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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一三一 合宿(10)

    柳風去集訓的這幾天, 從老家來的爺爺奶奶就由柳媽媽招待,中間還悄悄去了梟谷和音駒兩所學校參觀,在得知梟谷排球家長會打算送西瓜過去慰問孩子們時,干脆大方地全包圓了。

    柳爺爺全名柳廣君, 柳奶奶全名王笙湘, 兩人年輕時在美國留學相遇相戀,21歲創立公司, 32歲回國結婚, 兩人相伴大半輩子,活成了別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溯云啊, 你照顧小風這么多年真是辛苦了。”

    柳媽媽本家姓陳,家里的孩子除了她還有一對雙胞胎弟妹, 爸爸是山余市的文化局領導,媽媽是著名歌唱家, 當年她跟柳爸爸的結婚典禮上了新聞, 不過后面兩人的離婚官司比結婚還要受人關注。

    “這談不上什么辛苦, 我的孩子我當然愛他。”

    重組家庭很多時候會出現媽媽更愛后出生孩子的情況, 不過柳媽媽完全相反。

    當年為了爭奪撫養權,自尊好強的她甚至去求了家里人, 也是為了柳風,她找遍了各國名醫,在柳風沒有意識的時候, 是她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喂大的。

    柳家兩位老人來這邊看柳風,表面說是因為想他了,其實柳媽媽清楚,這趟來是為了把孩子接回去。

    柳奶奶嘆氣,也知道她的態度, 但事情并不著急,后面他們也會讓柳風自己選擇。

    “你現在的丈夫我聽說人還不錯。”

    陳溯云結婚的時候她丈夫的資料早就被查了個遍,除了他媽媽巫女的身份,其他的都很普通尋常,只有性格人品不錯。

    柳媽媽:“嗯,我現在過得挺幸福的,有自己的事業,也有愛的家人。”

    “這樣很好。”柳奶奶感慨,“我一輩子都在追求這樣的人生,不過幸好終于如愿了。”

    “才十幾年就是一輩子了?遇到我之后你不一直都是這樣的人生嗎?”柳爺爺調侃,“難道我哪里做得不夠好?”

    “哈哈哈,沒有沒有。”

    柳媽媽看著他們十年如一日的穩定感情,見怪不怪,前夫那種叛逆的性格其實跟自己父母也有點關系,太過在乎伴侶的結果就是對孩子的陪伴缺失。

    畢竟前夫還跟她吐槽過這兩人出去旅游了三個月,開學被學校老師打電話時才發現沒帶上他。

    “爸,媽,晚上要不要留在這里吃個飯?我婆婆他們今天會過來,我丈夫去接他們了,可能一會兒就到。”

    柳媽媽的態度很大方自然,畢竟就算離婚了她跟柳奶奶的感情還在,倒也沒必要撇得太干凈,就當作家人了。

    “可以啊,我也正好見見你在這邊的家人。”

    因為語言不通,晚飯的時候全靠兩夫妻在中間翻譯,面對客人,愛子很是歡迎,說了許多客氣話。

    王笙湘對面就是愛子,她一向不相信鬼神,但對“神女”還是好奇的,更何況這位“神女”以百分百準確的預言出名,于是就問了一點。

    愛子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那些算不上什么預言,只是事物的發展都有自己的規律和規則,我恰好懂得而已。”

    柳媽媽一字不漏翻譯了遍,想起什么,她問:“媽,您今年為什么不參加祭典了啊?”

    “這個,只是覺得沒必要了。”

    沒必要?愛子對這一事業有多虔誠柳媽媽是知道的,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有接班人了,這樣的話確實沒有參加的必要。

    “小風這段時間身體還好嗎?”愛子突然問。

    柳爸爸夾了筷麻婆豆腐,有些疑惑,“媽,你問這個干嘛?小風身體不一直都很好嗎?你忘了他還是排球隊主力啊。”

    “你媽媽關心幾句小風咋了?一天天的反駁什么?”柳爺爺氣得拿筷子去敲柳爸爸的頭。

    “還有客人呢!你干嘛!”柳爸爸邊捂頭邊躲。

    “很好啊,謝謝媽關心,等八月,我會帶他去宮城看你們的。”

    語言真是個大問題,桌上的另外兩人聽不懂,只能靠柳媽媽轉述。

    一頓飯吃得還算圓滿,柳家五個人一起到路邊送客,司機的車早就停在了那里。

    上了車,王笙湘喃喃自語:“奇怪。”

    “哪里奇怪?”老伴拉著她的手,“你別說,你這副神神叨叨的樣子跟你表哥還挺像的。”

    “我要是愿意,我還真就跟他一模一樣。”王笙湘說完還有模有樣地掐了個手勢,跟她表哥去人家家里做法根本沒什么差別。

    “你不是說從小都沒學過這些嗎?怎么還真會?”

    “……看多了裝兩下子還是可以的,這些騙人的東西我巴不得它早點失傳。”

    至于哪里奇怪,這個討論在越拉越遠的對話中早就不見蹤影。

    *

    “柳學長,水。”

    下午兩三點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躁悶的溫度和算得上枯燥的訓練賽讓大部分人都不太提得起精神。

    赤葦將水壺遞給柳風,“孤爪君盯著柳學長快一天了,沒事嗎?”

    “沒事……”才怪。

    冷戰進行到第三天,走到哪都有研磨在背后跟著他,被柳風發現后就露出很委屈可憐的表情,稍微心軟些說不定還會讓人覺得是自己的錯。

    剛剛打輸比賽還在低落的烏野,莫名其妙興奮了起來,連肢體僵硬的影山都混在日向和田中、西谷的圈里蹦來蹦去,好像在念叨“肉肉”。

    “貓又教練好像是打算明天下午請大家吃烤肉來著,我中午的時候看見雀田她們在食堂后廚忙著什么,應該是在準備食材了。”

    木葉一只手搭在柳風肩膀上,“我們有口福了!”

    “嗯。”

    “小柳,你的反應怎么這么平淡?!你是不是跟赤葦待久了也變得跟他一樣了!開心要大聲說出來!”

    被木葉晃來晃去,柳風真的一句話都不想多說,因為精神頭確實不可能因為這個就變好起來,比起大餐,還不如讓他多睡會兒。

    無辜躺槍的赤葦面無表情,“前輩,請不要再搖柳學長了,他今天已經很累了。”

    “真的嗎真的嗎?小柳,你這幾天總是睡那么早,還沒睡夠嗎?我晚上想拉你一塊兒去音駒后面逛逛都找不到機會。”

    完了,被晃來晃去的好像更困了,柳風一把推遠木葉,“停,晚上我陪你去行了吧。”

    木葉心滿意足了,“你說的,別到時候又睡著了。”

    “是是是,木葉大小姐,我絕對會清醒著陪您的。”

    敬語在這個地方顯得陰陽怪氣的,木葉也叫他公主,“公主殿下,您可別真變睡美人了,到時候我就得一個人背著你回來。”

    “這個主意不錯。”柳風故作思考,手指抵著下巴,“記得晚飯多吃點,我怕你背不動我。”

    “怎么可能?!”

    小見:“從來沒見木葉贏過一次,他難道不知道每次去故意招惹小柳都顯得自己很蠢嗎?”

    “可能自己也樂在其中吧。”

    猿杙大概比柳風還困,中午吃得稍微有點多,又沒有時間午睡,站在旁邊狂打哈欠,把過來的黑尾都給傳染了。

    “小風,你們兩個晚上要去學校后面逛?”

    木葉:“嗯,聽說音駒后面有小片花圃,晚上可能會有螢火蟲,訓練那么累,總得放松放松吧。”

    那片花圃是校長種的,雜七雜八有好多種,每年打理的次數很少,不過花卻開得很漂亮。

    “確實是有,但螢火蟲我就不知道了。”黑尾沖研磨招手,“研磨,你晚上要不要跟小風他們一起去看校長種的那個花圃啊?”

    木葉:唉?我只想跟小柳兩個人去啊!

    柳風被黑尾這一嗓子嚇到了,他感覺得到這是黑尾故意的,估計是覺得他倆像以前一樣鬧了小矛盾,打算幫忙。

    “……可以。”

    于是雙人行變成了三人行,不打算加練的幾人洗完澡把身上的汗水清掉以后在體育館這邊集合。

    木葉有些無奈,但也不可能真那么小氣,就扯著兩人東一句西一句邊走邊聊,只是柳風和研磨話少,等到了花圃那,他嘴巴干得要命。

    “哦!真的有螢火蟲!”

    花圃在音駒的后面,隔了一道很高的圍墻,唯一進去的路被鐵門擋著,還上了鎖,鎖上生銹,看起來已經很久都沒有人過來了。

    紫色和淺粉色的牽牛花順著墻根長,喇叭狀的花朵占據了大片空間,地上則是小片小片的三色堇。

    “這好像是校長為他妻子種的,但前幾年妻子去世了,所以這里就荒廢下來。”

    木葉碰了碰伸出鐵門的牽牛花,“原來是這樣,他沒有回來看過嗎?現在這里的花長得好好。”

    “怕觸景生情吧。”柳風說。

    三人同時低落了會兒,柳風看了一圈,確實沒有別的路了,“要不要坐到墻上面去看?那樣視角更好吧?”

    “這樣不會被保安叔叔罵嗎?”

    “就看一會兒啊,木葉你什么時候變這么乖了?”

    柳風說完,輕輕一跳,扒著墻頭翻了上去跨坐著,“上來上來!我拉你們。”

    研磨個子最矮,木葉讓他先上去,自己在下面撐住他,墻有兩米五高,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上去的,研磨估算了下自己跟柳風的距離,最后只能默默點頭。

    伸下來的手過于纖細,小時候研磨就覺得柳風比自己還不適合打排球,他握緊了,借著那股力量上去。

    “到我了,小柳,拉一下我。”

    讓身邊的人坐穩,柳風才轉身去拉木葉。

    這個位置確實很好,能把花圃的全景都收進眼底,剛才站在下面看還不覺得,等上來后發現層層疊疊的花朵跟小湖似的,一波連著一波,風吹過時就是在掀起花浪。

    “好漂亮,你們校長也許該來看看。”

    柳風終于主動跟自己說話了,研磨晃晃小腿,貓貓的高興很明顯,“嗯。”

    第132章 一三二 合宿(11)

    三人坐墻上看了半個鐘頭, 木葉的手機拍滿了從花叢里冒出來的螢火蟲,柳風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么多內存,要不是有蚊子,估計木葉還不想回去。

    “小風……我們能聊一下嗎?”

    過來時研磨還套了件薄外套, 大概是早就想過夏天蚊子多, 而且柳風不招咬,所以就幾乎是木葉受苦。

    他輕輕扯著柳風的衣角, 并沒有用力, 如果不愿意的話,隨便一動就能擺脫, 偏偏當事人糾結地抿了半天唇都沒有這樣做。

    木葉識趣地先回去了,他也能感知到這兩人這幾天的不尋常, 一切不對勁好像是從吃西瓜的那個下午開始的,不過應該除了柳風和研磨, 沒人知道冷戰的原因。

    “……所以, 要聊什么?”

