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無虛之境。
空氣泛起些波紋,似是在時空中撕開了一道裂縫,而后,一個身穿白袍的人從中走了出來。
“主神,007號任務員完成了第一個世界任務,現在已經進入第二個世界。”
被稱為主神的女人微睜眸子,眼底劃過絲驚訝。
他若沒記錯的話,自從“規則”降臨后,這還是近百年來,首位踏入第二個世界的任務員。
“只是……”那人似是有些猶豫,“我檢測到世界的能量波動有些異常,是否需要上報?”
端坐于神位的金發女人擺擺手,道:“再觀察段時間。”
好不容易出現個有意思的人,要是就這么讓那些人帶走了,豈不是沒趣的很。
“可……上面要是怪罪下來。”
主神蹙眉,似是對他違抗自己的命令有些不滿,聲音也冷下來:“做好你分內的事,出了事我自會擔著。”
——
“小七子,下次能不能挑個正常點的位置。”
女人的語氣頗有幾分咬牙切齒。天知道,她剛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在馬背上,還好手里緊抓著韁繩,否則人現在估計已經被甩出去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明明她從未騎過馬,如今坐在馬背上竟毫無陌生之感。
系統訕訕笑了兩聲:“這個世界你的身份是輔國大將軍,正二品的大官,感覺怎么樣?”
黎晚澄這才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束,一身銀白色魚鱗甲,胯。下的烏騅馬毛發黑亮,渾身如一塊黑緞子,唯有四個蹄子雪白,奔跑在黃土之上,猶如踏云而行。
她瞇瞇眸子。嗯,不錯,她很喜歡。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那人落后她半個身位左右,拱手行了一禮:“將軍,離京城還有二十里地,可否要在此修整?”
黎晚澄勒馬,輕輕點頭:“到前方的空曠地停下吧。”行軍已有半日,士兵難免感到倦怠,正好她也需要些時間,好好梳理一下故事背景。
百年前各國混戰,其中以南煜國實力最強,統一天下后在中原定都。
這個世界的女主就是當今南煜國的君王——蕭挽月。
幾年前,先帝與皇后前去行宮避暑,不料意外發了大水,一行數十人皆埋身廢墟之中,又因先帝膝下只有一女,于是一則死訊,一道遺詔,將當時年僅十九歲的蕭挽月送上皇位。
短短幾日,天地輪換。先帝意外駕崩,國家動蕩不安,邊疆夷族也蠢蠢欲動,那時等她接手的,便是這么一個風雨飄搖的江山。
再說蕭挽月,雖得到了萬人敬仰的地位,但一夜之間至親盡喪,遭受的打擊何止是輕飄飄幾句話能概括的。
不過,因自小接受的便是王儲的教育,所以在治國和軍事謀略上,她并不亞于男子。
因蕭挽月采取防衛的措施及時,邊疆危機得到化解,國家也在井井有條的治理下,承平日久,百姓安居樂業。
可惜,好景不長。
與至高權力相對應的便是無盡的危險,登基的第八年,戰亂再生,宰相趁機帶兵謀反,將蕭挽月困于景明宮內。
江山失守,百姓流離,她愧對先帝,也無顏再茍活于世,當即拔劍自刎。
至此,故事落幕。
宮中的一切,皆是由悲劇開頭,以悲劇結尾。
黎晚澄指尖旋著水囊,垂眸思索,“小七子,現在是哪一年?”
“明承六年。”
她微微蹙眉。
明承六年,是蕭挽月登基的第七年,也就是說,距離上一世宰相謀反僅剩一年時間。
這一年,她不僅要獲得女君的信任,還要從即將發生的謀反中救下她。
比上個世界的任務難了不止一星半點。
突然瞥到一道綠色的殘影飛來,她下意識抬手接住,入手微涼,是一枚青果子。
黎晚澄眸間微閃,看來,這具身體的反應能力倒是不錯。
方才扔給她果子的男子略一撩衣袍,坐在她身旁。
此人名為蔡辰,是軍隊的副統領,年紀剛過弱冠,人機靈,武功也不錯,跟著黎晚澄的時間不短,算是她的心腹之一。
蔡辰隨手搓去果子上的塵土,咬下一口,“將軍此次打了勝仗,想必圣上定會賞賜不少好東西。”
黎晚澄看向一旁坐下休息的士兵,睫羽投下一片陰影。
此次她帶了十萬大軍出征,鏖戰三月有余,方才將那些敵軍擊退。這一戰死的死,傷的傷,到如今返程僅剩下四萬多人,折損一半還多。
自古以來,有戰爭就會有傷亡,這是既定的事實。俗話講“一將功成萬骨枯”,現實往往比詩句來得更加殘忍。
她輕嘆口氣,鄭重拍了拍蔡辰的肩:“回去后先將撫恤金發到各戶,把戰死兄弟們的家人都盡量安置好。”
那些犧牲的士兵,為國捐軀,卻連尸骨都無法帶回故土。
修整半個時辰后,隊伍繼續向前行進,入主道后路面平坦,速度也加快不少,不過一個時辰,京城的大門已近在眼前。
一陣黃土飛揚,為首的女將銀鎧白袍,胯。下良駒如風,她墨發高束于頂,眉間仍帶著戰場未褪的銳利。
宰相親自迎接,全城百姓皆圍在城門處,見了那黑壓壓的的一片傾軋而來,頓時高聲振呼:“恭迎將軍凱旋!”
接連三聲,足見民望之高。
沒人注意到,人群之中,紫袍加身配金魚袋的宰相,眼底悄然劃過一絲陰鷙。
黎晚澄翻身下馬,朝他行了一禮:“宰相。”
面前這位便是南煜國的宰相柳德善,兩朝元老,權利僅次于君王,是當真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黎晚澄輕輕勾唇。沒想到,還沒見到女主,倒是先讓她見到了反派。
柳德善到底是在官場浸淫幾十年,眸間的情緒早已掩下,登時換上一副笑瞇瞇的模樣,“恭喜將軍得勝,南煜有將軍此等人才,是莫大的福分啊。”
官場上的客套話罷了。黎晚澄笑笑,她雖常年征戰在外,但這些人情世故卻還是懂的。
“不敢當,宰相日夜為陛下分憂,才是南煜的福分。”
被帶了頂高帽,柳德善笑著撫了撫半白的胡須,輕笑兩聲:“陛下有詔,令將軍入宮覲見。”
國規有言,將領奉命出兵,得勝歸朝后要先向君王復命述職,交回兵權后方能回家。
領事公公將黎晚澄領到清鑾殿前,此刻剛下早朝,眾多大臣都魚貫而出。
她甲胄未脫,行走間鎧甲摩擦碰撞的響聲清脆,至階前跪下行禮:“末將黎晚澄,叩見陛下。”
龍椅上的蕭挽月頭頂冕旒,十二玉珠垂下,遮住半張面龐,卻仍能看出容貌之冠絕。
她的美是大氣的,卻不顯得張揚。
或許欣賞美是人的本性,黎晚澄竟一時忘收回視線,待與女君微冷的目光對上,才堪堪回神,慌忙垂下眼簾。
朝堂之上,臣子未經允許直視君主,乃是大不敬。
興許是戰事大捷,女君欣悅,倒也未與她計較。
“愛卿請起。”
“謝陛下。”余光瞥到龍椅上的人換了個姿勢,斜斜倚在那里,頗有幾分閑散。
“此次大勝,將軍想要何賞?”
女君雖是笑著問她,黎晚澄心卻是咯噔一下,朝堂不比他處,需得字字謹慎:“末將不敢居功,只愿為朝廷效力,為陛下效力。”
這話說的圓滿,滴水不漏,既顯清廉,又表了忠心。
蕭挽月輕笑,似乎早料到她會是這般說辭,指尖輕敲著扶手:“那孤便賞你黃金千兩,另賜封地。”
中規中矩的封賞,女將低頭謝恩。
龍椅上的人抬抬指尖,喚來一旁的領事:“傳令下去,今晚設宴,慶祝邊關大捷,也為將軍接風洗塵。”
出宮后,黎晚澄直接回了將軍府。
因著她官階高,將軍府的位置也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不過她平日里以簡約為主,府內除了一直隨侍的兩個婢女,也就幾個負責日常打掃的小廝。
腦內響起熟悉的聲音,系統言語間難得含了些笑意:“這次你適應身份挺快的啊。”
黎晚澄在春桃的服飾下脫去甲胄,這才放松下來。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更何況這是在古代,一個不小心命就丟了,她不敢出紕漏。
春桃已泡好了碧螺春端來,她抿了口茶,想到晚上還有場宴要赴,霎時有些頭疼。
單憑剛剛短暫的相處,足以看出蕭挽月的城府之深,想要獲得她的信任,恐怕并非易事。
思及,黎晚澄輕嘆口氣,果然還是小白兔好忽悠啊。
——
申時,晚宴開場。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官妓獻舞。
王御史抿口酒,頗為遺憾的搖搖頭:“哎,這些歌舞伎跳來跳去也就是那么幾首曲子,實在是乏味。”
須臾,他話間矛頭一轉:“聽聞黎將軍精通劍術,不僅擅長殺敵,舞劍的技藝也不差。”
“不知可否請將軍上前一舞,也好叫眾人開開眼界?”
宴會之上,當著君主和眾多大臣的面,將黎晚澄與供人賞樂的官妓做比,刁難意味明顯。
還有幾個平日里便看她不順眼的官臣爭相附和,黎晚澄眸子暗了暗,抬眼輕瞥端坐于上位的女君。
蕭挽月只神色自若的喝酒,而后,突然同她對上視線。
她看見女君的唇角微動,似是……笑了?
“孤也想一睹將軍風姿。”她嗓音微沉,格外悅耳。
黎晚澄唇角一凜。
君王發話,看來這劍,她今日是非舞不可了。
蕭挽月放下酒杯,抬手喚來身邊的人,“將孤的劍拿上來。”
領事公公似是愣了下,方才低頭嗻了聲。不過片刻,劍便被呈了上來。
那劍鞘是用上好的紫光檀木打造而成,輔以銅雕,鎏金龍紋栩栩如生,盤旋于劍鞘之上,劍柄底部鑲嵌綠松石,燭光映照下,還能隱隱看出劍身刻的“流光”二字。
哪怕是外行人,也能一眼辨出絕非凡品。
黎晚澄被這劍小小驚艷了一把,而后便是無奈。
她連劍都沒摸過,能舞出來個什么?
系統在意識空間的一隅,絲毫不慌:“你盡管去做便是。”
它既選擇了給黎晚澄安排這個身份,自然會將這些準備完整。
眾目睽睽之下,黎晚澄雖心里沒底,卻也不得不接過公公手中的劍。誰知,掌心與劍柄接觸的那一瞬間,眼前忽的浮現出無數招式,就好像瞬間植入進大腦一般。
她握緊劍柄,隨著方才浮現在腦海中的動作,一招一式,矯若游龍,翩若驚鴻。
一陣利風掠過,劍鋒堪堪止于帽檐,王御史當即嚇出一身冷汗,兩股顫顫。
只見面前的女將挽了個花手,輕輕松松將劍收回,片刻,朝他勾唇:“王大人,在下獻丑了。”
王御史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額角不存在的汗:“將……將軍劍藝果然高朝,老朽嘆服。”
她唇角隱約勾起絲冷笑,轉身將劍收回刀鞘,朝著女君的方向微微弓腰。
誰知,蕭挽月非但沒有讓人去接,反倒是拍了拍手。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好劍當配好舞。”
“這劍,就贈與愛卿了。”
第22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這下,不只是黎晚澄愣了,當場的全部大臣也都愣在原地。
在場誰人不知,這柄劍乃是先帝在時賜于陛下的,陛下平日里寶貝的緊,生怕磕了碰了,今日,竟然就這么送了出去?
還是看了段舞就送出去的。
她抬眼看座上那人,蕭挽月面色冷淡,可同她對上視線時,卻能看到其下掩藏的微末笑意。
為君者,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黎晚澄心下雖有疑慮,卻也只好先接賞,她素手撩過袍子跪下。
“臣,謝陛下賞賜。”
南煜國等級制度森嚴,只有二品及以上官員才有資格乘坐轎攆上朝。
將軍府雖在京中,離皇宮卻還有段距離,除開每日的早朝,她能呆在皇宮的時間屈指可數,更遑論見到蕭挽月。
見不到女主,如何能讓她信任自己?
