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塊碑
孫撿恩看上去冷冷淡淡, 撒嬌也別具一格。
本來就一見鐘情的盧椋完全無法抵抗對方握著自己的手晃悠,生怕身上的石灰弄臟了對方。
“怎么會生氣。”
摘了安全帽的盧椋頭發蓬松,就算戴了帽子, 在工廠里容易被石灰沾上。
她不希望石灰沾染孫撿恩,女孩卻還要湊過去。
孫撿恩近距離觀察盧椋的神色,拍了拍盧師傅胸口的塵埃, 抬眼問:“真的嗎?”
盧椋:“騙你做什么。”
孫撿恩:“可是你表情很不好,像老師要訓我話。”
女朋友完全是個舞蹈天才, 盧椋才不信她會被訓,“你能因為什么被訓?”
孫撿恩早就不在意盧椋刻意拉開的距離, 她喜歡自己也沾染石灰的模樣, 好像盧椋也通過這種方式侵入她的身體。
沾染她的方方面面, “因為……很多。”
“動作不標準。”
“我試圖偷懶的意圖被發現。”
“看了好多次教室的掛鐘。”
……
就算回到母親家鄉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 孫撿恩出門還是能精致就精致。
她的精致不夸張,但很有看點。
偶爾是裙擺和樂福鞋交界那一線露出的襪子圖案,或許是新換的手鏈。
衣服不多, 可以再買,配飾也不多,全是盧椋一天天搬運快遞給她送的。
盧師傅從不干涉女朋友的消費, 沒事上網看到好看的也給孫撿恩買。
說好兩個月會走的孫撿恩有了專門的配飾收納盒,她無處分享, 只好在匿名的賬號上發照片。
不知道打算來揚草的安璐被喻沐賴上了, 喻沐非得要看看這個勾引孫撿恩的石雕師傅到底長什么樣。
孫撿恩說自己的事幾乎不帶情緒, 盧椋和她相處了將近一個月, 只有在她倆的感情問題上, 孫撿恩才會激動一些。
臉紅、流淚、喘息、凌亂。
全是因為盧椋。
她說不生動,盧椋卻能想象到那種時候。
“你還會想提前下課?”
盧師傅還是笑了, 孫撿恩這才滿意,“是啊,你不會想提前下班和我約會嗎?”
盧椋拎著安全帽的手晃了晃,“撿恩同學上學的時候也等著和人下課約會嗎?”
她本性并沒有表面這么沉穩,孫撿恩知道盧椋還有稍許頑劣。
就像她們晚上牽著手在房子邊上散步,她就愛逗池塘里的鴨子,看到路邊趴著的狗也要湊上去打招呼。
安璐肯定和盧椋很有話說。
孫撿恩倒是不擔心別的,還是有些微妙的醋意。
還是不希望安璐元旦就來……會有一點點壓縮她和盧師傅的約會時間。
哪有人談戀愛像她這樣爭分奪秒的。
孫撿恩從來素著一張臉,和盧椋對視點頭,“等著和盧椋約會。”
石雕師傅笑了,“我大你那么多,怎么也不可能一個學校的。”
孫撿恩以前很少幻想,也不知道是宛如臺風過境的感情帶來了很多她確實的欲望。
“你可以是學校的老師。”
盧椋:“那不好吧。”
她骨頭硬得很,以前上學被迫選修交際舞,都差點掛科,“你們可是舞蹈學校。”
孫撿恩:“我們隔壁學校就有你專業的。”
她還嫌棄盧椋不懂變通,“也可以是業余石雕的盧師傅。”
盧椋明白她的意思了,“然后和中國舞系最優秀的學生談戀愛?”
“那太轟動了。”
孫撿恩:“你嫌麻煩了?”
盧椋不說話,孫撿恩伸手,不顧盧椋身上的石灰,抱住她,“反正你逃不掉了。”
盧椋的頭上都蒙了一層白色的塵埃,孫撿恩像是看到了她白發的模樣。
“你這輩子都逃不掉了。”
盧椋:“是是是,所以你又要等我了。”
她指了指外邊的石料,“活還沒干完呢就來招待你了,等結束我們一起吃午飯,下午我和你去拿照片。”
八筒師傅來找孫撿恩玩,女孩抱起貓和盧椋揮手。
等盧椋的時間孫撿恩沒閑著,趙老師回復了她的消息。
這幾天孫撿恩確認了原創編舞的主題,也說明了她想融合的元素,除卻孫撿恩的主題還沒有完全明確,配樂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盧椋廠里的小屋子陳設和從前一樣,孫撿恩前幾天買的空運鮮花已經蔫吧了。
她倒在轉椅上,桌上散落著盧椋的稿紙,前面的幾張一看就是造像。
孫撿恩再看,發現隱藏在這一些稿紙下的……
本人當然認得出自己,全是她練舞的瞬間。
盧師傅為了賺錢能完全按照客戶的心意干活,但基本功不會漏氣。
孫撿恩跟著盧椋去她爺爺奶奶吃飯,偶爾聽爺爺和盧椋說話,多少能窺探些盧椋這方面的偏好。
孫撿恩看了好半天,還趕在盧椋回來之前存檔了。
等盧師傅回到這邊,就看到廠房縫隙透光的束光邊上,靠著轉椅抱著小貓玩的女孩。
盧椋是干活的,就算天冷了也不能穿太多,影響手腳的靈活程度。
孫撿恩人瘦還抗凍,黑色的短呢外套里面穿著一件鈷藍色的針織蘋果毛衣,襯得她皮膚更白了。
平時上躥下跳的八筒師傅在她懷里發出拖拉機一般的呼呼聲。
盧椋走過去看了兩眼,一只貓也能睡得四仰八叉,“你的新衣服也要一身灰了。”
孫撿恩:“家里也有洗衣機,不用擔心。”
盧椋摘下口罩,臉上還有細繩的勒痕,她側靠著桌子,“走吧,那中午去城里吃飯。”
孫撿恩早就注意到她視線轉移了。
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的稿紙,瞳仁在光下更是剔透。
盧椋:“審問我呢?”
她并不介意被孫撿恩看到,“畫得不像嗎?”
孫撿恩之前前邊幾張是盧椋廠里接下的大活,這兩天盧椋電話也沒少抱怨。
吃飯的時候也問爺爺對南北朝風格的造像有沒有研究。
采石場的石頭匠并不懂這些,很多東西以圖片的形式代代相傳,盧椋還是得自己準備。
“像。”
孫撿恩隨手拿起一張,“也有不像的。”
這些稿紙上的石像面容豐圓,眉眼細長,人體也偏向豐腴,衣衫更薄,體態又趨向健美。
孫撿恩不免想起之前葬禮上見到的邱艾。
她問:“你喜歡這樣身材的嗎?”
盧椋隨手拿起一張,“漂亮的我都喜歡。”
這個回答太籠統,孫撿恩哦了一聲,有些低落。
盧椋笑了,“但只喜歡孫撿恩一個。”
“別自己擅自猜測什么,”她把還趴在孫撿恩懷里的貓放到一邊,“走了,吃飯去。”
石雕師傅來的時候順便換了衣服,手也洗過,還帶著點護手霜的香氣,握住孫撿恩的手還有些燙。
“你不是說你編舞遇見困難了嗎?有什么我能幫忙的?”
她每天會看一會孫撿恩跳舞,外行人的角度實在看不出什么,每一個動作都極盡柔軟。
她們的時間也不斷加長,盧椋難以克制對孫撿恩由外而內的喜歡。
“好多困難。”
孫撿恩坐上車,也沒瞞著盧椋,“老師說我最好找原創的音樂。”
盧椋沒有開皮卡,這輛勉強算私家車的內飾也出現了她和孫撿恩的合照。
三寸而已,卡套也是孫撿恩買的,適配秋冬,毛絨絨地搖晃著。
“為什么,你是特別的嗎?”
聽孫撿恩因為苦惱變調的嗓音,盧椋不受控制地想到某些時刻,深吸了一口氣,余光瞥了孫撿恩一眼。
還好對方沒有發現。
孫撿恩低著頭,特別認真地捏著包上的掛飾,“老師希望我這支舞蹈各方面都是原創的,像媽媽當年的畢業作品那樣。”
如果是之前,孫撿恩聽到這句話會難過很久,更不想跳了。
現在苦惱的是自己的能力。
孫飄萍當年人緣比李棲人好,也能找到音樂系的同級生幫忙,價格也好說。
孫撿恩現在不差錢,也試著在網上找過,沒有結果。
“安璐說她再幫我找找。”
“但她也覺得能配合我這次舞蹈的編曲也很難,不是花點錢就能解決的,找音樂……”
孫撿恩身上配飾不少,唯獨耳垂還是空蕩蕩的。
盧椋親吻過她的耳朵,看著她的耳垂像是落下胭脂紅的白玉。
她的女朋友好* 像只有配合演出的時候才會戴上耳環。
盧椋試探過,孫撿恩也不討厭這些。
“撿恩,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群里有個音樂人?”
快下車的時候盧椋提了一句,孫撿恩愣了半天,“你說的是二胡仙人?”
盧椋頷首,“介紹你給我的那位月老。”
這可是崔蔓最排斥的稱呼了,她得知盧椋和孫撿恩談上了退群好幾天。
說心情復雜,又罵盧椋包藏禍心,最后送的祝福又格外真誠。
孫撿恩只在群里見過對方,二胡仙人還是盧椋改的群昵稱,群里全是仙人。
藍遷很滿意自己是拉拉仙人,甘瀾瀾是打工仙人,聽上去就很悲催了。
只有孫撿恩沒有前綴,藍遷說你可以自己改成老婆仙人。
孫撿恩也沒改,她是一個聊天背景都懶得設置的人。
如果不是和盧椋在一起,恐怕手機也是出廠設置的壁紙。
孫撿恩完全沒聽崔蔓的歌。
盧椋早就發現她的興趣閾值了。
除非工作或者學習需要,孫撿恩不會主動去看什么聽什么。
她的好奇實在稀缺,更襯得她對盧椋的直白像是黑夜里的閃電。
“她好有名的,”崔蔓同時是盧椋的朋友,孫撿恩搜過對方的名字,也算小有名氣,“還總是參加音樂節。”
孫撿恩花錢大手大腳不代表她對這些原創的價格不了解,“她肯定很貴。”
盧椋:“我們可以走折扣價。”
她們下車走向巷子里的百年老店,街邊偶爾有人經過,盧椋給孫撿恩買了一杯甘蔗汁,“應該也算內部價。”
孫撿恩:“我還想留點錢和你一起用。”
她的猶豫明晃晃的。
盧椋有些意外,“和我用?”
孫撿恩點頭,“你在揚草有家,我以后跳舞賺錢,跟著劇團也有休假期可以回來。”
以前孫撿恩不考慮這些,她也想了很久,“但劇團都在那邊,你如果來看我,我們也要有個家。”
盧椋半天沒有說話。
孫撿恩等的甘蔗汁都做好了,她招呼盧椋走邊上,有小朋友騎著玩具車從小巷飛過。
下一秒石雕師傅摟住她的腰,兩個人轉到了另一條小路。
這邊僻靜無人,樓上倒是有幾扇窗戶,掛著吊蘭。
甘蔗汁好大一杯,孫撿恩才喝了一口,剩下的味道都被盧椋吻走了。
孫撿恩不知道她怎么了,只知道這樣的親吻刺激又快樂。
她差點抓不住這一杯甘蔗汁。
盧椋替她握住,明明吻開了孫撿恩的唇,又含了含宛如白玉的耳垂。
“小恩,這……”
孫撿恩抱住盧椋的腰,石雕師傅就算換了衣服,身上也有似有若無的石頭開解味道。
這味道不香,卻總讓人置身采石場,粉塵飛揚,宛如細沙擬雪。
“再親親我好不好。”
“話等會再說。”
盧椋:“可是我剛才想和你白頭到老。”
孫撿恩閉上了眼,唇膏都被吻走的嘴唇紅艷艷的,“我們在石雕廠里天天都是白頭。”
第52章 第五十二塊碑
等她們到了餛飩鋪, 孫撿恩的嘴唇還紅紅的。
甘蔗汁是涼的,正好壓住她因為親吻躁動的身體。
來之前盧椋和老板聯系過,她們剛坐下, 年輕的小老板就把照片給她們送過來了。
“還好找到了。”
小老板對她們依然很好奇,加了盧椋的微信沒少看對方的工作視頻。
光看盧椋的外形很難想象她居然具備開鑿山石的技術,她不免多問了兩句, “盧老板,你直播間掛著的抽獎送小型石雕是真的嗎?”
盧椋廠子的直播間大部分都是工廠工人工作的日常, 要專門看盧椋也有點難找。
孫撿恩一開始以為盧椋的賬號都是她,還關注了, 后來才發現是生意賬號, 和盧椋的微信一樣。
只是盧師傅用久了工作生活分不開, 也懶得改昵稱了。
盧椋:“是真的。”
“你喜歡的話改天去我廠里挑一個吧。”
小老板:“那我不客氣了啊。”
盧椋點頭, 很快她們點的單就送過來了,還有一份熟悉的鹵菜拼盤。
本以為孫撿恩會看照片看上半天,伸手拿筷子的盧椋沒想到孫撿恩一直看著自己。
她問:“照片有什么問題嗎?”
孫撿恩:“她都有你送的石雕, 我沒有。”
店里生意一向很好,她們的聲音淹沒在喧雜里,只有彼此聽得到。
盧椋:“你喜歡什么?”
她隱隱約約能察覺到孫撿恩不喜歡貓, 只是小貓喜歡她,她也會摸一摸。
也不喜歡狗, 路上遇見她會站得遠遠的。
剩下的動物, 無論小鳥還是池塘里的鴨子, 她也只是看兩眼。
盧師傅也算是大齡脫單, 這份感情和校園不同, 不能像藍遷和甘瀾瀾那樣在課上課間發掘彼此的喜好。
哪怕天天和孫撿恩在一起,孫撿恩也是一個很難準確定義的人。
她對衣食住行沒有苛刻的要求, 也不嫌棄盧椋用了很多年的四件套。
吃飯好像一兩口能吃飽,只要和盧椋住就沒關系,出門更無所謂盧椋開什么車。
明明在一起了,盧椋還要慢慢探索。
這和開金礦沒有區別,盧椋這時莫名其妙想到以前上課在機房玩的黃金礦工。
抓到的是黃金孫撿恩還是石頭孫撿恩?
鉆石小恩?炸藥桶小恩?還是綁著鉆石的小豬孫撿恩?
這么簡單的問題,孫撿恩也被問倒了,偏偏吃著餛飩的盧椋還在笑。
孫撿恩桌下的腿撞了撞盧椋,“你笑什么?”
盧椋:“笑游戲。”
“你想要石雕,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樣的?”
孫撿恩往嘴里塞了一顆咬了一口的馬蹄餛飩,魔芋戀人也會鼓著腮幫子,更像河豚。
“我想要盧椋。”
盧師傅:“這太難了,不說技術,我也沒有那么自戀。”
孫撿恩哼了一聲。
如果她是和李棲人在一起,這么含著東西鼻孔出氣已經被糾正了。
盧椋拿起桌上這張泛黃的照片,上面的兩個女孩肢體親密,一個冷臉一個笑臉。
孫撿恩長得像孫飄萍,平時冷淡的模樣更像李棲人。
盧椋:“多看兩眼,都要懷疑你是她們的親生孩子了。”
“不過你本來就是。”
生同衾死同寢對同性來說何其難,盧椋沒有因為性取向做過調查,譬如一個地方同性能白頭到老葬在一起的概率是多少。
或許幾十年前的同性戀人還沒到死的一刻。
不說同性,異性分道揚鑣的也不算少。
感情分分合合,葬在一起還要克服雙方家屬的阻礙,孫撿恩這樣的客戶也是盧椋職業生涯的第一個。
孫撿恩:“媽媽想要很親密很親密的關系。”
她吃東西一點也要吃好久,像是食物會自己繁殖,藍遷沒少吐槽。
盧椋:“她們沒說開嗎?”
