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年少不知何為心動
送尚千棲回去后, 韓江遇沒有直接回家。
思緒如一團亂麻，他在街頭漫無目的地開著車亂逛，不知不覺來到了他和尚千棲一起讀過的初中學校。
學生已經放假了, 學校里空蕩無人，冷冷清清, 韓江遇穿行在寂靜的教學樓之間, 卻依舊百感交集。
好像走到哪里，都有年少的尚千棲和他留下的身影。
尚千棲本質上是個不易親近的人。
他出生在書香世家, 一雙父母皆是高級知識分子，在這樣的家庭中成長，他養成了良好的教養, 知書達理，待人溫和、禮貌, 一言一行皆是令人如沐春風的姿態, 從來讓人挑不出錯處。
但也有種不自知的疏離, 很難讓人產生真實的親近感。
年幼時, 他和尚千棲的關系其實并不算和諧。
他活潑好動, 尚千棲卻沉默少言，他野性難馴，尚千棲卻乖巧溫順。
韓江遇看不慣他。
而且, 兩人在同一個班里, 兩家人也常常聚在一起, 即使父母無意，兩個孩子也總會被人拿出來對比。
尚千棲成績好脾氣好顏值高，就是那種家長老師同學眼里的完美小孩，而他，除了勉強能和尚千棲相提并論的成績外, 仿佛一無是處。
兩人除了一起長大外，相處起來一點也稱不上融洽。
那時他并不喜歡尚千棲，在他眼里，尚千棲就是一個被人擺放在櫥柜里的瓷娃娃，看著讓人賞心悅目，但沒有靈魂，沒有個性。
但他很快發現，尚千棲也不喜歡他。
尚千棲看上去溫和，但骨子里卻有著傲氣，而且爭強好勝，對于他這個班上唯一可以稱之為競爭對手，還被處處拿出來比較的人，尚千棲看他，同樣也看不順眼。
只是，尚千棲比他會裝，總是在家長面前假意甜甜地喊他江遇哥哥，總是在老師面前笑意盈盈地表示他們相處得很愉快，總是在同學面前做出一副竹馬情深的模樣。
卻在被他出神盯著的時候，緩緩隱去溫柔的笑意，挑起的眉尾帶上冷淡的弧度。
當時他的反應是：？？？
憑什么？
憑什么跟別人說話時就是一副溫柔可親的模樣，一看到他就連那甜到發膩的笑都藏起來了。
他感到被挑釁，于是變本加厲地招惹尚千棲，尚千棲越不喜歡的事，他越要做。
討厭他是嗎？那就更討厭一點吧。
他拼命地了解尚千棲的喜惡，然后像狗皮膏藥一般纏在尚千棲身邊，想方設法吸引他的注意，明知道尚千棲不喜歡叫他江遇哥哥，卻每每在家長面前變相迫著他喊出這個稱呼。
每當那張粉飾得格外完美的漂亮臉蛋快要維持不住表情時，他便感到莫名的快意，通體舒暢。
在這個過程中，他成為了那個最了解尚千棲的人。
但從某天起，那些欺負尚千棲帶來的快樂逐漸淡去。
他看著尚千棲對別人笑，卻唯獨不對他笑時，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看著尚千棲細心耐心地給別人講題，卻連一個眼神都不愿意施舍他的時候，心里既暴躁又無措。
希望尚千棲能對他溫柔一些，希望尚千棲能對他敞開心扉，希望能成為尚千棲眼里那個獨特的人，希望尚千棲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更久一些。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于是，他開始了另一種形式的漫長的追逐。
尚千棲像是一只緊緊合著蚌殼的蚌，看著漂亮溫柔，殼卻冷硬堅厚，從來不會對人打開蚌殼。
但幸而，他最擅長的就是堅持，最最擅長的，就是在尚千棲身上花費心思這件事。
對尚千棲的追逐，持續了他的整個初中時光。
然后，終于在某天，他窺見了那堅硬蚌殼下柔軟的果肉。
那個午后，他騎著新買的自行車載著尚千棲繞過整個X湖，陽光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湖面將細碎的光芒點綴在兩人迎風而動的身上。
尚千棲慢慢環住他的腰，將側臉靠在他的后背上，他的聲音帶著些懶意。
“好暖。”
一瞬間，韓江遇明白了心臟被漲滿是一種什么感受。
那種躁動而滿足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午夜夢中。
15歲，作為男生的第一次夢.遺姍姍來遲。
*
經年后的今天，韓江遇再一次產生了和當初如出一轍的危機感。
尚千棲好不容易對他張開的蚌殼，像是消無聲息地重新閉合了起來。
但這次，韓江遇沒有找到頭緒。
那個被尚千棲拿來堵他嘴的所謂的“未來的愛人”，究竟存不存在？如果存在，會是誰？
難不成是林子清？
韓江遇想到這個令他渾身不適的名字，心情有半刻的陰翳，但很快，他又自己否認了這個猜測。
林子清喜歡尚千棲不假，但他很明顯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尚千棲對他禮貌，但有距離感。
就像對待當初的自己一樣。
尚千棲喜歡的，肯定是張揚熱烈，主動又赤誠的，林子清這種，絕對不是尚千棲偏好的類型。
韓江遇左思右想，把尚千棲近期的行動去向在腦海里過了一遍，他實在沒有找出那么一個可以配稱之為尚千棲“未來的愛人”的存在。
那難道，是尚千棲想談戀愛了？默默有了傾慕的對象？但還沒有行動，只是心里已經給人空出了這么個位置？
韓江遇想到這種可能性，胸腔里頓時一陣翻江倒海。
連老婆大人這樣的稱呼也不讓他擁有，尚千棲究竟想讓哪個人這么叫他啊！
韓江遇心里焦灼萬分，不僅胸口堵得難受，思緒也仿佛在哪一處打了結，無法通暢。
他空坐了半天，本想去尚家，但怕自己做出什么失控的事，還是壓著情緒回了自己家。
韓家的家庭氛圍并不算非常松弛，他的母親冷艷颯爽，父親沉默內斂，家中不像尚家那般日日歡聲笑語。
也就是和尚家人一起同游共玩的時候，這座偌大的房子里才會融進暖意。
而且，他的母親或許是和尚媽媽的閨蜜情意深，也愛屋及烏更喜歡尚千棲一些。他父親也是在尚千棲面前，才不吝嗇他的夸獎和稱贊。
幼時他曾對尚千棲看不順眼，不失有這種原因的影響。
那時韓江遇更喜歡待在尚家，不僅能感受到尚爸爸尚媽媽一視同仁的愛護，還能時不時逗弄欺負尚千棲。
他回到家，韓父正在處理工作，母親則在房間里化妝。
他也沒打招呼，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不一會兒，韓母走進他的房間，將一杯沏好的熱茶放在他桌上，然后坐在了一旁。
“去找小棲了？”
韓江遇：“嗯。”
“怎么沒把他帶家里來？你們回來后我還沒見過小棲呢。”
韓江遇聽到這個問題，眼神又是一暗。
“他說隔天跟他爸媽一起過來拜訪。”
韓母頓時挑了下眉，從中察覺微妙的不對勁。
她換了個話題，“上次我跟你提，讓你找個女朋友，合適的話就帶回來給我和你爸看看。這半年有什么動靜嗎？”
韓江遇頓時皺了下眉：“媽，我才二十，你不覺得談這個太早了嗎？”
“早嗎？”
“我和你爸可是十八歲就打算結婚了。”
上次提這個話題，韓江遇還沒什么感覺，只覺得母親在跟他開玩笑。可現在再提，他突然覺得莫名的煩躁。
“你們是你們，我是我。我沒想過這種事。”
“哦……”韓母拉長了聲音，托起下巴，打量著韓江遇的神情，“那這么說，你對小棲也沒這個想法了？”
韓江遇擰緊眉頭：“什么想法？”
“……”
韓江遇有些失聲，腦海突然空白了一瞬，聲音磕絆了下，“棲棲是男生……”
韓母看著他那副有些茫然又不明所以的表情，心下了然，笑著說，“也是，是我想多了。”
韓江遇突然升起一抹疑慮，追問道：“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韓母輕捂住唇角，“其實我本來也沒這個打算，是晴晴她說，以小棲這種被動的性格，自由戀愛容易受傷害，不如家里給他物色或者把關下。”
“小棲這樣出色的條件，雖然年紀小了點，但還是很搶手。”
“我就想著你平時跟小棲這么親近，不會是喜歡人家吧？如果喜歡，你看我們近水樓臺……但看你這反應，應該是無緣了。那我就幫晴晴一起給小棲物色……”
韓江遇猛地站起身，厚實的紅木椅和地面剮蹭出刺耳的響聲。
他臉色陰沉，厲聲道：“你和晴姨亂搞什么！”
“……”韓母被他這模樣嚇了一跳，安撫道，“你別這么一驚一乍的。”
“我們也不是強迫小棲相親，這種事，肯定是優先考慮小棲的意愿，也要看緣分的嘛。”
韓江遇根本無法鎮定地聽下去，“不行，都什么年代了，搞什么相親？不會是還想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吧。”
韓母抬眼望著他。
韓江遇在房間里繞了兩圈，一副焦躁模樣，他抓著頭發，急聲道：
“你們能不能別給人添亂，棲棲肯定不愿意，把他惹生氣了，你們倆就想法去哄吧！”
韓母沉默了一會兒，緩聲道：
“可是晴晴說，小棲已經答應，會考慮一下了呀。”
第32章 第 32 章 “寶寶，沒關系的。”……
而另一邊, 尚爸爸和尚媽媽正略顯不安地坐在餐桌前，面前擺放著由尚千棲親手做出來的第一道菜。
一道紅燒排骨。
不說尚千棲以前從來沒進過廚房，一上來就挑戰這種高難度的……尚媽媽和尚爸爸對自家兒子的學習能力有多自信, 對他的家務能力就有多不信任。
兩人悄悄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退縮。
尚千棲坐在他們對面, 慢條斯理地用濕紙巾擦拭著手指, 看著兩人都不動筷，不禁道：“快點嘗嘗呀, 涼了味道就變差了。”
“……”
尚媽媽再次看了一眼尚爸爸，又對上尚千棲格外認真的眼神，不忍打擊他的信心, 英勇就義一般，快速夾了一塊排骨, 塞進嘴里。
尚千棲和尚爸爸專注地看著她。
尚媽媽剛把肉夾進嘴里, 嚼了兩口, 突然伸手捂住了臉。
尚千棲神情變得緊張起來。
尚爸爸也屏住了呼吸。
十幾秒后, 尚媽媽終于把手往下挪了挪, 捂著嘴巴，淚汪汪地看向尚千棲。
她糾結了半天，還是難掩崩潰地說：“寶寶……媽媽, 媽媽感覺在吃熱抹布。”
“噗！”尚爸爸忍不住笑出了聲。
“……”尚千棲 “哦”了一聲, 把裝排骨的盤子端起來, 重新走進廚房。
他有些失落，在他眼里，做菜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做菜就像做實驗一樣，原理不都是一樣的嘛？
他在網上找了配方和步驟，嚴格按教程來走, 按理說，不可能失敗的。
見尚千棲進廚房了，尚爸爸趕緊示意尚媽媽把排骨吐出來。
尚媽媽抹了抹眼淚，漱口后小心翼翼走進廚房，“寶寶，讓爸爸來給你打下手吧。”
尚千棲猶豫了一會兒，給尚爸爸讓出了位置。
一個小時后。
尚爸爸看著桌上那盤明明賣相不錯，味道卻無法描述的新菜，又看看坐在桌前低頭不語的尚千棲，寬慰道：
“確實有些人是學不會做飯的，沒必要泄氣。”
尚媽媽拿起手機，“讓江遇過來教你吧，爸爸就是打腫臉充胖子。”
尚千棲頓時阻止了她，“不要叫他來。”
他堅定地說：“你們都別管，我自己學。”
尚媽媽愣了一下，看著尚千棲沉默地走進了廚房。
晚上。
又是一盤味同嚼蠟的熱菜出鍋，冰箱里的食材都被尚千棲用光了。
他灰撲撲地走出廚房，疲累地趴倒在沙發上。
好累……
他閉上眼睛。
尚媽媽安靜地走過來，蹲在他身邊，用濕紙巾輕輕擦掉他側臉上沾上的鍋灰。
“寶寶，怎么突然想起來要學做菜呢？”
尚家無論是她和尚爸爸，還是上一輩的四口老人，都很疼愛他，自小沒讓他碰過家務。
而且家里富裕，工作忙的時候，也會請保姆過來。
尚爸爸進廚房的次數都不多，更別提她，家里根本不需要尚千棲來做飯。
雖然在外上學，對他的日常飲食不夠清楚，但有韓江遇在，她也從來沒擔心過尚千棲的飲食問題。
所以她很好奇，尚千棲這次回來，怎么突然起了這種念頭。
尚千棲趴著沒動，小聲說：“以后成家了，總不能連飯都不會做。”
“成家？寶寶怎么突然想得這么長遠？”尚媽媽憂郁道，“是我上次給你提相親的事，你放在心上了？”
尚千棲沒承認也沒否認。
尚媽媽繼續說：“就算成家，也是好幾年之后的事了。干嘛要為現在還沒影的事發愁。”
尚千棲：“我感覺自己掌握的生活技能太少了，不說成家，以后畢業了，連獨立生活的能力都沒有，這樣下去很危險。”
“……”
危險？
尚媽媽總覺得哪里泛著古怪，“寶寶，你怎么這么想呢。”
