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洛星河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可聽到池逸舟這簡簡單單的描述,他的心臟還是劇烈地絞痛了一下。
視頻里慈祥的姥姥,可親可愛的媽媽,還有沉默溫和的爸爸,就這么離開了人間嗎?
他們在離世的那一刻,最牽掛的一定是自己家的寶寶吧。
“當天晚上姥姥頭暈難受得厲害,多多媽媽找來鄰居阿姨幫忙照看已經睡著了的多多,扶著姥姥下樓,多多爸爸開車帶他們著急往醫院趕。”池逸舟垂眸,聲音低沉地繼續說,“監控里看他們是有些超速,但也僅此而已,導致車禍的是從側面闖紅燈駛過來的一輛跑車,從路線上看,那輛車的駕駛員顯然神志不清,速度更快,直接將多多家的車撞出了輔路,翻了好幾圈……”
他沉默了片刻,中巴車里無人出聲,大家都被那場景扼住了喉嚨,感覺十分窒息。
“肇事車的駕駛員只是停車看了情況,他甚至沒有下車,直接逃逸了。那天下了大雨,那個時段和路段經過的車輛很少,至少十五分鐘之后才有車經過,幫多多爸爸他們報了警,但已經來不及了,姥姥和爸爸當場死亡,媽媽堅持到了醫院,可是依舊沒能搶救過來。”
洛星河的眼圈紅得厲害,聲音顫抖地問:“兇手抓到了嗎?”
“沒有,探頭拍到駕駛員戴了張滑雪面罩,看不清臉,但是能判斷是個男的,車上就他一個人。”池逸舟遺憾地說,“車沒有上牌,還被改裝過。警察追查監控,始終沒查到那輛跑車的下落,各汽修廠、改裝廠也沒有人能提供線索,這案子目前還是懸案。”
性格溫和的葉馨突然咬牙切齒地說:“太可恨了!這種人就該抓起來凌遲處死!”
“凌遲都是輕的!”單林同樣義憤填膺,“我詛咒他下十八層地獄!”
俞峰冷哼一聲:“沒上牌的改裝跑車,估計是誰家少爺喝多了出來炸街,故意戴了面罩怕被拍到。這種寄生蟲活著就是浪費社會資源!”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兇手一定會被抓到的!”邵方淼堅定道,“等我們節目播了,也能號召網友們幫忙尋找證據。”
說完多多家里的遭遇,跟拍就結束了,但是嘉賓們情緒都不高,一路上沒再有人說話。
池逸舟原本是享受這種安靜的,但是又覺得安靜得有些窒息,他不由地偏頭去看坐在另一邊靠窗的洛星河,發覺對方一直看向窗外,還時不時地抬手抹一把臉,像是哭了。
自己是在福利院做義工的時候才了解到多多的經歷,心疼孩子小小年紀失去了一切,才決定助養他。
但他并不清楚多多以前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樣子,因此也只是同情、憤怒,并沒有洛星河那么傷心。
這人,感情這么豐富么?
該不會是演的吧。
看到洛星河胸口的口袋動了幾下,池逸舟方才軟了片刻的心又硬了起來,覺得有些事必須要跟對方說清楚。
中巴車停在了平臺公司的地下停車場,嘉賓們互相道了再見便陸續下車,各自轉坐自己的車離開。
洛星河垂著腦袋,精神不振地從車上下去,剛要往自家的保姆車方向走,就聽身后傳來了對家的低音炮:“洛星河,你等一下。”
“什么事?”他回頭看見了池逸舟一臉鄭重的表情。
池逸舟見他白皙的面孔上一雙眼睛微微紅腫,那難過不似作偽,剎那間有一點莫名其妙的動容,但還是很快收斂了這種多余的情緒:“跟我來,有話跟你說。”
洛星河抄著褲袋跟他走遠了些,有些不耐煩地說:“你想說什么我知道,放心,既然必須要一起帶娃,我會好好配合,而且我也很喜歡多多,會認真照顧他。”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池逸舟帶著他,走到自家的保姆車旁停了下來。
洛星河疑惑地皺起眉:“那你想說什么?算賬嗎?別忘了上次你放我鴿子——”
“我希望你這次錄節目盡量減少跟多多的接觸,鏡頭前演一演就行,其他時間我來照顧。”池逸舟的臉繃得很緊,更凸顯了他那張輪廓立體的臉上表情之桀驁,語氣也冷硬很多,完全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你不必對多多負什么責任,也不必跟他太過親近,他是我助養的孩子,一切責任由我承擔。”
如果不是直接對視,沒有人會知道那雙重瞼丹鳳眼在嚴肅的時候看起來有多么冷漠,眼睛微垂,寬寬的雙眼皮像一把大砍刀,而內勾的內眼角和上挑的外眼角通通化成無數飛鏢,隨著冰冷的眼神一同釋放,簡直就像是游戲里的大招。
洛星河被他這樣突然的針對整得有些不知所措,既委屈,又憤怒。
“什么意思?我也是真心上節目,我也關心多多,憑什么不能和他親近?”他本來就情緒泛濫還沒整理好,對方這么直白,那他又何必掩飾,“多多不是你一個人的,你就是想要出風頭,想要熱度,也不能霸占他吧?!”
池逸舟定定地看著他,臉上閃過一抹不耐煩,聲音冷淡:“我沒有你想得那么多,要出風頭、要熱度隨你,我上這個節目只是為了多多,他那么小一個孩子,已經失去了親人,我不希望像你這樣虛偽濫情的人讓他誤以為自己得到了關心,到最后又失去得莫名其妙。”
“他還太小,不懂分別真心還是假意,你只要節目效果,那就離他遠點,不要靠他太近!”
