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她就是我的生命

    裴九遙和池漾一起將墻上那些照片拆下來， 清掉膠水，裝進相冊里。

    斑駁古舊的痕跡和遙遠恍惚的背影融在一起，成為短暫時光里印刻的一塊疤痕。

    她們心照不宣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將過往那些雜事縫縫補補折折疊疊， 再放在海上隨著一陣風飄走。

    裴九遙是一個對愛人無限包容的人。她一直都在告訴池漾將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可池漾不是一個容易學會這些的人。

    她向來將所有痛苦和煩躁壓在心底， 強撐著展露自己“無所謂”的態度。

    如果論互補，裴九遙可能需要的是一個愛撒嬌的大小姐， 池漾需要的是一個一無所有但聽話的金絲雀。

    她們從來都不是一只腳和一只適配的鞋。

    可能是一只腳和一只腳，一只鞋和一只鞋， 搭在一起，無論分開多久， 只要站定， 就會重合。

    就像現在， 總像個調音師一樣教池漾怎樣正常愛人的裴九遙，偶爾也會縱容她使壞。而總是把小心思埋在心底的池漾也逐漸會向裴九遙敞開心扉。

    在漆黑的夜里，池漾經常爬進裴九遙懷中，隔著一層衣料慢慢發抖，被溫暖成一團小火爐后，又慢慢安靜下來。

    有時候也會在裴九遙耳邊念叨她母親的事，說到一半聲音就有些卡頓，開始裝困。

    裴九遙就知道她不想再說， 抱著她輕聲安撫， 深沉低啞的聲線像水一樣流過暗夜，溫暖了一整個孤獨無助的夏天。

    一審開庭宣判死刑后， 池姝進行了上訴。

    池漾因為狀態不好沒去一審現場， 但死刑宣判下來后，她情緒很明顯變穩定不少。

    甚至晚上， 主動提起想給裴九遙做飯。

    在灶臺旁站著時，她扎著頭發，穿著圍裙，單手在大理石上緩緩拍打著，另一只手拿著鍋鏟，盯著面前的熱氣，偶爾翻攪一下。

    “對了遙遙。”池漾回頭時，裴九遙正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柄玩游戲。

    游戲是池樂雅前段時間過來幫二人下載的。她來的時候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跟裴九遙瘋狂吐槽自己昨晚只睡了三個小時。

    那段時間正是一審開庭，池漾心情不好，裴九遙就想盡辦法幫她轉移注意力。

    池漾提起要做飯時，裴九遙原本想過去幫她，可被她態度強硬地丟了出去。

    見池漾突然這么有活力，裴九遙也不想駁她，就一個人跑去沙發旁打發時間。

    池漾喊她時，裴九遙正在超大屏上玩貪吃蛇。

    她一扭頭，全場最長貪吃蛇“啪”撞在墻上，飛濺出一堆草莓。

    “怎么啦寶寶？”裴九遙坐在地上拿著手柄，回頭沖池漾笑。

    “我想喝你做的湯。”池漾雙臂扒在大理石臺，微微噘著嘴巴。

    “那你把食材拿出來，我退出游戲。”裴九遙三下五除二關掉游戲，將手柄放在一旁的茶幾，過去清理食材。

    順便看了看池漾做好的飯菜，驚嘆一聲：“小貍這么厲害？”

    池漾指了指一小盤醉排骨，說：“我媽媽小時候總給我做這個，我上網搜的攻略，也不知道像不像。”

    她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在回憶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往事。

    母親去世時池漾年紀太小，傷痕隨著日積月累慢慢被掩埋消散，已經逐漸褪色，回想不出當年的樣子。

    現在讓池漾覺得痛苦的，反而仇恨占比會更大。

    她時常覺得，若不是身后這個吃人的家族，她的母親原本也可以陪著她一起長大，看到她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幸福一生。

    吃過飯，二人坐在院子外的秋千上，樹木郁郁蔥蔥，花香四處彌漫，池漾靠在裴九遙懷中，頭頂是無盡繁星。

    裴九遙腳尖點地，輕輕晃著，不遠處傳來聒噪的蟬鳴。

    池漾攬著裴九遙的腰。秋千做的像個吊椅，她就把鞋脫掉，將腳收上來，放在那層軟墊鋪著的涼席上。

    靠在裴九遙懷中不上不下，她干脆將自己一團，直接躺了下去。裴九遙就用手心抵在她頭頂，將池漾和藤椅隔開。

    “我小時候好像還挺喜歡玩秋千的。”池漾說。

    裴九遙依舊抵著腳尖慢慢搖著，“因為你媽媽也會這么抱著你玩嗎？”

    池漾輕笑：“她只會推我，她從來不做這么幼稚的事情。”

    “看來某人現在是覺得我幼稚？”裴九遙故意逗她。

    池漾便翻了翻身，平躺在裴九遙腿上，舉手捏了捏裴九遙臉頰。

    過了一會，池漾又說：“小時候我祖母不讓我玩秋千，卻愛陪著我表妹玩。后來長大了，我就特別喜歡在院子里建秋千，說不上來是真的喜歡，還是執念。”

    她再次側身躺過去，柔軟的手指緩緩搭上裴九遙的腿，“可能我從小就這樣，爭什么都只是因為執念。”

    “那我呢？”裴九遙開玩笑問。

    “你當然不一樣，”池漾故意捏了捏裴九遙的腿肉，“你又不是什么我爭來的東西。”

    裴九遙低笑一聲，加大幅度搖了搖秋千，問：“那你現在覺得開心嗎？和我一起蕩秋千。”

    “開心。”池漾悶聲回。

    “那你就是喜歡蕩秋千，不是因為執念。”

    池漾不同意：“就不能是因為喜歡你嗎？”

    “喜歡和我一起蕩秋千，‘和我一起’屬于修飾，直接劃掉。”

    池漾輕哼一聲，“強詞奪理，根本不是這么算的。”

    裴九遙低頭，給池漾順了順頭發，“可只有喜歡才能成為執念啊，反正你也喜歡，想那么多做什么？非要給秋千賦予些求而不得的價值嗎？不如從今天開始，你就賦予她‘和裴九遙甜蜜日常’的價值，把那些壞東西全部丟掉。”

    沉默片刻，池漾坐起來，看著裴九遙。

    她以為自己又挑到池漾哪根筋，捏了捏池漾鼻子小聲問：“怎么啦？”

    池漾突然嘴角一癟，撲到裴九遙懷里。

    “寶貝，你真好。我怎么這么喜歡你呢？”池漾松手，在裴九遙唇邊親了一下，帶些撒嬌道，“我好愛你。”

    毛茸茸的腦袋窩在裴九遙頸邊時，裴九遙才后知后覺地彎了彎嘴角。

    二人膩歪期間，湯也差不多煨好了。裴九遙去盛湯，池漾就安安靜靜坐在茶幾旁的地毯上，撐著手臂翻池樂雅之前下載的游戲，想找幾個自己和裴九遙沒玩過的。

    結果都輪了一圈，也沒找出一個。

    裴九遙戴著隔熱手套將湯端過來，拆下去后坐在池漾身旁。

    “怎么想到要喝湯？”裴九遙將勺子遞給池漾。

    池漾接過去，把游戲手柄放在一旁，舀了一些吹了吹，放到嘴里。

    喉嚨一滾，咽了下去，隨后她盯著那碗湯說：“果然還是你做的好吃。”

    “喜歡我以后經常做給你。”裴九遙把客廳里的燈光調暗，把窗簾合上。

    窗簾緩慢拉動時，池漾看著裴九遙說：“我去年又去了一趟伊薩卡，去那邊談項目。”

    裴九遙來了興趣，偏頭聽她講。

    “那邊的老總帶我去了一家很貴的西餐廳，說那里有個湯特別有名，讓我一定要嘗一嘗。”

    池漾又喝了口湯，抿了抿唇，帶著淡淡的笑意說，“結果一點都不好喝，我就跟她說我喝過比這好喝一百倍的湯。”

    “她就問我是在哪家餐廳。”池漾低著頭笑，舌尖輕輕抵了抵牙齒，“你都不知道，當時我可想你呢，差點給你打電話。”

    “然后呢？”裴九遙問。

    池漾抬頭，“然后我就打了。”

    “可我沒收到過。”裴九遙有些疑惑地拿出手機，想翻一下記錄。

    池漾說：“但我不敢打給你，我就開飛行模式撥的。”

    裴九遙拿手機的那只手一滯，抬頭看池漾。她說起曾經的事，看起來很釋然，像聊家常一樣。

    或許是因為至少結果總是好的。

    但裴九遙還是在那些過往中聽出了委屈。她心臟一酸，揉了揉池漾的腦袋，按著手機撥通了池漾的電話。

    在鈴聲響起的時候，裴九遙說：“我還你一次，好不好？我們這一年半好像也沒打過電話，有什么事都是發信息說。所以就當是我先打給你的吧。”

    池漾盯著那碗湯，勺子刮過內壁時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她咬了咬下唇，眼淚還是順著眼角掉進碗里。

    她就突然扔下勺子，轉過身抱住裴九遙，靠在肩膀上微微發顫。

    裴九遙掛斷手機，將池漾抱在懷里，輕聲安慰：“都過去了，不哭了。”

    半晌，池漾緩了緩，突然悶聲問：“你什么時候走？”

    裴九遙正撫摸著她后背的指尖一頓，“去哪兒？”

    定時截止，燈光一點點暗下去，只剩下電視大屏還亮著。

    池漾調暗屏幕，問：“金想獎頒獎典禮是不是要開始了？”

    裴九遙這才松了口氣，“沒幾天了，我想讓你陪我一起去，可以嗎？”

    池漾點了點頭，“我也想讓你陪我一起去，去二審現場，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裴九遙將手指搭在池漾頸邊，慢慢揉搓。

    池漾就抿著唇笑了笑，眼中帶著一點未擦凈的淚珠，湊過去，再次吻了吻裴九遙的唇瓣。

    分開時，裴九遙將吻印在她眼皮上。

    *

    明知道有99％的勝算，池漾在去庭審現場時，依舊雙手發抖，手指冰涼。

    她看到池姝和池玥時，甚至一瞬間控制不住情緒，眼神冷冽得要刺出刀子，手指攥著裴九遙的，指尖深深陷進去，帶著裴九遙的身體都在發抖。

    她聽著池姝和池玥二人不擇手段的辯解，甚至后期開始互相對罵，推卸責任，不住地發出冷笑。

    “狗咬狗的戲碼，”池漾咬牙切齒，“早該知道她們是這樣的人。”

    裴九遙過去捂住池漾耳朵，又被池漾捏著拽下去。她看向裴九遙，神色冷靜：“我沒事，我要親耳聽到她們被宣判。”

    她冷冷盯著場上那幾位，直到法官宣判維持原判，也沒將視線移開。

    裴九遙見她一直盯著池姝二人，問：“你有什么想對她們說的嗎？”

    看了半晌，直到退場，池漾才松開緊攥著裴九遙的手，眼眶有些赤紅，聲音輕顫著說：“沒有了，我跟這種人沒什么好說的。”

    出去時，裴九遙將池漾攬在懷中，“我以為你不會那么輕易讓她們死去。”

    “一命償一命，應該的。”池漾看起來遠比裴九遙想象中鎮定，“我只恨讓她們多活了這么多年。”

    坐到車里，裴九遙說：“她們當然應該償命，只是我以為，你會讓她們死前遭受些痛苦。”

    她心里也恨這兩個人，如果不是她們，池漾不會那么小失去雙親。就算池漾打算背地里讓她們吃點苦頭，裴九遙也覺得合理。

    沒想到池漾轉過頭來，看著裴九遙說：“你以為我會怎么做？剜掉她們的腺體嗎？”

    裴九遙愣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我從來不做這種事情。”池漾瞥她。

    “那楚……”裴九遙差點脫口而出，又緊急收回。

    “楚司那件事根本不是我做的。”

    “你知道了？”裴九遙說完才覺得不對，“你知道我知道了？”

    池漾低笑一聲，“好奇你什么時候才跟我攤牌，寶貝，原來我在你心里就是黑丨社丨會啊。”

    “那你怎么……”

    “怎么沒說？”池漾捏了捏裴九遙手指，“當初想看看你究竟能容忍我到什么地步。”

    裴九遙輕哼一聲，帶著一點被騙的不滿，慢慢轉過頭看向窗外，才發現她們來到一處墓園。

    “這里是？”

    車停下后，池漾說：“是我母親的墓地，我想帶你來看看。”

    二人下車后，裴九遙指著不遠處，“那邊就是……”

    “是我姐姐和樂儀姐。”池漾往那邊望了一眼，走過去，牽起裴九遙的手，輕聲說：“走吧。”

    她兩位母親合葬在一起，只有一塊墓碑，上頭寫著兩個名字。

    池漾接過一捧用荷葉包裹的冰藍色睡蓮，輕輕放在墓旁，對著Omega媽媽說：“媽，這是你最喜歡的花，去年沒過來看你們，因為我太忙了，還受了傷，不過現在都好了。”

