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分房的打算。
這完全是在明示她,今夜會發生怎樣旖旎的事。
在與他的周旋談判中,溫知禾幾乎是只要逮到機會,就會將要求、規矩打破砂鍋問到底,否則她很難安心收下這些數額龐大的饋贈。
但同時,她又不太謹慎地回避了諸多事情,即使她事先顧慮過,可到底都是自以為是。
再說了,那種事情,她問了和自找苦吃有什么區別。
溫知禾雙腿佇立得發酸,整個人都處于神經緊繃的狀態,就連腳趾頭都很用力地陷入地毯里。
她難捱他如炬的雙眼,烏黑濃密的眼睫顫動下垂,緩慢放松自己,很小聲問:“我以為您不會做強迫我的事。”
說到這,溫知禾仿若拿到令箭的雞毛,又看向他,透露著某種誠摯與認真:“我一直都這么認為。”
她并不是一個能把表情管理得很好的女孩,但偶爾盡心盡力的演繹,眼里挑不出毛病的清明,總有種令人著迷的致幻感。
掌舵恒川實權,游走商場多年,賀徵朝見過各型各色的人,也見過無數雙眼睛,他說不出溫知禾到底出挑在哪里,他對她也并非一見鐘情。
但他總能在某一瞬間,覺得她格外吸引人。
住了別墅,有傭人伺候,穿著大牌睡衣,用了高奢乳霜,應當比先前要更高級。
溫知禾身上散發的幽幽清香,卻和先前并無兩樣,要說有什么區別,大概是穿得更少。
賀徵朝并非急色的人,否則也不會素到現在,他自詡清心寡欲,只不過看她驚恐的、慌張的神色,不由得滋生出玩弄的念想。
或者,又并非是玩弄。
許多玩笑話,在說出口的那一刻,總會帶著認真的成分。
真真假假他沒心思過多探究,他這人向來是想要什么便去放手做。
他喜歡她仗著年輕氣盛,裝傻、賣乖、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這很有趣,他也不是不能奉陪。
“你可以一直這么認為。”賀徵朝眉眼壓得很低,唇角泛著極淡的笑,抬手牽起她右肩滑落的肩帶,指腹挑入,抵在交接處。
“但你要知道,我娶你不是放在家里當擺設。”
他總能以一言一行做出令她難以適從的事,溫知禾都快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了,心里不斷暗罵。
可不論她如何辱罵,終究不得不低頭,承認自己也有問題。
她早該知道的。
“我沒有做好準備嘛……”溫知禾收斂聲息,艱難抬起手,拈著他的襯衣布料,一點點望向他,“您可以高抬貴手,放過我嗎?”
這是她的肺腑之言,雖然并不中聽,但這已經是她腹誹的草稿里最低微、最搖尾乞憐的措辭。
倘若賀徵朝再做點什么,她或許會——
溫知禾凝睇他飽滿的喉結,雙唇微微抿起。
她會咬住他的喉嚨,讓他在自以為是情趣的情況下被她咬得血管爆破臉色發紫七竅流血當場去勢。
襯衣的前襟被她輕輕捻著,指尖都在泛白。
賀徵朝低眉虛闔雙眼,不難聽出她話音里的虛情假意。
看她輕撇的唇角,佯裝無辜的雙眼,賀徵朝唇邊染著一點笑,很低緩的應聲:“嗯,高抬貴手。”
溫知禾沒聽他話音里的慢條斯理,以為他是應允了。
在脊骨放松的下瞬,賀徵朝卻去捉取她那只攀附的手,半抬舉高,放落到他肩邊。
手臂攀高,原本松散的披肩滑落,遮不住最后的半邊。
溫知禾的背本就汗津津,驀然暴露空氣中,頓時涼得她背脊繃直,雙腿微緊。
“這么抬?”
男人的嗓音低啞磁性,狹長虛瞇的眼透著某種深意,似乎帶笑,散漫的在逗她。
溫知禾暫時無法探究其中,她的呼吸好似關閉了,無法為大腦供氧,只想把手抽回來,但捉她腕骨的那只大手,正有力而溫熱地緊緊箍著她。
以至于她彎曲的臂膀,像是在刻意撫按他的肩,將彼此的距離拉近。
明明他生得高大,如巋然不動的磐石,但他就是為她彎腰傾身,攫取最后的新鮮空氣。
垂直的西裝褲嵌在她腿間,掌下那處,結實的、強健的肌肉好、好……
溫知禾持拿不住最后的裝佯,透紅的面頰也染了一絲緊意,她像深陷泥潭的幼獸,很低微的吐息:“不是……”
“哪有你這樣的……”
高抬貴手。高抬貴手。
為什么要把她的手抬到肩膀上?
他什么時候會這樣開玩笑?
賀徵朝輕笑,觀她顫動的眼睫,慢條斯理地引導:“哪樣?”
哪樣。這樣。這樣又那樣。
沒完沒了的迂回、轉圜……
賀徵朝像欣賞困獸掙扎的觀察員,冷靜且漫不經心。
她若是再回答他,陷入無止境的自證陷阱里,指不定被怎樣拆吃入腹。
溫知禾吸了吸鼻子,抬眼悶悶道:“您放過我行不行。”
賀徵朝淡淡睇她,眼底漆黑,不夾雜任何仁慈,拂耳的灼意卻溫和:“你想我怎么放過你?”
