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另一邊, 坤靈安心享受相柳的編發服務。
等她毛躁發絲重新變成漂亮的發型，一轉頭，眼尖發現了中原中也脖頸多出的項圈。
“長命鎖？”
坤靈走進臉龐微紅的中原中也, 細細打量項圈的材質，“扶桑神樹枝干的精華部分？唔, 還有春神的祝福之力，相柳儲存的最強一擊。”
“……啊, 是么？”
“嗯。中也，喜歡嗎？”坤靈問道。
“欸？啊啊, 也就、也就——”中原中也想嘴硬地否認，然而瞥到正朝自己溫和笑著的句芒，話語彷佛全被長輩善意融化在舌尖,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過了幾秒, 他微動幾下嘴唇，超級小聲地說：“嗯, 喜歡。”
“中也, 你聲音小得像蒼蠅。”
“……喂！”
“本來就是。等等，好像不太對。”坤靈像發現新大陸一樣, 湊近中原中也的臉, 上手捏了捏, “中也，你的臉怎么又紅又燙，是生病了嗎？”
她猝不及防的舉動，中原中也先是一愣, 然后炸毛一樣猛地后退。
“混蛋, 不要突然就動手動腳的！”他的臉越發得紅，“還有, 我才沒有生病！”
“啊，那你的臉——”
“那是……對，因為太熱了！”
“熱？”坤靈看了看他們穿的長袖，“海境現在的時節是春天，怎么會熱呢？而且，中也今天臉紅成猴屁股好多次了，確定不是生病？”
“……”
看了全程的江戶川亂步笑出聲：“噗哈哈哈哈哈，小中也沒生病啦，笨蛋靈醬。”
“是么，亂步，那是因為什么？”
無視中原中也不含威脅力的瞪眼，江戶川亂步語速放慢，做出一副要揭穿的樣子：“靈醬，因為中也他啊——”
“亂步，別逗中也玩了。”
句芒及時出聲阻止，拉住中原中也的手，朝浮空島吃飯的地方走去，“好啦好啦，饕餮飯做的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再晚一會，那個饞嘴的家伙，說不定會偷偷全吃掉哦。”
“概率很大，我們也走吧。”相柳抓起因倏地升空而吱哇亂叫的江戶川亂步，“聽小坤靈說過，亂步不愛走路，我帶你走。”
“好耶！”
將江戶川亂步放在肩上后，相柳便扛起小孩，大步流星前進。
英招雙臂環胸，默不作聲地跟在眾人的后面，眼睛時不時飄向在相柳肩膀亂動的江戶川亂步，一副做好隨時接住他的準備。
而三大兩小結伴離開時，坤靈還停在原地。
摸著下巴，她一臉凝重，琢磨著中原中也臉紅的未解之謎。
“莫非，中也是重新回到靈氣充沛的老家……暴動了？”
“不對，白天他也臉紅了呀。”
“害羞？那次數也太多了吧，所以肯定不是。到底是為什么呢……”
過了會兒，坤靈不經意地抬頭，這才發現人都快走沒影了。
“中也，亂步！你們等等我。”
中原中也乖巧停下腳，嘴上還偏要說：“真是，非要磨蹭那么久。快點快點，坤靈大姐，再慢點就不等你了。”
“沒有磨蹭，我只是在想中也總愛臉紅的原因。”
“……”
中原中也磨了磨牙，頭也不回地朝著已經走遠的句芒和江戶川亂步走去。
“欸，中也怎么不等我了？”
“你這家伙，完全不值得我等啊！！！”
片刻后。
“中也，你好別扭。明明說不等我，但還是乖乖地放慢速度，真可愛。”
“……”
“中也，你臉又紅了。”
“可惡。”
“嗯？中也，你怎么突然提速了。”
“……快閉嘴吧混蛋。”.
時間剛剛好。
幾人回到地方時，饕餮正用腦袋頂著最后一盤菜，蹦跶著從廚房里出來。
“你們回來的正好，開飯啦開飯啦。”它垂下另一只頭，輕松將腦袋上的碟子放置在石桌上，一滴湯水沒撒，“半個時辰滴水未進，還要辛苦做飯，我快餓死了。”
相柳把江戶川亂步放下，和英招一左一右圍著小孩坐下。
“少來，饕餮你做飯時可沒少偷吃。”看了眼食物分量，相柳輕哼一聲，“瞧瞧，當康少了兩只腿，三足鱉只剩一個王八殼，虎蛟只剩一半。”
饕餮瞄了一眼坤靈的臉色，嘀咕說：“真是的，相柳看出來就看出來，干嘛當著崽子們的面說出來，我多沒面子啊。”
“饕餮。”坤靈輕輕喚了一聲。
“在！”
坤靈死亡視線瞄向饕餮，唇線拉平：“你又直接啃食材了？”
“沒有沒有。”饕餮連忙解釋，“小祖宗，我都得到教訓了。這次偷吃……咳咳，我有記得用爪子分開，絕對沒用嘴巴碰。”
“真的？”
“比真金還真！小坤靈，不信你問陸吾！”
正埋頭干飯的陸吾被點名，抬頭隨口道：“真的，這次饕餮沒犯錯。”
“哼，這還差不多。”
坤靈表情終于恢復正常，“饕餮偷吃過的食材會有口水，即便清洗過，我也不要。”
“……”
江戶川亂步看出饕餮說的是實話，毫無心理壓力地伸筷子朝向菜肴。
夾起一塊長著翅膀的魚肉，他塞進嘴巴里，嚼了幾下后，眼睛一亮：“唔，這個是什么肉？啊啊啊，酸酸甜甜的，超好吃欸！”
“文瑤魚。”相柳解釋說，“長得和鯉魚有點像，長著鳥的翅膀，肉質酸中帶甜，能治療癲狂。饕餮愛吃，會讓文瑤魚的美味程度翻倍。”
“我很喜歡！”
“是么，亂步喜歡就多吃點。”
“嗯嗯，只是魚刺好多，處理起來好麻煩哦。”
聞言，英招坐在一邊沒說話，只是筷子不停地夾向文瑤魚，細心地挑出里面的刺。
片刻后，他把小半碗已經挑出魚刺的魚肉，推向江戶川亂步。
“沒刺的。”
江戶川亂步看著碗，愣了下，隨后朝英招揚起大大的笑臉。
接著，他“啊”的一聲張開嘴，手指又指了指大張著的嘴巴。
一副理所當然的求投喂，等人照顧的模樣。
大約過了十秒，英招臉上看不出表情，夾起魚肉投喂小孩，又抄起手邊那杯適合孩子飲用的果汁，等著。
“啊——”吃魚。
“咕咚咕咚。”喝果汁。
“啊——”吃當康肉。
“噗嚕噗嚕。”擦嘴巴。
“啊——”
……
看著江戶川亂步這幅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樣，中原中也抽了抽嘴角，實在看不下，默默挪開了視線。
“嘖嘖，這家伙都多大了，還——”
“中也。”坤靈對上中原中也的視線，歪著頭問，“你也想被投喂嗎？可以哦。”
“我不想！絕對不要！”
“好吧。”
坤靈有點小失落，目光轉向石桌正中央，那里擺著一只長約兩米的大蟹，“饕餮，你怎么抓了一只寶寶蟹，大蟹能長幾千米，這只太小了。”
“嗯？”正連著碗碟一起吞咽下肚的饕餮，聞言抬起頭，“不是你說的嗎？小崽子有個喜歡蟹肉，我來不及找成年大蟹，就隨便抓了一只小的。反正，這幾個崽子這么小，兩米大小的蟹足夠了。哦對了，蟹殼別扔，留給我。”
“是阿治。”
“什么？”
坤靈認真地說著：“饕餮，喜歡吃蟹肉的是阿治，我還沒把他接回來。等以后，你要抓超大的大蟹給阿治才行。”
“哦，知道了知道了。”
“認真一點，這很重要——亂步喜歡甜品小零嘴，中也愛吃小牛犢肉，阿治愛吃蟹肉。”
“好！”
見饕餮記在心里，坤靈滿意地收回視線，又將目光放在大蟹身上，澄凈懵懂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思念。
“光聊天不夠，我想見阿治，想讓阿治和亂步中也每天一起回家。”
再等等，她馬上就會賺夠錢，接阿治回家。
中原中也看出坤靈情緒低落，但因為不了解“阿治”，他沒有冒昧聊起這個話題。
于是，他生硬地挑起另一個話題：“坤靈大姐，那個，白澤先生去哪了？”
“白澤？”坤靈的注意力果然被拉走。
思索兩秒，她莫名其妙說了句：“因為亂步和中也都有禮物，我沒有。”
“……哈？這跟白澤先生有什么關系？”中原中也一臉問號說。
“笨蛋中也。”江戶川亂步替坤靈做出解釋，“白澤先生要給靈醬準備禮物，去了別的地方收集材料，過兩天才會回來啦。”
中原中也說：“欸，是這樣么。”
“亂步說的對。”
坤靈點頭贊同，又抬了抬下巴，理所當然地說：“中也和亂步都有禮物，我怎么可能沒有。所以說，白澤必須要補給我一份。”
“好奇怪的邏輯，為什么？”為什么白澤先生必須給坤靈大姐？
坤靈有些疑惑：“哪有這么多為什么？這不奇怪，而是很正常的事情啊，白澤以前都是這樣做的。”
“啊，這樣啊。”
中原中也想著坤靈和白澤的相處，若有所悟，“總感覺……白澤對坤靈大姐的方式，像是對待女兒一樣。”
僅相處幾天，他就看出來了，白澤看似是拿坤靈沒辦法，實際是近乎無底線地縱容著她的所有任性不講理。
句芒他們同樣也很包容坤靈，但這兩方包容她的感覺……不一樣。
中原中也說不出來具體事例，去舉證這兩者之間有什么不同。
他只是憑借著敏銳的直覺，察覺到了這件事——
那種不同，就像白澤是坤靈的父親，句芒他們是坤靈的親戚長輩和小伙伴……
又斟酌了一會，中原中也語氣肯定地說道：“沒錯，白澤先生像是坤靈大姐的父親，我產生了這種感覺。”
此話一出，滿堂靜默。
英招果斷撈起目露驚訝的江戶川亂步，還不忘把小孩心心念念的甜果子揣進懷里。
同時，句芒以含帶靈力的衣袖覆蓋住中原中也的身體，另一只手掐著手決，讓憑空出現的巨大樹葉，嚴嚴實實地蓋住滿桌飯菜。
下手晚了一步，相柳看著孩子們已經有人守護，只能略有些嫌棄且勉強地把未察覺到危機、還在努力干飯的陸吾和饕餮。揮退到安全距離。
幾乎是同一時刻。
“轟轟轟！”
飯廳以坤靈為中心，朝四周爆發出一股磅礴的無形之力，橫向蕩平的力量讓周圍的草木瞬間折腰，然后撞到更遠一些的小丘，碎石亂飛丘崩塌，發出震耳的聲響。
那股力量生成的勁風刮過眾人臉龐，使得他們深刻體會到，力量主人那極為強烈的情緒波動。
片刻后，力量造成的波動趨于平穩。
“白澤……是我爹？”坤靈表情難得有一絲扭曲，“中也，別在吃飯的時候突然講鬼故事啊！太恐怖了！”
她的情緒起伏很大，但并沒有生氣的意思，只是有點胃疼的樣子。
見狀，中原中也不自然地摳摳臉：“……啊？坤靈大姐……是我說錯話了嗎？”
“中也，別擔心，小坤靈不會生你氣。”
句芒摸了摸有些困惑又覺得抱歉的中原中也，忍笑道：“事實上，這種話某些人說過不止一次，只是每次坤靈聽了都會能量暴動，最后跑去找白澤麻煩。”
時間久了，在白澤‘不經意’地讓說這種話的家伙倒霉了幾次后，就沒人再敢提了。
中原中也不明就里：“欸，為什么？”
“嘛，具體原因我們也不知道。即便好事者跑去問白澤，他也只會四兩撥千斤，搪塞過去。”句芒說。
中原中也說：“那我是不是給白澤先生找麻煩了？”
“放心吧，不會的。”句芒笑了笑，“小坤靈不會真的對白澤動手，頂多是有了正當理由捉弄他。”
無論是什么種族的小孩子，總有一種本能——能夠非常清楚地知道身邊親近的人中，哪個人對自己最為包容。
對著那個人，她即便肆無忌憚地任性耍脾氣，卻依舊能享受對方無底線的縱容。
頓了下，句芒壓低聲音又說：“中也察覺到的事情，海境內的大家同樣察覺到了，不是你的錯覺。”
“……是這樣啊。”
“總之，中也習慣就好，這種事經常發生，坤靈不會真的生氣或在意。”句芒指了指繼續吃飯的坤靈，“不信你看，小坤靈已經平靜了。”
中原中也轉頭望去：“……欸，居然是真的？！”
情緒波動大到能量暴動，她居然這么快就恢復平靜，就當沒事發生一樣。
所以說——
白澤先生是父親角色的這件事，坤靈大姐到底是認可，還是真如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法接受？.
小插曲過后，眾人繼續享用桌上的飯菜。
張嘴吃下英招投喂的肉，江戶川亂步視線掃到句芒身上，忽地有了疑問：“句芒是春神，那么剩下的三個季節之神呢？靈醬，海境內的神明異獸有很多，光是我看過書上記載的那一小部分，就有一百多位了，為什么出現在家里的只有四個、不，六個？”
不好意思，他差點把笨蛋饕餮和陸吾忘了。
“因為海境剛坐落，時間太短。”坤靈遞給中原中也一只大蟹腿，一邊解釋說，“有很多神明和異獸還在睡懶覺，得給他們點蘇醒的時間。”
“睡懶覺，這是什么說法？”輕松掰開蟹腿，中原中也疑惑道。
坤靈想了想說：“白澤說的，很多大家伙需要特殊時機，才會逐一現身。那不就是在睡懶覺嗎？”
“我知道了。”江戶川亂步看出了點東西，“時間、事件、人物，達到某一特定條件，他們才會出現。”
坤靈想著白澤的原話，猛點頭：“對對對，和白澤當初說的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那應龍和鳳皇，啊，還有那位九尾狐，他們怎么不來？”中原中也想起第一天的見聞。
坤靈說：“他們要看管族群和其附屬獸類，偶爾才會來串門啦。那些小泥鰍，小雞崽，小狐貍等等沒有長輩在，可調皮了。”
“……小泥鰍，小雞崽，坤靈大姐的形容還真是奇特。”
“當他們面，我就是這么喊得。”
“……”中原中也也看向句芒，“對了，坤靈大姐，那和句芒先生并列的神明呢？”
坤靈吐出兩個字：“四年。”
“……哈？”
句芒無奈地搖搖頭，替坤靈把話補全：“四這個數字在海境很特別，四個方位、天之四靈、四大瑞獸神獸、四季時節等等。四是一個輪回，春季為始，所以我會在第一年就出現。等海境度過四個四季，那幾個家伙就會蘇醒了。”
“四個四季……啊，四年。”
“沒錯。”
江戶川亂步言簡意賅地總結：“原來是這樣，四季神明的蘇醒是時間。”
那么事件和人物呢？
有關海境的探秘，越來越有意思了。
坤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反正到最后，除了天帝和西王母那種信仰過于強盛的神明，海經記錄著的存在，都會生活在這里。”
“嗚哇，真是一個超級大的家庭呢。”
“嗯，時間越久越熱鬧。”
不知想到了什么，坤靈看向中原中也，話題莫名其妙跳躍到別的地方：“中也，我要開店。”
“欸？忽然說起這個——”
“要在鐳缽街開。”
“啊……欸？！！”
宣布完這件事，坤靈再不多說一句，悶頭吃飯。
任由中原中也在一旁抓耳撓腮地想問更多的詳情，她始終保持神秘，難得修起了閉口禪。
飯后，句芒他們提出要幫兩個少年修繕人類住所。
但中原中也沒同意，別扭地說他們路途奔波，這件事不著急，等空閑時間再說。
這一貼心提議，得到江戶川亂步和坤靈的雙手贊同。
——一個想多泡幾天洞溫泉，一個著急和小伙伴分享自己走出了第一步。
飯后，眾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坤靈興奮地打開了《海經》。
“阿治阿治，計劃開始了！”
津島修治懶洋洋地應了聲，然后說：“啊啊，這兩天要做什么，需要我一步步教你嗎？”
“不用，我肯定行！”
“哇太好了，我還在苦惱如果靈醬走一步問一步，要不停操心這件事的我，得多辛苦呢。”
“不信。”
“……隨便你說吧，總堅持自己想法的靈醬，真讓人沒辦法。”頓了會，津島修治若不經意說，“不過，如果真遇到難題，我也不是不能幫幫你。”
“阿治你真好。”
“哼哼，比起恭維我，靈醬還是快點提升自己的頭腦吧，總不能遇到麻煩事就求助。”
“阿治，你在說我笨，我聽出來了。”坤靈不滿地嘀咕幾句，又自然地說道，“不過那種事情沒必要，反正阿治會永遠在我身邊，不是嗎？”
津島修治安靜了好一會。
片刻后，他近乎呢喃地低聲說：“永遠，還真是相當……可怕的字眼呢。”
“阿治，你剛才說了什么？”坤靈沒聽清。
“……不，沒什么。”
“阿治，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會永遠陪著我，對吧？和亂步中也一起。”
第32章
坤靈的問題很簡單, 答案是簡單的一句肯定或否認。
甚至，一句以開玩笑方式說出來的發言，都可以作為答案, 坤靈不會介意。
但這個問題，卻意外地讓津島修治沉默了許久。
久到坤靈誤以為他掉線, 都沒能等到一句答案。
“阿治，還在么？”
“……我在。”
“那為什么一直不說話？”
忽然間, 坤靈腦海中莫名閃過什么，但是那個想法太快略過, 她沒能及時捕捉。
想了一會仍沒想明白，她不再執著，轉而說道：“阿治, 反正我們已經說好了哦, 等我賺夠錢接你回家，你就——”
“靈醬。”
“嗯？”
“靈醬, 我……”沒有下文。
“到底怎么了？”坤靈嘀咕說, “阿治，你好奇怪, 說話吞吞吐吐的不像你了。難道, 是有什么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嗎？”
安靜了好幾秒。
津島修治拖長尾音, 顯得格外歡快說：“啊呀，居然被靈醬發現了呢。”
“因為太明顯了。所以，阿治到底想說什么，這么難以啟齒？”
“好吧, 其實是一些會傷害靈醬自尊心的話, 所以很猶豫要不要說出來。不過，既然你非要聽, 我就講了哦。”
“……什么？”
“靈醬，我是覺得‘趕羊計劃’由你一個人執行，大概率會有什么超厲害的事發生。”津島修治清清嗓子，做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語氣也略微鄭重，“所以每一步進展務必通知我——哈，笨蛋靈醬為笨蛋小羊操心，會是我最近最喜歡聆聽的搞笑節目呢~！”
“？”
實在是不明其意，坤靈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才明白什么意思：“阿治，你是在罵我笨？”
“噗嗤，要花那么長時間才能反應過來，不愧是靈醬。”
“這句話……是明褒暗貶，我聽出來了！”
津島修治鼓起掌，夸張地贊嘆道：“哇，好厲害啊靈醬。”
“阿治，我生你氣了，很生氣的那種。”
“啊哈，抱歉抱歉，開個玩笑嘛。”津島修治沒什么誠意地道歉，然后趁坤靈作出反應前，搶先繼續說，“靈醬，具體對話需不需要我教你？會有很多，打小抄比較好哦。”
“……”
沉默了片刻，坤靈沒有骨氣地超小聲說：“要。”
時間一點點過去，夜色緩緩而至。
道了一句晚安，坤靈合上結束通話的《海經》，收攏寫滿文字的小抄，最后藏進寬大袖子的內兜。
“好困，該睡覺了。”
坤靈揮手熄滅洞頂的夜明珠，鉆進羽毛被窩，慢慢進入睡眠。
過了會，她又睜開眼睛，神情有點困惑。
“啊，我好像忘記了什么事情。”
“是阿治罵我笨，我被他轉移話題，忘記生氣的那件事？不，好像不是。”
“到底是忘了什么來著……”
“唔，還是想不起來，那就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吧？”坤靈翻個身，又扒拉著回憶，“不管了，明天還有事情要辦呢。”
趕小羊們！賺錢賺錢！.
第二天，三個小孩齊刷刷一覺到天亮。
急匆匆吃完饕餮準備的豐盛早餐，坤靈帶著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離開云中島。
“不好意思，起晚了。”
福澤諭吉：“不，亂步到的時間剛剛好。”
“我知道，就是禮貌性說一句。”坤靈說。
“……”
坤靈又說：“福澤閣下，晚上六點我準時來接亂步。明天還是這個時間，我再把亂步送給你照顧。”
“明天？我明天——”
“有勞，謝謝。”
把江戶川亂步送給久等的福澤諭吉，坤靈無視對方的欲言又止，又風風火火地帶著中原中也拐進小巷。
“欸，坤靈大姐，我們現在不是該去鐳缽街嗎？”
坤靈打開《海經》，有一絲懊惱：“對，但我忘拿東西了。”
“什么東西這么——”
“很快。”
下一秒，坤靈便和中原中也一起落到浮空島地面。
此時，饕餮正張著兩個嘴，往里瘋狂塞食物：“唔，你們怎么又回來了？”
“有事。”
不再理會正在清掃他們三個吃剩早餐的饕餮，坤靈拉著中原中也從浮空島躍下，朝某個方位飛速前進。
“我說——”
中原中也被風吹的有些睜不開眼，大聲說道，“至少要告訴我，我們現在去哪，要干嘛吧？！”
“啊，我們要去和一群猴子打一架，然后拿勝利品。”
“……哈？”
“開店要花很多錢，阿治說了，我可以用海境內的東西。”已經看見那座，坤靈速度降低，“堂庭，那群猴子守著一大片黃金和寶石。”
“黃金？”
坤靈囑咐說：“嗯，中也，能拿多少拿多少。以后零花錢不夠，你就來這里搶。”
“搶……這是什么用詞啊喂，別說我們說得跟打劫一樣！”
“好，來堂庭挖寶藏。”
事實證明，行事如同字面意思，他們真的是搶和挖。
中原中也眼角微微抽搐，站在一旁看著坤靈抄起地上一根粗枝，然后揮舞著粗枝，漫遍野地……揍白猿。
活脫脫一副欺凌弱小的女惡霸形象。
直到那群白猿敢怒不敢言地遠遠跑開，坤靈才丟開粗枝，拍拍手上的木屑，歡快地招呼說：“中也，快來挖呀挖。”
“……”
不想學坤靈那種撅腚挖黃金的蠢樣，中原中也雙手插兜，腳尖踢了踢地面。
一陣陣轟隆聲響后，無數未經處理的黃金碎塊從土地中冒出。
接著，黃金又迅速和那些塵土分離，成堆聚在中原中也腳下，在陽光下閃著耀眼地光芒。
被晃到眼睛，坤靈停下刨金子的行為，轉頭看過去，然后眼神控訴地看向橘發少年。
“中也，你怎么不早點這么干？累死我了。”
“……”中原中也有些無語，“真是，我沒想到坤靈大姐這么……話說，你實力那么強，為什么要用這種最費勁的方式？！”
坤靈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泥土：“也許，自己挖的有成就感？”
“……”
半晌后。
坤靈不知從哪摸出一個大口袋，將滿地的黃金塊裝進去，又摸出幾塊形狀漂亮的黃金，塞到中原中也的口袋。
“這些是中也這個月的零花錢，對了，你應該有辦法兌現吧。”
“嗯，鐳缽街是混亂之地，那里可以做這種違規交易。”頓了下，中原中也語氣有些不自然，“零花錢，我不需要，又不是小孩子。”
坤靈義正言辭：“中也，這是咱家的家規，每個孩子有固定零用錢！”
“欸，是、是么……那好吧，不過這也太多了吧？”
“多嗎？”坤靈指了指堂庭，“堂庭整座都是，還會不停生產，取之不竭用之不盡。比起這里的總量，你那些只是九百九只牛的一毛。”
“……啊。”
中原中也感受著口袋沉甸甸的重量，隨口問了句：“這個家規，什么時候定的？”
“今天。”
“？”
“很聰明吧？”坤靈洋洋得意，“以家規零用錢的名義使用黃金，即便阿治以后又反悔，也沒辦法啦。”
鉆規則漏洞，還是阿治教她的呢。
中原中也露出死魚眼，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夸坤靈‘機智’，還是吐槽她幼稚。
“……真有你的啊，坤靈大姐。”
“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誰。”
“嘖，我不是在夸你。”
“不信。”坤靈故作成熟地搖搖頭，“唉，中也就是太害羞了，想夸我也要用這種委婉的措辭，最后還不愿意承認，真拿你沒辦法。”
“……”
“走吧，該出去了。”.