孫撿恩點頭,“還差一點。”
她翻過無數次孫飄萍留下的信件,最初也不明白為什么李棲人那么恨她。
但她同時也是和李棲人繼孫飄萍后最親近的人。
孫撿恩在李棲人身邊長大,明白她這位媽媽的固執、嚴厲。
唯一的柔軟是每年孫飄萍忌日,李棲人會一夜枯坐到天亮。
很多年前的一寸照不像現在這樣平整的切口,鋸齒宛如尺子另一側的波浪,從女人的手指轉啊轉。
她的感情在指尖翻成浪,孫撿恩從小看到大。
“如果她沒有死,或許還有轉機。”
孫撿恩眉頭蹙起,盧椋問:“她們兩個沒有共同的朋友嗎?”
這幾天總是和孫撿恩通話的趙老師盧椋知道了。
是李棲人和孫飄萍的學妹。
“你不是說這些年李老師也有來往的朋友教你跳舞?”
孫撿恩:“她們都和趙老師差不多,是學妹。”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勺子戳破了碗里的餛飩,“還總和我打聽媽媽們的事。”
盧椋:“你想知道當年你媽媽為什么會有你的話,還是要找找她們的同學和朋友的。”
她和孫撿恩一起看過這些遺物,日記盧椋不好意思看,信件也是孫撿恩拆給她的。
“我記得有提到一個名字吧。”
盧椋知道孫撿恩吃飯就是吃飯,說話就是說話,這個習慣很難糾正,還不能說是什么壞習慣。
她干脆給孫撿恩喂了一口餛飩。
孫撿恩:“有嗎?”
喂食這種事盧椋做起來居然很自然,孫撿恩不太自在,張開嘴還看了盧椋兩眼。
不知道怎么想起另一種喂,咬住了勺子。
盧椋也不急著抽回去,“可能是我記錯了。”
“最近事情好多,繞得一團團的。”
等孫撿恩松開嘴,盧椋把甘蔗汁推給她,“回去你再確認確認。”
孫撿恩哦了一聲,捏著勺子感受著盧椋剛才的余溫,腦子里揮之不去的都是盧椋晚上加到二十分鐘溫存的嘬吸。
媽媽對不起。
我和盧椋已經好親密了,但我沒有像你那樣想要一個小孩。
但她又覺得這樣的親密不夠。
媽媽當年也會這樣明明得到很多,還是覺得不夠嗎?
孫撿恩呆呆的,盧師傅都快吃完了孫撿恩碗里的餛飩個數依然不動。
那張相片交給她們的時候就裝在一個透明袋里,盧椋來的時候特地薅了一個自己辦公室的相框,正好裝了進去,塞進孫撿恩的包里。
這樣的動作都沒有驚擾發呆的孫撿恩,盧椋干脆撐著臉欣賞女朋友發呆的模樣。
指不定孫撿恩上學的時候也這樣,全靠長相冷淡和可怕的專業能力令人敬而遠之,不然恐怕也輪不到盧椋這個千里之外的石雕師傅談上了。
孫撿恩的手機彈出新消息,來自安璐。
她消息也不折疊,鎖屏就能看到。
【安璐】:撿恩,我已經搶到票了,坐到蒼城再轉你們那。
【安璐】:唉,但是喻沐發現了,她也買了,這個跟屁蟲。
【安璐】:你千萬不要生氣,不過你肯定沒感覺,倒霉的是我。
……
安璐和喻沐都是孫撿恩的同學,盧椋也知道。
據孫撿恩說,是一位調戲路邊等紅燈的馬犬,差點被主人告騷擾的奇人。
另一個是之前在民宿電話就透露出對盧椋不滿意的……
撿恩的對手,也算朋友。
盧椋拿起手機,對著發呆的孫撿恩晃了晃。
手機自動面部解鎖,孫撿恩這才回過神,“怎么了?”
盧師傅:“我在偷看你的手機新消息。”
孫撿恩:“你要偷看我嗎?”
她明顯沒回過神,盧椋失笑,“你想我偷看你什么?”
孫撿恩紅了臉,“不是。”
她拿走手機,這才看到安璐發的信息,“她居然要和喻沐一起來?”
三天后就是元旦假期。
她們馬上就要來了,孫撿恩抿著唇,“我可以讓藍遷姐姐去接她們玩嗎?”
盧椋搖頭,她倒了半杯甘蔗汁自己喝,“藍遷又不是專業司機,好不容易放假她肯定和瀾瀾去玩了。”
孫撿恩哦了一聲,沮喪滿溢。
盧椋:“你的朋友當然只能我來招待了。”
她看孫撿恩回消息反反復復,“不希望我去嗎?”
“還是撿恩的朋友不是單純的朋友?”
孫撿恩:“才不是。”
盧椋:“撿恩之前還懷疑邱艾喜歡我,一想到你大學那么多漂亮的女同學。”
石雕師傅的聲音并不低沉,逗人的時候愈發明快,“要是你回去了,發現我年紀大,也不是什么潛力股,膩了怎么辦?”
“你年紀哪里大了,”孫撿恩回安璐消息,摁軟鍵盤都格外用力,“藍遷姐姐之前就說還有富婆客戶看上你。”
“我都沒有讓你從實招來。”
孫撿恩的用詞偶爾令盧椋發笑。
她現在的眼神也溢滿笑意,握住孫撿恩略微激動指著她的手指,“富婆不是在這里嗎?”
孫撿恩:“那還有喜歡你的女同學。”
這事怎么沒完沒了,盧師傅雙手握住孫撿恩的手,“藍遷的話你就百分百聽,我的就選擇性聽?”
藍遷自己的感情都是糊涂賬走來的,盧椋從不覺得這一路走來順利。
這里面也有她偶爾遲鈍的原因,這種旁人也沒辦法明說,好在還是成了。
盧椋置身事外旁觀多年,輪到自己更追求坦誠相待,“我不知道誰暗戀我,我只知道我喜歡北方來要做兩塊碑的富婆撿恩小姐。”
她的手永遠溫暖,在日漸寒冷的揚草民居里,在那張不知道多少年份的紅漆木床上,孫撿恩總是喜歡依偎著盧椋取暖。
孫撿恩害怕自己會凍瘡,說一些有的沒的,話里話外就是要求盧椋親親她。
從手指到肩頭,玉雕撒胭脂,依然無瑕。
盧師傅確認了就不會再掩飾。
說的話都是瞬間的心情,“小恩,我也想見你的朋友。”
“給我一個招待她們的機會,不好嗎?”
孫撿恩怕安璐又說什么胡話,有些糾結,“安璐她說話不過腦子,喻沐是一個……”
“撿恩的朋友,肯定都很可愛。”盧椋說。
孫撿恩:“都?”
她看向盧椋,鈷藍色的毛衣把她襯成了剝開的魔芋。
魔芋之心也追求獨一無二,不要平均主義。
“我不要都。”
盧椋:“你是特別的。”
“不可愛。”
孫撿恩:“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很容易被盧椋弄哭。
盧椋繼續喂她吃東西,勺子遞到女孩唇邊,“撿恩全世界最可愛。”
孫撿恩這才滿意,她鼓著臉,“沒有別的了嗎?”
盧椋笑了,“我最喜歡。”
“一口一句我做不到啊。”
孫撿恩:“那你晚上多說幾句給我聽好不好?”
第53章 第五十三塊碑
回去后, 孫撿恩把照片放到了供桌上。
盧椋不急著回廠里,靠在一邊喝水,不忘催促孫撿恩把買回來的水果放到前面。
孫撿恩:“我要不要把榴蓮打開?”
她從小到大沒上過墳, 也不知道什么風俗。
大城市更推行生態公墓,不允許燒紙,安璐和她說她們家都是送鮮花。
但揚草風俗不一樣, 市區蒼城還靠海,這一代的喪葬風俗很隆重。
坐高鐵一路回來的孫撿恩穿梭不停地山洞, 也見過不少山頭的野墳,有些還有金燦燦的頂, 死甚至比生還要隆重盛大。
盧椋捧著的杯子還是孫撿恩逛街買的, 揚草郊區也有窯廠, 藍遷以前和甘瀾瀾約會還帶著去玩過。
孫撿恩把這件事列入計劃, 找的借口是指不定媽媽們去過,盯著盧師傅把這件事加入行程。
目前盧椋還沒有空,杯子就是孫撿恩的怨念。
“怎么忽然這么問?”她笑著問。
“那媽媽也打不開吃。”
孫撿恩不愛吃榴蓮, 李棲人喜歡榴蓮也是她摸索出來的。
小時候的教師節,李棲人的學生會上門看她,送來好大的榴蓮, 李棲人看孫撿恩皺眉跑開,留了一半。
“……剩下的就給堂姐了。”
孫撿恩說著說著恍然大悟, “媽媽明明和我說她也不喜歡吃, 還不是吃了半個。”
她私底下話挺多的, 好像自己都能和自己聊上半天。
盧椋聽得認真, 問:“那你真的一口沒吃?”
“之前我讓人送東西給你吃, 也有榴蓮吧?你扔掉了?”
孫撿恩:“那是榴蓮千層,我會吃的。”
供桌有了照片, 里面的兩個人比孫撿恩還小,少女的情深哪怕不對視也撲面而來。
孫撿恩悶悶地說:“估計她們兩個一起的時候,都要我媽媽哄媽媽。”
她的兩個媽媽稱呼重疊,養母和生母這種詞語太書面化,孫撿恩也很難說出口。
盧椋這時候分不清是哪個媽媽,笑著問:“誰哄誰?”
孫撿恩:“飄萍媽媽哄棲人媽媽。”
盧椋:“為什么?”
她這段時間跟著孫撿恩反復看了光碟和在線的舞蹈資料,也能明顯區分兩個人的不同。
孫飄萍很像名字,如浮云如萍草,是南下濕潤的暖風。
李棲人的舞蹈也人如其名,多少帶著點剛硬。
她們的導師懂要如何引導,李棲人的伴奏音樂鼓點密集,馬頭琴磅礴,明明蒼城也是南方,她更像是北地的胡楊,還是沙漠落雪的冬天活樹。
孫撿恩擺弄買回來的水果,一個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套圈。
盧椋也沒阻止她。
她知道當地風俗,也不覺得規矩是死的,心意大過一切。
李棲人當年決定撫養孫撿恩愛恨交纏,看孩子長大的過程,定然也有盧椋此刻覺得她很可愛的瞬間。
“棲人媽媽喜歡什么也不說,光知道她喜歡榴蓮我就猜好久。”
孫撿恩看著相片里不看鏡頭的年輕李棲人,“她的學生反而知道,她肯定在我面前和在單位里兩個樣。”
“她怕我知道,怕看到我就想起媽媽。”
“也不喜歡我猜測她的喜好。”
孫撿恩的回答也不像答案,她嘆了一口氣,長發隨著動作翩然,又拐到盧椋身邊,去拿她捧著的水杯。
盧椋遞給她,看孫撿恩喝了好幾口水,“那你呢,還沒告訴我喜歡什么,那我要怎么送給你?”
“我不喜歡猜。”
她也不喜歡迂回,這是最有效的了解方式。
哪怕人類很擅長自我欺騙,但孫撿恩是這個范圍里特別標注。
特別在她不知道的東西很多。
“我……”
孫撿恩想了好一會,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盧椋。
“不知道是吧?”
盧椋心知肚明,“我說不許說我,就真的回答不出來了?”
孫撿恩又唉了一聲。
別人嘆氣很自然,她這么嘆氣太刻意了,如果她是表演系的,恐怕是掛科選手。
她咬得嘴唇全是自己的牙印,看得出身體被李棲人養得很好。
吃得少但營養液跟得上,習慣也培養得很好。
盧椋上周喝了一包孫撿恩復購的人參液,差點以為自己吃了不正常的藥。
女朋友特別無辜,說這是媽媽說吃了好的,你用不著。
來自遠方的女朋友還有點小壞,擺明了想看盧椋火氣上來,和她滾一夜的床單。
但盧師傅干的也是體力活,當天效率很高,路碑很快做好,還把孫撿恩親成了一灘泉水,和初見那天一樣淋漓濕濡。
“我就是想要你做的,什么都好。”
盧椋:“范圍這么廣,難做啊。”
孫撿恩喝光了盧椋泡的茶包,似乎覺得有些澀,抿了抿唇,“不做也沒關系。”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桌上李棲人的照片,鬼鬼祟祟地湊到盧椋耳邊說了兩個字。
盧椋已經不會意外了。
孫撿恩長得冷冷淡淡的,某些方面熱情得石雕師傅都有些吃不消。
孫撿恩抬了抬下巴:“你會開榴蓮嗎?”
盧椋:“會,但是開出來你吃嗎?”
她知道孫撿恩手機上還有計算熱量的軟件,這方面她和甘瀾瀾很有話聊。
兩個人也不小窗,盧椋經常在群里看見她們分享鏈接,藍遷沒事也要插嘴。
孫撿恩:“你和我一起吃。”
盧椋懂了,“你吃多少我吃多少?”
孫撿恩:“我一你九。”
盧椋:“你一?”
孫撿恩無辜地眨了眨眼,“平時都是你一,這次你吃九個一很過分嗎?”
盧椋懷疑她話里有話,又沒有證據,只好照做。
打開的榴蓮做貢品擺放,盧椋催孫撿恩午睡,說她等會又要去廠里了。
孫撿恩:“我也一起去。”
盧椋:“廠里可沒有練舞室。”
她不太懂孫撿恩這種編舞的進度,在網上搜索也有速成的。
孫撿恩:“我還要找找配樂老師。”
她的要求很繁瑣,又和盧椋提起安璐的反饋,盧椋:“你找崔蔓吧。”
“她春節要在這邊開個音樂會,藍遷不是在群里說要蹭場地嗎?”
“這種她自己是出品方的項目,她會提前回來張羅的。”
孫撿恩:“你幫我聯系她嗎?”
盧椋:“你自己加她微信。”
孫撿恩沒有說話,盧椋看她又低著頭,“那我先和她說一聲?”
“你們在群聊里也說過話吧?”
孫撿恩:“不熟。”
盧椋笑了,“月老仙人呢,等她回來我請她吃個飯,你們可以線上先聯系。”
孫撿恩:“那你先給她打電話。”
她以前也沒有這么扭捏,盧椋問:“你還有害怕的時候?”
孫撿恩:“我想聽聽你們怎么說話的。”
盧椋習慣了孫撿恩沒事的觀察,先給崔蔓發了個消息,再通話。
中午的客廳有太陽照進來,孫撿恩坐在盧椋身邊,側邊是放著李棲人照片的供臺。
要是李棲人在,會覺得盧椋和我般配嗎?
“對,她說跳舞要原創的音樂,具體的內容讓她自己和你說吧。”
盧椋和崔蔓老相識了,也不用怎么客套,“也不用打折,按照你的市場價。”
“具體的讓她電話和你說?”