溫知禾切身體會到,自己是真的玩不過他。
老男人。
她已無處遁形,無力再咒罵更難聽的話,只好竭力去懇求:“您要是不放過我,我感覺我都要呼吸困難了,手臂好酸,腳趾也酸,腰酸背痛……”
聽她氣若游絲地娓娓道來,聽著倒真像那么回事。
賀徵朝沒打斷,靜靜的慢慢的聽她說。
直至溫知禾口干舌燥,說不出一丁點話,他依舊端的是慈眉善目、儒雅斯文的好好先生模樣,心是冷的,不放人。
溫知禾敗下陣,雙眼濕漉漉,抿抿唇,好似服從:“好吧,你非要這樣,那我也沒辦法。”
“不就是讓我呼吸困難、頭暈眼花、胸悶氣短么。”
溫知禾吸了吸鼻子,又溫溫吞吞地說車轱轆話。
直到現在也在演戲,企圖用裝可憐躲過。
該說她聰明,還是傻。
賀徵朝雙眼微深,無否否認,她的這副姿態是取悅到他。小火慢燉,他不急。
“不用說得這么可憐。”賀徵朝淡道,按揉她的腕骨,緩慢悠然地放行,在她收回手后,兩臂撐在她身側,將她束縛。
他額前落了碎發,整個人都有種落拓的慢條斯理,醇厚翹卷的京腔很低:“我的小太太。”
……
無聲的干嘔過后,溫知禾挑開盥洗臺扳手,掬起一捧水,漱漱口洗洗臉。
由于太過急促,她猛吸一口氣,被水給嗆到。
“咳咳……”
溫知禾緩了好久才平復下來,面頰徒然漲紅。
她今晚可能會失眠。
因為有錢老頭,也因為有錢老頭。
值得慶幸的是,她不用與他共處一屋同床共枕。
溫知禾自我安慰地想,卻又不由得發愁。
按照賀徵朝的意思,他總有一天要和她嗯那個事,畢竟她不是擺設。
雖然有可能是玩笑話,但溫知禾可不敢賭運氣,她這人從小就倒霉,曾因魚刺卡喉過敏大發作進醫院,也曾因天黑摸瞎左腳踩狗屎右腳踩香蕉皮而滑倒,仿佛喝口水都能塞牙。
正因如此,她才非常信奉玄學。
賀徵朝是她的財神爺,也是魔鬼、撒旦。
和撒旦做交易,需要付出代價。
她想,要真需要做點什么,她也必須……索求些。
就好比如,進大作導演組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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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很大,二樓的主臥分庭抗禮地分布在南北地段,是一比一的構造呈對稱式建設,不同的是,溫知禾的臥室有兩層衣帽間。
賀徵朝就住隔壁,秦姨在他來時稍微做過收拾,對于并未正式見家長締姻的夫妻,分房睡也理所應當。
在臨睡前,賀徵朝又向她下達噩耗——
明天,他會帶她回祖宅認親。
溫知禾在床上翻來覆去,隨手撈過一只陪睡的小白貓,更是合不上眼。
夜已深,賀徵朝僅向她告知,但并未與她有過多置詞,就連虛偽的、假意的寬慰和提醒都沒有。
一般來說,這種百年世家不得有族譜嗎?他難道不怕她到場喊不出人落下不禮貌的話柄?還是他根本不在意?
溫知禾一旦閉上雙眼,諸如此類的問題就會像彈幕一樣嗡嗡嗡地彈出、循環。她忽然意識到,賀老板真是找對員工了。
因為她這該死的好員工,居然會因為明天的認親工作焦慮得睡不著覺,真是好鞠躬盡瘁。
溫知禾忘記自己是怎么睡著的,當她再度睜眼時,是被秦姨的敲門聲喚醒。
8點47分,早于她平時自然醒的時間。昨夜胡思亂想到凌晨兩三點,這個時候起簡直要她老命。
溫知禾掀起被褥翻過身,企圖再拖延一段時間睡個回籠覺,門外的秦姨并不會為難她。
十分鐘過去,窗簾緊密交疊,密不透風地放不過一束陽光,熏香開了整宿沒關,徐徐冒著白煙。
溫知禾由淺度睡眠轉向深度睡眠,眉眼舒展開,呼吸也變得平靜均勻。
她并未察覺,第二次的探訪者已經換了人,并且悄然擰開門鎖,緩緩走到床畔。
溫知禾的睡姿并不算好,縱使剛才已經蘇醒過,這會兒也會將被褥壓在腿下,緊密的抱在懷中。
真絲睡袍褪去披肩,只留下單薄的收腰吊帶。
和昨晚如出一轍,她的右肩肩帶又滑落,掉在臂彎,大片瑩白的肌膚暴露在視線里,兜不住的柔軟也得以窺見。
賀徵朝雙眼微深。他得承認,自己并不是什么紳士,他善良地敲過門了,一下、兩下,但熟睡中的女孩并沒有發現。
他并不會將此過錯怪罪到她身上,也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問題。相反,他還會分外冷靜地思慮、構建相當旖旎的場景。
他的頭腦還算不錯,枯燥平面的坐標、定格不動的圍棋對陣、股價波動的程度……在腦海里都會以具象化的形式展現。
她的尺|.寸他清楚,一手承托得起,不論是上面還是下面;她會哭,兩只眼紅腫的、淚汪汪的,包括下方的汩汩泉|眼;
那里也會堵塞、擁擠、狹窄,但沒關系,他會抵達靠岸,讓彼此相互熟悉,直到他意興得以滿足。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好幾個回合下來,她能否承受得住?
