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塊碑
臺上正好是一場節目的輪換, 安璐堵住了喻沐的嘴,也痛失一份棉花糖。
喻沐余光發現隔壁的兩個人膩膩歪歪的。
孫撿恩都快整個人坐到盧椋懷里了!
喻沐咬著牙對安璐說:“孫撿恩是非她不可了嗎?”
安璐:“你是她媽媽嗎?”
喻沐:“我才不是。”
她側過身,不去看身邊被盧椋一句話哄得暈頭轉向的老同學, “如果是李老師,肯定不會同意的。”
“那你覺得撿恩適合什么樣的人?”
揚草對孫撿恩來說是生母的鄉愁。
對安璐來說更像課本里提到的桃源,她瞇著眼看著氣得狂吹自己劉海的喻沐。
毫無形象的隔壁學院優等生此情此景也和從前不同。
大家在揚草都不一樣, 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喻沐忽然不敢和她對視,別過臉說:“至少是能給她提供幫助的吧。”
安璐點頭:“你是門當戶對派。”
她的語氣混著周圍的人聲, 不知道為什么聽起來有些涼涼的,“要家世和孫撿恩般配, 相貌和孫撿恩般配, 最好也是跳舞的, 能和她一起功成名就。”
她越說喻沐越奇怪, 果不其然,安璐掃了她兩眼:“你還說你對孫撿恩沒有非分之想。”
喻沐:“我沒有!”
她差點站起來,坐在邊上的孫撿恩椅子也被撞到了, 她偏頭問:“怎么了?”
喻沐:“沒什么。”
安璐還在笑,“她羨慕你和盧師傅感情好。”
戴著發光小熊發箍的孫撿恩冷淡的氣質全無。
喻沐第一次直面什么叫眼神拉絲的含情脈脈,哼了一聲, “不羨慕。”
盧椋似乎是從側邊來的,那邊不少村落小攤, 從拎著的袋子里拿出一個新發箍遞給喻沐, “不介意的話, 這個送給你?”
喻沐一看, 居然是條咸魚。
這個女人在暗示什么!
孫撿恩居然還在笑!
“送我吧, 我喜歡。”
安璐拿走了,趁喻沐轉頭給她戴上, “別臭著臉,人家般配著呢。”
“你怎么知道盧師傅沒辦法給孫撿恩幫助呢?”
喻沐:“你在路上可不是這么說的。”
她壓低了聲音,“你不是擔心盧椋年紀大心思多欺騙孫撿恩嗎?”
“萬一她看上的是孫撿恩的財色呢!”
安璐:“之前是懷疑啊,見到人也不用擔心了。”
喻沐還是臭著臉,“你眼睛很好嗎?自己談戀愛品位也不怎么樣。”
安璐:“你觀察我啊?”
她探了探還戳在喻沐頭上的咸魚,“孫撿恩這些年過得開不開心,你這個對手不是最清楚了?”
安璐用手肘撞了喻沐,示意她偏頭,不知道盧椋和孫撿恩說了什么,孫撿恩笑得倒在女人身上。
這樣的孫撿恩,喻沐當然沒見過。
她印象里的孫撿恩大多數面無表情,是展館瓷器玉雕那樣冷冰冰的好看。
就算比賽結束大家各回各家,她和媽媽也保持距離,不像母女,更像上下級。
原來她也可以這樣毫無芥蒂地和人靠在一起嗎?
安璐:“她有她的煩惱,我們只能算參謀。”
“都是朋友了,干嘛非得給她包辦戀愛。”
“難道你生下來就是支持門當戶對的?”
喻沐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離開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蔫巴的。
孫撿恩問安璐:“她怎么了?”
安璐:“沒什么。”
她拎著棉花糖竹簽,掃過孫撿恩多出來的粉色豹紋小圍領,問:“今晚不和我們住一間了吧?”
孫撿恩要同居一室有人。
山澗酒店沒有那樣的套房,三個人睡親子房的結果就是安璐和喻沐擠在一張床。
本來她想讓喻沐睡隔壁去,喻沐又心眼小,不希望安璐和孫撿恩住在一起。
兩個人半夜差點打架,孫撿恩完全不知道。
盧椋率先回答:“是,多謝你照顧撿恩了。”
安璐擺了擺手,“那盧師傅請我吃棉花糖可以嗎?”
走了兩步的喻沐轉頭喂了一聲。
安璐:“喻沐也要。”
正好有小孩子拿著有自己兩個頭大的棉花糖離開,孫撿恩也沒吃過這個,“我也想要。”
盧椋:“當然可以。”
安璐和喻沐買完就走了,孫撿恩是第三個,她看棉花糖機器看得很認真,盧椋問:“以前沒吃過?”
孫撿恩點頭。
盧椋:“游樂園不是也有嗎?”
揚草沒有游樂園,盧椋記憶里大型的主題樂園都有這些東西售賣。
像是想到什么可能性,盧椋心里一緊。
“我沒有去過游樂園。”
孫撿恩盯著逐漸成形的草莓棉花糖,空氣中都是甜膩的香氣,忍不住笑。
好像只是陳述這個事實,并沒有難過。
盧椋:“你媽媽沒有帶你去過游樂園嗎?”
老板把棉花糖遞給孫撿恩,很快做下一個去了。
周圍不少小孩,也有游客嘗鮮,站在一邊舉著棉花糖拍照。
“沒有。”
“她工作很忙,除了單位的,也有私下的。”
孫撿恩在社會關系上是有爸爸的,她在上學的時候也不算異類。
就算有人知道她不是李棲人的親生女兒,不代表她沒有學名上的父親。
現在孫撿恩才意識到李棲人某些方面的用心。
當然不代表她沒有私心,她要孫撿恩和孫飄萍姓,也是一種固執的聯結。
就像當年孫飄萍想的那樣。
盧椋看孫撿恩吃棉花糖,兩個人在村道上慢悠悠地走。
熱鬧遠去,周圍的房子有些點燈,零零碎碎的。
“你也吃一口。”
孫撿恩把棉花糖遞給盧椋,注意到盧椋的眼神,“我又不可憐,為什么這么看我?”
盧椋:“是看你可愛。”
孫撿恩:“你也是第一個覺得我可愛的人。”
盧椋:“你還是第一個覺得我漂亮的人。”
她們對視半晌,孫撿恩剛吃掉的一口還有老板撒的跳跳糖,這時候也在她的口中安靜下來。
風聲吹得人似乎搖晃了,她握著盧椋的手,感受盧椋的溫度。
孫撿恩:“你看我給你發的消息了嗎?”
她無法回答謝漩問的問題,只好問盧椋。
可是有些內心真實的想法很難精準用文字形容,孫撿恩刪刪改改,只問了一部分。
盧椋嗯了一聲,說的卻不是回答。
“年后我們一起去游樂園。”
孫撿恩愕然地看向她,“年后?”
盧椋之前說的大部分是下次,太不確定。
年后至少固定了時間范圍。
孫撿恩:“哪個年后?”
“不對,你怎么忽然這么說?”
她的恐慌忽然隨著山風狠狠打向她,“盧椋,你不……”
“不是。”
孫撿恩率真直白,總是說得盧椋不知道怎么回應她的熱情。
一見鐘情像是炸開火苗,早把她們身上的雨點幻化成情火。
但這太匆匆。
人們無數次定義一見鐘情,約等于見色起意占了大多數。
明明追求這樣的一眼萬年,得到了又擔心這樣的得到轉瞬即逝。
盧椋很清楚這種滋味,但此刻孫撿恩的焦灼是她的責任。
一旦她們關系遞進,這是共同感官的品評,不是一個人的單純感受。
她依然沒有做到讓孫撿恩安心。
“春節過后。”
盧椋早就做好了打算,“喻沐說劇團年后也有公演,她也給我看過你們的工作日歷。”
孫撿恩的畢業舞蹈進度一直在推進,她也有無數的煩心事。
立碑是盧椋的工作,她能保證在春節前完成。
孫撿恩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害怕離開盧椋。
她望著盧椋,村落的路燈都是飛鳥的形狀* ,似乎用了什么工藝,開燈的時候有種火苗的簇簇。
好多話難以啟齒。
她把棉花糖捏得團團轉,盧椋知道她有話要說,耐心地等她開口。
“盧椋,我不想和你分開。”
“一天……”她深吸一口氣,“半天、幾個小時都很煎熬。”
“對不起。”
她又忽然道歉,不知道盧椋盯著她鼓著的側臉都目不轉睛。
很多時候都是孫撿恩看盧椋居多,盧師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哪有這么大的魅力。
可是喜歡就是這樣,怎么也看不夠。
膩也是天方夜譚。
“我有時候想,要是你不工作,能永遠在我身邊就好了。”
“我會努力跳舞,努力工作,像謝學姐那樣有自己的資產,可以養得起你……”
謝漩也是孫撿恩幻想未來的方向,劇團的很多前輩也可以是孫撿恩參考的素材。
沒有一模一樣百分百重疊的人生,孫撿恩參考得眼花繚亂,只知道她不希望成為李棲人。
那太沉重了。
孫撿恩同樣不希望自己成為孫飄萍,給了她生命,卻斷送了自己的一輩子。
她不知道其他女孩子會不會想,如果媽媽不生我會怎么樣。
孫撿恩想過很多次。
如果媽媽不生我,是不是和李棲人永遠在一起了?
如果媽媽不生我,就算和李棲人分手,她也有無盡的可能。
兩個人的人生也不會因為我合成一段。
她焦灼的時候渾然忘我,說話更接近囈語。
好在周圍無人,盧椋給她圍上的粉紅小豹子圍巾阻擋了南方冬天室外鉆脖子的冷。
孫撿恩戴著的小熊發箍還在閃爍,氣球吊在盧椋的無名指,那是孫撿恩的私心。
她的真心隨著氣球飄搖,這一切難以和朋友,難以和老師說的話還是有出口。
孫撿恩認定的靈魂出口近在咫尺,她把不健康的占有欲,隱秘的自我厭棄和不道德的設想對盧椋全盤托出。
“盧椋……謝學姐的女朋友就是這樣跟她一起的,但她說不喜歡。”
“她希望對方有像她一樣可以熱愛,并且為之努力一輩子的事。”
孫撿恩聲音哽咽,含淚的目光比頭頂的星星還閃爍。
盧椋的心從未如此平靜,或許這只是心海海底爆炸的前兆。
海底的生物會因為這樣的爆炸顛沛流離。
盧椋這一瞬間想,如果她這輩子注定要為誰顛沛流離,那個人是孫撿恩的話,她甘之如飴。
在真正的喜歡面前,理智似乎不值一提,所有的感官都告訴她。
你真的不能放她離開你身邊。
“你很喜歡石雕,你有你的責任,我……”
“我好卑鄙。”
孫撿恩不想哭,可是眼淚難以忍住,砸在棉花糖上,融成一個柔軟的小坑。
她沒有勇氣看盧椋。
棉花糖轉啊轉,孫撿恩幾乎破罐破摔地說,“我不希望你放棄喜歡的工作,也不想辜負媽媽的期望,還希望無時無刻和你在一起。”
“盧椋,我是不是很貪心?”
“是啊。”
盧椋低頭咬了一口她的棉花,粉色的柔軟糖云,混著跳跳糖在口中爆炸,甜膩的刺激,就像孫撿恩。
“人都是這樣的。”
含著棉花糖味的親吻落在孫撿恩額頭,“但孫撿恩最珍貴。”
“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我們還相愛著。”
盧椋想了想,“不盲目的我們,已經超過很多人了。”
孫撿恩:“可是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萬一我們異地,感情淡了怎么辦,網上都說情侶異地久了就會分手的。”
盧椋:“網上是網上,我們是我們。”
“我和你都是具體的人,那些不過是參考,不能定義我們。”
孫撿恩眼眶紅紅的,盧椋又貼了貼她的眼角,“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孫撿恩更沮喪了,“萬一……”
盧椋:“不怕萬一。”
孫撿恩抬眼,“現在說都很好聽,可是……”
她已經不能承受失去了,揚草不是退路,盧椋卻是她選擇的歸宿。
哪怕孫撿恩知道不能把什么都堵上去。
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到又是另一回事。
盧椋:“至少我們都確定,不想分手不是嗎?”
孫撿恩:“不是不想,是不能。”
她的隱憂成為眉眼的哀愁,被盧椋一點點吻成寬心。
孫撿恩軟在盧椋的懷里,她問:“我的想法不可怕嗎?”
“我越想越覺得我好壞,好卑鄙,居然想要你放棄一切和我走。”
盧椋:“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這么想的呢?”
孫撿恩:“你那把我囚禁起來吧。”
盧椋失笑,“我沒有這種愛好。”
孫撿恩:“如果我有呢?”
盧椋想了想,“那只好捆在床上了。”
孫撿恩想了想:“這哪里壞了,分明是我想要的。”
她賭氣地踩了盧椋一腳,盧師傅摟著她,低頭在孫撿恩耳邊說:“卑鄙撿恩,我們還不回去嗎?”
這也不是暗示。
孫撿恩:“我是卑鄙撿恩,你就是下流盧椋。”
盧椋失笑,“這還不算般配嗎?”
第62章 第六十二塊碑
孫撿恩和盧椋回酒店正好碰上崔蔓, 她在一層的卡座和謝漩聊天。
玻璃窗外是爬過線燈的山石,紋理清晰。
崔蔓剛從外邊回來,她已經找好看中的采石場了。
采石場也有老板, 要租這樣的場地開音樂會也需要走正式的合同。
就是找人有點困難。
崔蔓怕節外生枝,正想給盧椋發消息,看人來了, 朝她招手。
盧椋牽著手和孫撿恩過來,謝漩看著和白天神態完全不一樣的孫撿恩笑。
孫撿恩被她笑得不好意思, 打完招呼躲到了盧椋身后。
崔蔓:“還早,聊會啊。”
孫撿恩想到崔蔓的音樂集, 也不是沒有唱愛情的, 對感情隔岸觀火的人明顯也有很深的體會。
“要聊什么, 能快點嗎?”
盧椋沒有松開孫撿恩的手, “我開了一天車,也想休息。”
孫撿恩的眼睛全然黏在盧椋身上,崔蔓沒有戳破她的休息, “那采石場的老板,你認識嗎?”
盧椋說她明天問問爺爺,很快就帶著孫撿恩走了。
等兩個人的身影被電梯門掩蓋, 謝漩問:“那就是盧師傅?”
崔蔓:“怎么樣?”
