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定不負相思意
當時被喪尸包圍,黎晚澄正在跟兩只喪尸纏斗,沒顧得上后背,一朝不慎,生生被喪尸撕扯下來一大塊皮肉。
深到幾乎見骨,顧念慈深深呼吸了幾下,才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拿出棉簽,沾上藥,一點點抹在傷口上。
冰涼的藥膏甫一接觸到傷口,頓時激起陣鉆心的疼痛,黎晚澄肩膀抖了下,細細的眉瞬間皺成一團。
當時受傷的時候還沒感覺這么疼,現在反倒是加倍疼了回來,黎晚澄悶哼一聲,指節下意識彎曲,緊抓著身下的床單,試圖轉移些注意力,可惜收效甚微。
“阿慈,疼……”顫顫巍巍的一聲,大概是疼的緊了,黎晚澄滿頭都是汗珠,連嘴唇都咬出兩個牙印。
“現在知道疼了?”顧念慈看她疼成這般模樣,也心疼的厲害,語氣雖帶著些埋怨,手上的動作卻是放得更輕了些,“疼就長點記性,別一個勁兒的往前沖。”
“知道了,阿慈。”黎晚澄清楚自己這一遭讓愛人擔驚受怕了,她抬起手,搭覆在顧念慈的手背上,親昵又輕柔磨蹭了下,“不會有下次了,我保證。”
她們都在小世界中經歷過摯愛離世的痛苦,知曉那是怎樣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
好不容易將傷口都換完藥包扎好,顧念慈才終于松了口氣,轉過身去拿擱在床邊的衣服。
考慮到黎晚澄手臂骨折,穿套頭式的衣服不大方便,所以女孩準備的衣服是件襯衫。
既然是襯衫,扣扣子的時候自然免不了一些觸碰,入秋后天氣已經冷了下來,顧念慈又在外面奔波許久,手也是冰的。
顧念慈拎起只袖子,小心翼翼地穿過黎晚澄骨折的手臂,表情認真的像是在對待件易碎的稀世珍寶,生怕一個不當心弄疼了這人。
至于傷者本人,思緒早就跑到了別處。
黎晚澄微斂眼眸,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女人,看她抬起手,骨節微微彎曲,指尖輕捏住扣子,慢條斯理地穿過扣眼,一舉一動都好看的令人心顫。
扣到最上端的時候,指尖不經意劃過鎖骨處的肌膚,涼的黎晚澄下意識瑟縮了下。
為了方便動作,顧念慈身子往前微微傾斜了稍許,黎晚澄一低眸就能看見她濃黑的睫毛,每一次眨眼,就像一只蝴蝶扇動翅膀,悄然掃過心間最柔軟的地方。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好想吻她。
動作比念頭更快一步。
唇角倏地貼上來抹溫熱,顧念慈手上的動作被逼停,怔愣了片刻。
大概是沒想到這人會這么突然的吻上來,顧念慈匆忙間失手將桌上的藥瓶碰倒,瓶子落到地上,藥片嘩啦啦的撞擊著瓶身,像末日踩著親吻的鼓點來臨。
念及黎晚澄身上有傷,顧念慈推她的手不敢太用力,只能借著喘息的間隙開口:“阿澄,扣子還沒扣好……”
只是這般輕的力度倒更像是欲迎還拒,將黎晚澄心底的念頭描的更深。
“等下,我忍不住了……”
她扣住顧念慈的后腦,不待女人回答,傾身再次吻了上去,這個吻來的有些急,齒尖磕磨過唇瓣,帶來些細微的痛麻。
口腔的空氣被這人霸道掠奪,顧念慈只覺得頭腦暈暈乎乎,下意識回應著。
這個吻在她的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因為,她也與黎晚澄一樣,一樣渴求著與愛人的親密觸碰。
礙于情況,這個吻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但黎晚澄動作有些狠,以至于分開的時候,顧念慈眼中都含了一層水光,我見尤憐的。
黎晚澄還沒從方才的吻中緩過神來,下一瞬,腰間一涼,顧念慈的手已經搭在褲腰上。
黎晚澄手比腦子要快了一步,瞬間攥住女人的手腕,耳根染著點莫名的粉意:“哎,現在不行……”
突然被抓住手,顧念慈有些疑惑:“什么不行?”