思緒有些混亂,黎晚澄撩開轎攆的布簾透氣,剛巧瞥到街上巡邏的禁軍,她眸子微轉,頓時心生一計。
第二天下了早朝,她并未著急離開,而是避開人潮跟去了女君處理政務的泰和殿。
早朝以外的時間,臣子想面見君王只有兩種辦法,一是等待君王召見,二就是主動請求,需得一級一級上傳。
第二道程序繁多,黎晚澄等不了那么久。她側過身,往領事的蘇公公手里塞了些銀子,“在下有要事相告,還煩請公公代為通傳。”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無論放在何時都適用。
蘇公公掂了掂掌心的重量,露出個笑來,進殿去稟了。
不過片刻,殿門重新打開,蘇公公揚了揚拂塵,做出個請的姿勢:“陛下在里面候著,將軍請吧。”
蕭挽月此時已經脫下朝服,換了身赭黃色的圓領袍,去掉頭上繁瑣的冕旒,此刻的她,看起來更為明艷動人。
女君墨發高束,帶的是鎏金鳳紋發簪,那鳳紋雕的精細,光線之下尤為亮眼,發間另點綴著一抹翠色,斜插的翡翠步搖水潤透亮,想來定是極好的料子。
滿頭的珠釵若換了普通女子,定顯庸俗。可她生來端的便是帝王姿態,這寶飾也就淪為陪襯,遮不住她半點風華。
第一次與蕭挽月如此近距離相處,驚嘆于美貌的同時,黎晚澄也注意到她裸露出來的肌膚,有種近乎病態的蒼白。
女君未看她,素手執筆在宣紙上游走,“愛卿有何事要稟告?”
黎晚澄跪下行了一禮,而后開口:“如今邊疆穩定,戰亂甚少,臣這職位以后多半也是個閑散官職。”
蕭挽月筆尖一頓,稍稍抬頭看她。
女將雖跪在低位,言語間卻是不卑不亢:“所以,臣愿放棄輔國大將軍一職,入金甲衛。”
南煜國的禁軍共分為兩大陣營,千騎衛負責京城的安防,而金甲衛則負責宮廷的安全,換句話講就是君王的近身侍衛,直接受命于君王。
空氣有一瞬間靜默,黎晚澄低著頭,看不見女君的表情。
毛筆與宣紙摩擦的沙沙聲在靜謐的環境中有些抓耳。
“為何?”蕭挽月發問。
甘愿放棄高職俸祿,屈身于宮中,若非有其他目的,又怎會有人選擇自斷大好前程。
黎晚澄料到女君會問她緣由,早已想好說辭:“朝堂之上勢力錯綜復雜,陛下又無后宮牽制前朝,所以臣想伴陛下左右,護佑陛下安全。”
她這番話說的不差。
身為女子,執掌江山本就不易,朝堂上不少大臣對蕭挽月早已心有不滿,只是礙于她手段凌厲,敢想而不敢言。
女君似是在思索,偌大的殿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半晌,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蕭挽月擱下筆,行至她面前:“想好了?”
“當真要放棄這正二品的官不做,來宮里當這小小的禁軍統領?”
有戲,她心下一喜。
黎晚澄抬頭,目光堅定同蕭挽月對視:“君子一諾,五岳為輕。”
褪去鎧甲的女將似乎減了分戰場上的銳利,多了分女兒家的柔嬌。
蕭挽月看著她,忽地輕笑:“允了。”
她當即蘸了墨,寫下一道手諭交給一旁侍奉的公公,似是想起什么,又吩咐道:“派人將鳳華宮收拾出來,作為黎將軍的寢宮。”
鳳華宮,距離女君居住的景明宮僅一墻之隔,原是留給王夫的寢宮,奈何蕭挽月一直無心婚事,這宮殿便也空置了下來。
系統被她這出自貶官職的行為整懵了,合著它費盡心思給黎晚澄安排了個大官的職位,她倒好,扭頭給自己撿了個四品的官職。
黎晚澄倒不太看重這些,比起官職,盡快取得蕭挽月的信任才是當務之急。
上一世劇情中,宰相收攏朝臣,又聯合千騎軍統領,與事先安插在金甲衛中的眼線里應外合,這才得以成功謀反。
所以如今她入金甲衛,一是為了清理叛徒,二是為了能與蕭挽月拉近距離。
只是……她本以為調動官職要費番功夫,沒想到事情竟辦的如此順利。
有女君的詔令,事情辦的尤其快。將軍府內東西不多,黎晚澄此番只帶了幾件重要的物什和衣服,以及身邊的兩個婢女,原先府中的小廝也都盡數打發走了。
午后,她剛走進宮門,便看見院子中央立著棵海棠樹,幾名小太監正圍著挖土,領頭的公公見了她,忙趕上前向她行禮道賀。
如今這位黎將軍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先是得了御劍,又被特許住進鳳華宮,他們這些在君王眼前做事的,免不得要同這些人攀攀遠近。
黎晚澄抬頭瞥了眼,那樹有快兩丈高,枝杈上已經結了不少花苞,看起來像是剛從地里拔出來的。
“這是?”
公公諂媚笑了笑,同她解釋道:“陛下說慶祝將軍喬遷之喜,特意讓奴才挑了棵海棠樹栽在院中,取的是個富貴吉祥之意。”
鳳華宮空置許久,院中蕭條,如今這棵海棠樹倒是添了抹亮色。
沒成想,蕭挽月竟也是個心細的人。
正值春季,院中新栽下的海棠樹也已經綻了花苞,粉白色的花朵一簇一簇開的極密。
黎晚澄用罷早膳,步出門便看到這般景色。她抬起手,指尖輕拂過淡粉色的花瓣,腦海中倏爾浮現那人的面龐。
那時,女人坐在輪椅上,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延伸到天際的海岸線,恍惚間,連夕陽都美得易碎。
想來,她若在的話……這花倒是很襯她。
片刻,黎晚澄嘆氣笑了笑,似含著幾分遺憾和悵然。只有離開時衣袖帶起的一縷清風,讓這嬌嫩的花瓣顫了又顫。
這幾日,黎晚澄一直忙于軍務交接,以及熟悉皇城布防。
順便還讓系統給她找來些劍法,閑暇時便在院中練劍。古代世界不比現代,多留一條保命之道總歸沒有壞處。
海棠花搖曳掉落,又隨著劍風飄轉紛飛,轉身間,視野中突然出現一抹明艷的黃,距離她不過咫尺。
劍鋒差點碰到蕭挽月,她趕忙停住,收了劍躬身行禮。
“陛下。”
蕭挽月視線掃過她手中的鐵劍,微微蹙眉:“怎么不用我送你的劍?”
大概是沒料到女君突然來訪,黎晚澄一時有些不自在:“御賜之物,怎敢亂用。”
“劍作為器物,本身就是要用的。”蕭挽月從她身邊走過,掀起一陣清風,蘊著淡淡的瑞龍腦香氣,沁人心脾,“將軍去將流光拿出來吧,孤閑來無事,正好看看將軍練劍。”
雖不知女君此舉為何,但圣意不可違抗,黎晚澄垂眸應是,轉身回了屋中取劍。
拿起劍的那刻,女將眼神霎時變得凌厲,抬肘翻腕間猶如破竹之勢。
她身段生的好,哪怕是舞劍動作也賞心悅目。
女君眸中劃過絲驚艷,唇角也緩緩勾起抹弧度。
一套練完,黎晚澄沉氣,將流光收回劍鞘。
“愛卿覺得,此劍如何?”蕭挽月背手而立,口中問的是劍,視線卻是直勾勾的盯著她。
“剛柔并濟,好劍。”
女君唇角雖掛著笑,眼底卻是一片平靜,似無波的譚,叫人探不清深淺。
片刻,她紅唇微啟:“好劍,也要取決于拿劍的人,會用,便能削鐵如泥,不會用,便是危險無用之物。”
黎晚澄怎會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蕭挽月是在告誡她,如今她所得的圣眷,名也好權也罷,皆在她的一念之間。
這柄劍,是給她嘗的一個甜頭,也是稍有不慎便會喪命的劇毒。
伴君如伴虎,黎晚澄斂下眉眼,“臣明白。”
女君收了神色,又恢復成一開始那幅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
一陣風拂過,將海棠樹的枝丫吹的亂晃,花瓣也在簌簌飄落,配上這紅墻,倒是幅落英繽紛的美景。
忽地,微涼的指尖碰到脖頸,重重擦了下,黎晚澄下意識躲開,后退半步。
她脖子敏感,突然被觸及反應自然會有些大。
蕭挽月似是被她突然退后的動作弄的微愣,指間掐著朵花瓣,笑著解釋:“有片花落在你肩上。”
“謝陛下。”黎晚澄神色不明。
脖頸處被擦過的地方還有些燥熱,她總感覺,這人剛剛是故意……
未待她細想。
“咳咳……”蕭挽月突然開始劇烈咳嗽,一旁的侍女立馬遞了披風上來。
“外面天寒,陛下先進屋去吧。”
黎晚澄跟在她身后,眸色稍暗,陽春三月的天已算不上寒冷,蕭挽月卻還是如此畏寒。
進屋后,女君的臉色方才紅潤些許,黎晚澄招招手讓下人去泡茶。
“這里怎么隨侍的人這么少?”
方才沒注意,直到進了屋她才發覺,這里伺候的人未免太少了些,算上負責灑掃的也才不過六人。
“臣不喜熱鬧,這些人夠用了。”黎晚澄接過茶壺,斟了杯茶推給女君。
蕭挽月抿口熱茶,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時不時掃過她:“孤身邊隨侍的人雖多,可偌大的宮殿,偶爾還是會有寂寞之感。”
被盯的有些發毛,黎晚澄端茶杯的手一抖,總感覺女君這話,重點恐怕還在后半段。
果然,下一秒。
“既同為寂寞之人,不如愛卿今晚來我宮中用膳?”
第23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黎晚澄沒立刻回答,可蕭挽月的眸光一轉不轉的抓著她,宛如深邃的漩渦,一點點收割她的內心。
曾幾何時,那人也是這般望著她。她愣了一瞬,鬼使神差的應了好。
待送走女君,黎晚澄扶了扶額。
真是,美色誤人啊。
不過也好,趁這個機會探探蕭挽月對宰相的態度。
到了用晚膳的時辰,蘇公公前來鳳華宮請人。
到底是女君的寢宮,景明宮要奢華更多,原先還以為書中對古代帝王用膳的描寫都是夸張化了,沒成想……倒也不是完全夸張。
黎晚澄盯著幾乎擺滿了桌面的各色菜肴,難得愣神了兩秒。
“愛卿為何還不坐下?”
“是。”黎晚澄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太監,這才坐下。
這吃的是飯嗎?吃的是人情世故,吃的是她日后的錦繡前程!
黎晚澄大概掃了眼,差不多共有四十道菜,而蕭挽月也雨露均沾,基本每道菜都動了筷。唯有那道燒魚,吃了三口,卻也沒有再過多碰。
她夾了塊鴨肉,稍稍抬眼:“陛下愛吃魚?”
只見蕭挽月執筷子的手一滯,片刻后輕嗯了聲。
自小父皇便告誡她,君王不得有自己的喜好,對菜肴也是如此,無論喜惡,都不能流露出來。
于是多年來,她也已經養成習慣,下意識去掩飾自己的情感。
世間萬物本就相對而生,既得到了至高的權利,便要接受失去相應的自由。
黎晚澄擱下筷子,瞥了眼女君的神色,試探道:“臣聽說,陛下將嶺南軍務的事托給宰相去辦了?”
“宰相心思縝密,嶺南一事無比他更好的人選。”
這些年,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務,多虧了柳德善幫她分擔,算是她為數不多的尚能信任之人。
“只是……宰相勢力漸大,陛下就不怕養虎為患嗎?”
蕭挽月沉默半晌,方道:“宰相待孤如親生,孤剛登基時,多虧了他穩住朝政。”
黎晚澄不再言語,多年來的看法根深蒂固,很難讓女君瞬間改變。
更何況,她現在還沒有確切的證據。
“你不打算用‘攻心計’了?”系統見她這幾天和蕭挽月相處親疏有度,方方面面都規矩的很,一時間竟還有些不大習慣。
黎晚澄頗為無奈:“她是君,我是臣,我去勾引她,那不是等著腦袋和脖子分家嗎?”
上個世界,那是湊巧聞以歌對她動了心,她又不是金子鑄的,哪能做到人人都喜歡。
而且……上個世界的結局,哪怕現在想來,也還是會有些遺憾和痛心。
第二日午后,蘇公公又來了鳳華宮,說陛下請她去景明宮商事。
“知道了,我等下便去。”黎晚澄合上手里的書應了聲。分明昨晚才一同用過膳,今日女君又召見她,是不是有些過于頻繁了?
甫一進門,便看見蕭挽月正立于案前執筆作畫,陽光斜斜照進窗戶,灑落在她雪白的皓腕上,燦的晃眼。
壚邊人似月,皓月凝霜雪。如此美景,她不禁有些走神。
“陛下。”
蕭挽月嗯了聲,手上動作未停,她沒發話,黎晚澄也不敢坐,只好站在那看著。
近一刻鐘后,女君方擱下筆,抬手喚她過去:“愛卿且說說這幅畫如何。”
那紙上畫的是海棠樹,大片墨色鋪底,樹杈之上綴著星星點點的朱紅,遠處又添了幾筆,形成連綿重疊的山巒。
“墨韻潤而不燥,線條張弛有度,形神兼具。”夸的都是些套話,但也不至于出錯。
蕭挽月盯著她緩緩揚了唇,而后將畫紙隨意放在一旁,輕輕啟唇:“那愛卿可知,這海棠除了有富貴吉祥之意外,還有何寓意?”
