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爾收拾好之后便帶這孩子去了一海之隔的蓬萊仙島。
蓬萊三百年前還是隱居世外的海中仙山,避不外出,也從不接納九州人入內,但經由仙魔大戰后,仙山被魔入侵,島中居民死傷慘重。
后來天魔被鎮壓,魔族余孽也潰敗而逃,只留下這處茍延殘喘的島嶼。
蓬萊島主為了重現蓬萊仙島的榮光,便打開仙山通道,允許各路修士前來游玩或交易,帶動生氣。
如今也成了九州最大最繁華的商會駐地。
“這次就先去量身,以后得了空閑再帶你來這兒閑住一段時日。”越爾先是說道。
到了地方,一座高大山門矗立島沿,往外延伸出一節海上平臺,皆是用白玉鋪就,雕了一面巨大的長翼白虎下山圖,虎尾直上門柱,蜿蜒盤踞在整座仙門上。
“這是?”祝卿安才往那虎首望了一眼,就感覺耳畔有虎嘯吟過,震得她心神抖蕩。
越爾隨意解釋道,“蓬萊供奉的仙獸翼白虎罷了,之前是仙山避世陣法的陣眼,如今陣法被關,已成了一處風光。”
“這兒像真的仙境!彼灰娺^兩處仙家之地,這是第二處。
“這可不是像,蓬萊自古以來便是仙境!痹綘栃π克M去。
入門前自外只能看到門后是連綿山峰,只有進去之后,結界才會顯形,露出里頭仙氣磅礴的漫山瓊閣,白玉大道,還有各路商鋪小攤,錯落有致,人流如織。
好一幅繁榮盛景。
祝卿安忍不住驚嘆一聲。
“走吧!笨上г綘柎诵杏心康模荒軡M足她的好奇心。
蓬萊仙山分了許多城池,每處城池所交易的東西都有分類,如今入門的大多是些吃喝玩樂之物,要買衣裳得去到主城。
這兒成衣坊很多,隨便選一間也沒什么錯處,越爾挑了家順眼的,喚作指間織。
名字倒是特別,進了里頭,一位清秀姑娘迎上來。
“二位客官可是要來裁衣?還是選面料?”
“給她量幾套衣裳吧!
店家姑娘面上笑容燦爛看向祝卿安,語氣也是輕柔,“妹妹且隨我來!
祝卿安很是緊張,她怕自己又要被旁人看見,心有抗拒。
一只手緩緩揉過她的腦袋。
她一頓,偏臉望去,師尊又用哄人的語氣說話,“莫怕,不會對你做什么的!
這女人真的很愛換衣裳,方才出門已是穿的另一套煙紫色綺羅羽衣,身上檀香味因著自己聞慣了,淡許多,只剩一絲暖意。
師尊都如此說了,她再拒絕也沒用,祝卿安只好跟上店家姑娘。
越爾在外頭等,順便瞧瞧該給徒兒選些什么款式,挑來挑去最后選了四件,又想想孩子十三四歲的年紀抽條快,估計不久又要換過,于是放回去一件。
只選了三種,青白紅。
她沉吟片刻,把白換成了藕色。
小徒兒已經很白了,再穿白都怕丟進雪里找不著人。
“客官!辈欢鄷r,店家姑娘面帶歉意出來,見越爾疑惑,把孩子還回去解釋道,“這妹妹她不肯脫衣,所以是隔著衣裳量的尺寸,裁出來的衣服可能會大些!
越爾失笑搖頭,“無礙,她日后也是要長個子的,大點兒也好。”
祝卿安本還怕自己又闖禍了,得她回答終于松氣,縮回越爾身邊,悄悄扯住師尊的衣擺。
越爾只是熟練牽起她沒有看過來,繼續同店家商量面料。
祝卿安心口咚咚兩下,莫名覺得安定,往她身邊再靠了靠。
忽感身側挨上點暖意,越爾停了話頭,低頭瞧看她,語氣稍有疑惑,卻算得上溫柔,“怎么了?”
祝卿安與她對視,慢慢搖了搖頭。
她就是突然覺著,雖然師尊平日總有些捉摸不透,但對她是切實的溫柔。
彼時祝卿安年紀尚輕,還不知道什么叫作表面功夫,心思又細膩敏感,越爾只需灑給她那么一點小恩小惠,她便覺著這是莫大的好了。
于是就在這些潛移默化的相處里,慢慢的……
把師尊放在了心上。
量好衣裳二人便回了上清宗,一來一回外頭已然昏暗,祝卿安忽想起來自己已經筑基,不免生出點兒躍躍欲試。
她抬起指尖只一個念頭,指尖便燃起一簇火,隨她心意或大或小,不會再出現先前那般需要在體內攏氣好一陣才逼出指尖的窘迫。
火光照亮了周身五寸,散發著融融微光。
祝卿安沉吟片刻,指尖稍曲,往地下一彈。
咻——那簇火團離手而去,但沒能在空中燃燒多久,在落地前一寸便消散了。
周遭又暗下來。
“還差點兒……”祝卿安第一次讓靈力離體,不免生澀。
“倒也不錯。”越爾在旁看著她,鼓勵了一句,“才筑基便能使出靈力可不容易!
祝卿安難掩喜色,多問道,“師尊,如何能完整將靈力打出去呢?”