看見顧念慈手里拿著的干凈褲子,黎晚澄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想歪了,耳根頓時紅的更厲害。
“不用,褲子……我自己可以換……”
可惜黎晚澄的抗議只堅持了三秒,最終還是在顧念慈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雖然已經做過更親密的事,但黎晚澄仍是耐不住有些羞赧,反倒是顧念慈顯得格外坦然。
兩人剛遇見的時候,顧念慈腿受傷骨折,最初還不適應的時候,黎晚澄沒少幫著她做這些,洗澡穿衣服之類的都親力親為,剛開始顧念慈也覺得害羞,后來就漸漸習慣了,所以現在幫黎晚澄做這些也不覺得有什么。
“阿澄,彎一下腿。”顧念慈輕聲道。
柔軟的聲音近在咫尺,黎晚澄偏著頭,視線半分都不敢往前面落,只是不看,其他感官反而更為明顯,她能清晰聽見布料相互摩擦的聲響,能清晰感覺到顧念慈帶著涼意的指尖,輕輕劃過肌膚的觸感。
更為難耐了。
就這簡單的幾個動作,黎晚澄已然有些心猿意馬,連帶著呼吸也不穩起來。
剛才的親吻淺嘗輒止,如隔靴搔癢一般,解不了心底壓抑許久的欲求。
想要……更親密的觸碰。
正待黎晚澄伸出手,準備有所動作之時,突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動,之前斷掉的紐帶似乎重新連接。她愣了下,試探地喚了一聲:“小七子,是你嗎?”
下一秒,房間中央突然出現一道裂痕,一名白衣少年從裂縫中邁步踏出,正是伊恩。
黎晚澄看見他出現,臉上頓時浮現出喜色:“危險已經解除了嗎?”
伊恩點點頭:“邪神已被鎮壓,無虛之境現在安全了,我來接你們回家。”
回家二字讓黎晚澄有些恍然,幾秒后,她才開口:“回家……我們能回去了嗎?”
伊恩耐心解釋:“你已經完成任務了,現在就可以選擇回到原先的世界。”
對抗病毒的血清被成功研制出來,各地的喪尸危機也逐步攻克,這個世界正在慢慢回歸正軌。
黎晚澄垂眸盯著地面上的裂縫,在幾個小世界輾轉磋磨了這么久,終于到了要離開的那一刻,心中竟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過,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那么有些人,也是時候該做個了結。
黎晚澄抬起頭,看向伊恩,“離開之前,我想去看一看夏清秋,可以嗎?”
顧念慈自然不會反對,見二人達成共識,伊恩也不多問,直接動用空間之力將她們帶至夏清秋的實驗室。
整個實驗室還保持著黎晚澄離開時的樣子,夏清秋也被在原處被綁著。
看見黎晚澄突然出現,夏清秋一雙眸子頓時淬滿恨意,但是因為嘴里塞著東西,發不出聲音,只能扭動身子掙扎。
“夏清秋,如今血清研制出來,外面的病毒也已經得到控制。”
黎晚澄走至她面前,扯掉塞在她嘴里的碎布,眸光冷然,一字一頓道:“我再問你一遍,你對你所做的一切,可曾有過后悔?”
夏清秋啐了一口,滿含怨毒地盯著眼前的女人:“后悔?明明只差一點我就能找出讓季遠復活的方法了,都是因為你!是你破壞了我的計劃!”