崔蔓嗯了一聲,盧椋把手機遞給又發呆的孫撿恩。
孫撿恩看了盧椋幾眼,才接過手機說了句你好。
剛才還怯生生的,正式說話又冷淡得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盧椋也愛看這樣的孫撿恩,喜歡的人有千百種模樣。
孫撿恩表達能力不是很好,崔蔓是個話癆,聊到工作不會打岔。
“要傳統的樂器,盧椋說你會很多……”
孫撿恩跟著盧椋參加過葬禮,也見過本地儀葬隊的演奏,起舞的邱艾像是跟著音樂送魂,僻靜的村子因為這樣的儀式熱鬧。
這和孫撿恩想象的畫面很接近。
孫飄萍的作品里沒有這樣的東西,非要靠近,某個大型舞劇的節選有這么一截送別。
不過那樣的類型時間太長,老師建議孫撿恩準備兩個版本,學校畢業用的作為的節選。
“對,二胡很重要,崔老師你會揚琴嗎?”
……
她還喊崔蔓老師,聽起來冷傲又乖巧,盧椋要壓住笑太難。
只好側過臉,假裝看門外枝頭的小鳥,有賣麻糍的流動小攤經過,喇叭報著價格。
孫撿恩不算很緊張,但她把盧椋寬松的牛仔褲揪成了麻花。
等手機遞過來,盧椋喂了一聲,那邊的崔蔓說:“盧椋,要加錢。”
盧椋:“好啊,多少呢崔老師。”
這句調侃把崔蔓給干蒙了,她深吸一口氣,“一百萬吧。”
盧椋:“你黑店啊。”
孫撿恩叫盧椋開擴音,崔蔓的聲音傳了出來,“哪有你黑,給你介紹客戶結果把我變成婚介所,我是歌手不是媒婆啊。”
“一百萬是我的精神損失費。”
盧椋笑得快岔氣,孫撿恩不明所以,問:“一百萬?我可以分期付款嗎?先給你五十萬。”
崔蔓愣了:“你以為買房呢。”
她也不是酸,純粹是被這展開無語到了,“盧椋,你自己一見鐘情還要訛女朋友的錢?”
一見鐘情?
盧椋對我?
孫撿恩眼睛都亮了,抓住盧椋的胳膊,問:“真的嗎?”
完全沒在意后半句的訛錢。
盧椋咳了一聲,“沒有的事,你元旦回來是吧?時間發我微信啊。”
她迅速掛了電話,但躲不開女朋友好奇又欣喜的眼神。
石雕師傅手心都出汗了,別過臉,孫撿恩卻壓在她身上,不讓她走。
她們的身體靠日日夜夜熟悉,手怎么摟住孫撿恩的腰就和膝跳反應一樣是本能。
孫撿恩:“你對我一見鐘情?”
“為什么不告訴我?”
“為什么還要拒絕我?”
她反復回憶初遇那天的情形。
蒙蒙細雨里的車流,從她眼前經過的車,打電話的石雕師傅。
那個對視伴隨著后排車的喇叭聲。
孫撿恩的心跳沒有亂,她的驚訝是有些麻的手,或許是拿著手機拿太久了。
那么遙遠的對視,走近盧椋的她。
沒有確認的性別和名字。
好像孫撿恩別無選擇,只能走向——
這個終點。
揚草是孫飄萍的起點,孫撿恩選擇盧椋做她的終點。
在和盧椋戀愛的第二十七天,她才知道盧椋對她一見鐘情。
但盧師傅不說。
如果今天崔蔓沒有提起,她又會瞞到什么時候呢?
孫撿恩趴在盧椋的身上,嘴唇正好貼在盧師傅開衫毛衣的紐扣縫隙。
石雕師傅的身材不算健美,至少線條流暢到恰到好處。
她的審美很多元,卻不知道自己身體在孫撿恩眼里也極具誘惑力。
孫撿恩喜歡在她胸口留痕,女孩的唇齒是另一種雕刻機,要在盧椋身上鐫下無數愛意。
證明自己的喜歡并不來自年少的沖動,和一無所有的病急亂投醫。
她遇見盧椋,是上天的指引。
沒有盧椋,她也不會悸動、喜歡,不知道自己也有那么多的想要。
盧椋:“撿恩,很癢。”
孫撿恩嘴唇紅紅,悶聲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輪到盧椋嘆氣了。
她發自內心,手遮住自己半張臉,羞恥地承認:“是,我對你見色起意。”
孫撿恩很高興,“和我一樣。”
“為了慶祝我們都那么喜歡對方的身體,我們做……”
盧椋猛地坐起,把人帶到自己懷里。
孫撿恩完全是表面單純實則離經叛道,似乎客廳還有她媽媽的供臺。
盧椋:“祖宗,你忘了我是老派戀愛了?”
孫撿恩不知道在笑什么,過了半天說:“但一見鐘情,明明是新派。”
盧椋認輸:“好吧。”
“我是撿恩派,魔芋味,一點糖也不加。”
第54章 第五十四塊碑
年底盧椋的日程本排得滿滿, 之前藍遷送她的電子票舞劇改了時間,變成了跨年場。
孫撿恩的兩位朋友也在當天過來,坐的還是揚草最后一趟車。
孫撿恩問盧椋:“我們把她們接回來再去看來得及嗎?”
盧椋:“你的朋友來玩, 我們把人接到就去劇院,這樣不好吧。”
孫撿恩:“怎么不好了?”
“我們不是早就約好一起看舞劇了嗎?”
盧椋唉了一聲,孫撿恩靜靜地看著她。
盧師傅說:“還好我讓邱艾多給了我兩張電子票。”
孫撿恩:“你什么時候和她聯系的?”
盧椋:“你自己看記錄。”
她把手機遞給孫撿恩。
孫撿恩搖頭拒絕, “這樣顯得我很過分,干涉你交朋友。”
盧椋:“我愿意被你干涉, 請撿恩小姐快快檢查吧。”
在一起時間長了,孫撿恩也摸出了幾分盧椋隱藏的特點。
盧師傅和藍遷都屬于喜歡湊熱鬧的類型, 也會拼單買雞鎖骨買一送一, 拿到手的時候模仿老板的循環喇叭, 連孫撿恩都被洗腦了。
這句話不知道學的哪家店, 或許是集贊一百個打七五折的蟹煲,也可能是剛開業的云南菜館。
孫撿恩被逗笑了,配合點頭, 帶著幾分倨傲說:“我勉為其難檢查一下。”
她嘴上這么說,發現盧椋和邱艾的記錄一拉就到頭,下拉就到底。
孫撿恩很滿意, 又要忍著不讓唇角上揚,顯得表情怪怪的。
準備出發去廠里的石雕師傅還是沒忍住, 偏頭親了她一口。
孫撿恩徹底笑了, 手機塞進盧椋外套的衣兜, 順勢抱住盧椋, “我和你一起去。”
盧椋:“你的同學不是要住在家里嗎?我下午還要把做好的訂單發出去, 我們總要有人在家里吧?”
她說家里太自然了。
好像孫撿恩的家一直在這里。
孫撿恩想起藍遷之前說的,盧椋不喜歡家里有人。
揚草也不是大熱旅游景點, 就算訂不到最好的酒店,次一點的旅館也有。
明明可以讓喻沐和安璐住在酒店,盧椋卻在孫撿恩打電話的時候說可以住這里。
看盧椋穿好鞋要走,孫撿恩拉住她的衣角。
盧師傅從來穿衣服介于黑白灰,來到揚草的孫撿恩反而開始購買些許亮麗顏色的配飾。
比如象征大吉大利的胸針,橘紅色的針織柿子,還有她自己編的石雕師傅工具。
盧椋的領口別著孫撿恩花了幾個晚上編的針織斧頭,小小一個,盧椋沒少拍照炫耀。
“怎么了?”
盧椋又轉頭抱了孫撿恩一下,“每天出門你都來這套,像是我晚上不回來一樣。”
說著說著她的親吻又要落下,孫撿恩享受完了才說:“我沒有要親哦。”
盧師傅笑了笑:“那我收回。”
學的是孫撿恩之前那套,收回就是要讓對方親回去。
孫撿恩多親了一口,這才說:“是不是還是讓安璐和喻沐住酒店好一些呢?”
盧椋:“怎么忽然這么說?”
孫撿恩:“我當初要和你住,軟磨硬泡都不可以。”
盧椋:“不是給你泡到手了?”
如果戀愛要用手段,孫撿恩出場就是滿級。
“用藍遷的話說就是幾天而已。”
“她現在還用真香的表情包嘲笑我呢。”
盧椋勾著孫撿恩的手,站在低一級的臺階下看著她,如同信徒望著壁上的神像。
“之前崔蔓過來也住過這里,一兩天,兩三天都沒關系。”
“只有你能在這里長住。”
說一口一句情話難以做到的盧師傅還是學成了。
孫撿恩的貪欲伴* 隨著她自己都覺得不健康的占有欲,偶爾希望盧椋永遠留在這里,不要為了生意去直播,這樣沒人能發現這塊石頭能開出寶石了。
她永遠屬于我一個人。
就算是遠道而來的同學朋友,最好也不要和盧椋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孫撿恩又難以啟齒。
盧椋看她一副有話要說又不好說的樣子,想了想問:“她們是三天就走對吧?”
孫撿恩嗯了一聲。
盧椋:“那我和你還有多少個三天?”
她們很久沒提二個月戀愛期限,孫撿恩下意識問:“你要和我分手嗎?”
盧椋:“不要。”
她回得很篤定,重復了一遍問題。
孫撿恩不知道怎么算,盧椋說:“無數個。”
她的意思孫撿恩明白了,她又怕盧椋覺得自己小氣,“我這樣是不是顯得很表里不一?”
盧椋:“是很表里不一。”
孫撿恩的頭更低了,下一秒盧師傅捧起她的臉頰,“我說的是床上床下。”
“我這樣很不好。”
孫撿恩身體前傾,靠近盧椋,“我好像也不是很愿意她們過來。”
“我想和你多待一會。”
她偶爾的扭捏會帶來更深刻的獨白,盧椋總是刷新對戀愛的認知。
孫撿恩比她更知無不言,哪怕她也知道有些心思并不光明,可能會降低自己的魅力。
盧椋:“你真的不愿意嗎?”
她還記得孫撿恩和朋友通話的語氣,“你打電話的時候很高興,好像是聽到我說要么住一起好了才不高興的吧?”
“是我的錯。”
盧椋:“我說這句話之前應該征求你的意見。”
孫撿恩和她抱了好一會,原本見到房東要打招呼的樓上住戶默默咽下要說的話,帶著女兒上樓。
小女孩一步三回頭,看見孫撿恩親盧椋瞪大了眼。
盧椋并不知情,孫撿恩的親吻綿綿的,她摸了摸對方的長發,“你如果真的一點也不愿意,現在改可以。”
“我問問……”
孫撿恩:“那我接下來都要和你睡一張床。”
她腦子轉了幾圈,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簡直是歪打正著。
她們的關系明明更進一步,偶爾也睡在一起,但沒有像真正同居那樣一張床。
盧椋總說她生活習性不好,在石雕廠熬夜到很晚,又會吵醒孫撿恩。
理由很多的盧師傅這時候沉默了。
孫撿恩更高興了,松開手推盧椋去上班,“我下午和你一起去接安璐,你快走吧。”
盧椋開車走的時候還有些不可思議。
“這變化也太大了。”
*
安璐下午四點多到蒼城,路上實時和孫撿恩更新狀況。
她的消息也斷斷續續,歸結為路上信號不好。
孫撿恩給的信息和當初盧椋給她的一樣,結果安璐還忘了。
等孫撿恩問的時候,安璐已經和喻沐到揚草的車站了。
盧椋接到孫撿恩過去,還想著開快點,怕女朋友的朋友等太久,孫撿恩還不高興,“她怎么忘記了。”
“我叮囑她好半天。”
盧椋開車還笑,“信號不好,她不是這么說的嗎?”
孫撿恩:“她絕對是和喻沐聊天忘記了。”
“我就應該和喻沐說的。”
聽起來像是兩個人都不怎么靠譜。
盧椋總聽孫撿恩說喻沐跳舞怎么好,就是脾氣像炸藥,一點也不安靜等等。
孫撿恩是最符合舞蹈生印象的,盧椋還挺期待她的兩位同學,至少可以從側面多了解孫撿恩一些。
魔芋女朋友不怎么愛說學校的事,這片空白盧椋需要補課。
節假日的車站不像孫撿恩來那天那么空,車從進站口開始緩慢挪動。
安璐已經出站了,她和孫撿恩通話,聲音也很嘈雜。
“孫撿恩,你們的車牌是什么啊?車什么顏色的?”
盧椋回了。
安璐吹了聲口哨,“嗨!厲害的盧師傅!”
周圍還有一聲女孩子的冷嗤。
孫撿恩:“盧椋不是狗,你不要這樣。”
喻沐:“什么意思?”
盧椋也很意外,笑著問:“什么意思?”
孫撿恩:……
安璐哈哈大笑,“孫撿恩覺得我調戲盧師傅呢,怎么可能!”
“我這一聲嗨是對人的,對貓貓狗狗是喲喲喲。”
盧椋:……
藍遷應該沒有流落在外的抱錯妹妹吧?
孫撿恩:“你應該去音樂系。”
她的車窗開著,已經看見了車站外面的廣場等待的旅客。
喻沐默默離得安璐遠了一些,安璐卻發現了,伸手拉住她的手,“喻沐,你看看是不是那輛車。”
“車牌號是……”
喻沐:“你松手。”
安璐:“我又不是故意握你的手的,你好奇怪。”
喻沐氣得臉都紅了。
孫撿恩也聽見了。
和安璐不同,喻沐簡直比老派戀愛主意的盧椋更封建,好像被討厭的人拉一下手就想上吊。
盧椋聽笑了,問孫撿恩前方側邊石墩拉拉扯扯的兩個女孩,“是她們嗎?”
孫撿恩莫名也有些丟臉,低低地嗯了一聲。
車停在喻沐和安璐面前,降下的車窗露出孫撿恩冷冷淡淡的一張臉。
一個月沒見,孫撿恩看上去更漂亮了,喻沐哼哼唧唧打了聲招呼。
她們只來三天還是拉了行李箱,盧椋下車把她們的行李搬到后車廂,喻沐都上車了,安璐還在和盧椋搭話。
“盧師傅,你果然名不虛傳。”
人都上車了,盧椋扣好安全帶,“小恩怎么和你說我的,怎么名不虛傳了?”
喻沐冷冷地看著后視鏡注視著盧椋,余光里的孫撿恩一臉崇拜地看著開車的女人。
她不明白孫撿恩這么如珠似玉的人怎么找了個石頭匠。
雖然……這個叫盧椋的人氣質很特別,可是她的手也太糙了。
石雕師傅也能算藝術家,但怎么能和跳舞的孫撿恩相提并論呢?
安璐鵝蛋臉,眼睛大大的,淺棕色的發,表情也很豐富,“孫撿恩說你力氣大、技術也好。”
喻沐臉紅了,“你說什么東西啊!撤回!快撤回!”
安璐:“有什么好撤回的,人家石頭雕花,能不厲害嗎?”
盧椋差點以為她要說屎上雕花了,她笑著看向孫撿恩,“我技術很好嗎?”
她問就好像真的有點別的意思了。
喻沐簡直要爆炸了,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背包,看不出任何孫撿恩描述過的高傲,更像是追星撞見偶像公開,“盧、盧師傅,孫撿恩沒了媽媽,你不可以乘虛而入的!”
一車寂靜,孫撿恩想起盧椋之前的態度,“我真希望她能乘虛而入。”
第55章 第五十五塊碑
孫撿恩一句話車內安靜了一會。
安璐這段時間和孫撿恩線上聯系, 聽過更出格的話,笑著說:“看來盧師傅做得還是不夠好?”