“你應該知道的，就算你以后不工作不賺錢，家里養你一輩子，也是沒有任何負擔的。”
“而且，你做不了的這些，你江遇哥哥都會啊。你們倆以后肯定生活在一起吧。”
尚媽媽笑起來，用調侃的語氣說，“他不是說過會負責你一輩子嘛。”
尚千棲拽過旁邊的靠枕壓在腦袋下面，悶聲道：“那種話都是小孩子說著玩的，怎么能當真。”
尚媽媽想了想，又回歸到做菜這件事上，“不然還是讓你江遇哥哥過來教你做菜吧，他跟你爸爸可不是一個水平，肯定能教會你的。”
尚千棲見她三句不離韓江遇，心里越發郁悶，皺著眉頭說：“我不想讓他來。”
他將腦袋埋在枕頭里，“媽媽，你不要總是提韓江遇的名字，說得好像我離了他，就做不成任何事一樣。”
“不要他，我自己也能學會。”
尚媽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寶寶是在跟你江遇哥哥較勁嗎？”
是了，就是這樣。尚媽媽感覺自己摸索到了思路，她終于有些反應過來，那莫名的古怪是什么。
“……”
尚千棲一時失聲，沉默不語。
尚媽媽愛憐地撫摸著尚千棲的頭發，“讓我猜猜，是不是和你江遇哥哥鬧矛盾了？”
“……沒有。”
尚千棲轉過頭去，看著沙發內側。
“還說沒有，上次你突然說要一個人出國，不讓韓江遇跟著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了。”
“怎么了？還沒和好呢？”
“我說這次回來你們倆怎么都有點不對勁，看著和和氣氣的，中間卻像有根弦在那繃著似的？”
“跟媽媽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尚千棲抱著枕頭，心情沉悶，他閉上眼睛，輕聲說：“媽媽，真的沒什么，我和韓江遇既沒吵架，又沒冷戰，更沒有你說的矛盾。”
“但是寶寶一直在抗拒你江遇哥哥啊，不讓他跟著來，不讓他來幫忙，甚至不讓媽媽提他的名字。”
尚千棲沉默了。
良久，尚媽媽突然說：“寶寶是不是喜歡上了你江遇哥哥？”
聞言，尚千棲表情一僵，頓時用力抓緊了手中的抱枕。
“我……沒有。”
尚媽媽一針見血地戳穿了他，但尚千棲卻不敢承認。
雖然他生活在一個開明的家庭，但父母這一代人大都持有男婚女嫁的觀念，他也不敢篤定自己父母對這種事情的接受程度如何。
尚媽媽露出無奈又憐惜的神情。
實際上，她已經有了這樣的預期。
尚千棲雖然從小到大都很受歡迎，但他跟人的界限感很強，能處到天天膩在一起，睡一張床，吃一碗飯這種程度的，也就只有韓江遇一個。
他這樣的個性，適合細水長流地培養感情。
日久生情也是意料之中。
甚至，她和秦萱私下里探討過這種可能性，得出的結論是，如果兩個孩子最后走到一起，也無不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
尚媽媽將手搭在尚千棲的腕間，溫柔地說：“寶寶，沒關系的。”
尚千棲渾身一緊，微張的嘴唇輕微地顫抖起來。
尚媽媽把尚千棲扶起來，“你這個年紀，喜歡上誰，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尚千棲垂著眸子，微微繃緊了唇線。
尚媽媽見他這幅困苦模樣，繼續猜測道：“是不是你江遇哥哥還不知道你的心意。”
尚千棲沉默。
“要不要媽媽或者萱姨幫你去問問？”
“或者，寶寶勇敢一點，主動去找你江遇哥哥，告訴他。”
“我覺得他一定也喜歡你，只是缺少一個契機……”
“媽媽，”尚千棲打斷了尚媽媽的話，“韓江遇……他，他不喜歡我的。”
明明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明明已經整理好了心情，可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還是止不住的聲線顫抖，嗓音哽咽。
尚媽媽愣住了。
“寶寶……”
尚千棲抱住雙腿坐在沙發上，低頭埋在雙膝之間，“媽媽，我喜歡他。”
“但我現在，不想喜歡他了。”
這是他第一次傾訴自己的心聲，本來以為他會永遠守住這個秘密的。
但面前的是自己的母親，她好像能包容自己的一切。因此開口時，并沒有想象中的艱難。
尚媽媽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落在尚千棲的頭頂，輕輕撫摸過他凌亂的頭發。
尚千棲的聲音里夾雜著越發鮮明的哭腔，“我也不想和他繼續做朋友了，我想把他趕出自己的生活。”
他抬起淚霧朦朧的雙眼，求助似地看著面前的人。
尚媽媽伸手用拇指擦拭著他眼角的淚水，“好，都聽寶寶的。”
“寶寶喜歡誰，不喜歡誰，和誰交朋友，和誰一起玩，媽媽和爸爸，都會支持你。”
尚千棲輕輕靠在她肩上，“你們不會怪我嗎？要是因為我，影響了你和萱姨的感情，怎么辦……”
尚媽媽輕嘆了口氣，“媽媽和萱姨都是大人了，知道該怎么處理感情，寶寶不用擔心。”
尚千棲垂著眼：“我是不是太任性，太不成熟了……就因為韓江遇沒有像我喜歡他一樣喜歡我，就要跟他斷絕關系。”
尚媽媽緩緩蹲在他身前，她執起尚千棲的手腕，聲音溫柔。
“寶寶，你在爸爸媽媽眼里，永遠都是孩子。”
“這不是成不成熟的問題，是你本就擁有選擇的權利。”
“媽媽希望你知道，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委屈自己。你要時刻記得，你無論走多遠，爸爸媽媽都在這里，我們就是你的后盾。”
“即使你的江遇哥哥真的如你所說，不喜歡你。那又能怎樣呢？”
“爸爸媽媽，會永遠愛你。”
第33章 第 33 章 你不應該表示祝福嗎
經過尚媽媽的那番寬慰, 尚千棲的心境果然澄明通透了不少。
對于始終學不會做飯這件事，尚千棲也不再糾結。
其實，即使不會做飯又能怎樣呢, 未來哪怕要一個人生活，做飯也并非是一項必備技能, 不能自己做飯, 他也可以選擇出去吃，或者點外賣, 或者請阿姨來做飯。
明明有這么多替代選項，他卻鉆了牛角尖。
仔細想想，他不過是在跟自己賭氣罷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做的事, 同時也會有不擅長做的事，與其在不擅長的事上費盡功夫卻事倍功半, 不如抓住自己的長處修煉至爐火純青, 一個人不需要有特別多的閃光點, 只要有一處足夠耀眼便已經是彌足珍貴。
想通了之后, 尚千棲感覺心理負擔一下子減輕了許多, 就連再次面對韓江遇時的狀態，也比之前很長一段時間自然放松了些。
當他不再糾結于韓江遇不喜歡他這件事，從內心深處把韓江遇放到普通朋友的位置, 以往那些被他賦予了特殊含義的動作語言, 便褪去了那層曖昧不清的霧色, 變成簡簡單單的肢體接觸。
除夕夜這天，兩家人是一起度過的。
韓江遇的爺爺奶奶從半年前開始全球旅行，實在趕不回來過新年，便留在了異國，韓媽媽覺得家里三口人過年太過清冷, 便拎著家里兩個男丁擠進了尚家家門。
尚媽媽和韓媽媽本就是閨蜜，兩家人也一向交好，即使兩家人沒有絲毫血緣上的聯系，但卻依舊有著比親戚還親密的情意，一起過年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夜幕夕沉，尚爸爸和韓爸爸經過幾個小時的奮戰，終于包好了餃子，做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收拾干凈后驅車來到幾公里外的海邊。
盡管市里并不禁燃煙花，但出于安全考慮，大家大都還是選擇去一些空曠的地點燃放煙花。
此刻，沙灘上充溢著孩子天真的喧鬧，大人興奮的呼喊，深藍色的夜空被一簇簇燃起綻放的煙花點綴，渲染出一幅動態的美麗畫卷。
兩位爸爸穿過人群，在沙灘的一角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兩個年輕人圍在煙花箱旁，而他們的妻子也牽著手站在不遠處，像孩子一般歡呼著。
韓江遇抓著尚千棲的手，一起將煙花的引線點燃，尚千棲期待地看著不斷變短的引線，一時間忘了躲避，直到被韓江遇攔腰抱住，往他們母親的方向跑去。
身后，引線燒到了盡頭，短暫的寂靜過后，一束耀眼的光亮伴隨著接連的爆炸聲朝天空飛去，宛如彗星的尾巴，于空中牽出一道亮眼的光芒。
尚千棲和韓江遇站穩身子，抬頭看向深空中那不斷縮小、直至消失不見的明黃色的光，那如米粒大小的光停在半空，在兩人的注視中，停滯瞬息，然后陡然間炸開，變成彌漫半個天空的絢爛的煙花。
尚千棲望著那由自己親自點燃的煙花，情不自禁地彎起了眼眸，他的臉頰被煙花的光映襯出溫柔的色澤，韓江遇不由得被他吸引，有些怔忪地望著他的側臉，一時間思緒萬千，心情難以描述，不知是幸福還是焦灼。
他這樣存在感十足的視線，尚千棲自然有所察覺，不過他沒說什么，也沒有給出特別的反應。
看著煙花燃盡，兩位爸爸也走了過來。
“回家吧，晚飯已經做好了。”
兩家六口人浩浩蕩蕩地回了尚家，吃過年夜飯，便圍在電視機旁，和老一輩通過視頻電話后，春晚便開始了。
盡管春晚節目的質量參差不齊，但好在熱鬧，而且難得兩家人聚在一起，有一堆聊不完的話題，總不會有覺得無聊的時候。
韓江遇從房間里拿出三張毛毯，分別遞給韓媽媽和尚媽媽一張，剩下一張熟練地裹在尚千棲身上，尚千棲愣了下，朝他微微一笑，便將視線重新放回了電視節目中。
他的反應挑不出錯處，但韓江遇卻依舊產生了一種尚千棲在疏遠他的直覺，心情莫名陰郁了起來，但當他緊挨著尚千棲坐下，甚至將腦袋搭在他肩膀上時，尚千棲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排斥。
韓江遇又茫然了，難道是自己的直覺出了錯？
兩家人對著演繹中的小品歡快地討論著，唯有韓江遇心思全在旁邊的男生身上，過了沒半個小時，他感覺尚千棲似乎有了睡意，眼睛慢慢地合攏，拿著薯片的手也漸漸垂了下去。
韓江遇將他手里的薯片袋子拿過來，不動聲色地攬住他的腰，將尚千棲的重心漸漸轉移到自己身上。
他循著本能握住尚千棲的手，輕輕蹭起他的指腹，那柔軟而白皙的食指在他的摩挲下漸漸變成粉紅色。
這樣的動作令韓江遇略顯焦躁的內心漸漸平復了下去。
這一幕被坐在對面的尚媽媽收入眼中，她心思百轉，最終還是起身來到兩人身邊，碰了一下韓江遇的胳膊，輕聲說：“江遇，跟我過來。”
韓江遇斂了下眉，尚媽媽說完后就已經朝著陽臺的方向走去，他猶豫片刻，將攬住尚千棲腰的胳膊收回來，同時在尚千棲身后放了一只靠枕，把毛毯往上拉了拉，遮住尚千棲露出外面的手臂，這才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陽臺前。
尚媽媽示意他往旁邊站去，然后拉上了窗戶。
冬日的冷風蕭索無情，更何況兩人從開著暖氣的屋內出來，沒有穿足夠防寒的衣物。
韓江遇站在一旁，他不知道尚媽媽的意圖，但他心里其實對對方頗有微詞，給棲棲相親這件事，如果換做是其他人做的，韓江遇早就發作了。
但對方是尚千棲的媽媽，而且尚家的兩位長輩對他給予過很多關愛，他對兩人一向敬重，這才忍耐著，沒有表現出來。
“晴姨，外面冷，別凍壞了身子。”
尚媽媽輕笑了一聲，她是童顏長相，即使四十歲了臉上也絲毫看不出年齡感，性格也歡脫恣意，小孩心性，尚爸爸和尚千棲也把她當孩子看，家庭地位最高。
但此刻，她的神情和語氣卻難得帶了些為人母的成熟和穩重。
“江遇呀，你的關心我收到了。不過，除了這些，你沒有什么其他想要跟阿姨說的嗎？”
韓江遇也是聰明人，尚媽媽這樣一說，他便立刻清楚了對方為何有此一問，于是他也不藏著掖著了，直言道：“您為什么要給棲棲相親？”
尚媽媽摸了摸臉頰，神色中透著坦然，“這個嘛，萱兒沒有跟你解釋嗎？”
“我想聽聽您的說法。”
尚媽媽笑道：“江遇，你和千棲一起長大，這么多年，你應該也看得到，我和你叔叔有多么疼愛千棲，無論是他想要的，他需要的，還是別人有他沒有的，我們都會想辦法滿足他。”
“現在他二十歲了，親情、友情、師生情……他都擁有了，唯獨沒有體驗過的，似乎就只有愛情了。”
韓江遇聲音滯澀：“愛情？那不是必需……”
尚媽媽抬抬手，韓江遇的話便戛然而止。
