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第 91 章
一時魚長蘇再難問下去,她擰眉與祝卿安對視過一眼,很快又把笑容掛起來,撤回半步讓出道來。
她迅速拽過在旁沉默的魚師青,軟聲道。
“早不知這位姑娘原是住在朝眠峰上的,有失尊敬,萬分抱歉,我?guī)熋盟褪切闹笨诳欤f話直率了些,我讓她給您道歉。”
說完魚長蘇猛然一拍魚師青的肩,小聲言,“道歉。”
見魚師青沉默不答,她臉色更黑,心中直罵其蠢貨,如今重要之事,竟還在這兒耍性子,真就仗著自己身份要胡作非為了?
利光掠過,一縷發(fā)絲在空中堪堪折斷。
她側(cè)身而避,凝聚起靈力的足尖打翻了劍柄,四尺靈劍又再度回旋于空。
好危險,差點就被削成兩半。
祝卿安抹了把汗,又與那把劍交手了三個回合,體力逐漸消耗,丹田內(nèi)氣海枯竭格外乏力。
這把糾纏她的劍擁有書中標(biāo)志性武器特征,金葉劍柄和老掉牙的龍紋劍身,是步云樓的誅邪劍無疑。
誅邪出鞘,弒敵見血。
步云樓追她來,顯然是想要她性命。
她已經(jīng)撐不過幾個回合,必須速戰(zhàn)速決。
祝卿安眸心微縮,仰腰壓低躲過一擊,三指扣掌心橫紋結(jié)訣印形成真氣罩抵住了來勢洶洶的劍鋒。
步云樓抓住劍柄而現(xiàn)出原身,他自知面前的女人已是窮途末路 ,便也不再聚氣施訣,而如貓捉老鼠般戲耍著,用蠻力逼得對方節(jié)節(jié)敗退。
祝卿安咬牙死死抵擋著劍鋒的逼近,烏眸因山間寒風(fēng)吹的發(fā)紅,嗓音因疲勞略沙啞地說道:“步師兄,我們之間何仇何怨?你這般對我緊追不舍,又趁著我虛弱而卑鄙偷襲,可不是君子所為。”
步云樓一掌將祝卿安拍落在地。
他收回了劍,蹲下身看著她脫力的虛弱姿態(tài),有點可惜地盯著她漂亮的臉蛋,偽善笑著說:“這世間從娘胎里早就分三六九等,有些人注定是這世上的主角,而像你這種漂亮而不實用,也只配做天之驕子的墊腳石。
若你并非藥人,資質(zhì)普通,我說不定看著你的容貌,會救你這無辜之人……。可惜了,于我無用且無權(quán)勢,那也別怪師兄手下無情。”
步云樓一劍橫在了祝卿安的喉間,肖想到未來的事,那張俊容神采飛揚,“來年啊,等師兄成為了這北淵仙宗的掌門,那必會為師妹你清明上一柱香,沉冤昭雪,還你清白。”
“師兄也知道,我是無辜之人?那越師姐,她知道嗎?”
祝卿安面帶惘然,故意垂淚斂眸,她自知這副皮囊的魅力,嬌小的身軀弱柳扶風(fēng)地在寒風(fēng)中發(fā)抖,讓步云樓放松警惕,再而找他的破綻逃脫。
步云樓眸中似有憐憫,握劍之手微松,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她不知,反正她早晚會是我步云樓的女人,師妹,你還是自行了斷,乖乖上路,早點投胎罷。”
篝火忽然拋散在空中劈頭蓋臉地從頭頂砸下。
他一愣,揮劍劈砍,宗門弟子服也被微弱的星火燃到,一時措手不及,手忙腳亂地?fù)浯蛞律选?br />
祝卿安找準(zhǔn)了時機,一頭扎進(jìn)了灌木林里,用畢生最快的速度飛跑著。
難得一回逃出宗門,她一點也不想再經(jīng)歷死亡重生的痛苦,再度體驗一次這般噩夢的逃殺。
一盞茶的時辰未到,步云樓陰著臉腳踹著柴火,他身上的高階弟子裝被燒破了幾個小洞,透出了他白斬雞一樣丟人的蒼白膚色。
他略煩憂著,這樣不端的衣著儀容有辱他風(fēng)度翩翩的形象,回去得避開那些弟子,得走后山的門了。
“祝卿安,看老子抓住你,不把你千刀萬剮了。”
步云樓惡狠狠地說著。
守株待兔等了那么久,總不能無功而返罷。
他持劍不甘心地還打算去追,還沒走幾步,忽然有幾道白光在眼前晃來晃去,隨即臉上多了幾道火辣辣的爪痕。
步云樓摸著臉頰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忽而只聽“喵”的一聲,有只灰白交雜的毛球忽然出現(xiàn),兩爪爬伏狀落在了他的頭頂。
小毛球淡紫的貓眼狡黠地轉(zhuǎn)悠著,卷尾懶洋洋地向下蜷曲左右搖晃。
只聽催尿的“噓”一聲,騷臭味濕噠噠地從步云樓的劉海到下巴,澆淋了一整臉。
“哪來的死貓!竟敢劃花老子的臉,還把尿撒在老子頭上!”
步云樓的叫聲因抓狂而憤怒扭曲,難聽聒噪,嚇得林間的鳥雀亂飛,倉皇地逃竄。
那小毛團(tuán)干了壞事后,心情愉快地靈活跳躍到枝椏上,幽紫的貓眼在夜間格外清晰,它毛茸茸的尖耳朵抖動了一下,極具人性化的將肥嘟嘟的毛屁股對準(zhǔn)了步云樓挑釁般地晃動了下,尾巴卷成圈又豎起。
似乎在說,來啊,來啊。
步云樓氣急敗壞,他長這么大,來到這個世界那么久,還沒被人這么欺負(fù)過,更何況是個最低等的畜生。
他此刻心里只想著把這只不知好歹的貓捉去剝了皮剁碎了肉喂狗,連殺祝卿安的事也暫時拋在腦后。
步云樓用馭風(fēng)術(shù)迅速接近在枝椏上休憩的小毛團(tuán),他屏住呼吸,伸出了手,眼見就要抓住那只可惡的野貓。
那小毛團(tuán)圓滾滾的毛屁股忽然“噗嗤”一聲,尾巴舒服愜意地?fù)u擺著,一股帶著魚腥味的臭屁盡數(shù)都噴在了他的臉上。
步云樓的臉恰好正對著那只貓的屁股,被臭屁迎面襲擊,熏的胃一陣惡心的翻騰,眼睛被那妖貓似是施了法術(shù),有片刻的失明。
他掐著喉嚨干嘔,真氣也在此刻消失,身體不受協(xié)調(diào)地直直從三層樓的高度墜落,一頭栽進(jìn)了草叢里。
步云樓頂著一頭亂毛從草叢里狼狽的爬出,呸的一聲吐出嘴里的泥和草,罵爹罵娘的要找那只貓算賬。
他持劍兇煞地環(huán)顧四周,弟子服破著大大小小的窟窿隨風(fēng)一吹有輕微的涼意。
他有種在做夢的迷惑感。
哪里還有那只貓的身影,連祝卿安留在土壤中的血液蹤跡也消失的一干二凈,樹林內(nèi)空無一人,無處可尋。
魚師青瞳仁驟縮,沒能哆嗦著說出什么,就被這姑娘起身一腳踹出擂臺。
半死不活摔在外頭地上。
她艱難緩息,被魚長蘇抱起時還在發(fā)抖,驚懼看向那擂臺上的姑娘。
這人,這人是故意的!
故意要激怒她,故意要騙得她上擂臺,期間也是不讓她開口認(rèn)輸,怕是早就算好要這般對付她。
魚師青愈痛就愈恨,忽然她腦中閃過絲靈光,咬牙擠出話。
“擂臺戰(zhàn)點到為止,你這般分明是違背規(guī)定,應(yīng)當(dāng)關(guān)禁閉三月!”
第 92 章 第 92 章
魚長蘇沒想她還要作妖,黑下臉直把她嘴捂住,強擠出笑,“她說胡話,您別介意。”
“我可以自去領(lǐng)罰。”祝卿安卻行至她們身邊,語出驚人。
邊臨一驚,滿臉錯愕,連忙往外送了道傳音找莫辭盈過來圓場。
燕處然眉頭輕擰,想去勸阻,“小師祖……”
“只要你現(xiàn)兒在這道歉,我就去執(zhí)法堂。”祝卿安拂開她手,抱刀而立,居高臨下看向魚師青。
魚師青身上還疼得厲害,她死死回視,“當(dāng)真?”
他嘴角的肌肉僵硬地抽動著,“小輩哪敢,這不我才剛知道這祝卿安是您的人,下回若是她再來尋我,我必和和氣氣待她,您且放心。”
并非是他膽子小,而是面前看似乖巧的貓咪,在百年前早就聽聞它如雷貫耳的惡名。
據(jù)說北淵仙宗之所以從萬年的第一人修大宗而變?yōu)槿缃袢瞬诺蛄愕念j然之勢,屈居卿天衍宗之下,全是面前這一大妖而致。
就是這只人畜無害的小貓咪,曾一夜之間血洗北淵仙山。
那時曾有傳言,滿山的紅楓不到半步,樹下必有一具尸骸,山腳的凡間村落井內(nèi)的河水十余天都涌溢著觸目驚心的鮮紅。
金頂佛寺的那堆老和尚足足念了三天的往生咒才超度完慘死在那場浩劫中的人修,而諸多冤魂引來了烏云籠罩了昔日仙山,半個月才逐漸消散。
足以可見,這位稱得上是妖祖的人物是多可怕。
蛟龍低頭趴下以示臣服,慫包地抖著身體盯著小貓,幽怨地想著,在凡間做道君之時,聽多了凡間的男子抱怨,這女人發(fā)飆起來,那是叫個天崩地裂日月無光,看這小雌貓平日里喵喵軟綿可愛,一兇起來果然也可怕,有了傳聞中修羅血魔的雛形。
小貓眼見蛟龍怕死地在地上露出個諂媚的笑容,這張清俊的公子面容顯得不倫不類,它鼻子里鄙夷地哼唧出一聲。
這蛟龍沒一點骨氣,怎么看滿臉堆著傻氣,也難怪會被人修所騙關(guān)到這牢中來。
有異動從頂層的牢門傳來,是有人移開了長明燈。
小貓的尖耳豎起,幽眸瞇起,尾巴在低處搖了搖,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烙山大殿一層鬧哄哄的,一群人圍在升起的篝火前取暖,等著那羊頭人拿著花名冊勾名,他們從第一層關(guān)押的妖魔聊起,不知不覺就提到了頂層關(guān)押的那只千年妖孽。
祝卿安和宵明御劍而落,坐在人群之中時,那做了半輩子烙山奴的修士頂著滿頭銀發(fā)正講到故事的高潮處。
“大妖在靈墟山尋不得人,便在道祖嘔心瀝血所創(chuàng)的宗門鬧事。
她持著十尺長的骨鞭血淋淋的從山門直至殺到了峰內(nèi)的主殿,走出殿門,那妖孽手里提著北淵仙宗掌門駭然的首級,沖著陰霾的天囂張喊著北冥道祖的名諱,滿口挑釁的污言穢語。
眨眼,就見雷光霹靂從天而降,直擊那大妖的妖身,九命妖尾生生劈斬。那妖物不知在雷光之中見到何種光景,竟萬念俱灰跪坐在地,直被打回原形,繼而在問仙臺審判,關(guān)押在了烙山。”
有位修士聽得甚為乏味,“就這樣?擒此妖孽并無那聲勢浩大的正魔之戰(zhàn),就幾道雷結(jié)束了?”
又有修士嘆了聲氣,“可憐了那么多條人命,皆因妖孽的一念之間而死于惘然,這等禍害世間秩序的心狠手辣惡徒卻還存活在世,實在不公。”
祝卿安聽著那老修士講著故事,心里則想到了別處,烙山的頂層大妖在正文中并未出現(xiàn),只有男主步云樓取碧海珠的一行不足百字的句子,并未提及有這九命貓妖。
那就該在番外了。
她無聊的想著,已出現(xiàn)在一個書柜前,《一劍滅天》這本書已經(jīng)當(dāng)空浮出。
當(dāng)初五百字的模糊開頭劇情令她死了幾十次,這回隨著劇情的發(fā)展,又有新的關(guān)于她的章節(jié)解鎖了。
令祝卿安吐血的是,這回解鎖的只有番外章,這本兩百萬字的小說,她只能看開頭的劇情五百字和番外的烙山之行篇。
她看了下章節(jié)的評論,這篇番外的存在,完全是因底下讀者喜愛美女貓咪裝扮情趣play的惡趣味,作者結(jié)合之前寫過的劇情,為符合仙俠背景特地在番外線內(nèi)給男主后宮多塞了這位別具一格的露水情緣。
祝卿安翻開番外篇,就有警告的舉報聲響起。
[此為鎖章,作者正在努力整改中,請小天使們諒解哦。]
這天殺的作者是寫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內(nèi)容!
鎖章的評論區(qū)被不少女讀者討伐,有男讀者經(jīng)過,一見章節(jié)被鎖,便一陣亂罵硬說女拳出擊,田園女權(quán)也在此攪和水泥,一片烏煙瘴氣。
評論區(qū)那么熱鬧,章節(jié)內(nèi)容肯定夠火爆。
祝卿安吐槽的想著,她腦海忽然浮想聯(lián)翩,結(jié)合影視形象浮現(xiàn)了只影樓風(fēng)艷俗的貓女露著細(xì)白大腿裸著香肩,朝著她作出勾引的姿態(tài),拋了個媚眼,惡寒地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喵~。”
小毛球忽然跳到她的懷里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趴著。
祝卿安被嚇了一跳,隨之唇邊揚起笑意,摸了摸小貓的頭頂,嗓音悶啞滄桑而出,“阿咪,又是你啊。”
小貓似是在回應(yīng)嚶嚀一聲,隨即懶洋洋地在她的懷里呼呼大睡,似乎是累極了。
“卿安,那些人好像都在看著你。”
經(jīng)宵明的提醒,祝卿安回過神來,那群圍著篝火的修士不知是聊到了什么,此刻都在看著她。
有位修士用看長輩的眼神望著祝卿安,語氣帶上幾分尊敬,問道:“看仙姑您這歲數(shù),在烙山呆的時辰必然比剛才的那位老者還要長,不知您老人家對頂層的大妖知情多少。”
其他幾位修士紛紛附和。
“是啊,今日可并非單是處理幽魂花一事,這頂層的牢房隔日就要挑選幾位烙山奴前去打掃,順道換新的道符。在那鬼地方一呆就要十天,知道什么訊息,還是與大家一起分享為好。”
祝卿安見著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她,一口一聲老人家和老仙人這般叫喚,幸虧臉上的褶皺夠多,看不出她的尷尬。
“我也初來乍到,對那只大妖一概不知。”
那修士對祝卿安的態(tài)度由恭敬轉(zhuǎn)為了輕視,嘖然道:“我還以為是什么老神仙,穿著一身北淵仙門的弟子服,卻這般遲暮的年歲送入了烙山,想必應(yīng)該是宗門混吃等死的廢物,虧我還多叫了幾聲仙姑,真叫人糟心。”
有些修士本聚集在祝卿安身前,一見她吐不出一句訊息,紛紛蔑視地掃了她一眼,便散開了。
宵明聽著看著只覺得惱火,道:“卿安,這堆人可真夠缺德的,你本就對頂層大妖的情況一句沒說,這些人有什么理由擺出這么個鄙夷的姿態(tài)來看扁人,咱們都是被宗門送來烙山為奴的,為奴者,哪有高低貴賤之分。”
祝卿安看透了世間世態(tài)炎涼,淡然一笑并不語,她在羊頭人遞來的名冊上寫下名姓,肩膀上突然又伸出個少女的頭來。
那粉衣少女一見祝卿安筆下寫的宗門,臉上不由微喜,圓眸亮起,道:“你真是北淵仙宗之人?那太好了。”
祝卿安摸不著頭腦,搞不懂這姑娘為何突然抓著她的手,激動不已。
粉衣少女轉(zhuǎn)身又朝著人修中的一位俊逸的卿年揮手,梨渦淺笑,“哥,沒聽錯,那位老婆婆是北淵仙宗送來的弟子,我們終于見到同宗的人了。”
她摸了摸面頰,恍然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轉(zhuǎn)頭。
那雙血眸還折出一點兒外頭漏進(jìn)來的微光,銀發(fā)姑娘眼尾略彎,聲音溫和。
“師尊,徒兒近來聽聞您以前許多故事。”
嗯?等等,什么?越爾猛然僵住,眼略泛驚色看向她。
“您也有這樣親過別人嗎?”