盧椋點頭,“我會努力的。”
只有喻沐臉頰通紅, 盧椋這句話對應她之前那句,簡直更像少兒不宜。
一路上安璐飽受喻沐的摧殘。
她們頂多算認識,之前也不是同學, 全靠喻沐來孫撿恩面前刷存在感。
兩個人的大學離得不遠,偶爾孫撿恩在舞蹈室練習, 也能看到喻沐。
她不是本校生,卻比本校生還刻苦。
加上舞蹈的同級生老師大多也都認識, 一來二去, 不少人都開玩笑說喻沐也是學校的學生。
安璐和孫撿恩偶爾一起吃飯, 別人問起孫撿恩的朋友, 回答的都是安璐的名字。
喻沐記得更深了。
兩個人先是社交平臺關注,喻沐先關注,安璐不明所以, 禮尚往來。
她有幾分粗神經,也沒想別的,偶爾還會群發分享鏈接。
全都被喻沐當成挑釁, 后來才意識到喻沐不是喜歡孫撿恩,這人純純把孫撿恩捧上了神壇。
大概是喻沐鼓著臉宛如河豚, 安璐生怕她再說出什么驚人之語, 低聲說:“路上你和我那些抱怨不要說啊。”
“你和孫撿恩又不是好朋友, 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干涉人家談戀愛啊。”
她和孫撿恩幾乎天天發微信, 喻沐得知更是嫉妒, 路上提出申請可不可以看孫撿恩和她聊什么。
一看全是戀愛的少女心事,純文字也有幾分嗲, 和孫撿恩平日冷淡的樣子相去甚遠,喻沐心情更復雜了。
喻沐咬著唇,被這句不是好朋友傷到了。
安璐又補了一句,“不過她能同意你和我一起來,證明你也很特別。”
“來人家地盤做客,給點好臉色吧。”
坐在副駕駛座的孫撿恩聽不清她們在說什么,很意外這兩個人的關系怎么好到可以湊那么近耳語。
盧椋沒和她說話,兩個人時不時對視。
等紅綠燈的時候車已經開過了盧椋的石雕廠,安璐這才回頭看,問盧椋:“盧師傅,我們可以參觀你的產業嗎?”
不知道還以為盧椋擁有一個園區。
膚色偏深的女人笑了笑,“你們不是玩好幾天,不差今天的。”
“晚上我和小恩要去劇院,你們也一起怎么樣?”
孫撿恩轉頭看向二人:“盧椋還多要了兩張票。”
喻沐死死攥著安璐的手指,安璐點頭,“看啊。”
她說話也有幾分咬牙切齒,“是撿恩說的本地特色劇目是吧?”
喻沐:“這又是什么?”
這兩人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了。
喻沐不爽,明明她從小就認識孫撿恩了,為什么安璐就是她的好朋友。
我就是認識的同學?
孫撿恩:“你看嗎?不想看的話你和安璐可以在街上逛逛。”
雖然是她的熟人,但看劇是孫撿恩期待很久的和盧椋的約會。
明明每天在一起,她還是覺得不夠。
盧椋有種這三個人都快吵起來的感覺。
她的女朋友看著情緒穩定,每一句話都不太溫和。
哪有人來了把人趕走的,想起孫撿恩出門之前的話,盧椋笑了笑,“一起吧。”
“兩位同學看看也不虧的。”
孫撿恩想:盧椋以前接待客戶也是這樣溫柔的嗎?
她還是不明白,明明她已經和盧椋在一起了,為什么不像網上說的那樣感情越來越淡。
她反而越來越不滿足了。
明明盧椋已經對她很好了。
反過來孫撿恩也不覺得自己能做到這么面面俱到。
安璐:“看。”
她摁住喻沐的手,露出的笑容結合她搖晃的耳環,很是明媚,“盧師傅,我們真的可以住在你們家里嗎?”
盧椋看了眼孫撿恩,“撿恩同意了。”
想要實地考察的是喻沐,想要湊熱鬧逃避上班的是安璐。
她們兩個不算一拍即合,但都是不想住小旅館的人。
最好的酒店沒房了,退而求其次的酒店裝修陳舊,她們就不要了。
和孫撿恩住也不算寧愿,存了一些觀察的心思。
安璐:“那我……”
喻沐:“我和孫撿恩住一間是嗎?”
孫撿恩:“不是。”
馬上快到家了,孫撿恩都看到了路邊熟悉的橘子攤,想起盧椋晚上和她散步還買了幾斤的砂糖橘,和砂糖橘味的親吻,她忍不住說明:“我和盧椋睡的。”
喻沐被安璐捂住了嘴。
下車后盧椋搬行李,孫撿恩開門帶人先進去,安璐這才松開手,對孫撿恩說:“抱歉啊,打擾你們熱戀了。”
喻沐也不算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從書包里拿出她送給孫撿恩的禮物。
“孫撿恩,新年快樂。”
安璐看見了盒子上的logo,大叫一聲,“你準備禮物不叫我?那我空手來多難堪啊!”
喻沐得意地勾唇,像是終于壓了安璐一頭,“我們不一樣。”
孫撿恩:“是很打擾。”
她承認事實,但沒有收禮物,“這個太貴了,你留著自己用吧。”
她還是和之前一樣素凈,不盛裝也別樣漂亮。
喻沐從小到大不服氣,卻也不得不承認孫撿恩最吻合出水芙蓉四個字。
喻沐:“我又不差這點錢,是不想占你便宜。”
她側過臉,驟然看到供桌上的李棲人和孫飄萍的照片,有些恍神。
想起孫撿恩和自己同齡就失去了媽媽,更沒有家,垂眼說對不起:“我突然賴著安璐過來,很沒禮貌。”
安璐:“你忽然這么正經好狡猾啊,我該說些什么?”
孫撿恩:“所以你和安璐睡一個房間。”
她把禮盒推回去,“這樣的禮物我要盧椋送我,你不合適。”
安璐:“等會喻沐哭了怎么辦?”
喻沐狠狠吸了吸鼻子,“我這是看到李老師的照片很感慨而已,才不是被拒絕了丟臉好吧?”
孫撿恩給她遞了張紙,余光瞥見拎著行李箱站在玄關的盧椋,在喻沐憤憤的聲音里笑了。
喻沐以為孫撿恩嘲笑她,更是心痛,“你……”
“聊什么呢,怎么小喻同學哭了?”
盧椋聲音清洌,很難想象她和石頭長年累月打交道,“撿恩,你惹哭人家了?”
孫撿恩:“沒有。”
喻沐:“怎么可能!”
安璐說明了來龍去脈,盧椋看了眼被孫撿恩推回去的禮物,“不說貴不貴重,我還很不好意思呢。”
她看向孫撿恩,比尋常人更深的一些的眼窩醞著安璐看了都牙酸的感情,“我還沒有送過撿恩手鐲。”
安璐這時候也后悔自己來這里了。
簡直是上趕著做燈泡,去哪里發光不好,發光到人家被窩也太冒昧了。
但人都到了。
再看孫撿恩一臉恨不得當場啃盧師傅的樣子,安璐識趣地拿走自己的行李箱,“喻沐,你過來看看你要睡床還是睡地上。”
兩個人在房子里競速,結果闖進了舞蹈室。
喻沐震驚地看著三面鏡子的舞蹈室,“孫撿恩不是說不跳舞了嗎?這算什么!偷偷練習?”
“果然她是那種嘴上說不學了,私底下狂學的奸詐學霸。”
她聲音大得盧椋都聽見了,她哭笑不得,“你的朋友都很活潑,學霸小恩。”
孫撿恩文化成績一般,李棲人是學生的時候學習也是中等,這方面倒是過了就可以了。
只是孫撿恩長了一張學習不錯的臉而已,喻沐對她的濾鏡層層疊疊,孫撿恩這時候才意識到。
太丟人了。
她把盧椋往外推,“你不是說今天很累嗎?你去房間睡會吧。”
“等會要出發的時候再走。”
這話說得體貼,可惜被她推著的女人紋絲不動。
盧師傅的發尾越來越長,冬天的衣服領子正好可以包住。
今天要和孫撿恩還有外地來的小朋友看劇,盧椋從石雕廠回來特地換了一身衣服,除了粗糙的手難以遮掩,外形很難看出不般配。
饒是見慣了美女的喻沐要挑點刺,也只能從盧椋的歲數和職業下手。
至少外形,比學校某些同學談的外校對象好多了。
雖然不是特別漂亮,勝在氣質出挑,孫撿恩的眼光也沒有差到戀丑癖的地步。
孫撿恩看盧椋不走,抬眼看她,眼睛都瞪大了一些。
她睫毛本來就長,不用刷睫毛膏效果就很明顯,特別是某些時刻目光濕潤,更令盧椋神魂顛倒。
盧師傅不走,順勢握住孫撿恩推自己的手,“這樣不好。”
她偏頭看還卡在門上的兩個女孩,“房間是撿恩收拾的,你們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和我說。”
“我不打擾你們。”
盧椋指了指客廳的沙發,“我在這里看一會電視。”
她鐵了心要留在這里,孫撿恩無法趕她進房間只好走到安璐那邊去。
孫撿恩說:“床單被套枕套都是新買的,下過一次水了。”
安璐關上門對孫撿恩擠眉弄眼,“撿恩,不知道都還以為你和盧師傅結婚好多年了呢。”
喻沐把書包放到一邊,打量窗外的小院子。
很整潔,冬天的也有常青的樹。
這周邊也是居民區,區別于喻沐長大的環境,對同樣配置的喻沐來說,這些都太委屈孫撿恩了。
她認真地問孫撿恩:“隔壁是練舞室,你還在跳舞,也不打算糊弄畢設。”
喻沐和孫撿恩一樣的臉型,但她的眼尾微微下垂,不像孫撿恩天生上揚,結合修長的脖頸,高傲仿佛是與生俱來的。
“孫撿恩,你不會打算永遠留在這里吧?”
她也不想貶低盧椋,只是怕盧椋是趁孫撿恩人生最脆弱的階段趁虛而入的壞人。
就算是同性,也不代表全然的安全和無所求。
安璐第N次后悔帶喻沐過來。
這兩個人不算劍拔弩張,要說很熟也沒有。
孫撿恩實在沒有熟人,朋友的指標太高,安璐都算是約等于的。
她是一個過生日朋友都湊不到一小桌的人,更何況其他慶祝活動。
“喻沐,你別一副審問的樣子,”安璐收起了嬉皮笑臉,提醒她,“是你說你很關心撿恩,態度好點。”
“我……”
喻沐深吸一口氣,她眼里的孫撿恩是潛力無限的舞者,她遲早會超過母親們。
怎么可以自我斷送在這樣一個資源匱乏的小地方。
“對不起,我真的很希望她能繼續跳舞。”
她性格也有別扭的地方,安璐深有體會,在這個口是心非會被罵矯情的時代,她簡直像教科書式的傲嬌。
安璐也擔心,但她不敢這么明說。
“我會繼續跳的。”
出乎安璐的意料,孫撿恩沒有生氣,也不像從前那樣把人當空氣。
她沖喻沐笑笑,“謝謝你大老遠來關心我。”
喻沐分不清這是真心的還是陰陽怪氣,過了許久才說:“我媽聽說我來看你,送我上車的。”
她們在某種程度是一樣的,媽媽極度關心,包攬生活。
但喻沐又不像孫撿恩那樣被李棲人控制著生活,她至少知道媽媽是生她的媽媽,養她的媽媽很愛她。
孩子不是報恩或者報仇的工具,孫撿恩也需要愛。
她又從書包里拿出另一個盒子,安璐瞪大了眼:“你書包哆啦A夢變的啊,像話嗎?”
喻沐把盒子遞給孫撿恩,“你不要我送的,就收下我媽媽送的吧。”
“她在香水公司上班,這是明年的新品,還有同系列的小樣。”
喻沐和孫撿恩也不算很熟,這些年比賽見過,多少知道孫撿恩用什么香水。
和她的臉完全極端,偏偏是那品牌系列里最小眾的一款。
安璐湊過去看,“這個也沒便宜到哪里去吧?”
她還在開玩笑,“完了,盧師傅的禮物清單又要多一樣了。”
喻沐:“你閉嘴。”
她把盒子放到孫撿恩手上,“這個不貴,我媽零元購。”
安璐:“和撿恩喜歡的香水是同個調香師嗎?”
喻沐:“你怎么知道?”
安璐:“撿恩香水攻擊性那么強,誰不印象深刻。”
孫撿恩似乎這才意識到,問:“很難聞嗎?”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見盧椋,在酒店里她皺眉的表情,難道是因為香水?
想到這里孫撿恩就有些慌了,安璐和喻沐搖頭,“那不會,就是反差太大了。”
喻沐:“名字就很不溫柔。”
她聲音越來越輕,“我就說她也爭強好勝吧,名字都叫冊封儀式。”
安璐:“什么名字,奇奇怪怪的,我歷史都掛科,你在說什么?”
喻沐:……
孫撿恩收下了禮物,“謝謝。”
“你們休息一會吧,想想晚上吃什么,我們吃完去劇院看劇。”
安璐:“知道了。”
她打開門,果不其然,盧椋還坐在客廳,一副等老婆出門的模樣。
喻沐不情不愿地想,這人最好會對孫撿恩至死不渝。
萬一孫撿恩為情所困不跳舞了,要么談戀愛談得醉生夢死不跳舞了怎么辦。
眼看安璐要關門,喻沐握住門把,示意她留一條縫。
孫撿恩拿著禮物盒走向盧椋。
石雕師傅抬眼,“又收到禮物了?我實在是太不稱職了。”
孫撿恩直接坐到了盧椋懷里。
喻沐:“這么自然就摟上了?!”
安璐:“我們多大歲數了,談個戀愛摟腰算什么。”
喻沐:“那還要干什么?!”
安璐:“你不是很懂嗎?不然在車上為什么爆炸?”
沙發上的兩個人都要親到一起去了,安璐迅速關上門。
盧椋整理了孫撿恩的發,親吻也偏了,落在了她的臉頰。
她拿起孫撿恩的禮物盒看了看,“是香水嗎?”
孫撿恩嗯了一聲。
“盧椋,你第一天見我,會覺得我的香水太嗆人了嗎?”
孫撿恩郁悶的時候唇角下撇,盧椋手指戳著她的唇角,笑著搖頭:“不知道。”
孫撿恩:“你騙我。”
盧椋:“我當時想的是。”
“太不見外了,怎么當著我的面換衣服。”
孫撿恩:“沒了?”
盧椋:“那還要有什么?”
孫撿恩:“比如我暗示你什么的……這種。”
盧椋似乎想象了一下,失語半晌,謹慎詢問——
“撿恩,你是飆速主義戀愛派嗎?”
第56章 第五十六塊碑
晚上進場看劇, 孫撿恩腦子里還是飆速主義戀愛。
和她們一起來劇院的盧師傅又有工作電話,去了外邊。
孫撿恩邊上坐著安璐,和喻沐小聲聊天, 打量這個明顯修補過的劇場。
劇場不大,她們坐在前排。
就算是新年第一天,這樣的公益演出也不是年輕人喜歡看的。
座位空了不少, 中老年人居多,安璐也不太自在。
邊上的電子屏幕上有些是戲曲, 有些是純舞劇。
她問孫撿恩,“你之前看的是這種類型的嗎?”
大家都是明年要畢業的人, 喻沐也有劇團工作, 安璐能力沒這兩位這么強, 現在還挺茫然的。
孫撿恩:“我之前參加的是葬禮。”
喻沐愣了, “什么葬禮?”