尚媽媽說：“愛情的確不是必需品，所以我和萱兒，也只是給千棲創造一些戀愛的機會而已。”
韓江遇握緊拳頭，強忍著脾氣，用敬重的語氣說：“那也應該尊重棲棲的意愿。”
尚媽媽：“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問過寶寶的意愿呢？”
“……”和他母親同樣的回答，得到這樣的結果，韓江遇只覺心頭壓上一塊沉重的巨石，一時間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聽萱兒說，你因為這事兒和她吵了一架，”尚媽媽繼續說，“江遇，其實，我很是好奇，你是站在什么立場上，來過問這件事的呢？”
“……”
“……朋友。”韓江遇低下頭，以往，他習慣用朋友來定義他和尚千棲的關系，作為尚千棲最好的朋友，他有著無比的優越感，他可以因此將尚千棲身邊的任何人都排斥在外。
但此刻，“朋友”這個詞，他竟說得格外困難，“朋友”的關系，也不再讓他有底氣……
“既然是朋友，那么，對于千棲未來的戀情，江遇，你不應該表示祝福嗎？”
“為什么，會表現得這么排斥？”
對于尚媽媽的疑問，韓江遇無法給出自己的答案，他心情凌亂地結束了對話，回到客廳。
電視前的沙發上，尚千棲正枕在尚爸爸的膝蓋上，安靜地睡著，尚爸爸一邊看著春晚，和他父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邊有節奏地輕拍著尚千棲的手腕。
即使沒有他，尚千棲也被其他人照顧得很好。
是啊，正如尚媽媽所說，尚千棲生活在一個健康溫馨的家庭里，父母從不吝嗇對他的愛，他根本不是缺愛的孩子，他是被愛包裹著長大的。
即使沒有他這個最好的朋友，他也有愛他的爸爸媽媽，愛他的師長同學，少他一個朋友，還會有無數人上趕著，圍在他身邊，以期成為他的朋友。
正如愛情不是必需品，他這個“朋友”，又何嘗是尚千棲的必需品呢？
心口翻江倒海，韓江遇被巨大的危機感和不安感裹挾，他快步走上前，從尚爸爸那里接過尚千棲。
“叔叔，我抱他去睡吧。”
第34章 第 34 章 “嗯。”
甫一過完元宵節, 尚千棲便和韓江遇一起回了A大。
要想不動聲色地逐漸疏遠韓江遇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兩人雖然不在一個學院，但住在一個宿舍, 一天下來總有那么幾個小時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而且韓江遇這人雖然看上去是不拘小節的個性，但實際上嗅覺格外靈敏, 稍有點異樣便能輕易察覺。
尚千棲不想和他產生正面的沖突, 更不想跟他撕破臉鬧得難看，只能采取一些迂回的、長期的策略。
他首先做的, 就是借姜程的名義，增加自己泡在實驗室的時間，逐漸減少和韓江遇相處的時間。
他現在一下課就往實驗室跑, 除了吃飯睡覺讓自己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實驗室里。
盡管是有意找的借口，但他確有拜在姜程門下繼續深造的想法, 同時姜程也朝他拋了橄欖枝, 讓他和自己帶的碩博生一起參與在研的課題項目, 所以尚千棲往實驗室跑的次數實實在在比上個學期多了很多。
韓江遇雖然幽怨, 但也不敢多說什么。
尚千棲也借自己很忙的理由, 減少了回韓江遇消息的頻率。
韓江遇對他的執拗不過是經年的習慣使然，他相信這樣一點點減少和韓江遇的交流，再難以改變的習慣也總有改變的一天。
但這樣做的效果卻不是特別明顯。
雖然相處時間少了, 但無論是他在上課還是泡實驗室的時候, 只要兩人不在一起, 韓江遇就會像轟炸一般給他發數不清的消息。
拍自己在上課的照片給他，對老師講課吐字不清晰的吐槽，食堂新開發的菜品，囑咐他喝水吃飯的叮嚀……見不到人時，韓江遇便用這種方式把自己的狀況和對他的關心傳遞到尚千棲面前。
尚千棲起初會經常回他, 后面便隔半個小時，隔一個小時，隔幾個小時……漸漸降低了回他消息的頻率，連回復的內容也逐漸變得簡略單一。
但這絲毫沒有減損韓江遇的熱情，就像現在，他剛走出實驗室，打開手機，幾十個消息提醒便接連彈出來，差點造成了手機卡頓。
尚千棲脫掉實驗制服，穿上外套，一邊將韓江遇99+的消息翻到最上面，一邊往樓下走去。
他一條一條地仔細看過韓江遇發給他的消息，都是一些日常分享。即使他上一條回復只是很敷衍了事的“知道了”，韓江遇也依舊用著和往常一樣的語氣，不厭其煩地發著照片、文字、語音。
尚千棲其實是有些愧疚的，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冷暴力的渣男。
他能感覺到韓江遇因他逐漸冷淡的態度而產生的不安和焦躁，韓江遇沒有做錯什么，只是他不想維持這樣的關系了。
所以，對于韓江遇的情緒，他選擇了視而不見。
走到樓下時，尚千棲終于將韓江遇發過來的新消息看完，其實這些消息已經漸漸成了他實驗的疲累過后慰藉自己的良方，他總是很認真地查看過每一條。
沒有絲毫正向反饋，單方面的主動和付出是很難維持長久的，即使韓江遇再擅長堅持，但被潑冷水久了，也早晚有熱情減退的時候。
到那時，他應該就很難收到韓江遇的消息了吧。
這些日常又瑣碎的文字，也終會成為擁有紀念意義的珍絕孤品……
看完最后一條，尚千棲的指尖停留在那個界面良久，他垂著眉眼，似乎掙扎了許久，還是簡單地回復了一個字。
“嗯。”
尚千棲緊了緊自己的外套，雖然已經進入三月，但依舊寒風料峭，他咬了咬牙，鉆進凜冽的冬日里。
剛剛走出十幾步，韓江遇便從實驗樓門側邊的灌木叢里鉆了出來，用力拍掉身上的落葉和塵土，韓江遇快步跟上去，卻沒有讓尚千棲發現，而是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
他盯著尚千棲的背影，一臉的深沉和幽怨。
如果到現在還沒有察覺尚千棲對他態度的變化，那一定是他的腦子出了問題。
尚千棲在疏遠他。
尚千棲想要疏遠他。
得出這樣的結論，韓江遇的第一反應是憤怒，然后是恐慌，然后是不安，然后是深深的自我懷疑。
到了現在，他處于一種冷靜到可怕和疑神疑鬼到面目猙獰二者疊加在一起的量子狀態。
其實仔細想想，尚千棲對他的態度早就出了問題，從上學期后半學期開始，無論是他瞞著自己跟別人去爬山，還是一個人出國交流堅決不讓他跟來，卻在半夜情緒崩潰給他打越洋電話，回家過年期間那些隱藏在小細節的不對勁就更不用說了。
尚千棲嬌氣，有小性子，但從來不會無緣無故耍脾氣。
現在這種情況，如果不是他們的關系出了問題，就是他自己出了問題。
韓江遇懷疑自己做了什么，惹了尚千棲厭惡。
但于韓江遇而言，尚千棲的喜惡是藏不住的，他幾番試探，發現尚千棲并沒有對他有厭憎的情緒，他只是莫名抵觸他的親近。
韓江遇近幾天里頻頻跟蹤尚千棲，他懷疑是不是那所謂的“愛人”搞得鬼，是不是有“林子清們”憑空橫亙在了他和尚千棲之間，想要搶占他在尚千棲這里的位置。
但幾天跟蹤下來，韓江遇發現尚千棲確實如他自己所說，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實驗室，出來吃飯、去圖書館看書，也多是獨來獨往，偶爾有人同行，有人湊到他身邊，尚千棲也沒有特別熱情的時候。
韓江遇一路跟著他來到食堂，看他買了一葷一素兩道菜，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便開始安靜地吃飯。
很簡單的兩道菜，但韓江遇一看就知道不合尚千棲的口味，他果然也沒什么胃口的樣子，吃得很慢，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
韓江遇看得心疼，他給柳柯撥去一個電話，讓他立馬來食堂一趟，幾分鐘后，一個男生氣喘吁吁地跑到韓江遇身邊，來人卻不是柳柯，而是于凡。
韓江遇心里清楚于凡遠不如柳柯靠譜，本想問一句“怎么來得是你”，但為了節約時間，便沒有多費口舌。
韓江遇瞟了他一眼，問道：“你還沒吃飯吧？”
于凡眼睛一亮，呵呵笑道：“沒吃啊，怎么，江哥這是打算請我？”
韓江遇用余光注視著尚千棲的動向，一邊把于凡往前推去，一邊點點耳朵，示意于凡帶上藍牙耳機。
于凡不明所以地按他的指示照做，剛剛連上藍牙，手機便振動了兩下，于凡困惑地接通韓江遇的電話，耳機中便傳來韓江遇凌冽的男聲。
“拿個餐盤，去打菜區。”
“哦哦。”于凡屁顛屁顛地跑過去，一邊問，“這是什么潮流操作？自助請客？不過話說回來，你不吃嗎？”
韓江遇沒搭理他，問道：“今天都有什么菜？”
“嗯，紅燒茄子，京醬肉絲，糖醋里脊，排骨蘿卜湯，臘肉……”
韓江遇：“打一個京醬肉絲，一個排骨蘿卜湯。”
“京醬肉絲，排骨……”于凡跟著他的指示打菜，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噯？我不喜歡吃京醬肉絲啊？江哥，你吃這個啊？”
韓江遇不置可否，繼續說道：“打好了嗎？”
“好了好了，你就吃倆菜是吧。”于凡剛轉過身，正要朝他走來，耳機里韓江遇的聲音就再次響起，“你現在位置的側前方，看到棲棲了嗎？”
于凡睜大眼睛，循著他的話看過去，果然看到坐在那安靜吃飯的尚千棲。
韓江遇：“從現在起，你就不要跟我說話了。”
“就當是偶遇，過去坐他面前，跟他一起吃飯。”
于凡頭頂冒出了巨大的問號，他無法理解韓江遇這一連串的舉動，把他叫過來，讓他自己過去打菜，就是讓他陪尚千棲吃飯？
這么大費周章，為什么不自己陪尚千棲吃？
于凡瞅了瞅坐在遠處的韓江遇，又看了看尚千棲，他想起柳柯的叮囑，壓下自己的困惑，按照韓江遇的意思，走到尚千棲面前，坐了下去。
他咧嘴一笑，“小棲，好巧啊。”
尚千棲抬起頭，眨了眨眼，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
柳柯和于凡這兩個室友中，他和于凡遠沒有和柳柯處得來，倒不是說容易產生矛盾，而是于凡性格太過跳脫，兩人節奏不太合拍，不怎么能玩到一起。
他和于凡很少單獨相處。
不過尚千棲性格圓潤，他輕輕彎起眉，笑道：“怎么想起來到這個食堂吃飯呀。”
于凡的額角瞬間冒起了冷汗。
學校幾個食堂，分布在不同的方位上，這個食堂離他們學院樓近，但離他們宿舍卻是最遠的，他和柳柯現在沒什么課，也不經常往學院這邊跑，所以很少來這邊吃飯。
于凡在心里把韓江遇痛罵了一頓，絞盡腦汁終于才靈光一閃，“這個這個，有個文件需要蓋學院章，我就過來了一趟。”
“噢，”尚千棲不疑有他，卻多看了于凡的餐盤一眼。
不怪他心生奇怪，實在是于凡打的菜太多了，足足有五個，就算是食量大的男生，尚千棲也很少看到一次性打五個菜的。
但他也沒有多問，只是溫聲道，“那一起吃吧，一會兒可以一起回宿舍。”
于凡抹了把冷汗，他也知道自己打這么多菜在別人眼里有多驚人，但這不是他的問題啊！他以為韓江遇要跟他一起吃的！
于凡憤怒地拿起筷子，剛要夾起菜，韓江遇的催命符就再次到了耳邊。
“找個好點的理由，把你打的京醬肉絲和排骨湯給棲棲吃。”
“操！”
于凡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整個人差點跳起來，但在尚千棲驚訝的注視下，他又尷尬地摸了摸腦袋，佯裝被嗆到猛咳了兩聲。
“今天的飯錢我包了。”韓江遇表示。
于凡猛地將筷子拍到了餐盤上，氣憤地握緊了拳頭。
一頓飯錢就想收買他，做這么高難度的事，缺不缺德，有沒有良心啊！
“接下來一周，我請客。”韓江遇又說。
于凡清了清嗓子，在尚千棲困惑的目光下，識趣地把筷子撿了起來。
尚千棲：“……”
他們之間代溝這么嚴重了嗎？
第35章 第 35 章 “習慣就好。”
于凡用手撐著腦袋, 眼睛滴溜溜轉了半天，也沒想到一個合情合理的方法，索性破罐子破摔, 大手一揮，埋頭就把自己餐盤里的京醬肉絲往尚千棲餐盤里夾。
“這個我不愛吃, 給你吃吧！”
尚千棲：“……”
“還有這個！”于凡夾完京醬肉絲, 又把那一小碗排骨湯推到尚千棲面前，“我突然想起來, 我對蘿卜過敏，吃不了這個。”
“小棲，你幫我解決了哈！”