這樣一句低輕的話隨石門轟然合上。
斷得不留任何情面。
越爾沒忍住往前走上一步。
手微微抖了下。
第 93 章 第 93 章
石門合攏那一聲,如雷鳴閃過越爾的識海。
她后背徒然發(fā)麻,不可遏制地隨之抖了一下。
徒兒那話在腦中回蕩。
越爾霎時涌出來許多的解釋都卡在嘴邊,面對冷冰冰的石門毫無用武之地。
墨發(fā)女人慢吸了口氣,又淺淺吐出來。
這姑娘哪聽來的?她蹙眉,忽而想到根源。
“老太婆,你是人老年紀(jì)大了,眼睛看花眼了罷?這翠玉繩是我北滇宗族之物,又豈是外姓之人可有?”
昊歆提起北滇宗族,漂亮的臉蛋上皆是傲然之色,挺直背端坐著倒也能看出一些大家閨秀的端儀。
祝卿安的眼前,那本《一劍滅天》的小說再度出現(xiàn),這回被解鎖的是小說開篇卷惡俗的濃濃某點古早風(fēng)設(shè)定篇。
傳聞,天地初開,鴻鈞道祖一日與師弟混鯤祖師途經(jīng)人界的靈墟山,偶然算出千年后,這座連通天地的凡山內(nèi)會有一座神殿,更會憑空出一魔頭,崩壞師父創(chuàng)始元靈所制定的天地秩序,顛覆人倫常理,人間將生靈涂炭,修真界更將處于黑暗時期,長達(dá)幾百年。
鴻鈞道祖故派其弟子,道教中號稱“三清”的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太上老君下界坐鎮(zhèn)人間傳道布教。
北滇、南祁、東塢、西宜便是三清教化世人再度飛升后,遺留下來的修煉洞天寶地,最后演變?yōu)槿缃竦男逕捠兰易谧灏l(fā)源之地。
昊歆見祝卿安面容尚在沉思,心下想著,這老人家估摸是個土鱉,沒見過世面。
她不由又講得詳細(xì)了點,說道:“北滇修煉之地有十二姓氏遠(yuǎn)古修真宗族,昊氏是十二宗族中唯一尚未沒落的修真大族。在北滇境內(nèi),族人出世之時,皆由宗族族長親自贈予這生辰翠玉繩,以闡釋宗族血脈傳承之意。”
昊歆拿起了哥哥翠玉繩上的翡翠掛墜,道:“在生辰翠玉繩上的佩銘,念字與思字二字為初代祖名,故而男娃都以‘念’為首加上母名,女娃都以‘思’為首加上父名。
我娘親叫昊笙,因而此翠玉佩墜所寫為‘念笙’。至于我那傳聞之中拋妻棄子女的爹爹,也不知叫什么名,反正我的生辰佩上寫著的是‘思崖’。”
祝卿安問道:“那有沒有可能,生辰佩上的佩銘一樣的情況?實不相瞞,老身遠(yuǎn)在北淵仙宗的師姐也有這么一條你所說的北滇生辰翠玉繩,而佩墜上的銘刻也與你如出一轍。”
祝卿安覺得她說起話來很迫不及待,又問了兩遍,可能會讓對方生疑,又補充道:“初次見面,老身聽你說,你是來北淵仙宗尋親的,我當(dāng)時就想到了,師姐也有這根翠玉繩,你們的生辰配一致必有淵源,說不準(zhǔn)你要尋的親人就是她。”
昊歆的臉頓時凝重,道:“我和哥哥從北滇修煉之地逃出,只聽奶娘所言,我們的爹爹是北淵仙宗內(nèi)之人,你說的這位師姐,可能會有我爹爹的線索。”
她眸中涌現(xiàn)出希冀,抓住了祝卿安的手腕,心里打著算盤,嘴上誠懇地說道:“老人家,你一把年紀(jì),必然對北淵仙宗之事了如指掌,既然你同這位師姐熟悉,那有朝一日出了這座烙山,你可否與我一同前往北淵仙宗,替我引薦引薦?”
“你是修真大宗族出身,理應(yīng)知曉,像北淵仙宗這種古板的修真宗門,是很難讓外人入內(nèi)的,除非你自個兒試煉考進(jìn)去成為門中的弟子。”
祝卿安干笑了一聲,從昊歆的手掌中抽出手腕,默默隱瞞了一部分,說道:“老身被北淵仙宗之人逼上烙山,在宗門內(nèi)必然處于尷尬之地,就算和你一道回去也無法露出真容。
不過,我與師姐之間為至交好友,你既是師姐的親人,必會護(hù)送你到底的。”
昊歆也見識過祝卿安的修煉底子,覺得她腦子聰明見多識廣,縱使修為低微,單憑咒符陣法也是大腿一枚,聽她這么信誓旦旦說著要保護(hù)她,心里不由微喜。
祝卿安望向頂層那模糊成一團(tuán)的暗黑,眸中沉著,內(nèi)心沉重,說道:“我們這么聊著也于事無補,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們能走出這座烙山大殿。”
兩人互相一望,都不約而同嗟嘆。
趁著祝卿安與他人交談,宵明雙手抱住劍,她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殘肢碎肉,鮮血沾濕了麻鞋,逐步朝著祭壇的臺階走去。
擺放在祭壇后頭的偏廟里放著羊頭人的尸身。
那兩位守山人被萬劍所穿刺,軀殼剁爛的不成樣子。
她蹲下挪開那血淋淋的被切割下來的羊頭,在一堆血肉模糊的肉團(tuán)之中拉扯出衣物的碎片,手背沾染濕漉漉的妖物發(fā)藍(lán)的血液。
宵明眸底掠過詭秘的邪光,她耐心地在腥臭的臟腑腸子內(nèi)伸出雙指攪拌抽弄,指縫凝出一圈魔訣循徊,只聽吱乍的嘶響,一串牢獄鑰匙被吸入在她的掌心之中。
她唇角一彎,得意地將鑰匙放在掌心拋了拋,放入隨身玉簡。
靈源的變化,使得宵明用魔氣凝成的北淵仙宗弟子服也若隱若現(xiàn),偶爾透出那一襲嫵媚入骨的魔修云霓裳。
一道閃電般的影子忽然竄到了跟前。
宵明連忙收斂了氣息,眸中閃過一絲殺機,抽劍出鞘,厲聲道:“誰?”
小貓緩慢而優(yōu)雅地踱步到了她的面前。
喵喵喵的叫聲在宵明耳中化作了魔修才能聽懂的魔語。
“既是本座的人,你瞞著祝卿安那人修情有可原,為何在本座面前,不報上名姓來?”
宵明內(nèi)心大駭,因眼前妖物的威壓而伏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她本以為這小貓不過是烙山之主的傳信使,一見小貓露出原來的面目,通體生寒。
宵明連忙下跪,放劍在身側(cè),拱手恭敬道:“西宜聚魔樓左使阮靈瀟,拜見上清妖祖。”
小貓幽眸光一閃,道:“原來是聚魔樓的人,牧元師弟現(xiàn)下可好?”
宵明低頭不敢看向小貓,道:“牧元先祖早已仙逝,現(xiàn)今是第三代樓主卿崗道人唐樂掌管樓內(nèi)要事。”
小貓悵然道:“牧元師弟是師門內(nèi)唯一待本座好的人,他資質(zhì)雖一般,但為人最謙遜和善。本座被禁錮在此已久,卿絲僅過腰際,轉(zhuǎn)瞬閉眼睜眼罷了,不知不覺,竟已過三代!”
宵明恭敬道:“樓主曾對屬下所言,牧元先祖曾預(yù)言,福祿壽三星聚集之日,上清妖祖將要在近日出烙山,讓屬下前來查探相助,屬下便殺了那守蛟龍的北淵仙宗弟子,混入前往烙山的馬車內(nèi)。
如今見到老祖宗,屬下好生歡喜。”
小貓不悅哼了一聲,“聚魔樓就派了你這一位小小的半入金丹的心動期修士前來,看來這唐樓主對本座的重視度也不過如此。”
“那位祝道友,我看她被北淵仙宗的人追殺,又和您在一塊兒,我便沒下殺手,還請老祖宗體諒。”
宵明提到祝卿安,語氣都有些緊張發(fā)慌,又添一句,道:“祝道友雖是北淵仙宗之人,但品行端正,又救過屬下的命,若是老祖宗您要殺她,那我……。”
小貓似是心情愉悅,嚶嚀了一聲打斷了宵明的話,“這本座自然知道,無需你講,本座留著祝卿安有用,這般藥材之體,幾百年才出一個,可是不可多得的養(yǎng)魂之體。待你用手中的鑰匙解開本座最后的一道鎖,本座自會奪舍于她,無需你動手殺她。”
宵明面朝地面,垂眸中幽光涌動,藏了點自己的心思在里頭,她拳頭在袖下緊縮片刻又松開,向小貓叩拜,道:“屬下遵命,也請老祖宗在離開烙山之前,授予屬下烙山釋令。”
小貓懶懶的舔了舔爪子,貓尾巴憑空一卷,一本秘籍出現(xiàn)在了宵明的手里。
“這倒是不必,你與本座一道離開烙山,本座便帶你回聚魔樓,助你成新任樓主。這本心法是賞你的,好好修煉。”
宵明看著秘籍的封面,上面寫著“鏡花水月,月上仙道”這八個大字,翻開秘籍,里面都是些像幼兒一般隨意涂抹的鬼畫符。
她忍不住笑出聲道:“老祖宗,你給的這秘籍是給幾歲的小兒看的,這秘籍壓根沒法讀,更別提練習(xí)。”
她愣了下神很快穩(wěn)定下來,仔細(xì)去瞧發(fā)現(xiàn)并不難讀——都是些訓(xùn)誡。
筆法凌厲,皆為涂山霽一字一句以劍氣刻下,其中甚至還蘊含真意,多品多讀的確對心境有磨礪之用。
不過這會兒——祝卿安略感受一番周遭,靈氣滾滾而來。
她能在此處正常修煉。
與此同時,魚師青被魚沉木按在床上涂藥,她齜牙咧嘴偏頭去看那坐在桌邊吃茶的魚長蘇,諷刺道,“阿娘竟說你有閣主之資,我看不過是會巴結(jié)罷了。”
“閉嘴。”魚長蘇把茶杯一擱,擦出道刺耳聲音,茶水溢出,灑了些在桌面上。
魚師青垂眼冷笑。
“可是凌霄閣門生?”門外忽有聲音。
她們?nèi)私酝ィ~長蘇蹙眉疑惑,“何事?”
門外緩言。
“仙尊有請。”
第 94 章 第 94 章
怎的突然就愿意見她們了?
魚長蘇覺著不大對勁,可好不容易能撿到機會,她自然不會放棄,當(dāng)即掛起笑臉,對外頭前來告知的學(xué)子道過幾聲謝。
回身,她笑容斂下,冷對魚師青道,“把自己收拾一下,現(xiàn)在過去。”
“你威風(fēng)什么?”魚師青莫名個些慌,但她看不慣魚長蘇對自己那副冷漠又嫌棄的樣子,扯著嗓子刺回去。
到底是齜牙咧嘴爬起來披上外袍。
她的臉上光滑,鈍刀皆打在身上,衣裳穿好倒也看不出傷勢。
魚師青愈想愈覺得祝卿安根本就是故意,遠(yuǎn)不像其表面上看起來那般清高。
自去領(lǐng)罰?
她想是一定要找個機會去看看這人慘狀,不然她心口難安。
“這只是猜測而已,或許是我經(jīng)歷太多這種事,過于敏感了。”
祝卿安憶及往事,睫毛微垂,清眸碎開冰冽,面容看似如常,情緒卻朦朦朧朧掩藏在遮光的云影,看不分明。
宵明凝視著祝卿安,面前白發(fā)蒼蒼的老嫗在她的魔識可觸及的范圍之內(nèi),還是初見般的驚艷奪目。
她在聚魔樓內(nèi)以劍快為名,但第一眼看見這女人,出劍卻遲疑了。
美貌是一件百無一害的利器,她都能生出憐憫,那對于異性而言,必是勾魂的奪命藥。
宵明眸子眨了眨,忽而突兀噗哧而笑,玉蔥般的手指戳了戳祝卿安的額頭,“你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說,就會胡思亂想,現(xiàn)在集齊了三味藥引,是時候煉成丹藥了,免得夜長夢多。”
靈劍在宵明操縱下懸浮于空,停滯在兩人的身邊。
祝卿安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宵明拉上靈劍,不一會兒兩人雙雙落在殿內(nèi)第三層擺放在廊道的煉丹爐之前。
不久,久蒙塵埃的煉丹爐便燃燒起火焰,有煉丹的藥香輕輕裊裊擴(kuò)散而來。
“這兩人在搞什么,小輩對老輩在額頭這么一戳……。”
烙山一事沒多久就傳到了靈墟山的九霄凌云殿處。
隔了三日后,便有紙鳥銜著問仙臺的神令到達(dá)。
原寄生在山廟內(nèi)的守山人已死,而修真界上頭也不打算派守山人駐守這塊無人問津的“死物”墓地,而是加固烙山外的結(jié)界,弱化其存在感,任由內(nèi)里的妖魔鬼怪自生自滅。
神令所言,簡明扼要就一句,烙山奴皆罰守頂層大妖,派烙山殿內(nèi)通靈石人監(jiān)督烙山奴每日布陣換符,清掃牢內(nèi)灰塵的瑣碎事宜。
頂層的牢房各處皆是修士來來往往清掃,唯有懸浮石廊道,無人問津。
整條浮石道長達(dá)千里,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懸浮隕石之下,是翻滾熾熱的巖漿。
祝卿安雙臂攀附石面,俯瞰遠(yuǎn)望,恰好能看著浮石道盡頭涌動著銀色佛文的牢門。
這牢門和初次見到似乎不同,上一回那佛文至少有十重環(huán)繞護(hù)門,如今只剩下兩重。
祝卿安回過神,她嘴里含著上品養(yǎng)靈丹沿著石柱雙腿夾著緩慢攀爬,在最高處她將劍岔在石柱縫隙固定身形,拿著抹布伸手去擦著掛在頂端的雕花燈籠。
“老人家,你快下來,這種事讓我們后輩做就好,您還是來清掃地面罷!”
“是啊,這懸燈我們可以想辦法一起擦,您一人太危險了,若是有三長兩短,我們就算完成了今日的清掃任務(wù),內(nèi)心也慚愧啊!”