安璐知道,轉頭小聲解釋,就算燈光昏暗, 喻沐的表情也寫滿了一言難盡。
等到盧椋打完電話回來,意識到喻沐的目光,問孫撿恩怎么了。
孫撿恩搖頭。
盧椋也是第一次來, 藍遷的票似乎是她親戚給的,她又問邱艾要了兩張。
邱艾不是本地人, 隔壁縣城的劇團每年都有深度交流, 搞定這些也不難, 反正很多時候票送出去都沒人看。
送戲下鄉底下更是人數寥寥。
哪怕不是獨角戲, 劇團的不少前輩都很難過。
前面幾個節目都是很符合新年味的當地劇種, 孫撿恩看得很認真。
第三個節目是舞劇,也是當地有名的民間故事, 邱艾不像上次在禮堂見到的模樣。
孫撿恩低聲問盧椋:“她大學是什么專業的你知道嗎?”
盧椋搖頭,“我和她不熟。”
她們靠得很近,就算中間還有座椅的扶手也無法隔斷她們握著的手。
盧椋還撓了撓孫撿恩的手背,像是提醒她當初誤會了什么。
故事講的是本地一條小河的由來。
傳統故事的意向就那么幾個,江水經過郡縣鄉村,大部分是龍變的。
沒有唱詞,這樣的舞劇大部分都由邱艾一個人完成,偶爾會有輔助搭建場景的協舞人員。
音樂和她的舞蹈動作相輔相成,明顯為了配合觀眾的年齡層簡單了許多。
偶爾還能聽到小孩子的聲音,描述看到的內容,家長示意她小聲一些。
配樂是現場演奏的,在舞臺的另一側有留給演奏人員的平臺,也都穿著工作服。
現場燈光滾動,只是掠過演奏人員,盧椋看見了一個老同學。
等節目結束,燈光熄滅,掌聲四起,孫撿恩還沒有回神。
安璐驚嘆連連,“這姐姐也太厲害了,要是趙老師看到絕對會評一大段。”
喻沐看見厲害的作品就皺眉,特別嚴肅。
她收起了對小地方的輕視,聯想到孫撿恩的生母也是從這里出去的,更好奇當地的文化底蘊了。
總共四個節目,最后的舞劇不到四十分鐘,謝幕的時候屏幕一一出現演職人員的名字。
有觀眾離場,燈光緩慢亮起,孫撿恩還坐在椅子上。
安璐和喻沐交流剛才領舞的動作,盧椋聽不懂專業名詞,她看著孫撿恩,問:“要和邱艾打個招呼嗎?”
孫撿恩低頭,“她好厲害。”
她那天聽藍遷提過邱艾的工作,也知道她為了生活并不推辭工作。
唱歌跳舞都做,喪戲可以唱,這樣的舞劇也可以上。
無論是那天葬禮上的邱艾,還是在門口起鍋顛勺的廚師姐姐,還是開化肥店偶爾貨拉拉的藍遷。
孫撿恩來揚草遇見的人都在努力地生活。
和不怎么想活,覺得生活無聊的她完全不同。
現在她還試圖讓盧椋再做一塊碑,也是用這份感情吊著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力。
盧椋是不是意識到如果感情某天如弦崩斷,自己或許又會走到原點。
那盧椋壓力是不是很大?
她喜歡我會不會喜歡得很辛苦?
孫撿恩好像知道了。
她低著頭,沒有意識到自己攥著的衣角是盧椋的。
盧師傅沒有提醒她。
一邊的安璐也察覺了孫撿恩的不對勁,正想說話,盧椋比了個不要問的手勢,又沖她們笑了笑,“表演最后一個節目的是我的朋友,你們要不要見見她?”
她不忘告訴孫撿恩,“崔蔓也來了,撿恩,你應該沒有時間胡思亂想了。”
“崔蔓沒問我要一百萬,也問我要二十萬呢,”
安璐瞪大了眼,“什么二十萬?”
喻沐聽得迷迷糊糊,“什么詐騙?”
孫撿恩也很驚訝,“崔老師也來了?”
盧椋:“剛才伴奏的就是她,拉二胡的。”
她牽起孫撿恩的手,對安璐和喻沐說,“那我們一起去后臺?”
劇場兩個小時,門口的營業時間寫著最晚到十點。
這個時候觀眾都散場了,保潔阿姨正在清理場地。
工作人員不知道在核對什么,也有道具人員數臺上的東西。
后臺人多,劇團演出的老師也在,有的在卸妝,有的剛換下衣服。
配樂組都在一個空間,人群中扎著松垮道士頭劉海又是爆米卷的音樂人正在和邱艾聊天。
“崔蔓。”
盧椋帶人來的時候崔蔓剛好提到正月的音樂會,她顯然牢騷很多,素面朝天的臉黑眼圈都像是貼上去的,不知道熬了幾天大夜。
聽到聲音,邱艾也看了過來,看盧椋帶了三個女孩子,哇了一聲,“盧椋,你最近捅了女大學生對方窩了?”
盧椋:“是啊,還不是崔蔓介紹的。”
安璐擠上前和崔蔓握手,“崔老師你好,我是……”
她也算是促使孫撿恩和盧椋紅線纏繞的加工者,崔蔓和安璐的熟人合作過,聊了幾句。
后臺燈光明亮,似乎有外人來司空見慣,沒人說什么。
崔蔓在盧椋嘴里是大明星,沒什么架子,說自己是音樂軟件高級用戶,大家都是大明星。
她背著二胡琴包,道士頭看上去瀟瀟灑灑,真人比網上的照片還灑脫。
孫撿恩看了她兩眼,又覺得她不太踏實,更是攥緊了盧椋的手。
盧椋笑了,“你們等會還有安排嗎?要不要去吃點宵夜?”
邱艾妝卸了一半,聽到宵夜忙不迭回:“吃啊,跟了幾次葬禮我嘴巴都養刁了,晚上非得吃點啥。”
邊上也有熟人插嘴:“你再吃真的跳不動了。”
周圍笑聲陣陣,也有人好奇地看向盧椋一行人,目光最后都落在孫撿恩身上。
后天似乎還有本地劇團的老師,邱艾急忙保證:“張老師,我會努力減肥的。”
她想起之前盧椋說的孫撿恩來歷,把孫撿恩拉過來推過去,“對了,這個妹妹是飛星村人,是孫飄萍老師的女兒。”
提到孫飄萍,孫撿恩臉色都變了。
邱艾對她說:“這老師是劇團顧問,年輕的時候下鄉演出的,我打聽過了,她見過你媽媽。”
孫撿恩下意識地看向盧椋。
盧椋松開手后又握了握她的手指,像是鼓勵。
張老師的神色幾變,她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孫撿恩,“是和飄萍很像。”
她看上去年齡不小,至少不是孫撿恩媽媽那個輩分的,孫撿恩更無措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邱艾說:“老師你等會還有事嗎?不然你和我們一起去外邊聊聊?”
張老師的短發黑中帶著星白,身材偏瘦,嘴唇因為年齡變得薄薄,不知道在孫撿恩身上看出了什么,搖頭說:“我孫女還在家里等著我呢,改天吧。”
邱艾:“好吧。”
“小朋友,你不介意的話我和去前面聊聊?”
女人看得出孫撿恩的緊張,說:“小邱和我說過你的事。”
孫撿恩又看向盧椋。
邱艾:“撿恩,你放心,盧師傅和我們一起,她還要和崔蔓砍價呢。”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孫撿恩這時候不好多說什么,只好點頭,跟著女人去了前面。
喻沐注視著孫撿恩離開的方向,問安璐:“沒關系嗎?我看孫撿恩要哭了。”
安璐:“她是來找媽媽的,必經過程啦。”
背著琴包的崔蔓知道起碼要等孫撿恩回來再走,看向站在角落里的盧椋,“你怎么一拖三了?”
“都住你家?”
盧椋點頭。
崔蔓的耳釘密密麻麻,實在很難想象她主業是音樂人,副業是在葬禮上拉二胡的儀葬隊核心人員。
喻沐表面冷靜,心里想象了電音二胡葬禮,更覺得這地方神秘又臥虎藏龍,怎么花樣那么多。
“盧椋你以前是這種人嗎?”
“一個個談了戀愛就變了個人,太可怕了。”
“我當初住你家你讓我滾誒。”
邱艾和盧椋今年才重新認識,* 倒是不知道這些。
她眼影卸了一半,眼睛大小眼看著很可怕。
崔蔓把她推開,“艾艾,你快去卸妝。”
邱艾:“你別惡心我,喊我小邱都比艾艾好。”
崔蔓:“喊你小艾,智能音箱會說我在。”
安璐差點笑噴了,喻沐忍了很久才沒笑。
盧椋習以為常,點頭繼續看隔了一扇門和那位張老師聊天的孫撿恩。
她目光不算含情脈脈也與眾不同。
崔蔓早就認清自己小說npc的體質,從校園到都市,從來都在別人的故事路過。
玩民俗音樂的道士也自得,問盧椋:“等會請我們吃什么?”
盧椋:“你們想吃什么?”
崔蔓:“這幾個小妹妹愛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卸完妝的邱艾不滿意:“那我呢,我也是小妹妹。”
崔蔓:“你哪里小了?”
邱艾:“你不會看嗎?”
安璐和喻沐擠在一起,在陌生的地方像是抱團取暖的小動物。
喻沐:“我覺得盧師傅的朋友都很猛,指不定她私下怎么折磨孫撿恩呢。”
這話說得像是盧師傅兩副面孔,安璐也勉強算半個紅線仙人,低聲說:“什么折磨,等你談戀愛就知道那也可能是獎勵。”
喻沐表情微妙,崔蔓喊她,“小喻,你們晚上吃的什么?”
安璐替她答了:“粥底火鍋。”
崔蔓看盧椋:“你就帶她們吃這個?”
盧椋:“她們選的。”
安璐忍不住插嘴:“是孫撿恩選的,她吃東西就是這么淡。”
“我還點了隔壁的鹵豬蹄,不錯。”
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專業的學生啊。
盧椋忽然有些惆悵,要是孫撿恩也能這么吃就好了。
等她們商量好等會吃什么,孫撿恩也出來了。
頭發斑白的劇團老師和大家道別,一行人也離開后臺。
約好吃宵夜的地方不遠,步行百米。
時間還不算很晚,恰逢新年法定假期,小地方的路上也能看到外來的游客。
路上很熱鬧,孫撿恩和盧椋走在最后。
街上的梧桐都換上了新裝,新的一年到來,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盧椋問:“說了什么?”
她打量孫撿恩的眼神,好像沒那么郁悶了。
孫撿恩:“加了張老師的微信,她說家里還有和媽媽的合照。”
“媽媽是她的同事挖掘去跳舞的,當年劇團的老師們都出了錢。”
她說著說著又有些哽咽,盧椋摟住她,下巴蹭了額孫撿恩溫熱的臉頰。
孫撿恩在盧椋的大衣外套和她十指相扣,她輕聲對盧椋說——
“盧椋,還好我遇見你了,不然一切都不會這么順利。”
一條街的路燈遠看像是串起來的項鏈,盧椋的聲音混著車輛經過的聲音,孫撿恩卻聽得很真切。
她說:“撿恩,你會一直順利下去的。”
“無論哪方面。”
孫撿恩:“比如?”
盧椋:“比如我現在就在想象你到張老師的歲數還和我在一起。”
這個回答出乎孫撿恩的意料,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六十多歲。
那是二十歲的三倍多,感情也會這樣倍數增長嗎?
“那時候我不年輕了,可能會因為跳舞落下病根,也不漂亮。”
孫撿恩沒意識到她已經和跳舞密不可分,幻想的六十歲也和跳舞有關。
前面的幾個人聊得熱火朝天,邱艾和崔蔓本就能調動氣氛,連喻沐都不拘謹了。
盧椋趁她們轉彎,親了孫撿恩一口。
“一百歲的撿恩我也喜歡。”
孫撿恩:“那時候你一百零七歲。”
盧椋:“那怎么辦,耳聾眼瞎,撿恩還是漂亮的小老太太。”
“我們做石頭的……”
孫撿恩忽然踮腳,幾乎是啃了一口她的唇。
不等盧椋反應,丟下四個字先跑了——
“我愛盧椋。”
盧椋怔了半晌,嘀咕道:“那這一生也太短暫了,區區一百歲。”
第57章 第五十七塊碑
地方是邱艾選的, 等孫撿恩和盧椋跟上去,她們已經找到地方坐下了。
看孫撿恩過來,喻沐坐到了她身邊。
孫撿恩來到揚草已經把過去沒吃過的外食都吃過了。
喻沐看她非常專業地燙一次性餐具, 和她紀錄片里看的一模一樣,神色古怪地問:“孫撿恩,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本地呢, 怎么這么……”
孫撿恩還是給盧椋燙的餐具!
為什么!
要不是喻沐沒這個條件,恐怕能現場表演什么是吹胡子瞪眼。
安璐誒了一聲, “你管那么多,知不知道什么是入鄉隨俗啊。”
這家店似乎開了有些年頭了, 從另一邊拿了一扎啤酒的邱艾回來了, 看三個女孩齊刷刷抬眼, 笑著說:“你們沒有忌口的嗎?這家店口味挺重的。”
“撿恩, 你……”
邱艾上次見過孫撿恩吃飯,和盧椋一起吃席,東西都要涮一遍。
孫撿恩:“盧椋會給我點好的。”
她吃得不多, 盧師傅心中似乎有專門的菜譜。
喻沐哼了一聲。
安璐:“你娘家人嗎?這么不滿意盧師傅。”
孫撿恩:“我媽媽已經死了。”
邱艾倒啤酒的動作一頓,安璐咳了一聲,“艾艾姐, 沒事兒,撿恩說話就是這樣。”
孫撿恩還不覺得有什么, “我這樣怎么了?”
這時候盧椋和崔蔓一前一后過來。
崔蔓端走了邱艾剛倒好的啤酒, 被冰得皺起了眉。
邱艾只好重新倒了一杯, 推給了盧椋, 盧椋要開車, 拒絕了。
她問在座的準畢業生,“喝嗎?”
安璐毫無大學生的清澈和愚蠢, 看著就伶俐,“喝,謝謝姐。”
喻沐和孫撿恩半斤八兩,都是家長保護著的優等生,這方面又比孫撿恩有經驗,“我也喝。”
孫撿恩驚訝地問:“你會喝嗎?”
喻沐點頭,垂在肩上的發上的蝴蝶結也搖晃,“我媽愛喝啤酒,我們偶爾會喝幾杯。”
孫撿恩哦了一聲。
李棲人才不會和她有這樣的時候。
喻沐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在桌下踢了安璐一腳。
安璐一口酒差點噴出來的,眼神怒斥喻沐,咳嗽好半天。
邱艾剛才也聽到孫撿恩那句淡淡的媽媽死了。
她跟著崔蔓和流水席廚子干活,葬禮見多了,哪怕痛苦無法比較,但很早失去父母的孩子也不少。
“那撿恩也喝唄。”
她沒把孫撿恩當成需要可憐的妹妹,順帶給盧椋倒了一杯,“盧師傅你看著點啊,我也不知道你家女朋友酒量多少。”
盧椋坐在孫撿恩另一側,半環形的座位,前面是老板端上來的烤魚。
“不要勉強,”
盧椋看見了孫撿恩給自己用茶水燙過的餐具,沖孫撿恩眨了眨眼,“喝不完給我就好了。”
邱艾:“禁止情侶在桌上調情。”
盧椋:“這算嗎?”