韓江遇聽到耳機里于凡這番不過腦子的話, 臉直接黑成了鍋底。
知道這人不靠譜，不知道這人這么不靠譜。
尚千棲停下了夾菜的動作, 他看著被胡亂夾到自己餐盤里的兩道菜, 微不可察地緊了下眉心, 但只消片刻, 就重新舒展開來。
他好像知道于凡出現后那莫名的怪異感是怎么一回事了。
尚千棲勾起唇角, 對著于凡溫聲說：“謝謝。”
“好巧，都是我愛吃的菜。”
于凡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哪里知道尚千棲的口味, 都是韓江遇指揮他打的菜。
“咳咳, 你愛吃就行, 多吃點。”
大半天都沒聽到尚千棲的聲音，如今隔著耳機，雖然聽不太真切，但那輕緩溫和的聲音縈繞在耳際，仿佛有著神奇的力量, 一下子撫平了他煩悶的情緒，心頭涌上一股久違的幸福感。
韓江遇遠遠坐在尚千棲身后，褪去陰沉的臉色，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托著下巴專注地遙望著尚千棲的背影。
最近尚千棲一直躲著他，午晚餐都是隨便打發的，又經常泡在實驗室圖書館，早出晚歸，身形都消瘦了許多。
于凡是個自來熟，再加上兩人本來就是室友，相處一兩年了，所以盡管剛坐下時氣氛有些尷尬，但沒一會兒就活絡了許多，于凡開始和尚千棲喋喋不休地聊起天來。
尚千棲雖然不是個話多的人，卻總能在于凡那無聊的話題中找到兩人互通的點，不知不覺間便將人引入自己的磁場范圍內。
韓江遇出神地望著尚千棲的側臉，那微微翹起的唇角弧度昭示著他心情似乎不錯，耳機中也同時傳來于凡沒心沒肺的呵呵笑聲，韓江遇臉上的笑意慢慢斂了下去，心臟漸漸被生澀的滯痛感覆蓋。
坐在那里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于凡吃著吃著，突然察覺耳機另一端的韓江遇已經沉默了許久。
他眼珠子一動，聯想到自己被韓江遇叫到這里的目的，又想到接下來一周被承包的伙食費，胸口涌現一股為兄弟兩肋插刀無怨無悔的豪氣，他看向尚千棲，直接問道：
“小棲，你跟韓江遇是啥情況？”
尚千棲對上他那毫無遮掩的充滿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神色透出些無辜，仿佛對他的疑惑感到不明所以。
他淡定地反問：“怎么了？”
于凡：“呃……就是說……你倆吵架了？還是韓江遇欺負你了？”
尚千棲似乎被他的猜測逗笑了，有些困惑地否認：“怎么會呢。”
“哦……”于凡更是疑惑，“沒鬧矛盾嗎？我看你倆現在都不怎么黏在一起，在宿舍里話也少了，還以為出什么事了，這么不正常。”
“不正常嗎？”
“對啊，不是就我自己這么覺得，柳柯也說過。”
尚千棲垂下眼，緩緩道：“習慣就好。”
習慣就好？？？
韓江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明明他們現在的關系是哪怕于凡這種神經大條的人都能察覺不正常的狀況，尚千棲卻能說出“習慣就好”這種話。
習慣什么？習慣現在的不正常？習慣他們的漸行漸遠？
最讓韓江遇介懷的是尚千棲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毫無情緒起伏，冷靜又淡漠，像是在透露著他對于此的毫不在意。
在尚千棲心里，他就這么無足輕重嗎？
難言的憤怒涌上心頭，那一瞬間，有無數陰暗的想法充溢進腦海。
從一開始，就不該放任這件事往他預期以外的方向發展，哪怕用盡卑劣的手段，也要阻止尚千棲遠離他。
尚千棲想要的一切，他都可以滿足，但獨獨未來沒有他這件事，他不可能做到。
如果尚千棲真的厭惡他，想逃離他身邊，那就……那就……禁錮住好了。
……
只是，這些見不得光的想法，只浮現了剎那，便煙消云散。
那抹纖薄的身形映入眼簾，住進他的雙眸中。
憤怒之余，心里更多是不可言喻的委屈和苦悶。
在尚千棲心里，他真的這么無足輕重嗎？
眼見遠處的兩人已經吃完晚飯準備離開，韓江遇突然站起身，大步向前走去。
他眉目鋒利冷硬，此刻疊加上低沉的氣壓，更是渾身寫滿了不好招惹幾個大字，原本坐在他周圍對著他帥氣長相竊竊私語的學生們不約而同地噤聲，生怕這人是來找自己麻煩的。
韓江遇走到尚千棲身后的餐位，徑直坐下。
這個突然的舉動把剛剛拿起空餐盤準備和尚千棲一起離開的于凡嚇了一跳，他看著大馬金刀抱胸坐在前面餐位上的韓江遇，訥訥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沒蹦出來。
于凡一陣頭腦風暴，他實在搞不明白這祖宗到底想做什么了，暗搓搓把他叫過來搞了一連串小動作，都結束了突然跳出來自爆是啥意思。
……關鍵是，他的好處費還能收到嗎？
韓江遇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尚千棲身上，他看著尚千棲收好餐盤，背上書包，起身，轉身，然后，撞上他的視線。
他想看看尚千棲的反應，看看他剛剛狠心說出那番話，見到他會不會有半點的心虛和愧疚，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毫不在意他。
尚千棲微微屏住呼吸，盡管他從于凡那一系列怪異的舉動中已經猜到韓江遇或許就在附近，但他既然已經選擇了隱藏自己的存在，此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還是讓尚千棲感到非常意外。
韓江遇坐在那里，并沒有任何舉動，只是一瞬不瞬地抬眼凝視著他。
尚千棲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韓江遇此刻的神情，那雙眼睛里充斥著復雜的情緒，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在赤裸地質問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對待他，又像是一只被拋棄被丟進雨里的大型犬，控訴著主人的冷血，吐露著被遺棄的委屈。
但除了這些情緒外，尚千棲還敏銳地感知到一絲潛藏在韓江遇骨子里的危險，隱隱透過那雙鋒銳的眸子彌散出來。
兩人隔著兩米的距離，對視著，沉默不語。
尚千棲突然就理解了韓江遇今天主動出現在他面前的目的。
他在表態。
于凡站在一邊，見韓江遇一動不動，尚千棲也不說話，忍不住撓撓頭，“那個……”
尚千棲錯開了視線，轉頭對于凡說：“走吧。”
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語氣。
于凡瞟了韓江遇一眼，看他沒有一起走的意思，額角處似乎還有青筋隱隱若現，渾身更是一副風雨欲來的迫人氣勢，頓時識趣地接過尚千棲的話：“走，走，小棲我們走。”
走出食堂，那種被人窺視著的感覺終于消散，尚千棲松了口氣，卻還是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他有種不妙的預感。
和韓江遇的關系，恐怕很難如他所想，能夠體面地結束。
*
周末。
尚千棲難得一個人待在宿舍。
今天是數學系和計算機系的籃球友誼賽，韓江遇去參加了，柳柯和于凡本來就愛看球賽，又收到韓江遇的邀請，自然而然去球館圍觀兩個學院的球賽了。
韓江遇也邀請了他，他沒有答應。
神奇的是，韓江遇沒有堅持，得到他的拒絕后沒有像以往那樣繼續纏著他，而是用一副很禮貌很客氣很成熟的語氣說：
“知道了。”
韓江遇那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態度似乎隱隱有了松動的苗頭，對他不再那么執拗了，但尚千棲心頭依舊縈繞著微妙的不對勁感，平靜的湖面下似乎是暗流涌動。
“叮！”
尚千棲收到一條信息，是柳柯發來的。
“小棲，能來籃球館一趟嗎？”
尚千棲：“……”
“上半場韓江遇狀態不太對，跟人沖撞了好幾次，還差點摔了，他又沒帶護具……”
“我們現在回去拿時間來不及了，你在宿舍的話，能把護膝和護腕給他帶過來嗎？”
尚千棲心臟微微發緊，雖然已經決定不再喜歡韓江遇，但想要做到對他毫不在意，直到現在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韓江遇從小就是沖動的個性，容易控制不住情緒。但打球是他的個人愛好，他在球場上一向如魚得水，按理說和人在球場上沖撞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難道是心情不好嗎？
尚千棲往韓江遇的位置看了一眼，護膝護腕正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桌面正中心。
尚千棲略一思索，便回了柳柯的消息。
“好，我馬上到。”
他沒怎么整理自己，拿上韓江遇桌上的護具，便起身離開了宿舍。
到了籃球館，他再次給柳柯發了消息，“我到了，你們在哪？”
隔了幾秒，柳柯回道：
“小棲，我和于凡臨時有事，先走了，韓江遇就在B休息區，你給他送過去，好吧？”
第36章 第 36 章 真沒老婆咯
“……好。”
感覺有些怪怪的。
尚千棲沒有多想, 回完柳柯的消息，便進了籃球館。
他來這里的次數沒有上百，也有幾十, 對場館布置十分熟悉，熟門熟路地走到柳柯說的B休息區。
他和韓江遇以前實在是太過形影不離, 以至于平時和韓江遇有交集的人幾乎無一不認識他, 尚千棲一進去，就被人注意到了。
“我靠, 千棲來了！”
“尚千棲？！！”
靠在門口的男生一看到他，立刻站直了身子，過來攬住他的肩膀把他擁進室內, 一邊高聲喊道：“韓江遇呢，韓江遇！你老婆來了。”
現在是初春, 室內室外的空氣都攜著料峭的寒氣, 這十幾個男生卻都穿著單薄的球服, 有的還將袖口的部分卷了上去。
幾個男生圍到尚千棲身邊, 帶來一陣由體溫蒸騰起的熱氣。
或許是因為他很久沒有出現過, 他們一行人熱情得有些過分，尚千棲被拉著坐下，有人遞給他一瓶常溫飲料。
尚千棲握著手中的飲料, 一時有些發懵, 他眨了眨眼, 沒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抬眼問道：“韓江遇呢？”
面前的兩個男生相視一笑，傳遞著某些不言而喻卻不為尚千棲所知的訊息。
尚千棲：“……”
“哦哦，韓江遇上廁所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你坐這等他回來就行。”
尚千棲不由得有些擔心，柳柯說韓江遇和人起了沖撞，不知道是沖撞到什么程度，單純的口角，還是打起來了？有沒有受傷？
他忍不住問：“韓江遇他……沒事吧？”
“啊？”被他問到的男生看著他漂亮的眼睛，臉色微微發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沒，沒什么事啊。”
此刻，在一面墻的隔檔下，齊盛用手肘拐了拐旁邊高大的男生，小聲戲謔道：“我就說吧，你這純粹是多想了，你看看，你老婆這不是很關心你嗎？”
韓江遇依墻靠著，已經連續多天持續釋放低氣壓的他神情依舊冷凝嚴肅，但聽到齊盛的評價，卻還是情不自禁地彎了下唇角。
齊盛看他似乎有被寬慰到，也跟著松了口氣。
天曉得他們球隊在這幾天賽前訓練的過程中，被這尊臉帥明明破蒼穹、卻臭得堪比茅坑石頭的大佛給折磨成了怎么一副慘狀。
明明是院系友誼賽，賽前訓練一般來說也比較輕松，但韓江遇卻硬是按校際聯賽的訓練強度要求大家。
時不時挑刺，雖然說不會打罵隊友吧，但被他那雙淬著冰渣的眼睛看一眼，也差不多要掉半條命。
不光折磨大家，韓江遇還折磨自己，往往大家還沒來他就已經早早到了，訓練結束后他也不一起離開。有次都半夜十一點了，齊盛來拿落下的衣服，發現韓江遇竟然還在那一個人練運投球。
除了高強度訓練外，他現在中午也不回宿舍休息了，課間時間就一個人待在教室里，也不知道是學習還是睡覺。
大家都是大學生了，現在又是一學期期初，哪個大學生會像他那樣，對教室有這么深的感情？
不正常、不對勁。
