今早，坤靈拉著他和亂步，一眨眼的功夫就落到了岸邊，他同樣不知道如何從云中島出來。
岸邊距離島嶼過遠，中原中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云中島的大概方位。
但他們三個目前所停的位置，絕對不是。
“小笨蛋中也。”江戶川亂步揉亂中原中也蓬松的橘發，“真是，你是忘了我們說過什么吧？海經能用來聯絡和定位，自然能直接回家呀，這種事情不能被普通人看見，會嚇壞的。所以，我們要走到周圍沒人的地方。”
“哦，原來是這樣啊——可惡，亂步你不要破壞我的發型！”
“因為中也的頭發很軟，手感很舒服。”
“搞清楚，我不是玩具。啊啊啊，小心我拔掉你的頭啊，亂步！”
“才不信呢。”
“……呿！”
兩個少年玩鬧間，虛空之中緩緩出現了一本淡金色的海經。
傘已經收起，三人身上卻不沾染任何雨水。
“走了，我們回家。”坤靈拉著兩個少年的手，慢慢走向幻化成一道門的書頁，“現在還不行，只能由我帶著你們回海境，以后的話會有別人帶你們回家。”
“別人？”中原中也踏入書之門，疑惑道。
“嗯。”坤靈語氣平淡，“等緣分和時機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哦。”
雖然不是第一次，但江戶川亂步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雙手，仍是發出了驚呼聲。
“嗚哇哇，好厲害，這種超越人類認知的能力。”
中原中也鄙視地看了江戶川亂步一眼，抬起下巴張揚道：“真是，你也是有異能力的人，不要做出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嘖嘖，遜爆了。”
“什么嘛，意義不一樣。”江戶川亂步嘗試用手穿過中原中也同樣透明的身體，“即便有異能力，我的本質依舊是人類。而現在這種景象，可不是異能力者能做到的，或者說，是遠遠超越了異能力者的存在。”
“……啊。”
“話說，中也接受程度這么高嗎？對所有見到神奇現象，你都不覺得驚訝，很快就接受了海境的種種呢。”
中原中也撥開戳到自己胳膊的手，輕嗤一聲說：“不是我接受程度高，是你看的太少了。”
“看的少……這是什么說法？”
“很多電視劇都演過了，高天原存在的神跡，上面生活著八百萬神明，百鬼夜行之類的。”中原中也有點小驕傲，“亂步你啊，多看看這種東西，就不會對家里見到的東西，感到奇怪了。”
“什么嘛，原來是因為這個。不過，中也你搞錯了哦，咱們家不是高天原。”
“怎么會？”
“亂步沒說錯。”坤靈回過頭，帶著文化自信，“海境，或者說海經，遠比所謂的高天原更厲害，出現的時間更是不知早了多少，都稱得上祖宗了。”
“真的？！”
坤靈點了點中原中也的小腦門：“當然。過段時間，我讓他們教中也華夏語和洪荒知識吧。”
“啊，算了吧，這聽起來就很——”
“到家了。”.
海境內的天氣和外界不同。
外面下著雨，海境內卻是萬里無云的艷陽天。
幾乎是坤靈話音落下的瞬間，三個人就腳踩到了海境內的浮空島地面。
也是在下一秒，中原中也明白了，為什么坤靈說他的個頭比起那幾個家伙，算是小鼻嘎。
天空沒有烏云，但浮空島所在的區域此時卻沒了陽光。
由遠及近，幾道龐大無比的黑影排列著，極速飛過來，身影籠罩住整座面積龐大的島。
遮天蔽日，不透一絲光亮。
“……坤靈大姐，那是什么？！”中原中也手指著飛在最前頭的生物，瞠目結舌道。
飛行隊伍的最前方，是一位有著人的面孔和鳥的身體的異獸。
對比后面的同伴，它的體型并不算大，但它的腳下，卻踩著兩條體型幾十丈的四爪巨龍，看起來威風八面。
順著中原中也手指的方向，坤靈望了一眼，解釋說：“句芒，木神、春神、東方之神，主管春季和樹木的發芽生長。海境內的太陽，每天從扶桑樹上升起，扶桑樹和太陽升起的地方歸他管。中也，你以后賴床不想被太陽曬屁股，可以拜托他晚升一會太陽。句芒的脾氣很好，非常好說話。”