賀徵朝闔目,沉沉地輕呵口氣,再度睜眼,他漆黑的眸子涔著淡淡的平靜。
人在熟睡時,并非完全屏蔽外界,在夢里,溫知禾莫名經歷了一場短暫又碎片化的光怪陸離。她身處于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各方的暗處似乎有豺狼虎豹在圍獵她,總向她投來陰冷的、不懷好意的目光。
她無論怎么跑,雙腿都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只能原地踏步。
夢里她看不見豺狼的樣貌,只知他龐大、沉重,沒有毛發,一只臂膀就足以將她按倒。
大腦出于自我保護機制,并不會幻化出過分恐怖的夢境,溫知禾僅僅是被豺狼鉗制,卻并未發生過于血腥的慘案,她被豺狼寬厚的掌心,一遍又一遍地撫摸過每一處肌體。
可這也已經足夠嚇人。
溫知禾皺著眉頭,由臂彎淹沒的鼻息,發出短促又低微的單音。
替她抻起被褥的臂膀,停頓了一秒。
衣裙與被褥交疊摩擦的觸感、聽感逐漸顯現,溫知禾慢慢睜開眼,在看見莫名多出的一截臂彎,她大腦宕機了一瞬,下意識地攥緊被褥。
“什么人?”
她的話音透著濃厚的鼻音,是還未完全睡醒的狀態,有一絲輕軟。
感知到她的搏動時,男人便已經知曉她快清醒。
習慣昏暗環境,他可以看見女孩蹙眉時的模樣,有著未經掩飾的反感。
他被她的呵斥所逗笑,眼底染上了興味。不惱也不作正面回答,嗓音低沉而淡然:“你覺得能進你的房間,還能是誰?”
溫知禾不是傻子,在抱緊被褥半坐起時,她的大腦已經自動給予了答案。
看著床畔晦暗深邃的濃影,溫知禾想起夢中的片段,依舊有些驚魂未定。
她雙唇微抿,濃厚的鼻音透著不快:“……你進我房間做什么?”
“叫醒一位睡到中午的。”賀徵朝頓了下,慢條斯理地稱呼,“懶蟲。”
——懶蟲。
貶義成分極低的稱呼,溫知禾心里微妙,有種被他戲弄的感覺。
她依舊蹙著眉頭,不情不愿:“……那也不是你不敲門就進來的理由。”
“敲了,只是你沒聽著。”賀徵朝解釋得不緊不慢。
溫知禾擰著被褥,小聲嘟囔:“沒聽見你也不能進。”
賀徵朝仿若沒聽見,靠近墻邊,指骨懸浮地抵在開關鍵,善心地提醒,“我要開燈了。”
溫知禾本想敷衍的應一聲,但意識到燈光乍現會令她無處遁形,立即身體力行地半跪起來阻攔:“別——”
她不曾想,正是自己攀向他的臂彎,才造就開燈的后果。
“啪嗒”一聲,并排的一列圓形頂燈驟然亮起,這燈光不比吊燈明亮,但足以使得室內視野開闊。
賀徵朝的面龐清明了許多,濃稠的漆黑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投來。
溫知禾有些頭皮發麻,心底來不及懊悔,只能松開他的手臂,連忙撿起厚重的被褥掩護胸口。
她就像失了巢穴,正驚慌失措地尋找新的枝干重新搭建家園的鳥兒,一旦擁起庇護所,便立即對他這位罪魁禍首,投來并不和善的目光。
她堪堪及肩的短發凌亂翹邊,身上的睡裙也皺巴巴,床頭床尾各有一枕頭,手機充電線、充電寶,甚至筆記本都在床側。
賀徵朝對溫知禾的不規律作息略有耳聞,也不覺得小姑娘在自己的臥室凌亂點會如何,但很顯然,目前的所見所聞,已經超脫了他的認知。她會睡到十點、十一二點不起;各類電子產品亂丟亂放,完全不怕出意外;夢囈一些嘰里咕嚕讓人聽不懂的話;被叫醒了也賴著不肯開燈……
賀徵朝很難想象,自己是和這樣一個小姑娘結婚。他感覺,自己完全是在養一個正處叛逆期有起床氣的小女兒。
供她吃供她穿,給她至多的零花錢,連進房間掖個被褥都被嫌棄。
年齡之間的天塹,于這一刻具象化。
賀徵朝為方才的腦內褻|.瀆感到抱愧。
但……也就一小會兒。
她是年輕,可他也沒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