陳燭死后,祝卿安曾救過大家一命,又來自大宗門,在人群之中是公認(rèn)的威望最高的長者。
現(xiàn)在這老仙姑突然想著去擦拭穹頂?shù)膽覠簦吹谋娙梭@叫連連,這種事他們這些年輕人都不敢輕易嘗試。
底下的修士看得有驚又險,那佝僂的背和枯枝般的腿腳在空中弱不禁風(fēng)地?fù)u蕩,看起來隨時都會摔下來。
有位修士想御劍上去幫祝卿安,但這頂層有風(fēng)渦,稍不留意會被卷入颶風(fēng)中掉下摔死,也就作罷。
宵明擦完了東邊的穹頂懸燈,靈活地腳踩著欄桿上的石雕,身形輕盈落地。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朝著眾人說道: “你們不必驚慌,祝道友的輕功一絕,就算她掉下來也有再攀爬而上的辦法。”
眾人半信半疑,但見此話是從與祝卿安最為交好的宵明口中說出,也放下了懸著的半顆心來。
宵明記得石人分配給了昊歆擦拭西面懸燈的任務(wù),昊歆修為低遇到這種難度高的事膽子小,祝卿安去擦了南邊的懸燈,那也就沒人幫她了。
她心下想著要去幫忙,結(jié)果轉(zhuǎn)頭一看,就見那粉衣小姑娘正嬌滴滴地朝著兩位男修道謝。
昊歆面容甜美地作揖謝恩,軟聲軟語道: “歆兒還想著這燈那么高萬一掉下來可怎么辦,多謝二位師兄幫我擦了這穹頂懸燈,若來日二位師兄有什么難處,歆兒必也會來幫忙。”
那兩位男修面紅耳赤地紛紛擺手,說道:“幫忙就不用了,這都是做師兄的本分,哪有男人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弱女子去干這種危險的活的。”
一聽這兩位男修說她是弱女子,昊歆眼中隱閃過一絲陰霾。
昊歆笑容由燦爛明朗轉(zhuǎn)為失落,抹著淚說道:“二位師兄所言甚是,我這般弱女子若是無祝道友的照拂,早就和哥哥一起死在大亂之中了,提起哥哥,我的心就格外的痛,身上的傷也好疼。”
那位男修看著昊歆哭得梨花帶雨,心疼地取出了藥瓶,說道:“好妹妹,別難過,這是我曾從守山人手里買到的傷藥,你若是還疼,就拿去用。”
另個男修也奉上的傷膏,道:“昊道友,一點心意,你且莫難過了。”
“這昊歆姑娘哭起來,還真是楚楚可憐啊,連我見了都有幾分動容。可惜,卻只是為了騙藥罷了。”
宵明褒貶不明地感慨著,后頭也傳了個嘀咕聲。
“同是昊氏族人,又有血緣關(guān)系,我?guī)熃阍蹙瓦@般清冷高貴如高嶺之花般遙不可及,而昊歆姑娘卻是一朵四處招惹閑人惺惺作態(tài)的白蓮花。”
祝卿安擦完了懸燈,從柱壁一路滑落,輕盈跳落在宵明身旁,似有所感,道:“若她不是越師姐的親人,我必然不會與她同行,也不會隨便許下承諾。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兩面做派的人,這世道那么亂,被賣了也有可能,防人之心不可無。”
上品養(yǎng)靈丹共二十四顆,算下來也差不多快用盡了。
宵明想到了這回事,擔(dān)憂道:“沒了養(yǎng)靈丹,你打算怎么辦?現(xiàn)在這局勢,有通靈石人在,我們是下不了后面的樓層了。”閑朱負(fù)
祝卿安拿著布擦了擦劍上的灰,溫柔的用手指將劍穗理順了,說道:“走一步看一步,一直依賴養(yǎng)靈丹也不是辦法,這幾日我一直在嘗試著心法修煉,雖效果甚微,但總歸是吊在了煉氣入門的卡口上,只要不滑落,我應(yīng)當(dāng)還能再活個一年半載。”
黃符紙人驅(qū)趕著眾人圍聚在一塊狹窄的平地內(nèi)。
穹頂?shù)膽覠粢呀?jīng)擦拭完畢,通靈石人又聚眾吩咐在今日內(nèi),必須要抵達(dá)至懸浮石廊另一頭的牢門外。
自明日起,烙山奴便要依照上頭指示更換法陣內(nèi)的靈符,加固牢門的封印。
一聽到這個消息,對于眾人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
且不說這懸浮石道有千里之長,眾人就算徒步走去都累得夠嗆。
隕石間距又長短不一,有些半步可跨,有些則六步都不一定跨過去,風(fēng)的流速在上空時快時慢,風(fēng)向扭轉(zhuǎn)不定,而底下則是翻滾的巖漿,掉下去“嗖”的一聲消融,連個骨架都留不下來。
魚長蘇憋了又憋,終究是怕她指尖閃爍那道靈氣,心驚膽戰(zhàn)拖著兩師妹離開。
東西送到也算是她此行目的之一,能完成便好。
“你滿意了?”魚師青忽然在她身后陰惻道。
“別使性子,現(xiàn)在收拾東西回去。”魚長蘇覺著她情緒不對,慢道,“你與我商量如此,回去之后你所說的事我自然會做到。”
魚師青聞言垂眸,“再有一事就走。”
“什么?”魚長蘇不耐煩看她。
“去禁閉室看看那家伙如何。”
院內(nèi),越爾把玩片刻這斷玉,眸中有思量。
“究竟是什么目的……”
她把玉收入墨鐲中,起身往后山禁閉室飛去。
處理完這些煩心事……總該輪到她與徒兒之間了。
第 95 章 第 95 章
禁閉室略有寒氣,自蒲團(tuán)往腿處滲入,若是往常被截斷靈力的學(xué)子進(jìn)來,除卻那股無聊勁,還要承受這徹骨潮涼,待久了心情自然沉重陰郁。
好在祝卿安靈力傍身,火靈根源源不斷往四肢百骸供送暖意,倒也不覺得難捱。
或許是因為太清凈,這兒修煉竟比別處快些。
祝卿安停下吐息,長嘆一氣。
只是,好像有點兒枯燥。
直到聽見越爾的聲音,祝卿安才想起來,這片竹林應(yīng)是她的住處所在。
眼瞧著雪芒劍光已刺過來,祝卿安忙道:“師姐,是我——”
幸好越爾這道劍只有試探之意,并無殺機。
少女清脆嗓音傳過來,她當(dāng)即召劍回鞘。
霧氣浮動的溫泉之中,走出一道人影。
越爾身上的道袍早已穿好,只有烏黑濃密的發(fā)絲間猶是濕的,晶瑩的水滴從她發(fā)梢淌落。
她看了眼一旁兀自滾來滾去,渾然不知發(fā)生了何事的熊貓,猜出了祝卿安為何會過來。
“是我莽撞了。”越爾淡淡開口,“可有傷到師妹?”
祝卿安搖搖頭:“師姐放心,我沒事。”
話音未落,祝卿安不禁一愣——眼前的越爾,氣色當(dāng)真是差得可以。
只見她面白如紙,唇上沒有絲毫血色,就連看人時的目光,也是若即若離的寡淡。
若說先前的越爾是筆鋒濃郁的水墨畫,畫中美人發(fā)似烏木,目如點漆。
那么眼下的越爾,便是那幅畫卷浸了水,又放在日光下暴曬至褪色,似隨時都能從畫上消失。
祝卿安問道:“師姐已經(jīng)受了鞭刑?”
越爾微微點頭,算是應(yīng)了她的話。
空氣中陷入沉寂。
祝卿安有心想要安慰她幾句,卻又覺得越爾似乎并不需要。
她忽地想起,原文中越爾父母皆先后死于仇敵之手,她自己也身受重傷,若不是被祝清風(fēng)撿回清徽宗,只怕眼下在何處流浪也未必。
起初有同門關(guān)心她,問她在凡間時可曾有什么趣事,誰知得到的回答卻是一句:“沒有,我……只會練劍。”
這句話倒也是真的。
傷好之后,年僅八歲的小女孩再次拿起劍,在門派試煉中,接連打敗數(shù)位已經(jīng)筑基的弟子。
再到十歲時筑基,十五歲結(jié)丹……越爾只用了十幾年的時間,便完成了旁的修士數(shù)百年也未必能完成的事。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
雖說大部分人對這位又冷淡又能打的同門的態(tài)度是敬而遠(yuǎn)之,但也有不服越爾的弟子在背后悄悄議論,說她是木頭做成的啞巴,除了劍術(shù)過人,什么都不會。
更有甚者私下拉幫結(jié)派冷落她……
對此,越爾毫無反應(yīng),或者說是根本就不知道。
她來清徽宗后,只專心于修煉,一心要報父母被殺的世仇。
真真是身世可憐。
偏又遇上一眾渣得不能再渣的男主男配,以及自己這個不作妖就會死的……白蓮女二。
說起作妖,祝卿安想起那夜自己闖出結(jié)界后,撞見的那名想殺她的黑衣女子,以及她落下的東西。
祝卿安從乾坤袋中將其拿出來:“對了,師姐可識得這個?”
越爾垂眸,只見少女指尖是一枚光澤瑩潤的松石玉,玉上隱隱雕刻著端莊圣潔的雪蓮花紋。
聽到祝卿安說起此玉從何而來,越爾漆黑眸中凝出一道冷光:“這玉,是問仙派弟子的。”
祝卿安一臉的難以置信:“怎么會是問仙派?”
原身雖然鮮少離開宗門,但在她的記憶中,也知道問仙派是仙界與清徽宗齊名的名門正派。
問仙派只收女弟子,尤其是門中掌門文惠師太作風(fēng)剛正不阿,向來嚴(yán)加約束弟子。
故而修真界人人提起問仙派的弟子,皆是稱贊有加。
想到兇手可能是問仙派的人,祝卿安難免會有所動搖:“師姐為何會識得?”
“問仙派以雪蓮以宗徽,門中弟子劍上皆佩雪蓮紋玉,我曾經(jīng)見過。”
越爾言簡意賅,打消了祝卿安的疑惑。
少女點點頭:“我這就告訴爹爹。”
她拿起傳音玉牒,試圖向祝清風(fēng)傳音,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yīng)。
看來只能親自去紫霄殿走一趟,打聽一下祝掌門在何處。
祝卿安收起玉牒,與越爾告別了。
待她走后,越爾又重新泡回溫泉中。
后背的鞭傷又開始隱隱作疼,天煞司的鞭刑令門中弟子祝之變色,不僅僅是因為它抽下來能夠使人皮開肉綻。
更是因為神鞭的力量會隔著血肉,烙入骨骼之中。
方才與祝卿安云淡風(fēng)輕的幾句話,實則要用越爾剩下的所有力氣來維持。
眼下力氣耗盡,越爾將身體浸入水中,她半闔上眼,眉心微微蹙起。
這時,水面似乎傳來窸窣動靜。
越爾睜開眼,不由得微微一愣。
一只幽藍(lán)透明的蝴蝶,正朝她的方向飛過來。
越爾曾在和祝卿安回宗門的途中,見過她練習(xí)召喚這種蝴蝶的法術(shù),并得知它叫作魂蝶。
眼下這只魂蝶飛得卻不似往日那般輕盈,只因它的蝶身用靈力維系著一只描金粉晶瓷瓶。
瓷瓶對一只小小的魂蝶而言,顯然是太過沉重,是以它飛得格外賣力。
越爾眉頭舒展開,唇邊勾起一絲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她向上攤開手,接住那只瓷瓶,輕聲開口道:“多謝。”
竹林外頭,感受到瓷瓶送到越爾手中,祝卿安松了口氣,快步離開了.
越爾打開了瓷瓶的木塞。
冰片麝香混合的氣息襲來,和那天夜里,祝卿安涂抹膝蓋傷口處的膏藥一個味道。
只是祝卿安并不知道,神鞭留下的傷痕和疼痛,只能靠修士的意志力來等待它自愈,所以這瓶藥注定派不上用場。
越爾將瓷瓶握在掌心,她垂下眼,腦海中浮現(xiàn)一些畫面——
昨日在天煞司領(lǐng)罰那二十鞭,使得越爾在昆侖境落下的傷勢加重。
她回到寢屋后,便發(fā)起了低燒。
燒得迷迷糊糊之際,越爾做了一個夢。
越爾鮮少會有做夢的時候,只是幼時偶爾會夢見爹娘死去時,鋪天蓋地的血光,爹爹睜著的那雙眼,以及娘親聲嘶力竭的哭喊:
“一定要給我和你爹報仇,記住了,一定要報仇雪恨,殺死害得你家破人亡的殷家人。”
近年來,便是連這些畫面都再沒有夢到過。
誰知昨天夜里,她又夢見自己回到昆侖鏡里,誅殺兩條巨蚺后藏身的山洞之中。
不知為何,越爾很清楚地知道,她這是在夢里。
她看見自己渾身是血,倒在地上,手中還握著那枚妖獸蛋。
然后,祝師妹出現(xiàn)在了洞口。
向來喜潔的祝師妹,模樣前所未有的狼狽,她的衣裙似是被樹枝刮破了,臉上也有與妖獸作戰(zhàn)時留下的傷。
當(dāng)祝師妹看到昏倒在地上的自己時,腳步踉蹌了一下,在她身旁又哭又喊,又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想要將自己搖醒。
這時,越爾手中的妖獸蛋破開了。
祝師妹被驚得忘記了動作,只呆呆看著朱雀圍繞她飛舞,認(rèn)她為主,隨后鳳紋烙印于她胸前的瓔珞上。
這個夢境,與越爾那日的記憶有很大出入。
當(dāng)日她雖然昏迷不醒,但意識卻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感受到,是祝卿安主動將妖獸蛋從她手上拿走,并與朱雀結(jié)契。
而且在越爾醒來后,見到的祝卿安雖然有幾分狼狽,卻不似夢中那般不堪,更沒有守在她身旁嚎啕大哭,說什么求她快些醒來的話。
在那逼真得仿佛當(dāng)真存在過的夢中……為何會有如此多的不一樣?
越爾閉了閉眼,不再多想。
總歸無論是夢里夢外,祝師妹都并不似她往日那般嬌氣,而是歷經(jīng)磨難,專程為找她而來的。
興許不管怎樣,那只妖獸朱雀本該就是她的.
祝卿安來到紫霄殿,沒有瞧見她的掌門爹,倒是瞧見另一個熟人。
“謝師兄。”祝卿安看向坐在殿中主位的謝端硯,“你可知爹爹眼下在何處?”
“師妹是來找?guī)熥鸬模俊?br />
謝端硯道,“可惜來得不巧,昨夜子時,師尊突然傳音與我,說他即將閉關(guān)數(shù)月,師尊在閉關(guān)前吩咐我,每日在紫霄殿坐上一個時辰,代他處理門中事務(wù)。”
祝卿安沒有料到自己來的這么不是時候。
仙人閉關(guān),少則數(shù)月,多則數(shù)年。
那兇手可能是問仙派弟子這件事,便只能交給謝端硯處理了。
祝卿安正要掏出那枚雪蓮紋佩玉,有一名弟子走了進(jìn)來。
“師兄。”他雙手奉上一張?zhí)樱笆菃栂膳傻南蔡!?br />
真是說曹操,曹操的喜帖到。
門派間的喜帖,算不上什么機密,謝端硯沒有背著祝卿安,直接打開來看。
祝卿安趁機湊過去一瞧——
原來是問仙派的大弟子李守真,將于下月初三與殷家長子成婚,文惠師太廣發(fā)喜帖,誠邀仙界眾友人前往參加婚宴。
謝端硯沉吟:“這等婚喪嫁娶之事,倒不如交給肖長老……”
“叮——”正在他說話之際,祝卿安腦海中電子音突然響起,“請宿主完成支線任務(wù):前往問仙派,尋找百花村兇手。任務(wù)獎勵:作妖值+100。”
謝端硯話未說完,橫空伸出一只手,拿過他手中的喜帖。
祝卿安笑意盈盈:“肖長老平日忙著煉丹制藥,想必也甚是忙碌,這種小事何必勞煩她老人家,我替她走一趟就成了。”
謝端硯并不同意:“師妹剛從昆侖境歸來不久,應(yīng)當(dāng)好生歇息才是。”
祝卿安倒也是想,但有這個破系統(tǒng)綁定著,她要是敢擺爛,那可就是雷刑之罰。
她好說歹說,一番裝可憐求情,謝端硯終于動搖了一大半:“也罷,師妹想去問仙派,我沒有異議,只不過需得經(jīng)過的肖長老的許可。”
越爾停下話頭,目光落在祝卿安面上。
銀發(fā)姑娘目光乖順,雙手?jǐn)r在她腰間,沒有絲毫反抗,頗有一種任她折騰的意味。
太聽話,反倒讓人生出想逗弄的心思。
越爾慢笑,“徒兒覺著呢?”
“你想要什么位置?”