    研磨的手慢慢試探到柳風的手腕, 沒被拒絕后終于握了上去, 他走在前面,“換個地方吧。”

    不算明亮的路燈只能照完周圍的一點點區域, 兩人穿過一簇又一簇光亮,不遠處是宿舍樓,偶爾還能看到一些人的影子在窗邊晃動, 如果再仔細一點,柳風估計都能分辨出來那些影子是誰的。

    “坐。”

    研磨把自己的外套直接鋪到了草地上,并不在乎這樣是否會把衣服弄臟,有風把他的頭發吹得亂起來,像炸了毛。

    柳風忍住幫他整理的沖動, 裝作沒看到地撇過頭,“不用這樣,直接坐也沒事,還把你衣服弄臟了。”

    “沒事,坐吧。”

    根本拗不過研磨,因為柳風不動的話他就只會安安靜靜地看著自己,也不說話,卻總能精準勾出眼前人的心軟部分,所以最后還是順從地一人坐了一半。

    只是剛坐下去他就后悔了。

    外套留有主人未散的體溫,界限不清地環繞到柳風身上,就跟那天下午差不多。

    渾身不自在,腿一會兒曲起抱住一會兒又伸直了,他在等研磨先開口。

    突然,耳朵被塞了什么,柳風愣愣轉頭,才發現研磨戴了另一只耳機,他們中間連著不算長的白色的線,沒有支撐的部分就垂落到兩人肩膀。

    研磨拿著手里的隨身聽示意了下,然后耳邊就傳來了節奏輕緩的英文歌,好聽的女聲慢慢唱起來,是前幾年某部很火的電影的主題曲。

    兩人無言,坐在遠離人群的地方,就這么聽著,靈魂通過一副有線耳機連接。

    晝夜溫差不算大,但晚上七八點也算是涼爽了,柳風心底默默跟著唱,躁動不安的心逐漸被安撫了下去。

    研磨也學他把頭靠到膝蓋上,側著臉,滿心滿眼只有一個人。

    “One step closer ,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近如咫尺,我在每天等候你的日子里死去。)【注一】

    歌曲漸停,已然來到了尾聲。

    耳機里響了幾下,就在柳風以為到了另外首歌時,研磨好聽清冽的聲線就像緩緩倒出的冰涼氣泡水,成了“下一首歌”。

    “小風,我很幸運在8歲的時候遇到了你。”

    “那年爸爸媽媽老勸我,讓我去隔壁找你玩,我覺得好煩啊,大人們總是自作主張地認為小孩子只要放到一起就可以自動成為好朋友。”

    “小黑不愛說話,我也不喜歡,悶在一間屋子里打游戲其實還挺有趣,當然小黑應該不是這么想的。”

    “你知道嗎?我以前還想象過你的房間是不是住著一個大BOSS,嗯,就是游戲里面長著兩個大角的那種。”

    說到這里,男生好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停頓了幾秒耳機里的聲音才繼續,“小風當然不是什么大BOSS,是我和小黑很好、很好的朋友……”

    “應該比戰斗騎士還要好的那種?我想想……肯定是的,如果真像游戲設定那樣,我會盡全力保護小風的。”

    “嗯,今年夏天好熱啊……不喜歡,汗水太黏了,這更讓我想念跟你一起坐在地上吃西瓜的時候。”

    “去治病的那幾年,小風有沒有想我們呢?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會不會交到別的朋友,又或者沒有回來的打算……我經常這么想……”

    “排球好累,因為重力它不得不往下掉,可排球比賽就是不能讓它掉下來……好矛盾……我從來沒想過小風會打排球。”

    “小風長大了一些,很可愛……抱歉,我是不是從來都沒有跟你說過?”

    “其實我很希望小風也在音駒,如果可以天天看到的話,應該比游戲通關還要幸福。”

    “抱歉,說了好多次‘游戲’……”

    研磨斷斷續續說了很多,應該是第一次連著說這么多話,他不是很適應,緊張地都有不斷的吞咽聲。

    “……但還是很開心,因為有小風的話,長長的人生,未知的以后,都變得讓人期待起來。”

    “長大也不錯,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比如和小風一起去其他國家旅游,嗯,不帶小黑……”

    “算了,還是帶吧,小風肯定會叫上他的。”

    “我想去小風的家鄉,想認識小風的家人,想知道小風的人生……沒有強迫的意思,但是真的很想。”

    “說得有點遠了,我們現在還沒長大呢。”

    研磨又笑,“小風——”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耳機里的和現在旁邊的研磨聲音重疊了,少年的感情是日光,更是躲不過的一記重錘,讓柳風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在恍惚的時候有人一步步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

    “可以嗎?”

    “可以……什么?”

    柳風緊張的時候就喜歡把唇抿來抿去,他的小動作落入一雙好看的貓瞳,感覺再重點力氣都要抿出血來。

    “可以親嗎?”

    手被迫撐到后面,原本是直著手臂,后來逐漸因為研磨的逼進一點點彎折,可人還在追問,“可以嗎?”

    一向聰明的研磨此時開始裝笨,得不到回答就繼續,他伸手按住柳風的唇,“好了,不要這樣咬著。”

    沒有再通過弱點去讓喜歡的人無處可逃,這次他只是默默等待著。

    如果不是看到了木兔對柳風的過度親密,研磨想,他大概到了二十歲才會表白吧,可是太害怕被人提前搶走了,因為太喜歡,太在乎,連那樣的設想都無法接受。

    “研磨。”柳風現在手心都是汗。

    “怎么了?”

    “……可以……”

    “可以什么,小風要把話說完,我才能明白。”

    柳風深深吸口氣,還是不太好意思,歪過身體就要躲,但比他更快的是親下來的研磨,一點點咬住唇肉。

    有了上次的經驗,貓貓終于懂了收力。

    “閉眼,小風。”

    空出的間隙有了說話的時間,研磨慢慢引導柳風把手攏到他的肩膀抱住他,伸長抬高的手讓袖子滑下去一截,露出瑩白的皮膚。

    血肉是溫熱的,悄悄流淌在血管之下的血液沒有研磨的燙,但蹭在臉上很舒服。

    我的臉現在應該很紅。

    研磨蹭蹭柳風,像要靠他降溫。

    吻一個一個從唇落到了側臉,那里有顆小痣,平時不太注意的話很容易就會忽略過去,研磨用鼻子慢慢聳著,短時間就讓痣周圍紅了起來。

    此時的他太像捕食完成的狩獵者了,盯著那塊地方露出享受的表情。

    柳風以為結束了,睜開眼,“研磨,你——”

    舌頭猛地頂開了牙關,沒說完的話被迫吞了回去,“嘖嘖”水聲讓柳風無地自容,他總感覺是自己的縱容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抱著研磨的手根本使不上勁兒,徹底軟了下去,勉勉強強掛住脖子。

    后來實在受不了了,開始揪住金色的發尾,企圖讓身上的人注意到。

    “抱歉……”

    研磨起身后發現柳風臉紅著,悶在自己的外套里,起伏不定的胸膛顯示他正在大口呼吸。

    “沒事吧,小風,對不起……”

    “我讓你停下了啊,為什么不聽我的話。”

    柳風側過身體蜷縮著,不讓研磨看他的臉,聽語氣像是哭了。

    “小風,別哭別哭……”

    倒不是哭了,只是柳風覺得丟臉,差點喘不上來氣,他扯住底下墊著的外套的袖子遮住臉,怕研磨過來扒拉他,“我才沒有哭,你哪只眼睛看見了?”

    “好,沒有哭。”

    柳風覺得自己剛才是瘋了才會鬼迷心竅同意讓研磨親自己。

    “小風,我不需要你現在就答應我什么,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孤爪研磨喜歡柳風’這件事,并且熟悉它。”

    “所以也不要因為這個而疏遠我……比起你不喜歡我,一味的躲避才是最讓人難過的……”

    研磨了解柳風在感情方面是個極其被動的人,他需要先把身份進行徹底的轉變,才能進行下一步。

    早就脫落的耳機掉在旁邊,已經回到了第一首歌,熟悉的音樂再次響起。

    過了很久,才有柳風的聲音,“研磨……”

    “嗯?”

    “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跟你一起去旅行。”

    “一定會有機會的,小風想去哪里都可以。”

    *

    “木葉,怎么就你一個人回來了?不是跟小柳他們去后面逛了嗎?”

    木葉拿了干凈衣服,“他們有事要聊,我就先回來了。”

    他沖小見說:“其他人還沒回來嗎?練球練這么晚?”

    “是啊,我都算是回來得早的了,不過今天我跟夜久和西谷打了幾局,好爽!”

    “你們還真是熟得快啊。”

    對于自由人的社交能力,木葉是真的佩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賦啊,怎么每個隊的自由人都這樣。

    不過剛聊著那堆還沒回來的人,遠遠就聽見了木兔的聲音,因為太明顯了,后面還跟著烏野那個小個子。

    日向嘴里不停叫著“師父”,可把木兔得意壞了,要真是只貓頭鷹,那頭早不知道抬到哪去了。

    “木葉!你們回來了?我還準備過去找你們!怎么樣,有螢火蟲嗎?”

    “有,而且挺漂亮的。”

    木兔沒看見柳風,“小柳呢?”

    “跟孤爪君還沒回來。”

    日向聽見這一句,表情凝住了。

    第133章 一三三 合宿(12)

    “日向, 你已經盯著小風哥哥和孤爪前輩很久了。”

    “唉?!有嗎?”

    山口覺得真的非常明顯,“是怎么了嗎?感覺你還有些不開心。”

    “不不不,我并不是!”

    日向埋頭扒飯,只有白米飯也不管了, 總之吃進嘴里都是一樣的沒有味道。

    最后一天合宿, 他早忘了第一天到東京時是什么樣的心情,跟宮城小鎮完全不一樣的繁華建筑, 以及遇到新朋友的新鮮感, 好像都變淡了不少。

    研磨跟柳學長和好了,起碼不像前兩天那樣。

    被揉碎的心情稀奇古怪, 既有開心,也有失落, 開心的源頭是兩人終于和好,失落的原因卻藏了又藏, 反正現在的他是不明白的。

    一年剛剛過了一半, 生命卻遇見了難以用語言去準確描述的人。

    柳學長還是吃得好少啊, 不會餓嗎?日向腦子亂糟糟, 可看了會兒又冒出這個念頭,把前面的所有都蓋了過去。

    山口見問不出什么, 只能放棄,他轉頭跟月島搭話,平淡的日常相處沒有什么新花樣。

    *

    “NICE!小柳!”

    梟谷的“三人快攻”到現在還沒有被誰攔下來過, 影山一直不明白他們打“三人快攻”的信號是什么。

    “赤葦前輩,你們待會兒還會使用那個快攻嗎?”

    “其實我也不清楚呢。”赤葦笑笑,“可能。”

    中場休息,柳風因為流了太多汗,干脆把毛巾全部蓋到了臉上, 他也怕被其他人看見察覺出異常來。

    身體悄悄出了大問題,日漸增加的困意和偶爾綿密的痛楚把他壓制得死死的,關鍵是體力透支睡著后夢里還有響個不停的吵鬧聲。

    簡直一刻不讓他安寧。

    “柳,木兔,赤葦,你們的配合越來越穩了。”闇路教練很欣慰,比起打贏當前的比賽,他更希望看到量變引起質變的轉換。

    櫻成跟赤葦不一樣,前者主見性太強,做不到完全將控制權拱手讓人,所以每一球都會提前做好準備,后者倒也不是說被動,只是他對前輩的信任非常,愿意讓攻手自己來決定發起什么樣的進攻。

    說簡單點就是,櫻成的“三人快攻”是二傳來決定時機,赤葦的“三人快攻”是柳風來決定時機。

    這個轉換讓賽場的控制權落到副攻手身上,對其他隊伍的迷惑性更強了,這也是為什么影山找不出來針對的辦法。

    因為從一開始就猜錯了。

    “小柳?你該不會睡著了吧?”

    柳風原本坐著,后來聽著聽著變成了半躺,他掀起毛巾一角,說話有氣無力,“沒有,只是有點累。”

    “柳前段時間去醫院沒有什么問題吧?”闇路教練問起他上次和黑尾請假出去的事,本該由大人陪著去的,但黑尾要自己來才放心些。

    “嗯,一切都很好。”

    “說不定是要長高了!我長得最快那年也經常缺覺!”木兔要去煩柳風,結果被柳風一巴掌精準拍在手背上,讓他離遠些。

    “唔,不排除這種可能。”

    闇路教練暫時也只能這么想,畢竟柳風在比賽時候的表現跟平常無異,扣球高度更是沒有變化。

    “哦恭喜!停止生長三年后終于要繼續發育了嗎?”小見居然還鼓起了掌,故意夸張的語氣搞得柳風恨不得把自己埋椅子下面去。

    “不要莫名其妙祝賀我啊!”

    梟谷這邊的聲音吸引來其他隊伍的人,他們看見柳風被圍在中間,縮著肩膀,好像很羞恥的樣子。

    闇路教練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別逗他了。”

    “研磨,你跟小風終于和好了哦,我昨天干得漂亮吧?”

    “……嗯,確實很好,謝謝你。”研磨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來,讓黑尾有種莫名輸了一局的感覺。

    休息時間到了,比賽繼續。

    柳風跟木葉輪轉到了前排,排球越過頭頂被打回烏野的那邊。

    在見到日向開始跑動后,柳風意識到這是他們的新怪物快攻。

    已經磨合成功了嗎這兩人?

    木葉迅速往左路移動,不過日向比他快了很多,影山的傳球立即追上去。

    “好快!”烏養教練搓著下巴,感覺這一球肯定能成功。

    “啪!”

    球撞到了另一雙手上,被反彈回了烏野這邊。

    日向后退,為自己尋找助跑的最佳距離,剛才柳風突然冒出來給他嚇了一跳,幸好他想起來了木兔剛教給他的反彈球。

    “影山!!!”

    澤村隊長穩穩一傳,影山站在原地,沒有多加思考,他就是想讓日向打出怪物快攻。

    這次是三人攔網,赤葦加了進來,一堵高墻立在小個子的面前,日向絲毫沒有退縮,助跑后奮力往上跳。

    一定要成功啊!