謝漩:“小恩很喜歡她。”
崔蔓:“盧椋值得啊,別看她是小地方的小老板, 她要是想, 也可以是專家。”
出了電梯門盧椋幾乎是提著孫撿恩回去的。
“盧椋, 走反了。”
懷里的人等她走反好幾步才回頭。
盧椋低頭, “故意的?”
孫撿恩抱住她的腰, 房卡從側邊遞出來,沒有說話, 似乎都寫在眼神里了。
房門打開很快關上,孫撿恩的小熊發箍掉在地上,粉紅豹紋的圍巾飛了好幾米遠。
她摟著盧椋,仰著頭方便她親,又不滿意盧椋的親吻總是在她的脖頸和鎖骨流連,軟軟地推著盧椋,拉開對方的外套,試圖去摸盧師傅很有看點的軀體。
一部分舞蹈生就算不干癟也和豐腴不沾邊,謝漩退團很多年,現在的身材也是慢慢養出來的。
孫撿恩的身材更像孫飄萍,不選路線是漂亮,選對路線是安璐夸張的贊美。
但她依然耿耿于懷盧椋描摹的畫冊和她的電子作品集。
“你真的喜歡我嗎?”
孫撿恩喘著氣問。
盧椋動作一頓,似乎驚訝她到現在了還問這樣的話。
孫撿恩瞇著眼看她,彼此衣襟凌亂,外套落在地上。
盧椋撿起外套掛在一邊,孫撿恩問:“不繼續了嗎?”
女人慢慢悠悠地掛好衣服,智能窗簾關上,室內的燈光只剩下氛圍燈。
盧椋:“撿恩,你這么問我,我很受傷。”
她不想回避任何感情上的細小情緒,坐在床沿看著孫撿恩,伸手把對方抱在懷里,兩個人面對面對視。
“你為什么會懷疑呢?”
“是我哪里做錯了嗎?”
孫撿恩平時能直白地說喜歡,也想據理力爭,這時候反而格外羞恥。
她的嫉妒甚至不具體,而是那一頁頁紙,一個個石雕作品。
盧椋:“讓我猜一猜。”
室內很溫暖,盧椋和孫撿恩的外套掛在一起。
早晨孫撿恩就把自己的東西搬到這個房間了。
桌上還有她隨身帶著的關于李棲人和孫飄萍的一些資料。
“因為我沒有明確說放下一切跟你走?”
不等孫撿恩反應,盧椋又說,“這個剛才在路上說過了,答案錯誤。”
她自問自答居然也挺快樂。
孫撿恩坐在她的懷里,這個姿勢像極了她們在飛星村過的第一個晚上。
那天的孫撿恩攀著民宿木質凳子的扶手,一點點地鑿開盧椋。
“那就是我沒時間陪你?”
盧椋的手托著孫撿恩的腰,像是玩搖搖車,一下一下晃著懷里的人。
孫撿恩忍不住說:“不是。”
盧椋:“我們的飲食習慣不同?”
孫撿恩:“不是。”
“你不滿意每次做完都要換床單?”
“不是不是!!”
孫撿恩漲紅了臉,像是想起來什么,“你把新的床單給她們用了,那我們……”
和盧椋在一起之前,孫撿恩從來不知道兩個人睡在一起快樂過后也有那么多瑣事。
石雕師傅力氣本來就大,還能把孫撿恩搬來搬去,趁著孫撿恩沒什么力氣把她卷在被子里。
孫撿恩沒有重回襁褓嬰兒的樂趣,她一見鐘情的對象顯然有幾分私下幼稚,還會莫名其妙笑出聲。
“買了新的了,是你喜歡的棋盤小貓,粉黑那一套。”
盧椋說完還試圖繼續猜。
就算現在就她們兩個人,孫撿恩也怕盧椋說出什么難為情的話,低頭說:“我身材不像你喜歡的。”
她總算明白為什么班上的女同學戀愛有那么多煩惱了。
照鏡子都能照出無數不滿意。
明明自己很優秀,也很獨一無二,動心必疑是這種感覺嗎?
孫撿恩揪著盧椋起球的毛衣,“你畫的,做的都是那種……”
孫撿恩懊惱地嘆了口氣,下一秒盧椋忽然松開托住她的手。
她慣性后倒,下意識的尖叫被盧椋截獲,很快盧椋勾住她,兩個人雙雙倒在柔軟的床上。
猛烈的擁抱比親吻更綿長。
盧椋:“你說石像?”
她聲音含著笑,似乎沒想到真正的答案居然是這樣,“那我也太冤枉了。”
她的手隔著衣服撫著孫撿恩,就是繞過孫撿恩提到的部分。
“我每次親得那么用力,你居然理解成我不喜歡?”
孫撿恩眼神飄忽,天花板似乎都搖搖欲墜,她實在太敏感了,盧椋一靠近,就東倒西歪。
“你太有責任感了。”
這樣的贊美更像是她給盧椋找好的臺階,盧師傅不想這么下去。
“你什么時候成為我的責任了?”
孫撿恩不說話,她實在無法思考了,盧椋的手指隔著布料撥弄,輕而易舉解開了她的扣子。
如同隔靴搔癢,只會更癢。
“我……”
消下去的哭腔和哽咽卷土重來,盧椋似乎要給自己平反,“撿恩,怎么不回答我了?”
孫撿恩想說你的手這樣了我要怎么回答。
她熱得要命,想要蹬開被子,結果腳踝都被盧椋鉗住。
堅硬的石頭都不是盧椋的對手,她天然知道如何開鑿。
況且孫撿恩這塊玉石她已經雕鑿過了,無論是縫隙,還是深處的寶石。
“不……不要再……”
孫撿恩喘著氣,試圖用手去抓盧椋的手,女人欺身而上,湊近追問,“我要怎么樣,撿恩才確定我的喜歡呢?”
“我……”
盧椋的呼吸都像浪潮,撲得孫撿恩宛如被海浪卷過的沙灘,濕得一塌糊涂。
盧椋鐵了心要聽到答案,她湊近和孫撿恩對視,明明是側著身體,依然帶著如山的穩重。
孫撿恩終于抓住了盧椋的手,她的眼睛宛如沾了雨水的琉璃,這樣昏黃的光下也很奪目。
愛生食欲,盧椋以前也不知道感情會這么出乎意料。
她不想要的和想要的是一樣的。
“我……我想要盧椋……”
孫撿恩望著盧椋,欲求的眼淚落下后被盧椋舔走,她咬字難以清晰,斷斷續續地說:“想要盧椋天……”
“天天……”
盧椋問:“天天什么?”
孫撿恩別過臉,狠狠吸了一口氣,帶著被子一起埋入盧椋的懷抱,四肢纏住她,“天天夸我。”
喜歡的表現成為具體的。
這是盧椋能聽懂的答案。
盧椋:“孫撿恩不漂亮我也喜歡。”
孫撿恩:“我不信。”
盧椋:“這不是贊美嗎?”
孫撿恩:“你還是喜歡那樣的。”
盧椋的手從孫撿恩后背的布料伸進去,“那是一種風格,你又不是。”
孫撿恩:“我是什么?”
盧椋:“你是具體的愛人。”
孫撿恩還在吸氣,盧椋:“這位客人還是不滿意嗎?”
“一般般滿意。”
盧椋失笑,“那還要從哪里補足嗎?”
孫撿恩的聲音悶聲悶氣的,“身體。”
盧椋:“什么?”
孫撿恩:“身體啦。”
她說完埋入了盧椋的頸肩,雙腿纏住盧椋,像是暗示。
盧椋問:“還要計時嗎?”
孫撿恩瞪大了眼,“還要計時?”
盧椋:“不是你喜歡這種感覺嗎?”
簡直像偷,還要爭分奪秒。
這下輪到孫撿恩冤枉了,“我沒有。”
盧椋:“最初不是你提的五分鐘?”
孫撿恩鼻頭都紅了,“那是你總是拒絕我,我想出來的……”
她聲音郁悶,“緩兵之計。”
盧椋:“我還以為你有這樣的……”
她斟酌了一會,“特殊愛好。”
孫撿恩氣得直喘氣,“才沒有才沒有。”
她去摸盧椋的身體,盧師傅線條,盧師傅比她更有觀賞性的軀體,孫撿恩也愛不釋手。
盧椋:“所以今晚是不限時嗎?”
孫撿恩:“又不是促銷。”
她催促盧椋快一點,等到兩個人一起擠進被窩,孫撿恩的雙手被束縛得不能動彈,她才意識到那句卑鄙撿恩后面對稱的四個字不是空穴來風。
盧椋也不演了,更懶得裝,她就是喜歡刺激的。
孫撿恩的羞恥無法合攏,她想要的贊美和滾燙的呼吸也刺激著她。
“喜歡撿恩的這里。”
“也喜歡撿恩的這里。”
“最喜歡……”
等到新年山間村落的活動以煙花的形式炸開在民宿外頭,筋疲力盡的孫撿恩想:我這輩子都離不開盧椋了。
她怎么這么有勁啊。
第63章 第六十三塊碑
最后盧椋說了什么, 孫撿恩已經不記得了。
第二天醒來孫撿恩側著身子卷著被子看著剛進屋的盧椋,“你去哪里了?”
房間的窗簾過分遮光,室內像還是深夜。
盧椋換了一身衣服, 外套是孫撿恩給她選的顏色。
在盧師傅看來不適合干活,卻是她難得的亮色,即便飽和度并不高。
盧椋:“和崔蔓去了趟采石場。”
孫撿恩眼睛還睜不開, 瞇了好半天,問:“很晚了嗎?”
盧椋:“還沒八點鐘, 你可以再睡會。”
孫撿恩很少睡懶覺,如果在家里, 這個時間她也已經起來了
她朝盧椋伸手, 盧椋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 “要我陪你睡會?”
孫撿恩唔了一聲, “我記得你昨天和我說過什么,有點忘了……”
室內開著暖氣,盧椋脫了外套, 里面好歹還有毛衣。
不像孫撿恩,全新的浴袍系帶也散開了,如玉的軀體全是一夜難消的痕跡。
盧椋沒有掀開被子, 光看她的脖子就了然了。
她有些懊惱,“我昨天很用力嗎?”
孫撿恩:“你好有勁, 難怪藍遷姐姐說你要是閑著沒事干也能去犁地。”
她的轉述實在轉不出藍遷天然的幽默, 盧椋淺淺嘆了一口氣, “那是她。”
“我讓她沒事可以我廠里搬石頭, 她說太累了不要。”
孫撿恩拽著盧椋, 女人也倒了下來,隔著一床被子, 孫撿恩的臉貼在盧椋的手邊,“那你會很累吧?”
昨晚喻沐和安璐輪番給孫撿恩科普。
她們也做過功課,非要談談盧椋這行的價值和價格。
孫撿恩實在說不出什么所以然。
喻沐鼻孔出氣,說不過如此。
孫撿恩想的全是盧椋的工作。
全是體力活,損傷也很大,就算大家都有職業病,盧椋這個行業的職業病也令孫撿恩擔憂。
她想過很多可能。
最初的時候盧椋說談兩個月,她想兩個月后分手,她肯定忘不了盧椋。
那萬一某天得到盧椋不在的消息呢?
那樣的工作環境,長久下去也是消耗。
她半天不說話,盧椋的手能感受到孫撿恩似有若無的嘆氣,她笑著問:“怎么了?”
“是不舒服嗎?”
她低頭去看孫撿恩的臉,女孩扯過被子,把自己埋了起來。
可是吸鼻子的聲音難以掩飾,盧椋有些疑惑,只好鉆進了被子。
“撿恩,是感冒了還是……”
孫撿恩之前和多愁善感完全不沾邊,結合外形過分置身事外。
談戀愛傷筋動骨的案例太多,盧椋自己也沉浸其中。
她當然能感受到孫撿恩的變化,喜怒哀樂,女孩展現得更多了。
萬事萬物都有兩面性,盧椋又擔心自己無法顧全孫撿恩。
她的聲音緊張了許多,在昏暗中試圖去捧孫撿恩的臉。
狡猾的魔芋女友卻偷偷調整了姿勢,導致盧椋的手正好碰到她最柔軟的地方。
孫撿恩淺淺地哼了一聲。
過分婉轉。
昨天還吻過這里的盧椋:……
孫撿恩的膝蓋撞了撞她,“盧椋。”
盧師傅:“有些人身體在這里,實際上已經走了。”
她的笑話一點也不冷。
孫撿恩親昵地湊過去,盧椋掀開被子一角,“看來你身體沒問題?”
“我身體很好,只是你們都說我很瘦。”
也不止孫撿恩瘦,都是同專業的喻沐和安璐在人群里都比例超群。
她們的大學就有篩選,就算學姐如謝漩,也很奪目。
盧椋:“是啊,好瘦。”
“奶奶總問我能不能把你養胖一點。”
孫撿恩也探出頭,鼻尖和盧椋相貼,被子下敞開浴袍的軀體貼著盧椋。
盧椋被同樣是孫撿恩選購的海馬毛內搭磨得發癢,人也搖晃,不得不伸出一只手去鉗制她。
“所以你怎么說的?”孫撿恩徹底醒了。
她喜歡這樣的早晨,好像她的一生中還有無數個這樣的早晨。
和盧椋相貼,和盧椋相處,和盧椋相愛。
光想想她的興奮卷土重來,深夜食髓入味的滋味再次誘惑著她。
“我?”
盧椋知道孫撿恩想做什么,她的手太有力了,這個瞬間有種自己捕撈了一尾人魚的錯覺。
“我只能說恕難從命了。”
孫撿恩也和盧椋的奶奶一起擺過攤,知道老太太不喜歡太文縐縐的用詞。
她也有名義上的奶奶,但那不過是李棲人給她營造的社會角色,往來更是稀少。
“我不信。”
“原話是什么?”
她們鼻尖相貼,孫撿恩都能聞到盧椋早晨涂的面霜的味道。
和她是同款。
石雕師傅雖然是女孩子,干這行時間長了,選品也很隨便。
奶奶用雪花霜,她也用雪花霜,很古老的味道。
很多時候孫撿恩試圖定義盧椋的味道。
近似薄荷,又很厚重。
勉強算膏體戀人。
本質還是石頭類的。
“原話……”
盧椋唉了一聲,“就說我們撿恩是大藝術家,需要保持身材。”
藝術是什么,對一把歲數的老太太來說也太書面,盧椋笑了笑,“說你以后要上臺表演,出現在電視上,她就懂了。”
“說,哦,那小恩也是大明星啦。”
“和小崔是同……”
她學奶奶的話也很像,聽得孫撿恩唇角上揚,趁盧椋還沒有說完咬上她的嘴唇。
盧椋嘶了一聲,“怎么忽然攻擊?”