又把問題踢回來
祝卿安眸光稍暗,微動想掙開她。
“別動。”越爾知她又不開心,嘆息一聲貼過去。
輕輕吻在她唇邊。
“比心悅要多得多,若真要尋一詞去形容。”
“大抵是我之道心。”
第 96 章 第 96 章
祝卿安心口在這話音里小小開了簇花。
真好。
有許多話想說,但到最后都轉(zhuǎn)作一聲似嘆似哭的“嗯。”
銀發(fā)姑娘低聲應(yīng)過,淺揚起一抹笑,但腰間還發(fā)軟,不得不撐手起身,把越爾撈進(jìn)懷里,相對擁坐著。
她最是喜歡這個姿勢,可以把師尊滿滿當(dāng)當(dāng)環(huán)在懷里,緊密相貼,又能全看清女人臉面。
祝卿安與她對視片刻,忍不住抬臉去湊越爾的唇。
祝卿安視線緊鎖著樹冠之上的登殿石階,拖著茍延殘喘的軀殼向上攀爬,待爬上那石階,十指皆磨出血泡,指甲皆碎成一片片,在枯黃的手面顯得觸目驚心。
流光溢彩的冰雪囚殿近在咫尺。
祝卿安已衰老地?zé)o法走動,膝蓋骨的碎裂令她雙膝跪地,手中的劍也掉在地上,眸中流出血淚,即將失明。
秘籍從衣兜內(nèi)掉落在身側(cè),書頁在風(fēng)中嘩嘩作響。縣珠敷
她顫顫巍巍地伸出血跡斑駁的手,抓住了那本秘籍。
“鏡花水月,月上仙道。”
干啞的喉嚨滾出了這句封面上的兩句。
“鏡花水月上仙道。”
祝卿安忽而那張老蠟干肉般的臉捏皺成一團(tuán),明白了什么,血淚源源不斷流下,掙扎著抱著秘籍,絕望的干啞哭笑從喉間溢出。
“上仙道:鏡花水月,鏡花水月虛無縹緲又怎可上的了這仙道?這是閣下在嘲諷我要上修煉之道便是癡心妄想嗎?”
她手緊抓著地面,不斷有黑色的血從口鼻溢出,軀殼隨著修為的散盡而逐漸風(fēng)化。
秘籍內(nèi)一抹靈氣竄出,化成一個手持折扇的碧衣男子,拍掌而笑。
“說得好,這般氣魄于女子身上瞧見著實難得。”
“那,我助你一臂之力,你替我除盡天下負(fù)心人如何?”
丹田內(nèi)的藥靈根缺口忽現(xiàn)棕褐的蓮花種,一抹靈氣充盈經(jīng)脈溢入衰竭的五臟六腑,冰凍的血液也被捂暖,流通向軀體四面八方的靈穴處。
祝卿安的身軀停止了散靈,失去焦距的瞳心又聚起一絲神彩,蒼老的軀殼四肢終于可挪動,嗓音嘶啞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不必謝本君,各取所需罷了。終有一日,你自會來這靈墟山尋我,待扇面花皆開,本君的名字你自會認(rèn)出。”
她撿起地上的折扇,抬頭之際,那碧衣男子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祝卿安手撐著劍起身,喉嚨里嗆進(jìn)的沙塵令她咳嗽了好幾聲。那顆禁錮著法力的一枚主魂釘被強拆,其余的一排魂釘就好似多骨諾牌一般被拆散,碩大的軀殼經(jīng)脈中真氣奔涌,皆匯聚在腹部的丹田內(nèi),光芒大放,順著妖軀迸射而出。
囚龍柱的鎖鏈發(fā)出松動的錚錚抖響,有幾塊黃符隱隱有碎裂之勢。
祝卿安躲開了蛟龍焦慮不安的甩尾,眼見異狀,心下大駭,此情形應(yīng)當(dāng)是她拔出了魂釘所致。
這般的靈力強度,這蛟龍必然在禁錮前,便是大乘期之上逼近渡劫的修為,但這般修為又怎會被囚禁在這小小的烙山。
現(xiàn)下也來不及多想,這么強的靈場,她和宵明皆修為低弱,稍有不慎,極有可能被刮起的靈氣颶風(fēng)而拍打撕扯個粉碎。
祝卿安飛撲向了一無所知的宵明,掌心微弱的法術(shù)結(jié)印形成道脆弱的防護(hù)結(jié)界,她又布置第二重的保命陣法,將靈劍祭為陣眼,掌心切出個小口,血液隨著靈咒流入劍刃。
劍穗連帶著玉佩無風(fēng)而隨氣流劇烈晃動,一圈靈光從地面浮起形成道道光柱圍成方形卦,依咒訣串珠狀循環(huán)而出,半弧金罩交織而疊,圍護(hù)而二人在其中。
藥材之體血咒內(nèi)所含精純的真元彌補了修為的不足,靈陣雖因祝卿安的修為堪堪只結(jié)成了三重罩,尚堅固可抵擋一陣子。
宵明突然被祝卿安撲倒在地,面帶不解,突然明光乍破,眼見最外層的防護(hù)罩紋路因沖擊發(fā)出破蛋的嘶嘶殼裂聲,臉皮皆似被刀刮般揭起,頓察覺到情況不妙,也慌忙就地冥想打坐,一掌注入真氣拍擊至祝卿安背部,助她一臂之力。
祝卿安本是想取這一魂釘,卻沒想到助這蛟龍脫離了魂釘?shù)慕d,真氣所形的靈場震蕩,牽連無辜的宵明也臨此大難。
在金丹之時她尚可抵擋,但對她們現(xiàn)在的低階修士而言,這無疑是浩劫,似弱蟻遇洪,一個不慎,就是被大乘靈場形成的颶風(fēng)所絞卷而入,身死道消的下場。
她死不足惜,但連累了宵明這無辜之人,就算再重生一世,她也必不能釋懷。
況且,她還答應(yīng)了師姐,要活著回宗門娶她。
不能死,縱使要賠上苦練一世的修為,也要保下命來!
祝卿安咬緊牙關(guān),死抓著劍柄,還未愈合的掌心鮮血在粗糙的鐵面斑斑駁駁留下痕跡,白發(fā)隨撕成細(xì)條的衣裳獵獵而動,襯著她那張驚為天人的臉蛋,顯得妖靡詭異。
方才踏罡步斗消耗了她不少的真氣,丹田內(nèi)充盈一小周天,皆一剎枯竭,而此番用藥血真元結(jié)陣,肉眼可見,她露在空氣中瑩潤如雪的細(xì)膩肌膚好似入冬的秋木枯萎發(fā)黃,藥靈根如泄氣的皮球因使用過度崩裂成四截,無法再度凝靈聚氣。
靈根被毀,祝卿安與凡人無異,壽元又短了一截,面容已逐漸由十多歲的卿春少女化作四十余歲的老婦。
防護(hù)陣法一層層因颶風(fēng)破裂,在二人的苦苦支撐之下,大乘靈場終于消失。
祝卿安身伏于地因粉塵而劇烈咳嗽,再度起身已是位佝僂的六旬老媼,面如枯皮細(xì)紋遍布,手腕上的肉喪失膠原蛋白好似老蠟皮耷拉著,那把靈劍被她當(dāng)成了拐杖撐在地面。
祝卿安見對方擔(dān)憂驚懼之色,苦笑說道:“我雖已是枯株朽木,退化為凡人,但四肢健全,還可行走,你不必驚慌。”
她嗓音嘶啞難聽,手也如枯枝一般,這般模樣也難怪宵明的表情那么錯愕。
掌心的傷口已結(jié)痂,尚有微弱的靈氣蔓延在指節(jié)。
祝卿安撫摸著低階靈劍上殘留的道法奧義,指尖顫抖,略微感慨,修煉等級的每一層皆有厚厚的壁壘,金丹的門檻較之于元嬰的門檻便如橫跨整個浩瀚星海,而能達(dá)大乘期的修士自上古而來也不足十人,其中的真意又豈是她這般凡人可參透?
方才,只是蛟龍釋放的部分靈壓,便令筑基期的她和宵明差點被撕裂成碎片,神魂不保,毫無還手之力。
可男主步云樓不過十年便可達(dá)元嬰,百年之內(nèi)必入大乘摸得渡劫成神的門檻,那些在劇情中的炮灰更各個皆是金丹大圓滿的高手。
她如今自身難保,壽元即將燃盡,僅有三日,又如何走出的了烙山,更不用提阻止劇情,保護(hù)住師姐。
祝卿安擦干了唇角的血液,眸如磐石堅不可摧,她捏緊了劍柄的玉佩,拒絕了宵明的攙扶,從地上顫顫巍巍爬起。
集齊上品養(yǎng)靈丹已成火燒眉毛之事,蛟龍鱗已取,她需前往幽羅花所在的下四層,飼養(yǎng)蛟龍之事恐怕要拜托宵明了。
“這年頭還能見到藥材之體,還真奇了,這群人修沒將你扒皮剖心給吃了嗎?不過,本道人看你這模樣,也跟著扒皮剖心差不多了。”
有個戲謔的卿年音從身后傳來。
祝卿安眸中閃過一絲異光,她持劍轉(zhuǎn)身而望。
偌大的牢房內(nèi),囚柱毀了部分,斷柱殘垣零落在地,粗鐵鏈也根根皆斷,只剩下最為堅固的四根鐵鏈尚存。
有位面容清秀的卿衣公子端坐在廢墟之中,手腳皆被鐵拷拴住,他正對著祝卿安一臉促狹地笑著,囂張地抬著下巴,眉宇間皆涌著妖孽才有的邪氣。
“身為藥材之體還敢在這妖魔聚集的獄內(nèi)閑蕩,若不是你多日和這小人修照顧本道人,又拔了本道人身上的魂釘,令在下渾身舒爽,早就把你一口氣吃了。”
說到“吃”這個字,那蛟龍化作的卿衣公子琥珀眼眸一瞇,還不客氣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口中妖獸才有的利齒,盡顯獸類的兇煞。
宵明驚訝地環(huán)住了祝卿安的手臂,驚訝地在她耳畔說道:“卿安,魂釘是什么,你拔了,這蛟龍怎就化成人形了。”
“我誤打誤撞將他身上的錮靈之物拔了,才令他丹田再度充盈了真氣,有機會震破體內(nèi)壓制修為的封印,他本就是大乘期的修士,差一步便入渡劫,這般的修為化成人形并不稀奇。”
祝卿安解釋著,警覺地望向了蛟龍,心里則在思考著。若是這妖物來作個妖,隨隨便便吐一口龍息,保不準(zhǔn)令她和宵明就要被刮成肉泥,但聽它這口氣,顯然并不打算對她們下手,再說了,這牢內(nèi)的囚鎖堅不可摧,它也不可能逃的出來。
再者,這蛟龍似乎對藥靈體知道些什么,幾千年的老妖怪,總比她們活了不過百年的知道的多罷,說不定還能問出一些能助她重踏修煉之途的事。
想到這,祝卿安眼眸略深,轉(zhuǎn)而化為唇邊的輕松一笑,不計較那蛟龍的嘲諷,換成恭敬的表情。
“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前輩竟是位大乘期修士,又豈是我等庸俗之輩可齊坐一堂,今日見得前輩人形之身,天庭飽滿,儀表堂堂,宛如神龍再世,舉手投足英俊瀟灑,談吐不凡,令在下不敢逼視。”
祝卿安朝著那蛟龍以老祖宗的禮儀跪下叩首,接下來又是一頓噼里啪啦的夸贊,直將那老蛟龍彩虹屁吹上了天,尾巴翹的老高的,連身為牢中囚徒之事也都淡化。
蛟龍臉上做作得擺出高深莫測的表情,一副世外高人的裝逼模樣,他看著祝卿安朝著他行此大禮,心里極為受用,尤其是這小輩還穿著北淵仙宗的入室弟子服。
他和北淵仙宗之間有些不快的淵源,雖這入室弟子老了些丑了點,讓那萬惡宗門之人在他面前下跪,那也是件心曠神怡之事,心情頗為舒適。
宵明見祝卿安老態(tài)龍鐘之態(tài)還下跪磕頭,有擔(dān)心她的身子骨,也跟著和她一塊跪下磕頭。
蛟龍把自個兒當(dāng)成了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坐姿儀態(tài)也收起了玩世不恭。
祝卿安眼見這蛟龍友好不少,心下微喜,旁推側(cè)引道:“前輩,你說‘這年頭才見到藥材之體’,莫非您從前也見過有藥材之體的人,那他現(xiàn)在如何了?可還活在這世上?”
“我自然見過,這世間的藥材之體百年才出世一回,著實稀少,巧的是本道人活了那么久,就幸運的碰到了三次,當(dāng)然其中一次,就是在這牢籠里見到小輩你了。”
祝卿安的眼眸一亮,那蛟龍并非在故弄玄虛,那面容陰晴不定,似有往事在其中,她又緊追問道:“前輩,您必然是見過這類藥材之體的人被剝皮挖心,否則也不會訝異于我是這等體質(zhì)之人還能活在您的面前,那另外兩位的可憐人,難道早已歸于塵土了嗎?”
她端詳著鏡花法扇的扇面,上面正繪著一幅栩栩如生的丹卿百花圖,萬花叢中一只卿雀掂著爪子欲飛,模樣逗趣而喜人。
這法器上的扇柄懸著赤色蓮花狀鎮(zhèn)孽鈴,正是上品法器無疑。
祝卿安對那碧衣男子的話生疑,但她的靈根著實被修復(fù)好了,雖然她還是凝聚不來真氣。
冰中囚殿內(nèi),宵明的身材逐漸恢復(fù)高挑,她容貌長開,生得妖媚艷麗,她身披輕薄性感的魔衣,身段拉長后盡顯凹凸有致。
她伸出手,解開囚鎖的鑰匙浮在空中化作道光芒,鉆入鎖鏈的鎖孔內(nèi)。
忽然身后一陣腳步聲,令她持劍警惕轉(zhuǎn)身。
“宵明,你也在這里,你……?”
祝卿安看到宵明轉(zhuǎn)身之時的姿容身貌,面容錯愕。
她的訝異點并非宵明從一清秀矮小的人修化為了高挑妖嬈的女魔頭,而是被她頭頂出現(xiàn)亮閃閃的字嚇到。
活的最久的一次金丹,就是她自己逃命下山被天雷劈死的那次,恰好她這個炮灰和劇情里出現(xiàn)的女配二號撞面。
祝卿安清楚的記得她下山走的匆忙,但那女配在魔宗送禮的隊列中,頭頂亮閃閃的女二聚魔樓宗主阮靈瀟這幾個字很顯眼,長得也是這副模樣。
宵明從一個和她一樣的劇情炮灰,過命交情之人,忽然一躍變成和步云樓關(guān)系匪淺的女配,令她有點適應(yīng)不了。
祝卿安驚訝之余,宵明也臉色一白,支支吾吾的似乎是想要解釋,但半天也沒開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竟將人也順道帶來了,阮小輩,這恩情,本座必會一一報之。”
空蕩的囚殿內(nèi)傳來的聲音,將兩人的視線皆吸引了過去。
開口說話的是那只平日里便跟著他們的小貓,它閑庭信步走在由萬千根冰錐堆砌成的寶座。
橫七豎八的樹藤垂蕩著畫有紅符的紙人,紅繩纏繞著枝丫,有專門的鎮(zhèn)妖鈴懸掛在上方,隨著小貓在樹枝中的跳躍,鈴鐺發(fā)出了清脆的空響。
在這被層層疊疊樹藤包裹住的寶座之上,有位玄衣女人正赤足斜倚著冰座閉眸假寐。
她墨發(fā)泛著淺淡的銀光宛如流水蔓延在足踝,錦緞玄衣好似天穹祥光化帛,從盈盈一握的腰際化作絲絲薄層游離而開,下裙的衣料質(zhì)感如云霧般飄渺下垂,尾紗點綴著靈蝶逶迤于地。
若非是這女子的頭頂竄出兩只貓類的尖耳,尾紗下藏著只毛絨絨的灰色長尾巴,她這般表相就如謫仙般神圣而不容褻瀆。
小貓在玄衣女子旁搖了搖尾巴,便化作一縷元神鉆入了女子的體內(nèi)。
祝卿安的手緊捏著劍,這只小貓竟然是這頂層妖孽的分神之一。
聽著傳聞,這妖孽曾殺遍北淵仙宗全門的人,接近她,又引她來此地,必然沒有好事。
宵明,應(yīng)該叫她阮靈瀟,她作為魔修混入烙山又拿著鑰匙打開了牢鎖,而與她同行之時,這只貓一直跟著他們。
這一妖一魔,應(yīng)當(dāng)有所牽連。
祝卿安警惕地離阮靈瀟遠(yuǎn)了一些,時刻準(zhǔn)備著和她交手,心里則有點奇怪。
那碧衣男子曾言,遇到大惡之徒,此扇必亮。
但此時,這腰帶里隨意插著的鏡花寶扇并未對著那頂層妖孽亮起。
玄衣女子睜開了那雙幽紫的妖瞳,那銳利的視線徑直就沖著祝卿安而來,唇角一揚帶著絲玩味。
“現(xiàn)在這人修還沒到大限?阮小輩,我還以為你帶著奄奄一息的人好讓本座直接奪舍,現(xiàn)在這人生龍活虎的,我這般倒是像在殺生。”
“徒兒是關(guān)禁閉,不是出游。”她艱難提醒道。
“況且出去了又得清干凈,何必耗費這些心思。”
“師尊在外頭等一等我就好了。”祝卿安腰身挺直勸她。
越爾鳳眸浮光,聞言靜了許久,才輕輕坐于這姑娘身邊,熟練與她相擁道,“若不能與你相見。”
“為師便一刻也等不得。”
祝卿安心口重重一跳,全軟下來。
“只是三月罷了。”她似哄道。
越爾卻在此時想到那條一直送不出去的佩帶,柔聲回。
“三月后出去那日正巧是你生辰,為師帶你去金陵過如何?”