    睜開眼是寬闊的視野,并沒有像剛才那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日向咧嘴笑,這種感覺非常讓人著迷。

    “啪!”球被死死攔住。

    柳風提醒他:“翔陽,永遠不要因為短暫的優勢而忘記下一步該怎么走。”

    “剛才柳風故意比另外兩人起跳慢了一秒左右,就是為了給日向營造沒跟上他的錯覺,然后在放松警惕的瞬間猛地出擊,直接將球攔死。”

    烏養教練覺得梟谷身上真的有太多值得學習的地方了,“我記得好像有人說過柳風跟井闥山的青木很像。”

    “啊是的。”武田連忙翻開自己查過的資料,關于柳風的東西很少,不過還是有的,“去年的排球月刊上的采訪,柳君有說,就是青木教的他攔網。”

    “唉,還真是這種關系啊。”

    日向被攔下了球,眨眨眼,沒有一點兒沮喪的表情,“謝謝前輩!我會記住的!”

    他的頭發顏色很明亮,跟主人一模一樣,從不泄氣的性格耀眼得可怕,鮮活到讓柳風都不自在起來。

    “不用謝,加油。”

    說完發覺周圍還有另一個人,影山盯著他。

    “影山也一樣哦,加油。”

    “謝謝前輩。”

    *

    下午沒什么事,因為是最后一天,貓又教練安排了烤肉慰勞大家。

    其中幾個飯量大的男生吃得很快,別人吃一口的時間他們能吞三四塊肉。

    “太夸張了吧……”

    柳風邊烤邊吃,但他身邊的白福吃的速度比他烤的速度快多了,只能蹭到其他桌去吃。

    森然隊長端了飯團過來,“小柳,吃嗎?”

    “不用了,我都快吃飽了,謝謝。”

    小鹿野坐到他旁邊,“那個,你最近狀態好像不太對,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柳風和小鹿野高一合宿認識,這幾年關系也一直不錯,男生高三后成了森然的隊長,比起最初那副為了跟女生套近乎玩什么“真心話大冒險”的樣子靠譜多了。

    當然卷毛沒變。

    “沒什么,可能過段時間就恢復了。”

    “八月還有IH的比賽,希望你好好休息吧,我前幾天都聽一年級的說在路上碰到你,覺得你臉色特別差,身體最重要。”

    柳風心不在焉地翻著桌上的烤肉,那上面蘸滿了醬汁,聞起來很香,“滋啦滋啦”冒著響。

    “嗯,會的。”他把烤好的肉夾給小鹿野,“你過來找我不光是為了關心我吧?說吧,想干嘛?”

    “哎呀,別這么直接啊,而且我的第一目的還是來關心你的。”

    花椰菜晃晃腦袋,悄悄指著烏野的兩位女經理,“能幫幫我嗎?我想去搭訕。”

    小鹿野對漂亮女孩子真的無法抗拒,倒也沒有什么壞心思,就是想跟人家說話。

    “自己去啊,你不主動等著別人來找你?”

    “我這就是在主動啊!小柳,你跟我一起過去肯定能成功,我自己不好意思。”

    他雖然對柳風沒什么多余的想法,但不得不承認這張臉真的管用,是男是女都喜歡。

    “……你要不要看看有誰在瞪你?”

    小鹿野轉頭,結果發現田中和西谷用著極為恐怖的眼神瞪他,還有音駒的山本,那副表情感覺自己要敢再靠近烏野經理一步就會沖上來。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男生溜之大吉,連烤肉都沒吃,飯團怎么端來的又怎么端了回去,柳風被逗笑。

    “柳,我回來了。”

    去其他地方蹭肉的白福端著滿滿一盤食物,那些東西感覺比她自己的肚子還大。

    “白福,你吃得完嗎?肚子吃太多很難受的。”

    柳風開始回想自己有沒有把消食片帶過來,他知道白福的胃口一直不錯,但這樣也太可怕了吧!

    “沒事,吃得下的——喏,這個是西瓜汁,剛剛弄好的。”

    女生吃起東西很像狐貍,滿足得眼睛都瞇著,她又咬了大口烤肉,“柳,你不吃嗎?”

    “已經差不多吃飽了。”

    “唉?”白福拉長聲音,“有時候覺得柳很像女孩子哦。”

    “有嗎?”

    “有的,如果柳是女孩子的話,會很受歡迎吧。”

    “……并不會。”柳風聲音很輕,他想到了以前的某些記憶,根本沒有人喜歡“她”。

    除了——

    *

    合宿結束后梟谷要備戰IH,今年的名單出來的比較晚,宮城仍然是白鳥澤,稻荷崎也穩定發揮打進了全國。

    “要是順利的話,我們跟稻荷崎在四強會碰上,這跟以前不太一樣。”

    在家吃晚飯的時候柳風跟媽媽大概講了一下今年的比賽,每次柳媽媽都會過去,再加上愛子和北奶奶的交情,她對這所來自兵庫的學校還算熟悉。

    “就是小信的那個隊伍?”

    “嗯,是的,北今年還是他們的隊長哦。”

    柳媽媽對北信介的印象太好了,也很喜歡他,“記得到時候叫他來我們家做客。”

    “對了,奶奶最近很關心你的身體,問了好多次,搞得我都開始擔心起來。”

    柳爸爸:“老人家總是這樣嘛,對孩子關心這關心那的,我以前都沒這個待遇,以后多回宮城看他們吧。”

    柳風停下了筷子,“問了好多次?”

    “對啊,天天念著你呢,不過你可不能嫌煩啊,有時間就給奶奶打個電話。”

    柳志今年剛上國小,身體長得很快,自己拿著小勺子吃飯,他平時最在意哥哥了,發現柳風沒有繼續吃后還想把自己的草莓喂給他。

    “乖,小志你自己吃。”柳風摸了摸弟弟的頭。

    IH的第一天,宮城——

    因為柳爸爸說了很多遍,讓他們一定要記得看柳風的比賽直播,柳爺爺表面上不樂意,但一到時間就立馬打開了電視機。

    他挨著愛子坐,“哎喲這些年輕孩子,打球這么厲害呢,跟我以前差不多。”

    “哈哈,你真好意思吹牛呢。”

    直播鏡頭切到了梟谷的學校,站在隊伍中間的某人非常突出。

    “今年會是井闥山贏呢……小風他們打進八強,不過誰知道會不會和以前一樣。”

    “以前?”

    嗯,以前。愛子想。

    第134章 一三四 規則(1)

    柳爺爺柳智郎年輕時沒怎么讀過書, 全靠繼承家里的一間壽司店,父母去世得早,他又沒有兄弟姐妹,在十七歲的時候連字都認不全。

    愛子早些年在東京為皇室服務, 后來調任到宮城, 巫女一職神秘又受人尊重,普通人根本接觸不到, 但本該不可能有所交集的兩人, 居然在一起了。

    與外面人猜測的浪漫故事情節完全不同,甚至是愛子主動來找的他。

    沒有命運般的相遇, 初見時少年人只有滿心的疑惑。

    穿著上好布料制成的巫女服,長發綰著, 愛子聞名的除了她可怕的預言能力以外,還有難得的美貌, 可智郎第一反應不是撿了大便宜, 而是隱隱生出些害怕。

    “我看到了未來, 未來有你。”

    “……預言……嗎?”

    他整日與壽司為伍, 孤獨的家庭讓智郎形成了寡言怕生的性格,熱鬧的祭典和神社他從不參加, 但不妨礙愛子的事跡順著來消費的客人們傳進他的耳朵里。

    “神女”很少預言,但只要看見新的未來,一般都是關乎大事, 也因為這個幫助某些大人物做出了很好的決策。

    智郎沒有自大到認為他在這些大事的范圍內,一剎那有種站在深淵巨口的邊緣,岌岌可危但毫不知情的感覺。

    “跟我結婚吧。”

    愛子總是表情很少,說話語氣也冷冷的,初見時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神社里供奉的石像, 既是神性的,也是望而生畏的。

    智郎不敢去看那雙狐貍眼,急匆匆跑掉了。

    拒絕了“神女大人”這件事,估計說出去都沒人會相信,嚴重點可能還會招來愛子的追隨者一頓痛打。

    他呆坐在店鋪里,因為回來得太急,忘了把門外的牌子變成休業,等經常照顧他生意的老顧客進來時,手忙腳亂。

    “智郎啊,你都二十五了,還不打算結婚嗎?”

    這個客人是位上了年紀的婆婆,以前他父母去世都是她在幫襯,平常生活也都非常照顧智郎。

    “……嗯,對那些東西不是很感興趣。”

    不過“結婚”這個字眼還是刺了他一下,手里突然沒個輕重,把飯團捏得很丑。

    “婆婆,如果有個人莫名其妙來找你跟她結婚,是為什么啊?”

    “為什么?因為喜歡你啊——智郎,這個人就是你吧?是哪家的姑娘啊?”

    不可能是因為喜歡的。智郎默默反駁,他難看的臉色絲毫沒有打擾到婆婆的興奮。

    “你不會拒絕了吧?哎喲?!每個人早晚都要成家的,你總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吧?”

    他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只不過要真敢說出來,智郎覺得以后都別想安安靜靜的了。

    所以說,為什么找上我呢?神女的預言居然是自己跟她結了婚?太荒謬了。

    愛子第二天又來了,固執地重復那句話,想讓智郎跟她結婚。

    面無表情地說著“跟我結婚”,是個人都覺得不可信,但她走之后,智郎趴在桌上,覺得神女其實很可愛。

    那個預言里,除了我,還有誰呢?還是只出現了我。

    智郎翻來覆去的想,怎么都覺得自己無事可圖,萬一,自己跟愛子真的是命中注定,那為什么還要去拒絕。

    后來愛子跟智郎結婚的消息震驚了所有人,天天來說幸郎的那位婆婆都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握著神女的什么把柄。

    不愛笑的愛子在那天笑了很多次,幸郎從那時起決定用一生去信奉她。

    相伴幾十年,兩人從新婚夫婦變成了現在的柳爺爺和柳奶奶,人類開始變老后各方面的機能都會下降,但愛不會。

    *

    “這也是預言嗎?又看到了什么?”

    柳爺爺習以為常,愛子說的無論是什么都會發生,他不懂排球這項運動,卻選擇無條件相信,“今天中午想吃壽司嗎?看完直播我就去做。”

    “不是預言,我只是猜測……小風他們一定會贏的,你可別說些喪氣話,怪讓人討厭的。”

    “什么啊?這不是你先說的嘛,怎么能怪到我頭上。”

    柳爺爺裝作生氣的樣子,但壽司還是得做,熟練地從蒲團上爬起進了廚房。

    愛子失笑,沒想到這人這么大年齡了還跟以前一樣,小孩子似的。

    她轉頭看回已經結束的IH開幕式,內心極度期待孫子在今年的表現。

    *

    梟谷今年穩定發揮進了八強,柳風沒想到去年碰到的那個小個子,今年居然作為主力同樣打進了八強。

    遠遠看見星海標志性的羽毛球頭時,柳風還抬手主動跟他打了招呼,但羽毛球明顯不滿意他友好的態度,“哼”了一聲扭過身。

    結果當然是被晝神拎著后衣領轉了回來,又長高了不少的男生抱歉地沖柳風鞠躬,帶著星海靠近。

    “小光來,不要這么沒禮貌。”

    “哈?!”

    星海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也不看柳風,但過了會兒,還是很小聲地說了句抱歉,道完歉覺得自己可以挺直腰桿跟柳風說話了,可仰了頭發現這個身高差讓他很不滿時,又氣呼呼地站遠了點。

    “柳,去年我說過,我會在全國大賽上打敗你的。”

    沒想到吧,我去年還只是替補,現在就站到了和你一樣的高度,快說些不爽的話吧,然后我會在比賽中狠狠擊敗你!

    星海腦補了很多,因為遇到了太多人都是這樣,小個子在他們眼里好像成了排球比賽必敗的因素。

    柳風覺得這小孩還挺可愛,自己一個人嘀嘀咕咕些什么呢,“好,那小光來加油!”

    “唉?!為什么?不對!不要喊我小光來啊!”

    “就喊就喊。”柳風得了逗小孩的樂趣,越來越起勁,他旁邊的木葉都覺得沒眼看。

    “好了小光來,你干嘛老是覺得大家都會嘲諷你呢?”晝神緊緊拽住暴躁的海鷗,手長腳長更顯得星海像個小孩了。

    “可是正常劇情不都是這樣嗎?”星海憤憤不平。

    柳風:“正常人都不會隨意嘲笑任何人的,如果他這樣做了,那你就可以徹底遠離他了。”

    “小光來,希望我們能在半決賽見。”

    八強進四強梟谷是跟來自大分縣的狢坂比賽,鷗臺則是跟稻荷崎,二者要在賽場上相遇其實并不容易。

    星海站直了,“好!”