    說到這里，池漾活動活動胳膊，笑道：“你看，我是不是很健康？”

    說完后，又接過一瓶威士忌，對著Alpha母親說：“母親，你總是愛喝酒，我媽最不喜歡你身上的酒味，所以我這次，只給你倒一小杯。”

    她倒了一小杯，放在睡蓮旁，說：“以后別再惹她生氣了。”

    “害你們的仇人，我已經找到了，死刑，過幾天執行。我應該等她們死了再過來的，但我想讓你們見個人。”池漾回頭，握著裴九遙的手，將她拉過來。

    “這是我的愛人，她叫裴九遙。”池漾聲音里帶著些哽咽，“我特別愛她，想跟她結婚。她人特別好，長得又好看，大明星，媽，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長得好看的。”

    說到這里，池漾自己忍不住笑了，眼眶中還帶著淚，與裴九遙對視一眼，又說：“重點是，她特別寵我，對我特別好。所以，我就認定她了，我要跟她走。如果你們還活著，肯定會特別喜歡她，也會尊重我的決定。”

    裴九遙站在池漾旁邊，聽她絮絮叨叨跟兩位母親說自己的事情，也忍不住有些鼻酸，很快就紅了眼眶。

    “反正，就是這樣。”池漾吸了吸鼻子，甩了甩裴九遙的手，“你要不要跟她們說點什么？”

    裴九遙看著墓碑，想了想，說：“我會照顧好池漾的，她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另一半靈魂。”

    頓了許久，裴九遙輕輕喊了一聲：“媽。”

    第82章 雙腿慢慢纏上去。

    金想獎現場。

    裴九遙提前跟主辦方打了招呼， 她們也很樂意前影后能過來，甚至有意讓池漾當頒獎嘉賓。

    雖然裴九遙對自己的演技一向自信，但評獎過程中會有很多個人因素和不確定性。

    所以她不敢保證那個獎一定是自己的。

    不過但凡有一點能讓池漾給她頒獎的可能性， 裴九遙都不想錯過。

    可裴九遙在去跟池漾提前商量時， 卻被池漾婉拒了。她說不想在頒獎典禮上搶裴九遙的風頭。

    坐車來現場時， 裴九遙笑著問：“你就知道我一定能拿獎嗎？”

    被池漾捏了捏耳垂上的寶石，“如果你都拿不到， 那肯定是評委組有黑幕。”

    “這么相信我？”裴九遙對著粉餅的小鏡子整了整妝容。

    池漾就稍稍幫她整了整頭發，坐到后面去， “當然，我相信你。更何況， 不是連獲獎感言都背會了么？”

    “你怎么知道……”裴九遙回頭， 看見池漾一臉得意地隱沒在黑暗中。

    “壞狐貍， 偷聽我背東西。”裴九遙合上粉餅問，“會不會覺得我太狂妄？”

    池漾表情淡然：“你本來有狂妄的資本。”

    車門緩緩打開。

    池漾不走紅毯，連禮服都沒穿，只穿了一身寬大休閑的西服，坐在后座沖裴九遙擺了擺手，“等會見。”

    裴九遙就提著裙子下了車。作為金想獎當年的影后熱門人選，她一下車就造成極大的轟動，閃光燈攝像機齊齊對準， 各家媒體生怕錯過裴九遙一個眼神。

    她甩了下裙擺， 昂著天鵝頸，跟記者們象征性打了聲招呼， 沿著紅毯往內場走去， 接過簽字筆簽下名字。

    主持人話題不斷地往獎項上頭扯，裴九遙就說了幾句官話糊弄過去。

    最后， 主持人說起了裴九遙身上的裝扮。

    “小裴今天帶的珠寶好像是白玫瑰設計師的珠寶，”主持人很會找話題，“白玫瑰的珠寶從未找過國內代言人，小裴是跟她有合作趨勢嗎？”

    裴九遙熱度大，流量高，話題度更是甚囂塵上。一旦拿到影后，前途不可估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主持人知道只要她多問幾個問題，裴九遙至少能讓金想獎大爆三個熱搜。

    雖然金想是業內知名獎項，但當今時代，有流量不蹭裝清高，也實在沒必要。

    裴九遙不想回答這種沒影的八卦，對著話筒笑道：“關于我的所有代言合作都可以去查星崇的官博。”

    主持人露出一個職業假笑，眼看著下一個明星已經上紅毯了，依舊不放裴九遙：“小裴今晚的禮服很漂亮，看不出是什么品牌的高定。”

    裴九遙抿了抿唇，知道自己不給點話題是過不去今天這道坎了，她笑著回答：“這是私人訂制，我的一位‘家人’幫我設計的。”

    說池漾是自己家人應該也沒問題。

    “家人？”主持人故作疑惑，“小裴確實不太愛談論自己的家人呢，想必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

    裴九遙眨了眨眼睛，“這個要等會揭露哦。”

    主持人這才把裴九遙給放走。

    到內場時，池漾已經坐下了，身邊圍著一群人。主辦方將她倆的座位安排到了一起，裴九遙走過去時說了聲“抱歉”，從一堆人里擠進去。

    人群這才散開。

    “池大明星還是一如既往招人喜歡。”坐下后，裴九遙對著池漾耳邊輕聲說。

    池漾臉上還掛著笑容，“裴小姐也一如既往吸引人，被主持人絆住那么久才肯回來？我都吃醋了。”

    裴九遙笑笑：“每次都說不過你。”

    池漾撇撇嘴：“我認真的。”

    場內空調開的很低，姜甜過來給裴九遙披了件黑色* 的紗巾。

    她將胳膊放下去，用紗巾擋著捏了捏池漾手指，二人的手就在座椅縫隙中勾纏在一起。無名指上的戒指硌在一起時，裴九遙跟池漾對視一眼，笑意都埋在眼底。

    很快，獎項就頒發到了偏壓軸的“最佳女主角”。

    鏡頭給裴九遙時，故意給池漾也留了個邊角，兩人挨得極近，幾乎膩在一起。

    放影片時，人潮哄鬧的現場，池漾壓低聲音在裴九遙耳邊說：“你永遠是我心中唯一的影后。”

    裴九遙有些緊張，她不知道自己提前背好的那些“獲獎感言”有沒有用武之地。

    池漾感覺到她手心在出汗，將裴九遙的手指又握緊了些，戒指的外圈逐漸在彼此皮膚上壓下一條紅痕。

    直到頒獎嘉賓念出裴九遙的名字，池漾的手指倏地一松。

    “裴九遙”三個字就隨著話筒音空蕩蕩回響在大廳。她盡管早有準備，大腦還是空白一瞬。

    霎時間，周圍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周圍人都回頭看她，裴九遙下意識去看池漾，發現池漾眼角已經掛了一點淚珠。

    她強忍著過去將淚痕吻掉的沖動，將肩膀上搭著的黑紗放下去，站起來。

    在眾人的目光中，裴九遙一步步朝領獎臺走去。

    涌動的人潮一瞬間變成背景音，她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高跟鞋踩在樓梯上的聲音。

    主持人走過來，伸出手臂，裴九遙就搭著她的手背走上去，接過頒獎嘉賓手中的獎杯。

    站定在話筒前時，燈光是如此刺目。縱然拿過無數次獎，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但這一次，對裴九遙意義極其不同。

    因為和她攜手一生的愛人此刻就在臺下，近的甚至能看清她透亮泛光的瞳孔。

    她站在一旁，聽頒獎嘉賓介紹自己的過往。一年前的裴九遙還是以花瓶形象深入人心，短短一年先后榮獲業內最權威的金云獎女配和金想獎影后。

    問到獲獎感言時，裴九遙站在話筒前，沉默了一瞬。

    伴隨著呼吸聲，話筒發出微弱的“刺啦”，又重歸寂靜。

    半晌，裴九遙緩緩開口，先是很官方地感謝了星崇娛樂，導演，粉絲和幫助過自己的演員和前輩。

    隨后，她略顯緊張地將獎杯換到另一只手上，沉聲說：“其實我這兩年來，最想感謝的，是一個人。”

    “近兩年前，她在我低谷期，在我被公司打壓時，給了我很多幫助。也正因為她的建議，我才會想去試鏡《山海》，才有機會被大家看到我身上的表演天賦。”

    頓了頓，裴九遙看向池漾，池漾亮晶晶的瞳孔中很明顯愣了一下，笑容也慢慢收了回去，怔怔看著裴九遙，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裴九遙接著說：“她不止是我的貴人，也是我的啟明星，我的燈塔。因為她，我第一次看清了我要走的路，第一次想過對抗世界，第一次開始暢享未來。

    我也第一次想要保護一個人，想要變得強大。可我們之間，隔著的很多鴻溝，讓我無論如何都成為不了那個強大的人。”

    “除非她愿意站在我身邊。”裴九遙說到這里，眼眶有些濕潤，她看著池漾，表情是極致的柔和。

    她繼續說：“可我一直都知道，她愿意站在我身邊，她想要保護我的心從來都不亞于我對她的保護欲。她可以說是我的‘對手’，我的‘恩師’，我的‘宿敵’，我的‘家人’，也是我的‘愛人’。”

    “今天，在我第一次拿到影后的現場，我希望她能跟我一起分享。”裴九遙對著話筒，輕聲喊出那個名字。

    “池漾，很抱歉沒有提前跟你說，就擅自做這個決定。”裴九遙看到池漾緊攥著手，在鏡頭滑向她時，緩緩站了起來。

    裴九遙笑著說：“我愛你。”

    池漾擦了擦眼淚，往臺上走的時候，世界突然空了幾秒，隨后掌聲如期而至。

    上來后，裴九遙含淚看著她，笑著抿了抿唇，將獎杯遞過去。

    池漾接過來看了看，嘴角還是癟著的，眼眶幾乎要藏不住淚，她垂眸，抖了抖睫毛。

    往前走了一步，跟裴九遙擁抱在一起。

    *

    散場時，裴九遙推了一眾記者，帶著池漾從后門偷溜了出去，上了商務車，結果一出去就被一堆人圍堵住。

    保安過來維持秩序，裴九遙在車上迅速換了衣服，趁人群不注意，拉著池漾溜進停車場，又換了輛車，讓姜甜和司機在記者跟前鎮場子，二人溜之大吉。

    開車從正門出去后，裴九遙看了眼那邊擁堵的人群，與池漾相視一笑，胸口還因為剛才的狂奔微微起伏著，額角掛著汗珠，手卻不自覺牽在一起。

    “咱倆怎么像私奔一樣？”池漾將汗濕的頭發扎起來，又重新牽上裴九遙的手。

    裴九遙目視前方，在綠燈時緩緩起步，問：“會怪我嗎？”

    “什么？”池漾聲音還因為剛才的奔跑帶些喘息，卻很清亮。

    “沒跟你提前商量，就在頒獎典禮上公開。”

    “當然不會，”池漾低笑一聲，“只可惜我穿成這樣，你怎么不讓我穿件禮服來？”

    “不是說不搶我風頭嗎？”裴九遙開玩笑。

    池漾抽出手，握拳輕輕砸了一下裴九遙胳膊。

    緩了一會，池漾轉頭看向裴九遙。夜色下，車廂內，裴九遙的側臉帶著柔和的電影質感。

    她忍不住伸手點了點裴九遙的額頭。“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差點沒忍住——對抗世界，暢想未來。”

    指尖輕輕拂過裴九遙的臉頰，池漾聲音清緩：“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些事，我都會陪著你，你往前走一步，我就往前走一步，不需要回頭，我永遠都在你身邊。所以以后無論什么事情都不要自己承擔。”

    車停在別墅外面時，層層疊疊的樹葉中偶爾露出幾盞澄黃的燈，將四周照的透亮。

    裴九遙回頭，看向池漾。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別墅區的燈都開了，溶出蠟油的瀝青路，聒噪的蟬鳴，炙熱的溫度，隱秘的渴望和肆無忌憚的告白，勾勒出一整個縱情燃燒的夏夜。

    裴九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湊過去的，跟池漾接吻。

    綿密的水聲和濃重的喘息回蕩在車廂中，仿佛被放大十幾倍，衣料很快被汗水浸濕，皮膚貼在一起，觸感更加清晰。

    裴九遙低頭，一點點啄吻舔舐池漾的脖子時，池漾就將座椅后背壓下去，繃著身體，將手指插進裴九遙頭發中，雙腿慢慢纏上去。

    關掉發動機的車廂升溫極快，裴九遙甚至分不清這是夏夜的溫度還是欲望的溫度。

    池漾整個襯衣后背被汗水濕透，連額角都掛著水珠，一雙眼睛又燙又濕。

    氣喘吁吁地緩了許久，裴九遙下車，將池漾從副駕上抱出來，進了別墅。

    濕透的衣服被一件件隨手扔到地板上，裴九遙扎起頭發放水，池漾就坐在浴缸邊上，只在肩上披了一件真絲襯衣。

    冷白的皮膚跟浴室幾乎融為一體，團子一般晃晃蕩蕩。直到調好水溫，她順手將襯衣一丟，躺了進去。

    裴九遙就跟著躺了進去，坐在池漾對面，腳尖在她腿上慢慢按摩似的踩著。

    池漾被揉的舒服，瞇著眼睛往后靠，靠在了浴室邊上。

    她兩只胳膊緩緩搭在浴缸壁上，裴九遙就湊過去吻她。

    沒什么話要講，只剩下細碎的吻，從額頭吻到鼻尖，從嘴角吻到脖頸，再咬向耳后那顆紅色的小痣。

    池漾悶哼一聲，捏住她肩膀，軟聲喊：“遙遙……寶貝……”