挖的黃金很多，坤靈跟著中原中也輾轉了很多地方，才把一口袋的黃金全部兌現。
兜里塞滿了成卷的紙鈔，中原中也問道：“坤靈大姐，你想開什么店，怎么會需要這么多錢？因為是貧民區，所以鐳缽街的店鋪轉讓，很便宜。”
“我要開兩家店。”
“兩家？！”
“嗯。”坤靈應了聲，慢吞吞說道，“一家是我已經設想好的店鋪，需要推翻重新裝修，雖然不了解市場行情，但應該需要不少資金。另一家——”
聲音忽地停住，她看向中原中也，慢慢說著：“另一家，是給中也準備的。”
“給我？搞什么啊，店鋪什么的我根本不需要，而且我也不會經營，不要做這種——”
“中也。”
坤靈打斷少年急切的反駁，反問說，“你未來要做什么，有打算過嗎？”
“所以說，坤靈大姐是考慮到這個，才忽然做這件事的嗎？”中原中也怔了會，然后摸著后腦勺說，“嘛，這種事情我以前沒想過，但大概是和羊的大家一起活動，一直保護羊的安危之類的吧。”
坤靈說：“對呀，所以這個店不是正好嗎？”
“啊，這是什么意思？”
“因為想要回報撿走你的羊組織，所以憑借自身力量維持他們平穩安寧的生活，是中也一直做的事情。”坤靈直視著中原中也，“但比起渾渾噩噩的生活，未來是什么樣都無法確定的人生。由中也經營一家店，那群羊羔子打下手，一起為了未來而奮斗賺錢，會是更好的人生方向，不是嗎？”
“欸？”
“好好想一下。”坤靈又說，“除了破爛住所，小羊們什么都沒有，沒有固定資金來源，沒有保障日常吃穿的能力。甚至，如果沒有幸運撿到中也，他們現在連在鐳缽街平安活著，都是個大難題。”
在中原中也來之前，羊組織每天都要東躲西藏，竭力避開來自鐳缽街附近小型黑手黨的威脅。
掙扎在這種艱難的環境中，他們這群孤兒連溫飽都解決不了，更別提安穩活著。
見中原中也陷入沉思，坤靈偷偷瞄了眼手心，又說：“的確，有中也在，那群黑手黨現在對小羊們的威脅減少。但讓他們總這樣漫無目的地生存，也不是個辦法。”
“……啊。”
“授人與魚，不如授人以漁。”坤靈繼續添把火，“小羊們齊心協力開店，賺夠錢就可以搬離鐳缽街，永遠離開這片貧民窟。他們不用再擔心下一頓肉什么時候吃到，更不用再擔心黑手黨的騷擾，還得到了能力鍛煉。”
“可是——”
“沒有可是。”
坤靈又看了小抄，趕緊補充說：“兩家店開在一起，有我在，不用擔心任何人的騷擾。而且中也和小羊們共同努力，一起奔向更美好安穩的未來，這種同伴間互相成就的羈絆友誼，是一件多么令人感動到落淚的事情呀~”
阿治寫的這句話好惡心，她讀的時候胃好酸，嘔了。
但阿治讓她務必這么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坤靈大姐，后面那句就算了，有點反胃。”中原中也語氣嫌棄。
“嗯，我也覺得。”
猶豫了下，中原中也再次出聲：“坤靈大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羊組織的擔子是我一個人的責任，你沒必要特意——”
“錯了，中也不是一個人。”坤靈看著那雙鈷藍色的眼睛，一字一頓說，“中也，別忘了，你是我們的家人。所以不要總把事情攬在你一個人身上，這樣會累。”
她說：“笨蛋中也，以后學著依賴家人吧，稍微撒撒嬌，白澤句芒他們就會幫我們解決困擾。”
——這幾句話不在小抄上。
安靜了好久。
中原中也忽然悶頭朝前走去：“嘖，撒嬌是幼齒小鬼干的事情，我才不會做！”
“也對，直接提要求就行。”
“那個，我……”中原中也又莫名停住腳，背對著坤靈，支支吾吾說不完一句話。
“中也要說什么？”
“我想說……不，沒什么。”中原中也摳摳臉頰，語速急切地說，“總之，我現在就回去，告訴白瀨他們開店的事情。”
“哦，中也想通了呀。”
“……嗯，因為坤靈大姐說的對，大家總不能一直靠打零工和黑吃黑活著。”
“不過——”坤靈語氣有些遲疑，“那群小羊會同意嗎？”
“哈？肯定會同意呀，這還用問。”
“哦。”
坤靈默默回想著津島修治的那段對話——
他說：“那群習慣享受笨蛋老母雞小羊純靠個人武力掠奪來的資源，怎么會愿意苦哈哈給人打工呢？尤其是被他們拿捏的中也，居然搖身一變成為老板，那種落差感，有人會接受不了的。”
“萬一他們很爽快地同意了呢？”坤靈提出質疑。
“絕對不會。”津島修治說的很篤定，“安心吧，他們第一時間一定是拒絕。”
“嗯，我相信阿治。”.
信阿治，準沒錯！
看著眼前羊組織基地亂糟糟的一片，坤靈內心更加堅定了這一點。
在中原中也宣布大家一起開店的消息后，小羊們瞬間炸開了鍋——
“不行，開店需要很多錢，我們哪有那么多錢。”
“中也，你有錢嗎？啊不對，中也現在找到了有錢的姐姐呢。”這個小孩語氣有些陰陽怪氣。
“什么嘛，中也有開店的錢，還不如拿來改善大家的伙食呢。”
“反正開店這個提議，我不贊成。”
“我也不贊成。”
“堅決反對！”
……
此起彼伏的反對意見，中原中也聽得直皺眉，他不明白為什么大家對這件事的反應這么大。
這明明是好事，大家為什么不愿意……
“行了，安靜。”白瀨抬手做出噤聲的動作。
他的話顯然很好用，原本鬧騰的羊成員們很快安靜下來。
“中也。”白瀨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坤靈，轉頭看向中原中也，“你怎么會突然冒出開店的想法？”
中原中也回答：“啊，是坤靈大姐提醒的，我覺得她說的很對——大家一起開店，比每天和不同的組織爭斗輕松多了，而且有了穩定的生活來源，大家都可以生活的很好。”
“啊，原來是中也姐姐的主意呀。”
“嗯，白瀨，大家為什么不同意？”
“因為——”
“我知道原因。”坤靈忽地出聲，打斷白瀨的話，“是因為我吧。”
中原中也不明白：“欸？坤靈大姐，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都怪我。”坤靈做出一副失落的樣子，“因為我之前對羊的成員們態度不好，所以他們一聽中也開店，就明白是我出的主意。果然是因為生我的氣，才不愿意開店的。”
她難過地低下頭，說話聲斷斷續續：“回家后，我反省了一番……你們是對中也有恩的人，我不該那么對你們……總之，你們生我氣是應該的，但千萬不要遷怒到中也身上，他想開店也是為了你們著想。”
停頓了幾秒，坤靈又說：“中也，要不我先走吧。他們應該就不會對中也……嗚嗚。”
糟糕了。
阿治，她擠不出眼淚。
第33章
坤靈彷佛天生缺少淚腺, 哪怕眼睛眨巴得發紅，也擠不出一滴眼淚。
但沒關系……因為中原中也信了。
坤靈背對著他，他看不見她的表情神態, 可她哽咽的嗓音和失落的語氣，他聽得清清楚楚。
在中原中也的印象中, 這是坤靈第一次露出這種情緒低落的樣子。
因為他。
沉默幾秒，中原中也說：“坤靈大姐, 你不用走。”
“可是……”
“沒有可是！”
“好，我聽中也的。”坤靈改口的速度很快。
又看了眼小抄, 她連忙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中也等會千萬別因為我，和大家鬧不愉快。如果因為我的緣故, 讓你們產生誤會和矛盾, 我會覺得——呃。”
嗯？是抄漏了嗎？
這句話的后半句呢？！
糟糕，她不知道怎么說欸, 要不……就保持沉默吧。
“……”
等了會兒, 沒等到坤靈的下文，中原中也莫名覺得一絲怪異。
錯覺嗎？他怎么總感覺, 似乎是哪里有些不太對。
但稍后又想了下, 他覺得大概是自己想太多。
斂下思緒, 中原中也沉下臉，看向白瀨：“沒錯，開店是坤靈大姐出的主意，所以呢？就因為之前她對你們的態度, 你們就……白瀨, 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啊？”
瞥見坤靈背對著中原中也，向自己飄來的冷眼, 白瀨急忙否認：“怎么會，我才沒那么小心眼！”
“嗯。所以，白瀨是贊同開店的提議了？”
“不是。”白瀨語氣有一絲煩躁，“中也，像之前那樣不好嗎？只要你出馬，那些黑手黨就會乖乖奉上資源。我們何必做要開店那么麻煩的事情？！”
坤靈插嘴道：“可是整天打打殺殺的多危險呀，大家一起開店賺錢會安全很多。”
“什么嘛，中也一個人就能單挑所有冒犯羊的敵人，我們本來就很安全。”柚杏挽著白瀨的胳膊，幫他說話。
白瀨見柚杏反駁，沒惹得坤靈發怒，于是壯起膽子說：“對啊，中也能力很強，只要他愿意努力，鐳缽街及其周邊都會是我們的地盤。”
“可是只有地盤，沒有錢啊。畢竟那群黑手黨經營的違法場所，你們年齡和組織規模都小，沒辦法接手經營。”坤靈似是不經意地說，“總不能不停去偷、去搶普通人吧。”
此話一出，除了中原中也以外的羊成員，都心虛地不敢答腔。
他們背著中原中也，確實干了很多這種事情。
只是……一直沒讓他知道。
他們心虛得很明顯，中原中也自然是察覺到了。
稍微一想便明白過來，他臉色黑了一度：“喂！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們只會對膽敢襲擊‘羊’的混蛋施加報復，不要隨便欺負普通人！”
“……啊，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柚杏瑟縮了一下，隨后又變得理直氣壯，“鐳缽街的大小組織，早被我們‘羊’全部處理干凈。可中也一直不愿意擴張勢力，我們很久沒有搜刮到物資了！”
白瀨幫腔說：“對呀中也，大家總不能餓肚子吧？好歹‘羊’是鐳缽街現在最大的勢力，如果成員們連肚子都填不飽，那也太沒面子了。”
柚杏：“再說了，我們只是偷了一點點東西，中也干嘛發那么大火？”
“欸，中也，你們組織過得這么慘嗎？不過——”坤靈似是有些費解，指著眾人衣服上的羊組織刺繡，“連飯都吃不上，為什么還要弄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看刺繡的精致程度，可不是便宜貨。”
白瀨：“……”
柚杏：“……”
羊組織具體的生活水平，中原中也心里有數。
他明白，白瀨和柚杏只是為了把偷搶行為合理化，才夸張地說肚子填不飽之類的。
思及至此，中原中也輕聲呼喚：“白瀨。”
“中也，衣服是‘羊’富裕時期定做的，這件事你知道。”白瀨連忙狡辯說，“而且我們偷的是有錢人，他們那么有錢，偷一點也不算什么——”
“閉嘴吧白瀨！”
中原中也氣壓有些低，“因為沒錢花，就理直氣壯朝弱小普通人下手……如果你們一直做這種事，和當初欺凌‘羊’孤苦無依的黑手黨渣滓，有什么區別嗎？！”
這話說的有點重，白瀨立刻惱了。
他橫眉豎眼地叫：“中也，你在胡說些什么，我們怎么會跟他們一樣？！我們又沒有殺人，只是偷點東西，你至于說這種話嗎，未免太過分了！”
“白瀨，這是小事？”
“不然呢？”白瀨不覺得有問題，“我們沒有錢，那群有錢人手里漏點縫，就夠我們花一陣了。再說了，誰讓中也不肯擴張，我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的！”
中原中也沒有立刻回應，而是轉過頭，面對羊組織成員。
靜下心來，他的視線慢慢從在場羊成員的臉上滑過，將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們有對白瀨發言的贊同，有對他斥責發言的不滿，有尚且分不清狀況的茫然，有覺得怎么都無所謂的輕慢……
唯獨，唯獨沒有認識到錯誤和自我反省的想法。
直到這時，中原中也才意識到，羊成員們的思想大概、也許是真的出問題了。
中原中也沉聲道：“既然大家是因為沒錢，才會去偷去搶，那就一起開店吧。靠自己雙手掙錢，總比那種無賴……要強一百倍！這件事就這么定了！”
白瀨想也不想地說：“中也，你說的不——”
“白瀨。”打斷他的話，坤靈核善一笑，“你是想說中也說的不錯，是吧？”
察覺到刺在身上的危險視線，白瀨心里叫苦，只能不甘不愿地說，“……是，中也說的不錯。”
坤靈溫聲道：“還有嗎？白瀨，你一定會幫中也勸好大家，對吧~！”
“……”白瀨咬了咬牙，大聲道，“大家，聽我說，我贊同中也開店的提議，這是非常棒的主意！”
其余的羊成員見狀，面面相覷，很久沒說話。
最后，在白瀨又勸說一通后，大家都勉強同意了一起開店的事情。
只是他們所有人看著坤靈拉走中原中也時，目光算不上友善.
“中也，等等我。”
大家意見統一，中原中也卻沒有意料中的高興，而是心情復雜地離開了。
“中也，怎么了？”坤靈拉住他，“大家一起開店，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嘛，為什么你還喪著小臉？”
中原中也低聲說：“因為我發現羊的大家……好像出了問題，但我不知道怎么解決……”
沒能帶領大家變得更好，他不是一個合格的首領。
“中也沒必要苦惱。”坤靈說，“有了正常的工作生活，以后小羊們都會漸漸步入正軌，問題總會得到解決。”
說完話，她悄悄銷毀袖子中那張剛用完的小抄，再翻到下一張。
阿治好厲害，居然又料到了。
“嘛，也許吧。”
走了幾步，中原中也回頭看向坤靈，“坤靈大姐。”
“嗯？”
“……謝謝。”超級小聲。
“欸，突然謝什么？”
中原中也倏地扭過頭，加快腳步說：“就是……那個、白瀨最后同意開店，是你幫的忙，我看出來了。”
他又不笨，白瀨的改口明顯是她施壓的結果。
坤靈說：“啊，這種事情有什么好謝的？”
“我知道，坤靈大姐不喜歡白瀨他們。”中原中也悶悶地低聲說，“但他們即便對你的態度那么差，你這脾氣糟糕的家伙，還幫他們細心考慮，能壓下……咳咳，謝謝。”
一向無法無天的坤靈大姐，是為了他才壓下‘委屈難過’，不去計較白瀨他們的偏見——因為是坤靈出的主意，他們想也不想的果斷拒絕。
中原中也認為，羊成員們最開始拒絕開店，一是思想出現了問題，二是因為太過不喜歡坤靈。
“中也。”
坤靈不知道中原中也腦補了什么，只是順從本心的回復說，“我脾氣的確不好，但我在乎中也的心情。所以他們怎么樣，我都不介意。”
嗯，后半句當然是假的。
沉默了好一會，中原中也不自然地轉移話題說：“那個，大姐要開的第二家店，店鋪類型想好了嗎？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一定要說。”
“不急。”坤靈轉而說道，“比起那個，中也呢，想好了嗎？”
“……沒有。”
“飯店，怎么樣？”
“呃，他們的料理水平，可能不太行。”
“點心鋪子？亂步很愛吃。”
“烘培設備的話……大家都不怎么會使用。”
“欸，生活技能很差啊。那鮮花店呢？這個總可以吧？”
“這個啊……花的種類，他們應該都不太熟……”
坤靈又隨口提了幾個，無一例外，以小羊們的能力來說，方案都行不通。
要么是不熟悉設備，要么是沒有專業能力，要么是文化水平和體能不行，還有產業不太適合由小孩子經營……
“中也，那他們都會干什么？”坤靈說。
說到這里，中原中也莫名其妙覺得有點丟臉：“那個，打游戲這種娛樂類的項目吧？”
“除了這個，沒了？”
“……嗯。”
坤靈微妙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輕嘖一聲，故作無奈說：“那就沒辦法了，開一家電玩廳吧。這種店鋪，即便是貧困區的鐳缽街，也會非常受歡迎。”
“我覺得行。”
“那就這么定了。”
就這樣，給羊組織開店的類型定下了。
霓虹對未成年名下產業沒有規定，而且鐳缽街和附近的區域屬于混亂的三不管貧民區，即便童工不合法，也無人去查處糾錯。
所以，坤靈便直接高價收購了一家現成的電玩廳，位置在鐳缽街邊緣，稍微靠近繁華區。
——習以為常地委托福澤諭吉，辦理合法又沒那么合法的麻煩手續。
等店鋪手續辦完，中原中也稍微裝扮收拾了一下電玩廳，又自掏零花錢采購了一批最新生產的各種娛樂設施。
然后，不同于一開始對開店的抗拒不喜，白瀨他們看見是電玩廳后，都變得非常興奮。
一個個的，每天都準時上班打卡，圍著最新的電玩設備不停打轉，下班后也不著急回家，排著隊去玩。
可是很快，他們這股子高興勁兒就消失了，反而變得格外憋屈。
不是因為店鋪營業狀況差，相反，這家電玩廳異常火爆，每天來往的客人堪稱爆滿，幾乎沒有機器是空閑狀態。
這就導致，羊成員們異常的忙碌，而且完全沒辦法偷懶——
就像此刻，白瀨給客人介紹完新玩法，剛坐下偷偷玩會兒電玩，坤靈就摸了過來，還拉著忙著算賬的中原中也。
“白瀨怎么休息了？”
“欸，大姐頭，我是因為——”
“中也還在干活呢，你就……”白瀨還沒說完，坤靈就迅速打斷說，“哎呀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在指責你什么。只是看中也忙成那樣，覺得他好累，也不知道休息一下，一點也不像白瀨懂得勞逸結合。”
“不是，我是——”
“白瀨不用解釋，我懂得，小孩子嘛確實愛玩。啊，我沒有說你偷懶不好，但客人這么多，你這樣是不是……啊，我說的話你別介意。”
中原中也在一旁聽著，總覺得坤靈講話聽起來怪怪的，卻又說不出來奇怪的點。
可他明白一件事，以坤靈對他的護短，如果真的放任白瀨他們偷懶，而他在一旁忙碌，她絕對會炸。
所以，中原中也沒有猶豫多久，就對白瀨和其他幾個也在偷懶的小羊們說：“真是，你們這群家伙，給我鼓起干勁兒啊，咱們自己的店還要偷懶？嘖，等客人走了，你們再玩也一樣。”
說完這些，他便捧著文件，和坤靈一起回到收銀臺。
白瀨和那幾個偷懶的小羊雖然回到工作區，但臉上明顯帶著不滿，還嘀嘀咕咕的交流。
“說得好聽，我們的店？明明是中也那家伙一個人的。”
“就是說啊，法律文件肯定只寫著他中原中也的名字！”
“嗤，我們算哪門子的老板，不過是給他打工的工人罷了。白瀨，你說呢？”
白瀨把玩著小刀，臉色不太好看：“這種名義上的東西無所謂，只要到時候大家賺的錢夠多，就可以了。”
“行吧，聽白瀨的。”
奔著開店賺的錢，會比他們之前那樣賺更多的想法，白瀨暫時按捺下所有的不爽，勉強打起一點精神在電玩廳工作。
老實說，這種工作比他們之前的日子要安全穩定許多，只是身體會勞累一點。
其他倒沒什么……個屁啊！
“大、大姐頭，您怎么來了？中也他去外面買新設備了，不在店里。”白瀨看著褪下溫和假面的坤靈，心里有些打怵。
救命，中也不在，她不會殺了他吧？！
“我知道。”坤靈輕坐在白瀨正偷懶玩著的電玩設備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是因為中也不在，我才來找你，聊聊吧。”
“您要聊、聊什么？”
坤靈單手撐著側臉，目光有些幽怨：“白瀨，你什么時候走？”
“……欸？”
“沒聽明白？”坤靈腦袋略微前傾，語調放慢，“我說，每天給中也打工，你心里很不情愿吧，那什么時候離開？我等了一個月了。”
白瀨瞳孔一縮，扯了扯嘴角：“大姐頭，您在說什么啊？不是您……讓我和中也一起開店的嗎？”
“一起開店這種說法，你還真信了？”坤靈直視白瀨的眼睛，吐字清晰，“我只是想找個友好的方法——趕走你們，自覺走的那種。”
“……什么！”
“你們這群總想著吸中也血的蚊子，每天晃悠來晃悠去，我看得眼睛要聾了。”
“吸血……可惡，當初是我們收留了來歷不明，又沒有身份的中也，對他有恩，他本就該回報我們！”不能接受坤靈‘吸血’的說辭，白瀨覺得受到侮辱，尤為憤怒了起來，“誰知道，你這家伙不僅不感恩，還想把救了你弟弟的我們一腳踢開？！做夢！”
“欸，你這小羊，膽子忽然變大了呢。”
坤靈有些驚訝：“之前不是怕我怕得要死，對中也都不敢再像以往那樣指手畫腳，怎么現在敢大呼小叫的了？”
“哼，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再強又怎樣，你根本不敢動手殺了我們！”
“你這是打折店買來的自信？”
白瀨眉頭緊鎖，怒視著坤靈：“少裝蒜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這個啊，你沒說錯。”坤靈跳下電玩設備，“有中也在，我不會殺了你們。”
“哼，我就知道你——”
“但不代表我沒別的辦法。”坤靈微微一笑，斜睨向白瀨，“為了感謝你們‘照顧’中也兩年，讓你們吃點甜味的苦頭，跌個跟頭不小心摔斷胳膊腿什么的，還是很輕松的。小羊，要試試看嘛？”
“你敢！”
“沒有我不敢做的事。”
坤靈拍了拍銀發少年的肩膀，不掩飾語氣中的輕視：“還有，早點認清雙方差距吧——你們和中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說完，她轉身離開。
白瀨沒說話，看著坤靈離開的背影，緩緩攥緊了拳頭，脖子青筋因壓抑的情緒暴起。
“啊，對了——”
坤靈似是想到了什么，回過頭又說，“如果你有夠識相，趁早離開，再勸動所有小羊主動離開中也的話，我會單獨給你一筆錢，足夠你發展事業的一大筆錢。”
白瀨眸光動了動，沒說話，只是拳頭不知不覺間松開了.