越爾沉吟片刻,抬手在她眼前。
“嗯?”銀發姑娘不解看她。
只見下一瞬,女人掌心緩緩亮起幾縷交錯糾纏的紫光,而后逐漸粗壯,隱隱發出點沉悶轟鳴,乍然大亮。
是玄雷。
祝卿安面頰被這紫光映亮,血眸閃爍,眼底有含驚嘆。
那玄雷如游龍般在越爾指間浮動,折光于身,延出一截尾,親昵纏在她的腕上。
女人姿態隨意,只需指尖輕挑,便能輕而易舉引得這天生地養,震懾眾生的雷光隨她心意而動。
祝卿安也同樣被她奪去所有目光,緩想起向長老平日里催動的靈火。
師尊所控的靈力,似乎比向長老多了一絲別的東西,就像向長老只是借天地之力運用靈火,而師尊……
接替天地,成為了鳴雷的主人。
轟——那道雷光自越爾指尖奔騰而出,轟然砸落地面,竟真在空中閃爍似天雷般劈下,在地上留了一條焦痕。
女人手握拳一收,雷光乍散,天況似乎比方才還要暗沉。
“靈力的完全釋放說到底,也是臨摹這天地間的各類元素罷了,徒兒平日里見慣燭火一類,所使出來的也是燭火,你可看過燭火離了蠟燭還能燃的?”
“只需想想別的任何與這火焰有關系的東西,融會貫通了,自然就能控制。”
祝卿安明悟點頭,說起來今日還是越爾第一次教她東西。
“這個不急,徒兒才跨入筑基,靈力也不充盈,難以凝聚是正常的,等日后修為上來了就好了!痹綘柊参克,牽著人進屋。
“現下還有別的要緊事!
祝卿安聞言抬頭,疑惑道,“何事?”
兩人此時已走到案前,案幾上放了幾本書,最頂上那本寫的是《符箓總集》。
“前幾日念在你身體不適,便沒提,但你已筑基,是時候該學了!
越爾按她坐下,“這幾本書都是修習符箓需要學的,另兩本是基礎,這本總集則是收錄了尋常能見或不能見的符文!
“你且從最簡單一種來學!
祝卿安就這樣稀里糊涂隨她學起了符箓。
而后幾年里她也沒能去學堂,左右都學得差不多,便不去了,按那女人所言,符箓要提前學,早點把這些眼花繚亂種類又多的符箓記下來,日后就不用在修煉之余還要費心思再去背。
可憐她才筑基,修為便停滯下來,被迫全心只撲在那符箓里。
但她畫符的能力實在是差,今日是運筆力道大小不一,明日便是一筆錯筆筆錯。
可謂是一塌糊涂。
越爾倒不會罵她,只是輕輕嘲笑一句,“看來徒兒也有做鬼修的天賦!
這是在諷她畫的像鬼畫符。
祝卿安在修行上幾乎沒得過什么挫折,難得遇到學不會的,被她這一句話刺得自卑,半夜爬下床都要悄悄練筆。
幸得她是火靈根,自己也多有練習,艱難在師尊的折磨下爬升到了筑基后期,已能靈火離體,心念一動便點起道火光,幽幽伴在身側照亮案幾。
這夜祝卿安獨自在桌前臨摹,描得認真。
身旁火光忽然跳動一瞬,她驚起抬頭,就見薄衫女人倦怠一雙眼,抱臂靠在門梁處,靜笑看她,也不知待了多久。
“師尊?”祝卿安顯然被嚇住,筆桿子一歪,那道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的符紙又作廢。
身旁有暖香靠近,越爾施施然已過來坐下。
女人與她太相熟,身子柔若無骨似的緊緊挨過來,衣裙也同它主人那般不甚禮貌,覆蓋了祝卿安半邊腿。
如胭脂水粉傾入水中,飄飄蕩蕩占了大片湖面,散也散不去,躲更是躲不掉。
越爾偏頭掃過幾眼小徒兒筆下的符咒,啟唇輕笑,“你當真要入鬼修道?大半夜的專來畫!
祝卿安沒想到她會突然貼近,身子一下僵住,好半天才微動,往旁挪了點,想離她遠些。
而后那話里內容才漸漸在腦中明晰。
“我不是……”她真的有些不高興。
“師尊,你別欺負我了。”祝卿安垂頭,將那符咒所以一抓,卷在手心就想燒掉。
越爾只伸出指尖輕點住她手腕,攔下了她。
“等會,讓為師看看。”
她臉頰貼祝卿安在肩上,一手展開那符細看,卻放下另只手去撈徒兒的腕。
指尖在祝卿安手背輕劃,一來一回,也不在寫些什么。
大抵是無聊,隨便挑了手邊的東西把玩。
看了片刻,還沉吟起來。
以為她要說起什么重要事情,祝卿安坐姿更加拘謹,蜷了蜷指尖,到底沒敢掙開,只偏頭避開師尊靠得太近的面龐,屏息靜靜聽著。
她愈躲,師尊便靠得愈近。
不消片刻,兩人幾乎是嚴絲合縫相貼著。
越爾方才還在睡,此時醒來懶披外袍,身上只有件淺粉薄衫,十分清涼,又是修士自帶寒意消暑,整個人溫溫涼涼的,如塊潤玉。
祝卿安卻覺著,師尊吐息太燙,隨著二人緊貼之處滲進衣物里,火星子一般落到她肌膚上。
燙得她頸間莫名悶出些汗,偶從窗外吹來的涼風也吹不散心中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