“臣愚鈍。”
瑞龍腦香的味道倏地濃了些,這人不知何時竟走到她身側。
離得太近了,甚至能看清她纖長濃密的睫羽,呼吸若有若無的拂過耳廓,像被蒲公英細小的絨毛輕輕撓過,微癢中還透著一絲酥麻。
女君的嗓音低啞,卻又溫柔繾綣,像是江南最纏綿的風。
“海棠亦有相思之意,常用來對心悅之人表達思念。”
蕭挽月眸底含著絲她看不懂的情愫,指尖捉緊了衣袖,下一秒,那抹溫暖突然抽離而去。
女君又恢復平靜無波的模樣,背過身問她:“愛卿可擅丹青?”
話題轉的過于快,黎晚澄剛剛松懈下來的神經倏地又被吊了起來。
她心里咯噔一下,蕭挽月叫她過來,總不會是想讓她畫畫的吧?
“臣……不擅作畫。”
空氣沉寂了片刻,而后,被一聲低婉的輕笑打破。
“無妨,那今日正好來試試,還請愛卿為孤作一副畫像,可好?”
許是看出她的猶豫,蕭挽月又笑著補了句,“你盡管畫,孤不罰你便是。”
說完,女君便退后兩步,將案臺和紙筆騰出來,而后轉身坐到了一旁的榻上。
縱然黎晚澄心下有萬般無奈,也不得不接下這差事。
但說實話,蕭挽月當真是生的好看極了。
冰肌玉骨,面薄腰纖,一雙眉目瀲滟生波,連光都好似在眷顧她。
她就那樣簡單的坐在那,甚至不用刻意擺出什么動作,就美的如畫中謫仙一般。
黎晚澄拿起筆,蘸了墨水,一筆一畫,將女君的輪廓勾出。
甫一下筆之時,她忽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隱隱還有失落的情緒騰上心頭,她晃晃頭,將那分奇怪的感覺驅走。
紙上已赫然顯現出女君栩栩如生的面容,寥寥幾筆卻已將神韻勾的出彩。
這種時刻總是有些漫長的,卻也格外的溫和恬靜,其間偶爾有宮女進來稟報,也都被女君以眼神制止了。
約半個時辰后,黎晚澄擱下筆輕輕松了口氣,蕭挽月也走過來,拿起畫細細端詳。
這畫輪廓勾的精細,筆觸看起來不像新手,女君稍稍抬眼:“之前學過?”
黎晚澄看著自己的畫也是一怔。怎么……她之前明明沒有畫過畫,可下筆卻絲毫不見滯澀之感。
“未曾,是陛下生的好看,襯的臣畫的好罷了。”
蕭挽月倏爾笑了:“愛卿甚會夸人。”她將那副畫細細展平,收進了暗柜中。
——
晚上沐浴之時,黎晚澄忽地想起下午的那幅畫,心中也有些說不上來的茫然。
為什么……她會在拿起畫筆的那刻感到如此熟稔?
就好像有一種冥冥注定的宿命感,可她分明沒有任何有關畫畫的記憶。
“小七子,畫畫這技能也是你設定好的嗎?”
系統搖搖頭,這副身體,它只給黎晚澄提升了力量和反應能力,以及騎馬射箭這類的技能。
既不是被設定好的,那便是她自己的肌肉記憶嗎?
難道說,與她被抹掉的那段記憶有關?
黎晚澄蹙眉,算了,先不想了,眼下解決叛亂的事才是最要緊的。
自從畫畫那次過后,宮中之人對她明顯恭敬許多,這些人都慣會察言觀色,大抵是見了女君待她尤為特殊,也跟著阿諛奉承。
而且,蕭挽月近來也不知抱的什么心思,常常召見她,幾乎每天都要召她去景明宮一趟。
倒也不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就是用膳時讓她幫忙布菜,練字時讓她在旁磨墨,反正是做各種的日常小事。
所幸是兩個宮殿挨得近,不然長此以往下去,黎晚澄真擔心自己哪天腿跑斷在路上。
“陛下,該喝藥了。”到了時辰,黎晚澄盡職盡責的提醒。
這些天,除開君王早朝和處理金甲衛的軍務,她幾乎算得上是時時刻刻都跟在蕭挽月身邊,那些個貼身婢女都沒她來的敬業。
甚至,如今連這伺候女君喝藥的活都落在她身上。
“端過來吧。”
先前,黎晚澄便對蕭挽月在春季還要裹著厚厚的狐裘一事心有疑惑。
直到那天,她從宮女那聽了一耳,說是女君自小便身體孱弱,在先帝先皇后故去后,又深受打擊大病一場,就此落下了病根,受不得寒,天稍微冷一點便止不住咳嗽。
聽到此處,她還以為只是落了病根,所以才顯得虛弱。
可這幾日相處下來,她才發現,蕭挽月何止是身體不好,那根本就是個藥罐子。
女君眉頭微微蹙起,這藥她喝了幾年,雖說已經習慣,但不免還是會覺得苦。
下一秒,眼前突然出現一顆梅子。蕭挽月看向她,眸子中有些不解。
“杏梅,去苦的。”她解釋。
女君倏地笑了,微微探頭,直接就著她的手吃下那顆梅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舌尖輕掃過指腹。
一陣暖熱滑過,濕漉漉的。
她指尖一顫,下意識蜷了蜷。
好軟……
杏梅微酸,甜味適中。蕭挽月將梅肉嚼爛,感受著酸甜的汁水將口中殘留的藥味祛除,忽然啟唇問她:“你對所有人都如此細心嗎?”
黎晚澄一愣,不知道這人怎會想到這,無奈道:“陛下,我哪有那么閑。”
“那就是說,”蕭挽月忽的靠近她,眉眼含笑,“只對我如此,是嗎?”
第24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還未聽到回答,蘇公公便邁著小碎步過來。
“陛下,北廣總督沈青求見。”
來得實在是時候。女君斜斜晲了他一眼,嚇的他冷汗登時鋪了滿背。
再轉眼,那人已經退到了一旁,蕭挽月一口氣梗在中間,上不去下不來憋屈的緊,卻也只好禪禪袖子:“宣吧。”
蘇公公得了令,忙腳底抹油般的出門請人去了,生怕在這里多呆一秒。
須臾,一位著白衣的男子邁了進來,衣袂翩翩,頗有文人墨客之風。
“微臣沈青,叩見陛下。”
蕭挽月已收好眸間的情緒,淡然道:“總督請起。”
沈青謝恩起身,剛好看到站在女君身側的的黎晚澄。
那女子雖立在下人的位置,可衣著不凡,氣質也與旁人不同。
他記得,蕭挽月身邊常年貼身隨侍的人,應當只有那兩個婢女才對,怎么如今倒多出個生面孔?
沈青長年居于北廣州縣,參與朝廷事務甚少,故而并不認得黎晚澄。
“敢問陛下,這位是?”
蕭挽月微勾唇角,輕輕掃了她一眼:“孤的貼身婢女。”
站在旁邊一聲不吭的女將眼角抽了抽。
也罷。如今看來,她與這貼身婢女,除了每月所領的俸祿不同,其余倒也還真沒什么分別。
她頗為無奈,卻也只好順著女君的話行了一禮:“奴婢黎晚澄,參見總督。”
沈青盯著她看了半晌,倏爾笑道:“陛下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高。”
許是那審視般的眼神過于明顯,黎晚澄下意識蹙了蹙眉。
總感覺,這人的目光讓她有些不大舒服。
蕭挽月也注意到這點,稍稍側了身子擋住他的視線。
“總督此次入京,是有何事要稟告嗎?”
各地總督掌管一方的經濟、政事和軍務,除非有要緊之事,是不會貿然進京的。
“臣得了個新鮮的小玩意,特來獻給陛下。”沈青招招手,身后跟著的小廝立馬遞上個竹籠子。
他抬手將那竹籠打開,從里面抱出來只通體雪白的長毛貓,那貓的眼睛還是罕見的異瞳。
“臣前些日子去了臨清,縣令說這是當地獨有的品種,臣想著陛下大抵會喜歡,便特意帶了回來。”
蕭挽月眼底劃過絲不易覺察的驚喜,卻也沒有立刻伸手接下,而是微微啟唇喚道。
“阿澄。”
忽然聽到這個稱呼,黎晚澄不免怔愣一瞬,片刻后才反應過來,上前兩步接下了沈青手中的貓,而后便規規矩矩的站在原來的位置。
想起來了,劇情中有提到過沈青這個人,不過贅述不多,所以她一開始并未在意。
只是,雖然有關他的記述不多,但有一點尤為重要。
——上一世,他愛慕蕭挽月。
黎晚澄又回過頭翻了遍劇情。明承七年,蕭挽月自刎于宮中,沈青得知消息后深受打擊,追隨女君躍城樓而亡。
殉……殉情?不對,蕭挽月不喜歡他,倒也算不上殉情。
她眉角一抖。好家伙,合著是個愛而不得跳樓自殺的偏執瘋。批?
蕭挽月捧著茶杯,半闔了眸子看她。
從方才開始,這人便在走神,如今沈青已經離開,她還是垂著眉站在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蕭挽月擱下杯子走過去,那小貓似是被抱的舒服了,乖乖閉著眼睛,她抬手揉了揉它的腦袋。
它聰明極了,好像是知道女君的身份一般,主動把腦袋往她手心里蹭。
蕭挽月眉目間的肅然融化些許,難得見了絲笑。
“剛剛在想什么?”她抬眼看這人。
黎晚澄微微歪頭,打趣她:“在想,原來陛下竟也會露出這般溫柔的表情。”
她本以為,像蕭挽月這類人,是不會喜歡貓這種柔柔弱弱的動物的。
見女將抱貓的樣子熟練,蕭挽月偏眸看她:“愛卿也喜歡貓?”
黎晚澄搖頭:“算不上,是臣的……”她頓了頓,方繼續道,“一位故友,她很喜歡。”
故友。女君沒有說話,只是將這二字在心間細細揣摩了一遍。
“孤不擅長起名,這小東西的名字便由你來定吧。”
由她來定嗎……
黎晚澄輕輕拂過小貓的背,毛發很軟,她下意識道:“叫團團吧。”
女君自然點頭同意,只是好奇問了句:“怎么會想起這個名字?”
許是那聲阿澄太過熟稔,恍然間,竟覺得蕭挽月與聞以歌有些相似。
她看著女君的側臉,輕笑:“愿陛下得遇良人,團圓美滿。”
翌日,黎晚澄陪女君在湖心亭賞月,四月本就多雨,方才還清亮的天瞬間就陰云密布。
“陛下,下了雨寒氣重,我送你回宮罷。”
蕭挽月擺擺手:“無妨,難得有閑時賞這雨景。”
“你也坐下吧,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束。”
私下的時候,蕭挽月很少再稱她愛卿,而是單單以一個
“你”字喚之。
黎晚澄怕她沾染寒氣,脫了衣袍披在她身上才放心。
“雨潤煙光,晚景澄明。”身旁人忽然念了句詩,黎晚澄偏頭看她。
蕭挽月的眸子熾熱,直勾勾對著她的。
“孤倒覺得,愛卿比這景還要美上許多。”
她嗓音本來就偏低,此時又刻意咬著腔調,好似把惑人小勾子,一下下勾著人沉淪。
心跳微快,黎晚澄慌忙斂眉定神,險些要被她眸子中的漩渦吸了去。
沒成想,女君說起這些話來倒是勾人的緊。
——
這幾日朝堂之上皆在傳兩件事,一是黎晚澄丟了輔國大將軍一職,跑去當金甲衛統領。二是陛下竟將留給王夫的宮殿,讓她住了進去,還日日召見。
頓時眾說紛紜,這一傳十,十傳百。有說黎將軍得罪了女君,被貶了官職。傳到最后,甚至還有說是女君愛慕黎將軍,想法子將她官職剝了,困在自己身邊。
彼時,黎晚澄被女君召去磨墨,曾手握重兵,馳騁疆場的女將,低眉垂眼的立在她身側。
那雙挽過弓箭,在戰場上斷過無數人性命的雙手,如今也被困在這小小的一方硯臺。
蕭挽月只是笑,輕挑著女將的下巴:“外界都說是孤愛慕將軍,才把將軍困在身邊。”
“愛卿,你如何想?”
她微微瞇了眸子。這人在戰場上好比銳利的鷹,到了自己跟前,卻又溫馴的跟只小貓兒一樣。
惹得人心癢。
黎晚澄磨墨的動作頓了下,片刻又恢復如常:“下人們碎嘴罷了,陛下若不高興,明兒下令責罰便是。”
“若孤說,他們所言非虛呢?”
黎晚澄垂下眼睫,避語不談。
心下卻是一震,難道蕭挽月對她,當真是另有所圖?