    裴九遙又回去吃池漾的紅唇，咬著她唇瓣將舌頭伸進去，池漾就主動張開紅唇，勾著裴九遙舌尖往里走。

    淡淡的草莓味混合著奶油和雪松的香氣，是她們彼此信息素的味道融合在一起。

    連池漾的舌尖上都是這股香甜的味道，里里外外嘗個遍后，裴九遙松開池漾的嘴唇，握著她的手指，一根根吻過。

    池漾皮膚跟著身體一起發軟，她撐著浴缸壁坐起來，胳膊重新搭上去，這次將腿也搭了上去。

    裴九遙松開池漾，吸一口氣，慢慢潛入水中。

    ……

    結束后，池漾雙目失神，嘴唇微張著喘息，皮膚不知是因為水溫還是其他，被蒸得透紅。

    她靠在裴九遙懷里，被喂了些水，又被揉著肩膀哄了哄，緩了許久終于回過神，才掛在裴九遙脖子上踏出浴缸。

    “皮膚都被泡皺了。”池漾不滿嘟囔，“腰疼。”

    她剛才喊了許久，聲音還是啞的，腿軟的有些站不住，裴九遙就受累將她抱了回去。

    池漾撒嬌：“幫我揉了揉。”

    說完一頭滾進裴九遙懷里。

    裴九遙就搭著池漾的腰幫她揉了揉，又借故按了按她身后淺淺的腰窩。

    熄燈后，池漾累癱似的背對著裴九遙，裴九遙看了眼手機上的消息，轉身過去從身后抱住池漾。

    二人沉默了半晌，裴九遙悶聲問：“你睡著了嗎？”

    懷中人動了動，啞著嗓子回：“還沒有。”

    “我有事想跟你說。”

    懷中人很明顯顫了一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安安靜靜躺著，像是睡著了一樣。

    但裴九遙知道她睡不著，又說：“對于我的事情，你好像早有預感了。”

    隔了許久，正當裴九遙不打算再繼續說時，池漾開口：“你跟我說你不是她，我就想過無數次你的可能性。都是演員，腦袋里天馬行空的，什么想不出來呢？”

    “不過我真正明白你說的那些話，或者說確定——是在你跟我拍的那個MV里。”池漾慢慢轉過來，在無盡黑夜中鉆進裴九遙懷里。

    “你要走嗎？這句話我之前問過你，但我不敢聽答案。”池漾聲音有點悶，“可以把我也帶走嗎？”

    裴九遙沉默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說：“我也可以為了你留下來。”

    “那你有家人嗎？”池漾問。

    “有。”

    “我看得出來，你很愛她們，那里一定有你很珍視的東西，否則不會想要回去。”池漾環住裴九遙的腰，輕聲說，“可我已經沒有了。”

    裴九遙眉心一顫，“你有明和，有應寧，池樂雅，這里有你熟悉的朋友，熟悉的環境……”

    “我只擔心，我跟你離開后，真的會變老嗎？”池漾打斷裴九遙。

    頓了頓，裴九遙抱緊池漾，回答：“我不確定。”

    “我不確定，會發生什么我都不知道，或許我們還需要時間……”裴九遙有點后悔提這件事了。

    池漾卻不以為意，“無論多久，無論發生什么，你知道的，我的回答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如果你決定好，我愿意跟你走。”

    裴九遙有些動容：“可對于那里，你一無所知，也許那是一個……對你很不友好的地方。也許那里，還不如這個世界。”

    池漾抬頭，瞳孔帶著光：“可我知道你啊。”

    裴九遙睫毛一抖，怔怔看著池漾，半晌，重新將她擁入懷里。

    第83章 我唯一的燈塔和港灣

    自上次坦白后， 裴九遙跟池漾已經分開了快一周。

    她們彼此約定好，要一個人冷靜一段時間。

    其實池漾的想法一直很堅定。

    她早早就把明和交到了池樂雅手中，沒有家人， 也沒幾個朋友。身邊跟她關系最好的應寧已經有了溫禮。

    池漾可以隨時選擇離開這里， 她做準備的時間遠比裴九遙想象中更早， 早到裴九遙甚至懷疑她并不是一個局外人。

    她太聰明了，裴九遙只是給了池漾一些模糊不清的提示， 池漾就把她這一生都看透了。

    最后斟酌不前的反而變成了裴九遙自己。徹頭徹尾活的最明白的那個人，成了邁不動腿的瘸子。

    在池漾如此堅定想要跟她離開的時候， 裴九遙變成了一個逃兵。

    說實話，她很想念家人。她可以為了池漾留下來， 但她不保證自己在未來的歲月中不會后悔這個決定。

    這話聽起來實在很渣， 可對于裴九遙來說， 愛情和親情是并駕齊驅的，沒有哪一種感情會比另一種更高貴。

    就算周圍很多人，包括溫禮也總說她是個戀愛腦。

    但裴九遙至少是一個擁有正常思維和人類情感的戀愛腦。

    她很愛池漾，非常愛，否則根本不會產生為了她留下來的念頭。但她身上注定有一些難以割舍的羈絆。

    自從拿到影后，手上的劇本多到數不過來，甚至有很多知名大導給她送本子。溫禮休假回來后，將手上的劇本全都篩了一遍遞給裴九遙， 她也沒什么興趣看， 就在一旁扔著。

    溫禮以為裴九遙跟池漾又在鬧矛盾，沒心情工作， 就以她想休息一段時間為由， 將那些導演都擋在門外。

    結果星崇看她不想接劇，給她接了一堆活動采訪和雜志拍攝。

    無趣的工作能稍微打發一下混亂的時間。只可惜那些采訪總會將話題引到池漾身上去。

    一向還算比較熱愛工作的裴九遙近期心累到無以復加。

    坐在休息室閉目休息時， 溫禮走了進來，揉了把裴九遙的頭發，坐到她旁邊，問：“最近跟池漾吵架了？”

    裴九遙搖了搖頭，睜開眼睛說：“沒有。”

    “沒有你怎么最近總一個人？”溫禮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你倆原來跟連體嬰兒一樣。”

    “她最近……挺忙的。”裴九遙不想讓溫禮擔心。

    溫禮低笑一聲，“她現在連公司都不去了，有什么可忙的？總覺得你們倆之間怪怪的。”

    裴九遙低下頭，指尖拿起一旁放著的粉餅轉著圈，盯了許久，問：“溫姐，如果有一天……應寧不得不離開這里，你不跟她走，就得離婚，可你跟她走，就會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那里沒有你的朋友、親人，甚至連世界的運行規則都跟這里完全不同……”

    “你想問我會不會跟她走？”溫禮微微挑眉，觀察裴九遙神色。

    裴九遙點了點頭。

    “我又沒什么親人朋友，除了你，但那也沒辦法，誰讓她是我老婆，你又不是我老婆，”溫禮笑得混不吝，“那我只能跟她走咯。”

    裴九遙低頭沉思幾秒，又問：“那如果換一下呢？換一下，你愿意讓應寧跟你離開嗎？”

    “你這到底是想去哪兒？”溫禮單手撐在化妝臺上，將粉餅從裴九遙手中搶過去，“怎么聽你這話，還說的有板有眼的呢？”

    裴九遙抿了抿唇，眼神一躲：“沒事。”

    溫禮低笑：“我愿意跟應寧走是因為我無牽無掛的，如果反過來，我肯定不愿意讓她離開母親，不過這也要看應寧的意愿。至于你跟池漾嘛，你倆都無牽無掛的，去哪兒不都一樣么？”

    “是池漾要帶你去哪里？你們不會是想出國定居吧？”溫禮問。

    裴九遙默默垂眸，小聲道：“比出國還遠。”

    “那你們決定好就行。”溫禮揉了把裴九遙頭發，離開休息室接了個電話。

    裴九遙想，她好像確實沒辦法活得像溫禮這么豁達。

    *

    一周期限很快就過去了。

    裴九遙在結束工作時，突然想開車出去轉轉。她沿著江邊開到第五大道上，這個時間這條道上已經沒什么人，將車停在路旁的停車位，下來后還能吹到不遠處的江風。

    大樓上燈一盞一盞滅了下去，江面上晃晃蕩蕩的水花卷起一點波光，又重歸蔚藍。

    裴九遙在江邊站了一會，開車去池青和林樂儀曾經住過的地方轉了一圈。

    池青的別墅現在依舊是池樂雅在住著，林樂儀那里已經沒人。小區進不去，她只沿著瀝青路逛了逛。

    停在街邊一棟大廈前，裴九遙收到了池漾的信息，問她今天是不是可以見面。

    裴九遙回了個“是”，池漾就說，想帶她去個地方，親自過來接她。

    她給池漾發了定位，坐在車里等，一抬頭，就看到街邊電子屏上的鉆石品牌廣告。

    裴九遙想起這里是林樂儀曾經買戒指的地方。

    打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標簽，一塊石頭見證了無數生離死別的愛情。

    她敲了敲7023，問：“如果是我跟池漾求婚，對這個世界有影響嗎？”

    7023的機械音里似乎帶了些溫度：【沒有。】

    裴九遙回頭，透過墨色的玻璃窗向外看去，石板路上落下斑駁的霓虹燈影，偶爾有人群手挽著手從眼前經過。

    歡聲笑語既動人又刺耳。

    車窗內透進一層薄薄的光，只是一瞬間就被堙滅在黑暗中。

    池漾來時，裴九遙已經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目光有些呆滯地盯著前擋風玻璃，指尖在口袋中摩挲著，腦袋里亂的不行。

    耳邊“咚咚咚”三聲敲擊，她一轉頭，池漾就在車窗外看著她。

    見裴九遙轉過來，露出一個很甜很溫暖的笑容。

    裴九遙打開車門，搖下車窗，池漾就雙手扒在車窗邊，很乖地笑：“小裴同學，發什么呆呢？”

    “你怎么過來的？”裴九遙伸手揉了揉池漾腦袋。

    一周沒見，她很想池漾。雖然也有打電話，可總不如見面痛快。

    沉重的煩心事壓在心底，可只要見到池漾，依舊克制不住地激動。

    “我讓葉慈送我過來的，”池漾拉開車門，“下車，我來開。”

    裴九遙上了副駕，池漾系好安全帶，過來幫裴九遙拽她的，微卷的長發落下來，身上是淡淡的草莓味，撓得裴九遙心癢。

    她看向池漾，池漾就湊過來在裴九遙唇邊啄了一下，問：“想好了嗎？”

    裴九遙沒想好。

    她實在想不通這件事情，就算再給她七天，一個月，一年，裴九遙也不知道該怎么選擇。

    七天的期限是池漾定下的，說彼此冷靜一段時間，好好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七天后“對賬”，把這件事定下來。

    但裴九遙知道，就算讓池漾想十年，她認定的事情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她比自己堅定太多。

    池漾見裴九遙不說話，輕笑一聲坐回去，緩緩發動了汽車。

    沿著江邊出去，一路駛入郊區，天色越來越暗，公路兩旁樹林越來越密。大樓逐漸往后退去，只剩下幽暗深邃的遠方。

    裴九遙靠在副駕上，輕笑著說：“要不是你，我真覺得是什么人要把我綁走。”

    “我就不能把你綁走嗎？”池漾輕聲。

    “當然能，”裴九遙嘆了口氣，往座椅上縮了縮身體，“你要是把我綁起來，就不用再想這些煩心事了。”

    “你覺得是煩心事，是因為你壓根不想留在這里。”

    池漾一句話戳破裴九遙的心思，讓她在狹小的車廂中突然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說話間，車停下來。池漾打開車門走出去。

