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塵埃落
夜深人靜,海角巷一片寂靜,夏星曉一出單元門就被人抱了個滿懷。
時硯池用大衣把她裹得密不透風,抱著人就往車上走。
月光傾瀉在他身上,夏星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走路時沉沉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打開車門,把人放到后座,再把車門落鎖,時硯池的動作一氣呵成。
窗外,風吹動了樹葉,月光不動聲色地漏了進來,照亮了兩人的側(cè)臉。
夏星曉屏住呼吸,不敢輕易發(fā)問,她靜了一會,輕輕覆上他的手背。
車里還有淡淡的煙味,他的手很冷,清亮的瞳仁有些散,看起來有些失神,平靜又格外洶涌。
“你怎么了?”她很輕很輕地開口。
時硯池一閉上眼睛,就能想到十八歲的夏星曉,想到她一個人留著淚走在這段漆黑的夜路上,嗓子里像咽了碎玻璃,那些碎片又順著血液無孔不入地扎進每一寸肌膚,四肢百骸都在痛。
情緒在胸口涌動,他的嗓音啞得不像話,“對不起。”
好像重逢以來,他就一直不斷重復這三個字。
視線一如既往地在她身上,他的手反扣過來,掌心握住一雙柔軟的小手,眼睛發(fā)酸。
“還是要跟你說對不起,為了過去六年你毫無怨言的獨自承受,為了我欠你這么多不知道怎么償還,所有的解釋都在這里,除了讓我放棄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整個晚上時硯池都很沉默,這句話問完,像是抽走了他全部的底氣,只剩卑微的請求。
夏星曉稍微動了動手指,就被他抓得更緊了。
她凝視著他的眼睛,眼眶開始泛濫,積攢了六年委屈終于找到了傾瀉的出口。
“你說你會陪在我身邊,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那個女人就是為了逼你回來……”
她的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落,落在大衣的前襟上,沾濕他的掌心,像滾燙的巖漿。
“時硯池,我好想你,這六年我一直都在想你”,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甚至沒有任何邏輯,“我不明白,我們兩個這么好,怎么突然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寶寶,別哭。”
借著月光,時硯池看見她紅透的眼尾,多少洶涌都化在這綿軟里,他彎腰湊過去,抹掉她眼尾的淚痕,再把她翹起的頭發(fā)捋順,最后不帶任何情|欲地吻了上去。
他順著眼淚滑落的方向,一路吻到唇上,兩人共享所有的咸澀。
風聲,呼吸聲,心跳聲,他是攻城略地的那個,也是俯首稱臣的那方。
最后兩個人靜靜地抱在一起,姿勢持續(xù)了將近十分鐘,一直等到情緒都平復下來,時硯池才吐出一口濁氣,“磨人精。”
愛意是很具體的東西,呼吸交錯的紊亂,唇上張合的顫抖,他親得很輕很輕,承載了六年的分手執(zhí)念終于釋懷,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控制的想要把她寵成公主。
視線在黑暗中凝結(jié)成了實質(zhì),他終于彎了彎唇角,一個一個音節(jié)跑進耳朵。
“夏星曉,我現(xiàn)在想把所有東西都給你,求求你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鹿鳴公館的別墅你喜歡嗎,我過戶給你讓你爸媽去住吧;你喜歡什么車,蘭博基尼還是法拉利,我給你看好了幾款,一會你選一下;蘇黎世拍賣行下周有套粉鉆的珠寶,我已經(jīng)讓何煜去聯(lián)系了;或者給你公司的股份吧,我MUSE的占股并不多,不過我名下還有幾家小公司,明天就過戶給你……”
那些纏纏繞繞叫不上名字的東西不不斷出現(xiàn)在他的唇齒間,夏星曉干巴巴地打斷他,“你在樓下吹半天冷風就在想這些東西?”
她的唇瓣紅得發(fā)艷,雙頰緋紅地看著他,“小說里男主現(xiàn)在一般會說,命都給你……”
“我還要留著命愛你”,時硯池的唇還貼著她,氣息像熱浪打在她的人中,“寶寶,你還要什么,想要天上的星星嗎?”