“中也，你相信我！”
等中原中也下午回來，白瀨立馬復述他上午和坤靈的對話。
“……就是這樣，你那個姐姐開這個店真是的不懷好意。她就是想以這種卑鄙的方式，把我們全都趕走。”
私心作祟，白瀨隱去了‘一大筆錢’的這段對話。
“她太惡毒了，就算再嫌棄我們，手段也不該那么下——”
“夠了白瀨！”
中原中也皺著眉，表情明顯不悅，“你別因為心里對坤靈大姐的不滿，就胡說八道一些有的沒的。這段時間，她可從沒在我面前，說過你們一個不字。而且你們的一日三頓工作餐，也是她特意從外面定的，哪有嫌棄。”
“那是她裝的！”
“喂，適可而止一點吧白瀨！”
中原中也煩躁地推開白瀨搭在肩膀上的手，然后背過身說，“坤靈大姐不是兩面三刀的人。她如果真的不高興，會直白跟我說出來，就算是想趕你們走，也會直接明著做。總之，她絕對不會在我背后，和你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這種迂回的、繁瑣復雜的破爛計劃，他認定她不會做，也懶得做。
在中原中也眼里，坤靈說話做事一向坦坦蕩蕩，從來不會玩這種小把戲。
以她的能力，也沒那個必要。
看著中原中也那副相信坤靈人品的模樣，白瀨氣結，怒道：“中也，我說的話，你完全不信是吧？”
“昂，不信。”
“我——”這時，白瀨看見了角落里朝自己微笑的坤靈，舌頭瞬間打結。
該死的，他不敢再說了。
過了會，坤靈走過來，拉走中原中也，一邊和他說起了‘悄悄話’。
“中也，白瀨說的話我聽見了，剛才不小心偷聽到的。”
“……啊，那個、他——”
“白瀨這個壞東西，瞎說一些我沒做過的事情。我現在很生氣，想揍他一頓，可以嗎？”
“坤靈大姐……”
過了幾秒，坤靈不情不愿地說：“好吧，看在中也的面子上，下不為例。但是再有下次的話，哪怕中也不同意，我也會狠狠揍他。”
“……知道了，我會和白瀨聊聊的。”
“中也，白瀨挑撥離間我們姐弟的感情，你以后離這種小人遠點。”
“……他可能是誤會了什么，才會這樣說。”
“不管，我討厭這種傳瞎話的人。”
……
聽著某人恬不知恥的發言，白瀨恨得牙根都要咬碎了，卻只能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開。
因為他知道，在坤靈當著中原中也的面直白說想揍他這種話后，無論他再費多少口舌，中原中也都不會信了。
所以……要考慮那件事么？
腦子亂糟糟的，白瀨只能錯失了這次，也許說了也沒用的機會。
身心疲憊又憋屈地度過一個月，終于到了次月結算的日子。
最后一個客人走后，電玩廳的大門關上，中原中也拿著賬本給羊成員眾人分發薪酬。
他給眾人發的薪酬遠高于正常水準，坤靈沒意見。
羊成員的眾人更沒意見。
‘羊’雖然是鐳缽街這兩年剛崛起的最大勢力，但他們只是剛剛達到溫飽的水平線上。
一次性領取厚厚的一沓紙鈔，對于大部分羊成員來說，還是第一次。
他們很高興，但白瀨看著金額卻明顯不樂意。
“中也。”他走向中原中也，以一種質問的語氣說，“這數額不對吧？雖然我沒看過流水賬本，但每天客人流量還是大概有數的。現在分給我們的錢，好像連店鋪收益的一小半都不到呢。”
中原中也別起眉，按捺住情緒解釋說：“店鋪和設備是坤靈大姐墊付的，這沒算在成本里。但設備維護以及日后新進設備，還需要留下很多儲備資金，剩下的一部分總得分給坤靈大姐，還有我要——”
“嗤。”
一聲輕嗤打斷了中原中也的解釋。
白瀨站在羊成員的前面，語氣尖銳地指責：“中也，少再扯一些借口了！說來說去，你現在不就是把我們當作打工者了嗎？你是老板，我們是按時領工資的員工，這就是你說的一起奮斗？”
“白瀨！你在胡說些——”
“我有說錯嗎？！”白瀨不再看中原中也，面對著所有小羊，“一個月了，大家賣力干活，結果大頭全被中也和中也姐姐拿走，這就是有錢人家小孩與生俱來的天賦——剝削和對員工說好聽話！”
他說：“合伙開店所賺來的錢，難道不應該是大家均分嗎？！”
白瀨這么一說，原本還覺得到手工資非常滿意的小羊們，開始琢磨了起來。
一邊想著白瀨的發言，他們一邊以審視又隱約不信任的眼神，看向了中原中也。
“白瀨。”中原中也雙手插兜，直直看向還在煽動成員的白瀨，“夠了！這家店是坤靈大姐開的，我給她分——”
“啊，還在用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嗎？”
白瀨譏笑道：“這家店你姐姐已經給了你，就是你一個人的，就算她沒給又怎樣，我們可是撿了她的家人，這一點你和她都不該忘！”
沉默了很久。
中原中也說：“白瀨，你們對我有恩，但坤靈大姐沒欠你們的。”
他保護他們，他們覺得理所當然，這沒問題。
但他們不該把這份責任，也理所應當的丟到坤靈大姐身上。
大家鬧得不歡而散，以白瀨為首的三人組一呼百應，帶著群情激憤的羊成員呼啦啦地離開了電玩廳。
“杏，省吾，我們走！”
最后，電玩廳只剩下從頭到尾沒說話的坤靈，以及神情恍惚坐在設備上發呆的中原中也。
“……坤靈大姐，我是不是做錯了？”
“中也。”坤靈摸了摸茫然的中原中也腦袋，“沒有，你沒做錯任何事。”
“真的沒有嗎？”
“沒有，我沒騙你。”坤靈淡淡道，“他們被你護在身后兩年，習慣了某些事情，一時間接受不了。”
“……這樣啊。”.
小羊們因為白瀨的煽動，集體鬧著罷工，電玩廳只能暫時歇業。
中原中也每天待在歇業的電玩廳，兩天都沒回過羊組織，只是一直望著緊閉的大門發呆。
過了兩天，白瀨忽然打開了大門。
“中也。”他躲開中原中也驟亮的雙眼，“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以后會一直龜縮在貧窮落后的鐳缽街嗎？”白瀨緩緩說道，“有那份強大的力量，中也真的沒想過開疆辟土，成為橫濱最大的勢力之一之類的嗎？”
這個話題聊過幾次，中原中也耐著性子回答：“沒有，我只想要羊的大家安寧生活。而且，整個羊只有幾十個人，除了我都沒有足夠有用的手牌，總不能讓大家整日拼命吧？羊的同伴吃喝不愁，安穩無憂才是我想要，也一直在努力做的事情。”
“只要中也愿意，我們可以搜刮那些黑手黨的槍，只要羊的大家有了槍就能夠——”
“這種事情，我沒想過。”
白瀨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咽了下去。
果然……所以那種選擇是最優選，幸好他提前做了準備。
“白瀨，你怎么突然又問這個？”
白瀨神情變得輕松，聳了聳肩說：“隨便問問。除此之外，我是來道歉的。”
“欸？”
“嘛，之前不是鬧得很不愉快嗎？電玩廳那天。”白瀨坐在中原中也身邊，看不清表情，“這兩天，我認真反省了一下，我發現‘羊’其實存在很大問題，我們太依賴中也一個人的能力。中也別急著否認，這一點雖然很難聽，但的確是事實……以至于所有人都沒有想過提高自身這種事。好吧，我承認，我們很多時候的想法和做法是錯的，是違反道義的，中也你沒做錯。”
“啊，突然說起這些話……”
中原中也有些意外，然后又有些別扭地問：“所以，白瀨是想通了，或者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了嗎？”
“嗯，有想做的事情和目標了。”
“目標？”
“嗯。”白瀨拍了拍中原中也，倏地站起身，背對著他，“我們跟中也不一樣，總得為未來作打算。大概是我的道歉來的有點晚，你姐姐今早找到我，問我有沒有什么打算。”
頓了一下，他說：“我和大家商量了一下，最后我們一致決定離開鐳缽街，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去沒有黑手黨騷擾，安全又更繁華的東京上學讀書。”
中原中也安靜很久。
他垂著頭，輕聲說：“白瀨，大家都要離開嗎？”
“對。”
“……抱歉，我可能不能跟大家一起——”
“夠了，中也。”白瀨笑了聲，“沒錯，當初是‘羊’接納了無依無靠的你。但這份恩情，你這兩年已經還夠多了。而且，你姐姐還承諾會承擔我們成年前的所有開銷，很大的手筆。”
“……是么。”
“如果能像正常孩子一樣無憂無慮上學，有個美好的未來，我們也沒必要留在這破地方。”
“……嗯。”
白瀨抬腳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又停住腳，語氣有一絲絲怪異：“中也，你有個好姐姐。”
“我知道。”
“再見了，中也。”
大門關上，電玩廳重新恢復安靜。
片刻后，坤靈站在目光有些空的中原中也身后：“中也，沒想過挽留嗎？”
“沒有，這樣對大家都好。”
“是嗎？”
“嗯。”
“那還苦著臉干嘛？”坤靈薅住中原中也的后脖領，“我的店快裝修好了，中也來給打雜！”
“欸？？？”
“有好多事情要忙。”
“哦……等等，別像拎著塑料袋一樣抓著我啊混蛋！”
無視中原中也的掙扎，坤靈把他帶去還未開業的店鋪，似是不經意地瞥了眼白瀨離去的方向，撇撇嘴。
去歐洲發展勢力？小屁孩，野心還挺大。
但是她的錢拿著會燙手哦，人類。
靠拋棄中也換來的錢，她怎么可能讓他花的那么開心？
而且小抄好多，她演戲很累。
不過，阿治為什么不一開始就讓她拿錢砸呢？
這樣想著，坤靈偷偷和江戶川亂步說了幾句。
江戶川亂步聽了很詫異：“哈？這不是靈醬的要求么。”
“我的要求？”
“對啊，不然的話，那小鬼的手段才不會這么溫和呢。”
第34章
坤靈定在原地, 眼里全然是茫然。
“亂步，我沒聽懂。”
“這種超~簡單的事情，居然聽不懂, 靈醬果然是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坤靈不高興了：“……亂步, 你罵我笨，還罵了四次。”
“笨蛋靈醬, 這是第五次哦。”
“……”
考慮到亂步身板太脆，不能以家長揍小孩的方式教育, 可論嘴皮子又說不過他，坤靈經過認真思索，使出了殺手锏般的懲罰措施, “我很生氣。亂步, 你今日份的甜果子沒了。嗯，明天的也沒了。”
“啊啊啊, 竟然用這種惡毒的事情作為懲罰, 靈醬你好過分，名偵探不會屈服的, 更不會告訴你阿治的想法！”
“這樣啊。”
坤靈冷酷無情：“亂步, 堅持住, 后天的也沒了。”
“……呀啊，真拿你沒辦法。不過，作為交換條件，我告訴靈醬有關阿治做法的原因, 甜果子我要雙份, 不，三份！”
“三份太多了, 吃太多甜食，亂步會蛀牙。”但對家里幼崽的吃穿要求，坤靈幾乎不會拒絕，開始翻找腦海中的記載，“算了，我回家找找防蛀牙的食材，你乖乖吃的話，我給你四份。”
“好耶！”
委托現場人多，聲音有些嘈雜，江戶川亂步走到角落的地方，準備把整件事情掰開了說，“雖然靈醬說中也的事情，有阿治替你解決，但是我也有關注，是使用超推理出來的過程——阿治最開始提出一個干脆利索，能讓中也和羊徹底斷開聯系的方法，但那個方法靈醬沒同意。”
“嗯，第一個方案不行。”
“啊呀，這是即便不使用異能力，也能輕松推理出的結果。”江戶川亂步語氣很親近，“因為是笨蛋靈醬，所以那種會讓中也傷心的辦法，才不會用呢。雖然那是操作容易、耗時最短、也是效果最強勁的方法。”
不去考慮利弊取舍，想也不想的拒絕阿治，這樣的靈醬是他的笨蛋家人。
江戶川亂步轉入正題：“依照靈醬的性格，會把拒絕的原因解釋給阿治聽——靈醬說話直白又很笨，稍微復雜一點的想法就會說不清楚，但阿治能聽得明白，他能看透靈醬的所有想法。”
“亂步，不許再罵我笨！”
“啊啊啊啊，這不是重點啦。”江戶川亂步不滿地叫嚷，然后又說，“反正，阿治很了解靈醬。因為在意你的心情，會認真思謀他最討厭的麻煩的笨方法。哦，那小鬼嘴上肯定不承認啦，性格超級難搞。”
思索了一秒，他撲哧一笑：“噗哈哈哈，我知道了。靈醬拒絕阿治第一個方案后，還哄了鬧別扭的敏感小鬼呢！”
“胡說，阿治明明很乖。”
“……靈醬，濾鏡太深了，我才沒說錯。”
故作成熟嘆口氣，江戶川亂步說：“好啦，還是聊靈醬完全搞不懂的計劃吧——中也被小羊們照顧了兩年，幸好只有兩年，時間再久點就只能用阿治的第一個計劃，才能徹底切斷雙方聯系。啊，跑題了。”
“亂步快說。”
江戶川亂步說：“阿治的第二個計劃很溫和，迂回的大費周折，循循漸進讓中也明白‘羊’的問題，讓他真正看清小羊們思想存在的問題，沒有獨立生存能力等等——因為他被恩情綁架而保護了他們兩年，慣壞了。再加上期間雙方矛盾漸深，到最后中也會很平靜接受‘羊’的全員離開。”
“……亂步，我還是不懂。”
“哈？哪里沒懂，我說的很淺顯欸。”
“好多事情不懂。”坤靈慢吞吞地說，“阿治為什么篤定‘羊’不會同意開店？”
“因為被中也慣壞了呀，他們會產生‘中也一個人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不想努力’，‘開店來錢慢，中也隨便搜刮黑手黨組織就有好多錢’，‘中也這個被我們撿回來的家伙，階級居然發生變化’，‘中也有了這種打算，是不是想丟下他們，這可不行’等等之類的想法，小孩子也會自私惡毒。”
“哦。”
坤靈其實沒想通，不過沒有糾結這個問題多久，她繼續問道，“那阿治為什么要讓我說那些很惡心的話，擠眼淚好麻煩。”
“噗噗，靈醬演技差，但騙騙中也夠用啦。目的嘛，挑撥離間，激化矛盾，讓中也沉下心思考。”
“阿治好聰明。”不理解，但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嘛，他干得還不錯，可比起我還差的遠哦！”
坤靈又問了幾個不理解的操作，最后問：“亂步，既然隨便花一筆錢就能讓白瀨主動帶小羊們離開，為什么不一開始就這樣做？”
“啊？這個問題我早就回答過了呀。”
“……有嗎？”
“對啊，阿治聽懂了靈醬的訴求——以一種‘羊’主動集體離開，中也不會覺得悲傷，也不會產生被拋棄心理的方法。”
“是么。”
江戶川亂步總結：“就像現在，和小羊們一起開店一個多月，中也小笨蛋面對小羊們的告別，現在絕對抱著‘這樣很好，大家回歸安穩正常的生活，以后會在知識教育中糾正錯誤思想，個人生存能力也得到提升’的想法，滿心祝福送別小羊。而‘羊’那群人開個店折騰那么久，已經深刻意識到有靈醬在，他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支使中也……最后拿錢心滿意足離開。總之，雙方是心平氣和分開，中也不會為此糾結，更不會出現靈醬擔心的哭鼻子。”
“完美結局，阿治的功勞！”坤靈還是聽不懂。
但沒關系，她只需明白阿治做的這個計劃，委婉麻煩又……溫柔。
——因為阿治在乎她說的話。
江戶川亂步提醒說：“靈醬，你對白瀨做的手腳，可別讓中也發現。”
“放心吧，不會的。”坤靈想起自己晚上偷摸干的好事，“跑到歐洲的白瀨只會倒點小霉，總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散財，最后只剩維持吃喝的——”
“坤靈大姐，你在嘀咕些什么呢？”遠遠的一聲少年喊聲.