冥頑不靈。
隨著“啪”的一聲脆響,黎晚澄狠狠甩了一巴掌過去,而后掐著她的下頜,再抑不住心中的惱火,怒罵道:“口口聲聲說要復活季遠,究竟有幾分是真你自己心里清楚。做這些損人害命的骯臟事,你把這些人的性命當做什么?”
若不是因為夏清秋造出這該死的病毒,怎么會死傷那么多人?
“我已經聯系了聯邦的人,他們馬上便會過來,到時這間屋子的種種便是你的罪證。”
離開之前,黎晚澄睨著她,目光冷寒。
“夏清秋,死亡對你來說懲罰太輕了,后半輩子你就呆在牢獄里,為這些被你無辜殘害的生命,贖清罪孽吧。”
推開實驗室的門,黎晚澄抬頭望著久違的藍天白云,心中壓了許久的石頭落下來,她輕輕嘆了口氣。
“小七子,我們走吧。”
伊恩應了聲,抬手一揮,周遭的景物快速變換,不多時,幾人便已站在無虛之境。
“跟我來,我帶你們去傳送法陣。”
兩人跟著伊恩的指示站到法陣中央,黎晚澄轉頭看向身旁的愛人,眸中柔情似水,她拉過顧念慈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貼合。
先前在小世界時,因為有任務這個重擔在肩上壓著,給她的生命明碼標價,她無時無刻都在擔憂驚懼,生怕一步不慎,滿盤皆空。
而這諸多情緒,在此時終于得以平息。
一切都結束了,她們,也終于可以一起回家。
伊恩抬起手,用神力打開法陣。
只是法陣剛剛開始運轉,顧念慈卻突然感覺心臟傳來一陣刺痛,渾身的力氣也像被瞬間抽走,隨后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阿慈!”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將兩人都嚇了一跳,黎晚澄跪坐在地上,將顧念慈抱在懷中,神色間滿是驚惶:“小七子,這是怎么回事,她為什么會暈過去?”
伊恩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用神識查探過后,他皺起眉頭:“她的靈魂太虛弱了,承受不住時空的穿梭。”
黎晚澄臉上的喜色還未徹底褪去,便被這個消息驚的滿面蒼白。
她消化完這句話的意思,愣了半晌:“什么意思?她回不去了嗎……”
伊恩表情復雜,沉吟道:“回去不是問題,只是她靈魂受損,就算回去了,恐怕也剩不下幾年壽數。”
顧念慈不知何時已經醒轉,閉著眼靜靜聽著。
“小七子,你是神,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算我求你,你救救她,你救救她……”黎晚澄扯住伊恩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眼淚早已落了滿面,她卻恍然未覺,一遍一遍地懇求著。
“求你……求你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了啊……”
雖然看不見,但黎晚澄的懇求清清楚楚落在耳中,聲聲泣血,萬分悲傷。
顧念慈眉頭一顫,她咬住頰側的軟肉,唇線緊繃,試圖壓抑住翻涌上來的淚意。
伊恩看著黎晚澄這副模樣,心里也不好受:“不是我不想救,靈魂受到的損傷基本無法逆轉,實在是我也沒有辦法。”
這話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將黎晚澄從頭到尾劈了個透徹,她神思一滯,話梗在喉間,抓著伊恩袖子的手也失去了力氣。
“阿澄。”終究不忍看見愛人這樣悲戚,低微地懇求,顧念慈輕輕出聲喚她。
“沒事的,阿澄……能有幾年光景也已經足夠了。”顧念慈望著黎晚澄的眉眼,輕輕柔柔地安慰著。
她當初既做了這個決定,便預料過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一命換一命,她心甘情愿。
更何況她也與黎晚澄一同經歷了幾世輪回,相伴過那么多日子,她也該滿足了。