“你是小貓嗎?”
孫撿恩:“我是盧椋的。”
她的情話無師自通盧椋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但永無止境也很可怕。
盧椋只好咬了回去,兩個人翻滾的時候壓到了窗簾的外部遙控,遮光簾大開,紗窗還是拉著。
還好外面是峭壁,不用在意是否走光。
盧椋坐了起來,看捂著臉的孫撿恩,也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重新關上了。”
“差點忘了和你說,崔蔓說要去鎮上吃早飯,要一起去嗎?”
“你的朋友們幾點起床?”
孫撿恩:“我問問。”
她卷著被子找手機,盧臉把她的手機遞給她,把孫撿恩的衣服順手放了過去。
她也沒什么別的事,似乎坐在一邊看孫撿恩發消息穿衣服也能看上半天。
完全是以前沒有想象過的畫面。
盧椋目光宛如鎖定,換衣服的孫撿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她瞄了盧椋兩眼,“要不我們不吃飯了,你再陪我睡會?”
盧椋:“我很想這樣。”
“不過昨天我擅自約了時間。”
她伸手幫孫撿恩穿衣服,一邊說起醫院回來路上聽到的消息。
孫撿恩:“那吃完飯過去?”
這樣的遠親完全不如朋友,彼此完全不熟,還差了輩分,孫撿恩毫無相處的經驗,還是要靠盧椋。
盧椋點頭,“你和張老師在微信上聊得怎么樣?”
“你的舞蹈具體內容我也無法給你參考,或許問問老師會更好?”
就算石雕和舞蹈不算同行,盧椋的審美并不普通。
這點昨天崔蔓也大力稱贊過,她是個很爽朗的人,贊美都不漂浮。
孫撿恩得知她和盧椋是一個大學的校友,也想多問問,不過昨天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和謝漩一起,只能擱置了。
孫撿恩點頭,“你不用擔心我。”
盧椋把她的頭發從衣服里撥出來,輕輕挽了個不需要工具的發髻,孫撿恩驚訝地偏頭,“你還會這個?”
盧椋:“以前選修過這樣的課程。”
孫撿恩昨晚的控訴無非是不滿意自己的身材不符合盧椋的審美,盧椋不知道怎么形容,這個時候順勢從側邊抱住孫撿恩單薄的軀體。
體溫隔著布料傳導,這樣的依偎很少人能抵觸。
她的下巴貼在孫撿恩的肩頭,“撿恩有比較欣賞的類型嗎?”
孫撿恩:“什么?”
盧椋也不瞞她,“我長到現在,第一個夸我漂亮的是你。”
“我媽從小到大都很可惜我的膚色遺傳了爸爸,每次和人聊天提起這事就捶胸頓足,說像是被醬油泡過。”
孫撿恩:“哪里像醬油了。”
她轉身捧起盧椋的臉細細端詳,“阿姨太夸張了,頂多像可可兌牛奶。”
盧椋:“我是可可?”
她的眉眼都比一般的女生英氣,好像能破紙而出。
孫撿恩總忘不了那天寺廟看見盧椋的那一幕。
僧人成群走過,煙花在高空炸開,月光也成為閃爍碎屑的一片。
盧椋就這么目不斜視地朝她走過來。
孫撿恩:“那我是牛奶嗎?”
盧椋笑了,“在說什么配方呢。”
“撿恩,昨晚說得有點過火了,但我想表達的是……”
盧師傅也很少這么正兒八經地把感情拆開說。
她一向懶得去了解別人的戀愛這么談的。
世界上沒有一模一樣的人,也不會有細節一模一樣的感情,她和孫撿恩也必然是無法復制的一對戀人。
要走到永遠,她必須開鑿出更平坦的路。
不要轉折,平淡或許也是一種幸運。
“你的心情我都能懂。”
“我也怕我不是你的審美,看,我手指粗糙。”
她伸出手,勾住孫撿恩的手,“還有豁口,你也看見過。”
盧椋的穿搭不談什么時尚,黑灰色是她的常用色。
或許人長大以后大部分都會選擇這樣的顏色,隱匿污垢,太容易沾染塵埃的明亮需要花時間清洗。
日復一日的生活實在太難做到細致入微了,活著是基本要求,好好活著是一種期待。
粗糙摸索著細膩,孫撿恩一瞬間好像看到了盧椋在廠里雕刻的場景。
不怎么愿意涂護手霜的盧椋也是為了能好好握住工具。
對孫撿恩來說,好好護膚也是為了好好跳舞。
她們的目的也是一致的。
她擁住盧椋,“反正我喜歡。”
盧椋差點又被她撲倒在床上,笑聲從胸腔傳出,和孫撿恩共振。
“這也是我的答案。”
“撿恩能毫不猶豫,我也一樣。”
“所以不要擔心,不要多想。”
盧椋把她抱起,正好這個時候有人敲門,門外傳來安璐刻意的聲音——
“查房!孫撿恩!你開門!”
喻沐恨不得現在離開,好丟人。
安璐還孜孜不倦,不知道在演什么。
孫撿恩埋在盧椋懷里不撒手,“我不想吃早點了。”
盧椋:“可我想吃。”
“之前藍遷帶你去的那一家,我都沒吃過呢。”
“想嘗嘗你說味道不錯的餛飩到底多不錯。”
孫撿恩眼眶酸酸的,她沒想到盧椋記得她之前的話。
似乎只要她說想要,盧椋都會達成。
媽媽,我太喜歡盧椋了。
孫撿恩想,請你們祝福我們白頭到老吧。
第64章 第六十四塊碑
一起去鎮上的時候, 喻沐和安璐各坐在孫撿恩身邊。
副駕駛座的崔蔓和盧椋聊早晨見過面的采石場老板。
她們談論的場地和價格對后排的女孩們來說沒什么意思,安璐困得直打哈欠,孫撿恩問:“你們沒睡好嗎?”
喻沐冷冷地說:“她打游戲打到半夜。”
安璐:“你好意思提, 早知道就不帶你打了,人菜癮還大,不然我早睡了。”
她倆好像處在同一空間就爭吵不休, 孫撿恩又感覺得出這兩個人也不是互相討厭對方。
她只好微微后靠,方便這兩個人吵架, 又問:“那你們可以拒絕我的。”
安璐:“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嗎?”
喻沐:“后天。”
安璐:“沒區別啦,我還沒參觀盧師傅的石雕廠呢。”
“地方雖然小, 但沒車寸步難行。”
孫撿恩:“可以下次再來。”
她聲音總是被朋友的聲音蓋過, 這句下次再來顯得她才是揚草土生土長的。
安璐嘆氣連天, 喻沐看了眼開車的女人, 這段路一環一環,哪怕太陽已經爬上山了,依然給人一種山要入云的錯覺。
“撿恩,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這里。”
喻沐:“是……”
孫撿恩:“更喜歡盧椋。”
坐在副駕駛座的民間藝人喔了一聲。
生怕空氣都能令人吃飽,安璐轉移了話題,和崔蔓聊起她的音樂會。
鎮子路程不遠, 二十分鐘會經過一座小山,零星的泥土房是遷移的痕跡。
再開過一座老橋, 就看到了不少很有現代感的房子。
那樣的現代感更接近七八十年代, 安璐問孫撿恩:“你之前來過一次?”
孫撿恩點頭。
盧椋隨便找了個地方停車, 一行人下車后崔蔓帶著安璐和喻沐先過去了。
今天正好碰上小鎮的集市, 路邊擺滿了攤子。
安璐什么都新鮮, 又要看圈在一起的大鵝,又要去看一窩兔子。
嘴上說有什么好看的喻沐也走不動路, 崔蔓隔著幾個人朝盧椋聳肩,喊:“你先去點上。”
盧椋牽著孫撿恩的手走了。
百年老店只剩下門口的位子。
石板路邊隔著圍欄是鎮上的河水,冬日淺灘,偶爾有鴨子游過。
這么冷的天還有人在渡口洗衣服,晨光飄在水面,孫撿恩忽然說:“盧椋,你是金色的。”
盧椋:“那很值錢。”
孫撿恩笑了。
“給你去點吧,上次你吃的什么都點上。”她坐在位子上不打算動了,孫撿恩問:“那崔蔓姐姐呢?”
“我不知道她愛吃什么不吃什么。”
盧椋:“她很好糊弄的,沒有忌口。”
早餐也談不上什么忌口,頂多是餛飩放蔥和香菜,孫撿恩擠在蒸籠打開的熱氣里,不知道盧椋拍了一張照片。
盧師傅的微信朋友圈消息很雜,除卻令孫撿恩摸不著頭腦的集贊送東西,還有視角極其詭異的工廠貓貓師傅。
甚至還有舔毛合集,藍遷評論的哈哈哈幾乎能占滿手機頁面。
孫撿恩偶爾能理解甘瀾瀾說藍遷很煩。
盧椋新發了一條美好的清晨,還沒來得及看最新評論,微信對話框彈出新消息。
她之前聯系的收藏家回復了。
對方確認了盧椋的身份后告訴盧椋——
她是替朋友購買的,也給盧椋提供了單據。
單據泛黃,也看得出購買人和銀行卡賬號。
盧椋盯著上面的名字看了許久,久到孫撿恩點完早餐坐到她身邊,她還在發愣。
孫撿恩以為她又有工作,湊過去看,“你要走了嗎?”
盧椋搖頭,迅速把熄屏的手機點亮,“撿恩,你知道你媽媽的銀行卡號嗎?”
李棲人的后事不是孫撿恩辦的,但她是李棲人的直系親屬,堂姐帶著她去銀行辦理過相關手續。
她嗯了一聲。
盧椋:“這張卡,是你媽媽的嗎?”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轉賬單據,孫撿恩輕而易舉地認出了李棲人的字跡。
她驚訝地看了好幾眼,“字是媽媽的,不用核對。”
轉賬的數額對孫撿恩來說也不算很大,做個墓碑都能開價二十萬的富婆不知道這筆錢對盧椋來說是巨款。
她的廠子改革后買的第一批新工具就是用畢設換來的錢買的。
盧椋深吸一口氣,正好店家先送來了一屜小籠包,熱氣幾乎模糊了盧椋的神情。
孫撿恩差點以為盧椋哭了,她問:“這是* 什么?”
盧椋:“你還記得我給你看的,我大學的畢設玉雕嗎?”
孫撿恩點頭,那玉雕和她很像。
她忽然覺得自己昨晚的抱怨好幼稚,盧椋在沒見過自己的情況下都能做出那樣的作品。
這也不用再次證明喜歡了。
她又莫名高興了許多。
盧椋:“我托學校老師問了作品的去向,她說目前在一個收藏家手里。”
“我和她聯系上了,她給我看了這個。”
“說朋友家沒地方放,托她買,也算贈予她了。”
周圍喧囂,偶爾有車經過,這樣的早餐店翻臺很快,隔壁桌換了好幾個人。
盧椋和孫撿恩坐在一起,無人在意忙碌的早晨這一對情人在說什么。
忽然的信息太措手不及,孫撿恩愣住了。
崔蔓帶著兩個小妹妹過來的時候,孫撿恩和盧椋還面面相覷。
安璐問:“怎么了,玩誰先眨眼就輸了的游戲?”
喻沐坐到一邊,“看來你很有經驗,不務正業。”
安璐已經習慣喻沐嘴上的刻薄了,無視她拿走眼前的豆花,“這怎么分?”
“燒餅是整個的?這也太大了。”
“這餛飩里的又是什么?”
崔蔓:“肉燕,隨便嘗嘗。”
她的筷子在盧椋眼前揮了揮,“你倆干啥呢,一起神游,這也算神交嗎?”
盧椋:“吃你的吧。”
崔蔓還在笑,孫撿恩問盧椋:“那你說的這個人,是我媽媽的朋友,還是媽媽們的朋友?”
安璐和喻沐對視一眼,都希望對方問問出什么事了。
盧椋:“先吃飯,我等會問問她。”
“她回消息也很慢的,不著急。”
吃早餐的時候盧椋順便把這事說了,崔蔓知道盧椋畢業那年發生了什么,很意外:“這么巧?”
她認真地看了孫撿恩幾眼,“我說呢,怎么第一次見她就覺得好眼熟。”
喻沐:“這句臺詞我好像哪里聽過。”
安璐差點笑噴了,孫撿恩還在發呆,如果不是盧椋把她拎著的醋壺拿走,恐怕她的餛飩要變成醋泡餛飩。
“愛吃醋也不用靠喝的。”
盧師傅像是嘆氣,崔蔓笑了兩聲,“那你倆很有緣分啊,上學天南海北,又算同出一源。”
“明明沒什么交集,沒想到遇上之前,就有牽扯了。”
崔蔓一向能說善道,“那盧椋的畢設石不是成了撿恩媽媽留給她的遺產了嗎?”
安璐捋了半天,問盧椋:“既然李老師和這個收藏家是朋友,為什么撿恩說葬禮沒看到這個人呢?”
盧椋:“我看她的朋友圈好像之前都在國外生活,可能收藏之后就委托給專業的團隊保管了。”
結合孫撿恩描述的李棲人盧椋搜資料看到的,這位前輩性格挺孤僻的。
當年明顯是孫飄萍人緣更好。
人和人的關系需要維系的,人死如燈滅,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只有李棲人把孫撿恩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照顧。
安璐:“李老師真的是……”
她一直很怕李棲人,也不知道長輩到底在想什么。
李棲人好像不喜歡孫撿恩,是沒辦法才養她的,但如果她恨孫飄萍,那直接不要領養孫撿恩也可以。
無論是名字還是孫撿恩的人生,李棲人的行為都令人難以理解。
孫飄萍死后拉扯近二十年,她到底有沒有后悔過。
盧椋拍了拍孫撿恩的肩,“先吃,天大地大,填飽肚子最大。”
崔蔓:“是啊。”
她一雙眼睛寫滿了故事,充滿置身事外的明亮。
“你倆這很順利了,我還見過分開個七八年的,感情和緣分,也是失之毫厘,可能永不相見了。”
她喝豆漿都像是喝酒,瀟灑得沒邊。
大家背后都是小鎮清晨的溪邊,岸邊的龍舟早就廢棄,不遠處集市的叫賣不絕如縷。
孫撿恩:“我和盧椋不會的。”
崔蔓:“你們有沒有父母反對,彼此也沒有跨不過去的隔閡,自然會順利許多。”
安璐拍了好幾張這一桌早餐,撐著臉問崔蔓:“我聽說崔老師是道士協會的,能看姻緣嗎?能給我看看嗎?”