幾分鐘前，中原中也提出強烈抗議，坤靈最終松開他后脖領的束縛。
腳一踩到實地，他迅速跳開一個距離，把她甩在后面，悶頭朝已知的店鋪地址走去。
“坤靈大姐，現在可以說了吧，新店鋪的——”
走了一會，中原中也隨口問店鋪類型，一轉頭才發現人并沒有跟上來，“嗯？人呢？”
費解地順著原路返回，走到拐角時，他看見坤靈正打開《海經》，嘴唇微微翕張，明顯在跟人聊著什么。
先是清清嗓子提醒自己的存在，中原中也想了一下后，說：“啊，坤靈大姐，是在跟亂步聊天？”
除了亂步和他，其他人無需她特意用書交流。
“亂步，你——啊，中也來了。”坤靈還想說些什么，但看見中原中也的身影，立刻止住了口，“回去再聊。”
合上書本，她朝著中原中也走去。
“中也，那個、那個，我剛剛在問亂步幾點接他。”
“哈？這種小事沒必要刻意解釋。”中原中也有些疑惑，“不過，坤靈大姐表情怎么有點……慌張？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坤靈呼吸錯了一拍，目光游離：“不，沒什么！”
“……喂喂喂，你這個反應明顯不對吧？！”她的反常太明顯，中原中也察覺到了。
“太陽太大，中也的錯覺！”
“哈？！區區陽光怎么會——”
“中也，我們馬上到新店了！”瞧見近在咫尺的建筑物，坤靈靈機一動，想到轉移中原中也注意力的話題，“快走快走，里面有驚喜哦。”
“嘖，你還沒解釋剛才……嘛，算了，應該不是什么大事。”
見坤靈那副迫不及待要顯擺的樣子，中原中也沒有追問之前的事情，順著她的心意去聊新店。
“對了，新店要賣什么？你這家伙之前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肯直說。”
坤靈拉著中原中也往前走，不甚在意說：“商品是白澤的建議，賣點海境內的破爛兒什么的。”
“賣破爛兒……認真的嗎？”
“嘛，對于人類來說，應該算寶貝啦。”坤靈在一處建筑物前停住腳，指著它說，“還有，當初對中也保密的原因是店內裝修，不是賣品種類。”
“店內裝修？什么啊，這有什么需要保密的。”
“等著吧，中也絕對會感到驚喜。”坤靈揚起眉梢，語氣充滿自信。
“你這樣說，我倒是有點期待了，可別讓我失望吶。”
“哼，那是不可能是的事。”
順著坤靈手指的方向，中原中也雙手插進口袋，微微仰起頭，打量起眼前這棟建筑物。
見慣了海境那幾個大家長的服飾舉止，新店外部構造是華夏傳統風格，他不意外。
新店占地面積廣，朱門高大厚實。
兩扇門板雕刻著不知名的兇猛獸類，仔細看門口的臺階，上面同樣雕鑿著象征吉祥的花鳥魚。
樓體是華夏最鐘愛的青磚紅瓦，四角高高翹起的飛檐，飛龍石雕活靈活現，鮮活得似是想騰空飛去。層高較高的屋檐下，還掛著寫著一一海的兩個燈籠，風一吹搖搖晃晃。
建筑總體氣派宏偉，偏偏又有一種過于精致的古意。
而且，新店和周圍商鋪用高聳的樹木隔開一段距離，在陽光的照耀下，這棟裝修別具一格的店鋪，有一種很微妙的鶴立雞群的感覺。
坤靈見中原中也看了半天，語氣得意：“怎么樣？單看外觀，我們就贏了。”
“還不錯。”
“中也，不肯坦率的發表看法，這點不好。”坤靈推開未上牌匾的大門，忽然拉著中原中也進入樓內，“快進來，驚喜在里面哦。”
中原中也還沒回過神，猛地被人拽著往里走，腳下一個踉蹌。
“喂，忽然拽我一下，差點被門檻絆到了！”
“明天我給它拆了。”
“……那倒不必。”
身后大門被順手帶上，中原中也站在坤靈身邊，環顧著店內的裝修。
樓內整體延續外部構造的風格，木質的隔間和柱體皆是雕梁畫柱，古樸典雅。
一樓是布局規整的寬闊廳堂，堂內中央有一個用青石圍成直徑約五米的盆景。
盆景中心栽種著一顆觀賞性黑松，靠近邊緣的位置還鑿出一圈幾十厘米寬的水池，養著幾條正歡快游動的小紅鯉。盆景云霧繚繞，淡淡的云煙緩慢往地面流淌，意境和整體裝修相得益彰。
廳堂的桌子一部分沿著墻面排列，一部分圍繞著盆景設立，每個座位都用書畫屏風隔開。
“一樓是普通客人吃飯的地方，沒什么可看的。”坤靈扯著中原中也走上木質樓梯。
“那二樓呢？”
一樓是開闊的四方形廳堂，二樓則是打成圓形中空的樓體形狀，多出一排圍繞其建造的房間，房門關閉看不清里面。
坤靈腳下沒停，穿梭在包間外面的走廊：“二樓是包間，也沒什么可看的，跟我去三樓。”
“這樣啊，所以說，你說的驚喜是三樓？”
“沒錯。”
可是中原中也上了二樓，才發現這個樓梯只有兩層，沒有進入三樓的樓梯。
單從外面打量，能看出店鋪高度大約是兩層，從內部看，也只能看見廳堂和二樓包間。可以說，如果來人不仔細觀察和探究，幾乎聯想不到三樓的存在，更別提尋找入口。
“坤靈大姐，樓梯呢？”
“藏起來了。”
“……哈？”
很快，坤靈帶著中原中也走向位置最靠里，也是面積最大的一間包間，它的里面除了餐桌電視，四五個小沙發，還有幾個胡亂擺放的蒲團。
“對了，這個包間是給亂步和中也預留的，你們平常可以在這里招待朋友。”
“哦，好——”中原中也剛點了下腦袋，下一秒又反應過來，“不對，比起這個，樓梯呢？”
“在這呢。”
坤靈腳尖點了點靠窗區域的地板，中原中也這才發現地板上刻著華夏繁體字，海境。
“是白澤啦。”坤靈按照字體順序，踩著文字行走三步，“他說這種方式，小孩子們會很喜歡。”
“所以說到底是——欸？”
一眨眼的功夫，中原中也發現自己到達了另一個房間。
與店鋪的裝修一致，和一樓廳堂面積等同，一間寬敞明亮且高度極高的大房間。
房間里有中原中也極為眼熟的電玩設備，有那張江戶川亂步平日喜歡的躺椅，有坤靈最愛做的秋千……等等，這些三個小孩平常在浮空島時，最愛玩和常待得地方。
還有超大屏電視、電腦音響、書桌書架零食架、沙發毛毯……等等，滿足人類起居和日常生活需求的一系列現代設備。
比起店鋪整體裝修的精致規整，這間放置了各種雜揉風格家具設施的屋子，簡直可以說亂七八糟。
但看見這里的東西，中原中也莫名想到了一件事，眼神流露出驚喜和期待：“坤靈大姐，是我想的那樣嗎？”
“應該是吧。”坤靈做到秋千上，腳尖點地晃悠，“海境不能聯網，我倒是無所謂，但亂步和中也明顯不太習慣。所以，除了睡覺和在海境溜達串門，我們可以待在這里休息閑玩。”
想了一下，她又補充說：“還有，你們外面玩得上頭，或者有要事懶得來回折騰，也能有個留宿的地方。”
“也就是說……這里是我們在外面的家！”中原中也語氣雀躍說。
“唔，這么理解也可以。”坤靈見他這么高興，也跟著笑了起來，“現在就這么開心？太早了。”
“欸？聽你的意思，還有別的？”
“當然。先幫我推推秋千，中也。”
“……真是。”中原中也輕嘖一聲，走過來輕輕推動秋千，“快點一次性說完，別吊我胃口啊。”
秋千蕩了幾個來回，坤靈不緊不慢地說：“這個房間有通道——回海境的通道。以后不用我帶領，你們也能直接自由出入浮空島。”
“欸？！！”
“中也，這么驚訝干嘛？看見三樓的隱蔽和穿梭能力，你就該聯想到這件事。”
“等等，既然有這個方便的方式，以前為什么不這樣？”
坤靈止住秋千，奇怪地看向中原中也：“以前沒有店鋪，傳送陣法沒地方設立啊。你為什么問這么笨蛋的問題？”
“……”
“啊，還有個事忘記說了。”坤靈像是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語氣格外的平淡，“這個通道，所有得到海經認可的存在，都可以通過浮空島自由出入。”
中原中也先是一愣，然后緩緩瞪大眼睛：“坤靈大姐，你是說……”
“沒錯，白澤他們能出現在店里。中也，開心嗎？”
第35章
“中也, 你怎么不說話？”
聽到這一爆炸性消息，中原中也直接愣在原地，瞪大雙眼, 一直沒有回應。
見狀，坤靈跳下秋千, 走到他身邊，輕輕推了推：“中也, 句芒和白澤來陪你玩，不高興嗎？”
中也不高興？這不應該呀。
連她都看出來了, 中也雖然嘴上從來不說，但心里其實格外喜歡句芒和白澤。
每當句芒和白澤說和做一些關心照顧他的行為，他都會小臉通紅, 害羞得極度不自然。
只要回到浮空島, 他們倆個人笑著說‘歡迎回家’時，中也的眼眸總是亮晶晶的, 像夜空中的小星星。
他看向句芒和白澤的眼神里, 有親近信賴，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孺慕。
那是對待家里長輩獨有的眼神。
所以這樣的中也, 知道海境內的大家會出現, 應該不會不高興才對呀？
“中也？”
“……啊, 不不不，我沒有不高興！”
中原中也終于回過神，連忙擺手否認，“大家能自由出入云中島, 這是很棒的事情, 我怎么會不高興呢。”
過了一會，他語氣有些遲疑地問道, “不過，坤靈大姐，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嗯？什么沒關系？”坤靈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啊，就是……句芒先生他們一直待在海境，從來不在外面活動，更是從沒問過我有關外界的事情。”中原中也倚靠著電玩設備，認真分析，“所以我猜測，大家一定是有不能出來的原因。譬如說，世界對神明的束縛，或者現世會對自身產生負面影響之類的……？”
坤靈搖了搖頭：“中也，我不知道。”
“啊，你不知道——欸？！”
“他們之前不出海境，只告訴我說沒到時候。”坤靈回憶白澤他們的原話，“他們當時說，‘有的事情只有坤靈可以做，我們目前還不行’。”
中原中也怔了幾秒，又追問說：“那現在呢？現在句芒先生他們自由出海境，是時機已經到了的意思嗎？”
“應該是。”
看出橘發少年臉上的隱憂，坤靈又補充一句，“中也，白澤懂得最多，由他拍板說大家可以出現在店鋪三樓，就代表這件事可行。”
“啊，原來是白澤先生做的決定。既然如此，那就絕對沒問題。”中原中也松了一口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真好啊，大家終于自由了。”
“自由……中也，為什么這么說？”
“笨蛋，大家整天只能縮在海境，完全不能進入現代世界，當然稱不上自由。”
聞言，坤靈奇怪地看向中原中也，緩緩說：“中也，海境陸地面積是霓虹的幾千倍。很多神的領土范圍，都比整個霓虹還要大。至于海域湖泊，應該不用我再說了。”
“欸？怎么忽然說——”
“海境內隨便出來個大家伙，在橫濱展露原形后‘自由’打個滾，就能讓整個橫濱天崩地裂。”
“……啊，等等。”
“別擔心，他們不會這樣做，白澤給他們定了規矩。”坤靈總結說，“也就是說，只有在海境里，他們才能隨意活動身體——所以，中也你的說法好奇怪。”
“啊啊，我說的自由不是那個自由！”
“那是哪個自由？”
中原中也對上坤靈茫然至極的眼神，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解釋。
想了好一會，他才語氣篤定說：“他們一定對外界很好奇，現在能出入海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這就是自由啊，笨蛋。”
“哦，是這個意思啊。中也，不要罵我笨蛋！”
“……真是，知道了。”中原中也看向窗外的街道，“嘛，這樣充滿煙火氣的現代生活，他們好奇之后會喜歡的。”就像他一樣，想以人類的身份活下去。
“好奇是肯定的，但他們不會喜歡充滿人類的世界。中也，這一點我很確定。”
“欸，不喜歡人類……嗎？”中原中也驚異地回過頭。
他不覺得坤靈會信口胡說，但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原因。
在中原中也的認知里，像句芒這樣的春神和白澤這樣的瑞獸，應該是喜愛人類的。
很快，坤靈回復說：“當然不是，白澤他們以前是保護人類生存，維持人類世界秩序以及保證他們繁衍生息的存在，怎么會不喜歡人類？”
“那……”
“可是喜歡人類，這不影響他們不喜歡生活在人類世界呀。”
“為什么？”
“我也不懂。”坤靈搖搖頭，“白澤只說，他們這群家伙以前看得太多，見識過人性的復雜，經歷過神妖紛亂人族大戰，現在能重新出現在海境，得益于某些存在的幫助。白澤還說過，這個世界發展得很好，已經不再需要他們這些存在進行管理調和，他們只想著海境內順其自然存活。”
猶豫了一瞬，她又說：“白澤說，他們早就不在意現如今的世界，只有我需要在人類世界里生活。”
坤靈前面說的東西，中原中也聽得一知半解。
但聽到最后一句，他下意識問道：“為什么？白澤先生說這話的原因，是什么？”
坤靈還是搖頭：“不知道。他很愛說這些我聽不懂的東西，很討人厭。”
中原中也微微皺眉，直覺告訴他，這里面有很深的意義，對坤靈至關重要。
“雖然不知道白澤先生的用意，但——”頓了一下，他看向迷茫的坤靈，“白澤先生這么說，絕對是為了坤靈大姐好。”
沒有否認這一點，坤靈撇了撇嘴：“呿，白澤總說我沒長大，在人類世界中經歷一些事情，才會真正長大。”
“坤靈大姐，你不喜歡……人類世界？”
“嗯，不喜歡。”坤靈抬起眼，神情不含一絲虛假成分，“如果不是亂步中也和阿治喜歡生活在人類世界，我才不會待在外界呢。”
“坤靈大姐……是為了我們？”
“嗯，不然呢？”
“……啊。”
“白澤他們喜歡生活在海境，也是因為想照顧中也你們，才決定空暇時間出現在店鋪里。”
“啊，這樣啊。”中原中也不自然地摸著后脖頸，“那個，其實坤靈大姐你們也不必為了我們，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不喜歡，但我沒有一點勉強。”
坤靈看了眼時間，轉頭笑著說，“因為，從我決定在人類世界開店后，白澤再也不在我耳邊絮叨那些很煩人的東西了——早知道有這效果，我就更早開店了！”
“哈？居然因為這個……我說，你這家伙到底是多不愛聽白澤先生的發言啊。”
“超級！”
事實上，白澤說過好多好多，但坤靈完全聽不進去，也無法放進心里。
他似乎是總想從這種稍微深刻一點的談話中，趁機給她灌輸一些復雜的東西。
而且每次談起這些無聊的東西，她只要表現出抗拒，白澤總會嘆氣說：“坤靈，我們不需要，但你需要。”
然而她到底需要什么，為什么需要，他卻從不肯直接明說出來。
這種話題聊得次數太多，她不是沒有直白問過，可白澤的解釋卻依舊含糊
他說：“坤靈，等你與人類世界的聯系越來越多，需要的東西自然會得到。你也會長大。”
前面的部分，坤靈始終不得其意，但后面那句話她聽明白了。
長大……嗎？
可是她明明已經長大了呀。
他們這樣的存在，心智年齡多大，首次化形后的外貌年齡就會多大。
她雖然還沒像白澤他們那樣，外貌定型在二十歲左右，但十五歲了，她還不算長大嗎？
……算的吧。
一邊說希望她永遠是個孩子，一邊想要她長大，白澤真奇怪.
坤靈和中原中也這一次談話，因到了接江戶川亂步回家的時間而結束。
“走吧，去接亂步。”
還沒學習華夏語，中原中也學著坤靈之前的步伐順序，踩著三樓的‘海境’三個字，順利到達二樓包廂，“話說，那個幼稚的家伙看見店鋪，一定會高興到滿地打滾吧。”
坤靈贊同：“絕對會，而且很大概率，亂步會借機嚷嚷著開個零食趴慶祝。”
“嘖嘖，那家伙干得出來。”
情況果然不出二人所料。
剛走進店鋪大門，不用坤靈和中原中也提醒，江戶川亂步就興奮地竄進二樓那個神秘包廂。
然后打量了房間一秒，他無師自通地踩對了隱秘的文字順序，順利進入外人禁止入內的三樓。
江戶川亂步還看出了坤靈沒對中原中也講過的事情：“呀啊，進入秘密據點的規則前提，制定得很完美欸。除了我和中也，外人踩對順序也沒用，完全杜絕了誤入的可能性呢，干得不錯。”
“欸，是這樣嗎？”中原中也疑惑。
“啊啊，笨蛋中也，不許質疑我的異能力。”江戶川亂步看向坤靈，語氣非常肯定，“進入三樓唯一也是至關重要的一點，是當初的認證。”
坤靈點點頭：“嗯，只有得到海境認可的人才可以。”
——只有她做才有作用的‘歡迎儀式’。
“等等，還有還有！”江戶川亂步十分興奮，說出了中原中也本想當作驚喜的一點，“英招他們可以離開海境，進入這里的三樓，太棒了！”
中原中也有點郁悶：“真是，這都能看出來？！嘖，真是作弊的能力。”
“什么作弊啊，明明是中也太笨。”
“太笨……哈？！亂步，我要拔掉你的頭啊啊啊！”
“靈醬，快看~笨蛋中也要使用暴力了呢。”
江戶川亂步跳到電玩上，和中原中也玩起了幼稚的你追我逃游戲。
坤靈坐在秋千上，旁觀著兩個少年的追逐打鬧，一直到他們肚子餓了才罷休。
“吶吶，我們回家吧。”江戶川亂步像掛件一樣跳到中原中也身上，“中也別等了，英招他們今天不會過來，要等開業以后才會出現啦。”
“啊，這樣啊，那我們回家。”
中原中也不費力地背著某懶惰名偵探，跟在坤靈身后，邁向三樓地面的古樸圓形法陣。
記下傳送法陣的位置，他才想起來一件事：“坤靈大姐，看店鋪的裝修風格，我們是要開飯館？”
“嗯，海境有太多和人類世界相似的食材，味道更好，還有特殊作用，拿來廢物利用正好。”
“廢物利用聽起來……啊，對了。”中原中也懷疑地看向坤靈，“飯館的話，你這家伙會料理嗎？”
他們平日里的吃食，大多由饕餮負責，偶爾句芒會做點素菜，英招他們做點燒烤之類的。
至于坤靈，連處理食材都沒有做過一次。
中原中也很懷疑她的料理水平。
果然——
坤靈理直氣壯說：“不會。而且，我為什么要會料理？”
“……”
“噗嗤，中也真是個笨蛋。”江戶川亂步戳著中原中也的腦袋，“是饕餮啦，它是飯館的主廚！”
“……忘了他們可以離開海境了。”中原中也愣了下，很快又火大說，“混蛋亂步，再喊我笨蛋，我真的會把你丟下的！”
“抱歉~抱歉~”
中原中也輕哼一聲，然后看向坤靈：“坤靈大姐，那我呢？不是說要我幫忙嗎，需要做什么？”
“看場子。”
“……”這種說法，好像黑手黨的工作啊。
坤靈見中原中也無語，自以為他有些失落，安慰說：“中也別郁悶，我還是唯一的服務員呢。”
“……等一下，認真的嗎？”
“當然了。欸，中也表情怎么這么奇怪？”
沉默了幾秒，中原中也聲音無波：“啊，坤靈大姐當服務員，實在忍不住擔心店鋪未來的狀況。”
絕對！絕對會出大事的吧？！.
半個月后，名為【海】的店鋪終于開張了。
開業第一天，無事發生。
熱鬧的開店儀式吸引了不少附近的人，尤其看見了坤靈他們的店鋪裝修后，很多湊熱鬧的人因為好奇進入了店鋪。
可等到他們看見菜單的價碼，沒有一秒的猶豫，立刻頭也不回的離開。
“坤靈大姐，看吧。”
中原中也望著拍胸脯離開的客人，默默說，“我早就說過了，鐳缽街民眾收入水平偏低，定這種高到離譜的價格絕對不行，因為他們完全消費不起。”
“價格不能再降了。”坤靈指著菜單上的飛魚圖片，“咱家菜品有特殊效果，美顏治病解憂。我有詢問過亂步，現在菜品的定價是他們去醫院治療費用的一半，夠便宜了！”
她嘟著嘴：“再說了，這些食物的效果比醫院見效快，效果更好。賣價太低，很虧欸。”
“……喂喂喂，咱們這明明是無本買賣，哪里虧啊！”中原中也說。
海境內的植物和無智動物都是可再生的，體積也很大，用都用不完。
坤靈背過身，拒絕中原中也的勸告：“我不管，不降價。而且這個價格，白澤和亂步都說沒問題！”
“……嘖。”
真是，家里一個兩個的，都跟著這家伙胡鬧。
……算了，反正他們家也不缺錢，她玩得開心就行。
——中原中也完全忘了，在最初定價時，他的不認同在坤靈的堅持下，只維持了幾秒。
在【海】高昂價格的‘威懾’下，開店一周，顆粒無收。
不過事情很快迎來了轉機。
整日奔波在各種案件現場的江戶川亂步，偶然瞥見坤靈賺錢遇到挫折，悶悶不樂地發呆……
第二天，他強拉著福澤諭吉做了第一位客人。
“福澤大叔，你這兩天腸胃不舒服，吃這個！”
二樓的專屬包間，江戶川亂步強烈推薦坤靈說能治腹瀉的食物，然后點了一大堆自己愛吃的食物。
“不，我沒有不舒服。”
“福澤大叔，我都看出來了，你就不要否認了，又不是難以啟齒的事情。”
“……看出什么？”
“福澤大叔這兩天有點上火，舊疾復發，總是跑——唔唔！”江戶川亂步口無遮攔的發言，被福澤諭吉捂在手心。
“夠了，別說了。”
詭異停頓幾秒，福澤諭吉看著菜單價格，胃疼的摸了摸錢包，“亂步，你確定這些東西……吃了立刻見效？”
“嗯嗯嗯！”
整桌菜價格昂貴，先不提效果是否夸大其詞，食物的美味程度倒是讓福澤諭吉感到意外。
意外的好吃，他很滿意，錢花的……不冤。
比平日的胃口好很多，福澤諭吉難得吃到有些撐。
放下筷子，他隨意打量包間的屏風字畫，目光漸漸變得專注。
片刻后。
“亂步，這些字畫……”是哪位名師的作品？
“唔？”江戶川亂步腮幫子里全是食物，聲音含糊不清地說，“這些啊，是靈醬隨便畫著玩的，沒地方放就掛在店鋪里了。”
“……”
“啊，福澤大叔喜歡靈醬的字畫呀，等我回家跟她要——”
這時，“唰”的一聲包間門打開，坤靈端著幾杯果汁走進來：“亂步，你要什么？”
“畫，送給福澤大叔！”
“好，我回家認真畫幾幅。房間里的這些，送不出手。”坤靈把果汁遞給兩人，“喏，用來消食的果汁。”
看著福澤諭吉空蕩蕩的碗，她想起江戶川亂步點菜時的囑咐，認真說：“福澤，多吃點，這個治療痔瘡效果最好。”
空氣忽然安靜。
“噗——”果汁噴出。
下一秒，江戶川亂步忽然叫喊：“啊啊啊，靈醬，你害了我，快來救救我，不想被打屁股！”
“？？？”
坤靈一頭霧水，見福澤諭吉沉默轉身，學著招財貓的動作揮手，“福澤，走好。晚上我再去接亂步。”
第36章
最終, 黑發少年求救信號沒等被坤靈接收到，只能像等待批評教育的小孩一樣，蔫噠噠的走了。
這件事之后, 又過了一段時間。
不知從哪天起，一直只有零星客人光顧的【海】, 忽然涌入一批又一批明顯非鐳缽街民眾的客人。
“有一些客人，是福澤大叔介紹的。”江戶川亂步得意地雙手叉腰, “但絕大部分是我的功勞哦。”
坤靈疑惑：“怎么回事？”
“因為一眼看穿真相的特殊能力，現在我可是警署之光, 市警信仰的神哈哈哈！”江戶川亂步說，“不管是為了拍馬屁，還是因為名偵探說的話, 被他們奉為圭皂的緣故。總之, 在我每次處理案件介紹咱家店鋪后，他們都爭先恐后的來了。”
“哇哦, 好厲害。”
呱唧鼓掌, 坤靈給面子夸贊：“不愧是天選之子亂步！”
“哈哈哈哈哈哈，沒錯就是這樣, 快點再多夸兩句！”
“……”中原中也木著臉, 機械性地跟著鼓掌。
兩個家伙都比他大, 卻這么幼稚！
【海】店內食物是真有特殊效果，不管最初的那幾批客人是因何而來，等他們體驗到效果后，立刻告訴同病相憐的熟人。
一傳十, 十傳百, 很快就吸引很多慕名前來的人。
可人一多，坤靈明顯忙不過來。
每天不停招待客人, 她肉眼可見變得暴躁。
于是，中原中也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這天，一個黃毛男生進入店內，沒有點餐，徑直走到端著端盤的坤靈身前。
“嗨，這位小姐。”
“嗯？”
黃毛男生微微彎下腰，對坤靈伸出手，自信一笑：“幾天前，我偶然路過這里，自那之后一直有關注你，所以方便的話，聯系方式——”
“滾。”坤靈只說一個字。
“……什么？”
坤靈眼神冰冷，像看垃圾一樣：“如果不是不能亂來，早在你賊眉鼠眼盯我的第一天，我就捏爆你的腦袋了。”
“哈？！你知不知道我是——”
“你在對誰說這話呢？”男生靠近坤靈的那一刻，中原中也就注意到了。
等走過來聽見坤靈說的話，他的眼神比坤靈還兇，擼起袖子低聲說：“混蛋，想被重力碾碎嗎？！”
“……等等，你是‘羊’的——”認出中原中也，這名出身鐳缽街的混混立馬九十度鞠躬，“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你的店，馬上滾！”
這瘟神怎么也在？！他之前沒看見……可惡！
“晚了。”
中原中也抓起黃毛的衣領，手腕稍微用力，以拋擲鉛球的方式把他丟出了店鋪。
黃毛整個人成拋物線的弧度砸向遠處，發出很大的響聲。
過一會，他一咕嚕爬起身想開溜。
“中也，看我的準頭！”坤靈丟出空杯子，精準砸中黃毛的后背。
嘭的一聲，他再次倒地。
又過了會，黃毛生命力頑強地爬起身，這一次成功光速溜走……
有些客人注意到這一幕，膽怯看了看中原中也，結完帳悄悄溜了。
太嚇人了，這家店！！！！
坤靈看向仍舊滿身火氣的中原中也，嚴肅聲明到：“中也，先鬧出狀況的是你，都怪你。”她只是學中也。
“……哈？我這是為了誰啊混蛋！”
“那我不知道。”
“……”
這種情況算是事出有因。
但坤靈煩躁的根源不是別有用心的客人，而是壓根就不耐煩接待客人。
終于有一天。
看著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氣場的坤靈，兩個新客人弱弱說：“那個，我們兩位——”
“人好多。”
“……欸？”
坤靈語氣邦邦硬：“客！人！吃什么？”
“就就就、就那個說是可以……”
“兩個人太多，話說不利索，不接待，再見。”
“欸？？？”
然后，坤靈緩緩轉頭，又看向另一位只身前來的客人：“你呢？”
“我我我我不知道，要不……您推薦一下？”這名客人有點懵。
“吃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接待，再見。”
不再多出一句，坤靈拉長臉，丟開菜單本，轉身朝樓上走去，完全不管那三位一臉茫然的客人。
一旁，中原中也坐在柜臺，無奈嘆了口氣：“什么啊，非要自告奮勇當服務員，明明完全做不來伺候人的工作。”
早點聽白澤先生的提議不好嗎？非要逞強。
就這種待客態度……嘖嘖.