    裴九遙下車時，發現這里是一個巨大的露天停車場。

    “跟我來。”池漾走過去牽裴九遙的手，沿停車場出去，走到海邊。

    海港停著一艘游輪，池漾就牽著裴九遙走上去，站在二層的船艙外面。

    海風呼嘯而過，幾分鐘后，伴隨著巨大的汽笛聲，游輪緩緩往海中一個小島行駛而去。

    裴九遙和池漾的頭發散在空中，纏在一起。

    四周情景怪異的與囚禁沒差，可裴九遙心里卻異常平靜。有一瞬間她在想，池漾干脆就把自己囚禁起來好了。

    或者她琢磨了一個星期，終于覺得割舍不下明和跟這里的一切，不愿意離開，那裴九遙就能順理成章地藏起愧疚，選擇陪她留在這里。

    或許池漾說的不對。

    裴九遙覺得這算煩心事，其實是因為她想留在這里。

    明知道這是錯的，她還是無數次想要留在這里，甚至想要借助外力迫使自己留在這里。

    二十分鐘后，游輪停在小島旁，池漾依舊牽著裴九遙的手。下了船，岸邊有司機等著，將二人送到一棟半山別墅。

    上到頂層，轉身是一個開放式客廳。

    被囚禁在這里應該也不錯。裴九遙這么想著，就先池漾一步坐在沙發上。要是這里有個鐐銬，她也能心甘情愿戴上去。

    池漾去接了些水，放在茶幾上推給裴九遙，站在對面看著她說：“你都一路沒跟我說話了。”

    裴九遙將水杯捏在手里問：“這是你新買的？”

    如果是新買的，是不是說明……池漾不打算走了？

    “很多年了，我姐姐送我的。”池漾歪了歪腦袋，頭發從肩膀垂落下來，“之前想過帶你來度假，可一直沒什么機會，就想著，還是要圓一下夢吧。”

    “頂層有一個露天游泳池，視野很好，要不要過去？”池漾指了個方向說，“正好放松一下。”

    裴九遙點了點頭，坐在沙發上，等池漾給她拿泳衣。

    池漾整個人松弛的過分，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只等裴九遙開口。

    這模樣讓裴九遙更煩亂。她嘴里的圓夢，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換好泳衣，裴九遙一頭扎進游泳池。在冰涼的水溫的刺激下，她混亂的腦子逐漸變得清明一些。

    游了一會，裴九遙靠在泳池邊，往下望去。這里視野極好，可以看到一條直通別墅區的山路，燈火旺盛。

    島內和島外是兩個世界，山下和山上卻是一個世界，一個裹在夢境里的海市蜃樓。

    在海市這么多年，裴九遙對觀星島有所耳聞。據說這里住著全國最大的財閥。而在這些所有的財閥中，池漾也是頂尖中的頂尖。

    在裴九遙的眼中，池漾不過是她的愛人。她從未想象過別人眼中的池漾會是什么樣子。

    這樣的池漾，憑什么讓她拋下一切跟自己走呢？這不公平。

    “撲通”——

    一聲清澈的躍水打斷裴九遙思緒。

    她回頭，池漾扎著頭發，直直朝裴九遙這邊游過來，靠在她身邊。

    “怎么樣？是不是很放松？”池漾撓了撓裴九遙下巴。

    裴九遙握住她的手，輕笑著說：“這里很好。”

    這話太官方，饒是池漾也沒聽懂，只當她隨意夸了一句，便說：“我之前心情不好，或者有事情想不明白，就會來這里。”

    “可能這么說太……”池漾微微低了低頭，有些不好意思，“但當你站在最高處，俯瞰世界時，很多事情不需要想，就迎刃而解了。”

    縱然她沒聽懂，可卻跟裴九遙表達了同一個意思。

    這里很好，這里太好了。裴九遙沒有資格，更沒有資本，帶她離開。

    “池漾，我覺得……”裴九遙咬了咬牙，抬起頭，盯著池漾。

    池漾環住她的腰，湊過去問：“覺得怎么啦？”

    裴九遙眼皮抖了抖，手指緊攥著，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不知道廢了多大力氣，終于啞著嗓子說：“我想留下來。”

    池漾愣了一下，松開裴九遙：“遙遙……”

    “你先聽我說，”裴九遙打斷她，“本來就是我來到這里，本來就是我招惹了你，我不能讓你放棄你熟悉的生活和擁有的一切跟我離開。”

    池漾眼眸一暗，“那你就能放棄……”

    “這是我的選擇。”

    裴九遙重復，“我愿意留下來，這是我的選擇。而且我……問過了，你雖然能跟我離開這個世界，但過程中會不會有不確定因素，它并不能保證，我不想賭。”

    “池漾，就這樣，別想了。”裴九遙干脆利落推開她，想要上岸拿戒指。

    卻被池漾猛地拽住胳膊拉回去，抵在泳池邊。

    裴九遙掙了一下，又怕傷到池漾，輕聲說：“小貍，快放開我。”

    “不放。”池漾冷笑一聲，“想了一周，就想明白這么一件事情？”

    “我是認真的！”裴九遙去抓池漾壓著自己的那只手，“小貍，我愿意留下來，我愛你！”

    視線匯聚，光點融為一體。池漾心臟倏然間一顫，湊過去親了親裴九遙。

    “小笨蛋。”池漾用指尖刮了刮她下頜，“我從一年前，就開始讓池樂雅接觸明和的業務，半年前，將自己身上的股權一點點讓渡給她。我名下的資產，除了你在蘭園的那套別墅，其他的都分了出去。”

    “我早就決定好要離開這里了，”池漾聲音清柔，“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為什么？”裴九遙嘴唇一抖。

    “因為我不喜歡這里。這里埋葬了我所有的愛人，將來還會埋葬我們，一想到這些，我就無限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頓了頓，池漾繼續說：“你覺得我在乎這些嗎？名利，地位，我自始至終在乎的只有你，你覺得我無法舍棄的這些東西，對我而言不過都是身外之物，都是垃圾。”

    “我都一無所有了，你還不讓我跟你走嗎？”池漾聲線微顫，卻帶著些蠱惑，“寶貝，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是我的出口。”

    裴九遙還愣怔在原地，池漾已經出水，往外走去。

    回過神來，裴九遙迅速爬出去，從外套口袋里拿出戒指。

    她隨手將外袍披在身上，踩著地上那一團水漬朝池漾走過去，推開門，鋪天蓋地的玫瑰花海快要將人淹沒。

    池漾也披了件外袍，把手背在身后。

    裴九遙已經知道她想做什么。

    一瞬間心里有些慌張：“小貍，我們要不要再……”

    “不要。”池漾神色異常堅定，“我被你欺負那么久，你也讓我欺負一次。”

    “這算什么欺……”

    “裴九遙。”

    裴九遙因為池漾突如其來的直呼大名，身體微微抖了一下，瞬間僵硬。

    池漾走近一步，說：“本來應該很隆重的，但沒辦法，今天只能這樣了。遙遙，無論你世界里那個‘它’跟你說什么，都不要相信，因為我一定能找到你。”

    “我這段時間這么乖，這次，要換你聽話，這樣才公平，是不是？”

    “池漾！”裴九遙喊出口的瞬間，拿出鉆戒盒子，池漾單膝跪下去，拿出同樣的盒子，跟裴九遙撞在一起。

    那一瞬間，池漾眉眼一舒，不自覺露出一個柔軟的笑容。

    笑著笑著，她眼角就掛了淚，抬起頭，聲音輕快地問：“裴九遙女士，請問你是否愿意答應池漾女士的求婚，就算未來世界爆炸，宇宙毀滅，你也要當唯一跟她抱在一起燃燒的人？”

    裴九遙一低頭，淚珠止不住地從眼角滾落，“如果我不答應呢？我們能不能……”

    “沒用了，我已經求婚了。”池漾散落在地上的酒紅色浴袍讓她像一朵墜落在血漬中的白瓷瓶。

    “所以趁它沒反應過來，你快點答應我吧。”

    裴九遙嘴唇囁嚅半晌，輕聲說：“我愛你，池漾。”

    “我知道，所以以后，”池漾站起來，一把抱住裴九遙，“無論漂泊多遠，都不要忘了，我是你唯一的燈塔，和港灣。”

    裴九遙用力回抱池漾，思緒逐漸模糊。她聽到腦海中有一個冰冷的提示音在說：【任務完成，正在抽離宿主，宿主的任務獎勵為……】

    還未結束，意識陷入一片混沌。

    第84章 你知道池漾在哪里。

    腦袋里渾渾噩噩， 怎么也找不到一個錨點。

    裴九遙不知道在那片無聲的曠野里待了多久，四周是一片灰蒙蒙的霧，偶爾落腳時， 能看見玻璃鏡面上一圈圈打著波紋的水暈。

    但大部分時間身體是軟的， 沒什么力氣， 更無法支撐她獨立行走。

    裴九遙腦子里只記得池漾，和最后7023說的那句獎勵。但獎勵是什么， 她拼盡全力都沒聽清。

    與其說她是一個人，不如說現在的她更像是一團意識。

    不知道過去多久， 裴九遙逐漸能聽到一些聲音，偶爾是自己的名字， 偶爾也有別的， 夾雜著一些奇怪的“滴滴”聲， 和嘈雜的腳步。

    半晌，她聽見一個聲音在自己耳邊說：“你看她是不是動了？”

    裴九遙把自己抱成一團，踢了踢腳尖。

    對于突然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這件事，她已經見怪不怪。

    正當這時，一聲極其刺耳的“她動了！”在裴九遙腦袋上如炸天雷一樣響起，裴九遙全身一震，猛地睜開眼睛。

    瓷白的天花板像漩渦一樣瘋狂打轉，裴九遙用力瞇了瞇眼睛， 再次睜開， 那團漩渦一點點緩緩散開。

    她唇邊噴出一口氣，被什么東西擋住又回來， 將嘴唇周圍皮膚都燙出溫熱。耳邊甚至能聽到自己濃重的呼吸。

    裴九遙動了動胳膊， 看到有人用手在自己眼前擺了擺，喊她：“裴九遙。”

    聲音忽遠忽近。

    “裴九遙， 你聽得見嗎？”一只手指掰開了自己的眼皮，很快有強光打了進來。

    裴九遙不適地皺了皺眉，偏過頭去，說：“我聽得見。”

    聲音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十分嘶啞。

    “你有哪里不舒服嗎？”那個極其遙遠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沒有，我挺好的。”裴九遙意識一點點回攏，直到眼前的霧徹底散去，她拿起胳膊，搭在呼吸罩上，被人握住。

    “我是回來了嗎？”裴九遙問。

    她想摘下呼吸罩，也確實沒什么力氣，再被人抓著手，更是一動不能動。

    這次那人的聲音變得十分清晰：“先別動，慢點來。”

    耳邊響起腳步聲，裴九遙看到一個白大褂在自己眼前一閃而過，走到儀器旁邊，過了很久，裴九遙臉上的呼吸罩被取下來。

    “先觀察一段時間。”說完后，那個白影離開了房間。

    裴九遙想撐著坐起來，有個人影閃過來，迅速坐到她身邊。

    “遙遙，你終于醒了！”女人握住她的手，情緒有些激動，“你知不知道你都昏迷一個多月了！媽媽還以為……”

    女人抿了抿唇，哽咽一聲，“以后再也不能讓你一個人住了！”

    “媽？”裴九遙看向明惠，她除了眼睛有些紅外，沒什么異常，“就你一個人？”

    明惠點了點頭，“你這話說的，媽媽陪著你還不夠？”

    “我以為經紀人她們也會在……”

    “她們都有工作，一開始倒是來的勤快，現在也就偶爾過來了。”明惠攥緊裴九遙的手，輕嘆一聲，“寶寶，你可把我嚇壞了……”

    裴九遙聲音嘶啞：“沒事，媽，我這不是醒了嗎？”

    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明惠慌忙按住她，“你先別動，我來。”

    明惠起身* 將床升上去，裴九遙這才坐起來，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

    是一間單人病房，空間很大。雖說是單人，但多加了一張床，明惠晚上估計住在這里。

    “要不要喝點水？”明惠把杯子遞過來，放到裴九遙唇邊，眼角還掛著淚。

    她強忍著情緒，或許是怕影響裴九遙，連說話聲音都小心翼翼的。

    裴九遙借著明惠手心的力氣拖起杯子，稍微抿了些水，握住明惠的衣袖說：“媽，別擔心了，我已經回來了。”

    明惠情緒還有些激動，沉浸在裴九遙蘇醒這件事中沒緩過神來，也就沒注意到她的用詞。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媽媽說，知道嗎？”

    裴九遙“嗯”了一聲，看向窗外。她被吊燈砸到腦袋是頒獎典禮之后，七月底，過去一個半月，已經九月初。

    窗外的樹葉已經開始泛黃，明惠開了點窗戶通風，九月份的風已經能把窗簾吹得晃晃蕩蕩。

    明惠依舊在裴九遙身邊坐著，看起來特別想跟她說話，又不知道該不該煩她。糾結了許久，終于問：“寶寶，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還好，”裴九遙收回視線，揉了揉肚子，“不怎么餓，別折騰了媽，我想歇會。”

    “哎，好，你先歇著。”明惠掏出手機，有些手忙腳亂的，“差點忘了，你醒來這件事我得跟他們說一聲，他們天天都擔心著你呢。”

    “媽，說一聲就行，別讓他們過來了。”裴九遙還得再醫院多住幾天，已經能預料到那時候人山人海的盛況了。

    明惠應了一聲拿起手機發消息，裴九遙就盯著她看。

    這個印象中總是很時髦，愛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的女人，沒化妝，沒穿什么好看的衣服，彎著背坐在床邊打字，甚至鬢邊都生了好幾縷白發，眉眼中盡是紅血絲和倦態，看起來很久沒睡個好覺。