她只是……有一點點難過罷了。
這痛徹心扉的絕望太過沉重,黎晚澄說不出話來,只能抱緊懷中的人,用盡所有力氣,不留余地。
“阿慈,你放心,無論碧落黃泉,我都跟你一起,我們再也不分開。”
忽而剎那,顧念慈回想起她作為女帝的一世,她也曾對黎晚澄說出那句“生同衾,死同穴”。
只是黎晚澄越這般,顧念慈的心便越如刀絞,她伸手撫去愛人眼角的淚,語氣愈發溫柔:“阿澄,不要這樣,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無論遇到什么事都會照顧好自己。”
“可是你不在,你不在……我要怎么照顧好自己?”因為哭的太久,嗓音早已嘶啞,每吐出一個音節便帶來干澀難捱的疼痛。
顧念慈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再多的話在此刻都顯得蒼白貧瘠。
厚重的悲傷宛若一張逃不開的密網,將二人籠罩其中。
“用我這一身神力,或許能將她的靈魂修補完整。”靜寂突然被打破,擁有一頭耀眼金發的女人踱步走來。
黎晚澄不認得女人,卻因為她的這句話,眼底燃起希冀的光。
伊恩看向來者,皺了皺眉頭,顯然有些不大贊同:“你已經沒了神格,若是連這一身神力也失去了,將會變得于普通人無異。”
“伊恩,我累了。”塞倫輕輕嘆了口氣,抬頭望向遠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垂下眼睫,唇角緩緩漾開一抹笑意,“剩下的時間,我想去她待過的世界走一遭。”
成為凡人,歷經生老病死又如何?于她而言,痛失所愛,徒有這無盡的壽命才是痛苦。
伊恩張了張唇,大概是想要勸她,卻又不知該從何開口。
塞倫看出他的糾結,笑了笑,寬慰道:“更何況,邪神已經被消滅,無虛之境又有你們兩個坐鎮,我沒有什么擔憂的了。”
她走到黎晚澄身邊,將黎晚澄從地上攙扶起來:“遇到真心相愛的人不易,能一同歷經磨難更是難得,若我能助你們獲得圓滿,也算不枉費這一身神力。”
話罷,塞倫伸出右手,指尖輕輕點在顧念慈眉心。
隨著神力不斷輸送至顧念慈體中,塞倫的容貌在瞬間急劇衰老,渾身生機也在迅速消退。
不過須臾,女人的滿頭金發盡數蒼白,眼角也爬上皺紋,再難從中窺見半分神祇的高遠。
做完一切,塞倫從袖子中取出一支玉簪,攥在掌心,萬般珍重地摩挲過幾番,而后釋然一笑。
如此一來,她錯失的情緣,能在此處彌補上一些,也算是圓滿了吧。
——
病房內一片寂靜,只有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字在不斷跳動著。
黎晚澄眨了眨眼睛,剛醒過來,還有些不適應強光的照射。
她偏過頭,看見顧念慈趴在病床邊上,閉著眼睛仍在熟睡,不知是夢到了什么,她睡的不太安穩,眉間纏著一團解不開的愁緒。
黎晚澄眉眼霎時軟下來,她伸出手,將女人緊皺的眉頭一點點撫平。
許是這動作驚擾了熟睡的人,顧念慈睫羽顫動了下,緩緩睜開。
看見黎晚澄醒來,她眸色被驚喜占滿:“阿澄,你醒了!”
這時,黎晚澄注意到自己尾指上纏繞的紅線,正兀自盯著,幾世的記憶猶如上漲的潮水般紛至沓來,竟叫她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她看向身側的愛人,喃喃開口:“阿慈,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醫生說,由于撞擊造成的顱腦損傷太重,黎晚澄隨時會有生命危險,若是能度過危險期,便還有一線生機。
好在,好在她醒了。
顧念慈拉起黎晚澄的手,貼在自己頰側,眷戀萬分地蹭了又蹭,她眼角墜著淚光,卻是喜悅的滋味:“夢醒了,我們回家了。”
那根紅線從未消失,跨越生與死,橫亙過時空,緊緊圈繞住二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