    看著人走遠了后,木葉問,“小柳,你怎么認識的那個——”他想說“羽毛球”,頓了下換成“小個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認識的……可能是因為在人群中少看了他一眼吧,緣分擋都擋不住。”

    木葉:“……?”

    這次IH熊本高中在第二輪就被淘汰了,余貴畢業以后這只球隊沉寂了下去,往年梟谷都會在八強或者四強碰上它,現在對手換成了狢坂。

    狢坂擁有全國前三的主攻手桐生八,并擅長以他為中心進行高強度的進攻,看起來跟白鳥澤很像,但其擁有身高超190的雙塔防守,即雲南惠介和猯望,防守力不是一般的強勁。

    排球比賽身高不是唯一,但身高往往能帶來難以忽略的壓迫與優勢。

    八進四比賽前夜。

    赤葦和教練拿了小白板在上面畫陣型,主要是針對桐生八,他的扣球太過蠻橫,且幾乎所有的球都能扣,既暴力又穩定。

    得分能力暫且不說,主要是由于穩定性帶來的凝聚力非比尋常。

    總之,是個強勁的對手。

    “完全不需要擔心!還有我呢!”木兔舉著手天然呆,比了個一,“什么全國前三前五的,打過比賽才知道!”

    “有時候真挺羨慕木兔的……”猿杙輕聲感嘆。

    “畢竟是小柳生氣時都還敢湊上去問今天中午吃什么的人,你能指望他緊張到哪里去。”木葉無情吐槽。

    柳風把木兔比的一摁了回去,“比起桐生八,我更在意他們的攔網,這個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對付的。”

    他指了指雲南,這個男生比賽過程中幾乎沒笑過,面無表情的,還老是喜歡沉沉地盯著對手看,給人感覺深不可測。

    與之相反的,雙塔之一的另一位猯望,就很像地主家的傻兒子。

    不過就是這樣的組合,讓狢坂的防守堪稱鐵壁。

    “嗯,是的,對方的攔網確實是一個問題。”闇路教練突然問大家,“還記得我們以前是怎么跟熊本高中打的嗎?這樣的鐵壁不是早就遇到過了嘛。”

    他的意思是,既不要過度抬高對手,也不要過度貶低自己,平常心就好了。

    嗯,就像木兔這樣。

    “好吧,我也開始羨慕木兔了……”柳風靠著木兔,“總是想著要萬無一失,感覺自己變了。”

    “這樣并沒有錯,柳,你只是開始在意起了輸贏。比賽是競技,就絕對避免不了這個東西。”

    木兔揉著柳風的臉,“在意輸贏也無所謂啊!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把手拿開。”

    柳風扯開臉上的大手,“好,我明白了。”

    *

    早上,離比賽開始還有半小時左右,梟谷大部隊推著東西進入體育館,俗話說冤家路窄,他們居然跟狢坂碰上了。

    兩支隊伍的教練互相友好地點了點頭,看不見的火花卻在空氣中燃起。

    猯望說話不經大腦,路過時來了句,“感覺離近了看更嬌小了。”

    他說的是柳風,因為全國前三的副攻手中,其他兩位都是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只有這個人,又瘦又矮。

    二傳手臼利滿沒憋住,笑聲漏了出來,原本都沒注意到他們的柳風回了頭。

    “白——癡。”雲南拉長了聲音評價猯望。

    “我、我實話實說而已啊!”猯望被柳風看得不好意思,忙縮到隊伍中間去。

    第135章 一三五 規則(2)

    “梟——谷——加油!!!”

    “狢——坂——加油!!!”

    主持人分別介紹了兩支隊伍的參賽人員, 來應援的人們坐在觀眾席上,用各自的方式為球隊加油。

    桐生八完全不認識木兔,所以他根本不理解木兔為什么對他如此熱情,握手的時候笑臉大大的, 還帶著他一起上下晃了晃。

    他們難道不是對手嗎?

    臼利滿沒注意到桐生八, 他只是在腦中重構了昨晚討論出來的戰術,前期要專心盯防主攻手木兔的扣球, 因為這人是一個極其容易被影響到狀態的家伙, 一旦球打得不夠順暢,狀態會很快下降, 但這并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木兔不在狀態,就會迫使柳風多扣球, 臼利滿想要在前期就消耗掉他,這樣“三人快攻”就沒有機會使用出來。

    “阿八, 你干嘛一臉在路上碰到對自己很熟悉但完全不知道在哪認識那人的表情?”猯望活動著肩膀和手臂, “被喜歡的女孩子搭訕了?”

    桐生八頓時擺出難以言喻的嘴臉, 非常嫌棄地說:“你從哪看出來的?戀愛漫畫嗎?”

    雲南:“……”

    雲南面無表情, 也沒有說一個字,但猯望感覺自己就是被罵了, 而且還肯定不是什么一般的詞,立馬齜牙咧嘴地沖著他懟了回去。

    “好了好了,前輩們, 比賽馬上就開始了哦,有什么要聊的回去再說吧。”臼利滿對于“雙塔”水火不容的日常已經習慣了,就算剛才雲南學長根本沒參與,猯望學長都能把火燒到他身上。

    隨著裁判吹響哨子,第一球由狢坂開始, 臼利滿站在發球位,他朝著邊線打,猿杙剛想判定出界,隨即反應過來去接起。

    “呀,沒騙到。”臼利滿有些遺憾。

    “赤葦!給我一個好球!”

    木兔退了幾步,示意二傳,而他面前的雲南和本渡迅速站到對應位置。

    第一球絕對不能讓梟谷得分。

    雲南默默準備,他瞟了一眼后排的柳風,不知為什么想到臼利滿關于“捕風”的計劃竟然生出些許期待來。

    然而扣球的人不是木兔,是沉默寡言存在感不高的另一位重炮手鷲尾,可早就等在那的狢坂自由人尾新穩穩接住,“機會球!”

    剛才雲南和本渡封鎖左路,剩下的蝦夷田就守在右路,故意將中間空出,如果不是木兔扣球,那梟谷的另一位攻手就會被引誘從中路進攻。

    球被本渡打回梟谷的場,柳風一傳。

    赤葦跑位離網遠了點,和木兔站在對角線上,很明顯的“三人快攻”站位。

    “木兔學長!”

    看起來十分明確的進攻,卻因為熟悉的站位讓狢坂攔網猶豫了,雲南注意到柳風后撤的一小步,在中路起跳了。

    “嗶——”木兔扣球得分。

    “感覺比小黑好騙唉。”柳風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前排的雲南聽到,云淡風輕的男生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忍住下壓的眉頭,深吸口氣轉過身。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雲南,你那是什么死表情?!”和自由人交換上場的猯望逮著機會就要嘲諷兩句,他捋了捋自認為十分帥氣的發型,吐槽道:“你這輩子真的跟‘可愛’沾不了邊呢。”

    兩人身高差不多,互相不對付地瞪著,過了幾秒,雲南輕聲說:“你這輩子都不能跟自己的女神結婚。”

    “哈?!你給我再說一遍?!”

    梟谷這邊,柳風照常夸夸木兔,剛才算是開了個好頭,而這只貓頭鷹居然還抱怨赤葦為什么第一球不傳給他。

    木葉覺得這真的是太無理取鬧了,“你的腦回路可以稍微正常一天嗎?”

    “可是第一球,我真的感覺超好啊!!”

    木兔比了比扣球的姿勢,“真的,手感超級好!”

    柳風看裁判示意了,便提醒大家比賽還在繼續,不過根據他這幾年對木兔的了解,打球手感突然變好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京治,等會兒沒必要非得把攔網甩開再給木兔傳球。”

    赤葦很快明白柳風的用意,點頭,“好。”

    第二球由木葉發球,輪轉到前排的臼利滿直截了當把球給了本渡,也就是他們的下一任王牌。

    本渡是個重炮手,球被狠狠扣到了后排,木葉一個魚躍救起。

    “木兔學長!”

    第二次了,赤葦光明正大地表露進攻手,他記住柳風之前的話,讓木兔直面狢坂的三人攔網。

    “哦哦哦!!!”木兔興奮地開始助跑。

    挑釁嗎?臼利滿默默想,他感覺赤葦看起來不是那種激進的人,反而非常沉穩,這樣就像是故意讓他們去攔死攻手。

    生性不服輸的雲南仿佛嗅到肉味的猛獸,快準狠地攔下了直面的一擊,球“啪嗒”落回梟谷。

    “啊咧?”

    替補席上的小見:“……被攔了呢……”

    “木兔,沒事!下一球!”猿杙拍手,生怕晚說一秒他就要陷入消極模式。

    剛才還在懟木兔的木葉也趕緊說了兩句鼓勵的話,倒是柳風和赤葦沒什么動靜。

    “繼續吧。”柳風無視木兔求安慰的眼神,平淡地讓大家專注下一球。

    “八學長!發個好球!”

    桐生八“嗯”著應了,狢坂的進攻性在前兩球沒有表現太多,那么從他開始,就會徹底展露出來。

    大力跳發是木兔接的,他差點被砸得翻過去,“可惡啊!為什么發球比我好!”

    猿杙中路扣球,被蝦夷田接起,臼利滿喊本渡,不過球傳給了后排的桐生八,魁梧的高大男生伸展著雙臂,猛地一擊,為狢坂得了一分。

    本渡:“你以為人家會信嗎?好劣質的誘餌。”

    “試試嘛,又不吃虧。”臼利滿笑得特別燦爛,“更何況八學長絕對能扣下去的。”

    還是狢坂發球,這次溫和了一點,木兔想讓赤葦把球給他。

    木葉扣球得分,“不。”

    桐生八和柳風同時到了前排,梟谷的防守塔終于跟狢坂的重炮正面對上。

    木兔心情低落下去,尤其是在看到木葉跟柳風擊掌后更是滿臉不爽。

    “嗶——”

    球從梟谷發到狢坂的場上,臼利滿看到木兔的表情,好像計劃正在很好的進行著,他原本想的還有幾球的時間,但現在看來第一步已經完成了。

    “八學長!這球交給你了!”

    “嗯。”

    柳風數著數,指揮木葉和猿杙三人攔網,他鎖了直線球的路徑,承擔了攔網的大部分壓力。

    可能是這雙跟自己相比過于纖細無力的手臂讓桐生八產生了對面攔網很脆弱的感覺,他用力揮下去,球重重打到柳風的手心。

    “桐生八的重炮被梟谷攔下來了!”解說員緊盯場上的比賽,“看起來狢坂的大家都有些驚訝呢。”

    臼利滿:“哈?!”

    雖然不是沒看過梟谷的比賽視頻,但跟親眼見證柳風直直把桐生八的球攔下去又是另一回事。

    “反差怪物吧……”

    柳風悄悄背著手握了握,感覺還是麻的,全國前三的主攻手力氣大得嚇人,他不用看都知道攔球的手心現在有多紅。

    也不知道要是牛島和木兔跟桐生八比掰手腕的話誰會贏呢,柳風腦子暴風想了一圈,得出的結果是他自己會贏。

    “小柳!剛才超級帥!”木兔突然從后面掰開了柳風的手心,拉著他輕輕晃了晃,“沒事吧?”

    “嗯,沒事。”

    知道木兔剛才狀態不好,現在還要巴巴跑來問自己有沒有事,柳風心軟地拍拍他,“加油。”

    現在是2:2平,但比賽似乎才剛剛開始。

    狢坂針對木兔的戰術依然沒停,尤其是跟木兔處于同一站位的雲南,他攔網技術很好,再加上身高的優勢,站到前排時跟堵墻一樣。

    梟谷跟狢坂的比分來到4:6時,柳風輪轉后排,跟小見交換,旁觀后其實狢坂對木兔的圍追堵截更明顯了。

    木兔太容易得意忘形,如果順著他的想法讓其扣球,只怕在后面遭到雲南的多次攔網后情緒只會更差,所以柳風讓赤葦故意給狢坂的三人攔網提供機會,打斷木兔所謂的“手感好”。

    后排壓抑著不能扣球,回到前排后又繼續被三人攔網壓制,木兔確實是個情緒敏感的人,但柳風希望他能成長起來。

    猯望發球,他十分希望這球能夠直接得分。

    “OUT!”

    “……抱歉!!!”

    發球輪到梟谷,木葉瞄準桐生八,成功打亂了后排,臼利滿邊覺得木葉這人真是心黑,邊想著讓雲南對木兔的壓迫更進一步。

    球打回梟谷,鷲尾一傳。

    被攔下了好幾次,現在木兔學長應該充滿了扣球以此證明自己的的迫切。赤葦沒有猶豫,“木兔學長!”

    “一、二、準備!”