崔蔓露出痛苦的表情,“少沾為妙。”
她指了指面前這一對,“她倆算好的,你都不知道有些分開十年八年的,要么見面吵得天昏地暗,要么干脆互不搭理。”
“這大概就是新型單身稅吧。”
喻沐看還要給盧椋分一半餛飩的孫撿恩,又看向一頓似乎能吃二十個餛飩的女人。
難以想象戀愛還要吃剩飯,她臭著臉哼哼,“以后的事誰說得清楚……呃。”
她被安璐踩了一腳。
安璐:“不要小看魔芋啊,頂飽又健康,最能長命百歲。”
盧椋聽笑了,看向孫撿恩:“我忽然覺得這個外號很可愛。”
孫撿恩又往她碗里扔餛飩,如果李棲人在她絕對會被教育太沒禮貌。
但是盧椋的話,沒關系的。
孫撿恩眨眼,“那請多吃吃我吧。”
“這樣盧師傅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第65章 第六十五塊碑
鎮子上有很多能逛的地方, 崔蔓純粹帶安璐和喻沐玩去了。
孫撿恩和盧椋慢悠悠在鎮上轉悠。
集市擺攤的人不少,看孫撿恩看了好幾眼冰糖草莓,盧椋買了兩串。
兩個人沒走幾步, 她的手機就響了。
來自她備注的收藏家的語音通話。
盧椋有些奇怪。
信息頁面還有對方發的消息。
轉發了盧椋朋友圈的消息,是她發的孫撿恩照片。
【收藏家王老師】:你和這個女孩是什么關系?
【收藏家王老師】:請回復我。
盧椋回撥了電話,孫撿恩跟在她身邊, 專心咬著冰糖草莓。
冬天的小溪籠罩在太陽下,路邊不少曬太陽的老人, 穿的衣服都大差不差。
或許是公休日的原因,小鎮上的游客也不少。
也有人在溪邊灘涂搭帳篷, 大冬天還有人放氣球風箏。
盧椋找了個溪邊的長凳拉著孫撿恩坐下, 和那邊的王老師打了聲招呼。
“你好。”
孫撿恩似乎被這串草莓甜到了。
她很少產生食欲, 吃飯只是為了維持生命體征, 好不容易有了興趣,還要考慮熱量和糖分。
可見李棲人對她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
“小盧老板,不好意思, 我看到了你剛才發的朋友圈照片。”
“她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
王老師的聲音聽上去還算年輕,盧椋看過她的照片,見面完全是姐姐的類型。
盧椋:“那是我的女朋友。”
對方有些意外, 盧椋又說:“是李棲人老師的女兒。”
漫長的沉默。
孫撿恩望向盧椋,盧椋干脆轉成了視頻通話。
那邊也接受了, 盧椋這邊攝像頭拍出她和孫撿恩, 她們的手機屏幕看到那邊某個書房里的女人。
女人背后還掛著字畫, 盧椋也在邊上看到了玻璃柜里的玉雕。
王老師:“她就是棲人的女兒?”
盧椋有些奇怪, “您不是說李老師是您的朋友嗎?不知道這件事?”
那個女人說:“給你發的單據也不是我經手的, 當時也有人負責這件事,我人還在國外。”
“也是前段時間才回國的。”
她看著鏡頭里的孫撿恩, 完全看不出李棲人的影子,“居然是她的孩子嗎?”
孫撿恩倏然抬眼,“您也認識我媽媽?”
“你的媽媽我當然認識。”
盧椋解釋:“她是孫老師的親生女兒,但是李老師養大的。”
孫撿恩的身世要概括也很簡單,孫撿恩并不遮掩,盧椋也這么說下去了。
冰糖草莓實在太甜,孫撿恩把它遞給盧椋,拿走盧椋的手機和那邊的女人說話。
“老師你和我媽媽是朋友嗎?”
她的全名是王蕨,朋友圈里還有一些印章作品。
盧椋無法判定她是不是學跳舞的。
孫撿恩似乎不在意,反而是對方先做了自我介紹。
“非要區分的話,我和你的親媽媽更熟。”
“當年是她在國外演出,是我陪她做試管的。”
真相很容易不打招呼,普普通通地說出來。
孫撿恩:“什么?”
“那棲人媽媽知道嗎?”
王蕨:“我不知道。”
孫撿恩:“可是你們不是朋友嗎?”
王蕨笑了:“不是朋友,和朋友的好朋友就合得來的。”
“非要說的話,我并不喜歡她,她也討厭我。”
孫撿恩:“那她還讓你幫她買盧椋的畢業作品……”
王蕨:“那是她知道我在國內有個收藏公司,她只有碰上和飄萍有關的事才會開口。”
李棲人都死了,王蕨也有些感慨,“小盧老板真是你的女朋友?”
孫撿恩點頭。
隔著手機,在上午的日光下,她的面孔也令王蕨想起孫飄萍。
孫飄萍一直想要聯結的關系,李棲人無法給她緊密的安全感。
她們總是爭吵,因為工作方向,因為孫飄萍的傷,因為她們要在哪里定居,因為領導的壓力。
從南到北的列車帶她們去了更廣闊的天地,年少的感情再火熱,也無法達到孫飄萍偏執追求的骨血交融。
她才是更瘋狂的人。
這是新年的第二天,孫撿恩還沒過生日的二十一歲。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毫無準備地知道她生母性格另一片的極盡偏執。
盧椋默默地坐在孫撿恩的身邊,她慶幸自己出門戴了耳機,一人一只,在陽光下聽有些發冷的前塵。
孫撿恩是孫飄萍的事以密成。
也不能算報復,那時候她已經和李棲人徹底決裂了。
她似乎清楚地知道李棲人無法給她想要的聯結。
明明她們都失去了家人,沒有人能阻礙她們相愛,彼此依然像兩塊天然相斥的磁石,越是靠近,越是相愛,就越趨近分離。
孫撿恩聽得喉頭哽咽。
初次見面的阿姨長發盤在腦后,她的背景里有合照,結合她無名指的戒指,似乎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她看著孫撿恩的目光感慨居多,也有不可置信。
王蕨:“怪我這二十年沒回來過,我不知道……”
她并不是舞蹈專業的,和孫、李二人也不是校友。
當年的相識算巧遇。
她是在街上撿到了孫飄萍的手鐲。
廉價的金包銀鐲是孫飄萍從揚草出生的證明,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最后東西。
如今也成為李棲人的遺物,在孫撿恩的行李箱里。
不過孫撿恩成為她們的遺物,令王蕨難以冷靜。
孫撿恩身體顫抖,盧椋還是有疑惑,問:“那當年孫老師生下撿恩,您不在嗎?”
既然是出國陪著一起的朋友,又為什么會不知道孫撿恩的身世?
王蕨似乎家世不錯,全家都在海外定居,部分國內的產業也有固定的管理人。
這次她是聽說李棲人死了才回來的,正好管理那方面聯系她,說李棲人多年買下放在館里的玉雕也有人問價。
“我趕到的時候飄萍已經不在了。”
“第二天李棲人告訴我,飄飄的孩子也活不成。”
王蕨深吸一口氣,“我和她大吵一架,她說我離間她們,我一氣之下就走了。”
“我沒想到她是騙我的。”
她討厭李棲人從言語也聽得出,孫撿恩想了想問:“你為什么討厭棲人媽媽?”
她的不安太明顯了,盧椋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像是安撫。
王蕨:“她明明知道飄萍想要什么,卻總是不給她。”
或許是在小輩面前太情緒化很失禮,王蕨也平復了好一會。
“抱歉,我太激動了。”
她臉上也有細微的皺紋,孫撿恩很難想象孫飄萍如果或者,現在是什么樣子。
她一點不了解生她的媽媽,卻是孫飄萍無可爭議的一部分。
在揚草劇團遇見的張老師提起孫飄萍,說她努力,比誰都堅強,抓住機會就不會放過。
她是發掘媽媽的老師,雖然有收到孫飄萍問候和寄出的禮物,卻沒有感情上的評價。
張老師說你媽媽從沒有和我提過,改天我整理好信件一起交給你。
那天她和孫撿恩談完似乎還有什么困惑,欲言又止還是沒追問。
王蕨撕開了孫撿恩對母親的幻想,她頭一次感受到孫飄萍不是別人口中的傳奇。
她不過是有私心有脾氣的普通人。
李棲人不說的那些部分,在日記里提到我們爭執,和撕掉的那些內容,是不是王蕨現在說的內容?
她們決裂了。
李棲人覺得孫飄萍背叛了她。
但王蕨說孫飄萍是分手后才做的決定。
孫撿恩想了好半天,問:“我媽媽想要的是……”
她不是很懂孫飄萍,這個瞬間也沒空預設答案,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她想要棲人媽媽和她結婚嗎?”
王蕨:“是。”
“她要李棲人拋棄一切,和她去國外結婚。”
孫撿恩:“不可以嗎?”
她們根本沒有顧慮,不像我和盧椋。
至少有一方還有牽掛。
那邊的女人笑了,“小恩,我可以這么稱呼你吧?”
“當初……”
盧椋靠在長椅的靠背上,偶爾有狗自己遛自己東聞西嗅。
漂亮的天氣,漂亮的撿恩,不漂亮的故事。
她不知道自己只是想找回畢設作品的去向,竟然牽扯出這么多。
很復雜的感情,盧椋不做任何評價。
每個人都處境不同,故事也早隨著兩個當事人的死結束了。
人生大事,只有身后事關乎活人。
有些人舉辦葬禮是辦給別人看的,是社交行為。
孫撿恩不為了社交,只為了媽媽。
不知道為什么,此刻望著溪水對面綠道的盧椋想。
或許撿恩會推翻她想要的墓碑。
王蕨也沒有全部說完,她顯然也有自己的事,問了孫撿恩在揚草做什么后,又詢問孫撿恩要住到什么時候,說她會來一趟的。
是祭拜也是作為長輩的心意。
視頻結束,孫撿恩摘下耳機,耳機裝入耳機倉合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盧椋摟住孫撿恩,掌心撫了撫她的肩頭,像是把人往自己懷里塞。
“想哭就哭。”
盧椋不用香水,就算她們用一樣的洗衣液,盧椋的身上總會籠上一層粉塵的味道。
她比孫撿恩想象的關心自己的健康,就差把體檢報告打印出來給女朋友看了。
比起孫撿恩的不想活,盧椋總說大家誤會她了。
她還想活到老,工作到老,石頭也有宇宙,她孜孜不倦。
就怕身體先老,像爺爺一樣有心無力,手也顫抖,再也做不下去了。
“盧椋。”
孫撿恩從前覺得孫飄萍對舞蹈是天然熱愛的。
但她的存在對孫飄萍是致命犧牲。
哪怕這個行業也算青春飯,她的老師們大部分晚育,也是為了工作讓步了。
“如果媽媽不生我,就不會死。”
“就算是二十年前,科技也沒有很差很差……她有錢,也在好醫院,還有好有錢的朋友……”
“為什么會死呢。”
“她要是不生我……”
盧椋知道孫撿恩要說什么,她吻了吻孫撿恩的唇,卷走了一些眼淚。
或許喜怒哀樂都是咸的。
盧椋不在意路過的小孩起哄,她的眸光映著接近中午的日光,宛如她自己雕琢的神像,自然的金光比泥塑外人工制造的金箔更動人。
“沒有你,我的人生或許也很寂寞。”
盧椋搖頭,“撿恩,以后不要這么說了。”
“你媽媽想要聯結,她也做到了,我相信她考慮過風險。”
雖然這個風險一旦到來,就是百分之百的離去。
從鄉村飛到城市舞臺的無根浮萍怎么可能毫無野心。
只是越向上越寂寞。
她無法從戀人身上獲得絕對的安全感,于是產生了孕育一個比戀人更緊密,無可分割的關系。
“她是全世界最期待你到來的人。”
“我排第三。”
孫撿恩眨了眨眼,眼淚好像撒了金色亮粉的珍珠。
“為什么是第三?”
盧椋:“第二是你養大你的媽媽。”
“我雖然是第三,但后面寫著括號,虛擬排位。”
她捧著孫撿恩的臉,把這張宛如神造的面龐擠出滑稽的表情,最后笑著貼上去。
“撿恩,你的眼淚是甜的。”
孫撿恩暈乎乎的,“什么?”
她自己沾了沾,賭氣地看了眼盧椋。
淺麥色肌膚的女人在光下笑了笑,給了孫撿恩一個無比安全的擁抱。
“你媽媽回到了故鄉,你也回到了故鄉。”
“在你的故鄉長大的我,和你相遇。”
“雖然這時候說很不好。”
盧椋勾住孫撿恩的手,“但我很慶幸,我是幸運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塊碑
早餐吃得太飽, 跟著安璐的喻沐嘀咕了一路完蛋。
安璐雖然沒有喻沐和孫撿恩這么嚴格要求自己,面對碳水和碳水的組合早餐也很心虛。
要是老師知道絕對會說她們完了。
帶著她們玩的民間藝人一路聽兩個女孩算熱量,一邊搖頭一邊問:“撿恩會留在這里過年, 那你們呢?”
崔蔓愛熱鬧,她對揚草的大部分村子都很熟悉,也有年幼跟著家人到處跑的原因。
安璐的朋友和她認識, 她也是這次真正見到本人。
對方在正經歌手里排不上號,或許短視頻APP的十秒歌手都比她的作品播放量高。
但她的曲風另辟蹊徑, 有些完全是為恐怖游戲量身定做的。
就算見過照片看過她視頻,安璐依然覺得崔蔓神秘。
就像盧椋。
她想:難怪孫撿恩喜歡這里, 什么都新鮮。
但人也很容易喜新厭舊, 她還是擔心孫撿恩, 畢竟她無親無故。
留在這里過年, 就算盧椋對她很好……
“我們?我們又不是……”
喻沐的話被安璐打斷:“我們會過來的。”
“什么?過來?你不上班了啊?”
喻沐本人也在劇團實習,她為了規避和孫撿恩在一個空間,學校不是一所, 但劇團是。
現在同學玩自媒體玩得很溜,非要論粉絲,她和孫撿恩加起來還沒有個別同學來得人氣高。
喻沐家里也不要求她變現, 她早就選好自己要走什么路了。
至少得是終身的藝術家,行業內的標桿不要太多。
但如果孫撿恩不跳了, 她不至于不跳, 但會無聊很多。
“上啊, 這不是回去就上班嗎?”