果然，如他們所料，問題的關鍵還是在尚千棲這里。
這不，尚千棲人才剛出現，面都沒見上，單單提到他的名字，韓江遇這臭了好幾天的臉就已經松開了點笑意。
齊盛心里不住地嘀咕，這尚千棲要真是韓江遇老婆，那不玩他給玩狗似的。
唉唉，妻奴真可怕。
另一邊，有人眼尖地發現尚千棲手上提著一只布袋，“哎，千棲，你這是拿的什么？”
尚千棲將袋子拿到膝蓋上放好，“這是韓江遇的護膝和護腕，他落在宿舍了。”
“噢~噢~”尚千棲的話音剛落，旁邊便泛起了一陣起哄聲，有人用羨慕的語氣調侃道，“有老婆就是不一樣，老婆給親自送護膝。”
“媽的，我要去把韓江遇揪出來，自己老婆都來送溫暖了，還不趕緊出來，難不成掉廁所里啦？”
“有這么好的媳婦兒還擺上譜了，這人故意招打是吧！”
尚千棲：“……”
幾個人一副作勢要去廁所把韓江遇帶出來的架勢。而此刻，韓江遇也邁出了腳步，尚千棲都來找他了，他自然不可能讓人等著他。
“等等。”
尚千棲突然把人叫住。
他伸出一根食指，輕輕彎起眼睛，微笑著說：“我有件事想說。”
尚千棲聲音溫和平靜，氣質更是令人如沐春風，一開口自是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一時間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專注地等他講接下來的話。
韓江遇也陡然停了下來。
尚千棲：“剛剛你們提到的那個稱呼，我覺得有些不合適。以后，就不要這樣叫我了。”
“直接叫我千棲、小棲，都可以的。”
他知道韓江遇的這些朋友大都性格開放，相互之間喜歡開玩笑，他也知道他們叫他韓江遇老婆，并不是真的把他當韓江遇的老婆，只是習慣性地調侃而已。
但他不喜歡。
從知道韓江遇也只是在開玩笑的那一刻起就不喜歡，從明白韓江遇和他的關系永遠也發展不到使用這個稱呼的階段起，就更加不喜歡了。
以前，他從來沒有表過態，因為考慮到韓江遇，考慮到不想因為自己的敏感而讓韓江遇的朋友掃興，讓韓江遇落入尷尬的境地。
但現在，他不想考慮這么多了。他想自私一點。
尚千棲沒有直接說是哪個稱呼，但排除“千棲”“小棲”這兩個，剛剛他們提到的，也就只剩下“老婆”這一個了。
幾人反應過來，頓時面面相覷。
而齊盛也暗叫不妙，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韓江遇。只見他單手撐著墻壁，聽到尚千棲的這番話，他用力擰緊了眉心，唇角也抿成了一條直線。
出大問題了。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這樣的心聲，原本吵鬧的休息區出現了幾秒異樣的沉默。
有人輕聲詢問：“那個……小棲，我問問啊，你是不是跟韓江遇鬧矛盾了？”
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問過他這個問題。或許的確是他的做法太過拙劣太過明顯，讓周圍的人都感覺到了異常。
也難怪韓江遇會跟他鬧。
尚千棲輕笑：“沒有呀。”
那人訥訥道：“那怎么……”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發現尚千棲正在看著他，溫和漂亮的眉目與平日似乎有所不同，神色有些不可描述的蕩漾，像是……
突然間，他福至心靈般開口，“難道說，小棲你……有情況了？”
他突然改口，大家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韓江遇也擰著眉，并沒有理解對方的意思。
不過在場的人雖然大部分是單身，但也有不少是有女朋友的，很快就有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什么？”
“真的嗎？”
尚千棲維持著那柔軟的笑意。
他不想他和韓江遇的關系發展這么受人矚目，也不想繼續維持這種僵局，所以，他已經有了想法。
他并不知道韓江遇在聽，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現場瞬間爆發出一陣驚呼聲。
“是誰是誰？！”
“臥槽！竟然有人把化學系系草拿下了！”
他們擠到尚千棲身邊，好奇地詢問著對方的身份。
“千棲，快給大家看看，對方是誰啊，是化學系的嗎？學妹還是學姐？”
“長得漂亮嗎？性格呢？”
尚千棲用指尖輕輕蹭了下臉頰，露出有些靦腆的神色，“我們還沒有確認關系，只是我單方面的喜歡……”
“什么？！”
大家齊齊露出震驚的表情，“臥槽，究竟是哪方神圣，得是多優秀的條件，才讓我們小棲倒追。”
尚千棲繼續說：“那個人……占有欲比較強，比較黏人，不喜歡我跟旁人有曖昧。”
“所以，你們明白吧，我不想讓她誤會，所以才……”
他微微垂著眼，臉頰和眼尾都墜著些紅暈，儼然一副陷入戀情中的模樣。
“明白，明白！”他說出這種情況，哪還有人介意，紛紛表示理解。
“也是，哪個女孩子能接受自己男朋友被別人叫老婆啊。”
“小棲，你跟人家解釋清楚，大家都是開玩笑的。”
“以后，我們就叫你名字好了，免得給你招麻煩。”
尚千棲露出感激的神情，“謝謝。”
“別這么客氣，大家都是朋友。”
“話說什么時候把人帶過來給我們看看唄，真是好奇死了。”
尚千棲：“如果是好的結果，以后我會帶她來和大家認識認識的。”
“不過，在那以前，還請大家幫我保密。”
“好！”
“懂！”
尚千棲隨口編造著不存在的事實，卻面不改色地笑了笑，他站起來，將裝著護具的布袋放在椅子上。
“等韓江遇回來了，你們幫我把這個交給他好嗎？我有些事，就先走了。”
作為一個“有情況”的人，“有事要做”自然是無須多問懂的都懂，周圍的男生滿口應下來，把尚千棲送了出去。
齊盛目瞪口呆地聽完全程，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重磅炸彈”，他一時也蒙圈了。
一旁，韓江遇臉色鐵青，握緊了拳頭，眼睛卻驟然紅了。
齊盛張了張口，本欲安慰，張口時卻突然腦抽了一下。
“兄弟，這回你是真沒老婆咯。”
第37章 第 37 章 棲棲，跟我談戀愛吧……
齊盛聽到自己的聲音, 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他瞬間捂住自己的嘴。
但見韓江遇雙眼猩紅，兇狠地瞪住他, 齊盛頓時欲哭無淚，哆哆嗦嗦地表示：“不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
韓江遇似乎并沒有真的要揍他的打算, 他撇過腦袋擰眉盯著角落，緊緊咬著牙根, 露出的側頸上青筋突出。
齊盛絞盡腦汁、想破腦袋，試圖寬慰他幾分，“江哥, 你……”
“……你想開一點唄，往好處想, 千棲只是要談戀愛了, 又不是不要你了。”
“你說是不是？”
韓江遇：“……”
齊盛沒察覺韓江遇的臉色因為他這句話變得更差了, 自顧自地繼續說：“千棲已經算是不錯了, 馬上要談戀愛的人了, 還顧得上江哥你，專門來給你送護膝護腕。”
“我有好幾個談了戀愛的朋友，平時連人影都看不到, 白天讓人出來打球, 說要陪女朋友逛街, 晚上讓人組個局打游戲，說要陪女朋友聊天。”
“這談了戀愛的人啊，就是不一樣。”齊盛拍拍韓江遇的肩膀，“做兄弟的，當然得大度一點。”
大度？
韓江遇冷笑了一聲, 面容有些不可控制的猙獰，焦郁宛如烈火席卷過胸膛，幾乎要燒干了他的理智。
大度？！他不知道什么是大度！！
尚千棲剛剛走出籃球館，迎面便走來一個衣著飄逸長裙的女生。
他正欲給女生讓路，女生卻上前兩步，停在他面前，輕輕喚他的名字：“尚千棲。”
尚千棲訝異地對上她的視線，女生莞爾一笑，“還記得我嗎？”
尚千棲的目光在她臉上停滯兩秒，然后禮貌地稍稍錯開視線，也微笑道：“記得。”
是上學期在籃球館送她奶茶的那個女生，那時他當場接下對方的奶茶，原本想私下聯系她，解釋清楚以免誤會，可對方既沒有留下聯系方式，也沒有再次來找他。
于凡說，女生是韓江遇的同班同學，但出于個人原因，那之后他也沒有再去過韓江遇的班級。所以，他們的交集只限于籃球館那一次。
和上次見面相比，女生似乎更落落大方了些。她從身后拿出一杯奶茶，遞到尚千棲面前，聲音有些俏皮，“這次的奶茶，是專門買給你的。”
尚千棲猶豫了一瞬。
他收到過無數次來自陌生人的表白，以送奶茶為由頭開始的示好并不少見，不過他從來沒有經受過困擾，因為韓江遇總會強硬地幫他拒絕掉。
女生似乎察覺到他的遲疑，卻并沒有顯露出失落，而是含笑稱：“只是想和尚同學交個朋友而已。”
“這也要拒絕我嘛？”她用有些委屈的聲音撒著嬌。
尚千棲一時心軟，便將那杯奶茶接了過來，“當然不會。”
女生見他接受了自己的奶茶，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下一秒，笑意便凝固在嘴角。
尚千棲也同時察覺了異樣，正欲轉身，一抹高大的陰影便從他身后籠罩過來，腰前橫亙出一條鐵臂，整個圈住尚千棲把他壓進自己懷里。
韓江遇冷著臉把尚千棲手里的奶茶拿過來重新丟給女生，沉著臉警告她：“離他遠點。”
女生被他兇狠的目光攝住，臉色微微發白，她緊抓住被丟回來的奶茶，深吸了兩口氣，對著尚千棲不安地說：“尚千棲……我……”
尚千棲按住韓江遇橫在他腰上的手臂，掙扎著想要脫離他的鉗制，韓江遇見他這么抗拒，心臟更是如同被扔進了硫酸中一樣又燥又痛，他寒著臉，強硬地把人禁錮在懷里。
尚千棲：“韓江遇，你，給我松開！”
女生：“班長，你怎么能這么對待尚千棲？”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奇怪的默契讓韓江遇臉色變了又變。
女生繼續抖著嗓子說：“你，你沒看到你把他弄疼了嗎？”
韓江遇突然松開了胳膊，尚千棲剛剛松了口氣，就被韓江遇握住手腕，他冷冷掃了女生一眼：“我說得還不清楚嗎？滾遠點！”
女生：“……”
尚千棲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就被韓江遇拽著拉到了籃球館館外的一角。
尚千棲從他的桎梏中抽回自己的手腕，語氣急促又生氣：“韓江遇，你怎么能這么做！”
他的一句指責，竟令韓江遇寬闊挺直的肩膀猛地顫抖了一下，他回過身來，看向尚千棲的眼神滿是委屈和不可置信。
他往前一步，逼得尚千棲靠緊了身后的墻壁，他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尚千棲，你這是在兇我嗎？”
“為什么？對我不耐煩了？討厭我了？”韓江遇抓住尚千棲的雙手，緊緊握起那細長而白皙的十指，“你看不出來嗎？她對你不懷好意，我只是幫你把那種煩人精趕跑而已。我有錯嗎？”
尚千棲一時失聲。
韓江遇的聲聲質問，讓他一時也陷入了茫然。
或許走到如今的境地，并不全是韓江遇的問題，他自己的問題更大。
韓江遇不覺得自己有錯，是因為他的縱容，是因為以往每一次，發生這樣的情況，他都縱容默許了韓江遇以這樣粗暴的行徑斬斷那所謂的“不懷好意”。
不是沒有朋友私下里替他打抱不平，說韓江遇這樣強勢，限制了他正常朋友關系的發展。
但他那時總是不以為意，他以為那是韓江遇對他的喜歡作祟，吃醋的人總是需要一些安撫。甚至有些時候，他會享受這種朦朧的曖昧滋生的甜蜜。
是他誤判了這種感情，是他的縱容讓韓江遇一點點侵入他的私人領域，是他暗許韓江遇對自己的事做主。才有了如今他和韓江遇這么扭曲不正常的關系。
尚千棲生出無盡的恥意，他別開臉，“好，你沒有問題。你放開我，我要去跟她說清楚。”
“還有，以后我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會自己處理。”
“我不答應！”韓江遇死死握住尚千棲的手，“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女生？你準備跟她談戀愛？”
尚千棲一時有些心驚，韓江遇這么問，是聽到他在休息區說的話了嗎？