虛偽濫情?
洛星河不可置信地眨了眨微腫的雙眼,他不知道對方是從哪里得到了這個結論。
“你是不是中文沒學好?我怎么虛偽、怎么濫情了?”他憤怒地猛然一推池逸舟的肩膀,像只暴怒的小獸,“我他媽是濫過你嗎?你憑什么對我妄下論斷?!”
上一次被這么推搡,池逸舟忍了,但是這一次,為了表示認真的態度,他抓住洛星河的肩膀轉身一推,將對方推在了保姆車上按住,靠近到一個威脅的距離,兩人的鼻尖之間不超過三十厘米。
他壓低聲音說:“我對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完全沒有興趣,就算是我判斷失誤,可以提前對你說聲抱歉,但我仍舊希望你離多多遠些,別讓他對你產生任何誤會!”
洛星河沒想到對方力氣那么大,居然能將自己死死按住,反應過來要還手的時候,池逸舟已經說完話,將他松開。
這陣仗不小的沖突引起了兩家的注意,鄧琦還有兩個保鏢從保姆車上下來,審時度勢地觀察著面前的情況,饒立還有姚瑤也帶著自家的保鏢從不遠處跑過來。
“怎么了怎么了?錄節目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吵起來了?”饒立沖過來,把氣得臉漲得通紅的洛星河拉到了身后,看他眼睛紅腫,以為他被欺負哭了,頓時也怒不可遏,向來講究和氣生財的人也沖池逸舟沉了臉,“這是干嘛呢?當家里沒大人了是嗎?”
池逸舟知道自己的話不好聽,但怕太委婉不能夠表達出中心思想,只能選擇直來直去。
他考慮到洛星河會有些難以接受,但出道多年、又常常被黑的人不至于太脆弱,應當能夠消化,顯然只是對方經紀人誤會了一些事情。
于是他冷淡而有禮貌地說:“饒先生,抱歉,只是一些意見分歧,我沒別的意思,稍候你會從藝人那里了解具體情況,就這樣,再見。”
說完,他便沖饒立他們點頭示意,繞到保姆車車門那邊上了車,鄧琦和保鏢們也都跟上,接著汽車發動,揚長而去,剩下站在原地發愣的洛星河一幫人。
姚瑤都看傻了:“這什么情況?扔下一地雞毛,自己跑得倒是挺快?”
“人家多聰明,這是在平臺的地下車庫,萬一被監控拍到了什么,不還得花錢解決嗎?不跑,難道還在這兒演一出?”饒立回頭看向氣得仍舊胸口劇烈起伏的洛星河,“星兒,他把你怎么了?跟哥說!”
洛星河無端被對家人身攻擊,還被按在車上那么屈辱,現在腦瓜子嗡嗡的,說不出句囫圇話來,擺了擺手,轉身往自家車上走。
所有人都上車坐定后,汽車啟動,準備先把洛星河送回家。
“別的先不提,星兒,導演這事兒辦得不地道,顯然就是要利用你倆之間對家這個噱頭。”見洛星河還不想吭聲,饒立先正色道,“我知道他逼著你們在直播鏡頭前表態,是想確保萬無一失,但是只要你不愿意,這事兒絕對還有商量的余地。”
洛星河沉著一張臉正在看窗外風景,聽到這話立刻回頭,態度堅決:“答應了我就不改,不用再商量了,就這樣!”
有多多在,池逸舟肯定不會退,要是我退,不顯得我玩不起?
怎么我關心多多就成虛情假意了?!
姓池的純純有什么大病!
想到多多,他低頭在手機上點來點去,刷到了園心兒童福利院的官方網站,可是找來找去都沒有找到捐款信息,于是說:“姚瑤,幫我打一下福利院的熱線,要來他們的捐款賬號。”
“好嘞!我下車就打。”姚瑤痛快地答應。
饒立皺起了眉頭:“捐款著什么急?現在說你錄節目的事兒,你上這綜藝攏共拿不了幾個錢,別把自己家底都折騰出去。”
“我知道。”洛星河言簡意賅。
看他說話這么少,饒立知道他是真動氣了,也就沒多說什么,等他消了氣才能問出之前發生了什么。
車里安靜得十分壓抑,片刻后,他兜里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將這氣氛打破,來電顯示赫然是“夏錦”。
“看看看看!”饒立把手機快懟洛星河臉上了,“你不提,人家可要先提了。”
洛星河冷笑,為了多多,池逸舟肯定不會退,這是讓經紀人給我施壓來了?
看不出這濃眉大眼的,一招“回家找媽”玩得挺6!
饒立接通了電話,還按下了免提,清了清嗓子:“喂,夏部長。”
“饒先生,你好。”
夏錦的聲音冷厲干脆,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一股壓迫感撲面而來,洛星河不由地想,經紀人和藝人之間的氣質是會傳染的嗎?
“突然打電話來,不知有何貴干吶!”饒立還記著上次對方不接自己電話的仇,笑也笑得咬牙切齒。
“洛星河跟我們逸舟合作帶娃的事,不知道你們那方有沒有異議。”夏錦聲音不帶任何溫度,揣摩不出任何傾向。
有洛星河的堅持在前,饒立格局很大地回答說:“我們星河很期待跟逸舟合作——”
“那好,方便的話,辛苦你們現在來公司一趟。我們雙方應當敲定一下合作細則。”夏錦那邊像被火燒屁股似地說,“我在工作室恭候大駕,一會兒見。”
說罷不由分說地掛上了電話。
饒立對著電話里的忙音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后說:“艸,不行,我跟她說改天,哪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咱成什么了!”
“不用。”洛星河一副“紅星照我去戰斗”的堅毅,“去!看看她能吐出什么象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