安璐點頭, “雖然今年沒有之前假期多, 休個一周來這里過春節沒關系吧。”
她家長開明,“我就說我的好朋友撿恩在老家很孤單, 讓我媽媽也陪陪我。”
她似乎已經打算好了,“全家出游過節,不是很常見嗎?”
喻沐:……
崔蔓:“好啊,我春節還要辦音樂會,你們可以來看。”
喻沐是個干什么都很需要計劃的人,她按照一般歌手辦演唱會的規格問:“開票了嗎?”
崔蔓搖頭:“還早。”
喻沐:“就剩一個月了。”
崔蔓:“場地還沒談下來呢,等盧椋那邊交涉。”
明明是玩音樂的,她渾身上下看上去不超過兩百塊,衣衫落魄,眼神倒是很明亮。
剛才路過一家賣葫蘆絲的攤位,還買了新家伙。
喻沐不得不承認,她比學校音樂系的學生看上去有范兒。
崔蔓:“我聽邱艾說,劇團那邊的老師邀請撿恩加入春節活動,搞不好和我的音樂會合并了。”
她冷不防補了這么一句,安璐倒是沒什么反應,喻沐:“什么?她還要在這現場演出?”
她們走向盧椋停車的地方,正好經過盧椋和孫撿恩停留的地方。
已經過中午的飯點了,幾個早餐吃得晚的人一點也不餓。
灘涂上人也不少,坐在長椅上的兩個人摟抱也算特別。
但親嘴就……
喻沐問崔蔓:“不是說你們民風淳樸嗎?”
安璐:“你也別太古板了,之前不是孫撿恩談戀愛了你才考慮,既然你不是暗戀人家,就別這樣。”
崔蔓聳肩,“分明是你們城里人千層套路,把石頭都烤出心了。”
她完全沒有看別人親熱要避諱的模樣,斜挎著葫蘆絲走過去,“盧椋,走嗎?”
孫撿恩埋在盧椋肩窩,這時候才不好意思。
盧椋還在笑,“走。”
“你逛完了?不是說二胡放在鎮上修理了?”
崔蔓:“讓虞谷順路給我送回家了,不過你還要繼續約會,我打個車帶那倆走也行。”
安璐跟在后面抽了抽嘴角,“我們是什么買一送一嗎?”
喻沐已經發現孫撿恩哭過了,她問盧椋:“撿恩怎么了?”
孫撿恩:“沒事。”
喻沐:“我問的是你女朋友。”
盧椋:“應該是被我感動到了?”
她低頭看孫撿恩哭紅的鼻頭,“撿恩現在終于知道了。”
喻沐聽得沒頭沒尾,“知道什么?”
孫撿恩深吸一口氣:“回去和你們說。”
回去的路上喻沐總看孫撿恩,但換成了孫撿恩坐在副駕,她又不好問。
喻沐總探出個腦袋,安璐和崔蔓說:“她好像一只大鵝。”
崔蔓和誰都能打成一片,很少有人討厭她。
盧椋和她認識多年,知道她是真的誰也不喜歡。
崔蔓之前太熱心幫助一個女孩,差點散盡家財,結果對方想要以身相許。
可見人再回避,有些桃花無論好爛,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盧椋問她后悔幫忙嗎,崔蔓又說不后悔。
如果慈悲也可以是一種特點,崔蔓才是真正的普照。
朋友也自愧不如。
喻沐聽見了,“你才是鵝。”
沒想到孫撿恩忽然插嘴:“盧椋更像鵝。”
開車的盧師傅咦了一聲,“為什么?”
崔蔓:“你脖子長吧。”
安璐:“有烏骨雞,沒聽說過有烏骨鴨啊。”
喻沐:“會咬人,難道她真的把你欺負哭了?”
……
盧椋這輩子沒這么委屈過。
日頭西斜,都是下午了,早飯吃多了的幾個人一點也不,車開向飛星村。
翻修過的山道也經常兩車交匯,節假日旅客多,也有不少巡回做生意的客商群。
孫撿恩看了兩眼開過去的棉被貨車,哭過的雙眼水蒙蒙的,“之前盧椋老拒絕我,很像網上套大鵝視頻里的鵝。”
“在我以為要得到的時候,她又躲過去了,讓人空歡喜一場。”
崔蔓哇了一聲,“精準。”
盧椋哭笑不得地回懟:“那你豈不是鵝中之王。”
安璐笑得差點岔氣,她雖然看不到孫撿恩的表情,卻覺得這樣的孫撿恩大有不同。
哪怕她們是朋友,多年的相識都不如孫撿恩在揚草這段時間的改變。
可見不是什么人都適合長居一處的。
機遇在外,命運或許早設下了捕網,看你能撈到什么。
魔芋也能撈到巖石之心,在故鄉略微顛簸的盤山公路上當著大家的面抱怨。
喻沐完全沒聽出這是另一種親昵,宛如木頭一樣追問盧椋怎么欺負孫撿恩的。
安璐捂住了她的嘴,在崔蔓的哈哈大笑里問盧椋:“你們等會兒是不是還有事?”
盧椋看了眼孫撿恩。
滿腹心事的孫撿恩點頭,“盧椋找到了我媽媽的親戚,我們打算去拜訪。”
崔蔓:“那行啊,回去大家自由活動。”
這段紅線也有她的功勞,崔蔓任勞任怨做起地陪,說帶兩個女孩去村里看人家怎么打年糕。
如果不是跳車有風險,喻沐都懷疑自己是下鄉打工的。
幾個人在酒店門口解散。
管理之前做過調研,有提供自行車。
孫撿恩有些失望:“很難騎吧。”
村子里來往的大部分是電動車,新國標的風還沒吹到山村,有些村民開車簡直風馳電掣。
揚草去年舉辦過摩托車錦標賽,現在依然有摩友來采風,引擎轟轟,老人家都習以為常了。
盧椋:“你對我這么沒信心?”
石雕師傅長年累月在工廠里待著,就算沒有做過專業的力量訓練,也不至于虛成這樣。
也不知道酒店管理從哪里找復古自行車,居然是更有年代的大二八。
如果個子不高,恐怕踮腳都上不去,也沒有后座。
前臺還跟著盧椋出來,生怕盧椋不會騎。
孫撿恩:“是我心疼你。”
她的害羞都像是隱藏盲盒,大部分時間不懂得避諱,幾乎可以無時無刻釋放愛意。
盧椋的免疫力也提高許多,“我也心疼你,所以上來吧。”
孫撿恩毫無坐這樣車的經驗,問盧椋:“你之前騎過嗎?”
“小的時候我爸這樣載過我,”盧椋想了想,“那車是他結婚前買的。”
“以前結婚流行三大件,電視機、電冰箱和摩托車。”
“結婚后很少騎自行車了。”
孫撿恩又問:“那你會開摩托車嗎?”
盧椋:“那只能是無證駕駛了。”
孫撿恩不懂這些,盧椋和她聊天順勢把她抱上車。
冬天的外套不是棉服算不上臃腫,在觀望的前臺眼里,盧椋幾乎是單手把孫撿恩拎上車的。
“還要考證啊?”孫撿恩的手也被盧椋抓著攀在了車把。
這一刻她也像個小孩子,盧椋的經驗也來自小時候的自己。
“自行車就不用考了,”盧椋試了試踏板,鏈條發出清脆的聲音,“撿恩,抓穩了,我們要出發了。”
還沒有到傍晚,下午的陽光是金黃色的,把山村的一切都照得金光燦燦。
在孫撿恩眼里,路過的小狗是金黃色的,村民家門口曬的臘肉和蘿卜干也是金黃色的,路過的老人家是金黃色的。
天空、樹木、村道。
凹凸不平的小路令自行車顛簸,她像是被盧椋完全籠罩了。
很溫暖的顏色。
很溫暖的女朋友。
盧椋說她很幸福,孫撿恩認識她以后,感受到了很多瞬間的幸福。
晨起的親吻、一起刷牙的時候盧椋擦去的牙膏沫、家里新買的烤面包機。
盧椋會學著那一聲的叮,無論用了幾次都說太好玩了。
這是媽媽想要的聯結嗎?
愛不是世界上最能跨越血緣和身份地位、資產等等的東西嗎?
那要多愛,才會滿足到永遠安全呢?
棲人媽媽沒有做到嗎?
可這不是相互的嗎?
孫撿恩知道了真相,卻依然有不知道的地方。
等自行車過了好幾個轉彎,偶遇了不知道幾條村狗,她才想起來要問盧椋。
“我們去哪里?”
也有不知道哪個城市來的學者來古村落考察,導游的擴音器聲音遙遙。
盧椋繞過游客,像是心中有地圖。
“去你想去的,媽媽的小學。”
“再去你媽媽的親戚家。”
“然后呢……我們就可以吃晚餐了吧?”
騎車的盧師傅額發被風吹開,她的手套還是在鎮上買的,都很幼稚,一顆西紅柿和一朵蘑菇 。
孫撿恩攀著車把,問:“你餓了嗎?”
盧椋:“現在不餓,但我是凡人啊。”
她沒有再踩踏板,任由自行車向前滾動,還好是下午,風吹在臉上也不冷。
“我們撿恩,是老天賜給我的小神仙嗎?”
她贊美孫撿恩也坦坦蕩蕩,一見鐘情或許也有那年熬夜又熬夜建模做畢設的影響。
所以在遇見的那一刻,變成俗套的,未能反應過來的——
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她。
小路的盡頭是一所荒廢的學校,孫撿恩已經看到建筑的輪廓了。
再遠一些又是綿綿的青山,云朵裂成一片片,車輪滾啊滾。
孫撿恩忽然松手抱住盧椋的腰——
“我要和盧椋永遠在一起。”
神仙不老有什么好,愛比神更永垂不朽。
第67章 第六十七塊碑
孫撿恩陡然的松手和擁抱搖晃自行車, 盧椋嚇了一跳,還好穩住了。
“忽然松手,不害怕嗎?”
車沖到了坡地, 自行車緩緩向前,盧椋把車停在路邊,笑著問孫撿恩。
“是盧椋的話, 我不用害怕。”
孫撿恩還是坐在自行車前杠上不松手,結合前方學校, 給盧椋一種孩子哭鬧著不肯上學的既視感。
盧師傅偶爾還是很不解風情,“不害怕就下車吧, 我們要在這里抱多久呢。”
孫撿恩還是不松手, 從盧椋懷里抬眼看她:“不能再抱一會嗎?”
盧椋:“你屁股不硌嗎?”
孫撿恩鼻尖蹭著盧椋敞開外套里面的粗毛衣, “那你安慰安慰我。”
盧椋垂眼, 低聲還含著揶揄:“安慰什么?撿恩的屁股嗎?”
孫撿恩:“那你試試。”
這路上也不是沒人,偶爾還是有車經過,再往前開就是村里的某個工坊。
崔蔓帶著安璐和喻沐去的就是那個方向。
盧椋:“青天白日的, 我還沒有這……”
孫撿恩忽然攀著她的脖子,閉上眼。
盧椋實在沒好意思問藍遷談戀愛是不是天天親。
上網咨詢,底下都是帶著小表情的, 類似小狗,走吧, 這里沒我們事的評論。
反正孫撿恩每天不止一天親。
那以后她們異地要怎么辦呢?
盧椋手指勾了勾孫撿恩的鬢發, 對方唇角翹起, 這會正好悄咪咪睜開眼睛, 被盧椋逮個正著。
盧椋吹開她的劉海, 軟綿綿的親吻落在她的額頭,好像蜻蜓飛過。
“好了, 下車吧。”
“硌屁股了。”
孫撿恩知道盧椋縱容她,撒嬌越發自然。
睫毛顫巍巍,像是提醒。
……
自行車停在學校邊上,銹跡斑斑的大門結滿了蛛網。
飛星村比隔壁幾個村子大許多,以前的小學也是和隔壁的學生一起的。
不過隨著城市化,* 村小的學生都去了鎮上,最后都去了縣城,這些建筑廢棄,目前還沒有完整的改造方案。
盧椋和孫撿恩進去的時候里面也有人,似乎在拍寫真,看見肢體親密的兩個女人過來,多看了兩眼。
孫撿恩:“我忘記拿……”
盧椋:“我拿了。”
她從酒店離開還背了個挎包,孫撿恩都沒注意盧椋什么時候把相冊放進去的。
盧師傅翻開相冊,“我隱約記得你給我看過你媽媽的畢業照,是小學的還是初中的?”
孫撿恩湊過去看,“小學的。”
盧椋對相冊不熟悉,孫撿恩翻了很多遍,知道哪張在哪里,很快找到了。
她們站在荒草叢生的教學樓前今昔對比。
以前的村小一個班也沒幾個人,小地方教育資源不好,低年級一個老師,高年級一個老師也勉勉強強把孩子帶出去了。
孫飄萍的畢業照沒有塑封,邊角泛白起皮,似乎還被水打濕過。
背后還有李棲人的批注:好傻。
孫撿恩不高興地說:“哪里傻了。”
舞蹈專業對身體要求很高,不像其他的專業,偏要強求或許也能強求到什么。
對學舞蹈的孩子來說,她們更早接受天賦的碾壓,孫撿恩見過很多因為發育被淘汰的同齡人。
照片里的孫飄萍在同學里臉最小。
孫撿恩優越的先天條件也是孫飄萍給她的。
撇開喜不喜歡,無論老師還是李棲人,都不希望她浪費。
盧椋:“心里想的肯定是很可愛吧。”
她拼湊的李棲人形象有些口是心非,指不定孫撿恩的天然最像孫飄萍。
“那你也會說我是傻瓜嗎?”
孫撿恩問。
“我會直接說。”
盧椋頓了頓,“撿恩,可愛。”
孫撿恩滿意了,盧椋問:“要和你媽媽合照嗎?”
她指了指相片,又看向不遠處拍寫真的年輕人,“我們去餛飩鋪就沒有拍。”
孫撿恩:“下次補上。”
盧椋:“好。”
盧椋給孫撿恩拍了幾張照片,兩個人上樓看了看,離開的時候孫撿恩還在翻相冊,盧椋問:“還有什么遺漏的嗎?”
“感覺媽媽也帶棲人媽媽回來過。”
“為什么這么說?”
“就是感覺……”
兩個人的日記也沒有記錄完全,孫撿恩想起通話的那位王老師,問盧椋:“那你要買回你的畢業作品嗎?”
“放在哪里呢?”
“會很貴嗎?”
“差點忘了問這事。”
盧椋推著自行車往坡上走,給王老師發了消息,很快得到了回復。
“她說本來就是你媽媽買的,你媽媽不在,那就屬于你了。”
盧椋把手機遞給孫撿恩,“她讓我把你的微信推給她。”
孫撿恩:“我的?”