    這個冷淡臉真的討厭死了。木兔很煩雲南,因為這個男生無論什么時候都是這樣,讓人猜不到一點內心想法。

    “HEY!HEY!HEY!爽了!”

    木兔直線球爽快地拿了一分,貓頭鷹連忙跟自己隊員慶祝,蹦蹦跳跳擊掌。

    赤葦問:“木兔學長,現在可以了嗎?”

    “嗯嗯!”

    無比肯定舒暢的點頭。

    “木兔學長,這次居然不需要別人鼓勵安慰了?”一年級生尾長涉委婉用詞,其實他更想說“怎么不用柳學長和赤葦學長哄了”。

    柳風很滿意,“這樣挺好的。”

    木兔享受來自觀眾的歡呼聲,揮舞著手,社牛地跟他們互動。

    “怎么……莫名有種被利用了的感覺?”臼利滿心情不是很美妙,因為木兔的原地滿血復活來得太突然,跟他的設想越來越遠。

    第136章 一三六 規則(3)

    第一局梟谷領先3分贏下, 狢坂的雙塔防守專門針對木兔,但柳風的應變攔網也沒讓對方舒服多少。

    闇路教練讓大家保持剛才的發揮,不要被干擾到心態。

    小見哥倆好地拍拍木兔的背,“喲!我們的王牌今天表現得非常不錯嘛!”

    “哈哈哈哈!那當然!畢竟我是最厲害的王牌!”

    柳風見不得木兔得意忘形的樣, 但看人今天確實表現不錯, 后面很多個重要球都是他打的,也就隨他去了。

    現場的應援聲很大, 柳風勉強在擁擠的看臺上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柳志頭上綁了寫著他名字的橫幅,小小一個緊緊靠在媽媽身邊, 見哥哥看向他后連忙揮手。

    “哦!是我們阿志啊!”木兔對這個小屁孩可太熟悉了,國中三年級第一次去柳風家時, 柳志還不怎么待見他,直到柳媽媽帶著去看了國中預選賽, 自己的地位才上升了一點。

    柳志也朝木兔揮手, 不過沒有面對柳風時那么熱情, 但這幾年也有了點感情基礎, 他猶猶豫豫,過了幾秒才從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了“木兔”的應援橫幅, 展開后輕微晃了晃。

    “哦哦哦!!!阿志!謝謝!小柳,看見沒?阿志在給我加油!”

    他開心得好像這是他弟弟,如果不是還在比賽, 柳風都懷疑木兔會沖上去抱住柳志轉兩圈,并且舉高高。

    木葉酸里酸氣,“看見了看見了,但我覺得說不定是順手揣衣服里忘記扔了。”

    我平常對阿志也很好啊!怎么不給我加油?!

    木葉滿臉不高興,有些幽怨地盯著柳志, 小孩人麻了,不過他突然想起自己另一個兜還放了橫幅,好像就是這個木葉哥哥的,于是立馬歪過身子去摸。

    找到了!

    其實比起木兔,柳志可能更喜歡木葉,因為木兔真的看著太不靠譜了,哥哥平常操心得最多的就是他。

    “鐺——”柳志展開橫幅的同時還給自己配了個音效,結果臺下期待許久的木葉瞬間心死。

    “噗——咳,謝謝阿志!”赤葦握拳抵嘴,忍不住低笑一聲,小見看見那綠色的布條上清清楚楚寫著“赤葦京治”,瘋狂嘲笑木葉。

    柳媽媽哭笑不得地摸了摸柳志的腦袋瓜,以前木兔他們來自己家做客時就老是喜歡逮著柳志問他最喜歡他們中的哪一個,也不知道哪來的執念。

    “沒事,我相信阿志不是故意的。”柳風不是很走心地安慰到,見木葉還苦著臉,他干脆承諾下場比賽讓柳志專門綁木葉的應援幅。

    “這不公平小柳!阿志他更喜歡我,更想為我加油!”

    這個“更喜歡”的結論來得莫名其妙,木兔理直氣壯的,讓木葉不爽極了。

    誰能想到緊張的比賽現場,梟谷這邊居然在討論柳風的弟弟更喜歡哪一個,就連闇路教練都覺得莫名其妙,不過這在某一方面來說也算得上是良好的平常心吧。

    隔著賽場,狢坂聽不見梟谷的動靜,臼利滿的計劃宣告失敗,他搞不懂木兔為什么突然好了起來。

    但深究也沒意義,畢竟木兔本來就是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家伙。

    教練:“還有機會,不讓自己后悔就好。”

    “是!!!”

    關注IH八強比賽的,除了現場的觀眾,還有許許多多電視機前的人們,兩所學校打完第一局后中場休息。

    宮城的球隊距離春高預選賽不剩幾天,烏野的訓練并沒有因為暑假而中斷,最初是影山準時看的梟谷比賽,后來人越來越多,武田老師干脆讓大家在他的辦公室看了。

    “木兔學長好厲害!感覺跟合宿的時候完全不一樣。”日向有些憧憬,因為在他的心目中王牌就是這樣的存在。

    影山:“你倒是給我好好看看柳學長的攔網啊呆子!只要在前排,桐生的球他幾乎全攔了下來!”

    “月島,你之前合宿的時候不是跟柳君關系很好嗎?有沒有學到一兩招啊!”田中大力拍背,“你也能成為很好的副攻手啊!”

    “……不可能的,我做不到他那樣。”月島說話很冷淡,其實偷偷抻了下背,“我不過就是個普通人,哪里比得上這些天才。”

    大家都呆了一兩秒,西谷沖上來亂揉月島的頭發,“月島!不許說這種喪氣話!給我活潑一點啊!”

    “前輩!住手!”

    山口不知道該怎么上去幫忙,手伸出去一截又縮回來,“那個,西谷學長,要不先放過阿月吧。”

    菅原手撐著下巴,“東京強校,到了賽場原來是這樣的,真可怕……”

    合宿剛開始時柳風沒到,他本以為這已經很強了,但到了后面才發現完整的隊伍實力更強,進攻實力先不說,攔網方面簡直是讓對手心梗的程度。

    “喪氣退散掌!”

    東峰突然一擊讓菅原瞬間回神,他捂著肚子,“旭!你干嘛?”

    “那個,感覺你有點消極了,想讓你好一些。”東峰不好意思地撓頭。

    “菅原,他說得對,相信自己,我們也能走得更遠的!”澤村聲音渾厚,“大家!春高預選賽之前都要好好準備。”

    “是!!!”

    *

    第二局比賽開始。

    柳風大部分力氣需要用來防守桐生八的扣球,他盡量緩和呼吸,因為體力消耗得很快,如果被狢坂的人看出來,那他肯定會成為一個弱點。

    更何況臼利滿看起來心眼子很多的樣子,說不定就會利用這一點來攻破他。

    赤葦把球給了木兔,前排的猯望跳起,“一觸!”

    “我來我來!”蝦夷田接球,“八!交給你了!”

    桐生八此前因為柳風的攔網始終沒有暢快地扣過球,心底壓著火,他覺得柳風大概是自己遇到過的最討厭的副攻。

    “一觸!”

    臼利滿隱隱約約察覺柳風的攔網變軟了點,上一局基本都是強硬蠻橫地拍落桐生八的扣球,一觸也有,但球路很好,不像現在,總感覺是攔不死后的無奈之舉。

    “赤葦!”

    “京治!”

    木兔和柳風同時叫二傳,赤葦跑得很快,球有些高了,他咬咬牙上手傳球,“柳學長!”

    “什么?柳要扣球?”猯望和桐生八準備攔網。

    柳風后退助跑,兩雙大手從上往下蓋過來,這球赤葦傳得匆忙,球不高,他不能像之前那樣靠高度讓攔網失效。

    臼利滿也趕過來封了斜線球,“這回逮到前輩了吧!”

    柳風沒看他,眼神朝向左邊邊線,桐生八一剎那手偏移了過去,但球接著速度很快地穿過三人攔網中間落到了地上。

    “剛剛,柳學長看著左邊,但球打到了右邊,對吧?”

    日向像發現了什么新大陸,想讓影山附和他,“對吧對吧!這招好帥!”

    “嗯。”

    “我也想學這招!下次跟音駒碰上肯定會驚呆研磨的!”

    影山眼睛一刻不離電視屏幕,嘴里的吐槽卻沒少,“哈?!你在說夢話嗎?連接球都那么垃圾的家伙?”

    “影!山!”

    轉回東京,第二局比分梟谷對狢坂15:11,落后四分的差距讓狢坂叫了暫停。

    教練還沒開口,擦著汗的臼利滿先說話了,“他開始累了。”

    “誰?”

    “柳前輩。”

    “但他剛才不還狠狠扣了一球嗎?這叫累?”

    “越這樣表現自己還有力氣,不就越證明他開始沒力氣了嗎?八學長的扣球我們都知道,攔網的一方壓力絕對不小,更何況是那么多球。”

    桐生八這時不太自信地反問,“真的嗎?”

    本渡:“前輩!你可是全國前三啊!對自己要有信心啊!”

    臼利滿明白桐生八的性格就是這樣,也不強求,“所以我們要把柳前輩留在前排,輸幾分沒關系,把攔網弄掉了再說。”

    “臼利,你這樣很像反派。”雲南在一旁默默吐槽,大家聽得聚精會神的時候,他總能找到清奇的點。

    “雲南學長!我這是戰術啊戰術!”

    休息時間結束,兩隊回到賽場。

    梟谷接連得了兩分,偏偏每次狢坂都讓桐生八扣球,完全沒有要遮掩的意思,柳風甩了甩手,通紅的指尖隱隱發紫。

    他看向臼利滿,這個跟赤葦同歲的二傳,男生笑得燦爛,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

    “……要是京治也笑得這么傻的話我會嫌棄的……絕對會。”

    一句話同時傷害了兩個人,赤葦嘴角拉平了,沒忍住,就憋了幾秒,“柳學長,我也不可能這樣的。”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京治別生氣!”

    “啊啊啊京治你別轉過去啊!我錯了!”

    “京治!”

    然而到最后真正受傷的只有臼利滿。

    17:11,六分的距離在第二局看起來真的太危險了,狢坂的觀眾都捏了把汗。

    不過臼利滿說的是對的,桐生八的扣球把柳風消耗了大半,后排輪轉時,雲南對梟谷的壓制也同時出現。

    比分在慢慢追上來,因為跟自家二傳預料的一樣,狢坂的隊員們信心大增,抱著第二局絕不能輸的信念將比分拖到24:23。

    柳風發球,他有些累了,大力跳發不一定能像最開始那樣,但這最后一分,必須得拿。

    木兔給他加油,“小柳!!!發個好球!”

    “嗶——”裁判示意。

    眾人都極度關注這一幕,因為這一球很可能就是整局比賽的最后一球了。

    柳風后退,助跑,扔球,向上跳。

    但在觸球的一剎那,熟悉或者更加猛烈的痛楚陡地漫了上來,痛得柳風騰空的身體一滯,手的動作控制不住,排球勉勉強強落到了對面。

    “機會球!”還以為會是大力跳發,沒想到還挺平淡,甚至算得上是失誤了,自由人穩穩一傳,把球傳給了臼利滿。

    24:24,比分追平了。

    柳風舉手示意闇路教練,讓尾長涉把自己換了下去。

    這一幕來得突然,所有人包括梟谷自己的隊員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137章 一三七 規則(4)

    闇路教練和雀田讓柳風坐在長椅上, 體育館內的喧鬧聲停滯了會兒,裁判重新吹響哨聲后才恢復正常。

    “柳,怎么了嗎?”

    “身體稍微有點不舒服,不知道為什么。”

    陣痛綿延不斷, 柳風已經分不清此時他臉上的汗是累的還是痛的, 就連呼吸都在難受。

    雀田拿了毛巾幫他擦汗,“要不要去醫務室?!或者讓隊醫先檢查一下?!”

    平常靈動的雙眼現在空落落地垂向地面, 臉色是不正常的白, 柳風隨意揉了揉眼尾,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暫時不用,我可能待會兒就好了。”

    “柳, 別拿自己的身體問題不當回事,如果真的堅持不住就先離場。”闇路教練頭一次用如此嚴厲的語氣對柳風說話, 然后半蹲下去, 摸了摸他的額頭, “沒有發燒, 那是哪里不舒服嗎?”