邱艾:“你不是說撿恩和崔蔓要合作嗎?你擠在人家中間干什么,退退退!”
盧椋只好換了個位置,變成她坐在喻沐邊上,喻沐要是有毛可能徹底炸了。
她不得不緊緊貼著安璐。
這種靠近也讓安璐不自在,她毫不留情推開喻沐,“你黏我干什么,盧師傅又不會吃掉你。”
盧椋笑了一聲,“我長得很兇嗎?”
她恐怕是在場最不面善的人。
邱艾看著就很有靈氣,崔蔓的丹鳳眼總是笑瞇瞇的。
道士歌手上學的時候就唇紅齒白,沉浮音樂圈自然皮囊也有親和力。
盧椋是個石雕廠的小老板,按理說也在客戶面前做孫子,但膚色不白,天然上了一層不好惹的遮罩。
孫撿恩插嘴:“才沒有,盧椋很漂亮。”
她這話一出,全場寂靜。
這家店生意不錯,宵夜場熱熱鬧鬧,她們桌上的菜上得陸陸續續。
崔蔓差點被魚刺卡到嗓子。
邱艾一口啤酒還沒有咽下去。
安璐筷子夾著的花螺掉在了碗里。
喻沐滿嘴啤酒泡泡。
這個反應實在不禮貌,孫撿恩不高興地蹙眉,“盧椋就是很漂亮啊。”
盧椋:“崔蔓,你再忍就要噴出來了。”
邱艾咽下一口啤酒,哇了一聲,“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盧椋聳肩,看向孫撿恩,“我沒說錯吧?”
當初只有孫撿恩和盧椋的時候,女孩這么說,石雕師傅也很驚訝。
這場面外人很多,孫撿恩還很困惑,她問安璐,“你不是說盧椋很有看頭嗎?”
安璐嗦著花螺,點著頭說:“是很有看頭啊,盧師傅身材好,又是力量型,很有魅力。”
她夸人坦蕩,喻沐鼻孔出氣,“魅力和漂亮是兩碼事吧,孫撿恩你覺得自己漂亮嗎?”
孫撿恩看向盧椋:“我漂亮嗎?”
盧椋點頭。
喻沐狠狠喝了一口啤酒,安璐默默把毛豆推到她面前,“人家那么登對,你別做黑山老妖啊。”
她倒真像個游客,不僅參觀地點,還參觀這段感情和當事人,問盧椋:“盧師傅,那撿恩到時候畢業表演,你也會來現場看的吧?”
她比喻沐知道得多。
也知道孫撿恩和盧椋的兩個月的約定。
雖然目前有緩和的趨勢,她也不知道這段異地到底會是句號還是逗號。
孫撿恩邊上換成了崔蔓,聽到這句話看了安璐一眼,和孫撿恩說:“你朋友還挺會問。”
學跳舞的女孩毫無心機,似乎談戀愛全憑感覺,這時候擔心的居然是盧椋,“盧椋會很困擾的。”
崔蔓驚訝地看了一眼,盧椋倒是不為難,點頭說:“這不是應該的嗎?”
安璐:“盧師傅你答應得也太快了吧?我知道你工作很忙的。”
盧椋知道孫撿恩天天和安璐發消息,笑著說:“我是老板,可以決定。”
她說得好堅定,卻把孫撿恩說緊張了,她眼神閃爍,問:“真的要來看嗎?”
盧椋:“當然想看,你在家就跳得這么好,要是有舞臺、燈光這些,肯定很漂亮。”
崔蔓涼涼地說:“今晚的高頻詞是漂亮嗎?”
“我還覺得今晚的魚烤得很漂亮呢。”
盧椋和崔蔓不怎么客氣,“你要那么多錢真能做好伴奏嗎?”
崔蔓:“能啊。”
孫撿恩加了她微信,也發過一些片段和她的伴奏需求。
靈感來自揚草的村落和原生的本地的舞蹈,畢業論文是選段,比起安璐這樣同系同學正常畢業走的流程,孫撿恩還需要一個完整的故事。
目前她的進度還沒到,只有第一個選段,但崔蔓大致能明白她想要什么了。
邱艾忙著吃東西,簡直像餓了好幾天,顛覆了喻沐對舞蹈生學姐就業的認知。
“別看不起我們蔓蔓啊,她新年還要辦個新年晚會,我到時候也是伴舞。”
她不忘提要求:“年假工作雙倍工資。”
崔蔓:“你正月初一到初七天天跳舞,七天賺夠人家好幾個月的還不滿足?”
邱艾:“那時候送戲下鄉,與民同樂,這算公益項目,你懂什么。”
她和崔蔓更熟,從稱呼就聽得出來。
孫撿恩又開始亂羨慕人家疊字,完全沒聽出這兩個人是在故意惡心對方。
“送戲下鄉?”安璐好奇地問,“那是什么?”
邱艾:“就今天這樣的演出,去周邊村子輪換。”
她聽孫撿恩介紹過這兩位同學,都是首都數一數二的藝術院校畢業的,如果家底豐富,或許還可以去留學。
邱艾簡單介紹后又說:“本地的劇團也分好幾個,剛才我們見過的那位老師組織的都是去深山里的。”
“不知道你們路上觀察過沒有,晚上有些高山上還有燈,不少是沒搬走的老人家。”
崔蔓:“這么懂,你不是外地人么?”
邱艾:“跟著你和虞谷混多了,也算半個本地人不行嗎?”
安璐問:“這又是誰和誰?”
孫撿恩看向盧椋,盧椋一邊給她推果盤一邊說:“她們組織的人。”
她偶爾還挺幽默,孫撿恩莫名被逗笑了,問:“我可以一起去嗎?”
崔蔓撞了撞邱艾,“問你呢?”
邱艾:“這還用問嗎?你是孫老師的女兒,本來就是揚草的,回老家演出不是正常的嗎?”
“再次申明啊,我們和正規的也不一樣,曲目自定,配樂可以是錄的,也可以是現場演奏的。”
她指了指崔蔓,“這位老師有專門的隊伍,不過在尋常人眼里有點晦氣,是給死人唱曲的。”
安璐和喻沐瞪大了眼。
孫撿恩并不驚訝,“沒關系。”
喻沐問:“撿恩,你新年也在這里嗎?”
安璐倒是不意外,李棲人一死,孫撿恩過年更沒地方去了。
學校或者劇團的老師肯定會看在李棲人的面子上照顧孫撿恩,但這種照顧也是外人對外人,不像盧椋和孫撿恩的關系。
孫撿恩表面冷淡,比誰都憧憬親密的關系。
安璐都受孫撿恩戀愛影響,得到了更多的反饋。
如果這段感情能讓石頭開花,神像落淚,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的。
這也是孫撿恩想要的,綺夢和啟蒙。
“那不廢話嗎?”安璐才剛到揚草,看什么都新鮮,“我要不新年讓我爸媽也來這里玩吧,每年都去國外度假,我都膩了。”
喻沐很糾結。
孫撿恩說:“喻沐,你能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不用再過來了。”
這聽起來像是趕人走。
喻沐:“你看上去一點也不高興。”
崔蔓差點笑出聲,邱艾掐著自己的大腿,只有盧椋在烤魚冒出的熱氣里盯著孫撿恩看。
好像這是什么展覽現場,不管什么場合的孫撿恩都是珍貴到值得細細看的珍寶。
孫撿恩:“我很高興啊,我沒想到你會過來。”
“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喻沐:“我哪有討厭你!”
她惡狠狠瞪向品嘗揚草本地食物的安璐,“你在孫撿恩面前說我壞話了?”
安璐很無辜,“我是這樣的人嗎?”
“我可是李老師欽點的朋友。”
她們幾個吵吵嚷嚷,孫撿恩用一頓宵夜的時間和崔蔓溝通了相關事宜。
崔蔓回來參加某個村子的文化活動,順便籌備新年晚會,或者音樂節的現場。
正好盧椋也要和孫撿恩回一趟孫飄萍的村子,接下來的時間安排都有跡可循。
孫撿恩沒怎么吃東西,但慢慢喝了一杯啤酒,還是盧椋牽著她回到車上,系上安全帶的。
小地方屁點大,車很快開回去了,喻沐和安璐挨個去洗澡的時候,盧椋把孫撿恩抱回了房間。
啤酒味并不難聞,躺在床上的女孩卻已經被酒精泡軟了。
孫撿恩頭暈暈的,瞇著眼看盧椋,“我要發酵了。”
盧椋站在一邊掛孫撿恩的外套,聽到這句話笑了半天,“發酵成什么?”
天花板的燈都有些刺眼,孫撿恩遮住眼,“發酵成啤酒魚。”
什么和什么。
她只吃了兩口魚肉,在座三個學舞蹈的,就孫撿恩對自己嚴苛。
這種嚴苛近乎膝跳反應,盧椋也不知道怎么改變。
孫撿恩還在嘀咕我發酵了。
盧椋失笑,孫撿恩卻喊著她的名字翻身,如果不是盧椋及時接住她,就要滾下床了。
啤酒味鉆進盧椋的鼻子,孫撿恩熱乎乎的唇貼在盧師傅的頸側。
孫撿恩咿咿嗚嗚,喊盧椋,小椋,姐姐。
老婆兩個字似乎很羞恥,哼哼唧唧老半天。
盧椋問:“什么?”
孫撿恩趴在她肩上,“我想洗澡。”
盧椋:“你喊我什么?”
孫撿恩:“盧椋。”
盧椋:“沒有別的了嗎?”
孫撿恩:“小……小椋。”
盧椋:“那你一個人洗澡哦。”
孫撿恩抱得她更緊了,嘴唇一下一下親著盧椋的臉頰,像是小貓喝水。
很癢。
盧椋還是聽到了。
“盧椋……”
“我的姐姐和老婆。”
“我想和盧椋……和盧椋過年。”
盧椋:“嗯。”
孫撿恩還在親她,“每年……每年過年。”
盧椋好像忽然沒勁了,她和孫撿恩一起倒下去。
孫撿恩也被盧椋不停地親吻逗笑了,她搖搖晃晃,“好癢。”
第58章 第五十八塊碑
孫撿恩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條魚, 怎么也無法從啤酒海里上岸。
她掙扎好久,邊上似乎總有人按住她。
“撿恩,別鬧了。”
很耳熟的聲音。
她緩緩睜開眼, “盧椋?”
安璐和喻沐都回房間了,盧椋帶著孫撿恩去洗澡。
老房子的浴室不大,浴缸早就被拆掉了, 帶孫撿恩進來的時候盧椋就后悔,當初為什么要拆掉呢。
等她找出閑置很久的折疊浴桶, 孫撿恩又睡著了。
也不能放任孫撿恩就這么睡著,她的女朋友不像她灰里來土里去的, 洗澡是每天必不可少的事。
很多時候盧椋看孫撿恩, 像在看還沒完全長大的小貓。
哪怕周圍的人都說這只小貓已經成年了, 你不可以慣著她。
怎么能不慣著呢。
這是千里迢迢找到她的神奇小貓。
“醒了?”
盧椋抱孫撿恩輕輕松松, 只是折疊浴桶撐開花了點時間。
開著取暖器的室內燈光黃澄澄的,孫撿恩恍恍惚惚以為自己登臺前的燈光調試階段,“輪到我了嗎?”
“什么輪到你了?”
盧椋聽不明白, 試了試浴桶里的水溫,“是輪到你洗澡了,給你洗完我再隨便沖一沖。”
今晚的聚會不在盧椋的計劃范圍。
石雕師傅常年熬夜, 十一點對她來說不算熬夜。
孫撿恩卻眼皮打架,室內熱氣氤氳, 她睜開眼都要花力氣, 別提被熱氣打濕的眼睫毛, 盧椋忍不住摸了摸。
孫撿恩卻趁此握住她的手, 迷迷瞪瞪地說:“你也進來。”
盧椋:“我進哪里去?”
這個折疊浴桶還是藍遷為了新人團讓盧椋也消費的, 買來盧椋就用了一次。
盧師傅干什么都很利落,弄明白后更是懶得折騰。
無論生活還是感情, 石頭本來就不好搬運,在哪里就恨不得長出青苔走到萬古之后。
孫撿恩抓著盧椋的手又往下。
如果撇去熱氣,浴桶里的水格外清澈,看什么都一覽無余。
盧椋的手被動地被孫撿恩握住,她像是抓住了能撫慰自己的工具,喊著近在咫尺的人名,咿咿嗚嗚地索求。
只知道自己漂亮的孫撿恩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個瞬間最漂亮。
盧椋:“怎么還想著呢?”
浴室里的沐浴露都換成了孫撿恩喜歡的,淺淡的人喜歡最濃烈的香氣。
遠道而來的客人出門幾天也自帶沐浴露,這時候都被孫撿恩霸道的香氣覆蓋了。
孫撿恩往前一靠,盧椋的手幾乎可以籠住她最柔軟的部分。
女孩發出舒服的喟嘆聲,“喜歡。”
盧椋湊近看孫撿恩緊閉雙眼的面龐,“小恩,我看你需要打開防沉迷系統。”
她現在的話在孫撿恩聽來都是嗡嗡的,她只能辨認是盧椋的聲音,后面跟著的只有喜歡。
“嗯……”
她雙頰酡紅,嘴唇微微嘟起,似乎是在等盧椋的親吻。
盧椋親了她一下,孫撿恩不滿意,“你進來。”
浴桶哪里容得下兩個人,盧椋:“洗完澡去睡覺了。”
她要抽回手孫撿恩也不滿意。
剛認識的時候,盧椋哪里想得到孫撿恩睡覺也有怪癖。
當然孫撿恩解釋說她一個人睡才不會,反正她也沒和別人睡過。
孫撿恩看向眼前的女人:“我不要睡覺。”
濕漉漉的水也打濕了盧椋的身體。
盧師傅常年干的體力活,手特別有力。
這時候T恤被打濕,白色的布料貼在她的身上,她多出來一截的發尾貼在脖頸,像是大型野獸的項圈。
孫撿恩勾了勾她那一圈發尾,“盧椋,和我一起洗澡。”
盧椋:“酒醒了?剛才是故意的?”
她要抽回的手還被孫撿恩握著,公歷的跨年夜,城市有很多活動。
揚草是個小地方,也沒什么商場,跨年和普通的日子沒什么區別。
可能山村里的民宿會舉行一些活動,盧椋這樣的本地小老百姓也不會特地去過。
年復一年,是盧椋對時間的理解。
今年不同。
孫撿恩搖了搖頭,“還是暈。”
“很熱。”
“很癢。”
她像是要從浴桶里跳出來了,“我們一起洗澡。”
盧椋:“沒有別的了嗎?”
孫撿恩身上還沾著沐浴露的泡泡,猛烈的香氣和泡泡一起浸透了盧椋,盧椋掌心還殘留著孫撿恩的觸感,她怎么可能沒有半點欲望。
石頭要沸騰很難,孫撿恩才有特殊能力。
孫撿恩:“要盧椋。”
她望著盧椋的眼神從不混沌,每一次的對視都是她的堅定選擇。
“房東不想和我做嗎?”
哪有不交房租的租客,哪有上來就給那么多錢的客戶。
盧椋總覺得她們的相遇平淡如水,回頭看每一處都像是命運的精準卡扣。
她只有遇見孫撿恩才會理智全無,只想要……
“不想。”
她吻孫撿恩的頸側,對方很自然地伸長脖子方便盧椋親吻,幾秒后才意識到盧椋說了什么,捧起盧師傅的臉問:“什么?”