盧椋:“所以你打算放在哪里呢?”
孫撿恩只見過盧椋畢業作品的照片,前陣子還吃過醋,想了好一會。
盧椋追問:“撿恩打算放在哪里呢?”
孫撿恩:“你有我了。”
盧椋想到她之前的控訴就笑出了聲,“還生氣呢。”
孫撿恩:“沒有。”
她的裙角像是編入了麥穗,走路也像穿行在穗花中。
盧椋看她踢飛了一塊石頭,忽然想到之前藍遷發的那句:她還會踢石頭。
“你笑什么?”
孫撿恩偏頭看盧椋。
她懷里還抱著相冊,盧椋背著斜挎包,自行車的車轱轆滾著發出細微的聲音。
她們走向要拜訪的那戶人家。
“笑你可愛。”
盧椋催促孫撿恩上車,“走吧,我和人家約了三點半,遲到了可不好。”
孫撿恩:“你肯定不是笑這個。”
她還要抬眼看盧椋,盧師傅邊騎車邊說:“笑我們好有緣分。”
“每次想起這事我又害怕又欣喜,腦子里反反復復想,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嗎?”
“居然落到我頭上了。”
孫撿恩從崔蔓那聽說盧椋的畢設始末,也聽崔蔓說她是看著盧椋的作品成型的。
畢業季大家都很忙,崔蔓也為了寫歌論文徹夜難眠,抱著二胡去盧椋專業的教室拉二胡。
盧椋同系的同學沒少讓她別拉了,一群人深夜趕工雕雕琢琢本來就凄涼,她還拉二胡渲染氣氛,保安路過都想投幣。
孫撿恩:“那我們是命中注定的嗎?”
“好多人不相信這個。”
盧椋騎自行車慢慢悠悠,經過村口的小攤,還看見了準備晚上開戲的邱艾。
對方沒有發現她們,正在人群中和同事說話。
謝漩站在一邊圍觀,她那黝黑的運動員女朋友買下了糖葫蘆的桿子,扛著分給邊上的孩子。
“不管別人,我們相信就好。”
盧椋拐了個彎駛入更不平坦的小路,“不是說世界上有吸引力法則嗎?”
“你想要什么,就會得到什么。”
孫撿恩:“那盧椋最想要的是我嗎?”
她無意識問出了一個送命題,孫撿恩的天然偶爾是愚鈍,更多的是游離的敏銳。
盧椋:“我想要不失去自己的情況下得到一份……”
大部分家庭長大的人都恥于說愛,太書面,反而令說的人輕浮。
盧椋原本也是,遇見孫撿恩,才知道這并不羞恥。
“相愛到白頭的喜歡。”
孫撿恩聽明白了,盧椋還是那個盧椋。
是最初民宿夜晚,希望她不要草率去死,告訴她愛好是工作多幸福的盧椋。
孫撿恩喜歡的也是這樣的盧椋,百看不膩,就是……
風吹起她的長發,孫撿恩哼哼兩聲,“你就不能說是我嗎?”
盧椋:“撿恩不知道嗎?”
孫撿恩:“不知道!”
盧椋:“那我現在回答……”
孫撿恩:“這算搶救性回答,我不要。”
她的任性也緩緩冒出,刺也軟軟,聽得石頭也軟。
“那你下次出其不意地問一句,測試測試我?”
盧椋的車在一家水泥房前停下,正好院子里有一個坐在輪椅上曬太陽的女人。
孫撿恩率先跳下車,“不做測試。”
她的勇氣在生人面前很容易熄火,迅速變成盧椋初次見過的孫撿恩,冷淡又緘默。
她杵在門口,盧椋停車走過去,隔著院門和輪椅上的女人打招呼。
孫撿恩:“這真的是我媽媽的堂姐嗎?她……”
孫撿恩的外婆那輩早就去世,問村里的長壽老人,也給不出太具體的描述。
孩子們四處漂泊,有的在外地定居,等長輩一散,也不會再聚首,只留下一個孫飄萍的堂姐。
盧椋昨天把人接回來,家人知道她們要來,泡茶去了。
孫撿恩進退兩難,全靠盧椋開口。
輪椅上的女人住院幾個月,據說是腫瘤相關的疾病,頭腦倒是清醒。
五十多在村子里也算年輕人,她的目光從孫撿恩進來開始就沒移開過,問:“你是飄飄的女兒?”
孫撿恩在她臉上找不到和孫飄萍的相似。
還好盧椋陪著她,從下午做到傍晚,到了飯點她們不打擾,離開了。
天快黑了,這里距離住的地方不算很遠,孫飄萍的墓地在另一側。
孫撿恩一天腦子里信息加載過度,走回去的路上難得露出幾分疲倦。
盧椋:“吃完飯后你早點睡覺,崔蔓說還是在農家樂吃。”
“明天我帶你的朋友去廠里參觀,你們可以在城里玩一會。”
“不過我還要在廠里待一會,明天有客戶過來。”
她安排得很細致,一只手拉著自行車,另一只手握著孫撿恩。
“盧椋。”
“我在。”
“你之前說你做過公共藝術類的墓碑,村里的公墓可以做嗎?”
盧椋:“可以。”
孫撿恩悄悄抬眼,暮色黃昏下,盧椋的目光溫和柔軟,“甲方撿恩想要推翻方案了嗎?”
太難為情了。
盧椋最初的設計都是孫撿恩點頭的,這和事情做得差不多又反悔一樣無恥。
“我……”
盧椋:“不著急。”
她該牽為摟,兩個人慢慢走在灑滿黃昏的小道上,“廠里最不缺的石頭。”
“你是她們的女兒,墓碑什么樣對你來說意義重大,推翻重做很正常。”
“可是……”
孫撿恩深吸一口氣,“會不……”
“不會。”
盧椋搖頭,“剛才不是說要和我永遠在一起嗎?”
“你的媽媽也是我的媽媽,給家人做墓碑,是很幸福的。”
這絕對是盧椋發自內心的笑,“人生終點的石刻由我來雕刻,是我的榮幸。”
孫撿恩:“那價格……”
盧椋:“你不是給我了嗎?”
孫撿恩:“我只給了你五萬塊,尾款……”
盧椋:“也給我了。”
孫撿恩還沒明白,盧椋腳步一頓,她右手撥弄著自行車的車鈴逗著趴在路邊水缸上的小貓,笑著說:“是撿恩的永遠,不是嗎?”
第68章 第六十八塊碑
喻沐和安璐在揚草過完了假期, 走的時候也是盧椋送她們的。
孫撿恩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她問安璐:“我要送你們進站嗎?”
安璐:“又不是永別。”
“我和爸媽說了新年來這里,她們說可以, 也和謝老師說過了,她說房間給我留著。”
她握著行李箱的拉桿,看默默站在一邊的盧椋。
喻沐還是背著個包, 拎著的是盧椋買的零食,讓她們路上吃的。
水果占了一部分, 似乎和孫撿恩在一起考慮低脂低糖,也有相關方面的研究。
孫撿恩點頭, 看向喻沐。
她不說話, 漂亮的眼睛也寫了疑問, 喻沐咬了咬牙, “我媽還沒同意,但我會……”
孫撿恩:“不用勉強。”
“什么勉強?!我哪里勉強了!”
喻沐提高了音量,安璐還在笑。
盧椋就愛看她們同齡人站在一塊, 好像也順帶做了孫撿恩青春的旁觀者。
孫撿恩不是故意的,她問:“劇團沒給你排新年的演出嗎?”
喻沐的嫉妒永遠伴隨著恨鐵不成鋼,“你以為我是你?實習期就可以出演角色?”
安璐:“表情管理, 眼睛著火了。”
喻沐哼了一聲,孫撿恩:“那你來嗎?”
喻沐:“你叫我來我就要來嗎?”
孫撿恩:“我沒有叫你。”
安璐在邊上憋笑好半天, 心想撿恩太殘忍了。
果不其然, 喻沐又要噴火了, 安璐輕車熟路地安撫, “我叫她和我一起好了。”
“這是我們最后的長假了, 等正式工作,哪還有這樣的日子。”
喻沐:“失業就可以。”
安璐:……
盧椋站在邊上提醒:“這里不可以停車太久, 你們該走了。”
孫撿恩迅速上了車,喻沐目送車開走,還是窩火,“她巴不得我走。”
安璐:“都玩了好幾天了,還沒看出真正的孫撿恩什么樣?”
喻沐:“你也不怎么了解她吧?她居然能不分場合和人親嘴。”
幾天而已,喻沐實在難以習以為常。
火車站候車廳人來人往,小站點也沒什么重點旅客休息室,還有人用蛇皮袋裝著東西。
從北方來的兩個女孩都是為了孫撿恩來的。
安璐:“我看她狀態挺好的,不像我一開始擔心的那樣。”
她戴上帽子,把口罩也勾了上去,孫撿恩還用白板筆在她的黑色口罩上畫了一朵小花。
喻沐也有,她覺得好幼稚,不想戴,卻偷偷夾到了自己在揚草買的紀念冊里。
“好吧,我承認盧師傅有點東西。”
她依然嘴硬,安璐想起昨天參觀石雕廠的震撼,“也算藝術家呢,不過大家都要吃飯。”
“撿恩肯定從她身上獲得了很多力量。”
喻沐:“那你說她知道孫老師和李老師發生什么了嗎?”
安璐搖頭,“她說還要梳理。”
喻沐又問:“那你覺得呢?”
安璐:“肯定愛過啊。”
喻沐:“那還因為孩子決裂?”
安璐:“人就是面對面也很難敞開心扉的動物,就像我和你一起回去,也不好意思說你睡覺還打呼嚕。”
喻沐抽了抽嘴角,“你不是說出來了?”
安璐:“說漏嘴了。”
她打斷喻沐的爭吵,示意她看群聊。
孫撿恩把她們的合照發在了上面,帶了一句——
新年見。
安璐保存,一臉幸福,“新年我還要聽崔老師的音樂會,她還給撿恩寫曲子,肯定效果很好。”
孫撿恩敲定了舞蹈錄制版的場地,她的畢設不會很簡單,目前定在崔蔓選的采石場。
和普通同學比,她又是劇院老師期待的新星。
“我能看現場版。”
“不像某些人。”
喻沐當然也想看,“我也能看。”
“不是說不來嗎?”安璐問。
“誰說我不來的?”
……
“安璐和我說喻沐肯定會來。”
車往回開,孫撿恩對開車的盧椋說。
盧椋:“新年啊。”
前方紅燈,前面的車排起了隊,盧椋的手指點著方向盤,“撿恩新年想怎么過?”
孫撿恩:“廠里呢?新年休息幾天?”
她想到盧椋趕工的不分晝夜,蹙了蹙眉,“不會新年也沒得休息吧?”
盧椋搖頭,“那還是有的,普通人怎么開工就怎么開工。”
她想到蒼城醫院里的老師傅,和孫撿恩提起,又說:“邱艾不是劇團邀請你也去新年劇場嗎?”
“你同意了嗎?”
孫撿恩點頭。
盧椋:“那和你老師說過嗎?”
“說過了,老師說期待我的演出。”
孫撿恩也有幾分忐忑,“可是邱艾姐姐讓我自己選,等想好了報上去,她們要宣傳的。”
盧椋:“你不是這方面很有經驗,應該不用擔心吧?”
孫撿恩的臉就很有欺騙性,很難想象她也有焦灼。
談戀愛她也能把盧椋捏在掌心,隨著她的神色搖曳來去。
“我也是普通人。”
孫撿恩捏著和盧椋同款的圍巾,“以前媽媽在,我都要騙她說不緊張。”
盧椋:“那她應該看得出來你是騙她的。”
她的語氣過分篤定,孫撿恩很疑惑,“為什么這么說?”
盧椋:“你騙我說吃過飯了,我也看得出來。”
孫撿恩在吃上很克制盧椋知道,不過偶爾也有一口都不吃還謊報的情況。
她再云淡風輕,撒謊也有破綻。
“我和你認識不久就看得出,你媽媽肯定更了解你。”
孫撿恩好半天沒有說話。
她依然很難消化李棲人和孫飄萍的感情,哪怕她從盧椋獲得了雙向的感情,還是不懂為什么那兩個人會決絕到那種地步。
“在想什么?”
關乎孫撿恩的媽媽,盧椋總是很小心,“對不起,是我太武斷了。”
孫撿恩搖頭,“我在想她們的戀愛和分手別人都不知道,只有王阿姨能證明她們的戀愛關系。”
“媽媽因為生我死了,棲人媽媽肯定很難過。”
盧椋做了很多年生意,雖然不主營墓碑,累在一起墓碑也可以成為墳場。
像孫撿恩這樣身世的年輕人也有,也有襁褓時期父母離婚,母親拉扯長大,卻得了癌癥去世了。
小女孩的監護權回到離婚的父親身上,但父親早有新的家庭。
她的遺書更像是無處可說的期望。
孫撿恩也說過相同的話。
要是媽媽不生我就好了。
要是媽媽不生我,就不會誘發疾病。
那個女孩和生母生活過幾年,留下過照片,媽媽甚至提前準好孩子人生每個階段要說的話。
也拜托朋友照看。
十八歲的信件還沒有拆開,女孩選擇直接去見媽媽。
她的墓碑也不是父親要求立的,處理后事的是悲慟的長輩,媽媽的朋友。
自責沒能兼顧,又忍不住咒罵不管親生女兒的男人。
找到盧椋是聽說她有立未成年墓碑的經驗,說設計費不成問題。
那個女人強硬地把女孩的生父拉進石雕廠,非得讓他出這些錢。
遺書和班主任還有女孩的好朋友都烏泱泱地來了石雕廠。
盧椋第一次知道辦公室還能這么擁擠。
校方認為是在校外發生的,家長認為學校也有責任,長輩朋友認為是家長不管事,家長又推到學校,說學校不注重孩子的心理健康。
盧椋懶得調解,她問沉默看著遺書的初中生。
你的朋友最喜歡什么。
對方沒回答,眼淚好像變成了外頭石獅口中的石珠,把遺書碾得稀碎。
她說姐姐,我只知道她討厭自己。
又回到了那句。
要是媽媽不生我就好了。
商量到最后墓碑不做傳統的,盧椋以第一次做揚草本地的人像石刻。
按著照片雕的,不到三十歲的女人抱著穿著裙子的女兒。
人會死,石頭是永恒的,盧椋無法回答小女孩那句:姐姐,她都死了,吵架還有意義嗎?