“讓太陽晚升……真的假的，這都做得到？！”中原中也頓了一下，火大地反駁，“可惡，我不賴床！”
這一會兒對話的功夫，句芒已經到達浮空島上方。
身姿輕盈地從雙龍身上躍下，他落到了坤靈他們的不遠處，然后不疾不徐地朝他們走過來。
這時句芒不再維持獸類原型，而是變化成了人形。
他身穿一身淡綠色華夏古風衣袍，衣襟松松垮垮的露出胸膛，沒有穿鞋子，每走一步就有柔軟的綠草冒出，托舉他的腳底。
等他走過，這些小草又瞬間躲進地面。
句芒一頭曳地的長發未扎未束，自由散漫地隨風微揚，僅用耳畔淡青羽毛狀的穗子，虛虛攏在臉側。
草木之神，人如其名。
句芒渾身散發著如沐春風的溫和氣息，令人心生好感。
那是一種和白澤不同的溫和。
“句芒，走快點啦。”坤靈朝遠處的句芒招招手，又低聲對中原中也說，“中也，白澤是虛假溫柔，句芒才是真的溫柔，超級好欺負……咳咳，好脾氣。”
中原中也露出死魚眼：“老實說，你沒少欺負人家吧。”
“胡胡胡說，我沒有！”
“……喂喂喂，這反應很明顯是心虛吧。”
坤靈轉過身：“呃，沒有！”
“哈哈，靈醬別再否認了。”江戶川亂步收回看向小草的視線，對著坤靈指指點點，“這種連中也小笨蛋都能看出來的謊言，靈醬還是別撒了。”
“沒錯，連我——”
中原中也剛想點頭，很快又反應過來：“混蛋亂步，什么叫連我都能看出來？！！”
“中也，這不重要啦。最重要的是，靈醬是個欺負老實人的小壞蛋。”
“……嗯，坤靈大姐你——”
“咳咳咳！對了，中也和亂步你們快看。”
坤靈見他們兩個還在聊自己拙劣的心虛，連忙轉移話題，指向天空：“那個是英招，昆侖神的四大守護神之一。昆侖神是海境內最特殊的，以后我帶你們去玩。”
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被吸引了注意力，一齊望向天空。
天空中，被坤靈喚作英招的神明，有著人的面孔和似馬的身體，身上布滿了老虎的斑紋，身側有一對巨大的翅膀，飛行時還發出抽水一樣的聲音。
和句芒一樣，他在落地的瞬間也化作了人形。
英招的雙翅縮小替換耳朵的部位，頭發呈灰紫色，長度沒有很長，只到肩膀的位置，上半身只有幾條淺紫色布帶纏繞關鍵部位，腰部以下則由同色系繡著翅膀的寬松衣裙裹住。
整體而言，他的長相有些冷酷，沒有表情的樣子稍顯嚴肅。
“英招？亂步，你知道嗎？”
江戶川亂步看過一部分《海經》，恰好看到了記錄英招的部分，點點頭，對中原中也說：“知道。書上說，天帝有一個種植著奇特植物的園圃，位于昆侖附近的槐江一帶，英招就是負責看守這個園圃的神明。”
“不止。”坤靈像是伙同小伙伴，在背后說別人悄悄話的一樣，嘀嘀咕咕說，“英招喜歡閑暇時周游四海，所以才被天帝罰去看花園。不過海經已經沒有天帝了……現在，英招是花園管家，還負責看管和調解部分無頭領異獸的矛盾。哼，之前天天那么悠閑，現在那群異獸可讓他頭疼了。”
中原中也吐槽：“幸災樂禍的嘴臉，太明顯了，收一收吧。”
“這不怪我，英招雖然愛游玩，但性格很嚴肅。”坤靈看了看江戶川亂步，“英招很像福澤，比起其他笨蛋異獸和神明，勉強算個靠譜的家伙，像木頭一樣。”
中原中也：“……笨蛋？等等，這種形容也太奇怪了。”
“不奇怪，等你和他們相處就知道了。”坤靈指著并排而飛的兩只巨獸，“中也你看，這兩個家伙就是笨蛋。”
她手指的左邊，那只異獸體型大約百丈，長著一張似人的臉，身體像羊，腋下還有一對眼睛，虎齒人爪，發出的叫聲像人類嬰兒一樣尖銳。
落地后，它并沒有變化成人形，只是將身體縮小到兩米左右。
“這個是饕餮，不是后世誤傳的龍之九子。”坤靈撇了撇嘴，“饕餮這家伙是最笨的笨蛋，長了兩張嘴，貪財又貪吃，還欺軟怕硬。當初，它貪吃到把自己的頭吃下，還曾提議說，不想阿治著涼就把溪水加溫。總之，超級蠢！”
真把溪水加溫，阿治就要被煮熟了。
“吃吃、吃自己？！”中原中也驚到口吃。