    眼睛里水汪汪的，嘴角卻帶著笑，每發出一條消息，笑意又深了幾分。

    裴九遙就下意識過去摸了摸明惠的肩膀。

    明惠抬起頭，有些緊張：“寶寶，怎么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裴九遙收回手，看著明惠柔和的面容，“媽，我好像夢見我去另外一個世界了。”

    *

    裴九遙住院觀察了幾天。

    最初醫生還來的比較勤快，后來基本一天就來一次——還沒有雜七雜八的人見面次數多。

    雖然明惠在群里說她要休息，讓大家不要來探望，可這幾天探望的人數依舊絡繹不絕。

    叫不上名字的七大姑八大姨拉著明惠一說話就是幾個小時，裴九遙還不能借著“病房內不許喧嘩”把人趕出去，因為她住的是單間。

    明惠也是個軟性子，從來不怎么拒絕別人。

    正當裴九遙想申請一個多人間病房時，晚上明惠提著熱水壺回來，興奮地跟裴九遙說，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這幾天明惠肉眼可見地氣色好，甚至連妝都畫上了，涂著鮮艷貴氣的口紅，精神狀態上升好幾個level。

    她倒好水，躺在裴九遙旁邊的床上，纏著裴九遙繼續給她講故事。

    裴九遙這幾日實在憋的難受，把自己夢境里那件事挑挑揀揀跟明惠說了個遍，正巧說到跟池漾分開那段。

    她有點傲嬌地說：“后來我憑借《山海》拿了最佳女配呢，周圍人對我的態度瞬間就不一樣了，連老板都來奉承我。”

    正等著明惠夸她，明惠沉默了幾秒，說：“只是最佳女配嗎？我以為寶寶只接女主呢。”

    裴九遙一愣，隨后想，對啊，最佳女配自己開心個什么勁？

    周圍人聽到這個消息，恐怕都要驚訝她怎么會去演配角。

    裴九遙能想到的唯一一個會為她這個獎感到高興的人，恐怕就，只有池漾了。

    明惠聽故事聽得入迷，迫不及待問：“然后呢？接下來發生什么了？”

    “后來，她就一直追我追到了綜藝上。”裴九遙說。

    明惠輕“嘖”一聲，“你可真壞，怎么能讓這么可愛的小女孩追你呢？”

    這個喜歡看八點檔爛俗肥皂劇的女人已經開始嗑生嗑死，并且完全不顧哪邊才是自己親女兒，開始指點江山。

    說著說著，明惠突然想起什么，問：“我記得之前那個大明星，叫沈竹的，不是追過你很長時間嗎？你……”

    明惠一頓，接著說：“你出事之前還跟她一起出去吃過飯，我還以為你倆能成呢。后來她還過來看過你，哭的梨花帶雨的喲，真讓人可憐。不過你不會是把她當成池……”

    “媽！你說什么呢？”裴九遙打斷明惠，沒來由有些生氣，“我跟沈竹一點關系都沒有。”

    “不過是夢嘛，怎么還生氣了？”明惠笑著說。

    “沒有。”裴九遙聲音有點悶。她也不知道自己生的哪門子氣。

    緩了緩，裴九遙突然想起沈竹的電影好像也入圍了金琮獎。

    想起上次去無主之地的場景，她下意識問：“媽，你知道金琮獎最后頒給誰了嗎？是……閔元嗎？”

    “閔元是誰？”明惠頓了頓，“金琮獎還沒開始呢。睡吧寶寶，十點多了。”

    裴九遙一怔，緩緩松了口氣。

    *

    裴九遙在網上查過池青，并沒有什么清鴻總裁獨生女昏迷多年醒來的報道。

    在百度百科上查“池青”這兩個字，除了一些雜七雜八的小說人物，就再搜不出其他。

    她也搜過“池漾”，只搜出來“一位網絡作家”的詞條。

    都沒什么用。

    那些溫暖又撕心裂肺的過往好像真的成了一場夢境，包括池漾說的那句“我一定會找到你”，都成了裴九遙混亂大腦編織出的一塊烏托邦。

    什么都沒留下來。

    除了裴九遙無意識旋轉無名指的動作，和一下雨就會泛疼的膝蓋。

    第一場秋雨下過后，碧空如洗，天邊甚至出了彩虹。

    裴九遙出院后，跟明惠回家歇了兩天，決定再去拜訪一下清鴻的總裁。預約好時間后，裴九遙跟明惠打了聲招呼。

    明惠有些心疼她剛出院就要工作，不肯讓她一個人去。裴九遙好說歹說，只能讓明惠送她過去。

    明惠把車停在外面等著，裴九遙跟管家進了別墅。

    在客廳里，裴九遙見到了年邁的清鴻總裁，比自己印象中還要蒼老不少。她客氣地寒暄了幾句，開門見山說：“池總，我這次來主要是想見一見您女兒。”

    “女兒？”池老有些疑惑，“我女兒不住在這里，請問裴小姐找她有什么事呢？”

    “我和池青之前是朋友……”

    裴九遙話音未落，池老打斷她說：“池青？池青是我孫女。”

    “孫女？”

    可池青不都三十六了么？這位池總，看起來也就六十多。

    “你怎么知道她？她一直在國外養病，最近才回來。”池老瞬間有些警惕，“知道她在這里的根本沒幾個人。”

    裴九遙注意到周圍的保鏢瞬間走了過來。她急忙擺了擺手，“您別誤會，我跟她……很久之前就是朋友，聽說她醒來了，我來看看她……”

    池老瞬間站起來，逼近裴九遙。“聽說她醒了？她出事的新聞早被壓了下去，回國也秘而不宣，你是怎么知道她醒來的？說！誰派你來的！”

    裴九遙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清鴻的家務事如此復雜，迅速站起來，連手心都溢出些汗。

    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突然聽見一聲“祖母”從身后傳來。

    “祖母，是我告訴她的，裴九遙是我的朋友。”

    很熟悉的聲音，只是稍微清冽了些，沒有池青的那么沉。

    裴九遙回頭，一個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女生坐在輪椅上，隔著樓梯往下看，與裴九遙對視。

    眉眼與池青非常相似，只是更稚嫩，更青春。

    “阿青。”池老動了動嘴唇，急切地說，“你怎么不按鈴就出來了？摔著怎么辦？”

    “沒事，我就是聽見有聲音，過來看看。”池漾轉了轉輪椅，對裴九遙說，“上來吧，你幫我推。”

    裴九遙看了池老一眼，迅速跑上去推過輪椅，低聲喊：“池青姐。”

    池青聲音冷靜，“我才十八歲，你禮貌嗎？”

    “哦……”裴九遙將池青推回房間，池青接過來，原地轉了個圈，停在裴九遙對面。

    裴九遙再次確認：“你……認識我吧？”

    “大影后，誰不認識？”池青回答。

    裴九遙有些急：“不是，我是說……”

    “你是說在另外一個世界，我們見過，你當時勾搭走我妹妹，還強迫我跟別人訂婚。”池青挑了挑眉。

    “我那不是怕……你回不來了么？”裴九遙聲音逐漸變弱。

    雖然池青現在變小了，壓迫感卻依舊很強烈。

    裴九遙繼續說：“我還以為……那是一場夢。”

    “我一開始也這么想。”池青說。

    “那你后來為什么……”

    裴九遙話還沒說完，池青從輪椅上起身，走到書桌旁翻東西，邊翻邊說：“我祖母就那樣，被害妄想癥，總覺得我在國外出車禍是她某個死對頭一手策劃的，連大門都不準我出。你別放在心上。”

    “不會，”裴九遙跟過去幾步，盯著池青的腿，眼皮一抖，“你會走路啊！”

    池青聳了聳肩膀：“你可別亂說，我要是會走路，我祖母就該找根鏈子把我栓起來了。”

    她抽出一張照片遞給裴九遙。

    裴九遙接過來，上頭是一個女人的背影，走在雨中，露出小半個側臉。她盯了好一會，驚呼：“林樂儀？！”

    “我前幾天跳窗戶出去在街邊碰到的。”池青把照片抽過來，坐回輪椅上。

    裴九遙震驚：“那你們……那你們……”

    “還沒在一起，”池青有些無奈，“她說她不喜歡小孩，特別傲嬌地就走了。”

    隨后又低笑一聲，“不過我留了她的手機號。”

    十八歲的池青一舉一動都老態橫秋，還挺有意思。

    裴九遙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池青卻冷哼一聲，抬頭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池漾來的，既然你回來了，那就是讓她為了你拋下整個明和一起回來了，是不是？”

    池青很了解池漾。

    裴九遙點了點頭，又有些迷糊，“可我當時，我不記得我要的獎勵是什么了，這樣也行嗎？”

    “呵，不記得了？”池青瞳孔一縮。舌尖抵了抵牙齒，看得出有些生氣。

    “難道你還記得？”裴九遙問。

    池青無語：“我當然記得啊，我可是跟那個廢物系統說了十幾遍要林樂儀，你沒說？”

    “我應該說了吧？”裴九遙攥緊手指，重復道，“我肯定說了。”

    “就你現在的態度，你還讓池漾拋下一切跟你回來？”池青將輪椅推過來，質問道，“裴九遙，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愛她？”

    “我當然是真的愛她！”裴九遙因為池青的質疑，下意識皺了皺眉，“我比任何人都要愛她。”

    “嘴說可沒用，我聽說有個大明星，沈竹，你跟她關系很好。”池青翻了翻手機，翻出一張八卦照片，“你倆被拍到抱在一起，還傳出過緋聞。”

    “我跟她沒有關系，”裴九遙眼神從手機上撇開，不滿地說，“當時劇組聚餐她喝多了，我把她扶到車上就走了。狗仔向來捕風捉影。”

    池青“哦”了一聲收起手機，剛才生氣的表情慢慢散開了些。

    “你是不是知道池漾在哪里？”池青的態度讓裴九遙覺得疑惑。她分明很關心這個妹妹，又不在意她在哪里，這不合理。

    池青迅速搖了搖頭，“不知道啊，應該只能出門偶遇吧？”

    她抬頭看向裴九遙，裴九遙低頭看她，四目相對。

    半晌，裴九遙泄了氣，問：“那你跟樂儀姐多久才遇到的？”

    池青回答：“我一出門就撞見她了。”

    可裴九遙卻沒遇見。她抿了抿唇說：“我名氣這么大，她要是想找我，應該會很容易吧？”

    池青撇了撇嘴，“想見大明星應該也不太容易。”

    “也是。”裴九遙站在原地，睫毛一點點垂落下去。

    池青看她這副模樣，有些于心不忍，“你要不先坐會。”

    “不了，”裴九遙輕嘆一聲，“我還是出去偶遇吧。”

    “裴九遙。”池青突然喊她。

    裴九遙抬起頭來，只見池青笑著說：“命定之人，兜兜轉轉，總會回到身邊的。只要你足夠愛她，足夠有耐心。”

    第85章 我們很快就結婚了

    無功而返后， 裴九遙嘗試上街偶遇池漾，一連幾天都沒有什么結果。

    今年的天氣陰晴不定，一會是艷陽高照， 一會又開始下瓢潑大雨， 有時候夾雜著些風， 但大多數時候黏膩潮濕，悶得人難受。

    裴九遙這張臉不好在街上晃悠太久， 但又克制不住自己。只能戴著帽子口罩，穿著風衣， 在悶熱的雨季將自己裝進厚重的套子里。

    和周圍那些穿著短袖短裙的人格格不入。

    她沿街行走，一天走不了多遠， 最多在一個地方逛逛， 卻又不想開車。

    一想到池青說自己第一次出門就碰到了林樂儀， 裴九遙就覺得，這么走下去總歸有希望。

    走熱了后，裴九遙在沿街的小店買了一小瓶礦泉水，老板收了她40rmb。

    她推開便利店門走出來，腳有些酸，指頭磨破一個血口子，順手翻出創可貼貼上。

    站在面前一格格石板上，不遠處是車來車往的瀝青路。

    她揭開一點口罩把水灌進去， 扔到街邊的垃圾桶里， 再走回來，站到巨大的廣告立牌旁邊， 與整個街市融為一體。

    不解渴， 裴九遙想要不要再進去買一瓶。

    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快十年，從邊邊角角的一家店里走出來， 拿一瓶水，都可能是劇組里一個人一天的盒飯錢。