見她沉默,女君神色冷下來,蹙了眉,似是有些動氣:“孤乏了,你先回去吧。”
出了景明宮,黎晚澄微低著頭沉思,細細揣摩女君方才那句話的意味。
系統也一臉懵:“蕭挽月對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它現在也看不清這局勢,若說女君對黎晚澄有情,那為何讓她做這下人的活計。若說無情,她的種種行為又惹人不解。
黎晚澄搖搖頭,伴君如伴虎,況且,她到現在也沒摸清女君的性子。蕭挽月今日對她笑臉盈盈,明日就可能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算來她住進鳳陽宮也一月有余,這段時間與女君朝夕相處的時間也不少,只是那治愈值漲的實在太慢,估計放個烏龜爬都能比過它。
她嘆了口氣,順著小道慢悠悠走著,忽的西邊傳來幾聲呼救。
“快!快來人,我家小姐落水了!”
黎晚澄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湖中有一粉衣女子在掙扎,大抵是不會水,一直在湖中浮浮沉沉的。
看了兩秒她便收回視線,這些事自有宮中侍衛來管,她也懶得插手。
系統見她往那邊看,順口介紹了句:“那是宰相之女柳書微。”
宰相之女?黎晚澄腳步一頓,而后突然轉了個方向。
“欸,你要干什么?”系統見這人往湖的方向走,頓時愣住。
下一秒,便看見這人扔了劍,脫下外袍跳入湖中。
五月中旬的天已不算涼,但這湖水還是冰的刺骨,黎晚澄屏氣游到柳書微身邊,一手攬著她的腰,把人從水中撈上來,慢慢往岸邊游。
多虧了系統把這副身體的力量提升不少,否則單憑她那點力氣,別說救人了,怕是自己都得溺在里面。
所幸救的及時,柳書微只是嗆了幾口水,其余并無大礙,倒是這一身粉衣糟蹋了,顏色淺,沾了水難免有些透。
因為剛剛婢女那一吆喝,不少侍衛也聞聲趕了過來,黎晚澄蹙蹙眉頭,將方才下水前脫掉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另一邊,蕭挽月因為那人心里悶的慌,本想著出門透透氣,聽見吵鬧聲,便順著尋了過來。
遠遠就瞧見湖邊圍了一圈侍衛,正中央是兩名女子,其中一名粉色衣服的女子靠在深色衣服的女子懷中。
待走近,看清了那兩人的面容,蕭挽月眸色霎時晦暗。
柳書微身上披著的件玄黑色袍子,她眼熟的很,前兩日,她還曾親手把它披在自己身上。
蕭挽月氣笑。
——好,簡直是好的很。
身上一暖,是件白色的狐裘,還有淡淡的瑞龍腦香,黎晚澄心念微動,下意識回頭。
只見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君,此刻正冷冷盯著她。
她咽了口唾沫,后背猛然爬上一股寒意。
真是……巧的過分了。
第25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那天救下柳書微之后,隔日她便來了宮中拜訪。
彼時黎晚澄剛用過午膳,正打算去景明宮請安,這些日子常被女君召見,漸漸也就養成了習慣。
總歸都是要去,也省的蘇公公再跑一趟通傳。
準備出門之時,春桃忽地急匆匆的跑來:“將軍,柳家小姐在外求見。”
柳書微?她怎么這時候來了?
人既到了門口,她也沒有閉門不見的道理,黎晚澄略一思索,道:“請進來吧。”
畢竟是宰相之女前來拜訪,她總得好好招待,便又叫來一旁站著的婢女去泡了壺好茶。
不過片刻,春桃已領著人走了進來。那日事態緊急,又恰好遇到蕭挽月,故而她并未認真去端詳柳家小姐的樣貌。
如今一見,也有些小小的驚艷,與女君張揚外露的美不同,她的樣貌更偏向于江南女子特有的嬌軟,一顰一笑皆透著小家碧玉之風。
柳書微見了她,微微彎膝:“將軍,請受小女一禮,多謝將軍昨日施手搭救。”
王公貴族養出來的千金,禮數處處都到位。
“不敢當,舉手之勞而已。”黎晚澄伸手將她扶起,“柳小姐且先坐下喝口熱茶吧。”
景明宮,蕭挽月正在批閱奏折,視線卻時不時的往窗外望去。
一陣腳步聲響起,她猛的抬頭:“今日……”怎么來的這樣晚。
話斷在一半。來的是蘇興,她微微蹙眉:“什么時辰了?”
“回陛下,現在是未時。”
往日這個時間,她早該來這里請安了。難道是金甲衛有什么急事,耽擱了時間?
蘇興跟著蕭挽月許久,也能將圣意揣摩個幾分,見女君這副樣子,便猜到十有八。九是在等人。
而這深宮之中,能讓女君心甘情愿等的,也就只有那一人。
他試探著抬了抬眼:“陛下可是要尋黎將軍?”
片刻,女君垂眸問道:“她現在何處?”
“這……聽說柳小姐今兒進宮就去找了黎將軍,說是要謝她昨日的救命之恩。”
見女君臉色變暗,蘇興霎時冒了冷汗,顫顫唇繼續道:“如今兩人應該是還在鳳華宮。”
指尖一個用力,毛筆上沾的朱砂墨也隨之一重,那奏折上的紅色批注,明顯有一處筆跡深了不少。
蕭挽月瞇著眸子,半晌輕輕笑出了聲。
真是……好極了。
女君近乎是咬著牙:“擺駕,鳳華宮。”
先前因念著宰相勞苦功高,她特許柳書微可以隨意進宮。
如今看來,這規矩還是要改改的。
柳書微從身后婢女手里捧過來個盒子,嫣然一笑:“為答謝將軍昨日救命之恩,小女特意備了謝禮,不知可否合將軍心意?”
那盒子一看便十分貴重,黎晚澄沒敢接,“救人是在下職責所在,無須謝禮。”
誰知,柳書微竟是一豎眉毛,半強制的將盒子塞到她手中。
“陛下駕到!”
轉眼,女君背手而立,足踏霞光而來,舉手投足間端的是渾然天成的帝王姿態,黎晚澄和柳書微起身行禮。
蕭挽月點頭,視線輕飄飄掃過她,客套問了句:“柳小姐身體可有大礙?”
“臣女身體無礙,多謝陛下掛念。”她巧目盼兮,轉眼盯著女將,“此次,多虧了將軍及時搭救。”
黎晚澄訕訕一笑,悄摸往旁邊挪了兩步。
你看她敢說話嗎?如果眼神能殺人,她現在估計已經被蕭挽月殺了一千次一萬次了。
“這是?”蕭挽月瞥到桌上的金絲楠木盒子,隨口問道。
柳書微笑答:“回陛下,是臣女送給黎將軍的謝禮。”
女君瞧了她一眼,抬手將那木蓋揭開,盒子里面放著的是塊和田玉佩,雕刻精細,入手溫潤,是塊不可多得的好料子。
這么好的一塊玉,倒真是下了血本。
蕭挽月偏過眸子看向黎晚澄,唇角含笑,眼底卻是冰冷的不帶絲毫溫度。
心下一緊,她慌忙解釋:“陛下,此禮過于貴重,臣未敢收。”
聽完她的回答,女君才略瞇了眸子,而后將玉佩原封不動地放回到盒子里,輕笑道:“柳小姐,黎將軍身為金甲衛統領,救你是她的本分,至于這謝禮,就不必了。”
一句話,既推了禮物,又表明了黎晚澄是她的人。
到底是久居上位,單單是站在那便已透著威壓。
蕭挽月似是毫不在意,只拂了拂袖子,淡然道:“孤還有事要與將軍相商。”
柳書微聰慧,看出女君這是趕人了,于是屈膝行了一禮:“那書微就不多打擾了,改日再來拜訪將軍。”
待人走后,黎晚澄往前挪了兩步,小聲試探著喊她:“陛下?”
誰知那人一拂袖子,連應都不應她,徑直便出了宮門。
黎晚澄心下暗道不妙,慌忙抬腳跟上。
一直到了景明宮內,關了門,蕭挽月還是一個眼神都不分給她。
“陛下……”她啟唇,誰知話還未出口便被打斷。
“外面地上有不少落葉,你去清掃一下。”蕭挽月只低頭批折子,語氣冷淡。
黎晚澄:“……”
她好歹是個正四品的金甲衛統領,怎么到了蕭挽月這里,日日被呼來喚去做那些宮女的活。
“還愣著做甚?”女君抬眸,冷冷晲了她一眼。
黎晚澄低頭應下:“是。”
誰知女君的臉色更黑,這次竟是連看都不看她。
她欲哭無淚。這怎么,聽話不對,不聽話也不對啊。
蕭挽月透過窗戶看在院中勤勤懇懇掃地的那人,手下一個用力,紙上頓時染上一大團墨跡,整幅畫便這樣毀了。
女君蹙眉,有些煩躁的將畫揉作一團。
明明她只要來服個軟,說兩句好聽話,自己便不氣了的。
系統回頭看了眼女君陰沉的面色,也被嚇的一顫:“你說你當初跳下去救她干什么。”
黎晚澄唇角微勾,眸底悄然劃過一絲暗光,面上卻是隨意道:“她不是柳德善的女兒么,這么大的一個人情,不要白不要。”
大致算一算,她穿到這個世界已三月有余,距離宰相謀反僅剩了半年左右的時間。
“小七子,照你之前所說,像謀反這種事也是沒法阻止的嗎?”
系統一愣,許是沒料到她忽然問起此事,片刻后才應:“嗯,是的。”
黎晚澄蹙眉沉思,雖然她現在已經將金甲衛的叛徒揪了出來,但是僅憑這一點兵力根本扛不住千騎衛和宰相的私兵,臨時從外調兵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她總不能未卜先知的跟女君說宰相要謀反,恐怕到時宰相沒暴露,她先被壓到牢里去了。況且亂兵那么多,她能否從中救下蕭挽月還是未知數。
而且……上一世蕭挽月是自刎而死,萬一她費盡千辛萬苦將人救下來,結果她還是一抹脖子,照樣一切玩完。
難道就只能坐以待斃嗎?
黎晚澄難得有些煩躁,到底是誰定的這狗屁不通的規則,既沒法阻止謀反,還要保護女主的安全。
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再說,就算她僥幸救下了蕭挽月,屆時江山家國都被人奪了,給她十張嘴她也救不回來這治愈值。
“那如果我沒能阻止蕭挽月自殺,會怎么樣?”
系統撐著頭,淡淡道:“在治愈值未達到百分百之前,如果主角死亡,任務被判定失敗,你的靈魂也會灰飛煙滅。”
黎晚澄:……
得,反正就是選哪條路她都活不了。
那院中的落葉實在是多,黎晚澄掃了一下午才勉強掃干凈,到晚膳的時候,她剛想坐下。
“孤讓你坐了嗎?”
黎晚澄動作一頓,只好端著碗站了起來,筷子上的肉還沒沾到嘴邊,又被女君斜斜晲了一眼。
“孤有說,允許你吃飯嗎?”
蕭挽月慢條斯理的夾菜,不動聲色道:“今日批奏折批的乏了,你去備好熱水,孤等下要沐浴。”
“是。”黎晚澄縱然心下暗罵了無數遍,面上也不敢表現出分毫。
大約半個時辰,身后傳來門被推動的輕響,她轉過頭:“陛下,水已備好,臣先告退了。”
本以為這一天的折磨終于告一段落,不料,蕭挽月又喊住她:“許你走了嗎?過來幫孤寬衣。”
黎晚澄一怔,站在原地沒動。
女君心情本就不好,見她不動,心下怒火霎時竄了上來,一下子想了許多。
她能抱著那柳書微,竟連為自己寬衣都不愿?
她難道就,這么的令她嫌棄嗎?
“聽不懂嗎?孤說,幫孤寬衣。”
黎晚澄抿唇,抬眼看到那才漲了丁點的治愈值。罷了,且順著她就是。
她抬腳走近兩步,低眼,指尖攀上蕭挽月的腰腹,扯著那系帶的一端,用了些力拽開。
隨著束縛一松,衣裙順勢滑下,如花般落在地下綻開。
她呼吸一滯,看著近在咫尺的景色,莫名有些眼熱。
因為平日里穿的都是些寬大的袍子,她沒想到,蕭挽月的身材居然……如此有料。
察覺到黎晚澄突然加速的心跳,系統調侃她:“難得,居然美人坐懷而不亂。想當初你可是對著聞以歌一直犯花癡。”
黎晚澄:……
她倒是想犯花癡,你看她敢么?女君分分鐘手起刀落,要了她的小命。
“愛卿,若孤今日沒有去鳳華宮,你可否會收下柳書微的玉佩?”