又忍了幾天，坤靈吞吞吐吐地和白澤說自己不想做服務員了。
白澤一副早就預料到的樣子，笑了笑說：“好，我知道了。接待客人這種事，還是讓九尾家的小輩來吧。”
“嗯。”坤靈又蹦出一句，“你去說。”
她不去，會被九尾狐族長嘲笑的。
那個臭狐貍很記仇，絕對還記恨自己當初說她狐臭的事情……
“事情我會幫你辦好。”白澤站起身，往海境傳送陣走去，“但是坤靈，你白天得留在店內。”
“為什么？”
“總不能讓中也一個人待著吧，他會寂寞的。”
“嗯，你說得對，我得陪中也。”
沒過幾天，【海】新來一批貌美又會說好聽話的服務人員，客人的滿意度直升，很多都發展成了常客。
經過一段時間經營，店鋪走上正規，蒸蒸日上，不停地往坤靈的口袋里掙錢。
秋季被冬季扯住尾巴，店鋪兩側種植的大樹由綠變黃，樹葉承受不住歲月侵蝕，掉落地面化作來年春泥。
在新一年的春天過后，綠意重新回到樹梢。
茂盛樹木下，【海】店鋪的三樓。
收回瞥向窗外的視線，坤靈坐回書桌，看著賬本撥弄算盤，像模像樣地統計收入。
“哼，那幫臭狐貍干的不錯嘛。”
過了會，坤靈計算出三份存折下次更新后的數目，眼角眉梢盛滿了期待，“這個金額，應該可以接阿治回來了。”
坐在不遠處的中原中也剛結束一局游戲，聞言看向坤靈：“坤靈大姐，你嘀咕些什么呢。”
“在算賬啦。”
“哈？”
坤靈晃了晃存折：“你們三個幼崽的養育基金，還有買車買房娶老婆的錢，我已經靠開店存夠錢啦。”
“……存錢？你到底在說什么啊。”
第一次聽見坤靈聊這個話題，中原中也無視‘娶老婆’一詞，有些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不是有堂庭嘛，你為什么要存錢？”
“不一樣，堂庭是你們的零花錢。”坤靈收好寶貝存折，“只有店鋪掙的錢，才是我用來養你們的錢。”
“哈？什么亂七八糟的。”
“阿治說的對，只有憑我自己雙手掙錢來養你們，才有意義，這也是我開店的初衷。”
中原中也越聽越糊涂，“等等，你開店不是單純圖好玩嗎？”而且，他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怎么可能，我是那種人嘛？！”
“……嗯，你是。”中原中也無情說，“而且料理是饕餮負責，招待客人的是九尾狐族。你這家伙說憑自己雙手掙錢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合適？”
其實他想說厚臉皮來著。
坤靈不認同：“哪里不合適？老板是我，賺的錢當然算我的勞動成果。”
“那饕餮他們呢？”
“免費的笨蛋勞工。”
“……啊，不愧是你。”
“謝謝夸獎，不過這個不重要。”坤靈望向窗外，盯著郵遞員會出沒的方向，“開店賺的錢，我覺得可以了——可以接阿治回家。”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阿治？啊，總聽你提起他。”
“嗯，我經常和他通過海經對話。”
“他是什么樣的小孩？”
“乖巧聰明、漂亮安靜、討人喜歡、可愛體貼、溫柔——”
“夠了夠了，停！”中原中也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斷，又隨口問了句，“對了，你剛才為什么說賺夠錢才能接他回家？”
想了一下，坤靈回復說：“因為阿治說，直接用堂庭里的東西養他是作弊，我要出去自食其力賺錢，付出努力證明他的寶貴，才可以接他回家。后來，他又改口說可以用海境的東西開店，所以我——”
“等等！”
直到此刻，中原中也終于搞清楚，從談話之初他就莫名覺得怪異的原因。
什么啊，海境里的錢不能直接用，為了證明他的寶貴，折騰得這笨蛋開店賺錢？
那個叫阿治的自大小鬼，為什么……
忽然間，中原中也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我說，你確定那小鬼不是借口誆騙你離開？”
“當然不是！”
看見窗口快遞員在店門口緩緩停下自行車，坤靈眼睛噌地亮起，“阿治說過，等他覺得差不多的時候，會送我重逢禮物——店鋪的進賬，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告訴他。”
她一直在等，等代表‘可以接他回家’信號的禮物。
一邊說著，坤靈緊緊盯著快遞員的一舉一動。
她看見快遞員拿出一個包裹，開始對照上面的地址信息。
然后……他走進了店內。
“中也，我的禮物到了！”
她可以接阿治回家了！.
坤靈急匆匆跑下樓后，快遞員已經離開了。
視線稍微偏移，她看見那個期待已久包裹，正放在被福澤諭吉剛送回來的江戶川亂步手里。
“亂步，我等會就接阿治回家。”坤靈語氣雀躍，“我先看看禮物是什么。”
“靈醬，不可以！”
坤靈歪了歪頭，看向江戶川亂步：“為什么？亂步，你表情好奇怪。”
“因為、因為……”
“嗯？”坤靈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
然后，她看見江戶川亂步猛地把包裹藏在身后，眼神閃閃躲躲不敢看她，卻又強裝自然。
坤靈有些好笑：“亂步，你到底怎么了？”
“靈醬，這個、這個不是阿治的禮物！”
坤靈不假思索：“不可能。”
“是真的！我看出來了，是……是快遞員搞錯包裹，把別人的包裹送到了這里！”
“可是我明明看見快遞員對照過好幾次地址，不會搞錯的。”
“靈醬，我、我的這種推理從沒出過錯，你知道的。”江戶川亂步語無倫次，“海境我不能完全看透，但凡人世界在我眼里是透明的，絕對沒有禮物，搞錯了……總之，相信我，禮物再晚些時候才有，這個不是。”
看著江戶川亂步明顯慌張的樣子，坤靈心沉了沉，一直揚起的嘴角也逐漸拉平。
沉默幾秒，她伸出手：“亂步，拿來。”
“靈醬，不可以的。”江戶川亂步手足無措，“包裹……你不可以看！”
“亂步，給我。”
“……靈醬，不行！”
江戶川亂步平日里如何任性，坤靈都可以不在意。
唯獨今天的這個包裹，她沒辦法滿足他的想法。
那是接阿治回家的信號。
阿治答應她的。
她等了一年了。
“亂步，這次不能聽你的，你應該明白。”
“靈醬……”
過了幾秒，坤靈成功拿到包裹，卻也沒了最開始的期待興奮。
她知道，亂步雖然任性，但不是一個罔顧家人心情的人。
所以，他這么不愿意她拆開包裹，理由呢……
腦袋一片亂糟糟，坤靈沒有當場打開，緩慢踏上臺階，回到三樓房間。
日光被云層遮住，窗外的樹木颯颯作響，搖動的綠色樹葉彷佛因為那層陰云，添了幾分灰敗之氣。
房間只有一盞黯淡的燈開著，光線暗淡。
彷佛與周遭的一切隔開，坤靈完全聽不見江戶川亂步和中原中也在說什么，看著包裹最上層的那封信。
那封信只有短短幾句話，她卻一眨不眨看了許久，像沒有人氣的雕塑。
【靈醬，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出發啦。這世界是否存在值得我■■追尋的事物和價值，我需要搞清楚。所以抱歉吶，這場奇遇真的到此為止了。PS：別被費力氣，笨蛋靈醬找不到我喲~】
信件右下角有少年畫的Q版搞怪頭像，還有兩個字被寫下，又涂黑到完全看不清。
除了這封薄薄的信，包裹里還有一個首飾盒。
上面粘著便簽，寫著——隨便做的離別禮物，丟掉我也不介意啦。
“離別禮物啊。”坤靈的聲音很輕很淡。
首飾盒里面是一對耳墜。
坤靈把重量很輕的耳墜放在手心，眸光卻墜成沉甸甸的情緒。
沉默半晌，她的手掌漸漸攥緊，任由尖銳金屬的刺痛感發酵，一點點從掌心蔓延至心底。
伴隨痛感而來，不知是什么東西壞掉的破碎聲，一下又一下，很輕很輕。
最后輕輕地鑿出一個很小很小的洞，點點酸澀液體緩緩滲入，悄然醞釀出她從未體會過的心情。
“坤靈。”是白澤的聲音。
一瞬后，和周遭環境的聯系重新恢復，坤靈有了反應。
“看，阿治給的……離別禮物。”
坤靈將拳頭伸到白澤眼前，再慢慢向上打開，展示她掌心之物，“糟糕，臟了。”
耳墜沾了血，血液源頭是她的手心。
滑稽。
無論多少子彈都無法穿透的身體，卻被細小的金屬刺破皮膚。
可笑。
輕松捏碎鋼筋鐵骨的手，這一次攥得那么緊，卻沒有讓那對耳墜有分毫的損壞。
望著手心冒出血珠，坤靈呆呆地說：“白澤，阿治騙我，他沒想跟我回來，他跑了。”
“坤靈……對不起。”
“白澤，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白澤微微偏過頭，沒回答。
不在意答案，坤靈沒追問，透徹澄明的眼睛逐漸漫出灰蒙蒙的霧氣。
良久后，她茫然地垂下眼，用沾著血液的手摸向胸口。
“白澤，我好像出問題了。”
臉上有涼涼的液體滑落，坤靈眼神困惑：“鼻子好酸好癢，心臟有根針扎我，一呼吸會疼。還有，這種陌生又強烈的情緒是什么？我……不太喜歡。”
滴答，滴答，滴答。
阿治這個謊，她好難受。
第37章
“坤靈, 這種情緒是悲傷。”
白澤走到坤靈身前，摸摸她微垂的腦袋，輕嘆一聲, “人類面對家人不告而別，會感到悲傷, 這種時候可以哭。坤靈，想哭就哭出來。”
“……哭？”
坤靈抬手輕輕抹去臉龐上的液體, 怔忪地望著指尖水光，“白澤, 我也能流眼淚嗎？我以為我不會。”
“坤靈，無論是誰，都有哭泣的權利和能力。”
“……這樣啊。”坤靈聲音輕的像羽毛, “嗯, 我應該是悲傷，想哭。”
“哭出來吧。”
從來沒體驗過真正哭泣, 坤靈學不會人類孩子那樣的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該怎么小聲啜泣。
光線昏暗的房間，她整個人靜下來, 兜頭的悲傷包裹雙眼, 睫毛霧氣蔓延到眼角, 無聲無息順著臉龐滑落。
一滴又一滴，在地板上砸出一層薄薄的水跡。
那層水光很刺眼，刺得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不忍直視，偏過臉不去看坤靈。
不知過了多久。
“中也, 亂步。”臉上沒有淚水, 坤靈表情和語氣平靜，“今天晚飯不用等我, 你們先回去吃飯吧。”
中原中也忍不住問：“等等，你要去哪？”
“去找阿治。”
坤靈轉過身，走的很慢，“他答應過的，我想問清楚。”
“沒用的，靈醬！”攥緊拳頭，江戶川亂步大聲說道，“那家伙早就走了，他把海經留在青森用來瞞過你的感知，你去了也找不到！”
坤靈停住腳，沒有回頭，淡淡地回應說：“猜到了，但我總要去看看。”
亂步和阿治總說她是笨蛋，其實她一點也不笨。
看見阿治那封信內容，她瞬間明白為什么一周多前，阿治會忽然說：“靈醬，你距離目標越來越近了呢。這樣吧，為了看見禮物時的心情更強烈，收到禮物前就不要找我聊天了。區區這種小挑戰，靈醬的話，絕對能做的到吧~！”
他說：“欸，你問我為什么。當然是想保持神秘感，又不想因為靈醬的追問而忍不住提前透露嘛。”
嗯，她答應了，這幾天不找他。
所以他跑掉好幾天，她卻因為老實遵守約定，沒通過《海經》察覺到任何異常。
這是他早就制定并成功施行的計劃，簡單卻好用——因為她的守信，因為她相信他。
“阿治是個小騙子。”
繼續朝前走，坤靈身影逐漸變得透明。
“可我想帶這個小騙子回家。想了很久，等了很久。”
“靈醬……”
看著坤靈身影消失的方向，江戶川亂步緩緩垂下頭，說了兩句不知是問誰的話。
“為什么……明明早就知道，為什么要瞞著她？”
“為什么要這么做？”
房間里無人應答。
安靜了幾秒，江戶川亂步倏地扭過頭，眼里滿是哀傷和憤怒，叫著說：“白澤，回答我啊！”
“喂，你為什么突然……”中原中也忽然回過味來，驚疑不定地看向白澤，“亂步從來不會沒來由的說些什么，所以……”
嘆了口氣，白澤答非所問：“坤靈，她要長大。”
“白澤先生你明明說過的，有你們這些大人在，我們不用長大，即便一直做小孩子也無所謂！”江戶川亂步因坤靈的難過而難過，“你早就知道阿治那個撒謊精要離開，你早就知道。”
白澤沒有否認：“從阿治愿意幫助我，找借口把坤靈騙來橫濱，我就預料到早晚有這一天。”
“……靈醬能感應海經位置，你能直接看見海經附近發生的事情——阿治跑掉的畫面，你親眼看到了，卻當作無事發生一樣不告訴靈醬。”
“嗯。”
“……所以，你為什么要這么對靈醬？白澤先生，她那么信任你！”
“我的目的，亂步你不是看出來了嗎？你應該明白，我這么做是為了——”
“別說了，為了靈醬好的這種話，我不想聽！”江戶川亂步捂住耳朵，“不要給我講那種討厭的大道理！我只知道……白澤先生你讓靈醬傷心了，明明把她當作女兒，卻還這樣做……說什么為了她好，我搞不懂，你有問過靈醬的意見嗎？！”
“我說，到底怎么回事？！”中原中也很多事情不清楚。
但從白澤和江戶川亂步的對話中，他還是聽出了最重要的信息：“那小鬼跑掉的事情……白澤先生你早就知道，為什么要瞞著坤靈大姐？！”
沉默了許久，白澤沒有回應中原中也的問題，而是問他：“中也，你覺得坤靈正常嗎？”
“這是什么話，那個家伙哪里不正常了？”
“中也，好好想一想，坤靈相比你見到的人類，還有我和句芒饕餮他們，真的沒有異常的地方嗎？”
“當然沒——”
斬釘截鐵的回答戛然而止。
忽然想起前幾天發生的事情，中原中也神情恍惚一瞬，然后語氣變得遲疑：“等等，我有一件稍微在意的事情——前幾天我和坤靈大姐坐在窗邊看外面，樓下有情侶爭吵又和好，有小孩子和父母撒嬌，還有攙扶同伴……我隨口說很喜歡這種人群熱鬧的氛圍，坤靈大姐卻說‘為什么要又哭又笑，人類好吵鬧’。”
好像稍微復雜一點的情感，她就無法理解，也完全沒有思考的想法。
“中也，想一想坤靈的為人處世方式。”白澤說，“你絕對能察覺到更深層次的東西。”
“為人處世？”
沉吟一瞬，中原中也慢慢皺著眉，“坤靈大姐從來不跟外人接觸……除了我們幾個，她沒有和其他人建立聯系的想法。”
換句話說，人類世界除了他和亂步阿治，她不在意任何人和事，不在意到有些漠視。
她的情緒波動也很淺顯，只會最簡單的開心沮喪得意生氣。
現在想想，她看別人的眼神好像……
白澤替中原中也回答：“俯視眾生，高高在上。是不在意人類秩序，感情淡漠的神。”
或者說，她本就是。
“可生活在這個世界，坤靈必須要學會。”
白澤看向江戶川亂步，“亂步，你知道坤靈最后選擇你的原因嗎？”
扭過臉，江戶川亂步沒有回答，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見狀，白澤無奈嘆了一聲，自顧自地說：“坤靈說是靠眼緣，那是錯的，選擇標準是孤獨——她想要尋找和她一樣孤獨的人，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獨。”
“怎么可能？”中原中也不相信，“有你們陪著，坤靈大姐怎么會孤獨？”
白澤摸了摸他的頭：“孤獨不是受到冷落和遺棄，而是沒有同類，不被理解——這曾是中也和亂步的孤獨，你們應該深有體會。”①
“……啊。可這跟坤靈大姐有什么關系，你們不就是她的同類嗎？”中原中也疑惑道。
“是也不是。”白澤目光深遠，憶起遙遠的以前，“海境內的存在和坤靈不一樣，他們經歷的太多，該學會的早學會了。”
“坤靈沒有，她什么都沒經歷過。生來便站于巔峰，她也沒有機會去經歷、去體驗以及學會復雜的情感，像一張永遠無法書寫的白紙。”白澤攤開一本《海經》，“夾在涂滿文字書頁中唯一的白紙，這是她孤獨的緣由。”
坤靈和他們這些存在一樣，是神明，是大妖。
可她跟他們又不一樣，她記錄著他們這些存在，有著同宗同源同時期的力量，互相依附生存密不可分，卻又不溶于他們。
就像黑白交界線，只有坤靈一個人站在交界處，彷佛和他們觸手可及，又彷佛和他們隔著天塹。
白澤說：“華夏語的‘孤獨’兩個字拆開，有孩子，有瓜果，有小犬，有蟲類，足以撐起一個夏季傍晚的巷子，人情味十足。可這種煙火氣兒坤靈體會不到，這就是她的孤獨。”②
中原中也沒再說話，江戶川亂步也陷入沉思。
“坤靈心性單純，也沒經歷過大挫折，開店之初的失敗算是她最大挫折。”白澤走到坤靈的秋千前，整理上面的坐墊，“只有受過大的刺激，她才愿意去真正思考人心，在這世間成長，這是很簡單的事情。”
中原中也說：“我不懂，為什么非要——”
“中也。”白澤打斷他，“坤靈很在乎你們，只有你們才能讓她改變。讓她變成有血有肉充沛感情的……人。”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中原中也，他不再質問詢問。
房間變得安靜。
片刻后，白澤忽然又說：“坤靈回海境了，中也你去看看她吧。”
“……啊。”
中原中也看了白澤一眼，又瞅瞅還在冷臉的江戶川亂步，抿了抿嘴唇，最終聽話地離開。
房間里只剩兩個人。
“白澤，你只跟中也說了一部分實話。”
江戶川亂步凝視著白澤，“中也那呆子吃你那一套，我不吃。拿不出足夠說服我的理由，這事兒沒完。”
“亂步，我相信以你能力應該看出足夠多信息了。所以，你想知道什么，直接問。”
“目的。你一直遮遮掩掩，從不肯吐露——想盡一切辦法，哪怕明知道靈醬會難過傷心，也要她和人類產生更多聯系的目的。”
白澤看了江戶川亂步很久，最后苦笑一聲：“真是，孩子聰明過頭，做家長的有時候也會感到苦惱。”
他沒有正面回答。
“靈醬初到橫濱賺錢受挫，之后遇到的所有人和事，包括最后決定開店都在你的算計里。”
頓了下，江戶川亂步又說，“雖然沒把握靈醬開店能像你想的那樣發展，但你并不為此擔心，不慌不忙地靜觀其變。那是因為你知道，阿治離開帶給靈醬的影響刺激，比任何縝密計劃都有效果。”
“沒錯。特定的時間，特定的人，與預期完全不同的發展，坤靈才會改變。”
“所以告訴我吧，你到底在籌謀些什么。”
沉默很久。“……好。”
白澤走到江戶川亂步身邊，輕聲說著他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事情。
昏暗的環境，能隱藏下許多秘密私語。
講完這個秘密，白澤揉了揉眉心：“……有些事情比一時的悲傷重要得多。亂步，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絕對會做和我一樣的事情。”
消化得到的信息，江戶川亂步神情有些恍惚，沒有立刻給出回應。
過了一會，他說：“可現在這樣，靈醬很傷心，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
“你小看坤靈了，她沒那么脆弱。”
“白澤先生。”重新喚回尊稱，江戶川亂步不確定地問，“你確定阿治會來橫濱嗎？那是個膽小鬼。”
“我很確定。而且……亂步靜心去分析阿治的做法，不難得出這個結論。”
江戶川亂步思索幾秒，眉目稍微舒展。
“白澤先生，靈醬會等很久嗎？”
“等四季之神全員蘇醒。”命運，差不多那個時候.