    裴九遙頭一次發現這里的物價這么貴。

    要便宜的也有，可若是人生地不熟，就要一家家地找，找到自己可以落腳的地方。

    裴九遙突然間很好奇，林樂儀來這里這么久，都是靠什么生活。

    她上次留了池青的號碼，就發短信問了問。

    幾秒后，“叮”一聲，池青回：【我給她轉錢，一天一萬。】

    【她肯要你錢？】裴九遙捏著手機沉默。

    很快，池青回：【所以才一天一萬，這個數對她來說也不是什么大錢，為什么不要？】

    裴九遙嘆了口氣，正想陰陽怪氣些什么，轉念一想，一萬塊錢也就能買250瓶礦泉水。

    真吉利。

    她撇撇嘴，將手機塞進口袋里，心情有些差。正要沿街走時，天空倏然間轉陰。

    幾乎是半分鐘之內，寒風就刮了起來，溫度驟降，大片大片的陰云壓下來，雨滴冰豆子一樣往地上砸，砸在瀝青路上濺起巨大的水花。

    人群四散而逃，不一會，只剩下清冷寂靜的白日，被一層灰藍覆蓋著，雨幕中汽車疾馳而過。

    街邊避雨的地兒站了一排人，裴九遙裹緊衣服，身上的汗意霎時間涼透。

    她聽見旁邊有兩個小姑娘抱怨：“今年這鬼天氣，也不知道老天發什么癲。”

    心里更不暢快了。如果池漾來到這個世界，如果一直找不到她，要怎么生活呢？

    裴九遙都想去貼尋人啟事。

    她無奈之下，又給池青撥了個電話。

    接通后，裴九遙找了個角落，說：“池青姐，你能不能幫忙找找池漾？用媒體或者……其他手段，我實在沒別的辦法了。”

    “你還找著呢？”電話里的雨聲跟窗外的雨聲融合在一起，池青擺了擺手，示意身邊人不要說話。

    “我當然得找，總不能等著她掉下來砸我身上。”裴九遙單手裹著衣服，雨水落下來飛濺到她鞋和衣擺，很快就暈開一圈。

    她聲音有些低聲下氣，“姐，算我求你了，她也是你妹妹，你就不擔心她嗎？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錢，她能去哪兒啊？”

    “也許只有命定之人才能遇見呢。”池青頓了頓，將眼前伸過來搶手機的那只手拍開，“我想辦法給你發個尋人啟事。”

    “好，謝謝池青姐。”裴九遙想了想，又問：“你真沒見過她是吧？”

    “真沒有。”

    “嘟嘟”幾聲掛斷電話，池青將手機塞衣服口袋里，不滿地皺了皺眉：“吃東西還堵不住你的嘴。”

    她將輪椅轉過去，一聲嘲諷就在不遠處響起：“這是什么時尚單品嗎？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殘疾人？”

    輪椅一圈圈轉著，分明是電動的，池青就愛用手推。到桌子面前，旁邊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女生。

    休閑裝，頭發高高扎起，身形消瘦。皮膚冷白至無色，五官精致，臉型小巧，淺棕色的瞳孔泛著水光，鴉羽般的睫毛一抖一抖。

    正是池漾。

    她單手拿著一個鐵叉子，正在一旁吃提拉米蘇。

    “我躺了快一年，腿酸，連輪椅都不能坐了么？”池青雙手往輪椅上一搭，跟斷了一樣張開嘴，“喂我一口。”

    池漾皺了皺眉，取過另一個叉子叉了一塊丟進池青嘴里。

    她伸手過去：“你別折騰她了，把手機給我。”

    “不給，”池青一躲，“她要是真的喜歡你，就該多找幾天。”

    “你無不無聊？”池漾抬頭，“姐，你年紀變小也就算了，人怎么還變幼稚了呢？”

    池青不滿：“你又不是沒看見沈竹跟她多親近？”

    池漾垂眸，又叉了塊甜點放到嘴里。

    她已經在這里住了一個多星期。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先遇見的是池青。

    池青把她帶回家，幫她查了裴九遙所在的醫院，二人過去時，人還沒醒。

    她們在醫院看到了那個大明星沈竹，特別親昵地喊裴九遙的母親“媽媽”，還靠在裴九遙身上，幫她擦拭身體。

    后來上網查了查，才發現這倆人在很多年就爆出過緋聞。

    “可遙遙說她們沒關系，我相信她。”池漾說。

    “嘖，還遙遙呢，”池青一歪腦袋，癱在輪椅上說，“萬一人倆之前真好過，后來對你就是純見色起意呢？你可長點心吧池漾。”

    池漾冷聲：“那也是我們之間的事，跟你沒有關系。”

    “呵，你都為了她到這里了，當然要保證她人品啊。”

    “有沒有可能我就是知道她人品，才會跟她回來？”池漾將餐盤推到一邊。

    “那沈竹為什么喊她媽叫‘媽’？”池青挑眉，“答不上來了吧？”

    池漾垂眸，“她一廂情愿。”

    池青嗤笑一聲：“既然你這么信她，你去找她啊。”

    池漾把手伸過去。

    “干嘛？”池青問。

    “身份證。”池漾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身份證，出行必備，基本沒有這個東西什么都做不了，還只能打黑工。

    她原本想跟裴九遙結婚，但池青說沒有身份證根本結不了婚。最離譜的是，池漾不認識別人，只有池青可以幫她辦理身份。

    這人就把自己身份證壓下來，說要等到裴九遙“考察合格”才能還給她。

    池漾也不知道池青什么時候才能覺得裴九遙“合格”。她覺得池青就是追不到林樂儀，故意見不得別的小情侶幸福美滿，跑來膈應她。

    “你要是不愿意給我就趕緊出去，不想看見你。”池漾站起來，推著池青的輪椅一把將人推出去。

    池青一個不穩往前栽了一下，慌忙用腳尖立住，回頭說：“過幾天我送你去學校哦。”

    “啪”！一扇門摔到池青面前。

    *

    雨勢來得急去的也快。

    街上三三兩兩的傘收起來，裴九遙沿著街市往家走去。

    又是一天無果，裴九遙想自己是不是該主動出擊，采取些別的措施。

    要么開個粉絲見面會，或者演唱會什么的。可惜如果是售票制，池漾也不一定搶得到。

    裴九遙頭一次覺得當紅也不是什么好事。

    也想過要不要利用網絡發布消息，又覺得太占用公共資源。

    吃飯時，明惠在桌對角坐著給裴九遙舀湯，裴九遙抬頭，喊了她一聲“媽”。

    “嗯？怎么了？”明惠將湯勺放下去。

    “我想去讀書。”

    明惠拿碗的手一頓，“讀書？你是想讀研？”

    裴九遙點了點頭。

    “這也是好事，反正你混娛樂圈，該拿的獎也拿的差不多了，沒什么進步空間。”

    “媽，你這話說的……”裴九遙低笑一聲。

    “不過你要是想考研，公司肯定不同意，你合同還沒到期呢。”

    “不是想考，”裴九遙解釋，“我想回學校重學表演。”

    “學表演？”明惠有點疑惑。在她看來演戲一直都是裴九遙的興趣之一，并不會是她未來的主攻方向。

    “我畢竟是非科班出身，”裴九遙將想好的借口搬出來，“很久以前其實就想回學校磨煉一下演技，現在正好生病，可以休息一段時間。而且我跟一位前輩已經打好招呼了，她今年本來不打算帶研究生，聽說我想去，說可以帶我，正好這不開學季么？我過幾天就可以去上學了。”

    明惠聽的一愣一愣，見裴九遙早就安排好了，也不想過多置喙，便說：“你自己想好就行。”

    這也是裴九遙找給公司高層的借口。她們一開始還不同意，聽到只讀一年，外加再續三年合約后才松口。

    這是裴九遙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憑她的熱度，如果回去讀書，詞條肯定能爆。學校不比別的地方，到時候大家對自己的關注也能降低。

    池漾如果想找到她，會更容易。

    跟學校打過招呼后，裴九遙很快就迎來入學日。

    明惠把她送到街邊，裴九遙下車時，引來一眾學生側目。她來電影學院讀書的消息幾天前就泄了出去。

    距離校門口不遠處，一輛黑色的邁巴赫跟著裴九遙走了一段，隨后停在街邊。

    裴九遙今天去學校主要是找導師敘敘舊，順便在校園里轉一轉，尋找一些能偶遇池漾的機會。

    還未進校門，突然聽見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裴九遙一回頭，居然是沈竹。

    沈竹溫溫柔柔笑著將手臂搭上來，“遙遙，聽說你病好了，想去看你都沒時間，剛拍完戲就趕回來了。”

    裴九遙躲了一下，把沈竹的手推下去，沖她笑了笑：“聽說我昏迷的時候你來過，謝謝了。”

    “咱倆客氣什么？當時可把我急壞了，”沈竹眉眼舒展，“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媽媽她……”

    “你別這么喊她。”裴九遙打斷沈竹。

    沈竹之前去過一次裴九遙家里，聚餐。她父母去世的早，非要跟明惠攀親戚，裴九遙覺得無所謂，多一個妹妹也不錯。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沈竹打的是別的心思。

    “對不起啊……”沈竹一被說就紅眼，分明裴九遙也沒兇。

    她暗自嘆了口氣，拍了拍沈竹肩膀，“你別這樣，總之之前的事情還是……”

    “裴九遙！”

    倏而聽見喊聲，裴九遙跟沈竹二人齊齊回頭。

    *

    池青原本在車后座坐著，透過擋風玻璃吃瓜。

    今天她正好送池漾來學校。池漾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要學編導。對于池青來說，孩子好不容易有點愛好想折騰，忘記裴九遙的大好機會，她當然一萬個支持。

    只是現在……

    “遙遙？她怎么在這里？”池漾擠在池青身邊，透過中央的一小塊玻璃往外看。

    她正要推門出去，被池青一句“身份證不要了嗎”又退了回來。

    “那不是沈竹嗎？這倆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糾纏什么呢？以為自己是量子嗎？”池青恨不得把耳朵伸過去。

    池漾掏出眼鏡戴上，“人倆不就正常對話嗎？你心思怎么這么齷齪？”

    “那是我齷齪嗎？”池青一回頭，“你近視了？什么時候？”

    “沒有，”池漾推了推眼鏡，“跟你的輪椅一樣，都是時尚單品。這么戴是不是顯年輕？”

    “你本來就長得像小孩。”池青輕嗤一聲，“多大都跟小姑娘似的。”

    她一回頭，就看見裴九遙把手搭在沈竹胳膊上。

    “我去，這倆人干嘛呢？！”

    池漾被她嚇得一抖，“姐，十八歲都這么一驚一乍嗎？”

    “我忍不了了。”池青摔門出去，趁著裴九遙手還沒拿開，跟捉奸在床一樣大吼一聲：“裴！九！遙！”

    裴九遙一回頭：“池青姐？”

    池青走過來，一把拽開裴九遙，冷臉問：“你在做什么？”

    “姐你怎么來了？”

    沈竹看起來很驚訝，面前這個姑娘看起來就十八九歲的模樣，就算顯年輕，比裴九遙大幾歲，也不至于她這么畢恭畢敬喊姐。

    但她還是學著裴九遙的模樣，喊：“姐姐。”

    “誰是你姐姐？”池青雙手環胸，冷著臉打量了一圈沈竹，“沈小姐很喜歡亂認親戚。”

    沈竹當下臉就紅了。

    “池青姐。”裴九遙把人拽開，怕她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

    她知道池青對沈竹的敵意是來自于池漾，干脆借著機會把話說開。

    裴九遙解釋：“這是我的朋友，沈竹，今天正好碰到了，我感謝她之前去醫院看我，沒別的。”

    池青看起來并不滿意。沈竹見裴九遙跟外人解釋，也有些不明所以。據她所知，裴九遙沒什么兄弟姐妹。

    沈竹問：“遙遙，這位是……”

    池青看向裴九遙，依舊冷著臉，大有一副“我到要看看你怎么跟她介紹我”的架勢。

    裴九遙無奈地揉了揉鼻尖，介紹道：“這位是我未婚妻的姐姐。”

    “未婚妻？”沈竹愣在原地。

    池青也肉眼可見地愣住了。

    裴九遙“嗯”了一聲，“我們很快就結婚了，到時候請沈小姐吃喜糖。”

    沈竹站在原地，睫毛抖了抖，喃喃說：“我，我會幫你保密的。”

    “無所謂，反正我打算這幾天就公開了。”裴九遙說。

    等沈竹離開后，裴九遙拍了拍池青肩膀問：“姐，我的介紹你還滿意嗎？”

    “還……行吧……”池青臉上沒什么表情，心中依舊有些不可置信。

    這事就這么過去了？

    裴九遙沒等她再說什么，徑直往校園走去。

    她幾乎已經快要確定，池青見過池漾。

    因為自己說“很快結婚”，和“這幾天就公開”的時候，池青居然沒有問，你是不是已經找到她了。

    第86章 隨便咬，咬深一點也沒關系。

    研究生宿舍是雙人間， 據說入學前已經排好了，所以給裴九遙另安排了一間。

    她提出想住校時，帶她的導師有些震驚。兩人也算是娛樂圈多年的朋友， 可連她都沒想到， 裴九遙是真的打算沉寂下來去學表演。

    畢竟是表演案例進過教科書的演員。

    裴九遙申請住宿， 主要是因為明惠不愿意讓她獨居，住在家里又不好一直出去找人， 還不如住學校里自由。

    本來就她自己一個，結果后來又住進來一個女生。據說學的是編導， 原本不住校，不知道什么原因臨時又申請了一間宿舍， 正好她倆就湊到了一塊。

    但裴九遙都住進來好幾天， 也沒見過隔壁床的女生， 甚至連那張床都空著，整張床上只有一層包著塑膜的海綿墊。

    下午下課后，裴九遙沿著林蔭道給明惠發消息，聽到旁邊有幾個女生議論：“那不是裴九遙嗎？”