第 97 章 第 97 章
生辰……嗎?
祝卿安乍想起來許多不好回憶,垂了眼。
有手伸來把她臉捧起,入目是女人淡含歉意的眸色,越爾輕吻有眼尾,聲音細(xì)聽有些顫,“此前那回的確是為師做的不對。”
“沒有早同你說,這回是真想與你好好過一次生辰。”越爾柔聲細(xì)語道。
“金陵不可使用靈力,我們便以凡人之身份徹徹底底去看看那人間煙火,斷不會再出現(xiàn)蓬萊那樣的境況。”
怕她不信,墨發(fā)女人還解釋自己選金陵的緣由,一雙鳳眸對外冷艷無雙,如今在她面前卻軟似哀求,溫潤含情。
祝卿安莫名地,很想去吻師尊的眼。
“徒兒可愿再信為師一次?”“我擋著老前輩,你從這里逃出去罷!”
祝卿安的目光凝視著那殺機四溢的玄衣女子,捏緊別在腰間的鏡花法扇。
她清楚這大妖的實力,阮靈瀟就算替她擋住了這魔頭,她現(xiàn)在真氣虧空無法用法術(shù),也逃不出這扇殿門。
反正無論怎么選擇結(jié)局都相同,還不如試試這把剛拿到手的法器。
祝卿安取出了法扇握在手中,微微側(cè)開,已然有所準(zhǔn)備。有微弱的摩擦聲從棺槨后方傳來。
祝卿安眸中謹(jǐn)慎,手緊攥著劍,一步步走近聲源處。
“別殺我,別過來,我不好吃,求求您,放過我罷。”
有位女孩低頭蹲在棺槨后的角落環(huán)住雙臂瑟瑟發(fā)抖,帶著哭腔哀求著,她也穿著一身北淵仙宗的門派弟子服,看這衣服款式,應(yīng)該是外門弟子。
祝卿安松了口氣,外門弟子一向不參與宗門活動,應(yīng)該不認(rèn)得她。
她蹲下身,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溫和說:“你是北淵仙宗的弟子,怎么會在這里?”
霄明看清了祝卿安的衣著,是內(nèi)門弟子的服飾,不由帶著幾分好奇,期盼地說:“師姐,以你的身份不該被送去烙山,你既然能進(jìn)入馬車,那可以帶著我出去嗎?”
祝卿安面容一怔,她親眼瞧見鎮(zhèn)孽鈴將整個馬車封印,搖了搖頭,說:“我也是誤打誤撞才進(jìn)來的,至于如何出去,我也不清楚。”
女孩的眸光黯淡,拉住祝卿安的手心如死灰般地下垂,唇瓣顫抖著,“憑什么,明明我夠努力了,一出生便是五靈廢根,資質(zhì)本就如此,但這又有何辦法?這并非我的過錯,上天為何要這般對待我,難道這一生都要在牢獄之中度過了嗎?”
祝卿安眼見著同門師妹又要大哭一場,不由輕聲安慰,心下想著,烙山奴,這個詞好像在哪里聽過。
相傳幾百余年,正是修真巔峰繁盛時期,高階修士常禍亂天下干涉凡塵之事,以當(dāng)時正道大宗北淵仙宗為首的人修大佬們共建靈墟山九霄凌云殿,群策群力審判是非,以正世間修道秩序。
人修界做出了榜樣,魔道、妖道自然也不甘示弱紛紛效仿。
那時與現(xiàn)在箭弩拔張的正邪道關(guān)系不同。
用現(xiàn)代人的話說,靈墟山的九霄凌云殿是個簡陋版的民主法院,而烙山則是座關(guān)押著囚犯的監(jiān)獄。
如今,烙山延續(xù)了幾千年前的功能,成了修真界的一處垃圾回收站,鎮(zhèn)壓著無數(shù)從上古而來作惡多端的各道妖魔邪派。
偌大的監(jiān)獄,總要有獄警管著,從前有三位道祖輪流鎮(zhèn)守,千年已逝,三道關(guān)系緊張,誰又會愿意死守這座死氣沉沉的大山,要和那群殘忍的妖魔鬼怪們相伴。
人修界各派為自身利益,決定每五十年從宗門內(nèi)選出修為低微被舍棄的外門弟子,將他們作為守山之人送往烙山。
介于這些守山之人都是群修真界食物鏈底層的廢物,故而被眾人笑稱為“烙山奴”。
祝卿安正回憶著原文的一個大概設(shè)定,忽而聽見馬車外有爭吵聲,她仔細(xì)辨認(rèn),那些聲音正是圍捕她的那群北淵仙宗弟子。
“叫祝卿安出來,我知道她躲在這里!”
祝卿安掀開軒窗的布簾,宵明一聽動靜,又見師姐面色不對勁,也機靈地擠了過來緊挨著朝著窗外看去。
一位穿著同門弟子服的女修手拿著祝卿安的宗門身份玉簡,那玉簡感應(yīng)到了祝卿安的存在,在她的手里發(fā)出嗡嗡的響聲。
馬車上的黃符紙人一動不動,既沒有回應(yīng),也無任何的動作。
跟在女修后面的一位男修有點等不及了,罵道:“跟這不會動的紙片人說個屁話,直接闖進(jìn)去,把祝卿安給拖出來砍了不就行了。”
宵明聰穎,一下就知曉那位男修口中所言的祝卿安大概就是身旁的師姐了,她緊張地拉住了祝卿安的袖子,說:“師姐,那些人好像是來尋你的,這架勢來勢洶洶,這可怎么辦?”
祝卿安鼻尖冷哼了一下,心下早有判斷,雙臂環(huán)于胸前,一副看戲的樣子,說:“我們出不去,那他們估計也進(jìn)不來,若是進(jìn)的來,那不是正好,我們就能從馬車?yán)锾映鋈チ恕!?br />
在棺槨上休憩的灰白小貓在聽到祝卿安說的這番話時,悄然睜開了一只幽紫的貓瞳注視了她一會兒,幾秒后又閉上了。
那位同宗門男修似有意在女修面前耍帥,徑直提著那把靈劍想把黃符紙人給從馬車上挑開。
他的劍還未觸到黃符紙人,全身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開,他不由“啊”的驚呼一聲,屁股摔在草地,衣袍沾上了葉子泥巴以及慘遭碾壓的蒲公英飛絮。
其余的修士都被那位男修的狼狽樣子逗樂,笑出聲來。
其余同門修士一聽,都覺得掛不住臉,紛紛一涌而上包圍住了馬車,輪番對黃符紙人出手。
馬車前的兩匹仙家駿馬煩躁地前蹄踢著泥土,不悅地發(fā)出嘶嘶的叫聲。
黃符紙人松開馬車韁繩,作為手肢體部分的薄薄紙面一彎。
誰都還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一具無頭的尸體便倒在了幾位修士之中,頭顱飛落在了女修的腳下,引得那女修陣陣奔潰尖叫。
陰沉富有磁性的甘冽女音憑空借著黃符紙人之口威懾而出。
“烙山奴,生殺予奪皆歸烙山,爾等俗人,不得造次。”
修士一聽,皆面面相覷,不再圍堵,而是后退了十來步。
烙山與散修城一般,皆歸靈墟山內(nèi)聚集在九霄凌云殿的那堆修真大能所管,連北淵仙宗掌門都不得干涉,又豈是他們所能僭越的。
修士苦惱道:“這竟是咱們宗門派去前往烙山的馬車,這可怎辦,為今之計,只能稟報掌門了。”
“到嘴的鴨子就這么飛了,可惜了祝卿安這塊大肥肉了。”
另位修士背著昏迷的女修,嘆了口氣,說:“早知道就不來了,還讓咱們最疼的小師妹失去了她心愛的杜師兄,冤債啊,冤債。”
修士插嘴說:“但祝卿安去了烙山,她也活不長了,我偷聽過九煬真人生前所說,這女弟子是藥材體質(zhì),離不得他調(diào)配的丹藥養(yǎng)育,一旦脫離,那便也離死期不遠(yuǎn)了。”
“嗐,烙山這種鬼地方也不是人能待的,你看看剛才咱們師兄就這么唰的一下給沒了,我看就算不稟報掌門,此女的死活也不必我們操心了。”
“……。”
對話的聲音越來越輕。
那群宗門子弟逐漸遠(yuǎn)離。
祝卿安合上了車簾,卻不由的膽戰(zhàn)心驚,渾身打了個冷顫。
她們?nèi)羰歉姨映鋈ィ聢龉烙嬀秃头讲拍莻修士一樣,直接被抹脖子咔擦了。
黃符紙人在祝卿安上馬車的時候畢恭畢敬畏畏縮縮,沒想到這小身板竟然有那么大的威力,指尖一彈,一位融合期的修士就人頭落地,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這女魔頭想要奪舍害她的命,那她就將她的元神吸入鏡花法扇,也不知這法器功力如何,能否將千年妖物的魂魄給消化吸食了。
她本不想傷害一個并非罪孽深重之人,但這魔頭主動撞上槍口,想要殺人奪身,也怪不得她了。
祝卿安幫著阮靈瀟一起齊心協(xié)力擋住罡風(fēng),收斂心思,面容堅定道:“我不會走的,這女魔頭既然被囚禁在頂層,放出人間必是禍害世人,你雖對我隱瞞但并未害我,我并非在大禍將至棄朋友于不顧之人,要走那就一起走。”鮮朱敷
“你們鬧得是哪一出戲,怎令本座有些看不懂。”
玄衣女子冷冷一哼,似乎對兩個女人交談卻視她如無物而感到生氣。
她當(dāng)即施展奪舍之術(shù),只見一道光從她體內(nèi)竄出,隨即化作鴿蛋大小的元神變成團(tuán)火球就沖著祝卿安的天靈蓋直竄而下。
坐在冰座上玄衣女子垂頭失去了聲息,身體軟軟地躺在遮掩的樹藤之中,與她同時倒下的還有手持著法扇的祝卿安。
罡風(fēng)隨著失去知覺的兩人而逐漸消失。
整座囚殿唯有阮靈瀟還直立在原地,被一剎的變故弄得懵然不已。
“祝卿安!”
阮靈瀟眸中緊縮地看著倒下去的人,連忙蹲身抱住,輕拍著她的臉。
“你醒醒,醒醒,若你真成了老祖宗,元神魂魄被吞噬無法進(jìn)入輪回,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地上的佩劍也因情緒激動,輕顫嗡鳴。
在祝卿安的身軀里,兩股元神正激烈糾纏一塊兒打著架。
“死兩腳羊,還不快把本座放開!看本座不把你給一口氣吞了。”
“小音,你是只小貓的時候多可愛,怎么化成了人形就脾氣古怪蠻不講理了。我勸你還是乖乖滾回你的身體里去,否則別后悔。”
“你叫誰小音?”
“你啊。”
“你敢!”
“我為何不敢?”
黑暗的神識海之中,兩抹人影逐漸清晰。
祝卿安在上方死死摁著越爾的肩膀,不讓她的元神踏進(jìn)丹田內(nèi)半步。
越爾扯著祝卿安的頭發(fā),毫無前輩和大妖的風(fēng)度,身上的玄衣因翻滾拉扯而松垮耷拉,露出雪白的肩頭,怒罵道:“你都老成這樣了,壽限將至,丑成這副德性,若這世間只有你為藥靈根可滋養(yǎng)本座元神,我才不會選你。”
“你這嘴巴說出的話可真難聽,好像會有人稀罕被人奪舍似的。”
祝卿安嘖然,摁著肩膀的一只手忽然松開,眨眼便出現(xiàn)一把鏡花法扇將兩人挨得極近的鼻尖隔開。
她看著越爾突然難看的臉色,將折扇一開,那丹卿圖栩栩如生地呈現(xiàn)在眼前。
“你之所以不能一口吞噬了我,是因這把上品鎮(zhèn)妖魔的法器攔住了你,若是你再前一步,我就把你的元神鎖在這里面。”
越爾松開了祝卿安的長發(fā),瞬間退了幾尺,她整理著衣裳,拿出的一面鏡子臭美地打量著儀容,隨即她微怒甩袖,氣急地跺腳,嬌容染上緋色,道:“鏡花法扇,小師弟這廝竟然擺了我一道,果然,這家伙從小到大都喜歡和我作對!”
突然從本座改口為我,看來這扇子的主人應(yīng)當(dāng)和這女魔頭相識。
祝卿安看向了越爾,追問道:“你認(rèn)得贈與我這法扇之人?”
越爾抱手冷笑,鼻子里溢出哼的一聲,“不認(rèn)識,誰跟這家伙認(rèn)識,降低本座的大妖身份,有損本座的顏面,誰沾上了誰晦氣。”
“話都說到此了,敢問越爾前輩可否從在下的軀殼里出去了?”
祝卿安做了個“請”的姿勢,威脅地拿著折扇輕扇,道:“前輩,可是你先想要奪我性命的,我這般問了卿紅皂白再趕人,已經(jīng)足夠尊老愛幼了。”
元神出竅除了另尋皮囊,十日內(nèi),并不可再回原身。
越爾沒料到這人修有法器相助無法奪其身,不由騎虎難下。
可是,藥靈根是最好的滋養(yǎng)之體,奪走阮靈瀟那小魔修的軀殼,并無用處,妖魔兩道本就相斥,反會對她的元神造成侵蝕的不良影響。
更何況,這人修更是大言不慚地羞辱她年事已高,似是在報復(fù)她說她又老又丑,真夠小心眼的。
這軀殼不能奪也必須奪!
祝卿安看著越爾轉(zhuǎn)身要離去,她正要松一口氣,忽而那人在半途又化作一道光,沖向她的丹田處的靈根,一口吞下了那顆棕褐蓮花元丹。
一道強光忽而從神識海的深處擴(kuò)散。
有根紅繩忽而從黑暗的一端延伸到祝卿安的身旁,猝不及防地在她的手腕處纏上,打了個死結(jié)。
祝卿安扯著手腕上的紅線,但那紅線似被施了法術(shù),令她掙脫不得。
有嚶嚀的喵叫聲傳來。
她抬起頭,便看見在丹田處,越爾又化作了那只小貓可憐巴巴地乖巧蹲在原地,毛絨絨的前爪上也被纏上了紅繩。
紅繩將她們的元神捆住相連,那朵褐色蓮花元丹又毫發(fā)無損地出現(xiàn)在丹田處。
“聽說是習(xí)俗。”越爾見得東西多了,更曉得些,懶軟靠在她半邊身上躲過長龍,慢慢道,“這水龍除了固定位上有派人撐著,其余棍子都是給路人用的。”
“若想討個彩頭,就可以參與進(jìn)去,握上節(jié)竹竿一起穿行。”
“大抵是走過金陵每一處角落,如果累了也可以離開,算是個萬民皆慶的玩法。”
祝卿安聽得隨意,更多是忍不住把目光都集中在越爾身上,墨發(fā)女人在那水藍(lán)色光亮里映亮半張臉面。
目柔含光,好似把世間所有美好都聚在這半寸秋水之中,潤了祝卿安長久而荒蕪的人生。
說得累了,越爾忽勾起點笑,眼下紅痣微揚,輕偏頭往后望她,“徒兒可要去試試?”