中原中也回到浮空島，稍微找了一會就尋見坤靈的身影。
她正蹲坐在那顆幾人合抱的大樹上，望著一本書發呆。
“坤靈大姐……”
“中也啊。”坤靈微微側頭，神情很平淡，“我找到了阿治的海經。”
“……啊。”
“海經被阿治藏在地板下面，我挖出來了。上面有張便簽，阿治說讓我燒掉這本他用過的海經，他說他不想給下一個人用。”
便簽寫了很多俏皮話，唯獨沒有寫有關他離開這件事。
“……嘖。”中原中也聽到燒書一詞，低聲咒罵，“不為自己行為道歉，還有臉提出條件……討人厭的小鬼。”
“不討人厭，阿治很討喜。”
中原中也不敢置信：“哈？！你這家伙清醒一點，他騙你這么久，你還為他說話，怎么想的？！”
“是實話。”
“……我說，你這蠢貨再怎么在意他，也該有個容忍限度吧？！”
“中也，我對你們沒有那種東西。”
“……嘖。”
“阿治離家出走，津島家隨便報了失蹤，根本沒好好找他。”看著那本被主人保護得很好的《海經》，坤靈輕聲說，“我不想燒我給阿治的東西，所以我離開前把他的臥室燒了。”
阿治丟了那么多天，津島家干的第一件事，是把他的臥室收拾成客房，用過的被褥都丟了。
干干凈凈，她再也找不到一點阿治生活過的痕跡。
既然這樣的話，那間屋子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火光沖天燃起的煙火很漂亮，津島家眾人的表情很精彩。
阿治說過想看那一幕來著，可惜這次他沒看見。
“坤靈大姐開心的話，燒就燒吧。”
中原中也躍到樹上，沒有刻意去安慰坤靈，若無其事地問，“那你之后準備干嘛？是找到那個小鬼罵一頓，還是揍一頓——下不去手的話，我可以幫你。”
“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都哭了欸，這不是很生氣很難過嗎？既然如此，當然是要狠狠教訓傷害過自己的人啊！”
“嗯，我很難過。”坤靈轉頭看向中原中也，一字一頓說，“可我沒有生阿治氣。”
“……欸？”
“現在回想，阿治之前明明表現過很多次異常，我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坤靈收起《海經》，“我看不懂阿治的情緒，沒及時哄他。所以造成現在的局面，那不是他的錯，是我的。”
第一次分別后阿治丟書、真正分別前夕他的欲言又止、分別當天覺得他好像在哭、聊天時他對某些問題避而不談……
她明明全都注意到了，白澤也提醒過，她卻因為覺得阿治那么聰明，肯定會自我調節好，而放任他一個人呆在津島家消化。
——是她做錯了。
因為覺得人心和想法太麻煩，懶得去琢磨，她一直不愿意去學習。
——是她做錯了。
直到今天，她難受得心絞著疼，才意識到這些問題。
白澤說得對，她太傲慢了。
有些事情光靠武力無法解決——像福澤能帶給亂步的教導、像如何解決中也和‘羊’之間的問題、像阿治為什么會離開……
這些里面涵蓋的東西，她可以不用但要懂得，可以不理解但要去聽去看。
“中也。”
坤靈朝中原中也伸出手，露出掌心那對因一直緊攥而沾染濕氣的耳墜，“幫我戴上。”
中原中也沒有馬上去接，而是愣愣地看著那對耳墜。
耳墜很有華夏特點，一顆雕刻著淺淡紋理的翡翠圓珠，墜著長長的紅色流蘇。
翡翠珠子打磨的不夠圓，圖案鐫刻得歪歪扭扭，紋路深度不統一。
雕刻技術稚嫩，但耳墜依舊很漂亮。
也很適合坤靈。
“坤靈大姐。”中原中也知道這是‘離別禮物’，“這種寓意的禮物……為什么要留下？”
坤靈垂下眸子：“無論如何，這是阿治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可是……”
“我要帶著它去找阿治。”坤靈索性直接將耳墜放在中原中也手里，“等找到阿治那天，離別禮物會變成重逢禮物，真正意義上的。”
“……哼，那種小鬼有什么值得找的。”
“快幫我戴上。”
中原中也輕嘖一聲，動作小心翼翼地幫坤靈戴上，嘴里嘟囔著：“那你可得加油了，十一歲的小鬼在外流浪，說不定哪天就死掉了。”
“不會，阿治死掉我可以復活他。”坤靈語出驚人道，“活著不好找，但如果他死掉的話，我會瞬間確定他的方位。”
“為什么？”
坤靈語氣隨意：“我和阿治有契闊。”
“契闊，那是什么？”問這話的不是中原中也，而是剛和白澤一起回到浮空島的江戶川亂步。
“亂步回來了呀。”坤靈回應他之前的問題，“白澤說，如果我遇到很喜歡想一輩子一起生活的人，可以和他定下契闊。”
停頓一下，她語含歉意：“亂步，中也，對不起。契闊只能和一個人定立，我很早之前和阿治定了，所以你們兩個我就沒辦法了。”
她沒有偏心。
中原中也不覺得有什么：“什么啊，我又不是亂步那種幼稚的家伙，不會介意啦。”
“……不，我也不介意。”江戶川亂步語氣十分微妙，“靈醬，阿治那小鬼，不知道這件事吧？”
坤靈搖了搖頭：“他不知道，我偷偷干的。”
“坤靈。”白澤幾乎是從牙縫中逼出音節，“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啊？因為我沒告訴你呀。”
看著白澤明顯扭曲的臉，坤靈很奇怪，“第一次來橫濱，我擔心阿治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死掉，回津島家后我就偷偷和他契闊了，有什么問題嗎？”
“沒、問、題！”白澤笑得比哭還難看。
江戶川亂步豎起大拇指，笑容燦爛：“完全沒問題，靈醬干的漂亮！”
第38章
雖然不知道江戶川亂步為什么要夸自己, 但坤靈照單全收。
“亂步說的對，我也覺得自己干得好。”
再次提起津島修治的離開，坤靈情緒平淡許多, “阿治離開這么多天，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他沒帶海經, 我沒辦法定位尋找。幸好有契闊，我起碼能感知他在外面是生還是死。”
活著, 她早晚會找到他。
死掉，她能立刻接回他。
很慶幸, 她當初有偷偷做這件事。
斂下思緒，坤靈拉上中原中也從大樹一躍而下。
“走吧，我們回去吃飯, 等會有些事情要和大家說。”
“哦。”中原中也跟在坤靈身側, 忽然想起什么，“對了, 我記得海境有尋人指路的鳥, 坤靈大姐為什么不用它們去找那小鬼？”
前段時間，他們三個在海境一個小頭野餐。
期間, 完全分不清方向的江戶川亂步, 不負眾望地迷路了, 而中原中也和坤靈當時沉迷于湖中捕魚，一直沒察覺他的‘走失’。
最后江戶川亂步靠著一種指路的鳥，才成功找到大部隊，還大聲指責他們忽視自己的行為, 要求零食補償。
想起這一茬, 中原中也便順嘴說了。
“那種鳥數量不少，全部派出去找人, 應該很快就可以找到吧。”
“不行，對阿治沒用。”沒想到坤靈否決了。
“……欸，為什么？”
坤靈說：“因為阿治的異能力，能將觸碰他身體的一切異能無效化。那種鳥是通過回聲定位的方式尋人，音波會觸碰到阿治，所以行不通。”
“啊，這種作用的異能力——不對啊。”中原中也目露不解，“海境的異獸能力，不是不歸屬或超出異能力范疇嗎，那小鬼也能無效化？”
“海境沒以實體坐落前，阿治不能。但海境已經現世，一部分異獸的能力被世界意識歸納成異能力，他能無效化那部分。”
頓了一下，坤靈看向浮空島的上空，“除非我帶阿治回到海境，不然……他以后能無效化的部分，會越來越多。啊，這不包括我。”
白澤說過，等海境落成，到最后唯有她的能力可以百分百不被他無效化。
所以，這也是一直到阿治同意離開，她才把海境放置橫濱的原因。
“居然是這樣。”中原中也想了一下，“等等，也就是說，尋找阿治的任務，只能由坤靈大姐一個人做？”
畢竟，只有她能用《海經》進行來回傳送，其他人的能力還大概率會被無效化。
“是這樣沒錯。”
“麻煩的小鬼。”
坤靈糾正：“阿治不麻煩，能力是天生的，這不怪他。”
“……喂！隨口說一句，別總是反駁我啊混蛋！”
“假如有人說中也不好，我也會這樣做。”坤靈偏過腦袋，語氣十分認真，“誰都不許說你們壞話。”
當然，她是例外。
“……哦，咳咳！”中原中也掩飾性地清清嗓子，“走吧，肚子快餓癟了。”
“饕餮應該做好飯了。對了，中也，阿治送我的耳墜好看嗎？”
“……”
“說話呀。”
“差勁。”
“你好好看看再說嘛！”
“啊，一般般。”
“好好說。”
“……還湊合，這下總行了吧。”
“中也，要做個誠實的孩子。”
“喂，適可而止吧你！”
……
姐弟兩人在前面嘰嘰喳喳，江戶川亂步故意落后他們幾步，看向神情還在恍惚狀態的白澤，眉眼彎彎地笑著說說：“白澤先生，有些超出你預料的事情發生了哦。吶吶，發表一下感言吧。”
“……的確出乎意料，但仔細想想又在意料之內，畢竟是坤靈。”
“欸~聽這話，白澤先生已經接受事實了呢。”
“……木已成舟，不接受也沒辦法。”
“是~嗎~”
江戶川亂步噗噗笑出聲，手放在耳邊作喇叭狀，“啊咧，白澤先生我好像聽見磨牙聲了，你聽到了嗎？超大聲欸。”說謊的大人。
“……”
白澤屈指輕彈作怪少年的腦瓜，無奈地笑了笑：“亂步，不是已經不生我氣了嗎？”
還要特意氣他。
“嘛，的確不生氣。”江戶川亂步停下腳，調整帽子，“但這不影響我看白澤先生的笑話，這個戲碼很有喜劇效果，實在太有趣了。”
靈醬這個笨蛋，居然能讓算無遺策的白澤先生真正吃癟一次。
有趣哈哈哈！
“好啦，別再取笑我了。”白澤半蹲下身，“來吧，懶得走路的名偵探，我背你回去。”
“好耶，要接住我哦！”
江戶川亂步借力小跑兩步，猛地撲到白澤背上，然后被穩穩接住。
“出發~！”.
四個人回到飯廳的時間，相差不遠。
而且很難得，這一次句芒幾個人也在——在有白澤在場的情況，全員到齊。
“亂步，你回來得正好，快坐下。”
“靈醬，怎么了？”
“非常重要的事情。”
江戶川亂步剛坐好，坤靈就一臉認真地宣布制定的計劃：“每隔幾天，我要去外面尋找阿治。不太放心中也和亂步，所以我要做些安排。”
“哈？什么安排？”中原中也嘀咕說，“坤靈大姐去做你想做的，我又不是沒斷奶的小鬼，不用操心啦。”
“你才十一歲，還是小孩子！”
“……這件事不用那么大聲地喊，說正事吧。”
坤靈看向中原中也，說出對他的安排：“有饕餮和九尾家的小狐們在，店鋪可以正常開，白澤他們無事也會出現在三樓。所以，中也白天除了管理和看守店鋪，再刨去玩樂的時間，剩余時間就待在店里和白澤學習知識——中也以前說沒有去學校的想法，那就在家自學吧。”
小孩子可以不上學，但一定要有文化！
——就像她一樣。
“天文地理歷史人文和術數，白澤都很擅長。”坤靈想了一下又補充說，“而且我們出身華夏，中也要學會華夏語哦。”
“學習華夏語？”中原中也不想被學校束縛，并不抗拒學習，“可以。”
坤靈又說：“一周七天，兩天去找阿治，兩天陪亂步，兩天回來教中也——”
“等等……你也要教我？！”
“對啊，中也反應這么大干嘛？”坤靈不解。
“……忽然覺得這事不太靠譜。”
“？”
“中也，放心吧。”白澤以拳抵唇笑了聲，“坤靈雖然……但她的知識儲備量的確夠用，那些知識和術法都是她與生俱來就會的東西。”
“欸，這家伙……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坤靈不樂意地看向中原中也，“很多術式白澤隨便提一嘴，我就知道怎么用。就像契闊，他偶爾說了句它的意義，我就用在阿治身上了。”
“噗！”
江戶川亂步樂了，白澤笑容瞬間消失。
其余神明和異獸也齊刷刷停下動作看向坤靈，彷佛被猛地按下暫停鍵一樣，一動不動石化。
整個空間變得異常安靜，靜到能聽見微風拂過的聲音。
沉默，震耳欲聾。
下一秒——
“噗——”相柳噴了。
“咳咳！”句芒嗆到了。
“哈？！”陸吾和饕餮瞪大眼睛。
“咔擦！”英招捏碎了給江戶川亂步喝的果汁杯。
良久緩過神，句芒不贊同地看向白澤：“坤靈她才多大，你怎么可以教她……那些東西？”
白澤：“不，我當時只是——”
“白澤大王！”陸吾朝白澤豎起大拇指，曖昧地擠眉弄眼，“句芒雖是春神卻不懂春天的美妙，這種事情就得趁小教育，干得漂亮。”
白澤瞇起眼，微微一笑：“陸吾，你的弱點很多家伙感興趣……需要我為你宣傳嗎？”
“為什么，我做錯什么了嗎？！”陸吾虎軀一震。
“沒有哦，我只是覺得你的虎皮很漂亮，想給坤靈做個墊子。”
“……”
另一邊的英招沒說話，只是臉色沉沉地看著白澤，眼里全是譴責。
白澤：“……”
“啊呀，真是萬萬沒想到。”相柳斜斜地倚著座椅，“小坤靈這么小，白澤就提前考慮她的……噗，做了準備呀。”
白澤一言不發地看向相柳，唇角弧度緩緩拉大，笑容滿是具現化的黑氣。
“開個玩笑嘛，別介意。”相柳識相地朝白澤拱了拱手，轉頭看向明顯沒搞清狀況的坤靈，“小坤靈，你明白契闊的意義嗎？”
“當然明白。”
“說說看。”
坤靈歪頭回憶白澤說過的話，自行理解：“死生契闊，兩個人有著深厚情誼就可以立下這個契約，也是一種承諾——表示無論生死離合都要在一起，這是約定。”
“深厚情誼的契約？唔，這么理解也對。”緊接著，相柳話鋒一轉，“小坤靈，立下了契闊的兩人，你怎么定義他們的關系？”
坤靈脫口而出：“家人啊。”
“你認為契闊……是和家人立？”
“不然呢？”坤靈眼神有些疑惑，“感情深厚，想要一輩子生活在一起，愿意為了對方的生死赴湯蹈火——這不是家人關系，還能是什么？”
此話一出，在場的四神兩獸，默契又詭異的同時沉默。
見狀，坤靈遲疑地看向兩個少年。
“中也，亂步，我理解錯了嗎？他們反應好奇怪。”
“……應該沒有吧。”中原中也思索坤靈的發言，不認為有什么問題，“這種牽扯到生死程度的感情，當然是一輩子的家人同伴。”
“對吧！”
“沒錯！”
看著坤靈和中原中也如出一轍的表情，江戶川亂步強忍著笑意說：“吶吶，中也的身世有眉目了。”
“亂步發現了什么？！”中原中也問道。
“一模一樣的智商。”江戶川亂步沒忍住笑出聲，“中也，你和坤靈一定是異母異父的笨蛋姐弟，噗哈哈哈哈！”
一對武力超強卻頭腦遲鈍的笨蛋姐弟。
“異母異父的……可惡，混蛋亂步，我今天絕對要宰了你！！！”
“啊啊啊啊，靈醬救救我。”
“中也，我幫你控制住亂步，使勁撓他癢癢！”
三個小孩亂作一團，相柳朝老父親白澤努努嘴說：“別擺出這幅模樣了，我們這樣的存在真正……需要三個步驟才算完成，小坤靈只是立契，別喪了。”
“對啊，白澤大王，坤靈什么都不懂。”陸吾聽清事情始末，咂咂嘴感嘆，“只是不小心契闊，你就這樣抓狂，如果她和阿治合籍之后，再進行最重要的雙——唔唔唔！”
相柳捂著正在掙扎的陸吾嘴巴，低聲提醒：“再說下去，誰也救不了你！”
真惹火了白澤，陸吾這個蠢貨絕對要倒大霉。
“唔唔唔！”
他們三人的對話，坤靈模糊地聽到了部分：“你們在說什么步驟……是我和阿治契闊后，還應該再做點什么嗎？”
“沒有，你聽錯了！”白澤擲地有聲。
相柳也附和說：“小坤靈，你聽錯了。我和白澤在說……處理虎肉的三個步驟。”
“是嗎？我怎么好像聽見——”
“虎肉太柴，不聊這個。”白澤輕描淡寫地看了眼陸吾，若無其事地說，“坤靈，你的安排還沒說完，亂步呢？”
“啊，對！”
坤靈扯開兩個互相撓癢癢的少年，“亂步，中也那邊我倒是不怎么擔心。”
中也的實力很強，再加上白澤他們也在店里，她完全不用擔心他的安危。
“亂步，雖然有福澤一直保護你，但我不放心。”
“福澤大叔很厲害，而且我還有超棒的斗篷，靈醬完全沒必要擔心。”江戶川亂步不滿地叫了起來，“而且，你太小瞧名偵探的能力了！”
“福澤總有不在你身邊的時候，而且亂步連路都認不清，沒人看著會走丟。”
“……呿。”
“亂步，我已經搞丟了阿治，你和中也不能再丟了。”
“……好嘛，我知道啦。”看了一眼坤靈，江戶川亂步說，“所以說，是什么異獸？先說好，我要會說話的、能買甜點的、武力高強的……”
認真提的人選要求，多的像是在刁難。
“全部滿足。”
坤靈指了指默不作聲的英招，“亂步，以后白天在外活動，英招會陪著你。”
“欸，真的嗎？！”江戶川亂步驚喜道。
海境的信息痕跡被濃霧籠罩，他無法看穿全部真相，只能看出白澤他們受到某種限制，不能肆無忌憚在世間行走。
這個限制會慢慢解開，但花費的時間大約會很長。
所以英招能這么快出來陪伴自己，江戶川亂步開心之余又覺得意外。
“真的。”坤靈解釋說，“像句芒這種掌握自然法則的神明，暫時還不行，但英招已經可以了。”
英招是管理族群和園圃的神明，外出不會干擾世界穩定。
“太棒了！”
江戶川亂步歡呼一聲，“我喜歡這個安排！啊啊說起來，還有一件好消息，福澤大叔已經決定要和我搭檔了哦！”
“恭喜，亂步得償所愿。”
“還有還有，我們前段時間找到了夏目老師——神秘又被稱為霓虹最強大異能者。”江戶川亂步站在凳子上，雙手呈茶壺狀，高興的炫耀說，“最后，我們決定建立一家以名偵探為中心的武裝偵探社！”
“啪啪啪。”所有人都給面子的鼓掌。
得到眾人表揚，江戶川亂步揚著下巴，得意洋洋說：“等福澤大叔完成夏目老師布置的任務，再獲得異能開業許可證，偵探社就會正式開業啦！”
“哇哦，亂步好厲害，但異能開業許可證……那是什么？”
“……欸？”
然后江戶川亂步和對眾人做出解釋。
“福澤任務是什么？”坤靈說，“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
中原中也舉手：“嘛，算我一個。”
“不用啦。”江戶川亂步說，“簡單的護衛任務，去保護一個地下醫生。”
第39章
一年多前, 江戶川亂步說想要和福澤諭吉成為搭檔。
為了達成目的，他拒絕了坤靈白天隨身保護的提議。
考慮到江戶川亂步每天穿著防御攻擊兼具的特殊斗篷，外加福澤諭吉超人般的近身格斗能力, 坤靈沒有多猶豫，答應了他的要求。
接著一年的時光流逝。
在前幾天, 江戶川亂步被坤靈稱之為“溫水煮青蛙”的戰略，獲得巨大成功——
從初見開始, 福澤諭吉便拿江戶川亂步一點辦法沒有。
所以，在坤靈每天按時按點地把少年丟給自己后, 福澤諭吉便只好暫時雇用他處理一些雜事，每天帶著他奔赴各種委托工作。
結果因為江戶川亂步的推理能力，福澤諭吉的護衛委托工作, 總是以直接解決‘危及委托人人身安全的危險因子’完成。
如此一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自然發展。
福澤諭吉變成了名偵探江戶川亂步的保鏢，替他解決周圍潛在危險和……管理者。
因為江戶川亂步單獨行動時, 一向我行我素又行事無忌, 根本不聽除了他之外人的話。這就導致，委托名偵探工作的委托人們, 開始不約而同地表示：“拜托, 請福澤先生也一起來。我們付雙倍報酬。”①
日復一日, 等福澤諭吉回過神，他們兩人已經闖出名聲，變成這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偵探搭檔。
在前幾天他終于想通困擾自己的心結，決定不再單打獨斗, 而是和江戶川亂步以組織的方式去幫助他人, 為了正義。
然而無論真假，江戶川亂步畢竟是以異能偵探揚名。
為此, 福澤諭吉不得不想辦法獲得異能開業許可證，找到霓虹最強的異能力者夏目漱石，請求他的幫助……
于是他接到保護一名地下醫生的任務——已經變成老師的夏目漱石的要求。
在各種黑手黨組織手中護衛他人，是純靠武力完成的任務，幾乎用不上江戶川亂步，而且福澤諭吉也不可能帶著他。
——亂步武力值低得一塌糊涂，他放心不下。
福澤諭吉原本還在擔憂自己去執行任務這幾天，這個無人管得住又愛亂來的少年，該如何安排。
第二天，這個問題迎刃而解了。
“福澤大叔，你放心去工作好了。”
江戶川亂步獻寶似得炫耀家庭成員，“這是英招，和靈醬一樣很強，絕對會保護好我的。”
福澤諭吉沒說話，看向和他表情一樣嚴肅的英招。
兩個屬性相同的男人面對面，沉默地進行著眼神對峙，交流江戶川亂步也看不懂的信號。
半晌后。
“多謝，亂步就拜托您了，英招閣下。”感知到對方無法隱藏的強者氣息，福澤諭吉撤去劍客氣勢。
“不。”英招按住蹦跶的江戶川亂步，“亂步本就是我家孩子。”
“……啊。”
“嗯。”
“不要無視我。”江戶川亂步抓住英招，又朝福澤諭吉揮手告別，“福澤大叔，工作加油哦，我要去處理下一起事件啦。”
“啊。”
之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家里最靠譜大人英招的陪同下，江戶川亂步一如既往地完成每天的委托，然后按時按點回家。
大約是因為英招身上，有著和福澤諭吉一樣威嚴的長輩氣質，江戶川亂步沒有像福澤諭吉擔憂的那樣，在委托現場撒了歡的胡鬧。
每當他任性過頭，英招看不下去輕喚一聲，他就會不情不愿地安靜一會。
然后再過一會，江戶川亂步又會嘟囔著餓了渴了想吃甜品零食，理所當然地支使英招去給自己買。
等各種任性小要求得到滿足后，他立刻會喜笑顏開，緊纏在英招身邊，享受超出坤靈為他健康著想規定的零食量。
“英招，你肯定不會告訴靈醬的對吧。”
英招沒說話，板著臉，目光沉沉盯著江戶川亂步手中又開封的甜品。
“……好嘛，我不吃了。”一直到少年自覺地放下，他才收回目光。
英招對待江戶川亂步的態度，與福澤諭吉相似又不相似。
——他像一個慈母與嚴父兼具的家長。
……
總的來說，坤靈這一安排，她自己放心了，福澤諭吉沒有顧慮了，江戶川亂步滿意了，英招……不知道.
福澤諭吉任務完成情況，江戶川亂步沒聊過，坤靈也沒問。
總之沒過多久，一家名為武裝偵探社的組織正式成立。
偵探社成立的慶祝大會很熱鬧，來的人很多。
除了福澤諭吉之前的人脈關系，江戶川亂步的一部分政要委托人，坤靈和中原中也也去待了一會兒。
不耐煩滿是大人的寒暄場合，她送完親手書寫的牌匾，又和福澤諭吉約好英招接亂步回家的時間，就和中原中也離開了。
等江戶川亂步散場和英招一起回家，坤靈知道他們錯過了一場好戲——
“啊啊，你們兩個走的太早，錯過了超級有趣的鬧劇哦。”
江戶川亂步手舞足蹈地敘述，“你們還記得福澤大叔隆重介紹的發小吧，就那個發際線上有閃電形剃痕的大叔。他啊，喝得爛醉，在會場上大鬧一通，甚至還在靈醬寫的牌匾上撒了潑尿，哈哈哈哈！！！”
“……”中原中也想象那個畫面，抽了抽嘴角。
“啊，在亂步高興的日子胡鬧，還在我寫的牌匾上撒！尿！”坤靈面無表情地看向江戶川亂步，“想起來了，叫福地櫻癡對吧？”
揍他一頓！
坤靈倏地站起身，氣勢洶洶地朝門外走去，又很快被人拉住。
“靈醬，我也覺得他好過分。”江戶川亂步拉著她，微笑著說，“但是社長說那是他最信賴的人，所以……我已經原諒他啦。”
“亂步原諒他了？”
“嗯嗯。”
坤靈撇了撇嘴，重新回到座位：“那好吧。”
“對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亂步，偵探社已經成立，福澤怎么還和那個什么醫生一起活動？”
今天，坤靈見到福澤諭吉時除了說祝詞，還告訴他，英招以后會一直照顧江戶川亂步。
所以某些時候不用客氣，他可以把英招充當偵探社的武裝編外人員。
福澤諭吉聽完松了口氣，對坤靈說他這幾天正好有事，要和那個名為森鷗外的地下醫生合作做一項任務，有英招在，他就不用擔心亂步這邊了。
——畢竟，英招不僅能負責亂步的安全問題，還能讓亂步乖乖工作。
福澤諭吉可以全心全意完成任務。
“社長的任務是夏目老師安排的，很重要的任務哦。”
嘴上說是重要任務，江戶川亂步講述語氣卻很隨意，“一個很強的異能力兩人組作亂，一個人處理起來有點苦手。社長和他互相協作的話，能輕松解除事件。”
“原來如此，是搭檔啊。”中原中也拎起吃零食的某偵探，“到點了，回家睡覺。”
“啊啊啊，笨蛋中也，想一想我們的身高差，你手要再伸高一點，我腳都拖地了欸。”
“……閉嘴，吃還堵不上嘴！”
嘲笑他身高的混蛋！！！
……
在這之后，見江戶川亂步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安全回家，坤靈沒再關心武裝偵探社的情況，要么滿世界找人最后一無所獲，要么插手中原中也的學習情況。
就這樣，他們平靜地過了一段時間。
某一天，江戶川亂步忽然和他們打了聲招呼，說要帶一個女孩子回家，讓他們做點好吃的犒勞一下辛苦的他.