    “她還真來上學了？”

    “哇，近距離看真的好漂亮，個子高比例好，臉還那么小……”

    “畢竟是電影咖，聽說免試入學的。”

    “那不就是蘿卜坑嗎？”

    “什么蘿卜坑， 我聽說是五年沒帶研究生的某大佬， 為了她重出江湖。”

    “喂，讓你說的那么玄乎。不過你們看到沒， 學校官網上都掛上她照片了， 說什么大滿貫影后來我校電影學院鍍金。”

    “我真的笑死，人家國際電影節的影后都拿到手軟， 到底是誰給誰鍍金啊……”

    裴九遙站定在原地回消息時，幾個小女孩從她身邊走過去，回過頭偷瞄了她幾眼，裴九遙就抬起頭沖她們笑了笑。

    幾個小女生霎時間捂著臉故作驚訝：

    “天吶，她居然對我笑了！”

    “嗚……我覺得我戀愛了，怎么辦！”

    歡聲笑語從林蔭道上飄散開來。裴九遙在拒絕掉明惠第無數次回家吃飯的“邀請”后，決定周末再去找一趟池青。

    她確信池青見過池漾，不知道池青為什么故意瞞著自己。難道是池漾真的……因為穿過時空縫隙變成了別的樣子？

    正當她翻出通訊錄準備聯系池青時，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樂聲。

    裴九遙站在原地聽了幾秒，沿著音樂響起的方向走過去，越聽越熟悉。走過去，發現有人在路邊彈唱，周圍聚集了一圈學生。

    那個曲調和歌詞越聽越耳熟，裴九遙艱難在腦海中回想了許久，才聽出那是自己曾經寫過的一首歌。

    在另外一個世界寫的歌。

    因為屬于專輯里比較冷門的歌曲，裴九遙自己一共就唱了錄制的那一遍，連歌詞都記不清了。

    可是為什么在這里，居然能聽到自己在異世界寫的歌？

    裴九遙心臟一滯，耳邊呼嘯而過的風突然變得清晰，人聲悠遠漫長，遁入空寂，四下落針可聞。

    震驚過后，她眼皮劇烈抖了一下，四肢百骸的血液瞬間倒流回心臟，身體還帶著微微發顫的余韻。

    是池漾。只有她聽過，只有她能記得，把詞曲一字不差地寫出來。

    只有她。

    四周吵鬧的聲音一瞬間灌進耳朵，談笑風生夾雜著鼓掌，混著林蔭道上偶爾一閃而過的自行車鈴，落葉被碾碎的聲音，還有吉他弦，一下一下撥著。

    裹挾住裴九遙的心臟。

    裴九遙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沿著那聲音的來處，心緒不寧，腳步混亂，腦袋中涌進來無數念頭。有一瞬間，她誤以為自己窺見了天光。

    直到走進去，站在第一排，站到彈吉他女生的面前，她才發現，這個人自己根本不認識。

    一曲結束后，人群漸漸散開，只有裴九遙還站在原地，怔怔看著面前的女生，將吉他收好，背在身后。

    轉身離開時，裴九遙走上前，抓住了她的衣袖。

    “抱歉，我想問一下……”裴九遙抿了抿唇，“這首歌……你在哪兒聽到的？”

    女生很明顯愣* 了一下，遲鈍幾秒說：“是我自己寫的。”

    裴九遙一怔，緊攥著的手指慢慢松開。真的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嗎？

    手指垂落，腦袋一點點低下去。

    女生見她不再問，多覷了她幾眼，小聲說：“裴九遙？”

    “嗯？”裴九遙抬頭，以為她還要說些什么——關于那首歌。

    “我特別喜歡你，能不能給我簽個名？”女生有些期待。

    裴九遙心情如過山車般低落一瞬，又扯著嘴角笑了笑說：“可以。”

    女生拿出防水馬克筆，又重新拆開吉他，讓裴九遙把名字簽在了吉他背面。隨后又蹲在地上收起吉他，回頭安安靜靜說了聲謝謝，朝活動中心那邊走去。

    裴九遙想了想，跟了上去，在活動中心門外，沒什么人的地方，她再次拉住女生的胳膊。

    原本覺得這樣做很不禮貌，可裴九遙不相信這個世界有人能跟她共腦到這種地步，一個字，一個音符，都沒有任何改動。

    “抱歉，”裴九遙垂眸，最終下定決心，“如果這首歌真的是你寫的，我先跟你說聲對不起。只是，這首歌跟我寫給一個人的歌特別相像，我最近在找她。”

    裴九遙瞳孔微動，“如果，萬一有一點可能性，你能告訴我她在哪里嗎？”

    她看向面前這個女生，心里甚至短暫想過，池漾穿過時空縫隙的時候，難道真的改變了容貌？

    所以自己才一直沒有找到她。

    難道面前這個人就是……

    裴九遙攥著女生衣袖的手指瞬間用力，眼眶有些泛紅：“池漾，是你嗎？”

    她聲音發抖，往前走了一步。“因為我沒認出你，所以你才故意不理我？”

    面前女生一愣：“我不是……”

    “池漾，是你對不對？”裴九遙眼眶有些濕潤，攥著衣袖的那只手微微發顫，帶著一絲慌亂和不安。

    眼前女生比她更慌：“不是的，裴……裴老師，我，我跟你說實話吧，那首歌不是我寫的！”

    她以為碰到了什么網戀情圣，急忙解釋：“是有人讓我唱那首歌，告訴我不論誰問都說是我自己寫的，我真沒想到會是您來問……”

    “有人？”裴九遙走近一步，眼神深邃得有些可怕，“是誰？她在哪里？”

    “她，她現在應該在，樓上……”小女生肩膀一縮，手指往上一指。

    裴九遙沒等她說完，一個箭步沖上電梯，上了二樓。

    遠遠聽見有人在唱歌劇，裴九遙沿著走廊過去，看見一間教室外面圍著一些人。

    聲音一聽就不是池漾的，裴九遙還是下意識走過去。

    聽到門口有人說：“真漂亮啊，聽說是編導的研一新生。”

    “她這張臉但凡進娛樂圈都是爆款吧？可惜學的是編導。”

    “學編導怎么了？又不是不能當演員……”

    ……

    裴九遙個子本就比絕大多數女生要高一些，只是站在最后排，也能一覽無遺地看清教室內部。

    站在中央唱歌劇的女生確實很漂亮，不止外表，包括音色和音域，都很漂亮。可惜卻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身側，一架白色鋼琴后，坐著另外一個人。

    被鋼琴擋著，低著頭，看不清楚。但可以看到她臉上架著一副眼鏡框。

    池漾不戴眼鏡。裴九遙應該抓緊再去別處找找，可不知為何，莫名被那道側影吸引了視線。

    行如流水般的樂聲從瑩白修長的指尖緩緩泄出，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一擺一擺，頭發絲就跟著軟軟飄起來，又落下去。

    那根頭發突然就像是穿進了裴九遙的心臟里，又落了鉤子，勾得她無論如何都邁不開步。

    等到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鋼琴后的人慢慢抬起了頭。

    周圍又是一陣吸氣。

    手指忽而蜷起又落下，再次蜷縮，仿佛痙攣了一樣，指尖忍不住發抖，一口質問堵在嗓子，酸澀感就從那里如洪水般擴散開來。

    直到站在門口的人潮逐漸散去，直到唱歌劇的女生說了聲“借過”。

    擦肩而過時，周圍的一切都變成快鏡頭，變成無數線條隨著時間洪流穿梭而過，夕陽余暉從窗口打進來，在地上落成一格格橙色的光和黑色的影。

    裴九遙走進去，關上門，反鎖。

    百轉千腸堵在胸口，裴九遙壓著嗓子開口：“好久不見。”

    池漾合上琴蓋，站起來。從第一天在校門口見到裴九遙，她就在想她們重逢究竟是什么場景。

    可這個場景，池漾突然覺得有些心疼。不該順著池青，該早點來找她的。

    她走過來，裴九遙后退一步。

    “遙遙。”池漾又往前走了一點。

    裴九遙退到墻邊，聲音突然有點委屈：“不是說來找我？”

    她睫毛一抖，很快就掛了淚珠，嘴唇微微抿著，低著頭。手指放在身后，扣著墻皮，聲音低啞，整個人可憐巴巴的。

    池漾恨不得即刻抱上去，卻只能站在裴九遙面前，輕聲說：“對不起，我……”

    想解釋些什么，最終還是沒開口，只能咬著唇過去牽了牽裴九遙的手。

    可裴九遙一下就掙脫了，耷拉著唇角問：“是因為我沒找到你嗎？所以才生氣，不來找我。那你這幾天都是怎么過的？”

    這個小笨蛋，池漾心想，自己都委屈死了，還要給她找借口。

    池漾輕嘆一聲，抬頭擦了擦裴九遙眼角，“不是的，我最近在池青那里住著。”

    池青果然在騙她。裴九遙睫毛一抖，淚珠就滾下去，腦袋一偏不想看池漾，更委屈了。

    池漾靠過去，緩緩摟住裴九遙的腰。

    “她扣了我的身份證，說我如果不聽話就不讓我跟你結婚。”池漾抬頭，湊到裴九遙臉跟前，“我不是故意的，我可想找你來著，可她非要試探你，試到滿意才讓我結婚。”

    “那你對我也不滿意嗎？”裴九遙低頭問。

    “當然不是，”池漾低哄，“我不滿意干嘛來找你呢？可是，只有她能幫我辦身份信息，我真怕她到時候再折騰咱倆。”

    裴九遙不滿：“哼，借口。”

    池漾承認有一點點借口的成分。因為她也想知道裴九遙在她之前，究竟有沒有女朋友。那個沈竹，同裴九遙和她的家人都那么親昵，池漾并非沒有吃過醋。畢竟她對于裴九遙的過去，完全不了解。

    這里是裴九遙的世界。

    一點點私心，卻把人給氣壞了。

    池漾只能一點點慢慢哄：“我不是還讓人給你彈歌了么？我只是想讓我們的重逢稍微唯美一點。”

    落地窗，白紗幔，夕陽余暉落進來，鋼琴擺在高臺，歌劇的回音還在耳畔。

    確實夠唯美，也夠戲劇性，沖突也有了，不愧是……

    “你是研一編導新生？”裴九遙問。

    池漾點了點頭。

    不愧是編導。

    裴九遙心里還有些委屈，卻不得不敗下陣來：“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只是因為想跟我結婚？”

    “當然想跟你結婚，”池漾輕聲，“日思夜想。”

    她將手臂環在裴九遙身上，用力收緊，吻掉裴九遙下頜掛著的淚珠，說：“別難過了好不好？我都后悔了。”

    “不難過了。”裴九遙悶聲將池漾抱在懷中，腦袋埋在她頸窩，“但你要補償我。”

    “你要什么補償？”池漾抽出一只胳膊，揉了揉裴九遙毛茸茸的腦袋，“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讓我咬一口。”裴九遙舔了舔池漾的鎖骨。

    池漾想也沒想就回答：“隨便咬，咬深一點也沒關系。”

    夕陽慢慢拉長，昏黃的光印在白墻上，像幕布上打了塊不明不暗的燈光。樹枝如線條一般描摹上去，枝丫下，陽光上，兩個身影重重疊疊，慢慢融為一體。

    隨后，不知道是誰悶哼一聲，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教室，成為鋼琴教室中唯一的樂曲。

    第87章 雙腿發抖，站都站不穩

    裴九遙跟池漾吃完飯后一齊回了宿舍。她原本打算收拾收拾東西跟池漾出去住。

    “還是說你得回家？”裴九遙把貴重物品裝到包里。

    宿舍是上床下桌， 床和柜子中間有像一層層積木塊搭起來的實木樓梯。

    池漾搖了搖腦袋，在對床樓梯上坐著，兩條腿放下來晃蕩， “我們就住宿舍唄， 都這么晚了， 我睡你床上。”

    裴九遙轉過身，倚在桌子邊說：“我室友雖然不回來住， 但帶人回來睡覺是不是不太好？”

    “我還是回家開上車過來接你吧，郊區那邊有個空的平層， 雖然有點遠，但現在過去也不算太晚。”裴九遙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才不到九點。

    她回頭拉上包包拉鏈， 池漾就坐在床邊找東西， 沒一會，從角落里抽出一張卡片。

    “遙遙，你回頭看看。”

    裴九遙回頭，有些疑惑地問：“怎么啦？”