破音的小貓。
盧椋把她抱出浴桶,就算她們彼此之間還隔著一層布料,靈魂似乎早已緊密相貼。
“這需要想嗎?”
“撿恩,這是我們度過的第一個公歷新年。”
孫撿恩哦了一聲,她不在意這個,更在意盧椋什么時候吻到她胸口。
“那一年過兩次,等過春節的時候也算嗎?”
她挪了挪身體,盧椋的嘴唇偏了,正好落在孫撿恩想要的地方。
女孩渾身顫了顫,頂噴宛如一場帶著愛意的雨籠罩住她們,盧椋不許孫撿恩逃走了。
“撿恩,你已經沒有其他選項了。”
*
安璐和喻沐打算第二天參觀盧椋的石雕廠,順便去看看孫撿恩說的節日下鄉舞蹈。
喻沐和孫撿恩之前出去比賽,也住過酒店隔壁房間,多少了解孫撿恩的作息。
安璐打游戲到半夜,第二天睡到快十點,醒來發現喻沐直愣愣地坐在床邊。
她嚇了一跳,“怎么了?”
喻沐:“孫撿恩居然沒起床。”
安璐倒了回去,“這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公休日啊。”
喻沐:“她不是應該早起和我在練舞室相遇的嗎?她居然沒起床。”
她大清早就垮臉,“盧師傅都買完早點回來了,我吃過了。”
安璐:“你們都吃雞蛋,沒意思,我要出去吃。”
不過她昨晚吃多了,也沒什么胃口,正打算起床,喻沐又幽幽地說:“孫撿恩不會以后出國和這個盧師傅結婚吧?”
她大清早就發瘋,一副偶像要結婚的潸然淚下,安璐抽了抽嘴角,“你管她那么多,她又不用我們給份子錢。”
喻沐:“我早上出去逛了一圈,這里一個高級公寓都沒有。”
“之前想訂酒店我就看見了,不說五星級,就是相對中高型的也沒有。”
“她可是孫撿恩啊,怎么可以在這樣的地方長時間生活。”
“她就應該去皇家藝術學院進修,在那么多人的會場跳獨舞,她……”
喻沐似乎早上練過,頭發還扎著,大家身板都算單薄,側面看薄薄一片。
安璐覺得喻沐就是一片洋蔥味薯片,不用咬都咔滋咔滋的。
脆脆的全是她一腔對孫撿恩談戀愛的不滿。
安璐遞了張紙過去,喻沐說完謝謝才發現不對勁,“我又沒哭,你干嘛啊。”
“李老師都不至于操心成這樣吧。”
“你到底對孫撿恩有多少期待啊。”
安璐長發染了色,倒在這個有些舊但很干凈的房間,“你不覺得這樣的期待也不禮貌嗎?很像你想控制她干點什么。”
喻沐:“我才沒有,你休想污蔑我。”
她很在意自己是不是孫撿恩朋友這個身份。
安璐喜歡孫撿恩雖然也有崇拜她跳舞的厲害,更多的還是莫名的磁場合得來。
孫撿恩真的挺好相處的,也會接話,不是大家想的魔芋之心,切開也空空。
“李老師對她要求很高,雖然這么說也不道德,”安璐唉了一聲,“李老師不在了,孫撿恩多少也能喘口氣。”
“我能理解她不想在劇團繼續下去的心情。”
喻沐瞪大了眼,“你還理解!”
“那她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每天跳幾個小時,還能帶傷上場的。”
安璐:“那不也是李老師給的壓力嗎?”
“跟個陀螺似的,大家休息她還在努力。”
安璐偶爾會給孫撿恩買好吃的,就算吃的甜品孫撿恩也吃一小口。
她對自己也嚴苛,李棲人的教導已經和她的血肉相連,死亡也很難徹底分開了。
“不知道你們學校是怎么看她的,但我們系里都知道,她的成就不是天賦就可以打發的。”
“努力才是她終極的天賦,反正我做不到。”
她的贊美發自內心,心疼也自然而然,喻沐沉默半天,不知道搭錯哪根筋,“你暗戀她啊?”
安璐:“我又不減脂。”
喻沐:“你好像在罵人。”
安璐下床打算去洗漱,“我在罵你,管天管地,不如給孫撿恩的畢業舞蹈出出主意。”
她打開門正好看見起床的孫撿恩,她眼里自我折磨努力跳舞的朋友走路也飄飄搖搖,不知道在哼著什么。
安璐百分百確定那是舞步。
也確定孫撿恩脖子上的是不可描述的內容。
她沉默地看著孫撿恩飄過去,喻沐走過來,正好看見孫撿恩喝水仰頭的動作。
喻沐:“她刮痧了嗎?這脖子。”
安璐:“你玩去吧。”
老師們說的感情理解也不無道理,第一第二都這么榆木,果然開竅得用石斧劈啊。
孫撿恩這才發現這兩個人站在門邊看她。
她腦子里都是和盧椋昨天的畫面,欲蓋彌彰咳嗽一聲,“早上好。”
喻沐:“你是不是感冒了,聲音很啞。”
她忽然緊張起來,“要不要買點藥啊,這里果然氣候不適合我們,孫撿恩,你還是早點回……”
孫撿恩搖頭,“是叫的。”
她說完也不好意思,去了洗手間,海棠花紋的玻璃映出她的模糊的洗漱影子。
喻沐有幾分呆滯,“什么叫的?”
安璐:“你繼續做榆木這輩子都不會懂的。”
喻沐:“你居然罵我!”
第59章 第五十九塊碑
孫撿恩洗完臉出來發現喻沐在她的練舞室, 安璐換了身衣服不知道和里面的人聊什么。
“你們沒看見盧椋嗎?”她問。
安璐:“沒呢,我剛起。”
她指了指里面壓腿的喻沐,“她出來玩還不忘記基本功, 我也是服了。”
喻沐瞪她,又對孫撿恩說:“你女朋友給你留了早餐。”
“我六點起來上廁所,她正好出門。”
她算了算時間, 也有點驚訝盧椋的作息,“她沒有休息日的嗎?”
孫撿恩搖頭。
喻沐:“看她是急匆匆走的, 沒在手機上和你說嗎?”
安璐去擠了牙膏刷牙,一邊聽她們說話, 觀察出孫撿恩和盧椋就算是倍速戀愛和同居, 似乎也不是時時刻刻膩在一起。
還沒有校園戀愛待的時間長, 和已婚人士又有細微差別。
孫撿恩去房間拿了手機, 盧椋果然發過消息。
【撿恩,我廠里的徐師傅病了,送到蒼城去了, 我去看看。】
原本今天她們是有安排的,要一起去孫飄萍的老家村子逛逛。
崔蔓似乎也在那附近找到采石場,還要開春節音樂會, 等著盧師傅的人脈洽談。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盧椋也不一定會爽約。
這樣了她還能安排好一切。
【你們的安排還是不變, 崔蔓和邱艾會來接你們的。】
【她倆對村子更熟悉, 你可以讓她們看看你媽媽的舞蹈資料, 或許有幫助。】
……
她發了好幾條消息, 全是細致的安排。
盧椋石雕廠年輕人不多, 這一行起薪高,是很難堅持的體力活。
年輕一輩的家長不希望孩子們受苦, 每天在惡劣的環境里生存。
就算盧椋自己的廠棚里有一個隔絕粉塵的小房間,依然無法掩飾她長年累月作業的隱患。
那些做了一輩子的石雕師傅更是如此。
盧椋的爺爺肺也不好,之前孫撿恩去吃飯的時候也聽奶奶念叨過。
如果當年不是盧椋執意要接手廠子,家里是打算把廠子賣掉的,不過就是要委屈這些干了一輩子活的石雕師傅了。
揚草的石雕產業不大,類似盧椋爺爺這樣代代相傳的打石匠難度不高。
距離揚草幾百公里,有一個石雕之都,很多學徒出自那里。
盧椋爸爸在世的時候請人過來,也簽了長期合約。
車禍身亡是不可抗力,當然不是違約。
盧椋也了解師傅們的家庭狀況,人到中年要再找一份工作很難,她提起的時候只是笑笑,說不會倒閉的。
這些石雕師傅是廠里不可或缺的人才,盧椋是老板,也是廠里的年輕人。
還有三五個做石雕的,男女都有,前幾天還走了一個,說是家里不讓了,工資再高也不行。
盧椋不和孫撿恩說這個,架不住她有個愛聊天的奶奶。
操心盧椋每天吃什* 么,操心孫女孤獨終老,操心孫女也年紀輕輕一身傷病。
執拗的人不為所動,全靠孫撿恩這個戀愛犟種化成石斧,把這塊石頭徹底劈開。
孫撿恩也見過那位徐師傅,也不算很老。
寸頭有幾分白,之前孫撿恩還吃過他送的沃柑,說是妻子家里的。
他有個在北方念大學的女兒,但不怎么聊天,這些都是盧椋告訴她的。
都要去省會的醫院了,肯定很嚴重。
孫撿恩回了個好。
安璐都刷完牙了看孫撿恩還在看手機,問:“盧師傅說什么了?”
孫撿恩:“她今天沒空,不帶我們玩了。”
喻沐沖出來:“她怎么這樣!”
“孫撿恩,她也會放你鴿子嗎?”
孫撿恩:“她廠里的老師傅生病了。”
“盧椋人很好的,要是你病了,她也會送你去醫院。”
喻沐:……
我好像又被罵了。
半個多小時后,崔蔓開車來接她們,還讓女孩子們帶上簡單的行李。
邱艾坐在副駕駛座,和后面三小只聊天,又問崔蔓:“那你的計劃不是打亂了嗎?”
“盧椋回來最快也晚上了吧?”
崔蔓:“估計晚上也回不來,我聽說那師傅生病有段時間了,沒和盧椋說。”
“都咳血了。”
邱艾:“這么嚴重?”
她想到盧椋開的石雕廠,“不過這行確實難做,粉塵太多了,廠里什么東西都厚厚一層……”
孫撿恩坐在后邊靠窗的位置,安璐擠在中間,看孫撿恩臉色不好,問:“你暈車嗎?”
捏著手機的女孩搖頭,“我擔心盧椋。”
安璐:“擔心她什么,盧師傅開車應該很穩吧。”
“最近天氣也好,不是什么下雨泥石流的。”
開車的崔蔓看了眼后排神色各異的女孩子,和邱艾對視一眼。
邱艾:“盧椋還年輕,撿恩你不用想那么多。”
“雖然和你們比不算年輕了,我們這歲數,去醫院都算小的。”
她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崔蔓咳了一聲,“沒事的,盧椋她都有數。”
開車的女人脖子細長,手也修長,不像盧椋那樣粗糙遍布瘡口,不過也有常年拉二胡留下的繭子。
“撿恩是什么事都會往最壞的方向想嗎?”
崔蔓這么說,安璐就懂了,她忽然想到某次演出前孫撿恩說的話,嗯了一聲。
“我和她之前參加一個演出,她說怕演到一半頭頂的鋼架掉下來。”
喻沐震驚地看向孫撿恩,“你那習慣上臺前抬頭的動作是擔心這個?”
“我還以為你cos天鵝呢,大家都夸你。”
這真是美麗的誤會。
孫撿恩還是提不起精神,想到盧椋之前托藍遷照顧她也是外宿,問崔蔓,“崔老師,是盧椋讓你帶我們住到村子里去的嗎?”
這幾年民宿熱度下降,不妨礙冤大頭在深山投資高級酒店。
崔蔓不算知名歌手,也有這方面的人脈。
女人搖頭的時候宛如符紙的耳環飄搖,“當然不是。”
“昨天我聽你的朋友說訂不到好的酒店,正好我朋友開的民宿還沒有營業,目前正在找試睡員。”
“我半夜和盧椋說的,她居然秒回。”
“本來是打算和你住的吧?說之前和你住了兩晚飛星村那家民宿。”
孫撿恩嗯了一聲。
崔蔓:“老板說可以住到你們走,沒什么問題的。”
她也是個常年開山路的人,盤山公路一環一環,孫撿恩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色,想起上次和盧椋一起來的時候。
她背包里還帶著媽媽們的日記和信件。
李棲人和孫飄萍去過的山澗小鎮,她也想和盧椋去一次。
但盧椋好忙。
這次她們住的村子正好是孫飄萍老家,不過這個村子俯視像一條彩帶,東西就離得很遠了。
孫撿恩這才知道上次她去的是村東口,公墓也恰好在那一片。
村西更陡峭,民宿開在山崖上,比另一家視野更開闊。
遺憾的是現在正值枯水期,不然還能看到瀑布。
老板今天恰好在,孫撿恩辦理入住的時候,崔蔓喊她,“撿恩,你過來一下。”
一層的沙發坐著兩個女人。
一個渾身上下堆滿名牌,給人一種一夜暴富的錯覺,皮膚黑得像是特地美黑過。
坐在她身邊的女人有幾分眼熟,孫撿恩辨認了半天,實在想不起來。
崔蔓:“你不認識她嗎?”
*
盧椋早上出發去蒼城,還是帶著爺爺奶奶一起去的。
老爺子這方面執拗,他去,奶奶也要去。
她想著反正年底了,干脆給二老掛了個體檢的號,到醫院先送去體檢,自己去看望徐師傅了。
縣級醫院資源不好,盧椋才知道徐師傅的病有段時間了。
這一行得病稀松平常,這些年盧椋每年升級防護設備,也給師傅們上保險每年定期體檢,沒想到還是做不到全面預防。
徐師傅還在加護病房里沒有醒來,盧椋和家屬聊了一會。
等爺爺奶奶體檢過來了,她帶徐師傅大學放假回來的女兒吃了個飯。
女孩才剛上大學,哭得眼睛都腫了。
盧椋要給她媽媽的紅包被推了回來,她把慰問紅包給了女孩。
對方去取餐的時候,孫撿恩給她發了好多照片。
她跟著崔蔓去了民宿,說打算住兩個晚上,安璐和喻沐的行李都拿來了。
小家伙心里還是有隱約的開心,只敢對盧椋展露她不太道德的占有欲。
【撿恩】:民宿的老板長得好像運動員,安璐說這是高級美黑,好貴的。
【撿恩】:盧椋,還好你是自然的。
盧椋差點被逗笑了。
【撿恩】:我今晚和安璐還有喻沐住,你來的話我們在一起住。
【撿恩】:好奇怪啊,我居然要和除你之外的人住在一間房。
【撿恩】:媽媽不算哦。
【撿恩】:對了,這個老板的女朋友是皇家芭蕾劇團的謝老師,我才知道她也是你們這里的人。
【撿恩】:盧椋,我想你了,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撿恩】:徐叔叔身體怎么樣了?
……
崔蔓安排孫撿恩她們去本地的農家樂吃飯,走路過去就好。
路上還有非常散漫的走地雞,不知道哪來口音的民宿老板一直在贊美這里的山雞很靚,安璐忍笑很辛苦,一直揪著喻沐的袖子。
孫撿恩站在最后邊,她懊惱沒有戴耳機,又舍不得轉文字。
“我盡快趕回來,徐叔叔的手術安排在下午。”
“回不來的話也得明天了。”
“我就說崔蔓認識的人多吧。”
也不知道盧椋中間停頓的幾分鐘在想什么,后一條先是嘆氣。
再是,“撿恩,我也很想你。”
“如果你之后回劇團了,這也是我們試驗的異地戀愛。”
盧椋的聲音混著餐廳的聲音,孫撿恩聽不出什么情緒。
什么異地戀愛。
這才一個省份,和盧椋分開不到一天,她就快受不了。
孫撿恩深吸一口氣,對盧椋說:“我會努力賺錢的。”
這句話前言不搭后語,正好被安璐聽見了,安璐:“怎么了?盧師傅破產了?”