“對，貪婪的象征。”坤靈補充說，“饕餮既是神獸，也被人類當作四大兇獸之一。但它只是愛吃了點，倒不至于和窮奇那種壞家伙淪為一談。”
“窮奇？”
“嗯，它現在被我關起來了，中也感興趣的話，以后帶你去揍它。”
“……”
沒等中原中也說話，坤靈指向饕餮的右邊：“喏，那是另一個笨蛋，陸吾。昆侖神的守護神之一，掌管九個區域的時令和節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有一個跟它長得很像的家伙，叫開明獸，因為負責看守昆侖深，它不得外出。想看開明獸的話，需要我們去昆侖。”
陸吾的體型非常龐大，像一座小，身形似猛虎，有九條老虎一樣的尾巴，覆滿暗黃色毛發的面部，稍微有點像人。
和饕餮一樣，它落地也沒有變成人，而是變成一只很可愛的幼虎模樣。
目不轉睛地看著顛顛小跑的陸吾，中原中也呢喃說：“欸，陸吾變小之后，好像還蠻可愛的。”
“中也想養？勸你不要。”坤靈口無遮攔地說，“海境內的強大生物都有變化的能力，但陸吾和饕餮這種級別，排泄物根本不受體型影響。簡單來說，中也如果要養它，不是鏟屎官，而是挑糞小兒。”
“……”
中原中也抽抽嘴角，沒有說話。
這時，江戶川亂步指著天空最后一只異獸，驚異道：“靈醬，它是誰？這種形象……和霓虹傳說中的八歧大蛇，莫非有親戚關系？”
“八歧大蛇？不，完全沒有。”坤靈以手蓋眼，看向空中的黑影，“他是相繇，亂步和中也喚他相柳就行。相柳，曾經是古神共工的臣屬，是兇神，所到之處，盡成澤國。這家伙流出的血，土地沾上就五谷不生，噴出來的口水，又苦又辣，據說人類碰一點就會死掉——這是記載，具體我也沒見過。”
相柳一樣的身形，是造成浮空島不見光的最大原因。
他盤旋著的蛇身長著九個頭，巨大得能同時在九座頭吃東西，飛行的聲音仿若臺風來襲。
不過，相柳落地化成的人形，讓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感到十分意外。
不同于可怖的獸性，相柳的人形俊美到有些妖異。
一身天青色的飄逸衣袍，他同樣散落的長發，用小蛇頭樣式的吊墜編織，沉沉地掛在臉龐兩側。
行動間的風姿卓然，相柳雖然掛著淺笑，但渾身的氣質卻顯得隨性散漫。
坤靈鄙夷地看著相柳，毫不猶豫地揭穿：“裝模作樣，你們兩個不要被相柳這副樣子騙了，這家伙看著好說話，實際可小心眼了。”
“欸，看著不像啊。”
“中也，信我的，這五個家伙只有句芒和英招好相處，相柳他——”
“小坤靈。”站在遠處的相柳，笑瞇瞇地打斷坤靈，揚聲道，“說人壞話的時候，記得小聲一點。我和那兩個笨蛋耳聰目明，全部聽到了哦。”
饕餮呲牙：“坤靈，給你帶的野味——沒了！”
“坤靈，這兩天小心一點，我的排泄物能把你砸成餅餅。”陸吾跳到饕餮頭上，威脅道。
英招行走在眾人后面，板著臉，不發一言。
只有句芒輕輕笑了聲，無奈地搖頭了一句。
“小靈，這么多次了，你怎么還是不長記性。”
然后，他又看向被坤靈吐槽過的三個家伙，勸道：“坤靈還小，童言無忌，別放心里去。”
饕餮揚了揚蹄子：“句芒，你不覺得被坤靈夸過的你，不太適合說這話嗎？”
陸吾說：“家里多兩個幼崽，我跟他們還沒說過一句話呢，坤靈就叭叭當著他們的面，給我做了笨蛋的定義——白澤不在，我非得好好教訓她一頓！”
“饕餮，陸吾，看在今天要歡迎可愛小朋友們的份上，下手務必狠一點。”相柳轉頭又看向坤靈，微微一笑，“你也有今天。”
說完，相柳和兩只笨蛋神獸加快腳步。
走向坤靈，他們做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樣。
看著越走越近三個身影，坤靈絲毫不打怵，若無其事地對兩個少年說：“看吧，我是不是沒說錯？兩只笨蛋，一位老實人，一條小心眼，一顆木頭——看我的數量單位，是不是用的很好。”
“……”木著臉的中原中也。
“啊啊，是要打架嗎？”江戶川亂步倒是有些興奮，“說起來，小中也見過，但我還沒見識過靈醬打架的樣子呢。”.