    “不用擔心,我好像就剛才難受了一下, 休息了會兒后舒服了很多。”

    柳風努力扯出笑容,表現得跟平常無異,又捋了捋被打濕的頭發, “我還能繼續打——如果這局沒贏的話。”

    成年人不是很贊同,“比賽重要,身體更重要。”他明白柳風絕對不會因為無緣無故的原因叫停的,剛才的發球很明顯,并不像所說的“就難受了一下”。

    “嗶——”桐生八扣球得分了, 狢坂拿到賽點。

    “教練,我并不是因為自大地認為隊伍離了我就不行,只是很想打完比賽,想贏下它,并且尊重我的對手。”

    柳風留下這句話就和尾長涉交換上了場,一年級學弟有些愧疚,覺得自己沒把握好,他鼓勵地拍拍學弟肩膀。

    “剛才小風是怎么了?”看臺上的研磨來得晚,錯過了第一局,但第二局是從頭到尾都看完了,他杵杵同樣擔心的黑尾,“小風第一局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

    “沒有啊,很正常,但剛剛發球失誤了,應該是下去做調整而已吧。”

    跟黑尾一樣想法的人還有很多,包括狢坂的雲南,他看著柳風上場后心里下意識松了口氣。

    不是身體原因就好。

    “柳學長,還好嗎?”赤葦問。

    “嗯,沒事的。”

    梟谷和狢坂24:25,輪到猯望發球。

    “我來!”鷲尾后排一傳,赤葦望了一眼柳風,還是覺得這球傳給木葉。

    “喔!!!”觀眾席發出驚呼。

    梟谷的扣球被狢坂接起,又被打了回去,但同樣沒有得分,球的速度很快,木兔魚躍救后立即爬起來,“赤葦!把球給我!”

    又是明顯的“三人快攻”站位,臼利滿左右看了一圈,“攔網!”

    木葉的扣球再度被接起,兩邊都不愿意輸掉這一局。

    “一觸!”柳風延緩了桐生八的重扣,梟谷組織快攻。

    “木兔的扣球又被接了起來!兩所學校已經僵持了好幾輪!真是十分精彩的一次比賽!”解說員越看越激動,他很期待這一分會是誰拿到手。

    “還來?”木葉跟柳風雙人攔網,手都被轟偏了位置,不過后排的猿杙補救得非常及時。

    球飛到網的上方,柳風和桐生八同時起跳,要將球按到對方的場地。

    沒什么力氣了,還痛得要死,但柳風依然用勁,以比對手高出幾公分的優勢把球壓了下去。

    25:25。

    “跳那么高?超人嗎?”

    所有人都很累,臼利滿壓著膝蓋喘氣,“為什么打個比賽這么痛苦啊?”

    “梟——谷——加油!!!”

    “狢——坂——加油!!!”

    隔壁場的稻荷崎此時也來到了賽點,宮侑聽著梟谷那邊的聲音,聲勢無比浩大。

    稻荷崎先前贏了一局,現在跟鷗臺比分23:24,比賽倒是沒什么,主要是對面那個羽毛球頭真的讓他很惱火,總是露出一副“被我打臉了吧”的囂張樣。

    “你的智商又開始降低了嗎?不冷靜的后果我想你是知道的。”宮治想讓宮侑快點沉下去,被挑釁帶動情緒的話肯定會像上次一樣,把球直接發出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話真多!”

    宮治皺眉,如果不是還在比賽,他絕對會跟宮侑打起來的。

    鷲尾發球,他熟練的大力跳發成功讓狢坂一傳亂了,蝦夷田扣球,木兔一傳。

    柳風跑到球下面,“我來!”

    “啪!”

    “木葉跟柳風打出了一記完美的快攻!”

    從國中三年級只能給木兔傳球,他逐漸成長,不再局限于同一個人,面對其他人,柳風像今年春高為櫻成傳球那樣,給木葉傳出了堪稱完美契合的一次快攻。

    “小柳!!擊掌!”

    木葉興奮地抬手跟柳風慶祝,“這次比練習過的每一次都要好!”

    還差一分,就能贏了。

    贏,柳風問自己,為什么突然執著要贏,他身體深處的痛苦波濤洶涌,像有隨時能割斷細線的利刃,一點一點磨著。

    大概就是不想輸而已吧。

    *

    “哦哦哦哦!!!梟谷贏了!”

    最后一分是木兔拿到的,大家聚在一起慶祝,柳風微低著頭,贏了后好像更痛了,但其實是分不清的,因為早已麻木了。

    比完賽兩隊握手,臼利滿沒有沮喪,“赤葦君,我們春高見。”

    “嗯。”

    雲南的手比柳風的大了很多,幾乎要全部圈住了,他觸碰的第一反應是——怎么這么冰?

    “是不舒服嗎?感覺你的身體很冷。”

    “嗯?沒有,我常年都是這樣的,體溫比平常人低了點,謝謝關心。”

    猯望岔過來想跟柳風握手,“柳君,你好。”

    雲南拉著他躲開了,很是嫌棄,“先把你手里的汗擦干凈再說可以嗎?”

    “我剛剛擦過了!我還是很愛干凈的!”

    “柳學長,走嘛?”赤葦叫柳風。

    “不好意思啊,我得先過去了。”

    快速跟猯望握了手,柳風連忙跟上隊伍,“希望還有下次比賽。”

    “……剛剛打完比賽,他的手為什么這么冰?”

    雲南:“不知道,可能體質原因吧。”

    梟谷贏了后柳爸爸給柳爺爺發消息,問他看到沒,老爺子裝沒看見,悠哉悠哉坐在客廳里。

    “愛子,你這次說錯了。”他大聲朝院子里正在澆花的愛子說。

    這還是第一次柳爺爺見柳奶奶的話沒得到應證,感覺還挺奇妙,這讓他終于感覺到一點兒妻子其實也是一個普通人的事實。

    宮城這幾天天氣不錯,愛子種的花也開了,在院子占了一大片,她拎著水壺直到里面的水用光,聽見丈夫調侃的話也沒生氣,反而笑起來。

    “真的嗎?小風他們贏了?那還真是——太好了。”

    柳爺爺進了廚房開始做飯,撞見進來的柳奶奶,“怎么把剛開的花剪了?”

    “今天比較開心,想把這份開心分享給神明,花是獻給神明大人的。”

    柳家因為愛子巫女的身份,供奉有神棚,因為她平時就很虔誠,柳爺爺沒有在意,只是提醒她待會兒記得出來吃飯。

    愛子抱著花走近神棚,她的人生幾乎三分之二都獻給了神職,強大的預言能力把她推上了名譽與權力的頂峰。

    “神明大人,向您問安。”

    老人神態虔誠,屈膝跪住,先把花擺得整齊,再照看明燈是否還亮著,她拜了三拜。

    淺黃色的火苗因為愛子的動作被牽扯到,東歪西扭晃了幾下,照亮了桌前的一小片區域,打下的陰影晦暗極了。

    “哈。”

    安靜的房間內突兀地出現了這聲不屑意味十足的語氣,愛子神色如常,如果有誰在大概都想不到這是她。

    *

    時間是流動的,它沒有折返性,人類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的遠去。

    小時候媽媽經常感慨愛子長得太快了,眨眼間就成了大孩子,而她臉上的痕跡也越來越多,沒有人能夠永葆青春,一成不變。

    自出生起就成長在十字文神社的愛子,漂亮,聰明,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媽媽教的所有東西,先輩們記錄后留下來的古書被她讀了千遍萬遍。

    但這個世界是沒有故事中那么神奇的能力存在的,神明、鬼怪、妖物、災厄、巫女等等,就只是故事。

    她不懂自己根本沒有什么預言能力,或者什么巫女的神奇之處,來十字文神社的人卻那么多。

    “愛子,我們要對神明永遠保持虔誠,我們十字文一族是被神明關注的人,這是求之不來的幸福。”

    “你沒有感知到能力很正常,只要再努力努力,你會是我最驕傲的孩子的。”

    可是沒有就是沒有,沉溺在臆想中的媽媽簡直像瘋子,或者說,每一代十字文的巫女都是瘋子。

    20歲的時候,媽媽去世了,愛子一個人處理了后事,她那晚坐在院子里看了整晚的桂花,天亮后決定自己要一輩子都守在這里。

    愚昧就愚昧吧,她想,自己可能早就被馴化了,注定要一輩子停留在這里,沒了任何親人的神社,真的空得讓人害怕,那一刻她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媽媽一直不敢讓她離開。

    春去秋來,時代變化得很快,古式建筑逐漸被高樓大廈所替代,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汽車、手機、電視、電腦,來神社的人越來越少,年輕的孩子們提起巫女大概都是動漫里的形象。

    “現在為您轉播的是春高男子組十六進八的比賽現場,今年來自宮城的烏野高校和東京的音駒高校倍受關注,兩位教練之間約定已久的‘垃圾場對決’——”

    愛子喜歡聽著電視機里的聲音午睡,因為那樣不會顯得太安靜,她迷迷糊糊靠在門框上,望著因為種不活而徹底枯掉的桂花枝,跌入夢鄉前她想,希望這次能看見媽媽。

    2018年,隨著72歲的愛子因病去世,曾經輝煌一時的十字文一族徹底宣告消失。

    1960年,14歲的十字文愛子迎來了第二次重復的人生。

    第138章 一三八 規則(5)

    “愛子, 幫媽媽把這些桂花收起來吧。”

    已經離開自己幾十年的人還是記憶中的那張臉,彼時是秋天,十字文神社里只有媽媽才養得活的桂花開得正好,黃色的小花聚在一起, 占著枝丫。

    愛子十分想沖過去擁抱住她, 甚至淚流滿面,但身體不受控制, 也如她記得的那樣, 只是乖乖地應了。

    這是夢嗎?

    縮小的、久違的、年輕的身體正好好捧著裝桂花的小籃子,一步步走回屋, 拉門被打開后發出熟悉的聲響,濃郁的花香味瞬間溢滿了整片空間。

    愛子的思維在放空, 可身體自己在動,“媽媽真的很喜歡桂花呢。”

    嘴巴張開, 說了這么一句。

    那確實是她自己小時候干過的所有事。

    有附近的人們進來求護身符, 他們聚集在神社的前殿, 愛子待的內屋只能聽到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媽媽穿著巫女服時很像那么回事兒, 長長的黑發用紅繩綁好,她說話很親切, 身上還常年伴有好聞的花香,沒有人不喜歡她。

    如果是夢的話,這也太真實了。

    手中的所有觸感都過于真實, 還有味道,如果不是身體不能由著自己的想法動的話,愛子絕對會認為她回到了過去。

    偶爾看過的電視劇不就有這樣的劇情嗎,女主一不小心穿越回到了過去,然后改變人生的故事。

    算了, 既然是夢,那好好享受就行了,還可以多看一點媽媽。

    不再有反抗意識的愛子好像終于獲得了身體的完全掌控權,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前殿,“媽媽,桂花整理好了!”

    *

    愛子分不清這是夢還是死前的走馬燈了。

    因為夢雖然是虛幻的,但最起碼不會跟記憶一模一樣,它總會產生一些偏差,而且夢中的人是有選擇權的。

    滿鼻的消毒水味,愛子坐在手術室外面,媽媽雨天在后山采藥意外摔倒,她哭著找其他人一起把媽媽送到了醫院。

    跟以前一樣,在20歲的某個晚上,愛子又變成了一個人。

    我會孤獨地再活幾十年。

    這個認知讓愛子難受得喘不上來氣。

    醫生見她瘦瘦小小的,同情心大起,便蹲下來安慰她,讓愛子節哀順變。

    “謝謝你。”

    孤獨,被控制的無力感,還有不甘心的種種,都一齊壓著她,她連放聲大哭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像20歲的那個時候,踉踉蹌蹌一個人回了家,然后準備媽媽的后事。

    時間再一次慢慢往前走,跟記憶中的一切都一模一樣,種不活的桂花,越來越清冷的神社,高速發展的時代,以及逐漸老去的自己。

    到了她死去的那一年,愛子并沒有因為生病而感到痛苦,反而有種解脫感,因為這個走馬燈好長,好長,長得好像自己重來了一遍。

    隔壁床鋪換了好幾輪病友,有比她大的,也有比她小的,有人見一個老太太孤孤單單,就經常跟她聊天。

    “唉喲!到時間了,快調到以前的那個頻道,今天不是有排球比賽嗎?”