不過，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韓江遇聽沒聽到，聽了多少，他也不在乎了。
尚千棲略有些冷淡地說：“她不是，不過我談不談戀愛，跟誰談戀愛，都不用你管。”
韓江遇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你也知道，我們只是朋友。”
“我不答應！”韓江遇厲聲打斷了尚千棲的話，“尚千棲，我不答應！”
尚千棲皺起眉心，“韓江遇，這……”
韓江遇突然握住尚千棲的肩膀，用十分急促的語氣快聲說：“如果你一定要談戀愛，那就跟我談吧。”
“……你說什么？”尚千棲忘記了自己想要說什么，一時間有些怔愣，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韓江遇也愣住了，脫口而出的話并沒有經過太多思考，就像是不受控制的條件反射，面對尚千棲的抗拒，他的身體和大腦自行運轉給出了應對的方案。
但說出口的那一刻，他竟感覺到一股沒由來的輕松，堵塞在胸口的焦躁一下子被撫平，幾乎干涸的枯地終于久旱逢甘霖般，有什么生澀稚嫩的感情頂破了厚重的土壤，生出一點點鮮嫩的枝芽。
沒錯，是這樣，是這樣的。
他想要的。
他想做的。
他……
那微妙的情緒以燎原之勢席卷全身，韓江遇有些無法控制的激動，他顫抖著聲音重復：“棲棲，跟我談戀愛吧。”
“如果你一定要談戀愛，那就跟我談吧。”
尚千棲張了張口，失聲了半晌，再開口時，聲音變得艱澀，他望著韓江遇漆黑的雙眼，問：“為什么？”
為什么？
韓江遇被問住了。
思緒格外混亂，他想了想，但又來不及仔細想，回答：“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到，沒有人會比我做得更好，沒有人會比我更適合當你的戀人。我們形影不離，一直生活在一起，是彼此最熟悉的存在，一定要談戀愛的話，我應該是最好的選擇吧。”
他說得有些小心翼翼，一直忐忑地看著尚千棲，完全不是平時那副自信熱烈的模樣。
尚千棲忍不住笑了。
他覺得自己可笑。
努力了這么久，還是沒有做到全然放下韓江遇。不然怎么會因為他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動搖了，就又重新滋生了期待呢。
最后無地自容的還是自己。
他垂下眼眸，聲音放得很輕，似乎還蘊著點笑意，“你不是直男嗎？能接受和男的談戀愛？”
韓江遇匆忙回答：“如果是你，就可以。”
尚千棲：“我不可以。”
“韓江遇，我不會隨便和人談戀愛的，也不會和你談。”
韓江遇飄至云端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他好像在尚千棲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的情緒，那抹情緒令他心臟緊緊揪起，莫名的惶恐和不安籠罩了他。
他似乎真的做錯了什么。似乎有什么從他手中偷偷溜走。
“棲棲，我……”
尚千棲毫不遲疑地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不想和我吵架的話，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韓江遇啞然失聲。
他察覺尚千棲又要離開，下意識抱住他。
尚千棲嘆了口氣：“……松開。”
韓江遇不管不顧地更加用力箍緊他的腰，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鼻尖莫名地發酸，他哽咽地說：“別推開我，讓我抱一會兒，好不好。”
尚千棲抬起的手慢慢放下，他任由韓江遇抱著，垂眸看著地面，卻發現腳邊竟有一塊鮮紅的血跡。
“你受傷了？”
韓江遇沒說話。
尚千棲從后面拍了拍他的背，韓江遇這才稍稍松開他，視線由上到下，尚千棲注意到韓江遇膝蓋上裹著一塊紗布，紗布已經被血浸透了，血順著他的腿往下滴落著。
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尚千棲倒吸了口涼氣，他拿開韓江遇的手，在他面前蹲下來，查看他的腿傷。
“怎么傷得這么嚴重？”
韓江遇依舊沉默著，沒有回他的話。
尚千棲看了看那塊已經失去效果的紗布，“去校醫院處理……”
他正欲起身，一滴溫熱的液體卻擦過他的臉頰落下去，無聲融入了地面上未凝固的血跡之中。
第38章 第 38 章 他的理想型
韓江遇開始有些感謝腿上這個傷口了。
他沒有和人起沖突, 只是最近超負荷訓練，運動時突然間膝蓋疼痛，自己摔在了地上。
雖然沒有當眾出丑, 但也是挺丟人的一件事，不過現在, 韓江遇忍不住慶幸自己摔出了這個傷, 要不然，尚千棲對他的態度怎么會出現緩和的跡象。
韓江遇平躺在床上, 他的目光追隨著尚千棲的動作，看著他小心擺放好從醫務室拿回來的醫用紗布和藥品，手搭在他的小腿上, 緩慢又謹慎地拿掉膝蓋上的舊紗布，重新消毒、涂藥、纏紗布。
他的側臉暴露在韓江遇的視線下。
柔軟溫和的眉眼宛如水墨畫描摹出的美人, 黃昏中金色的光撒落在他身上, 將他沉靜的氣質修飾得越發迷人, 畫面歲月靜好, 這一刻, 時間仿佛停下了腳步。
韓江遇出神地望著他，心臟像是被用力刮蹭了一下，生出難以言喻的躁動。
尚千棲的手觸碰著他的小腿, 明明因為疼痛腿部知覺淡了許多, 但被尚千棲碰到的地方卻還是像有電流經過, 傳出酥酥麻麻的癢意，一直傳遞到心口。
他看著尚千棲，格外心癢。
尚千棲給他換好藥，剛要起身，就被韓江遇握住了手腕。
他身體微僵, 下意識想抽出自己的胳膊，但視線順著那有力的手臂向上，對上韓江遇眼巴巴看著他的視線。
想起校醫的囑咐，尚千棲卸下了對抗的力道，任由他抓著自己。
他用空閑的手將韓江遇短褲的褲腿拉下來，把堆在旁邊的被子扯過來蓋在韓江遇身上。
“好了，先松手，我去給你買飯。”
韓江遇眼睛亮了亮，難掩驚喜的模樣，“真的？”
“這種事情還能騙你不成？”尚千棲暗嘆了一聲傻子，“醫生囑咐你這幾天盡量在宿舍里靜養，于凡和柳柯要實習，這幾天我來照顧你吧。”
“好！那我要吃糖醋魚，酸辣土豆絲，蒜香排骨。”韓江遇不糾結于一定要抓著他的手了，他乖乖放開，翻了個身，抱著被子眼睛明亮地看著尚千棲。
就說要感謝這個傷口了。
不然，他怎么知道，尚千棲依舊還是在乎自己的。
尚千棲沒有理會他那興奮的反應，一邊記下菜單，一邊將藥品紗布收拾起來，攀著扶梯下了床。
他拿上兩人的餐盒，動身去食堂打飯。
現在離飯點還差一些時間，食堂里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影，不過食堂師傅已經陸續將晚飯的菜品端了上來。
尚千棲拿了個餐盤，來到自助區，前面已經有兩個人在等著。
他一邊回憶著要給韓江遇帶哪些菜回去，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要做的事。
韓江遇傷口不能碰水，洗澡的話淋浴是不行了，那就用毛巾給他擦擦？他腿不能亂動，自然這幾天也沒法去上課了，請個假拜托同學記筆記？還是說他代他去上課？
但自己白天也有課，實驗室那邊也有任務。
這么一想，想要把人照顧好，并不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
韓江遇以前是怎么做的呢？
尚千棲一時間思緒有些飄遠。
從小到大，韓江遇就屬于比較活潑健康的類型，即使是流感季節，他也很少生病，相比較而言，尚千棲就屬于體弱多病，一有些風吹草動身體就病倒了的類型。
好像一直以來，就是韓江遇照顧他多一點。
他想起去年的時候，韓江遇還跟他開過玩笑，說如果自己病倒了，就輪到他來照顧他了。
倒是無意間應了這句話。
尚千棲有些想笑，扯了扯嘴角，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這種時候。
韓江遇無聲落下的那滴眼淚，擦過了他的臉頰，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難以消退的觸感，他用指尖蹭了蹭那個位置，竟蹭到了一點水跡。
不是韓江遇的……
是他自己的眼淚。
他竟然掉了眼淚，就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尚千棲有些凌亂地抹去臉上的液體，鼻尖卻因為這個動作變得酸澀無比，眼眶驟然間變得滾燙而濕熱。
尚千棲趕緊閉上眼睛，他低下頭，微微捏緊了手中的餐盤。
那股酸澀感卻越演越烈，難以控制。
尚千棲都要忍不住埋怨起韓江遇了，為什么要在這時候受傷，為什么要激起他的愧疚心，為什么要讓他意識到，他一直以來對自己有多么好。
他耗盡力氣才拉開兩人的距離，如今又重新貼近了。
明明他還喜歡著韓江遇，但他現在卻對韓江遇的接近無比恐懼，他一點也不開心，因為每靠近一點點，他心里無法填補的空洞就會再次被放大。
那種不可彌補的缺憾令他感到難言的窒息。
他有種強烈的預感，這樣的平靜，維持不了多久了。
到那時候，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
韓江遇度過了美好的一周。
尚千棲終于不躲著他，試圖遠離他了，這一周里，尚千棲事無巨細地照顧他，不僅幫他擦藥換紗布，還陪他一起吃飯，扶著他洗澡上廁所，晚上還哄他睡覺。
他們的關系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后兩天的時候，韓江遇的腿已經能自由活動了，但他有些貪戀這種感覺，還裝出沒好利索的狀態繼續讓尚千棲照顧他。
不過尚千棲不擅長做這種事，韓江遇也生怕他累著，在他去上課去買飯的時候，還是把洗衣服洗襪子這樣比較累的事承包了。
周末的時候，于凡和柳柯實習回來，說寒假回來后還沒聚過餐，正好時間空閑，邀請他倆還有幾個要好的朋友一起去聚餐唱K。
尚千棲看著韓江遇的腿，有些猶豫。
韓江遇卻想著尚千棲這學期一直在忙，確實應該好好放松一下，他跳起來大幅度地活動活動腿，“我沒問題。”
尚千棲：“……”
不過他們確實有一學期聚幾次的習慣，一起去的也是系里比較要好的朋友，尚千棲想了想，便答應了下來。
他們很快便商量好聚餐地點和時間，決定好后就直接出發去了聚餐的地點。
來的大都是化學系的，但除了韓江遇外，也有三兩個因緣巧合下打了交道的其他系別的同學過來，齊盛也在其中。
在場的人中，齊盛是唯一一個知曉籃球賽那天在休息區發生的狀況的人。
這幾天韓江遇沒去上課也沒去籃球館，齊盛不知道中間又發生了什么，但是餐桌上，他悄悄觀察這兩個人，發現他們的舉止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親近。
但是，總有哪里看著怪怪的。
齊盛壓著好奇心，聚餐結束，他們在商場找了個KTV，幾個人包了個包廂，在討論具體玩什么的時候，齊盛暗搓搓地引導大家選擇真心話大冒險。
在室內玩游戲也就那么幾個選擇，再說大家都是很久沒聚，出來玩主要是為了交流交流感情，對于游戲方式并不怎么在意，所以齊盛一堅持，很快就確定了要玩真心話大冒險。
因為聚餐結束后有兩人臨時有事提前離開了，所以包廂里目前只剩下九個人。
齊盛充當了組織者，他給在場的人按做的順序排序，于凡、柳柯、尚千棲、韓江遇這幾個人的序號分別是5、6、7、8。
齊盛將轉盤投屏到屏幕中，轉盤上有12個數字，他開始制定規則，“這樣，從1號開始轉轉盤，轉到的數字對應的就是被抽中的人，如果數字超過9，那就是轉轉盤的人被抽中。怎么樣？”
這時候，已經有人開始點歌唱歌，也有人歡快地閑聊著，包廂內比較吵鬧，但他制定的規則有一定的刺激性，提出來后一時關注點都到了這上面。
齊盛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宣布游戲開始，一號有些緊張，他搓了搓手，按下按鈕。
看到轉到的數字后，他松了口氣，“是8號！”
齊盛驚喜地睜大了眼睛，沒想到一次性就中獎了！