江戶川亂步失望了，他們并沒有打起來。
兩只神獸和相柳沒有真的要教訓坤靈的念頭，但是動了手——
饕餮，貪吃出名的神獸，朝地面丟下一堆食材，在坤靈開口喊餓時，又用爪子收起食材，顛顛跑去了廚房，口中說著“小坤靈，還有兩個小崽子，等老子給你們做好吃的。”
陸吾，據坤靈說排泄物巨大的神獸，抬起爪子和坤靈碰了碰，便叫嚷著憋了兩天，忍不住了，回來再跟兩個幼崽聯絡感情……
相柳，兩個少年親眼見證的小心眼兇神，先是揉亂坤靈由白澤編的發辮，又趕在坤靈發貨前，摸出一把帶著珠子的彩帶，重新給她編出便于吃飯的松散發型。
“亂步，中也，我記得是這個名字。”
看著兩個少年，相柳瞇起眼睛，笑著說：“對了，我很擅長造型，你們兩個有興趣嗎？”
“啊……這個。”中原中也瞅了眼相柳一米九的身高，“我頭發太短，不用了。”
“沒關系，我可以等中也頭發長長。”
江戶川亂步舉起手：“吶吶，我現在的長度，應該可以了吧？！”
“亂步的長度……兩個小揪揪，還是能做到的。”相柳說。
“沖天的那種？”江戶川亂步看出了發型師的惡劣打算，“不要不要，太幼稚了！”
這時，英招朝他走過去，在耳后的翅膀附近抓了抓，手中多了一件外套。
“你的。”
“欸，是靈醬答應我的斗篷！”江戶川亂步自來熟地湊上前，接過斗篷，“英招，我跟靈醬說的功能，全部都加上了嗎？”
“抱歉，我不知道。按照坤靈的吩咐制作，這件斗篷可以避水防火，人類的武器無法穿透，防御力足夠。”
“啊啊，英招沒說完，還有呢？”
“反過來穿可以隱形，危急時刻能夠直接傳送回海境內。”英招一板一眼地訴說，“無法飛翔，但從高處落下可以滑翔。斗篷內兜的左側口袋，有一個十平米左右的儲物空間，儲存無生命物體——”
“甜品，全部用來放甜品！”
被江戶川亂步打斷，英招沒有生氣，等小孩安靜下來，繼續平板說著：“右側口袋有一根細線，拉斷可以釋放濃郁的云霧。斗篷后面用銀線繡著陣法，拉扯眼睛處的線頭，能釋放天之四靈的小部分力量——輕松毀滅一個小鎮，慎用。”
“我說的那些，靈醬都記得。啊啊，又炫酷又厲害的斗篷，果然要配世界級名偵探！！！”
江戶川亂步聽得雙眼發亮，歡喜地欣賞自己的新斗篷，在原地直蹦跶。
“中也。”
這時，句芒走向看著斗篷的中原中也，微微彎下腰，嗓音輕柔地說，“抱歉，小靈說家里多個小孩的時候，我們已經返程了，沒來得及準備亂步那樣的斗篷。”
“欸……不不不，這種事情完全不用——”
“不過，我有另一樣見面禮給中也。”句芒指尖觸碰中原中也的脖頸，淺綠色光芒縈繞，“中也的父母暫時沒找到，在某種意義上，我也算你的長輩，這是給小朋友的祝福。”
“……什么？”中原中也看不見，只感覺到脖頸一涼，多出了大概是首飾之類的東西。
“長命鎖。”
中原中也怔了幾秒：“……長命鎖？”
句芒指尖收回，光芒褪卻。
中原中也的脖子上，多了一條造型奇異且貼合頸部的首飾。
那是一條紫到發黑的項圈，邊緣光滑，形狀不規則且細細的某種植物枝干，貼合著小孩的脖頸圍繞一圈。
項圈沒有閉合。
它的兩頭斷開，兩邊各綴著一塊純金小古鎖，分別刻著“福壽無憂”、“長命富貴”。
“長命鎖又稱索命鎖。”句芒調整項圈的位置，耐心解釋說，“中也，在華夏，長命鎖由長輩贈予，意義在于希望孩子能無災無禍，平安長大。”
中原中也摸著項圈，垂下眸子。
“長命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