    隔壁的老頭頭發都不剩幾根了,聽說因為喝酒住的院,他以前很喜歡打排球,住進愛子的這間病房后就經常看排球比賽。

    “知道了爺爺~唉,我先用手機查查時間啊,哦這個,V聯盟的,今天是施懷登·阿德勒跟MSBY黑狼的比賽,嘶,他們好像很火唉,我老聽見我那些女同學說到他們。”

    孫子剛剛考上大學一年,正是什么都玩什么都想接觸的時候,他平常不怎么關注國內的排球比賽,但這兩隊的名字確實太出名了。

    牛島若利,還是什么影山來著,是不是有個叫木兔的?不過他不太感興趣,老老實實幫爺爺調到那一臺后就戴耳機開始看游戲直播切片了,那是推特上很火的一個游戲博主,經常發發攻略什么的,他關注了好幾年了。

    愛子對這些也不是很感興趣,畢竟運動什么的從小到大都離她很遠很遠,她平躺著,默默計算著死亡到來的時間。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那么走馬燈之后請讓我跟媽媽團聚吧。

    電視機時不時發出歡呼聲和主持人的解說聲,那場比賽愛子不知道結果怎樣,或者哪隊贏了,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在遠去。

    2018年的冬天,十字文愛子在醫院離世。

    1960年的秋天,十字文愛子睜開雙眼,桂花撲鼻。

    *

    這不是夢……也不是走馬燈……這是世界的重復。

    媽媽溫柔笑著,“愛子,幫媽媽把這些桂花收起來吧。”

    陽光照在身上,愛子卻遍體生寒。

    第五次了,這是愛子清晰地知道這個世界在重復的第五次。

    時間沒有往前移動,它在循環。

    為什么循環,她不知道。

    為什么是自己的意識掙扎出了被重復的世界,她更不知道。

    媽媽知道她們在重復嗎?知道六年后女兒剛過二十歲生日不久自己會從山上摔下來然后死去嗎?知道自己的女兒往后會承擔幾十年的孤獨嗎?

    愛子想流淚,想摔掉手里的竹籃,想把所有的桂花掰折。

    這是神明干的嗎?讓她活在清醒的軀殼里卻又連一丁點自由都不肯給予。

    不對,世界真的在重復嗎?還是她被神明戲弄,外面的時間正常流逝,只有她被關在了這個恐怖的籠子里。

    愛子什么都想不通,面對熟悉而又陌生的媽媽,她仰起笑臉,再一次乖巧應了,然后走回內屋。

    “媽媽真的很喜歡桂花呢。”

    來求護身符的人們聲音傳進這邊,同樣的對話第五次發生了。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

    第一百五十九次。

    愛子已經習慣了空著腦袋讓身體自己動的感覺,她再做不到靈魂跟肉‖體相適應然后經歷一遍又一遍的人生。

    每次遇到同樣的人,她甚至都能把那人下一句要說什么給背出來了。

    麻木的精神,空虛的軀殼,愛子覺得她要瘋了。

    *

    第三百七十二次走到無人的晚年,伴著電視機的聲音入睡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

    仿佛無底洞的重復跟循環把愛子折磨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現在為您轉播的是春高男子組十六進八的比賽現場,今年來自宮城的烏野高校和東京的音駒高校倍受關注,兩位教練之間約定已久的‘垃圾場對決’——”

    愛子想,如果能逃出這個循環,她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殺人也好。

    世界循環的源頭是她嗎?從她的十四歲開始,然后72歲結束?

    可為什么偏偏是十四歲,如果源頭真是她,那為什么不從出生那年開始。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

    第三百七十三次。

    如果循環的源頭是別人呢?可不可以從源頭入手,把源頭解決后循環就結束了。

    愛子想了一瞬,笑都笑不出來,因為她甚至連最基本的自由都沒有。

    下一秒要做什么,對面的人要說什么話,她全都知道。

    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得到自由!

    幸福重復了一百遍還是那份幸福,但悲傷重復了一百遍就會變成災難。

    媽媽再次離開她,就占了人生的三分之一。

    剩下三分之二只有她。

    愛子感覺自己就像被誰隨手扔進海里的一滴水,渺小得可怕。

    晚年的醫院還是那張床,因為沒有家人,是靠政府供給的醫藥費,護士每日會過來問候,輕聲細語地詢問身體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年輕時候不按時吃飯,她是因為胃癌進的醫院,人們都同情愛子,可愛子何嘗不在同情他們。

    要死去的那個月,熟悉的老頭住在她的隔壁床鋪,然后天天開著電視邀請愛子一起看排球比賽解悶。

    愛子其實懷疑他得的老年癡呆,因為她說了很多次只想安安靜靜睡覺,但老頭照常喊她。

    *

    第三百七十四次。

    對對,好像她聽到了很多次“排球”,因為太習慣了差點忽略過去,世界循環的源頭會不會跟那個有關。

    雖然愛子不清楚為什么循環,但只要能摸到一點點邊就真的太好了。

    再努力努力,她會逃出去的。

    *

    第四百一十七次。

    也許因為真的重復了很久,愛子漸漸察覺到世界隱秘的一面來。

    神明,居然真的存在。

    也是祂,在讓這個世界重復。

    因為好玩嗎?還是別的什么?

    原來人類真的是神明手上不起眼的玩物。

    愛子的痛苦無人知曉,她沒有說話的權利。

    她試過讓身體做出不一樣的反應和動作來,但只是徒勞。

    *

    第四百九十五次。

    愛子從未如現在這樣虔誠地祈禱神明,她跟媽媽一樣,成了神明最忠誠的信徒。

    殺了我也好,讓我從這個世界解脫吧。

    *

    第五百三十次。

    發現了,混在人群中的祂。

    原來神明也不能違反規則。

    原來這是規則,不是游戲。

    愛子呼吸急促,被困的靈魂好像看到了另一條道路,跟隨世界不斷循環的她似乎也有了點可以對抗規則的力量。

    想說話,可剛開了個口身體就像被雷擊中一般,疼痛瞬間蔓延開來,本以為晚年醫院治病的經歷已經是難以忍受的痛了,可這個比那個還要劇烈十幾倍。

    到了這個時候,愛子終于清醒過來,她還是個普通人,沒有丁點能力承擔違反規則的后果。

    *

    第五百六十六次循環。

    愛子看著微笑采摘桂花的媽媽,她想——

    我要殺了祂。

    第139章 一三九 規則(6)

    不斷循環的世界就像一臺精密運作的儀器, 任何改變原來軌跡的人或事都會被進行修正,且修正速度是極快的。

    愛子把她試圖改變后受到的懲罰稱為因果,哪怕是稍微說錯一個字都能遭到普通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為什么會注意到祂也要遵守規則,這還是多虧了愛子喜歡聽著電視機聲音睡覺的習慣, 所以在某次循環聽見了跟以往不一樣的結果, 并且自己也得到了一丁點兒的自由時間后,她立即注意到了這點。

    不過在第二天電視重播時結果又會被修正到原有的那樣, 讓愛子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后來進行了多次嘗試和觀察, 循環來到相同的時間節點時,祂有時會改變, 有時會遵照原來的路線走,但無一例外, 一切都會被世界所修正。

    祂嘗試主動改變時愛子就能得到丁點兒的自由時間,且得到的痛苦要小很多。

    愛子總結, 當世界同時出現多個改變的原點時, 因果的承擔會傾斜甚至會全部倒向更“重”的那方。

    她想, 如果能讓祂主動改變更多, 以此承受更多因果的話,她并不是沒有機會得到完全的自由。

    可祂太過謹慎了, 永遠只會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并且改變一點點原有軌跡。

    所以愛子在等,等著那么一天的到來。

    *

    好在,愛子就要徹底瘋掉之前, 改變出現了。

    “愛子,幸子,來跟我讀,愛子——幸子——這是你們的名字。”

    愛子記得自己的生日在冬天,每年下著雪的時候就該到她許愿了, 她對四季無感,并沒有特別的偏好,硬要說的話,可能更喜歡秋天吧。

    “希——子?希子!”

    “不對不對,是幸——子,乖孩子,你叫幸子哦。”媽媽比記憶中年輕了不少,她的皮膚很漂亮,沒有多余的皺紋。

    見愛子呆呆的,只會盯著自己望,媽媽伸手抱過她,“愛子,來,跟媽媽讀,愛——子,愛子。”

    這是什么?為什么這次的循環往前移動了十幾年?還有這是誰?幸子?

    “姐、姐,姐姐。”

    幸子爬過來扒住愛子,看起來很小一個,眼睛跟媽媽非常像,眼尾細長。

    “你是——誰?”

    媽媽被逗笑,“什么啊?愛子,這是妹妹,幸子,乖,除了你們自己的名字,對方的名字也要會念哦,你們是最親密的家人,是姐妹。”

    她感慨,“怎么才學會說話沒多久,名字都不會念,就會問你是誰了。”

    不一樣了,世界不一樣了。

    愛子蜷縮在媽媽溫暖的懷抱里,現在世界不僅變得不一樣了,她發現自己還擁有了夢寐以求的自由。

    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怎么動就怎么動,如果可以,她甚至還能暢快地罵上幾句。

    “唔哇啊啊啊,媽媽,抱、抱。”幸子見愛子占了媽媽的全部,委屈地哭了出來,讓媽媽手忙腳亂地去哄。

    耳邊是鮮活的生活,愛子乖乖地讓出了位置,懂事地把妹妹推進媽媽懷里,“不要哭了。”

    “愛子真是一個好姐姐呢,乖。”

    是祂做了什么更大的改變嗎,大到可以讓自己毫無顧忌的活動,像掙脫長線的風箏,飛得無影無蹤。

    愛子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祂是不可能冒這個風險的,一定是發生了什么別的事情,一定是的。

    所以到底是誰承擔了更大的因果。

    *

    一晃眼十四年過去了,愛子從最初的小心翼翼,一點點試探規則,害怕回到以前的狀態,變到現在這樣可以肆意應用循環得到的記憶進行“預言”。

    幸子是她的雙胞胎妹妹,愛子有時看著這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會覺得很別扭,但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雖然沒什么多余的感情,可好歹是現在除了媽媽以外跟她關系最親密的人了。

    “姐姐,明天會下雨嗎?”

    “這種小事情干嘛問我?我的預言能力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嗎?”

    幸子不好意思地縮回腦袋,“就是想問問而已嘛,如果明天下雨的話,那后院樹上的鳥怎么辦啊?我想給它們撐傘。”

    “……白癡嗎?”

    妹妹都快哭了,“對不起……”

    媽媽端著剛做好的小酥餅進來,“愛子,幸子,看媽媽做了什么?”

    她瞧見幸子紅紅的眼眶,忙問怎么了。

    愛子說了一遍經過,最后補了一句,“多余的同情心。”

    “才不多余!那些小鳥很喜歡我們的,鳥媽媽經常送我花!”

    “那是它筑巢不小心掉下來的好嗎?”

    幸子氣鼓鼓的,“那它們也是生命,反正我不接受你剛才的說法!”

    “好了好了,怎么能因為這種小事吵架呢?幸子,姐姐的預言是要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的,不要因為這個就生氣,而且除了愛子的預言,我們也可以通過夜晚來推測明天的天氣啊。”

    “真的嗎?”幸子頓時忘了剛才的不愉快,開始纏著媽媽教她怎么推測。

    愛子吃了一塊小酥餅,她還是不能理解幸子這份愚蠢的單純從何而來,明明跟她是同一個媽媽。

    “對了,愛子,明天會有很重要的客人過來哦。”

    因為神奇而精準的預言能力,十字文神社的名聲越來越大,落寞了許久的巫女氏族有了曾經輝煌的影子,越來越多附近的人們找上門來,不過愛子只會針對重要的事件進行預言。

    跟姐姐不一樣,幸子感覺自己只是個普通人,被許多人拉出來做對比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羨慕是有,但久了也就只有羨慕而已。

    愛子問是哪里的,媽媽隱晦地壓低了聲音,“東京。”

    最初愛子是沒有要通過所謂的“未卜先知”打出什么“神女”的稱號的,畢竟她還不知道世界改變的源頭在哪,可人一旦開始了嘗試就再停不下來。

    違反規則的后果不由自己承擔后,愛子慢慢擴大改變的范圍,從雞毛蒜皮的家庭糾紛,到重大的社會事件,每一次成功的試探都在告訴她,這免費的午餐真是,美味極了!

    不斷加碼的因果落到不知名的其他人身上,自己還能收獲無盡的好處,仿佛沒有副作用的毒‖品,讓愛子越陷越深。

    反正你都已經強大到能夠改變我的人生,那就再多承擔一些吧,我可憐的日子剛剛好起來不是嗎。

    *

    愛子以為自己掌握了全部,最起碼這一次的循環會是幸福完美的,但16歲時媽媽突然得了胃癌,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離開都更沉痛。

    無數被她幫助過的人們過來送行,兩姐妹辦完后事坐在沒有亮燈的前院,幸子這時候表現得比姐姐堅強許多,把愛子抱住,輕輕拍打她的后背。

    “姐姐,以后我會陪著你的,沒事的,你還有我。”

    死亡,人類的死亡多么可悲。

    那晚愛子是流著淚睡著的,天亮以后她告訴了妹妹自己要離開神社的決定。

    “我看見了一個新的預言,必須去東京。”

    這是一個謊言,因為愛子根本沒有任何預言的能力,她神色自然地撒了謊,然后把唯一的親人扔在了大阪,跟來接自己的人坐上火車去到新的城市。

    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盡可能把因果加重,當世界軌跡改變到一定程度時,祂一定會出現的,然后愛子會找機會殺了祂。

    這個想法幼稚得堪比童話故事,可愛子沒有別的路徑,只能抱著嘗試的心態。

    短短幾年的時間,“神女”參與了眾多著名的決策,并應用自己的”預言”幫助高層人物更新換代。

    可除了越來越多的權利與財富,什么也沒發生,好像愛子改變的這一點點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反復思考到底哪里出了問題,以及,真正承擔因果的人是誰。

    愛子最初的目標是逃出世界的循環,現在她只想弄懂真相,并把高高在上的神明拉下臺。

    所以到底要怎么辦才能離中心更進一步。

    *

    二十五歲那年,愛子突然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這更像是真正的預言。

    只是做夢,但愛子就是莫名相信這就是真正的未來。

    她認為這是自己循環了太多次,得到了一部分神明的力量,因為她真的擁有了神奇的能力。

    因果的承擔者叫柳風,幾十年后會跟隨母親來到日本,愛子覺得她的機會終于到來了。

    *

    “小風最近還好嗎?”