“8號是韓江遇，江哥，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這時候，尚千棲正和柳柯一起點歌，韓江遇的注意力也全部在尚千棲身上，他隨意地表示：“大冒險吧。”
齊盛“噫”了一聲，“又是大冒險，江哥你就不能玩點刺激的。”
柳柯聞言露出了個疑惑的表情。
刺激？韓江遇這人十分坦誠，大家以前聚在一起玩這個的時候，韓江遇如果選真心話，大家必然會非常失望。
因為這人根本沒啥可套的話。
男生嗎，對同性好奇的話題也就那些。
韓江遇的生活除了尚千棲就是尚千棲，有啥好問的？
毫無刺激性可言。
柳柯看了齊盛一眼，并沒有多說什么。
韓江遇對此倒是無所謂的態度，“那就真心話唄。”
齊盛露出得逞的奸笑，“好啊，那我給你抽個題目。”
“嗯……問題是，江哥，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樣的？”
他剛說完，就有人吐槽起來：“你問韓江遇這個問題，這不純粹浪費題嗎？”
“就是，韓江遇有理想型？聽著就好笑哈哈。”
齊盛撓了撓頭，他當然想問個更直白的，不過他怕惹怒韓江遇，甚至得罪尚千棲，就只能選這種隱晦一點的了。
理想型？
周邊是一陣又一陣的笑聲，韓江遇卻陷入了沉思。
他的理想型……
他喜歡的人……
以前從未在意過的話題，卻莫名引發了他心臟逐漸增快的跳動。
以至于在這種嘈亂的環境中，他聽到了自己心跳如擂鼓的聲音。
第39章 第 39 章 大冒險挑戰
一時間, 無數場景和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重疊浮現。
他清晰記得他與尚千棲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們從針鋒相對，走到親密無間, 那個他曾經最看不慣的存在，如今成了他眼里唯一容得下的風景。
他清楚地知道, 尚千棲早就成為那個住在他心尖尖上的人。
想保護他, 想照顧他，想陪伴他, 想今后的每一個人生階段，都能夠并肩同行。
為他遮風擋雨，護他平安順遂。
他曾以為, 至高無上的友誼，是他們之間最純粹最排他感情的最佳定義。
可是, 朋友、兄弟……這種關系真的能囊括他對尚千棲所有的感情嗎？
不對, 不對, 他的內心深處, 還有更濃厚、更強烈、更復雜的渴望。
該怎么形容呢。
韓江遇注視著尚千棲, 眸色越發深邃，也越發清明，就在大家以為他要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并起哄要罰他三杯酒的時候, 韓江遇開了口。
他用目光描摹著尚千棲的眉眼, 聲線透出不同往日的成熟和穩重。
“我喜歡嬌氣一點的，這樣，我可以寵著他。”
“我喜歡有小脾氣小性子的，這樣，我可以哄著他。”
“我喜歡在某些方面很聰明、在某些方面又不太聰明的, 這樣，我會忍不住摸他抱他。”
話音未落，包廂內已然鴉雀無聲，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直到有人猛地拍拍大腿，大笑著說：“我擦嘞，韓江遇，你這是什么大男子主義發言。”
“你確定這是你的理想型，你這是夸人還是損人啊？哈哈哈。”
“不是，江哥你啥時候有理想型了？”
“你這理想型說得也太模糊了，就沒有身高、體重、長相、特長這些要求嗎？”
沉默被打破后，包廂內的話語聲比之前更嘈亂了，大家嘰嘰喳喳地議論著韓江遇的那一番言論。
尚千棲依舊和柳柯一起看著平板上呈現的歌單，視線卻有些無法聚焦，他蜷了下指節。
他實在不想，但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和韓江遇所描述的理想型進行了一番對比。
嬌氣？跟他沒有半點關系。
有小脾氣小性子？他有嗎？沒有。
有些方面聰明有些方面不聰明？尚千棲自小就被夸聰穎過人，一路走到現在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哪怕他算不上天才，至少“不聰明”這個詞跟他是完全不沾邊的。
尚千棲一條條比對完，心情瞬間跌到了谷底。
他不知道韓江遇什么時候有了理想型，但他完全不符合韓江遇所說的理想型特征。
這好像越發驗證出韓江遇不可能喜歡他的結論。
尚千棲強迫自己忽視這種失落，將注意力重新放在歌單上。
是啊，本就是早已經得出的結論，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韓江遇不喜歡他這件事了。
繼續糾結只是給自己徒增煩惱罷了。
對于大家好奇的追問，韓江遇保持了沉默，他本來說得就比較抽象，很快大家就不再自討沒趣，轉移了話題。
齊盛撓了撓頭，他的本意是試探試探韓江遇，試探出來的結果卻讓他感到了些困惑。
難道他想錯了嗎？
游戲繼續輪轉，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輪盤的順序停留在了數字7上。
是尚千棲的序號。
柳柯確認了一下，碰了下尚千棲的肩膀，輕聲說：“小棲，你是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吧。”
尚千棲剛剛注意到，前幾個選了真心話的很多都被問了情感相關的問題。他喜歡韓江遇這件事無法宣之于口，為了規避風險，尚千棲沒有猶豫地選了大冒險。
齊盛聽到他的選擇后，又開始打起小算盤。
“行，大冒險是吧，我現在給你抽道題。”齊盛裝模作樣地點著手機屏幕，輕咳了兩聲，然后隱著笑意說：
“小棲，你要進行的大冒險挑戰是，選擇位置離你最近的一個人，和他深情擁吻一分鐘。”
“……”
這個大冒險挑戰內容一出，在場有近一半的人臉色齊齊變了。
“不是，齊盛，你這哪找來的題庫啊，尺度搞得這么大？”
齊盛揉了揉脖子，呵呵笑著說：“還行吧？反正在場大家都是男生，有啥好放不開的？小棲，你看呢？不接受的話，也可以選擇罰酒。”
“不過，得是白的哦。”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有人主動替尚千棲降低難度，“接吻的話，沒說一定是親嘴吧，親臉親額頭親個手心手背也算的。”
也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不是，就算不親嘴，也至少得是脖子以上吧？你這親下手心算啥，搞騎士禮啊？大火箭爆改嬰兒車，這還算啥大冒險？”
“脖子以下也不是沒有尺度大的啊，親胸口啊，親腰啊，不比親嘴更好看？”
“看題看題，擁吻！知道啥意思嗎？得抱著的。你看看你說的啥玩意，這姿勢也太高難度了。”
“哎哎哎，別說了，再說下去，一會兒掃黃大隊過來把我們一窩端了。”
齊盛及時把話題拉回來：“就脖子以上，好吧，具體親哪一會再說。現在要做的，是先讓小棲挑人。”
“小棲，你選誰？柳柯呢，還是韓江遇呢？”
今天他們宿舍四個人都到場了，尚千棲坐在中間，一左一右分別坐著柳柯和韓江遇，于凡在柳柯的旁邊。
按這個大冒險挑戰條件找的話，自然就是要從柳柯和韓江遇兩個人中選一個。
從齊盛把題目說出來之后，他們宿舍四個人就神色各異，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自己名字被齊盛提起的那一刻，柳柯就感覺一道帶著強烈壓迫感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寒涼陰沉的目光來源于誰，簡直無需確認。
柳柯頂著那道目光的壓力，悄悄看了尚千棲一眼，但正眼還沒瞧上，柳柯就感覺快被對面的眼刀給戳死了。
對不起了，小棲。他默念之后，立即舉起雙手，“那個！我放棄！”
說完后，身上的那股壓迫感才終于褪去。
柳柯主動放棄，現在的人選，就只剩下了韓江遇。
韓江遇收回視線，他忍不住握住尚千棲的手，單手撫在他的腰間，“棲棲，我來配合你吧。”
他情不自禁地再朝他貼近一點點，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尚千棲的唇上，似乎是因為剛剛喝過水，那形狀完美的雙唇看著豐潤而柔軟，誘人采擷。
韓江遇升起熟悉的渴望，就像以往每一次盯著他的雙唇失神的時候，那隱晦而不可道明的渴望，燒得他有些口干舌燥。
他好像懂了。
不是什么奇怪的癖好，他只是，不滿足于簡單地摸他抱他，他想親一親尚千棲。
對于尚千棲的感情，他好像從來沒有像此刻產生這般清明的認知。
他的手掌向上，撫住尚千棲的后頸，他微微低下頭，目光深沉地凝滯在尚千棲的唇角，心里的渴望和期待如數噴涌而出，以至于打亂了他呼吸的節奏。
好想親他。
周圍的視線和聲音像退潮一般遠離，他眼中的世界唯留下尚千棲一人。
就在他快要親上去的那一刻，尚千棲卻突然站了起來。
韓江遇的懷抱陡然空了，他愣在原地。
尚千棲拿起桌上已經倒了白酒的酒杯，“不好意思，我比較保守，不能接受和愛人以外的人接吻。”
“所以，這個挑戰，我放棄。”
“我愿意自罰三杯。”
他說完，就毫不遲疑地將手中酒杯中的酒喝了下去，辛辣的酒液灼燒著沒過喉管，涌入食道。
尚千棲一瞬間被辣的面紅耳赤，強忍著沒有吐出來，就接著去倒第二杯酒。
韓江遇還沒有從他那番話中回過神來，就看到尚千棲倒好了第二杯酒，他下意識就將酒杯奪了過來，聲音帶了些年上者的強硬，“不準喝了！”
他想抓住尚千棲的手，可剛剛碰到，尚千棲便觸電一般躲開了他。
這樣明顯的排斥讓韓江遇胸口一滯，而耳邊還回蕩著尚千棲剛剛那句話。
又是“愛人”。
尚千棲已經不止一次提到這個詞，難道真的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出現了這個人的存在。
一想到有人占據那個位置，韓江遇感覺整個人都要炸了。
尚千棲為什么排斥他？為什么躲著他？為什么要突然劃出一道界限？為什么一副視他為洪水猛獸的模樣？
原本就沒有解開的疑惑此刻重新一股腦涌入大腦，猜疑，恐懼，憤怒，韓江遇感覺自己快要壓制不住脾氣。
尚千棲低下頭，垂下的眉眼令人無法堪透他眼底的情緒，他握著自己的手腕，慢聲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他直接離開了包廂。
韓江遇見狀立刻就要追上去，齊盛卻突然拽住了他。
“你干嘛？”韓江遇臉色難看。
齊盛搓了搓手，“江哥，你剛剛是怎么回事？那模樣，是等不及要跟小棲接吻了？”
周圍鴉雀無聲。
大家雖然都贊同齊盛的說法，但誰都知道韓江遇是直男，都知道他最看不慣同性戀那一套，生怕說出來惹惱了對方，被這尊大佛修理。
唯有齊盛繼續不怕死地說：“咱不是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嗎？不是最討厭同性戀嗎？我看你剛剛那作風，咋一副恨不得馬上親上去的模樣？”
“誰家直男會急著親兄弟的嘴啊？”齊盛摸了摸腦袋，“江哥，我懷疑我眼花了，還是說你有什么隱情，你給兄弟說道說道唄？”
韓江遇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后寒著臉、擲地有聲地說：
“因為我想親他。懂了嗎？”
滿座寂靜。
直男兄弟中出了個叛徒，還這么大大方方地承認，這對大家是一個不小的沖擊。
韓江遇卻毫不在意這些眼光，他甩開齊盛的手，大步離開包廂。
柳柯見狀，沉默了幾秒，也快速起身，“你們繼續，我也先離開了。”
于凡還在愣神中，他見柳柯也要走，立馬扯住他的袖子，“你干嘛去？不是，你、你湊這個熱鬧干嘛？”
柳柯瞥了他一眼，哼道：“你愛來不來。”
說完，他也離開了包廂。
于凡看著旁邊空蕩蕩的位置，一陣唉聲嘆氣，他利落地爬起來，任勞任怨地拿上整個宿舍落在包廂里的東西，趕緊跟了上去。
第40章 第 40 章 因為，我喜歡你
尚千棲一路回到宿舍, 將沾了酒液的外套扔進洗衣機，他站在浴室的鏡子前。
鏡中的自己令他感到陌生。
他似乎成了那種因為愛而不得而生怨生恨的人，埋怨一個不知情的人為什么不喜歡自己, 埋怨他明明不喜歡自己卻還做出那些令人誤會的舉動。