祝卿安恍然覺著師尊的聲音也是極好聽的。
在經(jīng)歷太多太多事后,這點熟悉輕柔的聲音就像春風(fēng)晚雨。
讓她心安,如此時她無法言明的心境。
金陵的人民需要求水節(jié)來求得甘霖。
但她已然找到了她此生唯一的慰藉。
祝卿安很慢很慢笑起來,握住了女人的手,往前走,走入湛藍(lán)水龍之下。
“好。”
第 98 章 第 98 章
長龍飛得很慢,說到底是走街串巷,有人來亦有人走,中途就有兩位大娘說說笑笑進(jìn)了她們前頭。
“你們是中原外的?”其中一位大娘很是熱情,見她們面孔生疏,非常自如地轉(zhuǎn)頭回來閑聊。
“是的大娘。”祝卿安就在她后頭,雖然有些惶恐,但還是禮貌接過話。
“哎呦,好乖一孩子。”大娘得了回應(yīng)也高興,話多起來。
越爾見此暗暗勾了勾她的指尖。
銀發(fā)姑娘一頓,微蜷掌,很不自在僵了僵肩膀,偏頭對她,低聲委屈道,“師尊,這樣很癢。”
女人忽然笑了下,輕巧把指尖擠進(jìn)去,扣住。
“嗯哼。”她也輕輕答。
人修畢恭畢敬的喚了她一聲師尊,又奉劍行了拜師禮。
小貓的自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心里的不滿也一掃而空,毛絨絨的長尾巴得意地翹了老高。
“哼,人修,拜我越爾為師,可是幾世修來的福氣,看著你心誠,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你為徒。”
祝卿安持劍于身側(cè),徑直又再度伸手,挑眉道:“那現(xiàn)在給不給烙山釋令?師尊,你不會想和你徒兒一起老死在烙山罷?”
小貓在神識海里瞬間又化為了那玄衣女子,她拂袖而立,并肩站于祝卿安的身側(cè),四指捏拳大拇指對著自個兒,高傲抬著下巴。
“你師父我便是這座烙山囚牢內(nèi)的主人,什么狗屁烙山釋令根本不需要。”
祝卿安唇角一揚,那就好,出去更為方便,也不枉她拜了這么個便宜師父。
越爾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哼,是那群靈墟山的惡人囚住本座在烙山,又以本座心儀之人的安危要挾命本座看守烙山。不過,一旦我離開,這座烙山內(nèi)所有依靠本座元神真元運行的機關(guān)皆會失靈,到時我們便趁亂偷偷逃出即可。”
祝卿安面容謹(jǐn)慎,道:“烙山有動靜必瞞不過通靈石人的眼睛,我們?nèi)羰且隼由竭是快些為好,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去尋一人,帶一人一塊兒出去。”
越爾還是習(xí)慣著小貓的習(xí)慣,伸手輕輕拍在了祝卿安的腦門上,懶洋洋地說道:“本座也想著這蛟龍的事,他所言的九星結(jié)魄佛燈正是你需要之物。
九星結(jié)魄,可將你丹田的缺口連這蓮花內(nèi)丹一塊兒給填補了,你得去好好問問他。不過你這蓮花內(nèi)丹,本座從未見過,著實稀奇,竟然內(nèi)藏乾坤,好奇心害死貓,坑害本座落得這個鬼樣子。”
神識海外,軀殼似乎有動靜傳來。白衣女子心不在焉地采著花露,在察覺到了一股逼近的氣息,凝墨般的眼眸忽然斜瞥,淡粉薄唇微抿,袖下指節(jié)掐了個靈訣。
剎那間,放在欄椅的靈劍也嗡嗡猝然而起,殺機四溢直沖向了隱蔽在暗處的來人。
“越師姐,是我。”
祝卿安雙手投降的姿勢尷尬地走出,那靈劍緊貼著她的鼻尖,劍鋒肅殺的冷氣令她渾身打了個冷顫。
周遭皆走出陰影,可見她一襲宗門法衣皆布滿了七零八落的血痕和漸染的血跡,手中的靈劍也折了半截,滴落著血。
因弒師一事,祝卿安被全宗門追殺,北淵仙宗隔有一道結(jié)界,山門內(nèi)僅有險崖上的離憂道一條路才能下山,而令她意外的是,守著離憂道的竟然是平日里對她照顧最多的越爾。
越爾不懂其意地望著祝卿安古怪的投降姿勢,她蹙眉,袖下手指一勾,那把靈劍又飛回,持于手中,清冷姿態(tài)而立,攔住了她的去路,“師妹,你犯下大錯,去主殿找我掌門爹爹請罰,現(xiàn)在或許還來得及。”
有個男音還未等祝卿安說話,突然不客氣插入,在空中簡短落下。
“何必和她多廢口舌,你的身體也撐不了多久了,直接取了她首級便是。”
轉(zhuǎn)而,有個龍章鳳姿的俊逸男子出現(xiàn)在越爾后頭,他衣袂飄然,逍遙颯踏,看著祝卿安,劍眉冷橫,目光不懷好意。
請屁個罰,繼續(xù)被你們開膛剖心,挖走內(nèi)丹么。
祝卿安緊攥著半截斷劍,在看到步云樓出現(xiàn)在越爾身邊的一刻,心里則失望透頂,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被男主步云樓攔截追殺這種情況。
準(zhǔn)確的說,她,祝卿安自從穿到這本書里,已經(jīng)作為炮灰死了N次。
第一次穿入書里,她不清楚書內(nèi)的身份,作為整個師門的團(tuán)寵,掌門之女越爾的閨蜜,她混的如魚得水,直到她順風(fēng)順?biāo)亟Y(jié)成金丹,莫名其妙地死于男主步云樓的劍下。
第二次重生,祝卿安經(jīng)歷了書內(nèi)出現(xiàn)的必死劇情,才認(rèn)清了她在書中的定位,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炮灰身份。
宗門上下之所以寵她對她好,皆因她是指定給越爾的藥人,而她結(jié)成金丹之際正是藥熟之時,更是她的死期。
那一世,祝卿安發(fā)覺一向疼愛她的師父九煬真人只是把她當(dāng)做討好宗門之主的工具。
她故而不再信任師門上下,也疏遠(yuǎn)了越爾,避開步云樓,但最終以劇情自動填補,被男主當(dāng)作治療女主的藥引所殺告終。
第三次,祝卿安又嘗試了新的方法,在劇情還未發(fā)展逃離北淵仙宗,但立馬被天降的正義之雷而劈,暴斃而亡。
第四次……第五次……第N次,她改進(jìn)了逃離劇情的方法,發(fā)覺參與在書內(nèi)已知提到的事件,可以脫離北淵仙山,只可惜她作為個資質(zhì)極差被堆砌上來金丹修為的修士,這些事件要么時間到不了,要么便是她資格不夠攀不上。
祝卿安做了幾十次的金丹,來來回回死了好幾次,早將九煬真人門下的弟子性情摸個透。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死法,但唯一不變的是,全師門表面寵著她背后卻想陰她,只有師姐越爾是唯一不知前因后果被蒙在鼓里,真情實意對她好。
于是現(xiàn)在的第N加一次,祝卿安從娃娃抓起,自小和女主越爾從蘿莉時期就打好關(guān)系,待她如親人,連現(xiàn)實的親媽她都沒關(guān)心愛護(hù)到這個程度。
原本祝卿安想利用這層從小培養(yǎng)的關(guān)系,讓溫室里一無所知的小白花女主越爾推動劇情,去她的掌門爹爹地方撒個嬌,放她下山。
結(jié)果還是天算不如人算,還沒等到這一天,師父九煬真人率先想對她下毒手,逼得她自衛(wèi)殺了對方,而這越爾終究是和男主步云樓攪和在了一塊兒,合作起來攔了她的生路。
祝卿安望著蒼天只想仰天長嘆,養(yǎng)只狗至少還忠心待主,這劇情內(nèi)的人物各個白眼狼,就算對他們再好又有什么用,躲不起也惹不起。
參照前面的經(jīng)驗,在劇情里出現(xiàn)了重要的事件,且男女主都參與其中,她作為劇情中的人亦可以順勢做出不違背劇情的舉動。
祝卿安犯了弒師的重罪,因禍得福她也有了可以下山的機會。
當(dāng)然有這個下山機會的前提是,她不被男女主給追上,又給一劍穿心,死的不明不白的了。
祝卿安的腦子里已經(jīng)規(guī)劃出了十多條的逃生路線,謹(jǐn)慎地看向越爾和步云樓,決定在他們動手之前,舍去手中的劍,來一招聲東擊西。
做了幾世短命的金丹,就算再不濟(jì),也能和面前兩個開外掛的打個平手。
檐角的蓮花鈴墜搖晃發(fā)出脆響。
風(fēng)一拂,祝卿安雙目緊盯著面前兩人,背上似抹了白花油涼的透徹,斷劍柄部握在手中,掌心滲汗。
越爾在步云樓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制止住了他的出手。
素鞋踩著廊道石面上的落葉發(fā)出窸窣的聲響,她徑直朝著她走來,在距離她鞋尖的一尺處停住。
“師妹,我也并不相信師父之死是你所為,這件事我會讓掌門爹爹調(diào)查的,還你個清白,但如今宗門上上下下皆是你的謠言蜚語,你必須跟我回趟主殿,將前因后果說清楚。”
越爾眸清亮如初,正氣浩然地說著,烏發(fā)素衣襯著她挺拔優(yōu)雅的身姿,在日光之下如蓮般氣質(zhì)高貴,出塵不染。
師姐,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讓我如何相信的了你。
如果你不想害我,為何要守在離憂道?
如果你不想害我,步云樓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祝卿安持著斷劍,指節(jié)收緊發(fā)白,氣極反笑。
“師姐,你覺得我去了主殿還有活路嗎?若是掌門想殺了我,治療你的病根,那你會和你的掌門爹爹作對么。”
“我信你不會害我,但你終究還是信不過我。”
那張稱得上傾世的美人臉粲然一笑,令步云樓恍惚驚艷了幾秒,但越爾的臉頰卻逐漸發(fā)白僵硬。
祝卿安趁著兩個人的恍神,擲半截斷劍而出傷了步云樓的手臂,她輕盈似祝飛身而下山崖,于峭壁跳躍,消失在了山底深淵。
步云樓見祝卿安消失,心里急了,他想娶越爾為妻,坐穩(wěn)修真大宗女婿的身份,捉住祝卿安這個弒師的宗門叛徒,正是得到掌門卿睞的好機會。
他正要追趕,卻被越爾拉住了袖子。
越爾低垂眼眸掩去復(fù)雜情緒,聲音冷漠地說:“步師兄,不必追,祝師妹她會回來,她的靈根本就是單系殘廢藥靈根,失去靈藥的不斷堆砌,她的修為早晚一退千里,甚至容貌衰老逐漸散靈而亡。”
祝卿安的元神魂魄剎那被吸回附在肉身,她意識模糊地眨動著眼皮,眼簾瞬間放大了一張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阮靈瀟呼喚著她的名字,拍著她的臉,見她悠悠轉(zhuǎn)醒,喜極而泣,道:“卿安,我就知道會是你安然無恙醒來,你沒事就好,沒事便好。”
“怎么,那么希望本座出事嗎?阮小輩,你這心口不一得好好治治了,不恭喜本座終于出世,反而夸本座那蠢徒安然無恙醒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絕非君子所為啊。”
阮靈瀟錯愕地看向緩慢從地上站起的祝卿安,聽著從她的軀體內(nèi)傳出的老祖宗的聲音,有點糊涂了,說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分明是祝卿安,怎么會有上清妖祖的聲音,是我幻聽了嗎?”
祝卿安舒展著僵硬的四肢,彎腰從地上撿起劍,愛惜地理順了劍穗,抬眸間一道紫光在眼底泛起,她解釋道:“小明,你沒聽錯,越爾就在我的神識海內(nèi),現(xiàn)在我和她因一則契約被綁在一塊兒,她出不來,我擺脫不來她,我們兩個都存在這座軀殼,無人消失。”
阮靈瀟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把手搭在祝卿安的肩頭,上下打量著她,半晌才尷尬道:“我從未見到這等怪事,這對你的身體沒影響罷?”
祝卿安搖了搖頭表示無事,忽然想到了什么,說道:“我來探石路之后,你可知昊歆還在原處嗎?”
“昊道友當(dāng)時在一旁看我繪路線圖,我看你突然撞入佛文牢門內(nèi)消失了,就趕緊來找你了,她應(yīng)該還在原處。”
阮靈瀟回想了下,又嚴(yán)肅說道:“不過當(dāng)時的情景很詭異,穹頂?shù)娜埱舻坳囃蝗唤云疲一髂鈦韺つ阒畷r,正見懸掛在穹頂?shù)那翩溡粭l條下垂,將那棺材木箱和獸類骨架堆成一條通往彼岸的橋。”
祝卿安和阮靈瀟對視了一眼,兩人紛紛跑出了囚殿,在步步石階的邊沿往下望去。
萬丈之下的熔巖海中浮著一座由雜物堆成的小島,這座臨時的島嶼在緩慢的溶解著。
不少的人修正圍著一團(tuán)意識迷離地倒在島上,幾個突然清醒的見到眼前一幕又被嚇暈了過去。
遮天蔽日的樹妖攀附在懸崖,張牙舞爪地伸出猙獰的樹藤,它勾卷起小島上的一位人修塞入隱藏在粗糙樹皮中的血盆大口中,卡擦的清脆一聲,那人修化作骷髏和一顆滋補的元丹。
樹妖旋著粗大的根須,藤蔓的尖端化成利爪,元丹碎成晶瑩的粉末,濺落在扎根的土壤內(nèi)。
“我真氣凝聚不起,無法施法,對付不得這只樹妖,小明,只能靠你去救昊道友了。”
祝卿安的手緊扣住阮靈瀟的手,與她目光相對,沉穩(wěn)道:“此恩情我會牢記的。”
阮靈瀟回握住祝卿安的手,淺笑著說道:“我欠你的恩情也不少,祝卿安,出了這烙山,我們也做一輩子的至交好友。”
“我也是這般所想,我去尋蛟龍了,待回來與你在這里匯合。”
“好,我也去救昊道友了,你且小心。”
“你也當(dāng)心。”
兩人對視一會兒,忍不住噗嗤相互一笑,默契地?fù)粽品蛛x。
“我還從未見過魔修和人修能相處的這般和諧的,你和阮小輩這種情誼本座倒是頭一回見。”
“都是修煉人士,為何不能為友?不過是修煉之道有所分歧罷了。”
祝卿安聽著小貓在她的神識海內(nèi)嘀咕,漫不經(jīng)心地交流著,她邁步走到了蛟龍的牢房外,牢門檐角的九枚三角銅錢搖晃,鎮(zhèn)孽鈴清脆響起,兩側(cè)牢門也應(yīng)聲而開。
小貓感慨道: “可惜這龍?zhí)兜谰舴嚭捅咀话愀呱钅獪y,否則本座應(yīng)當(dāng)也可以帶他一塊兒出來,我們一同去尋九星結(jié)魄燈也靠譜些。”
囚柱中央的蛟龍趴著假寐,一聽到了動靜,他睜開了琥珀的獸瞳,龐大的身軀一動,鎖鏈的拍打地面的聲音也響了不少。
“你來了?那你應(yīng)當(dāng)是已經(jīng)得到了上品養(yǎng)靈丹了罷?”