    柳媽媽接了婆婆的電話,只能暫時放下手中的畫筆,“媽,小風很好,您也不要總是生出多余的擔心了,他們今天早上才剛剛進了IH的四強呢。”

    她其實有些不耐煩了,因為多次的詢問顯得柳風真的會出什么事一樣,沒有哪個母親愿意疼愛的孩子有任何閃失,但這是長輩,柳媽媽只能放緩語氣認真解釋。

    “哈哈哈,我人老了,就總是會這樣,真的抱歉。”

    “也不能這么說,您關心小風是好事。”

    掛了電話,愛子把供桌上的新鮮花瓣給揉了個稀巴爛,“真的沒有任何痛苦嗎?小怪物。”

    柳風身上的因果只會越來越多,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等明年一月,祂也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春高是一個重要節點,愛子無比期望柳風能贏,因為那場比賽同時牽扯了因果承擔者的第一順位和第二順位,她可愛的孫子死去以后剩余的懲罰會自然轉落到祂的身上。

    只要、只要能抓住祂因為懲罰愣神的瞬間殺掉祂,這個世界就再沒有神明的存在。

    不。

    愛子控制自己開始激動戰栗的身體,慢慢把手上的花汁擦干凈。

    那個時候,我就是唯一的神。

    第140章 一四零 規則(7)

    一片漆黑, 空蕩蕩的世界里除了越來越清晰的“嗒嗒”聲和柳風再無其他東西,已經習慣了一入夢就來到這里,他干脆漫無目的地開始亂走,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夢里是感知不到時間的, 柳風不清楚他走了有多久, 總之從未改變過方向。

    “喵。”

    有貓的聲音,第一次不太清晰, 也可能是感覺到柳風沒什么反應, 它又叫了一聲。

    “居然有貓?哪里?”

    這可是頭回在這里看見別的生物,柳風四處望了一圈, 仔細尋找貓貓。

    “喵~”腳踝被什么輕輕蹭了下,癢癢的, 柔軟的尾巴纏繞在柳風的小腿,等柳風注意到它蹲下身后, 貓貓仰頭乖乖地親了上來。

    “三花!好乖, 小貓貓, 你是哪里來的啊?”

    柳風把它抱到手上, 捏著爪子,“哇哦, 仔細看看跟研磨好像!你該不會就叫研磨吧?”

    他開玩笑地揪住三花的耳朵尖,同樣的軟,貓貓因為癢想把耳朵收回來, 但還是抖著壓制住了本能。

    “啊,怎么又親我。”

    柳風一把團住貓貓,不讓它有再親上來的機會,“乖,不要亂動哦。”

    “喵~”

    細長的尾巴勾住手腕, 大概繞了有一圈半,尾巴尖還在不安分地拍打柳風,委委屈屈地抬頭。

    “喵。”

    怎么還有一只貓?

    沒怎么注意時,腳邊又多了一只黑色的,它沒等柳風蹲下來,自己扒著柳風的褲子跳到人肩膀上,體型比三花大了一倍,等自己站穩后,伸出舌頭舔了舔柳風的臉。

    “……小黑?”

    不不不,這不是,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自己的幼馴染變成小動物出現在他夢里,這也太奇怪了。

    “呼嚕呼嚕。”柳風空出手擼了黑貓的下巴,貓貓享受地抬頭靠著他,嘴巴翹得高高的看起來很開心。

    “喵~”三花露出牙齒磨了磨抱著自己的手,示意柳風往前繼續走。

    “知道了知道了。”

    越往前,遇到的小動物越多,有鼬、老鷹、狐貍、烏鴉、海鷗,對了,還有貓頭鷹。

    這是什么?我在夢里開了一個動物園?!

    柳風坐到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花叢里,一堆嘰嘰喳喳的動物圍著他,或者上躥下跳地互相追逐著,尤其是其中兩只狐貍吵得最兇。

    “咕——咕咕——”一只白色的巨大貓頭鷹跳到柳風腿上,鋒利的爪子看得他肉疼,但好在夢是沒有痛覺的。

    貓頭鷹左右晃了晃腦子,傻兮兮的,眼睛又大又圓,它張開翅膀后,幾乎能把人全部攏進去。

    趴在柳風肩膀上的黑貓這時候朝貓頭鷹哈了一聲,尾巴甩來甩去的,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咕咕——咕——”

    收了翅膀,白色猛禽還是很大一團,它往前湊了湊,想讓柳風摸它。

    “神奇的夢。”柳風邊摸邊感慨,這幾乎是他做過的最舒服的一個夢了,自從小動物們出現以后,夢里有了光,有了溫度,還有柔軟的花花草草,偶爾風吹到臉上簡直溫柔極了。

    等等,貓頭鷹怎么越來越重了?!

    柳風差點沒被壓死,貌似還在變大的體積嚇得他終于從夢里清醒了過來,然后一睜眼,就是熟悉的頭頂。

    木兔抱著他,臉壓在他肚子上,兩人靠在一個地方睡覺,因為本來睡得也不是很熟,木兔在柳風醒過來沒幾秒就也醒了。

    “小柳?”

    “起來,好重。”

    柳風試著動動自己的腿,結果發現被木兔全部都壓得死死的,腰間的手還在慢慢收緊,勒得他不舒服。

    “小柳,讓我再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可能是剛才的夢確實過于溫馨可愛了,柳風對木兔兇不起來,只能任由其繼續,他努力歪過上半身,把手機翻出來看時間。

    早上他們剛剛跟狢坂打完比賽進入四強,下午一點半還有半決賽,進程其實安排得很緊,柳風一度懷疑主辦方根本不睡覺。

    周圍還有其他隊員,大家沒有時間回酒店只能在體育館休息了,你靠我我靠你的,長椅上躺了好幾個。

    順手摸了一把木兔的頭,柳風打起精神,“起來吧,等會兒我們得去準備熱身了。”

    之前的陣痛帶來了輕微的后遺癥,但影響不算大,他摁了摁太陽穴,感受仍然藏在身體里的余痛,想不明白前因后果。

    *

    “小光來,不用走那么快,梟谷跟稻荷崎的比賽還有半小時才開始。”

    晝神跟在星海后面,他們八強時1:2輸給了稻荷崎,無緣半決賽。

    見這樣沒用,晝神故意說了句,“也不知道人那么小一只怎么步子那么大的。”

    “哈?!”

    星海立即停了下來,“你說什么?!”

    “唉,終于可以好好說話了。”晝神攤手,“我知道輸給稻荷崎讓你很不甘心,但比賽輸贏很正常嘛。”

    “誰說我不甘心了?”星海手揣在兜里,“我只是去看稻荷崎怎么輸而已。”

    晝神:這不還是不甘心嗎?

    男生摟著星海一起往前,“為什么這么篤定梟谷會贏?”

    “我看了梟谷前幾次的比賽,很厲害。”他一向直話直說,“而且,我干嘛支持剛剛打贏我們的隊伍啊?”

    “很不錯的理由,說服我了。”

    晝神點頭,“哦還有,你別老是直接叫人家的名字,柳前輩比我們大,有點禮貌好不好。”

    “……?”

    星海非常不情愿,“說得你之前不是這么稱呼他的一樣。”

    兩人邊走邊聊,晝神讓星海一定要把稱呼改了,星海不愿意。

    “啊!小光來!晝神!”

    柳風在場邊跟他們打招呼,梟谷的其他人對鷗臺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們上一局跟稻荷崎比賽。

    “柳前輩。”星海點頭。

    晝神:……?

    你別改口得這么快!

    木葉心想:這是之前碰到的那個羽毛球頭啊……

    而木兔直接把心里話說了出來,“啊!羽毛球!”

    “你這個造型怎么好意思說別人的?!”

    面對木葉的吐槽,木兔真誠地說:“我只是覺得那個造型很酷啊!跟我一樣!”

    柳風抱歉地笑笑,連忙拽著木兔走遠了。

    下午半決賽,主持人分別介紹了兩支隊伍的首發球員,跟其他時候不一樣,梟谷跟稻荷崎碰上氣氛還挺和諧的,宮侑很興奮,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正式賽場上遇見。

    “柳學長,請多指教。”

    “我才是。”

    *

    八月的京都氣溫最高有36度,很少有人愿意在外面待著,小野水跟隨父母從東京搬家到這已經兩年半了,他抱著冰飲坐在風扇前,平板里正是梟谷跟稻荷崎在IH的比賽直播。

    “已經好久沒見過柳學長了……”

    柳風和木兔在丑三中學大了他兩屆,當時也不是沒有想著等國中畢業了去考梟谷,但父母工作變動,小野跟柳風連最后一面都還停留在排球隊的那時候。

    國中一年級時他身體不好,連晨跑都能要了自己半條命,排球打在胳膊上第二天全是可怕的青紫,誰能想到這樣的小野現在是一林的主力,還打副攻。

    個子在過去幾年迅速躥高,本來基因就擺在那,他表哥川西都一米九幾,小野又能矮到哪去,估計現在站到柳風面前柳風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小野,在家沒?”

    川西不耐煩地在外面敲門,“沒人我就走了,熱死了這個天氣。”

    “等等!哥,我馬上過來。”

    小野一路沖出去,因為川西脾氣暴躁,耐心也幾乎等同于無,雖然人是好的,就是性格方面不好相處。

    “我媽讓我給你帶的西瓜。”

    川西進了門,直接把東西扔給小野,毫不客氣地坐到客廳去,他注意到平板的內容,“你在看柳學長的比賽?”

    “嗯。”

    小野把西瓜切好端到桌子上,“柳學長他們學校今年表現很好。”

    “哦。”

    川西沉默了會兒,去年夏天一林打進了全國大賽,只是沒想到第一輪就碰上了井闥山,然后成功一輪游,他都沒機會去跟柳風敘舊。

    小野最初是姨媽硬塞進排球部的,希望小野可以鍛煉身體,畢竟他先天體弱,川西完全想不到這人有一天會從一個小雞仔病秧子變成現在這樣,身高體壯,肌肉流暢。

    “哥,我們春高能打進全國嗎?”

    直播里傳出了一陣歡呼聲,是梟谷得分,輪到柳風發球。

    川西不在意地咬了口西瓜,“當然可以。”

    他轉頭問:“你還喜歡柳學長?”

    “啊?!什么?!”

    “少裝,國中一年級的時候就那么明顯了,真以為我看不出來?想打進全國用全新面貌跟暗戀三年的前輩告白什么的,這是你的打算吧?”

    小野慶幸他爸媽現在不在家,要不然就會直接上手捂嘴了,“亂說什么?”

    家族遺傳的卷毛被他揪了兩把,這是小野心虛的表現,“我就只是想在賽場上見他一面而已,想讓他知道當年的小孩現在長大了。”

    川西都快笑出來了,滿臉不信,“行,你說了算,怎樣就是怎樣吧。”

    “角名倫太郎直接了當攔下了木兔光太郎的一記重扣!比分再次被追平!”

    來自稻荷崎的管樂團聲音蓋過了場上的其他應援聲,聲勢浩大。

    國中給木兔傳了兩年球的川西一眼看出來那人被影響到了,“還是沒變啊這個人,他該不會因為沒有相同的應援就要鬧脾氣吧?”

    “該說不說,稻荷崎這招是挺厲害的。”

    梟谷叫了暫停,現在的比分是19:19。

    “小野,我們來打個賭怎么樣?”

    “啊?”

    “賭哪只隊伍贏。你贏了,我帶你打進全國,我贏了,還是我帶你打進全國。”

    小野很想吐槽川西,但想到他的脾氣,默默閉了嘴,“我覺得柳學長肯定贏。”

    “你錯了,稻荷崎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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