盧椋搖頭,不想回答。
她只是說:“希望你偶爾能想起她。”
初中生的錢包還插著一張拍立得,她拿出了所有的零花錢,說可不可以加個手鏈。
這是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在那之前盧椋雕神像居多,普通人還是第一次。
她已經忘了熬了幾宿了,只知道石雕墓碑拉走的那一刻,她依然很沉重。
認識孫撿恩后,她總是會想孫撿恩的從前。
李棲人大可不撫養她。
孫飄萍沒有告訴她孩子的來歷,王蕨死守秘密,就算后面和李棲人聯系也是通過第三人溝通,沒有聊到這方面的問題。
在她的視角里,孫撿恩就是孫飄萍拋棄她的證據。
也不怪孫撿恩難以理解,盧椋也覺得太復雜了。
人實在無法用標簽概括,更像是棱鏡,能折射千萬個面,光也不同。
孫撿恩或許曾經也想過,她要承擔更多的苦悶。
或許這么多年,想過無數次……媽媽不生我\不養我就好了。
“撿恩。”
盧椋把車開回了石雕廠,假期結束,盧椋也要繼續工作,孫撿恩也有她的事。
崔蔓會和她保持線上聯系,在春節前給出音樂的小樣。
孫撿恩正要下車,抓著安全帶看向盧椋:“怎么了?”
剛才盧椋半天不說話,孫撿恩還覺得是自己把氣氛搞低沉了,試圖挽回。
“你說你想讓我重做墓碑,你想好做什么了嗎?”
孫撿恩搖頭,“我腦子里空空的。”
她也很沮喪,把安全帶的扣子插進去又拔出來,“王阿姨不是要回來嗎?我都告訴她來的原因了。”
“她要是來了發現我還沒有把合墓做好,也不知道會怎么想。”
她對王蕨的好奇,更多是想知道孫飄萍和她的相處。
沒見過生母也沒有合照的孫撿恩從不用網上的合成軟件拼湊,之前有一陣子朋友圈流行發媽媽和自己同歲的照片,孫撿恩也不為所動。
她實在太不了解孫飄萍了。
一個人要怎么了解死去的人呢,孫飄萍不是偉大的舞蹈家,更不是史書上的人物。
那個年代也不存在什么生活vlog,每個人眼里的孫飄萍都不一樣。
李棲人卻什么都不說,或許她到死都悲哀自己不了解對方。
所以寧愿默默死去,也不要孫撿恩見她最后一面。
孫撿恩人生最重要的兩個人,是真正的生離死別。
出生離,死后別,盧椋想過很多次要怎么去愛她,越想越是懊惱。
如果當年她追問老師購買畢業作品的是誰,會不會早點認識孫撿恩?
“盧椋,你怎么又發呆了?”
孫撿恩湊近,指尖點著盧椋的眉毛,“你也不要太有壓力,畢竟是我讓你重做的。”
她也有過無數次的重跳,知道其中的枯燥,伸手摸了摸盧椋的眉眼,“你難道生氣了嗎?”
盧椋握住她的手搖頭,“怎么會。”
“或許可以等王老師來揚草再動工,她不會怪你的。”
“這個墓碑,對你很重要。”
孫撿恩:“會不會太久啊?”
“雖然棲人媽媽說骨灰怎么處理都可以,但堂姐還是把選擇權給我了。”
“放在家里太久也不好。”
她冒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念頭,“盧椋,我可以先把棲人媽媽的骨灰放到媽媽的墳里嗎?”
盧椋深吸一口氣,如果爺爺在的話恐怕會罵她倆大逆不道。
“不……這還是很重要的。”
盧椋握著孫撿恩的手想了好半天,“那我聯系王老師好了,還是要先把墓碑做好。”
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一下嚴肅起來。
孫撿恩笑了,“差點忘了你是老派主義。”
孫撿恩點頭,“那我重新發布要求。”
盧椋的手握著也令孫撿恩快樂,她望著盧椋,“這次要給多少定金?”
盧師傅唉了一聲,“余生全款吧,什么都不知道的撿恩小姐。”
第69章 第六十九塊碑
出乎盧椋的意料, 孫撿恩沒有考慮很久,幾天后就和盧椋說:“我想好了。”
她的一天安排得很滿,雖然人在揚草, 但為了編舞幾乎沒有空閑。
女孩每天固定會來盧椋的石雕廠休息,似乎看盧師傅工作也是孫撿恩獨特的減壓方式。
盧椋正在刻碑,最近的單子都和路政有關。
有些是河道路碑, 也有的是村道界碑,架子上一排都是擺放得整齊的石頭。
“什么?”
盧椋關了機器, 她都不知道孫撿恩什么時候走出來的。
廠里粉塵太多,因為有個師傅生病住院, 盧椋又安排了一次年末體檢。
年底會計也天天在, 財務那邊因為有些合作方不給錢一上班就不高興。
戴著口罩的孫撿恩偶爾路過辦公室, 感覺里面著火了。
“我想好要做什么了。”
之前她出玻璃屋不戴口罩, 盧椋口氣嚴厲了一些,孫撿恩就紅了眼眶。
雖然有裝的成分,孫撿恩還是趁此機會享受了好幾句盧椋的安慰。
“你媽媽們的碑嗎?”
孫撿恩點頭, 遞給盧椋一張重新塑封的照片,是之前從老照相館拿的。
上面的孫飄萍和李棲人都還年少,如果換背景, 或許更像結婚照。
盧椋:“沒有別的要求了嗎?”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和孫撿恩走到玻璃室內。
孫撿恩:“有。”
“我想要浮雕樣式的, 可以嗎?”
就算都是吃藝術這口飯的, 孫撿恩也不太懂盧椋到底有多少水平。
她很清楚自己提出的要求算過分的, 盧師傅的樣品里沒有這種形式, 廠里的成品照片也沒有。
孫撿恩找了不少參考, 都在電腦屏幕上。
她卻不敢看盧椋了,“就像一本書, 有厚度,她們的照片是第一頁。”
盧椋明白了,看孫撿恩低著頭不敢看她,開了句玩笑:“如果墓碑會翻頁,那恐怕是恐怖屋了。”
她還想了想,“還要上裝置。”
“不是!”
孫撿恩這才發現她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只要是一本日記的樣子。”
“我找了一個圖片,差不多就是……”
她急急忙忙去翻相冊,盧椋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了。”
孫撿恩眼睛都亮了,“真的知道了?”
盧椋點頭,復述了一遍。
“老板覺得呢?”
孫老板咬著唇看她,盧椋問:“我沒有表達到位嗎?那我再……”
孫撿恩搖頭,“就是很感動。”
盧椋微微偏頭,“我們是甲方和乙方,老板不要太感動。”
她偶爾也會開這樣的玩笑,比如房東和租客,比如在那種時候問孫撿恩會不會退租。
盧椋總能精準撫平孫撿恩的惴惴不安,比她大的盧椋似乎也竭力證明,間隙的患得患失和年齡無關。
純粹是人之常情,她們只需要互相安撫就好了。
孫撿恩看了眼玻璃外盧椋的工作,那一塊塊切割好的石頭像是流水線上排列好的,她問:“為什么不能用機器?”
盧椋:“隱藏問題是什么?”
盧師傅可能是洋蔥型戀人,孫撿恩偶爾想,太多面了,難以全部撕開。
最初在民宿夜晚無意識流淚的盧椋已經剖開給她看了,結果洋蔥還會自己穿上外殼。
挺好玩的,孫撿恩忽然樂在其中,“你不是猜到了嗎?”
盧椋:“問我會不會很辛苦?”
孫撿恩:“老問也不好。”
盧椋:“不影響晚上回去和你睡覺,我現在盡量白天干完。”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保溫杯喝水,熱氣繚繞,摘了帽子的頭發在頭頂天光下毛絨絨的。
孫撿恩:“我們好幾天沒做了。”
盧椋一口茶水還沒喝下去,咳嗽半天。
孫撿恩:“你就是干這行的,我說也不用忌諱吧?”
盧椋還在玻璃房里裝了油汀,里面暖烘烘的,孫撿恩下午過來,棉外套里面大部分只是一件衣服。
這時候坐在椅子上的孫撿恩抬眼,圓領的線衫露出她漂亮的鎖骨。盧椋送的項鏈卡在上面,不知道是項鏈發光,還是她在發光。
盧椋移開眼,“你不是說最近練舞很辛苦?”
“又要練自己的,又要和邱艾一起去劇團的場地。”
邱艾雖然是隔壁縣城的,在揚草門路多,也有租的房子。
她和孫撿恩約好時間,偶爾開車接走孫撿恩練習。
盧師傅還挺惆悵的,孫撿恩剛來的時候很依賴她,時間一長,戀愛談了,朋友多了,活動范圍也增加了。
小家伙還學會了打麻將,和藍遷甘瀾瀾還有莫名其妙就輸了的邱艾一起,盧椋來接人根本接不走。
孫撿恩:“你很累嗎?”
這時候要說很累顯得盧椋太不識趣,老派戀愛主義因為孫撿恩卷成速成派,抿著口中的茶葉梗笑,“也沒有好幾天吧?”
孫撿恩:“也沒有每天。”
盧椋咳了一聲,“哪有天天的?”
孫撿恩:“我想每一天都和盧椋做。”
就算她們在一起,孫撿恩這方面的熱情也不減,她從來不知道熟悉一個人的全部之后還可以那么喜歡。
況且她們年后就要分別了。
她和安璐她們一起走,從南到北,雖然不是古時候的山遙海闊,也是去路一天。
就算盧椋說過可以天天打電話,孫撿恩還是想多依賴她。
桌上孫撿恩的手機亮了,盧椋看見她鎖屏的日歷。
視力很好的盧師傅明白孫撿恩在想什么了。
“好啊。”
這下輪到孫撿恩疑惑了,“你答應了?”
按照盧椋的個性,肯定沒這么容易,雖然孫撿恩也享受軟磨硬泡的過程,這會沒什么成就感。
盧椋:“原來你是放煙霧彈炸我嗎?”
她蓋上保溫杯蓋,光下的辦公桌還有孫撿恩買的鮮花和昨晚購入的無線充電器。
是一個盧椋也熟悉的兔子,小時候她也愛買這樣的文具。
認識孫撿恩,她也見到了很多更可愛的小玩意。
最可愛的近在咫尺,說:“那你不許反悔。”
盧椋點頭,“好,那你到時候不許說我太欺負你了。”
孫撿恩:“我才沒有說。”
她想起來了,還是不承認,盧椋又說:“也不許空腹,暈過去了怎么辦?我不認識家庭醫生,只能送你去醫院。”
那太尷尬了。
孫撿恩慶幸這種情況只有一次,盧師傅的調侃和孫撿恩點開安璐分享的短劇非常吻合。
可惜她的女朋友是個一般普通廠二代,不認識醫生,家里也不是需要開車的豪宅。
她們住在小地方的老城區,邊上有一條小河,總有鴨子游過。
她們聽過夜晚的蟲鳴,也聽過清晨的鴨叫,已經擁有了好多個孫撿恩想要的早晨。
“我不會暈過去的。”
孫撿恩認真地說,“你也不許用紅繩子捆住我。”
盧椋:“不是你要求的嗎?”
她微微俯身,影子籠罩住孫撿恩。
石頭的味道并不刺鼻,盧椋和粉塵一樣無孔不入,侵襲著孫撿恩的靈魂。
孫撿恩選擇回避,催促盧椋去干活。
盧椋:“怎么不理我了?”
孫撿恩瞪她,“還不走嗎?”
盧師傅拿起帽子走了。
邱艾和孫撿恩因為劇團排舞熟悉很多,她的行程也很繁忙,偶爾還要在葬禮上唱大戲,孫撿恩都佩服她的精力,還能迅速消化大悲大喜。
她看孫撿恩連續幾天都吃得比平常多一些,笑著問:“最近消耗大了吧?”
幾個人都有群,偶爾崔蔓也會提和孫撿恩的合作。
她的業務能力也不錯,孫撿恩各方面吸取靈感,也托張老師拿到票,看了幾場本地的舞劇資料,更有收獲。
“嗯。”
坐在對面的孫撿恩多要了一份魔芋。
邱艾:“我都累了,恨不得大吃一頓,不過新年……”
孫撿恩:“不是這個累。”
邱艾:“怎么了?”
此刻她還沒有意識到,今天盧椋也在,來劇場接孫撿恩,幾個人順便一起吃飯。
她迅速接過話題,“我在做碑,她監工。”
孫撿恩看向盧椋,似乎不高興她的撒謊。
盧椋:“多吃點吧。”
祖傳的打石匠一身勁,白天做工晚上也做工,孫撿恩不知道計算自己消耗的熱量,只好從食物補充。
她表面看沒有任何痕跡,都在隱秘的部分。
不像盧椋。
她伸手加醋的時候,邱艾問:“你的手……”
她終于明白孫撿恩什么意思了,她的目光在盧椋和孫撿恩身上輪轉,嘖了一聲,“你們干的都是體力活,雙倍還不嫌累啊?”
盧椋:“吃你的吧。”
孫撿恩:“好累。”
盧椋和邱艾都停下動作,齊齊看向孫撿恩。
練舞從不說累的孫撿恩這么說,邱艾也緊張了,她怕小妹妹累倒。
盧椋更是緊張,“要去醫院看看嗎?”
孫撿恩看了眼邱艾,小聲對盧椋說:“那你要聽我的。”
邱艾:……
果然體力也是一種天賦,難怪我做不成學院派。
散場的時候孫撿恩看到了路邊賣耙耙柑的小攤,說自己過去買,不讓盧椋一起。
邱艾看盧椋一直目送孫撿恩,伸手在對方面前晃了晃,“好歹眨眨眼啊盧師傅。”
盧椋:“不是眨的嗎?”
邱艾雙手插在大衣的兜里,袖口都有縫補的痕跡。
她的生活* 并不算特別寬裕,盧椋知道她到處跳舞也是為了家用。
如果只是為了家用,沒有人會這么固執。
她們本質上是志同道合的一群人,在一個地方互相幫襯,生意介紹來介紹去,也算有錢一起賺。
在和盧椋重新聯系上之前,她們也有共同的朋友。
邱艾問:“我聽崔蔓說她要在采石場辦的節目要你幫忙,幫什么?”
盧椋:“我能幫得很有限。”
“也是。”邱艾和她一起看向路對面的孫撿恩,年關將至,不少去外地務工的人也回來了,縣城熱鬧許多。
“那我聽她的意思撿恩也要用采石場?”
盧椋:“她沒和你說嗎?”