黎晚澄心下一凜,女君這哪是在問玉佩,分明是借著這玉佩探她罷了。
“臣這輩子只忠于陛下一人,無論生死都追隨陛下。”
霧氣迷蒙,連蕭挽月的面容也顯得模糊不清,忽然有指尖挑過她的下巴,微涼,還有些輕微的痛意。
“還望愛卿記得今日所言。”
耳畔覆上抹溫熱,蕭挽月湊近了,唇瓣輕輕貼上她的耳垂。
語氣含了分曖昧,眼神卻又冷厲的要命,似鎖定獵物的獅子,稍有不慎,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耳廓傳來的溫暖真切,黎晚澄身上卻是冰涼一片。
“你,是我的人,這輩子都是。”
第26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隔日,蕭挽月大抵是消了氣,沒再刻意為難黎晚澄去做那些掃地打水的活。
入了夏,天氣漸漸炎熱,御膳房也做了消暑的馬蹄糕送來。黎晚澄站在旁邊,拿小扇給她扇風,這屋中雖放了冰塊,卻還是有些酷熱難耐。
近幾個月旱情頗多,各地遞上來的折子也添了不少,女君這些日子忙碌的很,連用膳都是擠出時間解決。
坐得久了難免會頸椎不舒服,蕭挽月擱下筆,抬手按了按酸痛的肩背。
黎晚澄一直在旁站著,此刻瞥到她的動作,立馬放下扇子,走到人身后,將掌心覆在她肩上緩緩按揉。
多虧她上一世學了些推拿手法,沒想到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先前,聞以歌因病長期臥床,為了避免肌肉得不到鍛煉萎縮,她就專門學了這些,日日給她按摩。
肩上按揉的力度恰到好處,酸痛感漸漸減輕,蕭挽月舒服的半闔眸子,懈了分力靠在她身上,“愛卿還會這些?”
身上一沉,這人的頭剛好枕在她胸。前的位置。
“父親年邁,偶爾會腰背酸疼,臣便特意學了些。”怕女君深問下去,她先發制人,“說來,臣倒還有一事不解。”
聞言,蕭挽月微微啟唇:“嗯,何事?”因貼的太近,連她說話時胸腔輕微的震動都能真切感受到。
“陛下……那日為何要將劍贈于我?”
這件事她疑惑已久,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問出來。畢竟那劍十分貴重,意義又非比尋常,蕭挽月當時卻送的那么干脆,難免她多想。
女將手指修長,隨著磨墨的動作,手背上的筋骨時隱時現,蕭挽月盯著看了會兒,旋即輕笑。
“只是覺得,那劍很配你。”
她頓了頓,眼底似有懷念劃過,垂眸盯著自己的指尖,片刻輕聲道:“而且,孤如今也已經拿不動劍了。”
黎晚澄手上動作一滯,許是未想到她會說這些,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君王的安健乃是國家之重,一般都會選擇保密,她竟就這樣告訴了她。
復雜之余,也有些訝異蕭挽月對她的信任。
趁她還在思索時,唇瓣忽的貼上來個微涼的東西,黎晚澄稍稍偏頭,是女君,捻了塊馬蹄糕遞到她唇邊。
糕點表面潤滑,貼在唇瓣上微涼,因是用糖水拌過蒸制,聞起來也十分清甜。
她剛想伸手接下,不料這人把手往后一撤,斜斜睨她一眼,警告似的。
顯然,是打算親手喂給她了。
黎晚澄愣住,眼角沒忍住抽了抽。
她之前怎么沒發現,蕭挽月還有喂別人吃東西這種癖好?
“陛下,這不合規矩……”她斂眉輕蹙,往后退了些。
女君盯著她,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滿不在意地笑言:“在這里,孤便是規矩。”
她這話說的隨意,卻端的是帝王姿態,令人不容置喙。
為君者口含天憲,無人敢說一句不是,見她執意如此,黎晚澄縱然有萬般無奈,也只得低下頭,微微張口去銜那糕點。
馬蹄糕入口即化,她垂著眸子,不敢偏移半分,生怕撞上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別的什么,她余光好像看到蕭挽月往自己臉側湊了湊,連那呼吸都一同近了幾分。
總感覺,這一幕怎么有點像……調。情?
下一秒,唇邊突然挨上一抹溫熱,還有淡淡的馬蹄糕的味道,香甜,柔軟。
女君表情絲毫不亂,末了,還舔舔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馬蹄糕香甜,將軍更甚。”
傍晚,黎晚澄躺在床塌上,眼前翻來覆去的,都是下午那個突如其來的吻,溫軟的香甜似乎還附著在唇瓣之上,久久未褪。
先前,她只當女君是圖個新鮮,再加上朝夕相處,對她自然有些特殊。
可這個吻……讓一切都變了意味。
熄了蠟燭,屋內漆黑的辨不清方位,她就在這一片黑暗中輕輕啟了唇:“小七子,你說蕭挽月,她是真的喜歡我嗎?”
她不是看不出蕭挽月對她的獨特,和種種行為之下掩藏的感情。
可她是君王,不是隨隨便便的什么女子。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而對于君王,最難的就是看透。
蕭挽月對她的喜歡來的太過突然,她分辨不清真假,也不知這是否是她故意設下的蠱惑陷阱。
太快了,不過短短四個月,她是否真的讓生性多疑的女君放下防備?又是否真的走入了她的心扉?
她不知道,她沒有答案。
系統亦靜默無言,黎晚澄尚且看不透,更何況是作為機器的它。人類的感情對它來說太遙遠,也太陌生了。
——
農歷六月初七,先帝和先后的忌日。按祖例,當日蕭挽月需入皇陵祭拜,而黎晚澄身為金甲衛統領,擔著保護女君安全的要務,自然要隨她一同前去。
晚上,處理完軍中的事務,黎晚澄順著鵝卵石小道往寢宮走。
夜晚的宮道十分安靜,她卻在轉彎時倏地停下了腳步。朦朧月光下,閣樓的那道身影格外熟悉,黎晚澄下意識抬腳靠近了些,抬眼細細端詳。
是蕭挽月。
她順著階梯步上閣樓,這里乃是整個皇宮最高的位置,從此處往下望去,能將整個皇城盡收眼底。
黎晚澄撩起衣袍,坐在她身側:“陛下怎么一個人在這喝酒?”
蕭挽月大抵是有些醉了,也不說話,只眼眸亮晶晶的看著她笑,而后突然身子一歪,徑直倒入她懷中。
剎那間,酒香混著她身上特有的瑞龍腦香,如洶涌而來的浪潮,一下子鉆入鼻腔。
這閣樓極高,若一個不小心跌下去,定是粉身碎骨,黎晚澄忙伸手攬住她,不經意間,指尖觸到一抹柔軟。
她一怔,聲音也燙起來:“這么高,陛下就不怕掉下去嗎?”
喝醉了的女君嫣然一笑,揪著她的一縷發絲,在指尖緩緩纏繞成圈。
“不怕。”
她篤定般的開口:“你會來救我。”
黎晚澄猛然撞入她澄凈的眸子,恍然間竟覺得,此刻其實才真正觸及到了蕭挽月真正的模樣。
月亮清淡淡的光落在她身上,將她的肌膚映照的更加蒼白,像是從天上被貶謫的仙子,落入凡間。
“阿澄……”那人喚她。
黎晚澄心跳微快,半晌,還是輕輕應了。
“你說,他們怎么舍得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呢?”
她知道她說的是先帝和先后,頓時心疼,懷抱也緊了緊。
不知是這高處的風太凜冽,還是她的衣物太過于單薄,黎晚澄只覺得她抓起來輕飄飄的,好像一松手,就快要散掉了似的。
“陛下不會是一個人的。”
風將衣袍掀起,又在月色下漾成一片漣漪。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蕭挽月的話也含在這風中,吹了過來。
黎晚澄輕輕閉了眸子:“會。”
她側了身子,將冷風擋住,呼吸溫熱,一下下在耳畔流轉。
“天下父母皆愛子。臣想,先帝和先后若還在人世的話,也不愿看到陛下這樣傷心。”
“他們肯定也和臣一樣,希望陛下能健康快樂的活著。”
身為任務者,黎晚澄擁有上帝視角,知曉這些。
先帝和先后感情深厚,又只有蕭挽月一個孩子,故而都極為寵愛她。
只是蕭挽月的母后在生下她時傷了身子,此后無法生育。帝王也堅守曾經許下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一直不肯納妃,于是蕭挽月便成了南煜國唯一的儲君,也是百年來的第一位女儲君。
如若不是膝下無子,他又怎會舍得讓心愛的女兒承擔這一切?
許是酒讓思緒有些遲鈍,蕭挽月直直盯著黎晚澄,半晌露出絲笑。
一直以來,她都把皇位當做父皇母后留給她的最后之物,不覺間,這皇位已成了壓在她肩上的重擔,故而她時時刻刻都小心謹慎,怕辜負他們。
可現在卻有人告訴她,比起江山,父皇和母后更希望她過得快樂。
她恍然間記起,幼時父皇教她挽弓射箭時,曾慈愛的摸過她的額:“月兒,雖生在這帝王之家,但我和你母后都希望你這輩子能平安喜樂。”
天上的星子明亮,一如多年前,父皇母后也那樣溫柔的注視著她。
所以,她的余生,也是可以獲得幸福的嗎?
黎晚澄半擁著她,看著蕭挽月頭頂的治愈值緩慢攀升,最后停在三分之一的位置。
——原來,先帝和先后也是她的心結之一。
耳邊傳來平穩的呼吸,黎晚澄無奈彎了眼角,這人,睡的倒是挺快。
蕭挽月一直攥著她的衣襟不松手,若是這般抱著她去景明宮定要落人口舌,黎晚澄思索半晌,只好先抱著她回了自己的寢宮。
幸好是深夜,宮中只有巡邏的士兵還在外面,黎晚澄避開他們抄了小路回去。
春桃等到已有些困倦,好不容易聽見了聲響,忙跑過去開門。
“將軍,你回來了……”
只見黎晚澄一身黑衣,步伐極快,懷中還抱了個人。她困意稍稍醒了些,直到看清懷中人的面容,登時嚇的瞳孔劇震,差些就驚叫出聲。
她……她沒看錯吧?將軍懷里抱的是,陛下?!
“噓。”黎晚澄輕輕瞥她一眼,“莫要出聲,去把門關好。”
她本想把蕭挽月抱到床上,自己去隔壁的廂房睡,不料女君抓她衣服抓的極緊。
黎晚澄:……
她總不能,把衣服脫了出去?
“別走。”女人蹙著眉,分明說著求人的話,偏生聽來帶著股命令的意味。
黎晚澄無奈:“我不走。”她似是聽到了一般,手上力氣松了些,卻還是不肯放開。
這一日從早忙到晚,黎晚澄也困的不行,一起睡就一起睡吧,大不了她明日早些起來就是。
床夠大,兩個人睡倒也不擠。
只是她剛躺下,蕭挽月便附了上來,手臂緊緊環著她的腰腹,鼻尖挨在她脖頸后方,整個將她圈在了懷中。
近乎囚。禁的姿勢。
可能是醉酒的緣故,女君手下失了些輕重。黎晚澄被她箍的有些疼,微微動了動胳膊,不料卻被箍的更緊。
她蹙眉,抬眼間瞥到那治愈值往上蹦了幾格,神色復雜的嘆口氣,倒也沒再繼續掙扎。
算了,蒼蠅再小也是肉。
只是……難道這個世界,她也逃不了與女主糾纏不清的命運嗎?
——
無虛之境。
女人端坐在神座之上,一頭耀眼金發隨意披散在身后。
無虛之境分為七個位面,由七位主神共同掌管,而這位金發女人便是掌管這一位面的主神,塞倫。
她的面前飄浮著一塊巨大的透明顯示屏,上面顯示著兩個女人相擁而眠的畫面,赫然是黎晚澄和蕭挽月。
塞倫盯著這一幕,唇角微微揚起抹弧度。有意思,這個任務員,竟能接連兩次讓世界主角對她動心。
不過,第一個世界尚且可以說是偶然,但這第二個世界,主角竟還是心悅于她。
倏爾想起下屬曾提過的,那股異常的能量波動。
她抬抬指尖,眼前的虛空又顯現出另一副畫面,赫然是黎晚澄所經歷的第一個世界。
前面都沒有異常,看起來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校園戀愛。
直到寺廟的景象出現,一抹微乎其微的能量波動也隨之顯現,塞倫眸光微閃,伸出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下一秒,畫面邊停留在黎晚澄和聞以歌十指相扣的那幕,一根紅線纏繞在兩人的尾指根部,微微散發著光芒。
她瞇了瞇眸子,輕笑。
原來如此啊。
“罷了,且幫你一把。”塞倫抬手,一縷金光飛入前方,激起了丁點波紋后,連接在兩人尾指間的那根紅線仿佛被什么遮住了似的,那點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第27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
一聲尖叫劃破靜寂的夜空,在偌大的皇宮中格外刺耳。
系統在意識空間焦急喊她:“宿主,快醒醒!著火了!”
剛睡下沒多久就被吵醒,黎晚澄蹙眉,語氣也有些不耐:“哪著火了?”
“景明宮。”
她一愣,蕭挽月的寢宮,怎么會突然著火?
夜半三更,宮外的腳步聲更為明顯突出,似踩在人心上一樣,混亂不堪。
隱約嗅到些燒焦的味道,想來是兩個宮殿離得太近,味道不免飄過來了。
兩人是緊貼著睡的,她一動,那側立刻便能感受到。
蕭挽月本身就覺淺,醒來后輕輕扯了扯懷里的人:“阿澄,怎么了?”