孫撿恩搖頭,她苦著臉說:“安璐,你說我可以買斷盧椋嗎?”
“這樣她不用做這么危險的工作,永遠健康,和我永遠在一起。”
安璐還記得之前孫撿恩的驚人之語。
農家樂就在前邊,喻沐和邱艾在聊本地民間舞蹈,沒人注意她倆聊天的內容。
安璐:“你心里住著霸總呢?”
“盧師傅那個廠肯定很貴,你去拍戲都不可能來錢這么快,更何況跳舞。”
劇團的演員工作穩定,工資也不一定很高。
孫撿恩物欲不高,但也是李棲人富養長大的。
盧椋只是表面看著不體面,做生意做到能維持一個廠子運轉的不是普通人。
安璐不信孫撿恩想不到這一層。
孫撿恩:“可是……”
她看向安璐:“那我要怎么辦呢?”
安璐也才發現孫撿恩居然這么多哀愁。
完了,魔芋也泡進愛河了,不過愛河酸甜苦辣,是人活著的七情六欲。
她也才二十歲,對天長地久的幻想都是虛擬的。
看著最無欲無求的孫撿恩最野心勃勃,想要買斷喜歡的人的余生。
安璐:“把你擔心的一切,全部告訴你要買斷的那位姐姐。”
她忽然覺得盧椋太幸福了。
現在談戀愛都幾百個心眼,她們家撿恩什么話都說。
孫撿恩:“不是姐姐。”
安璐:“不是比我們大這么多嗎?”
孫撿恩:“是老婆。”
安璐:……
我就不應該來的。
第60章 第六十塊碑
盧椋當天沒有回來, 崔蔓有自己的事,邱艾來這邊也是兼職的。
她在孫撿恩的眼里和超人沒區別,不知道人怎么能沒錢到這個地步。
安璐和喻沐看什么都新鮮, 跟著邱艾過去了。
孫撿恩一個人在村子里轉悠。
節假日不少外地來的游客來玩,也不用擔心迷路不迷路,村里各個地方都有志愿者。
安璐和喻沐在三個人的群里發照片, 說邱艾居然還會倒茶,老長壺嘴的那種茶。
又問孫撿恩到哪里了。
孫撿恩隨手拍了張照片。
她出門帶上了李棲人的日記, 這本日記她都會背了,李棲人去過的地方她也走了一遍。
只是有些地方改造后和描寫的也不一樣, 她還問了問坐在屋外看熱鬧的老人家。
對孫撿恩來南方的話很難懂, 她不管對方說什么都點頭, 正好碰上和女朋友分開一個人逛的謝漩。
昨晚她們一起吃了飯, 同樣出自這個村落的謝漩今年剛滿三十歲,在業內很有名。
她已經不在劇團工作了,去年上了一檔舞蹈綜藝, 反響不錯,安璐發了不少她的新聞給孫撿恩,說感情也波折。
女人的頭發比孫撿恩長很多, 幾乎到腰了。
謝漩給孫撿恩翻譯:“這位奶奶說你要去南口那邊找,小店還開著。”
孫撿恩:“謝謝。”
謝漩和她們的專業不同, 年紀也差了很多, 只知道孫撿恩現在掛名的劇團很有名。
“不介意的話我和你一起走吧。”
“我都沒想到孫老師和我是老鄉。”
她說話和孫撿恩輕聲不同, 聽起來像是燙過的酒。
崔蔓是學音樂的, 昨晚開玩笑說如果盧椋在的話, 那一桌湊齊了音體美。
都是舞蹈生,謝漩不是孫撿恩媽媽輩分的, 又比她的指導老師還小幾屆。
只能算同一個學校畢業的學姐。
孫撿恩悄悄地打量她的穿搭,羨慕這樣好的身材,要收回眼神都很困難。
盧椋也會喜歡這樣的成熟嗎?
她總說我太小了,到底是年齡小,還是其他地方小呢?
她喜歡的造像都不魏晉,更南唐,豐腴又清涼。
孫撿恩點頭,和謝漩走在一起,對方笑起來還有酒窩,乍看氣質也是淡淡的,卻忽然嫵媚許多。
早晨孫撿恩在露臺看見謝漩和民宿黑臉的老板接吻。
一個太黑一個太白,安璐還說好像太極圖談戀愛了,害得孫撿恩現在想起還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謝漩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她穿著低跟的鞋子還沒有孫撿恩個子高。
學妹青澀得肉眼可見,卻很難讓人忽略她過分精致的五官,謝漩問:“聽說你的女朋友是來這里交的?”
孫撿恩嗯了一聲。
昨天崔蔓也提過幾句,謝漩找的話題都是孫撿恩能接上的。
提到女朋友孫撿恩明顯話多了一些,等后來繞到她來揚草的目的,謝漩也能順著說下去。
“介意把你要找的地方給我看看嗎?”
孫撿恩指了指自己寫出來的地方,謝漩還真的帶她去了。
“村里變化很大,阿公阿婆年紀大得根本記不得誰家孩子。”
“你媽媽應該也很少回來,親戚也不熟悉。”
謝漩能理解孫撿恩的心情,跟著她逛到黃昏,終于找到了一個認識孫飄萍的中年女人。
她們用當地的語言交流,謝漩給孫撿恩翻譯后,女孩在本子上記錄。
最后這個女人指向一戶塌了一半的老房子。
謝漩:“讓你找這戶人家問。”
她問那女人:“她們人呢?”
孫撿恩說:“我知道,住院去了,還沒有回來。”
她收起本子,“盧椋給我打聽過。”
她提起盧椋總是帶著點微妙的纏綿,謝漩昨天見到孫撿恩就問了劇團的朋友,得知了孫撿恩來這里的始末。
老師們總擔心孫撿恩不跳舞了,但她成年了,監護人去世,要干什么的都是自由的。
也沒辦法多說。
也算前輩的謝漩問:“之后什么打算?”
“我看你和朋友們都對艾艾的工作很感興趣,應該還是想繼續跳舞的吧?”
孫撿恩點頭。
她想到困擾自己的問題,干脆問眼前這個認識第二天的學姐。
網上說謝漩和那位老板分分合合,國內國外也算是異地戀吧。
崔蔓不談戀愛,孫撿恩也不好問她。
邱艾表面喜歡那位做流水席的虞師傅,本質喜歡的是這種類型,似乎沒有深入的意思,這些都不能算顧問。
孫撿恩也上網問過,網友只讓她分。
她又不想。
“學姐,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她們坐在村子轉彎的涼亭里,偶爾有游客扛著相機路過。
謝漩的手機響了好久,似乎是女朋友在催她回去。
她回了消息,對孫撿恩點頭,“你說。”
孫撿恩實在不太擅長和人相處,關于異地戀的疑問醞釀半天。
謝漩很有耐心,聽完后問:“你認為你和她能永遠在一起?”
孫撿恩毫不猶豫地點頭。
不僅謝漩的感情分分合合,大部分成年人能初戀到白頭都是萬里挑一。
時間能帶來太多改變,她卻不能否認這一瞬間孫撿恩的堅定帶來的動容。
她都開始好奇這位盧師傅到底是什么模樣了。
“那你也應該會千方百計地維持。”
謝漩不忍心問厭倦這樣的話題,她一對上孫撿恩的眼神,就有些無地自容。
被擁有這樣一雙過分純真的眼睛的主人喜歡著,應該不會有人放棄。
“要千方百計嗎?”
孫撿恩有些困惑:“沒有別的方法嗎?”
謝漩:“我們這行總是有演出,和正常朝九晚五的工作不一樣。”
她的感情似乎波折叢生,看向孫撿恩的目光有些喟嘆,“你應該知道的,有時候還有城市巡演。”
“領導安排你的時間,就不能改了。”
孫撿恩點頭。
謝漩:“但感情不見面能維持下去的很少。”
“雖然不是人人這樣,但撿恩你在戀愛,也很想和對方肢體接觸吧?”
孫撿恩還是點頭,“好像怎么接觸都不夠。”
她的苦惱顯而易見,謝漩的女朋友是什么來路安璐也和孫撿恩提過。
昨晚在民宿房間她一驚一乍,從床這頭滾到那頭,說人家都不用上班,當然可以天天看女朋友演出。
盧師傅怎么做得到呢。
“盧椋不像穆老板。”
孫撿恩想了一會,嘆了口氣,“對不起學姐,我不應該問你的。”
謝漩笑了笑,“你不會想說我的女朋友可以天天跟著我,你的女朋友不可以吧?”
魔芋偶爾也懂什么是場面話,什么不該說。
這時候孫撿恩還是點了點頭。
謝漩也不介意,“實不相瞞,我很煩她這樣。”
孫撿恩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你不是很喜歡她?”
安璐給孫撿恩發了好多鏈接,這位穆老板雖然不是大明星,但從事體育方面,多少和競體方面有些瓜葛。
體育圈的新聞也不比娛樂圈小眾,孫撿恩分不清真假,還需要安璐給她解說。
謝漩的喜歡也很坦蕩,在社交平臺也及時回應。
如果說這是場面話,那私下吃飯,還有她們的互動,孫撿恩也看得出關系好不好。
這樣也會煩嗎?
她的困惑顯而易見,似乎想說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說。
謝漩笑了笑:“很意外嗎?”
“她這人沒什么愛好,說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我。”
“無論是跳舞還是錄節目,恨不得我去哪里,她就在哪里。”
孫撿恩眨了眨眼,“這不好嗎?”
謝漩:“不好。”
雖然昨天才認識,或許有同鄉的關系,或許也是同行,謝漩還挺喜歡孫撿恩的。
純真是很稀缺的特質,在孫撿恩身上顯珍貴。
孫撿恩:“為什么?”
謝漩忽然不知道怎么和她說,思考了好一會問:“我聽說你的女朋友很喜歡她的工作?”
孫撿恩點頭。
謝漩:“你覺得她不工作跟著你,是你想要的嗎?”
盧椋不做石雕師傅。
孫撿恩很難想象,在她認識盧椋之前,她就是石雕師傅,有自己的廠子。
沒道理因為和自己談戀愛就要賣掉廠子,天天跟著自己跑。
這次盧椋也是去市區探望廠里的老師傅。
如果盧椋做石雕僅僅是為了謀生,孫撿恩或許還會幻想這么個可能。
但那天她陪著盧椋去公墓量尺寸,和那位廚師打過招呼后,盧椋介紹對方都像在介紹自己。
她們都喜歡自己的工作。
相比之下,舞蹈反而成了孫撿恩謀生的工作。
她忽然好挫敗。
謝漩看她發呆好半天,眼眶居然紅了,急忙道歉,“是我說話太重了嗎?”
學妹搖頭,微紅的眼圈伴隨著被風吹得飛舞的發絲,“沒有。”
“我只是……”
“學姐,我搜過你的采訪,你說你很熱愛跳舞。”
孫撿恩不去思考盧椋和自己的未來,她忽然發現自己最接近盧椋的時候,是她欣賞盧椋介紹石刻,雕琢石頭的時候。
那樣的場景下,粉塵都像閃光的星星碎片,人類只能為那樣的絢爛傾倒。
那我的絢爛呢。
盧椋有「我」。
孫撿恩想找到自己的「我」。
“我想知道怎么樣才算熱愛,是不在乎能賺多少錢嗎?”
……
盧椋第二天準備帶爺爺奶奶回揚草,臨走前忽然想起之前在飛星村打聽到的消息。
認識孫飄萍的親戚似乎在醫院住院。
來都來了,盧椋也不想放過這次機會,她安頓好爺爺奶奶,翻到那天手機備忘錄。
提供消息的村民沒有這家人的具體聯系方式,只知道是生的什么病。
揚草來的病人很好找,得知盧椋要找她們,護士站的護士以為她是來接人的,說:“家屬去辦出院手續了,你們要租輪椅的話去一層大廳租共享輪椅。”
盧椋說明了來意,兼職了順風車司機,正好把人送到飛星村去見孫撿恩。
路上盧椋不說,她的奶奶也把想問的都問了。
盧椋征求過意見,開了錄音。
對方得知孫飄萍還有個女兒也很驚訝。
到底多年不見,孫飄萍又很小離開了揚草,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告訴盧椋孫飄萍的父母葬在哪里。
當年村里的喪葬還沒有現在那么規范,野墳多,一座山頭的墳也零零散散的。
只說孫撿恩的外公外婆墳還沒有遷,和家里前幾代葬在一起,他們每年清明和中元節燒紙,也會給他們燒一份。
說這事孫飄萍知道,他們最意外的還是孫飄萍居然還有女兒。
……
盧椋把人送到家已經過了飯點。
路上時間也長,她約好了明天和孫撿恩來拜訪,走路去了孫撿恩住的民宿。
天早就黑了,她沒有告訴孫撿恩自己已經到了。
女朋友一天沒怎么發消息,盧椋反而更慶幸,或許孫撿恩和朋友一起玩得開心。
孫撿恩白天和謝漩在一起,晚上一行人去了村里的流動戲臺看戲。
節假日游客多,就算是古村落也有允許擺的小攤。
安璐和喻沐坐在邊上時不時拍照片,斜對面坐著的謝漩和女朋友靠在一起。
崔蔓和這樣流動戲臺的伴奏人員也是熟人,居然去敲鑼了。
曲聲混著人聲,孫撿恩腦子亂糟糟的。
一會想李棲人有沒有和孫飄萍看過這樣的熱鬧,一會想這兩個人都喜歡舞蹈,熱愛的還是同樣的,還不是恨到制成了我。
一會她想起盧椋,不忍心對方放下一起和自己走。
又思考如果她留在揚草,李棲人會不會變成鬼魂把她抓走。
養大她的媽媽是絕對不允許她放棄跳舞的。
為了談戀愛放棄肯定會被唾罵。
但今天分開的時候,謝漩問: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呢?
就像你和我說很確定喜歡你的女朋友。
那喜不喜歡跳舞,應該不會這么困難吧。
臺上的花旦唱詞婉轉,臺下的孫撿恩目光映著燈光,吃棉花糖的安璐喊了她幾聲孫撿恩都沒反應。
喻沐本來是打算來勸孫撿恩忘了盧椋的。
就當盧椋是露水姻緣,是過客。
現在看她簡直陷進去了,盧椋不在一天就魂不守舍。
這以后要真的異地,狀態也不好啊,為了談戀愛影響工作太不值得了。
忽然看見遠處走來的一個人影。
喻沐正要說話,安璐用棉花糖糊了她一臉,意思很明顯。
村子里游客很多,半露天的現場因為人多顯得不那么冷了。
古樹常青,也有小孩繞著樹干跑。
牽著發光氣球的盧椋在現場也不是焦點,不少情侶也買了。
她還有一束氣球花,想像星星閃爍在她的懷里。
身邊有人坐下也影響不到發呆的孫撿恩,她的苦惱壓彎了眉毛,直到手腕傳來細微的動靜,她才驚醒。
轉頭的時候盧椋已經把氣球的繩子繞到了她袖子的紐扣。
氣球捧花遮住了女人的臉,孫撿恩要看她,盧椋就移動捧花。
孫撿恩只好撲過去,竹凳發出嘎吱的聲音,壓不住孫撿恩的雀躍。
“盧椋,你什么時候來的?”
現場人多,后排也有觀眾,盧椋噓了一聲。
她給孫撿恩戴上自己掛在兜里的發光小熊發箍,“剛來。”
孫撿恩還想說什么,盧椋低聲說:“撿恩,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