夏星曉勾下他的后頸,主動吻上去,“我想把星星送給你。”
……
三天的時間,足以讓任何新聞降溫。
顧源集團使用虛擬主播做假新聞的消息曝光出來之后,夏星曉的名聲沒受到太大的影響,反而在小范圍內(nèi)引起了一波關(guān)注,中視財經(jīng)頻道的總監(jiān)甚至向她拋來了橄欖枝。
她和盧曉彤以虛擬主播申報的金話筒獎雙雙被取消評選資格,這一點她深表認同,AI技術(shù)濫用在新聞行業(yè)后果不堪設(shè)想。
最開心的是溫瀟瀟,這幾天替她代班都毫無怨言。
而夏星曉因禍得福,擁有了一個難得的七天假期。
汪靜知道了新聞事件又跟時硯池有關(guān),打著母愛的旗號把她扣留在了海角巷,“我和你爸知道你這么多年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你肯定不會說,我現(xiàn)在希望的就是你以后不要受委屈,他那個情緒不穩(wěn)定的媽永遠在那里,永遠是你們感情的定時炸彈。”
她對汪靜雖然不會盲從,但是仍然會覺得困擾,而且是無力的那種,有些事情她不打算讓汪靜和夏江知道,只能亦步亦趨地過。
反正生活沒有這樣的苦,也會有那樣的難,時硯池不是不知感恩的人,那天承諾的東西全都悉數(shù)奉上,她暫時還沒接受。
反倒是這幾天被時硯池遠程監(jiān)控,已經(jīng)精細化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看了什么書,尤其是她的情緒起伏,更是關(guān)注得細致入微。
各種禮盒流水般地往家里送,要多名貴有多名貴,已經(jīng)到了令汪靜發(fā)指的程度。
每晚十點十五分就必須要上床睡覺,時間具體而精細。
家里沒有攝像頭,可是夏星曉沒辦法作弊,晚上十點就是他的查房時間。
她躺在被窩里,臉龐素凈地看他,“你的那堆東西送來的時候把我爸媽嚇壞了。”
時硯池的背景是辦公室,最近幾天她沒回萊詩邸,他不是加班就是在處理顧源集團的事情,臉色肉眼可見的疲憊。
他手肘交叉,撐著額頭,“他們怎么說?”
“我媽說,時硯池是不是出軌了,給你這么多補償?”
她已經(jīng)繃不住了,快要笑出來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給我的東西都賣啦,然后攜巨款潛逃?”
他的視線直白,“那正好,一輩子肉償。”
耳根微微有些發(fā)熱,夏星曉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太早了,等雙方父母見過面再說……”
“懂了,我來安排見面時間。”
懂什么懂,哪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我們后面定下來了,這些東西再給我管。”
“早什么早,我們都錯過六年了,還是你想始亂終棄……”
“星星,是誰說要對我負責的?”
這人根本說不通,夏星曉岔開話題:“為什么我的睡眠時間還有零有整的?”
“十五分鐘是我們談戀愛的時間”,他笑得痞痞的。
她立馬控訴,“你這是以權(quán)謀私。”
“寶寶,我都好幾天沒看見你了,給我點福利吧。”
“哪有好久,就三天而已……”
他隱忍地吸一口氣,“你說神不神奇,在英國單身那幾年我是怎么過來的,怎么做到那么無欲無求的?”
夏星曉笑他,“誰讓你不去找個美女談戀愛?”
時硯池半晌無聲。
她納悶地抬頭,發(fā)現(xiàn)他視線灼灼地看過來。
“有一天我去超市買東西,走在波士頓的大街上,漫天的落葉飄下來,那一瞬間我就在想,這個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東西是我放不下的,為什么我們倆個要分開,到底在一起的這條路有多難走,值得我把所有的陪在你身邊的秋天都錯過,我知道,放下一切很難,可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我得不到的東西,除了人……”
時硯池頓了頓,眼里的深情快要溢出來,“那個人,除了你,不能是別人,”
不知道是不是有電流過濾的原因,突然覺得這電話好要命,他的聲音也好要命,像壓著嗓子的調(diào)情。
“寶寶,什么時候跟我回家?”
“你先搞定我媽再說……”
那一晚,夏星曉睡得特別沉。
睡眠真的是最好的醫(yī)美,這幾天她的皮膚是肉眼可見的好。
晨早的陽光照在她的發(fā)絲上,夏星曉正在客廳里練流瑜伽,隨著舒緩的音樂調(diào)整呼吸。
不到五分鐘,門把咔嚓扭動。
汪靜肩膀上背了個愛馬仕的菜籃子,手里拎著兩袋蔬菜,一副躲避瘟神的表情“咣當”一聲關(guān)上門。
“這么快就買完菜了?”
夏星曉只分神一瞬,馬上又摸樣嫻靜地跟上IPAD里老師的節(jié)奏。
汪靜沒回話,她換了軟底拖鞋,把袋子往餐桌上一擲,倒了杯溫水,“咕咚”一口喝下去半杯。
早就習慣了她的喜怒無常,夏星曉折過身子,繼續(xù)舒展雙臂,靜靜地吸氣、吐氣。
汪靜把一杯水喝完,抽出把椅子坐下,“MUSE是不是要破產(chǎn)了?”
夏星曉聞聲抬頭,身體的動作卻沒閑著。
汪靜看著她,聲音一句比一句更直擊靈魂,“要是MUSE沒破產(chǎn),時硯池為什么每天閑成這個樣子?”