    “看這里。”池漾用手指撥了撥床邊掛著的牌子。

    裴九遙湊近，看見上面寫著：廣播電視編導，池漾。

    “池漾？”裴九遙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隨后眼睛微微睜大，“池漾！”

    “小笨蛋。”池漾笑著捏了捏裴九遙的臉。

    “你住這里？”裴九遙有些懊惱， “為什么一直沒來？”

    找了那么久的人就跟自己一個宿舍， 牌子都在床上掛著，裴九遙卻一次都沒到這邊看過。

    白白浪費那么多時間。

    “想讓你自己發現來著， 誰知道你這么笨。”池漾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幫裴九遙順毛。

    “分明是你自己藏起來了。”裴九遙十分不滿， 不滿到想湊過去咬一口池漾的嘴唇，卻被金絲框眼鏡擋了一下。

    她伸手撥了撥池漾的眼鏡框， “你怎么戴眼鏡了？”

    池漾將眼鏡拿下來，架到裴九遙鼻梁上，幫她推了推。裴九遙才發現是平光鏡。

    “這是什么愛好？”裴九遙又抬手推了推，“沒近視你干嘛戴眼鏡？這里又沒人認識你。”

    池漾坐的位置偏高，裴九遙要稍微踮起腳尖，抬起頭才能碰到她的嘴唇。

    慢慢啄了一下，眼鏡就被撞歪，池漾又笑著幫她扶正。

    “這樣顯小。”池漾扶著兩邊眼鏡腿，將裴九遙腦袋掰正，“你現在就像大一新生。”

    “你本來也顯小，”裴九遙取下眼鏡，放到一旁，“不許戴，我要接吻。”

    池漾想了想，彎下腰湊過去，輕“哼”一聲說：“你想親就親吧，反正就當是補償你了。”

    “補償啊？”裴九遙突然勾著唇角，扯出一個壞笑，“那可就不止接吻這么簡單了。”

    沒等池漾反應過來，裴九遙一口含住她的下唇，用齒尖咬住，用力碾了碾。

    直到聽到池漾悶哼一聲，直到咬出明顯的痕跡，裴九遙才在池漾唇邊舔了舔那道傷口，又將舌頭慢慢探進去。

    只是挑逗著親了一會，池漾習慣性對裴九遙感到敏感的身體已經疲軟至脫力。

    她手指虛虛搭在裴九遙后背，在裴九遙退出去后，又下意識追上去吮了吮唇角，才一臉饜足地松開。

    就算徹底沒有信息素影響，也克制不住彼此濃重的情感。

    在池漾彎著腰急促喘息時，裴九遙手指慢慢捏上池漾的后頸，順著凸起的骨節往下揉過去。

    “你沒有腺體了。”裴九遙站在池漾身邊。

    她彎腰時跟裴九遙齊平，裴九遙說話時能正好對準池漾的耳廓。

    池漾瞬間感到耳朵一癢，微微往回縮了縮。她轉頭看向裴九遙，雙臂搭在腿上，頭發散落下去，呼吸還有些不勻，唇角帶著幾個淺淺的牙印。

    “池青說這個世界只有Beta。”連帶著聲音都有點啞。

    裴九遙低笑一聲，指尖輕輕摩挲過池漾的后頸，“這么說也沒錯。我記得你最開始很不喜歡當Omega。”

    “發｜情期像動物一樣，真的有人會喜歡嗎？”池漾平緩呼吸后問，“難道你最開始成為Alpha，會很喜歡？”

    “不喜歡，”裴九遙眼眸一暗，回憶起自己剛穿進那個世界的情形，“那時候我，好像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激素控制，根本分不清自己對其他人的愛憎感情。聞到Omega的氣味就會覺得愉悅，聞到Alpha的氣味就會憤怒。”

    “那現在呢？”池漾問。

    “現在？”裴九遙將手指收起來，“不止現在，我至始至終都愛你，不是因為激素。”

    池漾抿著唇笑了笑，“我知道，我也是。所以我們今晚住宿舍嗎？”

    裴九遙一愣，“差點把這個忘了。你床上什么都沒有，怎么辦？要不然把我的……”

    “我們睡一起嘛。”池漾低聲撒嬌。

    裴九遙轉身，看向自己那張床，“……可以嗎？”

    看起來很結實，睡兩個人也沒問題，只可惜是上床下桌……

    “不會有什么安全隱患吧？”

    “校規又沒說室友不可以睡一張床。”池漾湊到裴九遙身邊，將下巴擱在裴九遙肩膀上，握著她的手甩來甩去，“可不可以嘛，遙遙。”

    裴九遙一回頭，池漾就用那雙狐貍眼對著她一眨一眨。忽閃忽閃的睫毛撓過裴九遙的下頜線，溫潤的呼吸噴灑在她頸側脈搏。

    被結結實實燙了一下。

    她下意識直愣愣地點了點頭。池漾就直起身，拍了拍她的腦袋夸獎：“真乖。”

    說罷從樓梯上走下來，回頭問：“我要去洗澡，幫我拿件睡衣。”

    裴九遙“哦”了一聲，從柜子里拿出一件T恤和短褲，“我沒拿多的睡衣，只有倆件，都穿過了還沒來得及洗。”

    池漾就把她那件T恤抽走，“反正也沒別人，我穿一件就行。”

    門被合上時，裴九遙長舒一口氣。

    奇怪，接吻的時候都覺得很正常，可池漾靠近她，握著她的手軟聲撒嬌，說想一起睡覺時，裴九遙的心臟居然重重敲了一下，倏然間覺得有些心動。

    之前也經常覺得心動，在她打扮的很漂亮、在她偶爾無意識做些小動作、在她撒嬌和泛委屈的時候，還有床上。

    但都習以為常。

    在信息素影響下習以為常，現在沒有信息素，心跳反而加速到適應不過來。

    她用力揉了揉臉頰，突然門又被打開，池漾將腦袋探進來。

    “一起洗嘛寶貝？”

    “可以啊……”裴九遙一愣，手指僵在臉上忘記拿下來，“可是浴室很小。”

    “擠一擠嘛。”池漾歪著腦袋在門框邊看她。

    裴九遙點了點頭。出去后，她在浴室里脫掉衣服，突然覺得有點害羞。真怪。都做過無數次了，自己怎么會害羞呢？

    她又忍不住揉了揉臉頰，推開玻璃門進去，池漾已經調好了熱水，白霧沿著瓷磚升騰，慢慢凝結在玻璃上。一闔門，兩人就被包裹在溫暖的霧氣中。

    浴室極其狹小，剛好站一個人的地方站了兩個人，裴九遙再怎么小心都不得不貼在池漾身上。

    池漾挪到邊角，半個身子在水霧中，一轉頭，柔軟的身體就撞進裴九遙懷里。

    “發什么呆呢？”她將沐浴露打在身上，白色的泡沫沿著肩膀往下滾。

    見裴九遙臉頰被蒸得紅彤彤，池漾覺得好玩，湊過去一把抱住裴九遙的腰。

    “你最近瘦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池漾的身體滑得跟泥鰍似的，沾了裴九遙一身泡沫。裴九遙不得不紅著臉抱回去，“可能是運動量太大。”

    好久沒看池漾的身體了——其實也沒多久，怎么好像……變得更誘人了？被水一蒸，現在不太像熟草莓，倒像一顆粉嫩的水蜜桃。

    見裴九遙發呆，池漾玩心大起地去捏她的腰，結果腳下一滑，身體瞬間一縮，悶哼一聲往裴九遙身上倒過去。

    裴九遙扶著她后退幾步，撞到玻璃門上。

    整顆水蜜桃就完完全全滾進裴九遙懷里。

    還是顆爛桃子，軟的要命。

    裴九遙呼吸一滯，問：“沒事吧？”

    池漾腿被扯了一下，倒吸一口涼氣。穩住身形后，她靠在裴九遙身上顫著肩膀笑，連帶著身體也一抖一抖，“本來想撓你的癢癢肉來著，人果然不能起壞心思。”

    “腿怎么樣了，快讓我看看。”裴九遙不管不顧地單膝跪地，捏住池漾滑了一下的那條腿，被池漾順勢按住腦袋。

    裴九遙下意識一抬頭，二人就呈現出一種奇怪的姿勢。

    她睫毛一抖，臉倏然間更紅了，掙扎著要起來，池漾壓著她腦袋的手卻用了些力氣：“不許動。”

    池漾低頭，被水浸濕的頭發沿著肩膀和鎖骨落下來，發尾滴下的水珠砸在裴九遙唇角。

    “小裴同學，臉這么紅，也是因為運動量太大？”

    裴九遙抬著腦袋搖了搖：“浴室里太熱了。”

    “也可以是運動量大。”池漾低著頭輕笑，手指松開，輕輕拭過裴九遙唇邊的水珠。

    裴九遙嘴唇微張，咬住那只不安分的指頭。池漾還在笑著，可暗示很明顯。縱然裴九遙目前心虛又混亂，暗示也足夠明顯。

    她松開池漾的手指，掐著池漾的腰把人推到墻邊。

    “也可以是運動量太大。”裴九遙重復一遍，慢慢吻了上去。

    池漾纖細的脖頸慢慢繃直，手背搭在額頭上，紅唇微張著，在狹小的浴室就只有單腳落地的位置。

    還好身后有一根冬天用來加熱的暖氣管道可以握著。

    她胸膛很快起伏一瞬，伴隨著吻聲，哼吟也控制不住泄出來。池漾就不得不將搭在額頭上的手背放在唇邊，用力咬下去。

    眼中的水汽逐漸和浴室的霧氣融為一體。

    出去后，裴九遙神清氣爽，池漾原本就滑了一下，現在更是雙腿發抖，站都站不穩。

    裴九遙干脆扶著她吹完頭發，又撈著腰將人帶回床上。裹好薄毯后，調低空調的溫度，正準備熄燈睡覺，池漾手機卻響了。

    她接起來，池青冰冷略帶暴躁的聲音就在另一端想起：“你今天沒回家？”

    池漾面不改色：“回了，正準備睡覺呢。”

    “哦？那你現在在房間呢？”

    池漾“嗯”了一聲。

    那邊突然傳來暴力踹門聲，池青冷笑：“你是學會隱身了還是因為我瞎了？”

    “……”池漾輕咳一聲掩飾尷尬，“你不是去樂儀姐的酒吧了么？被人趕回來了？”

    “什么樂儀姐的酒吧？那是我的酒吧，只不過她沒事干我讓她看著而已！”

    池漾無語：“行行行，你讓她看著。所以你是被人從自家酒吧趕出來了？還不如是她的呢。”

    裴九遙坐在池漾旁邊，故意戳了戳她肚子，被池漾“噓”一聲瞪回去。

    “你是不是去找裴九遙了？”池青不滿，“這才幾天都忍不了？我跟你說那個沈……”

    “可她上次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嘛？就在校門口。”池漾一把握住裴九遙伸過來戳她臉頰的手指，用嘴型說：“別動。”

    “哼，說是說了，”池青自己感情不順，現在非常想找茬，“那你身份證還在我這里呢，趕緊回來。”

    “呵，池青小朋友，我這年紀都能喊咱媽叫姐了，我說你怎么越活越幼稚呢？”池漾手指一伸，抵在裴九遙鼻尖，小聲說：“你也幼稚。”

    裴九遙將捏著池漾耳朵的手收回來，露出一個單純無害的笑容。

    池漾對著聽筒說：“你別折騰我了，快把身份證還給我。”

    “考核還沒結束呢！”池青“啪”一聲掐滅電話，聽筒里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池漾無奈撇了撇嘴，將手機扔到一邊。

    “她還是不給你身份證嘛？”裴九遙問。

    “孩子脾氣，別搭理她。”池漾一彎腰，俯身過來抱住裴九遙，將人壓在枕頭上，悶聲說，“你也孩子脾氣。”

    裴九遙順手摁滅燈，黑暗瞬間將二人包圍。

    這么抱在一起的時候，就算身處黑暗，也十分有安全感。

    溫暖柔軟的觸感隔著一層布料傳遞，在雙目達到不能視物的臨界值時，感官更加清晰。

    裴九遙隱約能感受到池漾的心跳聲。

    她忍不住將池漾往懷里壓了壓，腦袋埋在她頭發里，還有香甜的沐浴露味。

    半晌，池漾突然開口：“遙遙，我覺得這次回來后，我好像更喜歡你了。是因為太久沒見面嗎？”

    裴九遙眼皮一跳，不知為何，心口有些酸澀。

    她沒有回答，池漾就接著說：“我好像總會因為你覺得心動，一次比一次強烈。”

    裴九遙感知到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又往她懷里鉆了鉆，還將耳朵撂在她心臟上。片刻，池漾又說：“你也一樣。”

    她就低聲回答：“我也一樣。”

    “我們結婚吧。”池漾輕聲說。

    雖然她身份證還在池青手中，裴九遙也沒多問，頓了頓，她回：“那你要不要明天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