“白澤！！！”
收到江戶川亂步語焉不詳的消息，坤靈直奔三樓，表情異常凝重，“亂步長大了，說要帶一個女孩子回來——作為家長，我應該給她準備什么見面禮？”
按照華夏的規矩，這種情況是要給紅包……還是首飾？
她不知道啊！
“噗……這件事情啊，我得好好想想。”
聽到坤靈的話，白澤強忍住笑意，裝模作樣地思索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經地提出建議，“坤靈，你不是給亂步攢了很多錢嗎？那個就很好。”
“見面禮給存折……你確定嗎？”
“坤靈不舍得？”
“那倒不是，只是……”坤靈有些遲疑，“這還沒結婚呢，萬一以后倆人沒成，亂步的老婆本就沒了。”
她存了好久，虧大了。
白澤輕咳幾聲，站起身推著坤靈的后背往外走，溫聲道：“坤靈，凡事不能往壞處想，而且那也是以后的事。總之，現在情況迫在眉睫，就按我說的做，相信我。”
“好！老婆本丟了，以后還可以存。”
“沒錯~”
“那我先下去了，亂步和那個女孩子正在二樓等著呢。”坤靈找出存折，轉身就往外走。
白澤提醒一聲：“記得叫上中也，我和句芒他們今天就不去了，以后有的是機會。”
“啊對，有大人在她可能會不好意思——白澤你想的真周到。”
“咳咳，快去吧。”
白澤嘴角含笑，目送坤靈出門，然后若無其事地走到回海境的法陣上。
“沒帶回海境啊，算了，反正……效果都一樣。”
想起坤靈臨走前難得的夸贊，白澤彎了彎眉眼，“所以說，這兩天應該去哪里躲一躲坤靈好呢？”
等她差不多忘記這件事，再回來吧~
另一邊，坤靈拽著在一樓打游戲等她的中原中也，飛也似地往二樓那間不招待外客的包間跑去。
“唰——”
拉開包間門。
“亂步，我把家長見面禮拿來了。”
目光躍過江戶川亂步肩頭，坤靈看向房間里陌生的女生。那是一名雙眼無神，短發微微散亂，身形也有些干瘦的女生，坤靈頭一次懷疑自家小孩的人品，“等等，亂步，這孩子是心甘情愿的嗎？！不會是被你搶——”
“啊啊啊啊，笨蛋靈醬，你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說過多少次了，少看那些三流狗血劇，你本來就不夠聰明，真是！”江戶川亂步氣得叫了起來，“還有白澤那個惡趣味的大人，明明清楚是怎么回事，還故意說那些……你們兩個太過分了！”
坤靈愣了：“……欸？”
“嗤，笨蛋。”中原中也雙臂環胸，倚靠著墻邊，“看吧，亂步這個心智只有六歲的家伙……想一想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坤靈這個笨蛋，咋咋呼呼說亂步交了女朋友，非要拉著他來認人。
都說了不可能，她死活不信，嘖。
坤靈反應了好一會，語氣遲鈍：“……我搞錯了？不是女朋友？”
“……不是。”中原中也說。
“與謝野晶子，是我和社長剛救回來的孩子，現在加入了武裝偵探社。才不是你想的……”江戶川亂步鼓了鼓臉頰，不滿道，“笨蛋靈醬，我這次很生氣，太丟臉了欸！”
坤靈沒說話，心虛地轉移視線。
“哼哼，想要我原諒你的話——用你手里的存折買個粗點心加工廠，外加一個蛋糕鋪子吧~”江戶川亂步趁機提要求。
“不行。”
“什么嘛，做錯了事情，總要做出彌補吧？！”
“這是我給你存的老——”
“啊啊啊住嘴，別再說了。”
……
隨后，江戶川亂步嘴巴里塞著食物，聲音含糊地簡單講述了一下與謝野晶子的經歷，重點講述他是如何‘英勇’地拯救了她。
“……大概就是這樣，社長在室外與森鷗外戰斗，我和英招一起趁機帶走了晶子。”他長片大論一通，喝了口水潤喉，“嘛，社長強烈反對森鷗外的想法，和他對戰后決裂了。”
想了一會，坤靈看向有些局促的與謝野晶子，很認真地提出：“需要我幫你教訓他嗎？”
“欸？”
“教訓那個醫生。”
沒等與謝野晶子開口，江戶川亂步搶先說：“暴力禁止哦，靈醬。”
“為什么？”
“森鷗外和社長一起加入了夏目老師的三刻構想。”江戶川亂步搖了搖食指，“很遺憾，他現在正朝著目標前進，沒有退出的打算。”
最重要的是……現在的靈醬，絕對不能惹事。
坤靈：“三刻構想，那是什么？”
“哎呀，這個話題好無聊，我不想聊那些貌似總有道理的大人干的事嘛。”江戶川亂步轉移話題，“對了，我當初給了晶子兩個選擇哦，在她問‘這個世界上還有容得下我的地方嗎’的時候——是加入武裝偵探社，還是成為咱們家的一份子。”
他了解坤靈，像晶子這種情況，不打招呼帶回家完全沒問題。
中原中也稍作思索，肯定道：“她選擇了武裝偵探社。”
“欸，真意外，中也偶爾也有聰明的時候嘛。”江戶川亂步說。是的，與謝野晶子拒絕了第二個選項，選擇加入武裝偵探社。
中原中也腦門蹦起井字，語氣火大：“……混蛋亂步，我真的會揍你的！”
兩個少年吵鬧，很快就開始在包間里你追我打。
坤靈看向一直沉默寡言的與謝野晶子：“我想問一下，你為什么會做出這個選擇？”
安靜了很久。
“亂步說，加入偵探社，我有自由選擇是否使用能力的權利，甚至異能力什么的，沒有也可以……”與謝野晶子垂下眼，“他說，如果成為他家庭的一份子，我完全沒有使用異能力的機會，因為他的家人很強，沒人需要這份能力。”
“嗯，亂步沒有說大話，你的治愈能力我們用不上。”
坤靈語氣平淡地訴說事實，“實際上，我家有很多治療疾病的破爛，還有幾個家伙會治愈類的……異能力。所以，讓你感到痛苦的能力，在我家沒有任何用武之地，為什么不選擇成為我們的家庭成員之一？”
偵探社能讓晶子自由使用能力，她家完全用不上晶子的能力。
為什么晶子會選擇前者，而非后者？
“因為、因為……”
與謝野晶子攥著衣角的指節泛白，聲音不高卻語氣堅定，“我想救人，想拯救眼前的生命，只要有我在，就沒有人會死去——就像我的異能力名字，請君勿死！”后者并不需要她的能力。
這一次輪到坤靈沉默了。
她又遇到了怎么也琢磨不透的問題，輕輕別起眉頭，試圖去研究這里蘊藏的人性和復雜情感。
半晌，什么也沒想明白，她放棄了。
“雖然我想不通原因，但是——”坤靈手放在與謝野晶子的手上，“善良不是過錯，這是難能可貴的東西。晶子，以后安心自由地待在偵探社吧。嗯，你可以相信亂步，雖然他現在變得又懶又饞。”
江戶川亂步耳朵很尖：“什么嘛！靈醬，你怎么可以在新同事面前說我壞話，太過分了！”
“這是實話呀。”
“才不是！我不懶，我每天解決了超多委托任務好不好？！”
“哦，這么大還嚷嚷不想走路讓英招背著回來，不背就躺在地上打滾，不懶？”
“……呿。”江戶川亂步無法否認，但有自己的一套說辭，“我是名偵探，每天解決那么多案件腦子很累欸，不適合再添加身體勞動了，而且英招背我回來節約很多時間……總之，怎么能說我又懶又饞呢？！這是污蔑啦。”
“哦，那饞嘴怎么解釋？”坤靈說。
“動腦需要補充甜份啊！”
中原中也輕嗤一聲，毫不留情地揭短：“甜品也就算了。前幾天晚上，是哪個笨蛋偷偷朝饕餮嚷嚷說想吃尚付，結果超標吃了一整只尚付鳥，估計到現在都沒能睡著覺吧？”
浮空下，向東三百里有一座，叫作基。
這座中有一種鳥，形狀像雞，有三個腦袋六只眼睛、六條腿、三只翅膀，它的名字叫作尚付，吃了它的肉，就不會有想睡覺的想法。
好奇太重又愛吃，于是江戶川亂步背著眾人和饕餮下，偷摸烤了四只尚付。
最后饕餮悄悄告狀，說亂步吃了一整只——遠超出一晚不困的量。
所以這幾天，他絕對沒能睡著。
“……反正不是我，我睡的可香了，犯人應該是英招。”
“亂步，英招不愛吃尚付。”坤靈說。
眼神游離，江戶川亂步側過臉吹口哨：“啊啊，你們沒有證據不要冤枉好人，再說了，我都不知道中也說的尚付長什么樣子。”
忽然，中原中也說：“啊，甜點來了。”
“甜品！什么啊，哪里有甜品，這明明是尚付。”
“啊抱歉，我看錯了。”中原中也指著剛送來的端盤，語調拖長，“沒見過尚付的名偵探亂步。”
江戶川亂步：“……”呆子中也怎么突然變機靈了？！
“噗嗤。”
這笑聲不是坤靈，而是死氣沉沉的與謝野晶子。
看著稍微有點活力的她，坤靈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后拉著她一起品嘗提前預備的菜品。
“晶子，這個是治療痔瘡的魚哦，偷偷告訴你，社長吃過誒嘿。”
“……欸？”
“還有這個，吃了這個晚上不會做噩夢哦。”
“……好神奇！”
“啊啊，這個能美容養顏，味道也還不錯，你們女孩子應該會喜歡。”
“亂步……你也吃過？”
“沒有！那個，最好吃的是沒有什么作用的紅果，超級甜還沒有麻煩的果核~！”
……
坤靈看著兩人交流，懟了懟中原中也：“咱家有點陽盛陰衰……你說，我要不要和福澤搶晶子？”
稀有的女孩子！
“福澤先生好歹也是辛苦照顧過亂步的人，你別亂來。”中原中也瞅了瞅坤靈，“而且你還要去找那個臭小鬼，哪有時間啊。所以說，晶子更適合待在偵探社。”
“啊，是這樣沒錯……那就算了。”
反正她也只是隨口一說，畢竟與謝野晶子早就做好了選擇。
“說起來，明天又到找阿治的時間了。”坤靈摸了摸耳墜，看向虛空，“也不知道要找多久，阿治好能躲。”
“鼓起干勁啊，能找到的。”
“嗯。”坤靈話題跳躍性很強，“中也，等我回家繼續教你語法吧。”
“……可以換白澤先生嗎？”
這不靠譜的家伙，總是胡亂教他！！！.
海境內，四季完整走過四次后，終于到了四季之神迎來復蘇的輪次。
等這個夏天過完，掌管夏季的神明就會蘇醒。
也是這一年春天結束夏季伊始，中原中也在眾人的包圍中，度過了十五歲生日——和年齡莫名停滯的坤靈……同歲。
海店鋪二樓包間。
“跟我讀這些字。長亭外，古道邊，一行白鷺上青天。”
“……喂，你給我認真一點，我認得這些字！”
“抱歉，失算了。”坤靈想了一句難度系數大一點的，“巴楚水凄涼地，高錳酸鉀制氧氣。”
中原中也忍了忍，咬牙低聲說：“雖然有些字我不太認得，但是后半句……是亂步昨天教給你的化學吧？！他教了你那么多遍，我聽得都背下來了！！！”
“……中也，你不好玩了。”
“勸你在心愛的秋千被我捏成鐵球前，給我好好教學！”
“好吧，我不鬧了。”
坤靈歪在沙發上，手里拿著華夏著作《論語》，向乖乖等待檢查學習進度的中原中也提問。
“中也，有朋自遠方來，下一句是什么？”
江戶川亂步的華夏語有基礎，相關知識的日常學習由英招負責。
而中原中也在認識坤靈之前，完全沒接觸過華夏語。因此，他前幾年一直在學習基礎華夏語，從文字讀寫到用華夏語和眾人進行對話。
直到今年年初，他才開始學習華夏古詩詞，結果某位老板一點也不認真。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不亦樂乎！”中原中也的發音不是特別標準，但已經算有模有樣了。
“不對。”
“哈？怎么可能，這一句很簡單，我絕對沒有背錯。”
坤靈拿書蓋著臉，眼神真誠：“是真的，下一句是雖遠必誅啦。”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
“啊，原來是這樣——混蛋坤靈，你以為我還會上你的當嗎？！適可而止一點吧混蛋！”
“這次沒騙你。”透過窗戶，坤靈指了指一樓正欲鬧事的一桌客人，“詩詞要活用——他們不就是自遠方來的客人，等待著必誅么？”
中原中也收斂起玩鬧的心情，冷眼看向那幾個人。
“嘖，很久沒人敢在海鬧事了，這種情景還真是懷念啊。”
“丟出去就好，別壞了咱家生意。”
“啊。”
坤靈想了想，忽然又說：“中也，糾正一下之前的錯誤——有朋自遠方來，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空乏其身，行佛亂其所為——”
“說重點。”
“拳數十，后驅出店鋪。”
坤靈剛說完，中原中也沒走樓梯，直接從二樓一躍而下，重重踩在鬧事客人的桌子上。
“膽敢在海鬧事，你們想嘗嘗——被重力碾碎的滋味嗎？”
他的聲音不大，但坤靈聽得很清楚。
“唔，中也這句話好帥氣，我也要學。”
懶洋洋地趴在窗前，坤靈看著中原中也干凈利索地解決鬧事者，小小的身影拖著幾個壯漢走出店外。
大約過了十分鐘，他回來了，臉色不太好看。
“中也，怎么了？”
“坤靈。”從兩人年歲一致后，中原中也就不肯叫她大姐了。
因為不想當弟弟。
他沉著臉，低聲道：“明天教學暫停，我有些事情要做。”
“嗯？”坤靈不解地問，“發生了什么？”
“剛才那幾個家伙是港口黑手黨的人，他們說……荒霸吐襲擊了他們組織武器庫。聽聞鐳缽街流傳著傳聞，他們才來這里打探。”
“還有嗎？”
“沒。”中原中也緩緩搖頭，“他們是底層成員，了解得不多。不過看樣子，港口黑手黨應該是搜集到了什么。”
“所以中也明天想探探情況？去吧，有事喊我。”
第40章
從港口黑手黨人員口中聽到荒霸吐消息的時間, 是下午接近黃昏，有些晚。
所以，中原中也和坤靈報備這件事后, 第二天很早就爬起床，隨便扒拉幾口早餐便準備出發去鐳缽街。
“對了, 中也。”
剛落座的江戶川亂步慌忙咽下食物，喊住中原中也, “暴力允許，但記得下手要輕點哦。”
“哈？”
“你今天去調查荒霸吐, 和港口黑手黨發生沖突是必然的事情。”江戶川亂步嘴角掛著食物殘渣，笑瞇瞇說，“其他人無所謂, 遇到同齡人記得溫柔一點, 不要那么粗暴。”
“同齡人……十四五歲？”
中原中也表示懷疑，“我說, 港口黑手黨不至于缺人缺到這種令人心酸的程度吧？”
“什么啊, 我可是異能力名偵探，輕易看穿一切真相！”江戶川亂步按住眼鏡, “還是說, 中也在質疑我的實力？”
“……啊, 沒有。”
“既然如此，那就聽我的。而且，中也對弱小的家伙不是一向很溫柔嘛，這次也像之前那樣處理吧。”
“……再說吧。”中原中也雙手插兜, 向外走去, “如果真有黑手黨小鬼，只要他到時候夠識相, 我也許會適當放點水。”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亂步這家伙從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
不過，要求他對同齡的黑手黨小鬼溫柔一點？
切，看情況再說吧。
與穩重完全不搭邊的江戶川亂步相處了四五年，中原中也已經總結出經驗——凡事先答應那幼稚的家伙，至于是否真按他的要求去做，那是另一碼事。
“中也~這次我很嚴肅。”
“……少來了，你哪次不是這么說？狼來了的故事。”
“什么嘛，這次比堂庭的真金還要真！”江戶川亂步雙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對馬上離開的中原中也喊，“總之，如果真的要動手，記得挑外表看不見的部位打哦——如果中也不想游戲機被我打通關的話。”
“……喂，這是威脅吧？！”
“所以說，中也會答應的對吧~”
“閉嘴吧混蛋。”中原中也拳頭發癢。
“對了對了，中也今晚不回家，屬于你的那份甜品歸我了哦，反正你從來不吃。”
“……真有臉說這種話啊，那是因為甜品總被你這家伙偷偷吃掉吧？！”
腳步停頓，中原中也納悶回過頭，“不過，你為什么說我今天不回家，不回家我去哪？”
江戶川亂步聳了聳肩：“嘛，誰知道呢，我只是隨口說說。”
“……”
不想再搭理江戶川亂步，中原中也頭也不回地往不遠處的傳送陣走去。
傳送陣啟動的瞬間，他隱約聽見對方說了一句話。
“才不要給……裝可憐的機會，可中也會輕易被激怒……提前囑咐估計也……嘛，就這樣吧。”
下一秒，中原中也就到了海店鋪。
“什么亂七八糟的……不管了，抓緊時間去干正事。”
膽敢以荒霸吐的名義搞破壞，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他絕對要抓住那個人！
匆匆從三樓往外面走，中原中也遇到幾個朝他鞠躬的九尾狐族小輩。
“中也小老板，今天要出去？”
“啊，嗯。”
“這樣啊。”某個九尾狐小輩說，“對，坤靈老板說過，她今天不用上課，要連著三天去歐洲尋找另一位小老板。”
按照以往的排序，坤靈今天給中原中也上課，明后天去尋找津島修治。
但今天課程取消，她便決定把今天算進‘尋找阿治’的時間規劃。
這一決定坤靈昨晚告訴了九尾狐族，讓他們遇到事情，去找中原中也或者白澤句芒。
“嗯，她昨晚就出發了。”中原中也擺擺手，“有要緊事給我打電話就行，等我回來解決。”
“中也小少爺就放心吧，我們……可不是吃素的。”
他們會吃人。
出了店鋪，中原中也繞著鐳缽街附近巡查了很久，沒有發現黑手黨活動的蹤跡。
剛轉身想往更遠的街區尋找，他忽然從幾個路人交談的內容中，聽到了正探查的消息。
“村，剛才他們給了我們不少錢哈哈。”
“只是回答目擊黑色火焰的事，就能換取這么多錢，真是不錯啊。你說，他們打聽這個干嘛？”
“管他呢，反正我們——”他的衣領倏地被人抓住，轉頭看向襲擊者，“喂，你這小孩干什么？！”
中原中也有些兇：“你說的那幾個人……在哪碰見又朝哪里去了？！”
“你放開……啊啊啊，我說我說！他們是兩個人……往、往那個地方去了。”畏懼赭發少年的拳頭，他哆哆嗦嗦地指了個方向。
“哼！”
中原中也松開男人的衣領，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跑了過去。
沒過多久，他跑過鐳缽街的一條下坡道時，晃眼間看見兩個身影。
一老一少，正背對著他，還身穿黑手黨經典的黑西裝。
中原中也站在坡道口，面無表情地看向正在打電話匯報情報的少年，腳部逐漸開始發力。
．
“……從地獄底部被黑色火焰包裹著。”那個少年聲音含笑，“有幾個目擊者。啊啊，等我回去再把詳細的報告——”
猝不及防地，少年像被一股忽然而至的颶風襲擊，整個人瞬間飛了出去。
“太宰先生！”那名因頭發灰白而被路人稱之為老者，實則是壯年的男人驚呼道。
但少年倒飛速度太快，驚呼聲轉眼間遠去。
最后，這個被男人喚作太宰的少年，一路撞破建筑物掀起塵土瓦礫，滾落到洼地鐳波街的深處底部，一個簡陋的平房屋頂。
此時，他的胸膛正被導致自己倒飛的身影踩著。
“哈哈哈哈哈，居然是真的，有個小鬼黑手黨。”
中原中也腳踩著少年太宰，嗤笑說，“很好很好，害蟲垃圾的港口黑手黨缺人缺成這樣，你們簡直心酸到……讓我忍不住笑出聲啊。”
“看出來了，你高興的表情很刺眼。但在此之前，可以先把你的腳從我身上拿開嗎？”
“嗯？”
“痛死了。”太宰仰面躺在廢墟里，聲音聽不出情緒，“我可是很討厭疼痛啊。”
“嘖。”
中原中也腳部力量略略加重，居高臨下望著太宰，“討厭疼？那就好辦了，給你兩個選擇——要么被我一點點碾碎，深刻體會疼痛。要么說出你知道的情報，被我簡單揍一頓放走。”
“唔，兩個選擇都很痛，我可以不選嗎？”
中原中也緩緩勾起唇角：“好啊，再給你個選擇，現在殺了你。”
“最后一個選擇吧，聽起來很誘人。”似乎沒有被之前攻擊所帶來的疼痛影響，太宰聲線平穩說，“現在殺了我。”
中原中也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沒想到啊，居然是個有骨氣的小鬼。”
“你不也是個小鬼？”
“哼，我跟你可不一樣。”
中原中也動了下腳，想踩在太宰的手背，忽然想到江戶川亂步的囑咐，改為踩在他的腹部，“廢話少說，有關你調查到的荒霸吐的情報，全部說出來。”
“荒霸吐……啊，是荒霸吐。”太宰看著踩在自己小肚子的腳，渙散的瞳孔微微聚焦。
“荒霸吐，你知道這個？”
太宰慢慢抬起頭，唇角微揚：“不，第一次聽說。”
“第一次——嗤，以為我信？”中原中也莫名覺得太宰的表情令人煩躁，想也不想地踢了一下他的臉，“不想經歷疼痛再被我宰掉，就快點老實交代。”
“不要，忽然覺得死在你腳下，會是一個黑色幽默式結局。有點想看我死后會引發……什么反應呢。”她會如何？
說這話時，太宰嘴角溢出血液，笑容里也有著中原中也看不懂的深意。
“什么啊，原來是自殺狂。”中原中也嘴角弧度加大，腳尖用力踢向太宰，滿意地聽到骨骼咯吱的聲響，“不過，也不知道你能堅持多久，要挑戰試試么？”
太宰因為疼痛，難以忍受地皺起小臉：“吶，說出情報……就放了我？”
“當然可以。對你們這種弱小的小鬼，我會勉為其難地溫柔一點。”