這樣的心態令他覺得自己十分面目可憎。
他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沖了把臉。
放棄吧。
放棄吧。
有舍才能有得, 他必須要放棄對韓江遇的執念, 減少對韓江遇的關注，才能找回自己, 才能擁有全新的生活。
尚千棲調整了下心態，剛準備出去，追著他回到宿舍的韓江遇就推門走了進來。
他關上門, 那存在感十足的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尚千棲身上。
尚千棲垂下視線，對他的出現視若無睹, 沉默著繞過他。
在經過他身邊時, 韓江遇伸手握住了尚千棲的手腕。
“棲棲, 今天也和我一起洗澡吧。”
他的語氣和往日如出一轍, 親昵而熟稔, 就仿佛他們的關系還停留在以往的無數個日夜一般，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尚千棲有些漠然地說：“你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一個人洗澡了。”
“還沒有好全, 剛剛好像扯到了膝蓋, 現在我腿好疼, 不知道是不是又流血了。”
一副無賴的語氣。
鬼才相信他的話。
尚千棲神色沒有任何松動，“我有些不舒服，等柳柯和于凡回來了，你讓他們幫你吧，我先去休息了。”
他想撥開韓江遇的手, 韓江遇卻反手從身后攔住了他的腰，低下頭貼近他的頸側，聲音因關切而顯得有些著急：“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被那杯白酒辣到了？”
韓江遇的一只手從他毛衣邊緣探進去，“胃里難受嗎？”
尚千棲收緊了呼吸，微微蜷起指節。
韓江遇濕熱的呼吸撒在他的頸側，掌心溫柔細致地揉著他的腹部，肌膚相貼，從鏡中看去，就像是一對真正的耳鬢廝磨的情侶。
就是這樣，就是因為這樣……
尚千棲深呼了口氣，他用力掙開韓江遇的懷抱，聲音難以克制地變得激動。
“你離我遠點！”
聲音擲地，浴室內安靜得幾乎能聽到滴水的聲音。
這句話像是投擲進湖中擊碎平靜水面的那顆石子，讓那些隱藏在兩人和諧關系下的暗礁都浮現了出來，韓江遇呼吸濕重，面色一點點變得沉郁冷凝，眸色深深地注視著尚千棲。
尚千棲隔著一步之遙的距離與他對峙，氣氛急轉直下，悄然間劍拔弩張。
尚千棲極力克制著脾氣，“我剛剛說過了，我不喜歡和旁人有過于親近的接觸。”
旁人……？
他的定位都已經連朋友都算不上，直接滑檔成“旁人”了？
韓江遇瞇了瞇眼，“我們以前，比這還親密的接觸，也不是沒有。”
“那是以前我不懂這些。”尚千棲直視著韓江遇的眼睛，“韓江遇，不管你怎么想的，以前做過的那些舉動，不管是睡一張床，還是買情侶款衣服，還是你那所謂的‘互幫互助''，我現在都不會再跟你做。”
“我說過了，這些事，我只會和我未來的愛人一起做。”
“如果你接受不了，”尚千棲咬了咬牙，狠下心來，“那我們就斷交吧。”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韓江遇，他冷下臉，額角青筋抽動了兩下，然后往前一步，迫人的氣勢令人心生畏懼，可尚千棲沒有后退一步。
“斷交？”韓江遇的聲音幾乎是從牙根里擠出來的，“尚千棲，你認真的？”
無言的沉默仿佛已經代替面前的人給出了答案。
韓江遇用那雙充滿獸性的眸子凝視著尚千棲，他又開口，“所以你是真的準備跟別人談戀愛了？現在要讓我把你身邊的位置讓出來？”
“那個所謂的愛人，也存在？”
尚千棲還沒有從韓江遇給他帶來的感情陰影里徹底走出來，他哪里有精力發展新的感情，但是，想堵住韓江遇的嘴，承認是最好的回答。
于是他面不改色地說，“是，存在。”
韓江遇突然冷嗤了一聲。
他看著尚千棲，“尚千棲，你是不是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比你更了解你自己的人，那就是我。”
“你真當我看不出來你在撒謊嗎？”
他俯下身，貼著尚千棲的臉頰，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吐息沉重。
“你再給我裝一個試試呢？”
尚千棲一下子被戳穿，神色僵了僵，有些惱恨地撇開臉，卻被韓江遇鉗住下巴，迫著他直視他的雙眼。
“什么狗屁愛人，什么觀念不和，都是你找的借口。”
“尚千棲，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狠心呢？我明明說過了，如果我哪里做錯了，如果我哪里惹你不開心，讓你不舒服，你就告訴我，我都會改，我甚至可以活成你喜歡的模樣。”
“可你為什么什么都不告訴我，為什么不給我個機會，就自顧自決定要拋棄我呢？”
“我對你來說就是這么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嗎？”
他是居高臨下的姿勢，語氣和神態都透著兇神惡煞的逼迫感，可實質說出來的話又像個卑微乞憐的下位者，仿佛受盡了委屈。
尚千棲心臟一陣絞痛，難受的厲害。
是他不想說嗎？
他當然想說，甚至為此他還精心準備了告白的禮物和場景。
可他不敢說啊。
韓江遇這么不加掩飾地討厭同性戀，厭恨同性的愛慕，他怎么有勇氣把自己的心意宣之于口。
他怕成為那個被厭棄的人，怕韓江遇知曉他的心意后，會毫不猶豫地和他撕破臉，那兩人的關系會以最糟糕的形式戛然而止。
所以他才想著一點點慢慢拉開兩人的距離，體面地結束，給彼此留下美好的記憶，可最終好像適得其反，事情還是發展到了尚千棲最不想看到的這一步。
尚千棲心臟被揪緊，呼吸有些困難。
韓江遇用食指勾住他的褲腰，威脅他：“尚千棲，你今天必須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你不說清楚，我就把你扒光。你不是不想和我一起洗澡，不想和我有親密接觸嗎？我偏偏要碰你，哪怕把你弄哭了，我也不會停下來。直到你對我坦誠為止。”
他越逼越近，言語更是越發無遮攔，尚千棲抵住貼過來他的胸口，“不要，你……滾開……”
韓江遇眼神暗了暗，他扯了下嘴角，語氣越發危險，“看來我們棲棲是不撞南墻不回頭，那就別怪我……”
他作勢就要扯開他的褲子，尚千棲被逼到極限，脫口而出，“我說。”
韓江遇眼里浮現了一絲笑意，神色瞬間由陰轉晴。
“你說，我聽著。”
尚千棲閉了閉眼睛，深呼吸了一下，而后睜開眼睛，神色空茫地看著韓江遇。
“因為，我喜歡你。”
“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
韓江遇呼吸一緊，臉色瞬間變了。
“……什么？”
他整個人僵在了原地，腦海中陡然響起一陣轟鳴聲，像是炸開了煙花。
尚千棲說完后，連觀察他反應的勇氣都沒有，但他還是捕捉到了韓江遇那明顯的僵硬。
果然是這樣。
既然已經把最不能說的都說了出來，那就沒有什么再需要顧忌的了，他頗有些自暴自棄地輕聲繼續：“還記得年前我們一起上山許過的愿望嗎？”
最終還是應了那句簽文，他的心愿沒有實現。現在，也就沒有開口不靈驗一說了。
“我許下的愿望是，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尚千棲不堪地垂下眼，他心里脹痛，有些難過，更多的是釋懷。
那場半途而廢的告白還是在這一刻完成了，盡管禮物已經被他丟掉了，也不是尚千棲設想中浪漫的告白場合。
甚至這場告白在還沒有開始前，他就已經預知到了結果。
盡管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可最終，也算是彌補了一點缺憾吧。
尚千棲壓抑住苦澀的心情，輕聲說，“放心，只是喜歡過。”
“以后，不會喜歡了。”
他望了望空曠的浴室，心里一片茫茫，他主動表示，“宿舍，我也會盡快搬走的。”
說完，他也不愿意繼續逗留，匆忙轉身，離開了宿舍。
房門閉合的聲音驚醒了韓江遇，他陡然回過神來。
尚千棲剛剛說什么。
……喜歡他。
尚千棲喜歡他。
原來尚千棲也喜歡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刻，韓江遇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心梗。
尚千棲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的？他為什么都沒有發現呢？
……原來是這個原因，一瞬間，所有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從那個傍晚的異常開始，所有讓他不解困惑的點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如果是因為這樣，那么，尚千棲至少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喜歡他了。
不對，還要更早。
對他態度轉變，是從那個傍晚起，韓江遇飛速回想著那天傍晚發生的一切。
難道說，尚千棲聽到了他跟那個死GAY的談話？
所以，尚千棲顧忌他是“直男”，擔心他厭惡同性戀，也會因此厭惡他，才一直想方設法和他保持距離。
韓江遇越想越痛心，喜歡上一個人原本應是多么甜蜜新鮮的體驗，可尚千棲卻因為喜歡他……這幾個月里，到底是以怎樣一副心態度過來的，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而他竟然沒有發現。
他還自詡最了解尚千棲的人。
他是怎么好意思說出那句話的。
韓江遇又想起年前出國那次，尚千棲在電話里發著高燒幾乎哭啞了嗓子，他當時還以為是尚千棲身處異地，又生著病，精神有些脆弱，才會那么崩潰。
現在想想，更多是因為他吧。
韓江遇越想心臟疼得越厲害，尚千棲是他一直寵著慣著生怕被人傷著碰著的人，結果現在傷害尚千棲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韓江遇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他來不及繼續思考，想到尚千棲剛喝了一杯白酒，現在又自己跑出去，立刻提心吊膽了起來。他拿上一件外套，快步走到門口。
一推門，撞上齊齊蹲在門口的柳柯和于凡。
韓江遇只瞥了兩人一眼，話都沒說就準備離開。
“韓江遇！”柳柯站起來，喊了他一聲。
蹲久了，起身時有些缺氧，柳柯眼前發黑，差點栽倒，于凡趕緊扶住他。
柳柯搖了搖腦袋，站穩身體，看著韓江遇，“有件東西我想我必須交給你。”
韓江遇擰了下眉，“我現在沒工夫……”
“是和小棲有關的。”
韓江遇沉默了一瞬，然后跟著他回到了宿舍。
柳柯打開自己的抽屜，從中拿出一件包裝精美的禮盒，將其遞給了韓江遇。
“去年12月22日，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天，應該是周五吧，小棲穿的衣服應該是……”
韓江遇神色凝重：“記得。”
柳柯點點頭：“我看到他把這個禮盒扔進了宿舍外面的垃圾桶里，當時他狀態不太對，我便多留意了下，在他離開后把這個禮盒撿了回來。”
“外殼臟了，只能丟掉了。”
“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拿出來，感覺現在，應該算是合適的時機。”
柳柯看著韓江遇，看他把禮盒中附著的卡片拿了出來。
“韓江遇，之所以要拿給你，是因為，這個禮物，應該是他準備送給你的。”
韓江遇將卡片翻到正面，卡面上以他無比熟悉的字跡題的兩行字慢慢映入眼簾。
【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
【——致我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