女君微微蹙眉,顯然也聞到了那股味道。
事態緊急,黎晚澄沒工夫糾結她稱呼的問題,肅下臉道:“景明宮走水了。”
見蕭挽月眸色一變,她壓低聲音:“陛下,要出去嗎?”
現在外面的人都在救火,無人知曉女君此刻在她宮內。
蕭挽月垂眸思索,半晌輕輕勾了唇:“走吧。”既是景明宮出事,她哪有不去的道理。
而且,偏偏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倒要看看,這場火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
蕭挽月此刻才發現自己的外袍被人脫了,只剩下一件里衣,她下意識偏頭去尋。
而后,懷里就被人塞了件玄黑色的衣袍。
“你衣服上全是酒味,我讓春桃拿去洗了,先穿這個。”黎晚澄有潔癖,哪怕是女君,她也沒法忍受一身酒味的人躺在自己床上,于是睡前便把她的外袍脫了下來。
擔心夜里的涼風沖撞,她又去柜子里拿了披風。
蕭挽月剛穿好衣服,便感到身上一暖,那雙白皙修長的手繞過她的脖頸,停在下頜處,將系帶繞了個結。
披風嚴嚴實實的將她裹在里面,還未開口,又聽到這人說:“等下別離我太遠,外面現在不安全。”
她這是……在擔心她?
蕭挽月心頭微熱,像被恰到好處的泉水熨過一般,輕聲應:“好。”
剛走出宮門便看見漫天紅光,滾滾黑煙,火舌似乎隨時就會沖出來,將人生吞活剝,
門口圍了一堆人,卻沒一個敢進去,只是一趟趟不停的在運水過來。
那火燒的極烈,蔓延的趨勢也越來越快,一桶桶水下去,好像杯水車薪一般,澆滅一點又生出更多。
蘇興在宮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想著蕭挽月被埋在這大火之中,頓時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陛下啊陛下!你要是走了老奴該怎么辦啊……”
蕭挽月臉色一黑,走到他身后:“哭什么,孤還沒崩呢。”
蘇興渾身一抖,差點兒以為是女君的冤魂來了,顫巍巍扭過頭,看見女君穿著一襲黑衣,好好的站在那,頓時又驚又喜的爬過去。
“萬幸萬幸,陛下沒事……陛下沒事。”
火勢太大,許久才澆滅。半晌,侍衛從里面抬出幾具已燒的不成人樣的尸體,面容焦黑,只能隱約辨別出性別。
四具男尸,六具女尸,數量倒是不差。
黎晚澄蹙眉,這宮內所有的太監宮女,竟無一人幸免嗎?
而且這火也著的蹊蹺,按常理來說,著火點通常都是由一處,向外擴散到其它地方,總該有個中心。
可這四周都有火燒的痕跡,幾乎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宮殿完全包裹了進去。
就好像是刻意的畫了個圓,不讓里面的人出去,也不讓外面的人進來。
再加上,這火燒的如此大,正常來說不可能發現不了,就算發現的晚,這么多人,怎么可能沒有一個人逃出來。
蕭挽月視線輕輕掃過地上的一排尸體,嗓音淡然:“怕是有人提前下了迷藥,想置這里的所有人于死地。”
說是所有人,可她心下知曉,這場蹊蹺的大火,不過是為了取她性命罷了。
那賊人設計好了一切,獨獨沒有料到她會在今晚偷去到閣樓喝酒,更沒有料到她會被黎晚澄帶到鳳華宮。
可惜,她沒事,卻白白搭上了一屋子人的性命。
此時,宮外的一處小巷子。
“大人,事情辦好了,之前說好的……”那人穿著布衣,滿臉諂媚,赫然是景明宮負責灑掃的小太監。
面前的男人帶著兜帽,看不清容顏,只聽得一聲冷笑,他從袖子里甩出來幾張銀契。
小太監忙蹲在地上,將那銀契一張張撿起來,寶貝似的放在袖子里收好,“謝謝大人謝謝大人!我保準閉緊嘴巴,讓這事爛在肚子里。”
不知這句話戳到了什么痛處,男人神色霎時晦暗,唇角掛著的笑意也沉下去些。
小太監還沉浸在銀子帶來的快感中,沒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倏地一道寒光閃過。
那人歪頭一笑,食指豎起,輕輕在唇中比了一下。
“死人,才最適合保管秘密。”
隔了幾日,有人來報,說在宮外小樹林發現了一具尸體,竟是本該死在那場大火中,女君宮內的小太監。
人已遇害,死無對證,這景明宮大火一事最后也寥寥收尾。只是借由這一樁,那原先藏在暗處的危機,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幸好那日陛下在黎將軍宮內,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欸,你們就不奇怪,為什么偏偏那日陛下宿在了鳳華宮。”
“我聽說,陛下當初特許黎將軍住進鳳華宮,就是為了方便暗通款曲。”
宮內人多嘴雜,總免不了議論。黎晚澄無奈,果然八卦這事無論是放在哪個年代,都一樣。
不過,那日真的只是湊巧,現在她想起來也是后怕,若她當時沒有抬頭去看那閣樓,若她當時把蕭挽月送回了景明宮。
但凡走錯了任何一步,恐怕,女君也會成為那眾多焦黑尸體中的一具。
治愈值未滿,一旦蕭挽月身死,任務失敗,她也將灰飛煙滅。
如今想來,倒真是該感謝命運和緣分。
因為景明宮尚在修繕,蕭挽月便暫時住進了鳳華宮。
那件事之后,女君便肅清了身邊的人,只是……那些明面上的釘子好除,暗地里的毒瘤卻是難祛。
午后,蕭挽月坐在桌前泡茶,分明是枯燥無味的工序,到她手下卻變得極為賞心悅目。
“可有查到什么?”
黎晚澄搖頭:“線索太少,每次查到關鍵的地方就莫名其妙斷了。”
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跟著抹除痕跡一樣。
“這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下這些,想來也是蟄伏多年,根基深厚。”女君抬手斟了杯茶,推給她,“先潤潤嗓子。”
這宮中,對她有異心的人不在少數,只是做得這么明目張膽的,倒還是頭一個。
“謝陛下。”此時正當盛夏,出去跑了一圈難免口干舌燥,黎晚澄接過茶一飲而盡。
她沒注意到,在她喝下茶的那刻,女君的眼底劃過一絲暗光,唇角也勾起來。
她將茶杯放下,道:“那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火勢上,我后來又去探查了一遍,在后院的水井里,沉了一個裝石脂水的小罐子。”
石脂水遇火易燃,常用于戰爭中。
“也就是說,有人事先將石脂水澆在了景明宮四周。”蕭挽月眸子微瞇。這樣一來,那日走火的原因也就有了解釋。
“對,我查的時候還發現……”言語一頓,黎晚澄眉頭皺起,抬手扯了扯衣襟。
怎么忽然感覺有點熱,是這屋里放的冰化完了嗎?
猝不及防間,手背沾上一抹溫涼,蕭挽月掌心貼著她的。
“愛卿,你臉色不太好,怎么了嗎?”
不知道是女君身上瑞龍腦香的味道太重,還是這天氣太燥熱,她一時間有些頭昏腦脹。
“無礙,只是有些熱……嗯……”皮膚被觸及的地方倏地漾出來一絲酥麻,沒忍住從唇角逸出來聲。
不對勁,她的身體這是怎么了?
“我扶你去躺會兒。”蕭挽月手指順著劃到她的肩上,微微扣住。
黎晚澄半闔著眸,渾身燙的要命,血液都快要燒沸了,輕易便被女君從椅子上提了起來。
她已經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軟軟的倚在蕭挽月懷里,像朵柔弱可欺菟絲花般,依附著身邊的人。
系統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想起剛剛女君唇角意味不明的笑,頓時驚道:“宿主,那茶里下了東西!”
黎晚澄:“……”
她都成這樣了,難道還不知道那茶有問題嗎?
“下次遇到這種事你能不能早點發現。”
事到如今,再猜不到是蕭挽月下的藥,那她也不用繼續在這個世界混下去了。
她倒是相信蕭挽月不會害她,只是,沒料到這人竟會給她下那種藥。
燥熱感愈來愈嚴重,黎晚澄覺得自己眼睛都在發燙,不自覺的摩擦被褥。
女君似是在刻意延長她的痛苦,動作不緊不慢的,直到她嗚咽著哭出聲,才換來她一個半帶安撫的吻。
她難受極了,瞥見這人從床褥底下拿出了幾條紅綢。
而后手腕一涼,那紅綢被蕭挽月纏了上來,另一端也被她系在床頭的柱子上。
而后,連她的眼睛也一同蒙了起來,視覺被阻擋后,感官變得更加敏銳。
濕漉漉的眸子,濕漉漉的被褥。
沒成想,女君平日里一副虛弱的風一刮就倒了的模樣,在這種事情上,倒是精力旺盛的很。
眼尾是紅的,手腕腳腕也是紅的。
到了最后,黎晚澄被她磨的連哭都沒了力氣,整個人軟的跟灘水一樣。
右手有些發燙,她垂眼去看,卻因為含著淚,模模糊糊的,只能隱約看清是根紅繩,很細,纏繞在她的尾指根部。
紅繩延伸的另一端,穿過了縱橫交錯的紅綢,系在蕭挽月左手尾指上。
第28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翌日清晨,陽光有些刺眼,黎晚澄慢慢睜開眼睛,抬手去擋了擋。她腰腹上還纏著雙手臂,與上次同床共枕時的姿勢一樣,被蕭挽月牢牢鎖在懷中。
女君還未醒,鴉羽般的睫毛垂下,睡著的她,看起來倒比平日里多了分乖軟。
因為整個人都被蕭挽月圈在懷里,近到連她皮膚下細細的血管都能看清,呼吸纏。綿交錯,幾乎是一抬頭便能唇瓣相接的距離。
黎晚澄動了動身子,頓時感到一陣酸軟,渾身上下像是被碾碎了又重組一般,尤其是那處……隱隱還有些泛疼。
最后那會兒,她連哭都沒了力氣,被蕭挽月逼著在她耳邊說了不少求饒的話,這人才堪堪放過她。
思及,黎晚澄惱怒,拿下巴戳了戳女君的肩窩。
不知節制!
昨日結束后蕭挽月大抵是給她清理過,褻褲和里衣都換了套干凈的,那些星星點點的紅痕也都盡數被掩在布料之下。
也不知該說這人是謹慎還是其他的什么,連留痕跡時,挑的都是極隱蔽的位置。
肩窩被尖尖的骨頭戳到,蕭挽月下意識蹙了眉頭,將懷里的人錮的更緊,睜眼便撞入黎晚澄半含幽怨的眸子。
畢竟是用了不干凈的手段,女君此時難得有些心虛,手臂也松了力,只留掌心虛虛搭在黎晚澄腰上揉著。
“腰疼不疼?可還有哪里不舒服?”一副極為貼心的模樣,絲毫不提昨日下藥的事。
黎晚澄偏過頭,完全不搭理她。
雖說下的不是毒藥,但昨日蕭挽月既敢做出這種事,保不齊以后會給她下些什么奇怪的東西。
若換了他人敢在女君面前如此,估計早已人頭不保,奈何黎晚澄不同,她就是再這樣使脾氣,蕭挽月也只覺得可愛。
“不氣了,嗯?”往日說一不二的君王何曾這般軟下聲哄人,可懷里的是心上人,哪怕是讓她摘了星星月亮奉上,她都心甘情愿。
見她不說話,蕭挽月又討好般的吻吻她的耳垂:“下次讓你來?”
黎晚澄:……她氣的又不是這個。
“早朝的時辰快到了,陛下再不起床就要耽擱了。”聲音微冷,明顯是在趕人。
美人在懷,蕭挽月此刻方才懂得了那些前朝昏君的心態,若是能與心愛之人抵死纏綿,她倒也甘愿當一次這耽于美色的昏君。
可國事為重,哪怕再迷戀這溫柔鄉,她都得擔起身為國君的責任。
女君貼在黎晚澄的耳邊,呼吸都黏熱:“你來幫我更衣。”
上朝所穿的龍袞和冕冠都在一旁架子上掛著。
黎晚澄輕嘆口氣。罷了,現在兩人這副模樣,總不好叫下人看見。
腳沾到地的那刻,她沒忍住雙腿一軟,差點兒就栽了過去,幸好反應快及時扶住了桌子。
蕭挽月眼底笑意明顯,體貼道:“阿澄身體不適,今日便待在寢宮休息吧。”
她眼角抽了抽,咬咬牙沒說話。
而那個害她“身體不適”的罪魁禍首,此刻正展著雙臂,長身玉立站在那,等著她為她服侍穿衣。
朝服繁瑣,黎晚澄將龍袞的衣領整理平順,再系好綬帶,女君微微低頭,方便她為自己帶上冕冠。
明黃色的龍袍將她整個人都襯得更為清冷矜貴,君王的威儀和與生俱來的尊貴,此刻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一副睥睨天地的強勢,若自己不曾見過她的脆弱,黎晚澄將那縷發絲塞好,沒忍住叮囑了句:“萬事小心。”
蕭挽月心頭一熱,扯過她的手在掌心捂了捂:“等我回來。”
“好。”
待女君走后,黎晚澄倏爾想起昨晚看到的那根紅繩,她抬起手細細看了半晌,可除了手腕被磨紅的痕跡之外,并無其他。
明明是看到了的,怎么會沒有呢?