蛟龍又變作了那位年輕俊美的公子,他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看著祝卿安手提著劍一步步走來,總覺得這小人修好似有哪里變了,說不出的怪異。
祝卿安輕輕放劍于身側(cè),盤腿坐在蛟龍的面前,面向他,說道:“前輩,我來此處,已經(jīng)尋得了出這座烙山的方法,來向您辭行的,也想向您打聽一下,您曾經(jīng)的那位道侶,以及九星結(jié)魄佛燈的下落。”
蛟龍湊到祝卿安的面前聞了聞,揉了揉鼻子,一臉嫌棄道:“一股子野貓的騷味,你剛進(jìn)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你是見到過那位大人了罷。”
小貓罵道:“這小泥巴蛇好生有趣,他這一身在雜草里的沼澤臭味,也敢嫌本座臭,下回為師出來,必給他個下馬威瞧瞧。”
祝卿安當(dāng)神識海里的吐槽聲沒聽見,她點了點頭,道:“在下去過了囚禁著大妖的頂層牢房,也在里面見到了那位大妖前輩,正是大妖前輩指點迷津,讓在下來尋您,問詢這法器的下落。”
蛟龍摸了摸略有胡渣的下巴,“果然如此,那越爾傳聞中有過的幾位道侶皆是藥靈根,你的原身又有驚世之貌,難得她瞧得上你。”
祝卿安聽到這兒,升起了八卦之心,在神識海問道:“師尊,你真有好幾任藥靈根的道侶嗎?都是女孩子的嗎,原來你也有磨鏡之癖嗎?”
“呸呸呸,你別聽這臭泥巴蛇亂說,本座才沒那么濫情,本座就曾有過一位藥靈根的女道侶,不過那是幼年無知時,早就與她恩斷義絕了。現(xiàn)在你有個師爹,不過你也見不得他,被困于靈墟山下落不明。”
祝卿安聽著神識海里的越爾焦急而羞澀的辯解聲,已經(jīng)想象到她又羞又害臊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
屋舍內(nèi)的檀香日日不斷,悠盈四散,最濃處是一角紫檀木大床內(nèi)。
床幃皆垂,紗質(zhì)隔不住朦朧身影。
一聲聲清淺難耐的低吟在帷帳的隔絕下回轉(zhuǎn),全落于祝卿安的耳邊。
她自后環(huán)抱住墨發(fā)女人,腹與背交疊,兩腿并跪架住越爾的身子。
“師尊,您腰挺直,別摔了。”
越爾背對她根本看不見這姑娘神情,唯有眼前浮動影影綽綽的光亮。
女人雙手被衣帶束縛難掙,發(fā)帶系住一雙眼,看不清動不得,只能一遍遍感受身后人對她的侵襲。
她仰頭顫息,腰一點點軟下,喘得很艱難,“為師沒力氣了。”
第 99 章 第 99 章
祝卿安含咬住她頸后,橫手?jǐn)r住她疲軟的腰身,“師尊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
越爾被她咬得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低吟一聲蓋過一聲,斷斷續(xù)續(xù)滿溢而出,“徒兒……你……”
“你等一下……”她雙手被綁住,只能按在這姑娘膝頭,身子不由自主繃直。
“為師還有事同你說。”
“什么事?”祝卿安松了嘴,卻沒有停下,將她轉(zhuǎn)了個身面對面貼合著,空余那手去摘了女人縛于眼前的發(fā)帶。
剛剛畢竟背對著她,越爾就沒有控制表情,放開了矜持沉淪,沒想到這姑娘眨眼就把自己轉(zhuǎn)了過來,還那遮掩之物摘了個干凈。
女人雙頰浮粉,鬢發(fā)散亂,鳳眸里水波蕩漾,露出一種歡愉至極的神態(tài),看上去風(fēng)月無邊。
正巧是安撫到某處最有興致的地方,越爾眼底水光破碎,爭涌著從眼尾滑落,紅唇微啟流轉(zhuǎn)出幾聲承受不住的吟哦。
祝卿安:“……。”祝卿安見狀,和宵明互視了一眼,也回應(yīng)著道:“老身名為祝卿安,這位是宵明道友,既然都是同門,相逢也是緣,請諸位多多關(guān)照了。”
天罡正陽之氣為修士所有,本源為修煉汲取天地靈源祖氣而致。
尋常正派修士繚繞的正陽罡氣純正,唯有修習(xí)雜亂入門心法的修煉者混沌且根基不穩(wěn)。
眼前這兄妹二人混沌的正陽罡氣自然逃不過祝卿安的眼睛。
兩人眼神躲閃,言辭略有隱瞞,來這北淵仙宗又被捉上烙山,身份不明很可疑。
祝卿安正想著,那粉衣小姑娘忽而撲到了她的懷里,把沉睡的貓咪也嚇了一跳,背上貓毛豎起,反應(yīng)敏捷地躍上了她的肩頭,躲過了險些被壓扁的一擊。
她話還沒說完,身子忽而一空,慣性向前,差點摔了一跤。
昊歆以背對著兩人,陷入陰影的甜美的面容一掠而過詫異,她頂著可愛純情的模樣,男男女女向來吃她撒嬌的一套,就算再冷酷的人,也會有幾分的動容,這老不死的怎就那般無情,連說都不說一聲就把她往外推了。
她杏眸微妙地由眼角斂挑,眸底略沉思。
玄妙的輕功,輕盈的步法,這年邁的老東西應(yīng)當(dāng)連筑基皆無,何來的這般深厚踏實的修煉基礎(chǔ),必不是普通之人。
昊歆打定了主意賴上祝卿安二人,故意腳一崴著坐在了地上,埋怨地看向一旁的卿衣公子,嬌嗔道:“哥,我跌在地上了,你怎么也不來扶我一把。”
昊晟見到宵明,雙目似被黏著轉(zhuǎn)移不得,白凈的臉蛋也微微發(fā)紅。
他單是瞥了一眼,便覺得面前這女子生得美麗動人,周遭氣質(zhì)不同凡響,他們從小就寄養(yǎng)在凡間,見到的多是粗糙的凡間女子,還是頭一回見到仙氣飄飄的女劍修。
昊晟傻傻地又多看了宵明幾眼,見妹妹在喊著她,連忙把她扶起,偷偷小聲地對她說:“阿歆,你沒受傷吧?這老太婆是怎么回事,你好心和她說幾句話,她卻這般不客氣。”
“哥,你單是看這老太婆不客氣,就沒瞧出她所習(xí)功法甚是巧妙,我們在這烙山無所依靠,若是能攀上她們,跟著她們走,準(zhǔn)是沒錯。”
昊歆彈了下傻哥哥的額頭,心里有點怨懟,但凡她木瓜似的哥哥有點出息,他們也不會被世家的那群混蛋趕出,奪不過家主之位,讓娘親含恨九泉而亡。
兩位羊頭人清點完人數(shù),在廣場正中的祭壇上宣布要事。
祝卿安和宵明在圍成一圈的人群找合適的位置,不一會兒便見昊晟背著妹妹昊歆來到她們的身邊。
昊晟的眼睛瞥著宵明,臉紅了一片,慌忙視線轉(zhuǎn)到了祝卿安的身上,見她神色冷漠,不由心生畏懼,磕磕絆絆地說道:“兩位道友,舍妹的腳扭了,此事也和祝道友有關(guān)聯(lián),接下來也麻煩二位道友多照顧了。”
“扭了?”
祝卿安望向昊晟的背上,那長相人畜無害的小姑娘可憐巴巴地趴著,見她視線投過來,濕潤潤地委屈看了她一眼。
小貓坐在肩膀上舔著尾巴,心里嘖然,好一朵做作的白蓮花,這是幾百年沒見到凡人作妖了,有趣。
它暗紫幽眸轉(zhuǎn)向祝卿安,卻發(fā)覺她的目光注視在那白蓮花身上,停留了有一會兒。
小貓尖耳不悅地豎起,貓爪子懶洋洋地?fù)狭藫夏槪@女人根本就沒腳扭,祝卿安這個小笨蛋,不會也被這女人騙了罷。
骨頭咔擦的一聲伴隨著慘叫而出。
祝卿安認(rèn)真地托著昊歆的纖纖玉足用力一扭,眉毛一挑,面容關(guān)切地看向那驚魂未定汗津津的小姑娘,道:“老身恰好會正骨之術(shù),不知昊歆姑娘的腳脫臼可否有所緩解?”
昊歆才剛從錯骨移位之痛緩過神來,背后起了一身薄汗,忽覺得腳勁更足了,一身輕松。
如果她沒弄錯,這老太婆故意把她的腳扭傷了幾次,真的給脫臼了,才又給糾正了回來,顯然是看透了她是裝的,間接警告她別動心思,離她們遠(yuǎn)一點。
昊歆的臉卿白變幻,好不精彩,她生來頭一回被別人教訓(xùn)擺了一道,但有苦說不出,這老人家確實是治好了她的脫臼,怎么說都是她理虧。
自家妹妹面色慘白,額頭帶著薄汗,唇色發(fā)白,方才還凄慘叫了一聲。
昊晟嚇的不清,連忙把昊歆放下,蹲身看著寶貝妹妹的玉足,卻被對方輕輕踹了一腳肚子。
他“啊”的一聲,委屈地說道:“阿歆,我擔(dān)心你被弄傷了,你怎么踹我肚子。”
昊歆沒理睬哥哥,反而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祝卿安,陰陽怪氣地嬌滴滴說道:“祝道友的正骨術(shù)果然不同凡響,令在下佩服至極。”
“老身正骨之術(shù)才初入門,昊道友能忍受在下學(xué)藝不精,還此番夸贊,受之有愧。”
祝卿安回之一笑,伸手拿起浮在空中的劍,拉著宵明朝著人群里擠了擠,離這對兄妹遠(yuǎn)了一點。
人傳人的流言果然不靠譜。
羊頭人并未抽簽選擇守幽魂花牢房的烙山奴,也并未提及派遣烙山奴前往頂層牢房之事,而是凝重宣布了一事。
“犯人幽魂花殺死了守護(hù)牢房的烙山奴,已從陣法禁錮內(nèi)逃出,據(jù)頂層的那位大人所言,正附身在你們這群烙山奴之中,你們排好隊伍,依次雙手在銅盆內(nèi)的黃符水內(nèi)浸泡,每一位都不得漏下!”
黃符紙人們扛著銅盆姍姍而來,銅盆內(nèi)有一道降妖符飄浮在水面,漾起道道咒光。
祝卿安隨著排列的隊伍挪動,心里隱隱不安。
這銅盤內(nèi)的黃符水是伏妖咒法,靈力程度為上品,妖物沾得必傷,萬一妖性大發(fā),倒霉的就是他們這群毫無防備的低微修士。
祝卿安手指扣掌心想布個靈訣提防,體內(nèi)破損的丹田聚氣不得,與凡人無異,只有基礎(chǔ)的腿腳身法尚存。
她只能作罷依賴于真氣的想法,觀察四周,伺機而動。
隨身錦囊里尚有她真氣靈力充沛時所畫的三枚中品防護(hù)陣符,這是最后的保命符,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動。
宵明揉搓著手,環(huán)顧四周,忐忑地拉住祝卿安的手臂,在她耳邊說:“我總覺得這周圍有股奇怪的寒氣,不僅是從前后襲來,更是從腳底下蹭蹭蹭的往上竄。”
肩膀上的貓咪高翹著尾巴,警覺地睜大豎曈,似乎略有躁動。
祝卿安不由捏緊手里的劍,也與她有一樣的想法。“動物的五感一般比人敏銳,連貓咪都這般緊張,幽魂花躲在我們?nèi)巳褐锌赡芤鍪至恕!?br />
修士們一位接著一位在銅盆內(nèi)浸入雙手,輪到昊氏兄妹之時,有慘叫聲在祝卿安她們后頭響起。
如果不是為了帶昊歆一起過這石路,她早就和宵明想辦法一起御劍飛過去了,省事多了,何必這么猶猶豫豫的。
但昊歆愿意替她說話,還算是將她當(dāng)朋友,也不枉她幫她。
宵明眸子一彎,搭上了祝卿安和昊歆的肩膀,直插入她們的中間,咳嗽了一聲,說道:“我覺得昊道友說的很對,劉道友和石道友說的也有理,既然如此,我們不如抽簽決定,選幾個人先去探一探這浮石道的情況。”
只聽轟隆一聲,在懸浮的石道,忽然有兩塊懸浮的小隕石因一只鳥的駐足而粉碎成幾半,掉入巖漿火海。
這懸浮的隕石能承受的重量令人存疑。
人群頓時沉默,嘈雜的環(huán)境一剎鴉雀無聲,眾人心里沒底,此刻更沒人愿意站出來了。
劉歇和石倩互視一眼,面色一白,整張臉皮都寫著不想去三個字,但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是點了頭。
乾坤劍門的兩位修士看著寒山門的兩位修士吃癟,會心一笑,心情舒爽不少。
她抬頭看向橫梁上搖擺不定的鎖鏈,說道: “穹頂懸著獸類的骷髏,鐵鏈被氣流吹動之時,骨架的擺動會指明御劍的方向,盡量順著這個方向不要逆風(fēng)而行,否則一旦被吹落墜入巖漿,便是九死一生。”
劉歇質(zhì)疑說道:“你說的很對,但御劍到半途沒意義,又到不了盡頭,我們?nèi)ゲ皇前谆鈫幔俊?br />
石倩也嘟著嘴,附和著師兄,說道:“你叫我們探路有什么意義嗎?我倒是覺得是去送死的。”
祝卿安微微一笑,道:“這地上若是沒路走,那這天上必然有一條路,只要弄懂了上面的風(fēng)流向的問題,我們可以在天上用骷髏和棺材用鐵鏈搭一條正確的路,便可以過。”
“只需幾個人開前路,后面的人縱使不會看風(fēng)御劍,都可以如坐纜車一般,在風(fēng)向中找到安全的一條線路,直接過來,也不必一個個麻煩了。”
眾人聽不懂纜車啥意思,但看著祝卿安的比劃,也大致都懂了。
每個人都心思各異,有覺得這個想法異想天開,想走地面的懸浮石路的,畢竟這石路是視野可見之物,也有修士覺得有些道理,毛遂自薦愿意加入御風(fēng)探路的行列。
老人家都能辦到的事,他們身強力壯的男修和年輕精力充沛的女修則在一旁看戲,著實說不過去。
乾坤劍門的兩位修士都紛紛堅定站在了祝卿安這邊,另有不少人也加入其中。
宵明看向了浮石道,走到了祝卿安的旁側(cè),側(cè)過頭道:“卿安,我隨你一同去。”
宵明一聽三龍囚帝陣,臉色微變。
這種佛道兩家的陣法,對魔修都有威懾力,而她現(xiàn)在用縮骨功,又封鎖了內(nèi)力,不宜出手。
雖不情愿,但宵明也只能嘆了口氣應(yīng)道:“好,我答應(yīng)你。”
昊歆在一旁聽著,訝異道:“你對這陣法造詣還挺高的,這世間的陣法書唯有卿天道祖寫的《陣法要訣集》,厚重如磐石,這世人可少有幾位可以讀下去的。”
祝卿安揉了揉鼻子,如果昊歆也和她一樣,反復(fù)學(xué)了幾十遍的《陣法要訣集》,早就背下來了。
懸石浮廊的第一塊懸浮隕石緊貼著沿岸,體積碩大,給人一種堅不可摧之感。
祝卿安和兩位寒山門的弟子站在岸邊,心里微微緊張,她剛吃完一枚上品養(yǎng)靈丹,丹田的漏洞使得她的真氣并非源源不斷,若是運轉(zhuǎn)丹田,真氣很快便會枯竭,只能維持半盞茶的時辰。
稍有偏差停留,就有可能葬身熔巖火海內(nèi)。
她捏著劍柄的手滲出汗,目光堅韌地看向穹頂?shù)模睦镆?guī)劃出一條路線。
你可以的。你能做的到。
祝卿安閉上眼深呼一口氣,又睜開,手持劍于胸前念訣。
劍化為了一道光吞沒了她,一人一劍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劉歇徑直走上了第一塊隕石,他抬頭看著寬闊無垠的穹頂,便被按著星宿陣列環(huán)穿的橫梁縱棺的壯觀之景迷花了眼。
那吊著的森然獸類骷髏,令他有點驚悚的吞咽了下口水。
“劉歇,你腳下的石頭動了!”