孫撿恩個子就算高挑的了,邱艾當年也考過正經的舞蹈大學,第一輪就被刷。
高等學府對身體的要求就很高,她沮喪過好一陣,依然選擇繼續下去。
去不了最亮堂的地方,小地方也不會灰暗,喜歡會為她點亮的。
“你這是什么眼神?”
邱艾哼了一聲,“有什么好得意的?”
盧椋失笑,“我哪有。”
“我以為她和你說了,你們相處的時間都比我們多呢。”
邱艾露出怪異的表情,“所以你們晚上要加倍奉還?”
盧椋:……
邱艾看到了滿意的表情,把話題轉了回來,“她說她劇院的老師要求她連背景都選好了。”
“強校就是不一樣,要求也高,也燒錢。”
她也是經歷過畢業的,知道相關專業畢業得花多少,孫撿恩這樣的肯定是翻倍的。
“我還以為你會操心呢?”她看向盧椋,女人還在看孫撿恩。
路上不少擺攤的也有外鄉的,偶爾一車賣紙皮核桃,一車賣丹東草莓,廂式貨車車斗打開,耙耙柑在路燈下金燦燦的。
孫撿恩的側邊發用一朵發卡卡著,隔得老遠依然賞心悅目。
她學會了問價和挑揀,也學會了砍價,比如抹零。
或許遇見盧椋之前,她不會跟著人擺攤,也不會在路邊購買宛如批發的水果,更不知道世界上除了明碼標價還有回頭客的立減,和我送你半個柚子湊個整。
盧椋也不知道這對孫撿恩來是好是壞。
至少她的朋友說,看孫撿恩路邊砍價,有種看小龍女買包子的震撼。
孫飄萍給她生命,李棲人給她營造了人生的溫室,盧椋告訴她溫室外是什么樣的。
“我要操心的地方可多了,”盧椋聳肩,“唯獨跳舞我是外行。”
石頭硬得很,盧椋小時候就沒任何這方面的天分。
“最多就是按照她的要求,選好石頭,給她做撐場的背景。”
邱艾:“果然是要用租下來的采石場吧?她剛才還問我有沒有認識攝影的呢,我讓她全部外包給崔蔓。”
盧椋:“看來明年我們家的白菜也得送給崔蔓了。”
她偶爾的幽默實在很冷,邱艾笑不出來,“你給采石場老板多少錢啊?”
盧椋:“買下來,我就是老板了。”
邱艾這些年到處跑演出,也見過不少老板。
有的摳門得多一天工錢都要扣伙食費,也有的闊綽,多唱一首給好幾百。
盧椋到底多有錢她不知道,這么輕飄飄一句還挺震撼的。
她沉默半天,“原來都說你深藏不露,指的是這個?”
這時候孫撿恩買好耙耙柑了,她從人行道過來,盧椋看她也高興,站在原地晃晃悠悠,果不其然孫撿恩小跑著撲過來。
保持抱著盧椋的動作給邱艾遞了一袋水果。
孫撿恩:“你們聊什么呢?”
邱艾接過袋子,說了聲謝謝,“聊你的女朋友家底多厚。”
幾秒后她意識到孫撿恩也是富婆,滿心絕望,“我走了。”
孫撿恩都管不住她,眼睜睜看邱艾開著和甘瀾瀾的同款車走了。
跳蚤一樣的電車隱入車流,很快消失不見。
孫撿恩問盧椋:“你家底很厚嗎?”
盧椋:“不出意外的話,是可以躺一陣子的。”
孫撿恩問:“怎么躺呢?”
她問出來就變了掉,盧椋心知肚明,“耙耙柑多少一斤,寶貝小恩?”
第70章 第七十塊碑
“這兩天劇團的姐姐都在聊年貨要買什么。”
下車后孫撿恩和盧椋說, “你呢?”
盧椋:“送客戶的都是統一采購的,送親戚的不著急。”
她手指勾著孫撿恩買的那一袋耙耙柑回家,正好樓上的住戶也從外面回來。
盧椋從不隱瞞自己和孫撿恩的關系, 別人不問,她也不明說。
畢竟同性還不能結婚,實在沒什么好特地張揚的。
她在親戚中出柜, 和孫撿恩的戀愛也不是人人知道,奶奶雖然喜歡嘮嗑, 也怕給盧椋徒增煩惱。
“盧老板。”
先和盧椋打招呼的是小女孩,她梳著丸子頭, 斜挎的小包是一只企鵝, 說完又看向孫撿恩, “小恩姐姐, 晚上好,你好漂亮。”
這幾乎是她見到孫撿恩的例行招呼。
上幼兒園的年紀,結合可愛的發卡小包和正經的招呼, 總令人想笑。
她媽媽就站在邊上笑,“你們吃完飯了嗎?”
盧椋點頭,把耙耙柑遞給孫撿恩, 知道她又要發禮物了。
上次她說空手的,就送了發卡, 小妹妹很喜歡, 現在兩個人戴的發卡還是一樣的。
“給你。”
耙耙柑比小孩的拳頭大許多, 需要兩只手捧著。
穿著格子裙的小朋友襪子也堆在腳踝, 漆面的小皮鞋上還嵌著寶石, 孫撿恩問:“剛下課嗎?”
帶著孩子生活的女人是盧椋爺爺那邊的熟人,丈夫意外出事, 那邊的親戚試圖分掉賠償金,女人就千里迢迢來到小時候住過一陣的地方重新開始。
她在揚草一家工廠做出納,孩子正好上幼兒園。
孫撿恩偶爾能看到她騎著二手電動車上下班,小朋友坐在兒童座椅,看上去乖乖的。
每周六的晚上,小朋友會去上舞蹈班,據說是她自己喜歡,媽媽就送她去了。
“下課后在外面吃了頓飯,去公園逛了會才回來的。”
女人沖孫撿恩笑了笑,拒絕女孩遞過來的水果,“不用,家里有。”
小朋友看媽媽拒絕,也把水果還給孫撿恩,“媽媽不要,我也不要了。”
盧椋喜歡看孫撿恩的很多時候,就像現在。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孫撿恩在揚草也建立了關系網,樓上的女孩還給孫撿恩送過生日蛋糕,不過她已經提前回家過年去了。
“收下吧。”
盧椋說,“不差這兩個。”
她半蹲對小朋友說:“收下后遇見撿恩姐姐的次數會增加哦。”
小女孩的丸子頭搖搖晃晃,盧椋見過李棲人遺物里關于孫撿恩的部分。
她們不知道李棲人撫養孫撿恩的心情,但清楚她養孩子的認真。
盧椋的父母都沒有每年給她拍一張照片。
連成串的二十年,足夠后來的盧椋補全那些空白。
“真的嗎?”小女孩看向孫撿恩。
孫撿恩點頭,“可以得到一張來看我新年演出的門票。”
小朋友看向媽媽,女人有些猶豫,“可以嗎?”
盧椋:“姐你不是在這里過年嗎?當然可以了。”
孫撿恩目前還沒有拿到票,說后面送過來,就各自回家了。
門關上,盧椋問:“我沒有獎勵嗎?”
孫撿恩也分了一個水果給她,盧椋:“就這樣?”
孫撿恩:“那一起洗澡?”
盧師傅裝了浴缸也不愛泡,老派戀愛主義在清潔方面喜歡速戰速決,和洗澡能洗一個小時的孫撿恩完全不同。
“純洗澡嗎?”
盧椋倚著玄關問。
孫撿恩:“可以不純。”
她把水果袋放到一邊,張開雙手,“先完成一個前情提要。”
孫撿恩很喜歡靠著盧椋,偶爾一起看電視也是,比工廠里的小貓黏人。
盧椋是她舉目無親后的天降驚喜,可以補全孫撿恩所有缺失的親密感。
她喜歡盧椋的懷抱,在這樣不限時的擁抱里說:“如果媽媽沒有死,會不會帶著我遠走高飛,像她們一樣呢。”
盧椋:“或許能平靜地生活一段時間。”
她說得像是已經給這個支線構思了結局,孫撿恩抬眼問:“為什么是一段時間?”
“你覺得以你棲人媽媽的性格,會不去找她?”
這兩個人的感情不算爛賬,更像糊涂賬,就算分手也藕斷絲連。
盧椋從不小看相依為命帶來的粘連,其實孫飄萍早就得到了比骨血更親密的東西,但她很貪心,想要更多。
盧椋只是旁觀者,看得也淺,平靜的湖面底下誰的情緒水草化糾纏也說不定。
“會找。”
孫撿恩閉了閉眼睛,“棲人媽媽很固執的,有一次新年超市積分能兌換抽獎,不限次數,她為了抽到cd機花光了幾年的積分。”
“最后沒有抽到,她還是買了。”
這給孫撿恩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一瞬間的李棲人臉色太不好看。
孫撿恩總覺得不僅僅是抽不到東西的憤怒。
多年后她才明白,是她和孫飄萍有一臺cd機,但孫飄萍砸壞了。
記憶是無法抹去的。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下的人未老先衰,以前喻沐還以為李棲人的白發是挑染,孫撿恩也沒有糾正,讓她一直誤會下去了。
孫撿恩說以前是她的視角,孤獨的大人養出了孤獨的小孩,盧椋只會心疼孫撿恩。
“要是真有這么多可能性就好了。”
孫撿恩緊緊抱住盧椋,“但如果宇宙有那么多重來一次,那我遇見盧椋的可能性會降低。”
“雖然很對不起媽媽,我還是喜歡可以抓住的現在。”
盧椋:“原來我是被你抓住的嗎?”
她帶著孫撿恩進屋,小小舞蹈生的重量壓不倒石雕師傅,她給浴缸放水,浴霸的暖光傾瀉而下,鏡子像是被大霧籠罩。
她籠住孫撿恩,“我是自愿上鉤的。”
……
又過了幾天,安璐說沒搶到直達揚草的車票,和父母直飛蒼城。
喻沐父母并沒有阻止女兒新年游玩,她的媽媽似乎很高興女兒長大,加上安璐父母的微信,把女兒托付出去,說和丈夫去過久違的周年旅游。
安璐在群里囂張得發了十幾條得意語音,孫撿恩愛轉文字的習慣都改變了。
就是被盧椋奶奶聽到了,問她怎么在看養豬視頻,直到和盧椋去接也來揚草過年的王蕨,孫撿恩還在笑。
“所以她們年二十九過來。”
盧椋眼底的黑眼圈很明顯,馬上工廠也要放假了,她終于做完了女朋友的訂單,還沒睡一會兒,王蕨就說她過來了。
“有沒有說年夜飯怎么安排?”盧椋看向孫撿恩。
“安璐說她已經做過攻略了,就住在飛星村,村里的農家樂也有年夜飯,但要訂十二個人的包廂,所以……”
盧椋知道那家的價格,“你們……”
她笑了笑,“挺好,人生就應該在能力范圍內及時行樂。”
“所以呢?”
孫撿恩:“她問我們可不可以一起去。”
她還在找安璐發的語音,但滿屏幕全是,孫撿恩和掃雷沒什么區別。
偶爾是宛如豬叫的哈哈哈,要么是喻沐的哼聲和你去死吧。
盧椋聽笑了,孫撿恩還是很難習慣,“她們真是的,吵架不能單獨吵嗎?”
“熱鬧。”盧椋說,“不著急。”
車快開到火車站,孫撿恩這才找到目標語音——
“撿恩,你說盧師傅家就爺爺奶奶,一起吃唄,反正坐得下。”
盧椋:“這些年我過年都是和爺爺奶奶去伯伯家吃的。”
孫撿恩也不忐忑,像是知道盧椋的選擇了,“所以今年和我過是嗎?”
盧椋嗯了一聲,孫撿恩算了算人數,“加上我們才六個人,還剩六個呢。”
她們的車停在正好一趟列車結束,王蕨在大包小包的人群里很晃眼。
她的行李箱也不大,墨鏡絲巾,看不出真實的年齡,卻很有辨識度。
盧椋示意孫撿恩打電話,很快女人朝這邊走來。
上車的王蕨正要開口,孫撿恩喊了聲阿姨,“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年夜飯呢?”
對方說一個人來的,似乎也想看看故人的故鄉。
同一天,她也讓員工寄出了盧椋的畢業作品。
她人比玉雕先到,沒想到孫飄萍的女兒見面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年夜飯。
王蕨:“我嗎?”
孫撿恩比她想象的活潑,不像她回國后打聽李棲人女兒得到的回復。
一張和孫飄萍極其相像的臉點頭:“是啊,難道您和家人約好了嗎?”
王蕨:“你說你媽媽的墓碑后天翻新,我才提前過來的。”
開墓也算動遷,盧椋還是找了個黃道吉日,按照葬禮的規格重新置辦。
也找了相關的人到場,王蕨本想年后來的,還是改簽了。
孫撿恩有些失望,“那還是要先走?”
明明第一次見,王蕨一看孫撿恩心里就五味雜陳,完全不會拒絕,“那不走了。”
盧椋在后視鏡和孫撿恩對視,心想撿恩真是越來越會演了。
也越來越活潑了,她很高興。
盧椋安頓好王蕨,知道這兩天孫撿恩或許都要和這位媽媽的朋友相處,趁長輩在酒店休息的時候問:“撿恩還想和誰吃年夜飯?”
孫撿恩也開始喜歡熱鬧了,她問:“崔老師有空嗎?”
崔蔓老家就揚草的,和家里人關系也不錯,盧椋想了想,“等我問問。”
“那艾艾姐呢?”
盧椋點頭,“她正月初一還有演出,家里過小年,沒問題。”
孫撿恩:“你們這么熟了?明明……”
酒店是孫撿恩剛來揚草住的那一家。
前臺還是那個前臺,她并沒有注意在一層大廳聊天的客人。
也沒有人看到一個客人親吻了另一個客人。
很巧的是,如果按照孫撿恩到來的時間算,今天就是當初的兩個月后。
盧椋還是完成了她的工作,超額完成了戀愛指標。
她的唇沾上了孫撿恩為了見面特地涂的口紅。
初次見面的香水也包圍了盧椋。
孫撿恩人如香水,擅長侵略,盧椋徹底淪陷。
“怎么忽然親我,不許回避。”孫撿恩看向盧椋。
盧椋:“撿恩,你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孫撿恩有些茫然,“我要知道什么?”
盧椋:“兩個月到期了。”
孫撿恩這才點開日程表,“不是后天嗎?”
她說完看向周圍,從酒店大廳到前臺,外面居然還是個陰天。
如果盧椋開的是那輛破皮卡,或許一切像是讀檔。
孫撿恩撇開臉,“所以呢。”
盧椋:“謝謝你選擇回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