“小七子,昨晚你有看見我手上的紅繩嗎?”
系統一臉黑線,從蕭挽月拿出紅綢把黎晚澄綁起來的那刻,它就已經切斷了和外界的聯系。
身為一個正直且單純的系統,它才沒興趣圍觀這兩人的那些特殊癖好!
但出于敬業,它還是將黎晚澄渾身上下都掃描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異常。”
“沒有嗎……”黎晚澄低眸,眉頭輕輕皺起,似是有些不解和失落。
難道是因為中藥的緣故,她眼花了?
見系統躊躇,似是有什么話想說,黎晚澄伸了個懶腰:“想說什么就說吧。”
系統欲言又止:“你昨晚,為什么不拒絕她?”
它看得出來,蕭挽月喜歡黎晚澄,雖然它不懂為什么女君選擇了下藥這一方法,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但是如果那時黎晚澄開口拒絕,她定然不會強迫她。
“當然是為了完成任務啊。”她輕笑。一夜之后,蕭挽月頭頂的治愈值直接飆到了過半,比她勤勤懇懇待在她身邊服侍四個月升的都多。
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她沒說出。
閣樓那晚的女君,總會莫名的讓她想起聞以歌。
一樣的孤苦伶仃,一樣的脆弱倔強,一樣的……令人心疼。
待休息的差不多,黎晚澄穿好衣服去了軍器監,前兩日她命人造了柄軟劍,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鑄好了。
下早朝已近巳時,見女君回來,黎晚澄起身迎她:“陛下,臣有一物相贈。”
送她禮物?蕭挽月本來被朝上那些大臣左一言右一句吵的煩躁,此刻聽到這話,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何物?”
黎晚澄稍稍退后了些,而后從腰間抽出來柄劍,那劍本是彎曲,卻在抽出的那刻瞬間恢復原狀。
她捧著劍,遞到女君面前,“陛下先前不是說拿不動鐵劍,所以臣前些日子特意命人造了這柄軟劍。”
“此劍由鋼制成,重量輕,劍身薄柔韌性好,平日里可別在腰間,不易被發現。”
上次放火的人至今都沒有線索,她總有不在蕭挽月身邊的時候,只希望能在遇到危險之時,這把劍能稍稍護她一護。
蕭挽月接過軟劍,在手中掂了掂,隨即笑道:“孤送你一把劍,你便要還回來一把。”
她頓了頓,唇角的笑登時含了幾分說不清的曖昧:“那……孤若親你一口,阿澄可否還會還回來?”
黎晚澄怔愣,不禁回想起那個馬蹄糕味的吻,又回想起昨夜她是如何,一點點,將吻印遍她身體的各個部位。
“陛下……”飄落的海棠花遮擋住了視線,未說出口的話便已被吻封緘。
女君處于掌控者的位置,扣著她的下頜,近乎瘋狂的攫取她的呼吸。
——
從黎晚澄改任金甲衛統領后,輔國大將軍一職便空了下來,后來又因蔡辰在戰中屢立軍功,被女君擢升了這一職位。
金甲衛不比其他的軍隊,事務不多,黎晚澄日日在這宮中,左不過是練劍散步,于是她便找了個消磨時間的法子,閑下來的時候就抄寫經文。
抄經這事,一為靜心,二為祈福。
那日,蔡辰打完勝仗,回朝去找女君復命過后,順路來了鳳華宮。
他來時黎晚澄正在書房抄經,見昔日同僚過來,喜意頓時爬上眉梢。
蔡辰先同她行了一禮,而后從袖子里摸出來個小瓷瓶,獻寶一樣遞到她跟前:“將軍,前幾日我從夷族那里得了這個,據說對祛除疤痕有奇效。”
蔡辰這人表面大咧,實則細心,先前的征戰中,黎晚澄身上落了不少疤,他心里便一直記著這事。
畢竟身為女子,哪怕是再驍勇善戰,也總歸會在意這些。
黎晚澄接過那小瓷瓶,真心實意道了句謝:“說來,如今我倒還要稱你一聲蔡將軍。”
“將軍說笑了,無論何時,你都是我蔡辰最敬仰的將軍。”蔡辰咧嘴一笑,撓了撓頭,“若不是將軍提拔,我也做不到如今的位置。”
“在聊什么?”清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見女君過來,兩人止了話彎腰行禮:“陛下。”
景明宮修繕好后,蕭挽月便搬了回去,不同的是,昔日是黎晚澄被召去景明宮,如今卻是她主動往鳳華宮跑。
蕭挽月視線逡巡過二人,而后,在蔡辰身上停留了片刻,輕輕勾唇:“蔡將軍倒是好雅致,孤聽說,
軍營最近似乎有人打架作亂,將軍不去好好管理部下,倒是往這后宮跑的勤。”
明明是女子,身上的威嚴卻偏偏連他一介七尺男兒都有些冒了冷汗。
怎么……感覺陛下看著他的眼神,有種殺意啊。
“陛下這時候過來,是有何事嗎?”見氣氛有些劍拔弩張,黎晚澄出聲解圍。
蕭挽月向前兩步,將兩人隔開,眸子在看見黎晚澄的那刻倏地變的柔軟下來:“孤的發簪找不到了,想來大抵是昨日落在你床上了。”
女君盯著她,這話在齒間繞了繞,曖昧至極。
蔡辰夾在中間,聽見這話身軀一顫,恍然間意識到自己怕不是撞破了什么宮中要密,霎時嚇的冷汗巨冒,哪還敢再待下去。
“臣突然想起來軍中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先告退了。”
眼見著話還沒說幾句,人便被嚇跑了,黎晚澄無奈失笑:“你嚇他做什么?”
偏生女君還一副委屈的模樣,略略低眉,勾了勾她的指尖。
“明明是你先答應我,今日陪我賞花的。”
第29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外人面前清冷難以靠近的君王,在她這里卻儼然一副小女子的柔嬌,也不知朝堂上的那些大臣看到這一幕,會不會大跌眼鏡。
黎晚澄回握住她的手,溫聲道:“是是,我的錯。”
御花園的花都有專人負責養護,放眼望去,五顏六色的花簇在一起,煞是好看。
為了多些獨處的時間,蕭挽月此行并未帶侍衛,只有蘇興在一旁遠遠的跟著。
走到一處花田,黎晚澄停下步子,扭頭朝身邊的人笑了笑:“這片蘭花開的倒是不錯。”
女君指尖拂過花瓣,臉上雖掛著笑,言語間卻是掩不住的悲涼:“花開的再美,也總會凋零。這世上沒有什么東西,是可以永恒存在的。”
一時間,竟也不知是在說花,還是借花在說她自己。
黎晚澄微微皺眉,總感覺,蕭挽月看事物的角度,太悲觀了。
她拉過女君的手,同她四目相對:“花固然會凋零,可它盛開那刻的美麗,會被人永遠銘記。”
賞完花出來已近酉時,御膳房也備好了飯菜,如今闔宮上下皆知女君和黎將軍的關系親近,兩人便不再刻意遮掩。
黎晚澄在景明宮用過晚膳,正準備告退之時,蕭挽月忽地叫住她,而后從袖子里摸出來個白色的小瓷瓶。
是那祛疤的藥膏。
下午蔡辰走后,女君便從她手里拿走了瓷瓶,她當時也沒在意,只當這人是吃醋不愿讓她用罷了。
此刻見她拿出來,黎晚澄揚唇笑道:“我還以為陛下會將這藥膏扔了。”
蕭挽月輕哼一聲,手指捏著木塞慢慢旋開,“孤又不是小孩子,才不會做這些幼稚的事,這藥膏對祛疤確實不錯,也算他有心。”
草藥的味道霎時飄了出來,那道慵懶低沉的聲音也隨之鉆入耳蝸。
“脫了吧。”
她說的隨意,黎晚澄一愣,這都什么虎狼之詞??
見女君神色不像開玩笑,她趕忙捂著衣服往后退了退,試圖逃開,“陛下,這事我可以自己來。”
門已被提前關上,她退無可退。
蕭挽月絲毫不動搖,提起步子走近,扯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回來。
“害羞什么,你身上哪處地方我沒看過。”瑞龍腦的清涼此刻聞起來卻像是致命的春。藥,女君刻意咬著的調子既繾綣,又撩人。
黎晚澄:“……”
說的倒是不差,但是脫衣服這事哪這么容易,說脫她就脫,她不要面子的嗎!
下一秒,地上多了幾件玄色的衣袍。
方才還寧死不屈的女將,此刻衣衫半褪,渾身上下僅剩了一片合歡襟。
為了貼合角色,系統細致到連黎晚澄身體上的疤痕都做了出來。
蕭挽月手指輕輕擦過她肋骨的位置,那處的疤痕延伸極長,幾乎將她整個人一分為二。
這傷若是再深點,怕是就見不到這個人了。
女君低垂下眼,吻代替指尖落在肌膚之上,那些已長出新皮肉的傷疤,也都被溫熱的唇瓣一一撫過。
這感覺來的比那日還要刺激幾分,經年累月的疤在這吻下似乎又活過來了一般。
黎晚澄指尖倏地捉緊了褥子,聲音含糊,顫巍巍的:“陛下……”
細膩的吻如同波浪,吞沒她,發絲也緊密的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她半闔著眸子,見蕭挽月不知何時竟又從床褥下拿出了那條紅綢,看樣子是又想故伎重演。
黎晚澄攥住她的手腕,使了分力,將她拉倒在懷中。
上次是因為被下了藥,渾身無力,這才讓女君得逞,若放在平常,就憑蕭挽月那點力氣,怎么可能將她捆住。
黎晚澄眼眶發熱,呼吸也滾燙,半含著她的耳垂輕笑:“陛下,同樣的招數,可用不了第二次。”
“這次,該換我了。”
她翻身將人壓下,紅綢也被纏在了那雙皓腕之上,鮮艷的紅和玉潤的白,像在潔白一片的玉蘭花中夾進了株艷麗的玫瑰。
黎晚澄俯下身子,去摘頂端熟透的紅果,指尖輕柔掀起枝葉,將那日蕭挽月對她的所作所為,悉數奉還。
云雨過后,溫柔的相擁彌足珍貴,是在這暗潮洶涌的深宮之中,片刻難得的歲月靜好。
蕭挽月靠在她懷里,指尖繞著她的一縷發絲,慢慢開口:“過兩日就是秋獵,那些老家伙們,也該露出狐貍尾巴了。”
上次景明宮大火沒能得手,想來這次秋獵定然也不會太安穩。
——
一年一度的秋獵規模最為宏大,每至九月,君王便會邀大臣一起騎馬射獵,秋獵不分男女,三品以上官員皆可參加,且可以攜帶家中女眷。
黎晚澄摸摸踏云的背,自入皇宮后,倒是許久沒再同它一起戰斗過了。
踏云似是感受到她的心情,也昂起脖子叫了一聲。
“黎將軍。”一道清脆甜軟的聲音傳來。
黎晚澄扭頭,看見是柳德善和柳書微,拱手行了一禮:“宰相,柳小姐。”
宰相擺擺手,臉上的笑倒是比第一次見她時真誠了許多:“我聽微兒說,那日是將軍在湖中救了她,多謝將軍對小女的救命之恩,日后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將軍大可開口。”
柳德善老來得女,對這女兒寵的可謂是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這救命之恩,實在當得上是一個大人情。
且不論他這人是否正派,對女兒的愛總是沒得說的。
柳書微被他保護的極好,儼然一副,扯著父親的袖子,偶爾偷偷抬頭看一眼威風凜凜的女將。
“宰相無需言謝,都是在下該做的。”瞥到一旁女君牽著白馬過來,黎晚澄輕笑,“我去找陛下,提前祝宰相今日射獵能有好收獲。”
蕭挽月立在不遠處,牽了匹通身雪白的馬,遙遙望著遠處的愛人。
“怎么站在這?”
女君嫣然一笑:“等你。”她知道她會過來,所以在等。
周圍都是大臣和侍衛,她不好與蕭挽月太過親密,只是抬手將她身上的狐裘攏了攏。
“等會兒進了林子,我會跟在陛下身后,定要萬事小心。”
這次秋獵肯定不會太平,但無論多少兇險,她都希望能盡力護住蕭挽月。
柳德善眸子一轉,見自家女兒直勾勾盯著黎晚澄的背影,那神態分明就是看心上人一般的。
他心下一跳,微兒這……莫不是心悅黎晚澄?