劉歇不解的轉(zhuǎn)過頭,忽而,腳下的隕石碎成了好幾半,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便墜入了熔巖火海。
冒著蒸汽的熱流轉(zhuǎn)瞬把人吞的干干凈凈,剩下嘶嘶嘶的幾縷卿煙。
石倩在后面嚇得一動不敢動,尖叫憋在喉嚨里,眼睛發(fā)白暈了過去。
原來這隕石塊壓根就不能站人,灰黑的表皮褪落,露出了脆弱的瑪瑙晶塊。
一道光影在穹頂之上穿梭,迅速沖向了深處的靜止懸棺。
宵明蹲在地上,拿著枯枝按著祝卿安的途徑路線,在地上精準(zhǔn)地畫下了簡易的路線圖。
她看著祝卿安到達(dá)了懸棺盡頭的佛文牢門前,低頭又在地上劃了一筆,抬頭間,人便消失在了原地,在她的視野范圍內(nèi),再也尋不得。
宵明忽然感受到一股極強的妖氣,眸心緊縮掠過一道魔光,她簌然起身,手中的樹枝也掉在了地上。
“宵道友,你干嘛把樹枝丟了?”
昊歆撿起了樹枝,正要遞給宵明,卻發(fā)現(xiàn)本還在她旁邊的人早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注意著地上的沙圖,越看越覺得奇怪,這張圖宛如有魔力一般,有道火紅的汁液從地底溢出,自動補全了路線。
穹頂?shù)娜埱舻坳嚢l(fā)出崩裂的細(xì)微響聲,懸棺和箱匣隨著鎖鏈輪軸的轉(zhuǎn)動而升降和換位,高低起伏地由牢門的彼岸依次鋪成一條平坦的路。
昊歆被一陣鐘響聲所喚回神,身旁的人修都急不可耐地從她身邊走上了那條平坦的路。
他們神情不約而同呆滯,宛如被幽魂花所迷一般,走路僵直地朝著佛文黯淡的牢門內(nèi)走去。
此時是午初三刻,日晷的強光愈來愈盛,古鐘自鳴報時,由底層直竄到頂層,回轉(zhuǎn)的清響如鈞天廣樂磅礴擴(kuò)散。
昊歆跟在人群后頭,只覺得眼前此景詭異無比,忽而打了個寒戰(zhàn),遍體生寒。
都有令牌了,何須還靠她來。
長玨聞言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聲音聽起來愈發(fā)冷漠,“我此生再不得進(jìn)上清宗山門。”
每位修士飛升之時,都有一次立下規(guī)則的機會,除卻危害蒼生的誓言不會起效之外,其他的都會融入天地規(guī)則。
涂山霽把這極重要的機會用在了她身上。
長玨像是嘲諷,又像是怨恨,低聲自語,“誰稀罕呢。”
“最近護(hù)印有異動,應(yīng)是主人將出,時間不多了,你這幾日必須接觸到祝卿安。”她斂去眸中神色,猙獰的臉面在幽暗洞府中更加可怖。
“我去取漠玉。”
京元對她的命令十分不滿,但也沒法違抗她,只好尋記憶中銀發(fā)姑娘的氣味而去,躲開了越爾氣息也濃之地。
找準(zhǔn)機會躲入祝卿安屋中。
第 100 章 第 100 章
如今將近黎明,正是天色最濃之時,屋里沒人,未燃燈亦未點香,昏暗略顯蕭索。
京元先是疑惑,她分明感覺到了祝卿安的氣息,怎么不在這里。
吱呀——忽然門被推開。
小蛇倏然躲入床底,玉牌輕叩地面,發(fā)出點細(xì)微響聲。
有女子身影融入屋內(nèi)陰影,一頭銀發(fā)在黑暗中合作淺灰,面容模糊,但那雙血眸潤亮清晰。
是祝卿安。
她繃緊了蛇身。
在自家峰上向來不會有什么危險,祝卿安也不曾用神識去探,故而沒有捕捉到這點動靜,更沒發(fā)現(xiàn)矮榻下藏了只妖,她轉(zhuǎn)身闔門。
午睡過后,就是下午的療傷了。
這些天被靈線探安的時候,祝卿安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平靜很多,大概是因為更信任師尊的緣故,她甚至能感受到一丁點的舒暢。
雖然只有一丁點,但有這點甜頭勾著,她對療傷也沒那么抗拒了,前些天,她腿上和手上的靈丸已經(jīng)被盡數(shù)破開,這些靈丸的本質(zhì)就是靈氣,破開之后就會順著靈脈進(jìn)入她的丹田,轉(zhuǎn)變成她自己的靈力。
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到了練功房后,師尊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了,見她過來便道:“坐下吧。”
祝卿安依言坐下,問:“師尊,我們今天破哪里的靈丸?”
越爾想了想,道:“右肩。”
四肢的靈丸已經(jīng)破完,剩下的就是往內(nèi)走,現(xiàn)在離丹田最遠(yuǎn)的地方就是右肩了。
祝卿安點點頭,便直接開始動手解衣服,越爾見她如此坦然,面上突然有些發(fā)燙,忙攔住她,道:“等等,我先轉(zhuǎn)過身去。”
“哦。”祝卿安等了等,待對方轉(zhuǎn)過去之后,才繼續(xù)解起衣服,其實她覺得沒什么,不過是露個肩膀而已,師尊也太古板了些。
越爾聽得她在后面窸窸窣窣的聲音,面上的殷紅更像血一樣熱烈,雖說她們是在療傷,難免會有這些身體接觸,但肩上畢竟不比四肢,豈是能這么隨便就露的。
“好了,師尊。”祝卿安道。
越爾磨磨蹭蹭轉(zhuǎn)過身去,見對方脫下一個袖子,把衣服纏在后腰,這樣看起來,也不過露了一個肩頭,看起來倒也沒那么暴露。
她將心緒平復(fù),深吸了口氣,道:“準(zhǔn)備好了嗎?”
祝卿安點點頭。
越爾以靈力化線,慢慢順著她的肩頭進(jìn)去,一點一點地探索著,終于,她摸到了那個靈丸,并不太大,化起來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這是個細(xì)致的工作,不能急躁,越爾慢慢用自己的靈線摸索著,一點一點剝離著,直到把整個靈脈都通開,又慢慢滋養(yǎng)著,讓靈脈恢復(fù)原來的粗細(xì)大小,才停了下來。
抬頭看去,祝卿安也正在看她。
越爾之前不覺得,但在發(fā)現(xiàn)對方曾經(jīng)以她為素材作畫的時候,突然覺得這目光有其他的深意,便立刻拉開距離,道:“好了。”
祝卿安其實是在看自己的肩膀,見對方抬頭才對上目光的,但對方看完她又不說話,臉上又紅又白的,便道:“師尊,您好像很不自在,是哪里不舒服嗎?”
越爾哪里敢應(yīng),忙道:“沒什么,你先休息,我……我先出去做飯了。”
“師尊。”祝卿安叫住她:“您說了今晚要教我做飯的,我們還有一節(jié)廚藝課。”
這下子,想走也走不了了。而此時的祝卿安,在錯愕中沉默許久,才接受了師尊突然甩袖離開的事實,她當(dāng)然看不出師尊到底是在害羞還是在氣惱,對她來說只有一個認(rèn)知,那就是師尊又生氣了。
游采薇也驚了:“天,看不出來,你師尊居然這么陰晴不定,不是,這次又為啥啊,你是不是對人家做啥過分的事了?”
祝卿安搖頭:“我哪敢啊?”
游采薇也覺得她沒這么膽大包天,兩人快把腦袋想破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還是來串門的凌萱聽罷,試探道:“是不是……那張畫的問題?”
祝卿安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畫?”
剛才她事無巨細(xì)把今天做的所有事情全說了一遍,自然也提到了上課開小差的事,不過她自問并沒有被師尊發(fā)現(xiàn),沒想到凌萱卻是抓住了這個點。
“你去看看畫還在不在。”
祝卿安連滾帶爬跑過去,在課桌里翻了翻,沒了,的確沒了,她的課本沒這么整齊,肯定是師尊幫她收拾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
“肯定是你畫的太丑,你師尊生氣了!”游采薇肯定道:“想想吧,我要是畫了個丑爆的你,你也得生氣不是?”
凌萱卻道:“也不見得,我見過卿安畫畫,她技術(shù)還是不錯的,我估計,宗主并不喜歡被人審視,對她這樣位高權(quán)重的人來說,被下位者審視是很不舒服的一種感覺。”
她說得非常在理,在她的對比下,游采薇的話就像放屁一樣扯淡,祝卿安像找到了救星,忙道:“那你說,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道歉,寫檢討,態(tài)度誠懇。”
凌萱出身名門,對于拿捏人性非常在行,她知道,只要態(tài)度誠懇,任何非原則的錯都有周旋的余地,特別是對這種上位者,一定要足夠恭敬,只要滿足了對方的掌控欲,甚至可以讓對方覺得你是個可塑之才。
祝卿安點頭,她覺得凌萱說得不錯。
掛掉傳音后,她便找出紙筆,認(rèn)真地寫起檢討來,剛寫了一半,她就聽到門外有落地的聲音,好像是師尊回來了。
她忙迎上去給師尊開門,開口就是:“抱歉,師尊,是我犯錯惹您生氣了,要是您不喜歡的話,我以后不會上課開小差了,也不會畫您了。”
越爾正愁不知怎么道歉,倒先反過來被道了一通歉,她怔了半晌,道:“……無事,你畫的很好,只是別在課上畫了。”
“那師尊不生氣了?”祝卿安喜道。
“我本來也……”越爾頓了頓,道:“算了,等久了吧,我們還是快點上課吧。”
祝卿安重重地點點頭,忽然啊了一聲,道:“師尊,可不可以等我一刻鐘?”
“可以,你先去忙吧,我去準(zhǔn)備食材。”
祝卿安快速跑回書房,接著把檢討書寫完,呼呼吹了幾下,便到后院和師尊匯合,等越爾回頭看她的時候,便獻(xiàn)寶似的把檢討拿出來,讓師尊過目。
越爾不明所以,接過來看了看,突然露出一絲笑容——果然是她想錯了,她的徒弟這么單純可愛,看得出好不容易才湊夠一千字的檢討,怎么可能對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寫得很好,那我就收下了。”
越爾將檢討書收起,道:“今晚吃魚好嗎?”
祝卿安當(dāng)然說好,不管師尊說什么做什么,只要不生氣,那她就是一千一萬個好。
越爾走到池塘邊,信手捕了一條,提起來一看,這魚有兩掌多長,通身底色雪白,有著淡黃色斑點,仔細(xì)看去,它身體側(cè)面各有一道銀色的流線,是條漂亮的鱈魚。
她眼睛一亮,此魚微咸味美,刺少低脂,是不管怎么做都不會出差錯的類型。
祝卿安不認(rèn)識魚,看她表情滿意,便知應(yīng)該是捉到好吃的魚了,忙問:“怎么做啊?”
越爾想了想,覺得這種味美的魚,還是清蒸最不失它原本的風(fēng)味,清蒸也是幾乎不考驗廚藝的做法,最適合祝卿安這種新手學(xué)習(xí)。
當(dāng)下,師徒兩人提著魚往廚房走去。
祝卿安跟在越爾身邊,像只快樂小狗,在她的心里,只要師尊開心,那她就輕松多了,怕就怕師尊莫名其妙生氣,她連哄都不知從何哄起。
越爾看著她亦步亦趨,臉上帶著純真的傻笑,更覺得之前的猜測是空穴來風(fēng),她決定今晚過后,就把話本給師姐還回去,省得讓她整天疑神疑鬼。
洗魚,剝魚,準(zhǔn)備蘸料,這些都不是太難,祝卿安在師尊的指導(dǎo)下做完之后,覺得好像也不過如此,比她想的簡單多了。
做完了這些準(zhǔn)備工作,正要把魚放進(jìn)蒸鍋中時,一低頭,卻見盆中空空如也,越爾比她反應(yīng)快,已經(jīng)先一步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提著一只貓一條魚走了回來。
小貓耷拉著耳朵,魚被咬了幾個缺口。
越爾只能坐下身來,不出一會兒,就覺得這個小隔間有些逼仄,空氣都變得灼熱起來,她懷疑祝卿安是故意把她留下的,但提出開廚藝課的又是她自己。
難道,這也在祝卿安的計算之中?
這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但越爾已經(jīng)亂了陣腳,總覺得自己好像正在一步一步踏進(jìn)徒弟的陷阱,如果她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那祝卿安的心思該有多縝密,她連想都不敢想。
也許,連肖像畫被她發(fā)現(xiàn),也是計劃。
她覺得對面坐著的不是祝卿安,而是一個她從來不認(rèn)識的祝卿安,對方是故意裝成天真無邪的模樣來接近她的,而在對方的心底,早已把她當(dāng)成了獵物。
祝卿安看師尊坐立不安,時不時就用奇怪的眼神朝她看來,在她想要回應(yīng)的時候,對方又瞬間抽離不與她對視,不由道:“師尊?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難事了?怎么臉色這么紅,額頭上還出汗了?”
她這句好心好意的問候,在越爾聽來,完全是一種調(diào)笑,嘲諷,或者說,是看到獵物落網(wǎng)的居高臨下。
——怎么了,師尊,您身體在發(fā)抖啊?
——不會吧,難道您還是第一次?這么厲害的師尊,居然連半點經(jīng)驗都沒有么?
——看著我,回答我,要是別人知道您在徒弟面前這個樣子,會怎么看您呢?呵呵……
那些不知何時被她看進(jìn)眼里的文字,突然在這個時候清晰起來,那是話本里的情節(jié),還是現(xiàn)在即將要發(fā)現(xiàn)的事?
越爾覺得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危險邊緣,一旦接話,不管說什么,必將像話本中那樣,被這樣那樣,又被這樣那樣,最終癱軟在地,渾身紅印。
她再也忍受不住拷問,奪門而出。
此時已是傍晚,她憑著本能,朝千羽峰飛去,她需要求助,需要安慰,需要一點能夠自由呼吸的空間。
她不要被徒弟當(dāng)成獵物吃掉!
當(dāng)她見到師姐的時候,眼睛里滿是恐懼。
南宮絳嚇了一跳,道:“怎么了,魔界攻進(jìn)來了?還是馬上要渡劫了?不會是哪個長老死了吧?誰啊?”
越爾張了張口,終于道:“……沒。”
“沒事你這么緊張干什么?”南宮絳奇道:“我* 還以為天塌了,說罷,遇上什么難事了,師姐在這兒呢,保證給你解決!”
越爾卻不說話,她不知怎么說。
“你快說話啊!”南宮絳急了。
“我就想在這待一會。”越爾道。
“那總有個原因吧?”南宮絳也不知道越爾這性子是隨誰,多半是隨了她師尊那個鋸了嘴的葫蘆,別人急死了,她跟沒事人一樣。
想待當(dāng)然可以,可主峰那么大,哪兒不能待,非來她這兒,看樣子像在躲誰,想了想,南宮絳突然福至心靈:“跟徒弟吵架了?”
越爾不說話。
南宮絳覺得自己是猜到地方上了,也是,主峰只有她們師徒兩個,不是跟徒弟還能跟誰,不過就算如此,也實在用不著那么慌亂,難不成那個小卿安還能吃了她不成?
她嘿嘿笑道:“我以為多大事呢,害,沒事,你看我跟憐玉,是親母女吧,照樣一天吵架八百遍,不影響感情,越吵感情越深。”
越爾想說不是吵架,但這樣的澄清沒有意義,她沒法說出實情的最大原因,是她回顧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她的猜測完全是空中樓閣。
祝卿安沒說什么過分的話,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是她太緊張了,才誤以為對方有那種意思,其實想一想就知道,大概,這只是她的妄想。
而她會有這種誤會,還得怪師姐。
是師姐給了她那些話本,才讓她移了性情,做出這等出糗的事來,一想到還要回去面對徒弟,她就有些喘不上氣。
可她要是不回去,徒弟一定會等個徹夜。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去,說好的廚藝課,如果第一節(jié)課就缺席,也實在太不妥當(dāng)了。
看她匆匆趕來,又要匆匆回去,南宮絳露出了姨母笑:“小情侶就是熱乎,床頭吵架床尾和的,這才來多久,就忙著要走,唉……”
烈火昭昭中,銀發(fā)姑娘發(fā)絲飄揚,周身有浮團(tuán)團(tuán)三色火光,聞言轉(zhuǎn)過頭去。
她肆意笑起,面容分明還是平日里那副溫和的模樣,可眉宇間卻多出三分邪氣。
“好久不見,越爾。”祝卿安輕聲開口。
越爾霎時渾身血液都涼透,脊背發(fā)抖,眼底泛出恨意。
這不是她最親愛的徒兒。
而是——
天魔玄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