太宰沉默了會，目光投向中原中也的穿著，鳶色眸子覆上一層陰霾，忽然冒出一句：“在此之前，我想說——你的衣服還蠻帥氣的，在哪里買的？”
“啊？忽然說起這個……”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今天的衣服。
從他被坤靈打暈擄回海境，有了一堆說不清物種的長輩后，就再也不用琢磨每天吃什么用什么。
平日里，他們幾個除了給他精心準備營養豐富的食物，連他每天出門的衣著服飾，也都大包大攬。
就像今天，中原中也現在穿的衣服，便是由句芒一針一線縫制出來的。
純白寬松的中式盤扣襯衫，看著似乎稀松平常。
可當陽光灑在襯衫上面時，那些用銀色絲線繡出的各種奇異獸性圖案，卻彷佛活了過來，游走在閃爍的光芒中。
衣服設計者似乎是了解主人的習性，在中也把袖子挽至手肘后，露出反面是黑色的布料，那一塊恰好繡著淡金色祥云線條。
雖然嘴上從來不說，中原中也心里其實很喜歡這種獨特設計的襯衫。
“啊……還好，不過不是買的。”
中原中也似乎忘了對黑手黨該有的態度，語氣故作隨意地說，“嘛，是我家人做的……親手，你絕對買不到啦。”
小小的炫耀，是在家人寵愛下長大的小孩。
“欸，買不到啊。這么精細的刺繡，絕對出自心靈手巧的女性吧。”太宰神色淡了幾分。
“嘖，你這是哪來的刻板印象，是男性長輩做的啦。”
“這樣啊，不是女孩子……”
不知是不是錯覺，中原中也隱約覺得對方說這話的語氣不同尋常，總感覺哪里怪怪的。
頓了下，他忽地想起了話題的開始：“不對，少拿這種有的沒的拖延時間。快點，小鬼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說出來！”
“好吧，知道了，那我就說吧。”
太宰以一種沉重又略微緊張的語氣說，“之前沒騙你，衣服的確很帥氣，可惜……不太適合矮過頭的小鬼欸，話說你是不是牛奶喝太少了——”
話音戛然而止，他的身體再次飛了出去，從屋頂摔落到地面。
“你這個混蛋！”
中原中也從齒縫中擠出聲音，低吼道，“我才十五歲，在這之后絕對會長高的！”
“好呀，那我就給你下個詛咒——我也十五歲，以后絕對會長高。可你……卻再也不會長了。”
“混蛋！這種令人火大的詛咒……”中原中也躍下屋頂，力道帶著火氣再次踢向惡劣的少年，“果然，還是宰掉你算了。”
“哈，戳到痛點了吧？”
“不。”中原中也很快平復心情，語氣非常篤定，“你的詛咒沒用，我絕對會長高。”
他跟坤靈聊過這個話題。
總之，如果靠自己不行，他就……絕對會長高的！
“啊，還真是令人厭惡的自信啊，明明之前……”太宰半張臉隱在黑暗里，暴露在陽光下的眼部蒙著繃帶，看不出情緒，近乎呢喃的聲音更是令人無法捉摸。
“哈？你在嘀咕什么？”
目光定定地盯著中原中也，持續了幾秒，太宰緩緩挪開視線，低聲說：“早知道當初……啊，我想說，你是我目前遇到最討厭的家伙。”
“哈？這話應該我說吧，你這種性格惡劣又是港口黑手黨出身的家伙，是我在這世上最嫌惡的存在。”
中原中也收斂起所有情緒，俯視著額角血液滲入繃帶的少年，“算了，估計是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情報，還是干脆利索的殺掉，再把你的腦袋掛在港口黑手黨總部大門上，總能起到警示作用。”讓他們再也不敢隨便進入海的地盤。
亂步說的下手輕點？不，他不想聽。
眼前這個小鬼太令人討厭了！
“那真是遺憾了，你現在殺不了我了。”太宰忽然這樣說。
“哈？”
太宰沒有移動身體，掀了掀眼簾：“我說，你是忘記了我的同伙嗎？”
“啊？什么同伙——”
“到此為止了。”一道聲音出現在兩名少年后面。
銀發男人站在中原中也身后，緩緩脫掉手套：“投降吧，小子。”
“啊啊，真是。”
中原中也慢慢轉過身，雙手依舊維持著插進口袋的姿勢，鈷藍色的雙眸斜睨著男人，“老頭子，你在對誰說這話啊，當我是被嚇大的嗎？”
“我知道，你是鐳缽街‘海’的守護者。”
紳士一般的銀發男人，沉穩地敘述，“海，一家在鐳缽街極為神秘的店鋪，不是組織勢力，卻能讓大大小小黑手黨不敢在店鋪和它周圍區域搗亂。哪怕是先代首領存在的末期，也能穩穩屹立在橫濱，幾乎沒受到波及。”
港口黑手黨的先代首領，前幾年暴走失控，不聽取任何人的意見，殘忍嗜殺——他的‘血之暴.政’，令橫濱這座城市陷入很久暴虐的血色氛圍中，其造成的慘劇記憶歷久彌新。
這一切事情的起因，只不過是一個紅發男孩在他的車上，惡作劇畫了一個搞笑涂鴉……
先代首領覺得威嚴被嚴重踐踏，于是下令殺掉所有的紅發孩童。違逆者處死，提出異議之人也全部處死。
這個用數千無辜性命染紅的命令，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某一個幸運的紅發小孩進入海，得到庇護。
其余無法抵抗的老弱病殘，見狀也心驚膽戰地進入海，同樣沒有被趕出去，得以活了下來……
聞聽有這么一個保證安全的地方，越來越多逃難的人也跟了過來，地方不夠，他們寧愿徘徊在海外面打地鋪，也不肯去住在稍遠一點的舒適區。
事情發展到最后的結局，令人不可思議。
所有逃匿到海附近的人群，全部活了下來——因為，任何一個膽敢在鐳缽街區域范圍搗亂的黑手黨，全在行動后的前一秒被人抹殺，甚至到了第二天，他們留下的血跡也消失得干干凈凈。
久而久之，港口黑手黨的瘋狂虐殺行為，自發避開了這片誕生奇特人員詭異的鐳缽街。
就像一出滑稽又毫無邏輯的奇幻喜劇——海，這個工作人員稀少的小小店鋪，卻能令鐳缽街這個因與租界接壤，使得官方無法管轄的非法地域、屬于黑手黨這類非法團體活躍的灰色地帶，成為了‘血之暴.政’時期唯一的凈土。
新上任一年的首領不知為何，也從未派人過來搜集海的情報。
或許也是因為不想讓大量的人員，折戩在貧窮無價值的鐳缽街吧，那不劃算。
“聽說，海這個在橫濱赫赫有名的店鋪，能讓人不敢輕易入侵鐳缽街的原因，簡單到令人意外。”銀發男人向中原中也踏進一步，“僅僅因為一名少年——海的守護者，中原中也。”
“啊，需要我為你們的情報部門鼓掌嗎？聽起來，你們對海了解挺透徹呢。”中原中也說道。
“你愿意的話，當然可以。”
中原中也笑了，帶有自信十足的狂氣：“認為海有今天的安穩，全靠我一人——不錯的推斷啊，可惜完全錯誤，笨蛋老頭。”
“錯誤嗎？不，我不認為。”
“無所謂，隨你怎么想，反正也是你臨死前最后聽到的東西。”
銀發男人看向中原中也，眼神凌厲：“小子，人要為年少輕狂付出代價。”
中原中也神情不變：“那種語氣和眼神……啊，你也是異能力者。”
“廣津先生，小矮子的能力是操縱重力。”太宰坐在地上，甩了甩手說，“他的能力和你相性很差，注意這一點。”
銀發男人廣津：“了解！”
看著奔來的廣津，中原中也面不改色地做好迎戰準備。
以腳踢向對方的手掌，重力與斥力碰撞，迸出光芒。
“哈，有兩下子嘛。”中原中也咧開嘴角，揚起恣意的笑，“不過，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嗎？差得遠了。”
他離開屋頂，操縱重力靈活變換位置，一下又一下地踢向廣津。
幾個回合下來，完全無法招架的廣津有些狼狽，然后看似迫不得已地掏兜，拿出一把對對方無用的槍支。
中原中也反應極快，一個飛踢踢飛槍，又迅速落腿，重重壓在廣津的肩膀。
“太慢了。”
廣津抓住中原中也的肩膀，眼睛看向他的身后，語氣得逞：“不，是你中計了，我抓住你了。”
“嗤，你的異能對我不起作用。”
“那可未必喲。”這道聲音，出自不知何時出現在中原中也身后的太宰。
他的手放在中原中也的脖頸上，沒有用力：“感受一下，重力離你而去了。”
“重力……等等，無法使用？！”
忽然想到什么，中原中也倏地瞪大眼睛，急切地問道，“喂，你的能力……是無效化？！”
太宰握著對方脖頸的手無意識收緊，語氣自然：“啊恩，怎么樣，是不是很意外啊，小矮子。”
再一次被嘲諷身高，中原中也卻沒有表現出憤怒，表情平靜到異常。
沉默了好幾秒，他語速放慢地問：“你這家伙……名字是？”
“太宰。”太宰回應很慢。
“全名。”
“是想了解拿下你的人嗎？可以啊。”太宰未含一絲笑意的眼眸瞥向廣津，示意他別出聲，“我是太宰次郎，聽名字就能聽出來吧，我有一個哥哥叫太宰一郎，還有兩個弟弟妹妹。啊啊，說起這個就讓人不爽呢，夾在孩子排序中間的次子待遇太差勁，你這種幸福的家伙肯定不理解。我的——”
“行了，閉嘴吧。我沒興趣了解你的家庭瑣事。”
“真無禮啊，不是你先提起的嘛。”
“太宰……次郎，不是那個。”不是‘治’。
江戶川亂步曾說過，以他所‘看’到津島修治展露出的那部分性格，推測對方在外這幾年會使用假名，姓氏會變，但名字里一定會帶有‘治’。
中原中也神情有些復雜，既有希望落空的失望，又有些慶幸。
輕吐一口氣，他似是自語般低聲呢喃：“你不是，真是太好了。”
一個自殺狂魔又性格惡劣的黑手黨小鬼，如果坤靈那家伙知道阿治流浪在外幾年，結果變成如今這副糟糕的樣子，肯定會傷心的吧。
不是的話……就太好了。
可坤靈找了那么久，他又希望……這個小鬼是阿治。
背對著太宰，中原中也看不見他說完這句話后，對方本就陰郁得似乎照不見一絲光的眼睛，又黯淡了幾分。
鳶色眼眸覆蓋著一重重濃霧，虹膜顏色變成棕黑，就像是貓死亡后燒焦毛發，露出來的枯尸顏色。
“小子。”
廣津見太宰控制住中原中也，準備下一步動作。
然而下個瞬間。
他們腳下踩的鐳缽街最底部，也是正中央區域的地面，忽然爆發出一股蠻橫無比的黑色沖擊波。
這股毫無征兆出現的能量，瞬間沖擊著三個人橫向倒飛。
太宰艱難扒著一塊地面，在狂風中掙扎著睜開眼睛，看向能量中央的……人影。
那個白色長發，瞳孔閃爍著赤紅光芒的老者，他是——
“先代！”
下一瞬，太宰也和中原中也與廣津一樣，被火焰吞噬所有的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港口黑手黨大樓的頂層。
首領辦公室，一間光線昏暗又極為寬敞的房間。
后面滿是書架的辦公桌，黑發梳到腦后的男人坐在這里，雙手撐著下巴看向中原中也。
“歡迎，中原中也君，這里是港口黑手黨。”
即便雙手雙腿被拘束器綁住，在此基礎上又增添立方體亞空間異能束縛，而且施展這種能力的異能力者還緊張防備地站在身后，中原中也依舊保持著輕松的笑容。
“歡迎？對我如此防備，可沒有半點待客的樣子啊黑手黨大叔。”
“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中也君昨天大顯身手了一番。”黑發男人贊嘆道。
中原中也看向那名黑發男人，語氣嘲弄說：“誰能想到呢，堂堂港口黑手黨……居然那么弱。”
“讓你見笑了。”黑發男人聽到嘲諷也不生氣，反而微笑著說，“或者說，能讓我的部下們毫無還手能力，中原中也君不愧是海的守護者。”
“可惜了，努力全都白費。”忽如其來的爆炸，妨礙了他。
頓了下，中原中也凝視黑發男人，“說起來，你們把我抓過來，本身也是為了那個東西吧——黑色火焰的荒霸吐，你們港口黑手黨調查這個干什么？武器庫被荒霸吐偷襲，這種騙騙外人的借口就免了。”
“咔嚓——”
就在這時，緊閉的首領辦公室房門打開。
太宰走了進來：“哈啊——好困，打擾了。”
“太宰君，等你很久了。”黑發男人說。
“啊，你是昨天那個自殺狂魔小鬼。”中原中也看著太宰的背影，不爽地說，“混蛋，一看見你，我心情真是差勁啊。”
“好啦好啦，你今天也挺有精神呢。真是的，因為你受了重傷，我不得不打上石膏。”太宰有氣無力地打招呼，又揚了揚用石膏固定的手臂。
“哈，那是你活該，體術那么差還敢不停招惹我。”
“是是是，我可不像你，有足夠的活力供養體能肌肉。不過，你那部分用來提升頭腦和身高的養份呢？被肌肉消化掉了嗎，小矮子。”
“混蛋，不許再提我身高！！！”
“知道啦。”太宰語氣隨意又惡劣地說，“不說矮這個字眼，原諒我吧——小朋友君。”
“小朋友……哈？！”
黑發男人拍拍手制止兩個少年吵架：“到此為止吧你們兩個，交流感情的事情不急。”
“哈？！”兩名少年同時叫了起來。
“好了，有關昨天發生的事情，我要和中也君好好聊聊。那么……”黑發男人對房間里另外一個人說，“蘭堂君，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嗎？”
被稱作蘭堂的異能力者一頭黑色波浪長發，面色蒼白看起來不太健康，有些為難地說：“首領……我不太建議您這樣做，他很危險……”
“沒關系，有異能無效化的太宰君在這里。而且蘭堂君臉色比平日還要難看，沒事嗎？”
“啊……快凍死了。”蘭堂冷得哆嗦一下。
又和森首領聊了兩句，蘭堂解除了亞空間束縛，慢騰騰地走出辦公室，還嘟囔著好冷好冷。
房間里剩下的三個人，目送他離開。
太宰拖長尾音：“好了，森先生，差不多也該進入正題了吧。”
“等等，進入正題之前，先把我的東西還回來。”中原中也看了眼空蕩蕩的口袋。
“你的東西……啊啊，那個啊。”
太宰吐吐舌頭做鬼臉，“抱歉，因為實在看不懂那本天文一樣的書，所以我‘不小心’丟進碎紙機，現在應該和垃圾混在一起了，如果你拼圖水平夠，可以翻翻垃圾桶哦。”
中原中也腦門蹦出井字，火大道：“繃帶混蛋，你這家伙還真敢啊！”
“哎呀，不就是一本破書嗎？別這么大火氣，我還你一本別的。”
“……破書？”
中原中也臉色差到極點，看向太宰的眼神恨不得當場宰掉他，“混蛋，你知道你這樣做會給我惹多大亂子嘛？！”
《海經》一旦被銷毀，坤靈那家伙即便現在在歐洲，也能立刻感知到……
等她發現他被港口黑手黨抓走，一定會炸平這里，最關鍵的是……她絕對會嘲笑自己的！！！
想都不用想，這件黑歷史在十年內一定會被她反復提起！！！
“大亂子？”
太宰神情微怔，隨后垂下眼眸，輕聲說，“騙你的，那本書……我丟到別的大樓里了，等你走的時候記得帶走。如果是很珍貴的東西，以后記得保護好。”
“欸，這樣啊，那——”
“好啦你們兩個，談談正經事吧。”森首領開腔打斷，看了太宰一眼，又向中原中也，“中也君，有加入我們港口黑手黨的想法嗎？”
“轟！”
伴隨著巨大的爆裂聲，以中原中也為中心的地面塌陷一個坑洞。
“雖然房間很黑，但現在白天沒錯吧？”他眼神不善地看向森首領，“大白天說夢話，需要我幫你清醒一下嗎？”
“唔，你有這樣的反應也很正常。”
森首領看了眼崩毀的地面，眉毛都不動一下，“不過某種程度上，你和我們的目的一致。或許聽我說完全部，你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別妄想了，你們港口黑手黨曾經做過什么，是裝作忘記了嗎？”想起那段時間的忙碌，中原中也皺起眉頭，“那段時間我家店鋪裝滿了亂糟糟的逃難者，嚴重影響生意不說……還有那家伙，天天嚷嚷著人太多好煩。”
看不下去那些逃難者的可憐樣子，他好不容易說服坤靈接收他們，為此不得不天天去處理黑手黨。
“啊，你是說先代的血之暴.政吧。”
沒有詢問中原中也口中的‘那家伙’是誰，森首領微笑著說，“但他已經病逝了，我親自見證的……不能把他的過錯，丟到換過首領的港口黑手黨身上啊。而且，那位先代如果真的復活，你大概又要經歷那段時間的煩悶了呢。”
沒有立刻作出回應，中原中也先審視般地看著森首領，然后笑了笑：“那又怎樣？區區一個地下醫生，在前首領死后拿著不知真假的遺囑繼位……說不定是謀殺上位的家伙，也妄想指使我？”
“你說的沒錯。”森首領平靜說。
太宰察覺到了森首領的語氣變化，開口想要阻止。
然而，森首領更快地開口了：“先代是我殺死的，用一把手術刀割破不可一世的先代喉嚨，然后偽裝成病死，最后偽造了遺囑。”
他敘說的語氣寡淡，但周身的氣勢卻變得冷酷起來。
房間里的空氣驟然凝固。
中原中也像是察覺不到隱藏危機一樣，輕笑一聲：“啊啊，終于褪去了偽裝呢——畢竟是能對晶子做出那種事情的軍醫。”
“哦呀，中也君認識天使一樣可愛的晶子吶。也對，因為是黑手黨不能隨便進入的鐳缽街，所以我沒得到這個情報呢。記得幫我對晶子問聲好，我很想念她。”
“想都別想！”
森首領彎了彎唇，渾然不在意中原中也的態度，溫和地笑著說：“那好吧，中也君，撤回邀請你加入黑手黨的話。換個提議，共同調查荒霸吐和與之相關的先代傳聞，分享已知的情報。這個提議對我們雙方而言，是互惠互利，你覺得呢？”
“如果我拒絕呢？”
“拒絕啊。”森首領氣定神閑地說，“很抱歉，聽到組織秘聞的中也君會被殺掉。”
“試試看啊，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話。”
“直接對中也君動手，缺人手的港口黑手黨會雪上加霜，這可不行。”森首領像看無知的孩子一樣，“所以，處理你的最優解——說起來，中也君珍視守護的店鋪，里面的人員雖然有點拳腳，但比起你總要好對付很多吧。”
中原中也緩緩瞪大眼睛，表情有些古怪：“等等，你是說……”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森首領微微一笑，拿起黑色通訊器，點開揚聲器。
然后，里面傳出一道聲音：“啊呀，中也小老板，店鋪被包圍了，我們還被一群黑衣家伙拿槍指著，快來救救——噗嗤哈哈哈，不好意思笑場了。”
“嗤，你的最優解計算出錯了。”中原中也挑眉笑道，“情報部門趕緊更新吧，我的部下可不是弱旅。”
明白事情有變，森首領笑容漸消，太宰治則偷偷笑了下。
而電話那頭的人仍在說話：“啊我好像看見老板從三樓出來了，欸，她又消失了，應該是——”
聲音消失，通訊被掛斷了。
房間里的三人表情各異。
森首領雙手撐著下巴看向兩名少年，眼里閃過一絲不明笑意。
太宰笑容不再，像是聽到過于意料的恐怖故事一樣，無意識倒退幾步，目光快速巡視房間布局，連頭發絲都在訴說著對某種發展的恐懼……還有抗拒。
“……啊，糟糕了。”
中原中也扯著藏在盤扣衣領里的長命鎖，語氣抓狂，“所以說，我當初就不該同意——”
“不該同意什么？”一道不屬于房間任何人的聲線響起。
不用轉移視線，森首領目光沉沉地望向來人。
那個不知如何進入守備森嚴的首領辦公室，一瞬間出現中原中也身邊的少女。
一張過于精致的臉龐，她看著十五歲左右的樣子，耳朵掛著紅色流蘇耳墜。長至腳踝的頭發一半挽起一半披下，穿著和中原中也形制差不多的盤口短上衣，繪制著海走獸的高腰束裙。
忽略她出現的方式，單從外表看沒什么威脅力。
森首領望著她，沒說話，平淡的神情看不出想法。
少女也沒有搭理他，似乎只看得見中原中也一個人：“中也，早上好。”
“一點也不好啊，混蛋坤靈！”中原中也表情有些扭曲，“你這家伙怎么回來了？不是去找那個小鬼了嗎？”
“被他們叫回來了，說讓我來看中也的笑話。”
“……”
坤靈拎著三層木質飯盒，看也不看其他兩個大活人，自在地打開飯盒，語氣很認真：“中也，我才知道你昨晚沒回家，亂步說你晚飯和早飯都沒吃，所以我給你帶了吃的。”
“……”
“中也，快吃啊，不好好吃飯會不長個子。”見中原中也沒反應，坤靈催促道。
“……喂，好歹看一看眼前的形勢，現在是吃飯的時候嗎？！”
坤靈瞥了眼對面坐著的森鷗外，一絲注意力都沒分給另一個背對著自己的小孩。“天大地大，都比不上中也餓肚子。安心吃飯吧，其他的我來。”
“果然，我就知道會這樣……”中原中也有些無力，“總之，你別亂來，我有很重要——”
“不會亂來。”
坤靈打斷他的話，慢吞吞說，“亂步說了，這個地下醫生會幫到一些事，還提醒我和他禮貌打聲招呼。”
“啊，你是要打招呼啊。”中原中也松了口氣。
“嗯。”
然后，中原中也便看見某個笨蛋，慢慢朝森首領豎起了……中指。
豎著中指，她還客氣地說：“林太郎，謝謝你對我家孩子的照顧。”
不該有的默契，房間的其余人同時陷入沉默。
森首領的微笑僵住，中原中也恍惚想到了什么，喉頭哽住。
“噗——”
這沒忍住的笑聲，出自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