那自己派下去的那些人,萬一傷到了她,微兒豈不是要難過的緊。
柳德善盯著遠處的兩人看了許久,半晌,輕輕嘆了口氣。
罷了,還是不讓微兒傷心的好。
他招招手,身邊跟著的小廝立馬附耳過來:“讓他們莫要對黎晚澄下殺手,將陛下帶走即可。”
隨著號角聲吹響,十幾匹駿馬頓時如離弦之箭沖入叢林,這林中四周早已圍好了侍衛,專門辟出了一塊地供秋獵使用。
這林子樹木眾多,枝繁葉茂,適合動物躲藏,亦適合人隱蔽其中。
黎晚澄始終慢蕭挽月幾步,跟在她身后,一邊注意女君的動作,一邊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前方不遠處的草叢晃了幾下,蕭挽月勒馬彎弓搭箭,隨著“咻——”的一聲,一只白兔應聲倒地。
在侍衛彎腰去撿那白兔的功夫,羽箭破空而來,正中胸膛。而后幾名黑衣蒙面的人突然圍了上來,將她們二人困在中間,手里的刀寒光凜凜。
黎晚澄冷笑一聲,想過會有殺手,只是沒想到竟來的這么快,倒真是猴急的很。
她大致掃了眼,一共有六人,此處位于場地偏西的位置,也不算偏僻,可是剛剛一路行來也未見其他人,難不成是提前埋伏好的?
黎晚澄將流光抽出,稍稍護在蕭挽月身前,偏過頭,放低聲音同女君道:“陛下,我先拖住他們,你往南邊跑,那邊我安排了金甲衛的人。”
這些人的目標是女君,兩個人都留在這里并非上策,而且,敵人在暗她們在明,在這里待得愈久愈是危險。
如今只有讓蕭挽月先去到安全的地方,再等金甲衛過來支援。
“注意安全。”蕭挽月也知自己在這里只會成為她的拖累,趁著黎晚澄將包圍圈劈開一個口子,她猛的一拽韁繩,白馬霎時從中沖了出去。
她謹記黎晚澄的話,駕著馬往南邊的方向跑。
奇怪的是,這一路上都不見絲毫人影,蕭挽月微微蹙眉,心下莫名有種不安。如今她已橫穿近半的場地,就算是分散的太開,如此多的人,也不可能一個都碰不到。
忽地寒光一閃,她來不及避讓,箭直直射中馬腹,隨著一聲驚叫,白馬往一旁倒去,蕭挽月也被甩了下來。
瞥見旁邊樹后的身影,她猛的一撐地,往旁邊滾出段距離,堪堪躲過那幾只箭。
蕭挽月眸子晦暗,那箭是朝著她心口位置射的,下的是死手。
幾支箭插在地上,距離她不過咫尺,倏爾瞥到箭尾的黑色羽毛,她瞳孔劇震。
不對,這不是剛才那隊人馬。
——這是夷族的人!
見剛剛的箭未能取女君性命,藏在樹后的人也走了出來。
三個人。蕭挽月起身,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軟劍,以一敵三,若是打起來她必然沒有勝算,難道……就只能死在這里了嗎?
那些人步步逼近,身后便是萬丈懸崖,她退無可退,蕭挽月掌心緊攥,心下暗自思考著對策。
正面迎擊肯定是死局,黎晚澄尚被那些人拖住,兇吉未知。
如今,便也只剩下……
另一邊,黎晚澄抬劍擋住一擊,剛想往旁邊撤走,卻又被另一人擋住。
她微微蹙眉,這些人雖然難纏,但始終都不曾對她下殺手,好像只是為了拖住她。
“宿主,蕭挽月有危險!”
第30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不好!她要跳崖!”見蕭挽月轉身往懸崖的方向跑,為首的人神色頓時一凜。
那人給他們下的可是死令,若是沒親眼見到女君咽氣,恐怕不好交代。
旁邊的人忙拈弓搭箭,許是因為事發突然,那箭歪了些角度,直直穿透女人右肩。
蕭挽月趔趄一下,卻絲毫不敢停,忍著肩膀蝕骨的巨疼猛地向前一躍,頓時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向下墜落。
那三人跟到懸崖邊,因為是清晨,崖內還盈著層層白霧,探不清情形,其中一人蹙眉問道:“首領,現在怎么辦?”
人已經跳下去了,他們總不能也跟著跳下去。
被稱作首領的人擺擺手,冷哼一聲:“這么高的懸崖,那娘們又中了一箭,摔下去必定活不了。”
只是,沒想到這女人竟然有膽量跳崖,倒是令他心生了幾分敬佩。
反正那人承諾他的好處他也已經拿到手了,至于這南煜女君是死還是活,就全然與他無關了。
已經在此耽擱不少時間,他抬腳將旁邊的沙土碾碎,遮蓋在血跡之上,淡淡開口:“人都處理干凈了吧?”
右手邊的人眸子劃過絲輕蔑:“呵,那些愚蠢的中原人,我只是稍稍使了些伎倆,便讓他們自相殘殺。”
聽見遠處隱隱有腳步聲傳來,他抬頭看了眼前方,那座在陽光照耀下金碧輝煌的皇宮,唇角揚起。
“走吧,也該回去向可汗復命了。”
另一邊,黎晚澄因擔憂蕭挽月的安危,動作間已有些焦灼,一時不慎手臂便被傷了一道,鮮血頓時浸透了衣衫。
這些人將她圍的極死,想走也走不得。
“宿主稍等,我需要花點時間確認她的位置。”系統聲音也嚴肅幾分,說完這句話之后便專心搜索去了。
拖的時間久了,難免疲累,黎晚澄如今差不多是憑著一股勁在強撐著。
不過,至今還沒有收到任務失敗的提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起碼能確定蕭挽月目前還是活著的,只是具體情況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她側身躲過一劍,長時間的精神高度緊繃,頭腦已有些發昏。
忽地一柄劍穿透了刺客的胸膛,而后幾人擋在身前,黎晚澄才得有片刻的松懈。
待處理完這些刺客,為首的侍衛單膝跪下行禮:“將軍,屬下失職,未能保護好陛下。”
見是金甲衛,黎晚澄收回劍,因為體力透支臉色有些發白:“怎么回事,我不是讓你們在南邊守著嗎?”
“屬下愚鈍,中了賊人的計謀,待發現之時陛下便已經不見了,只在懸崖邊找到了陛下的馬。”
原先他們本在南邊守著,突然有人中了箭,他便帶了幾個人追著身影過去,然后就碰上了一堆持刀的黑衣人,便與那些人打了起來。
再然后,就聽到了一聲馬叫,才知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再趕回去便為時已晚,那些守在原地的金甲衛也都被盡數殺害。
“不過,屬下還留了一個活口。”他抬抬手,身后的兩個侍衛將一個黑衣男人帶了上來。
那男人口里塞著棉布,侍衛剛將他口中的棉布取下,他便開始瘋狂以頭搶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的要多慘有多慘。
“大人,大人饒命啊!我只是收錢替人辦事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父親重病臥床母親也瞎了眼睛,還有那剛生了孩子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孩兒,我這輩子作惡多端不得超生下輩子給您做牛做馬賠罪,您就饒我一命吧!”
金甲衛眾人:……
黎晚澄眼角抽了抽,這到底是刺客還是說相聲的,這么長一段他都不帶卡殼的嗎?
而且,她還一句話都沒說,這叛變的未免也太快了點?就這點膽子,也敢接暗殺的活?
不過,倒是省了許多問訊的的力氣。
“說,誰派你們來的?”
估計是真的怕死,男人一股腦講知道的事情盡數倒了出來:“宰相,是宰相,他讓我們將陛下打暈,帶到城外的一處地方,可我們還沒找到陛下就遇到這些大哥了!”
黎晚澄眸子冷下幾分:“如此說來,你們也是中了埋伏?”
那人點頭如搗蒜:“我們中了暗箭,然后就順著動靜追了過去,再然后就碰到這些侍衛大哥了。”
她微微蹙眉,難道還有另外的人在追殺蕭挽月?
事情問完,黎晚澄將劍抽出,干凈利落的抹了他的脖子。
想到這林中十分怪異的寂靜,她啟唇問金甲衛:“對了,你們方才過來之時,可有見到其他的人?”
為首的侍衛搖搖頭:“屬下也覺得奇怪,剛剛一路行來,除了這些半路埋伏的刺客,并未見到任何人。”
猜想得到證實,黎晚澄冷笑一聲,難怪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明明是眾人一同進入的獵場,結果現在這林子中除了女君和刺客,竟空無一人。
好一個秋獵,看來是提前便做好了局,打算演一出甕中捉鱉吧。
意識空間內,系統已經尋到了女君的下落:“蕭挽月在懸崖下面,我還能察覺到她的生命氣息,不過已經很微弱了,必須盡快找到她。”
“宿主,你從東邊那條小路下去,可以直到崖底。”
黎晚澄眸子暗了暗,將踏云的韁繩遞給金甲衛:“你們先回去,若有人問起,不要提及見過我。”
待金甲衛走后,黎晚澄便跟著系統的指引去到了女君消失的地方,懸崖邊躺著一匹白馬,已經失了氣息,地上凌亂的插著幾只箭。
她緩緩蹲下,將那黑羽箭拔出。
在邊疆征戰多年,她對這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這黑羽箭乃是取自草原上獨有的黑雕的羽毛制成,是夷族所特有的箭。
難怪,能在這叢林之中來去自如,甚至將金甲衛和宰相派來的刺客耍的團團轉。
“該死!”黎晚澄手下一個用力,硬生生將那箭掰折了。
沒想到她千防萬防,防住了內部的毒蛇,卻沒擋住外面的豺狼虎豹。
——
林子外的營地已圍了一堆人,赫然是剛剛同蕭挽月一同進入林子射獵的大臣們。
“唉,你們說,這好好的秋獵,怎么會有刺客混進來呢。”
“是啊是啊,當時宰相大人派人來尋的時候,我還看到了黑衣人的身影,幸虧是跑的快,否則啊今天這條老命就要交待在這里嘍!”
“不過,這都過去這么久了,怎么陛下還未出來,莫不是已經……”
“噓!這話可不敢亂說,咱們能安穩度日已是不易,上頭的爭斗豈是我等能插手的?”
柳德善在外面等了許久,也不見有消息傳來,過了半晌,好不容易見小廝跑了過來,他眸子一亮。
成功了?
小廝低下身子,附到他耳邊:“大人,負責追陛下的那撥人中了埋伏,讓她逃了。”
逃了?宰相的后槽牙都快咬碎,幾個壯漢居然還抓不住一個身體孱弱的女人,虧他費了那么些銀子雇來這些人!
柳德善踹了腳旁邊的樹泄憤,胡須都氣的抖了三抖:“廢物!還不給我去繼續找!”
這黎晚澄和女君日日形影不離,在宮中根本無從下手,他籌謀許久,好不容易才等到秋獵。
他精心設計好一切,甚至分了兩撥人手,本打算先用一撥人將黎晚澄拖住,待兩人分開后再讓另一撥人趁機將蕭挽月打暈,偷偷帶走關起來,造出女君失蹤的假象。
然后他便逐步收攏政權,等時機成熟再宣告蕭挽月的死訊,將這皇位收入囊中,屆時就算有人反對也無濟于事。
誰知,這群飯桶居然連個女人都解決不了!虧他還為了掩人耳目,專門將場地清了出來。
時間分秒流逝,蕭挽月仍不知所蹤,眾人皆是惶惶,有些個精明的大臣已看出這是場早就設計好的鴻門宴,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還有幾個對女君忠心耿耿的,此刻已跑到了宰相面前質問。
“敢問宰相大人,你派出去保護陛下的那些侍衛呢?陛下她人如今又在何處?”
蕭挽月逃走,下落不明,柳德善心中也有些慌亂,面上卻還是保持著鎮定:“諸位稍安勿躁,我已經加派人手去尋了,定能將陛下找回來。”
見事態脫離控制,他也不敢再敷衍了事,當即加派了人手進入林中搜查。
半個時辰后,派出去搜尋的人回來稟告。
“報!東邊發現了刺客的尸體。”
見侍衛抬了幾具黑衣尸體出來,柳德善心下一緊,這數量……怎么還少了一人?
還未細想,又有侍衛來報。
“報!南邊林子中發現了夷族的蹤跡,還在懸崖旁找到了陛下的馬。”
夷族?!他瞳孔一震,這四周都有重兵把守,怎么可能會有夷族混進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倒是柳德善再鎮定自若,此刻不免也有些慌了神。
這刺客的事若是暴露了,他頂多背上個謀反的名頭,可是一旦牽扯到夷族,事情就變得十分棘手。
宰相難得急了些,猛的一拍桌子:“繼續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這皇家圍獵監管嚴格,夷族的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進來,必然是這其中出了奸細。
柳德善微瞇眸子,緩緩掃視過下方的眾人,方才聽說這林子中有夷族,人群登時混亂起來。
偶然注意到一旁坐著的沈青,這人好像完全沒被影響一般,還在悠哉悠哉的喝著茶。
宰相背手而立,眼底暗光一閃而過。
如此淡定,是全然不在乎,還是……他一早便知道會發生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