“我買菜用得著他陪嗎,身后還跟著兩個西裝革履的助理,等時硯池付款完見縫插針地找他簽文件……”她滿身都是大可不必的無語,語氣帶著點火星子。
視頻里瑜伽老師正在教學,“吸氣,保持呼吸平緩,右腿向后向上做貓伸展的背……”
夏星曉繼續(xù)跟上動作,微微翹起的唇角泄露了情緒。
“芹菜和茼蒿都不分,娃娃菜買成大白菜,我好不容易讓人抹了個零頭省了六毛錢,他直接付了一百還說不用找了……”
汪靜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一個總裁能不能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買菜這樣的事兒就交給我們專業(yè)的家庭主婦去做,現(xiàn)在菜場大媽看見他就跟看見財神爺一樣……”
隨后一時無聲。
夏星曉換了下個瑜伽動作,她打趣道,“有人跟在身后付錢,不是你畢生夢想嗎?”
汪靜狠狠地剜她一眼,把桌上的菜拿到廚房去,又從陽臺往下探,折身后長出一口氣,“你王姨找我打麻將,三缺一,午飯你自己點外賣吧。”
“你買了那么多菜,我點什么外賣?”
“行,那你自己看著做吧。”
汪靜出門了,房間里又恢復了流瑜伽寧靜的氛圍。
半小時后,夏星曉收了瑜伽墊。
從氤氳的浴室出來,她看到時硯池三分鐘前發(fā)來的消息。
時硯池:【青菜被蟲蛀了一點,你吃的時候注意一下。】
這人真的跟煙火氣格格不入,她抿著唇回他:【沒關(guān)系,有蟲證明是綠色食品。】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男人必須鼓勵,堅決不能打擊大少爺買菜的積極性。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她從袋子里拿出那包小油菜的時候,還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她心平氣和地打字:【你這個不是叫被蟲蛀了……】
時硯池:【?】
食人星星:【你這個是蟲吃剩的……】
剛把消息發(fā)出,掌中手機持續(xù)震動,她按下接聽鍵。
汪靜用打麻將去廁所的間隙打了電話,壓低嗓音挫著火,“你立刻、馬上把時硯池給我領(lǐng)走……”
第 62 章 擋桃花
海角巷路邊,兩側(cè)的銀杏葉簇擁著秋日陽光的溫柔,光線透過葉片,落下一地金黃的斑駁。
夏星曉下樓的時候,時硯池就站在馬路邊,周遭是熙熙攘攘往來的大爺大媽,他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只著一件連帽衛(wèi)衣,渾身帶著股子少年氣。
兩人就這么站在路邊傻笑,時硯池朝她伸手,指尖相接的一瞬間,就被拽進他的私人領(lǐng)域。
“你怎么惹我媽了?”
“我哪敢惹阿姨,就是定了箱燕窩送過去,那幾個阿姨吃得可開心了……”
汪靜打著幾塊錢的小麻將,卻要搭上幾萬塊的燕窩,不氣得腦溢血才怪。
夏星曉忍不住笑了,伸手拉他,“你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時硯池順勢就把人帶進臂彎里,“為達目的,在所不惜。”
是他了,這人一點沒變。
很多人給時硯池張貼的標簽就是有錢、帥氣、能力強,其中殷實的家境一直是排在首位的。
而他最開始吸引夏星曉的卻跟家境毫無關(guān)系,是他渾身散發(fā)著耀眼的學霸光芒。
他在高中時最經(jīng)典的語錄就是:完全不知道物理和數(shù)學怎么扣分,雖然聽著讓人有些許不適,但確實拿捏了智性戀的她。
夏星曉戳戳他的胳膊,感受衣料下一周未碰的手臂,察覺到肌肉線條更明顯了,她脫口而出,“你背著我舉鐵了?”
他眼里帶著沉沉煙火,故意用了點勁兒箍她,“回家讓你仔細檢查。”
夏星曉無視自己很熱的耳朵,用力掙扎,“孔雀開屏,誰要看你。”
不出意外,萊詩邸的房門剛一開啟,人就被他抱到玄關(guān)柜上。
她被親得暈暈乎乎,眸光艷瀲中看見門口自己的巨幅畫像,羞恥感一秒上頭。
她捶他硬邦邦的胸口,“去房間……”
兩人的唇只離開一秒,衣服就離了身,時硯池如她所愿地把人擄進了臥室。
事后,她被時硯池抱著進了浴缸,整個人倦懶地趴在他的胸前。
濕漉漉的長發(fā)披在身后,溫熱的大掌在白皙如雪的美背上輕撫,時硯池的眸色深沉,“你申報的AI新聞鬧得太大了,取消評選資格是宣傳部的決定,你們臺里也左右不了……”
夏星曉閉著眼,在他懷里點頭,“說實話,這個獎我以前挺想得的,可上次聽溫瀟瀟說完,知道這個獎項下那么多黑暗運作,現(xiàn)在覺得也挺雞肋的。”
“明年你申報,我給你看著,誰都別想暗箱操作。”
她笑著答:“好”
窗外風聲呼呼,只剩淡淡的霞光還沒落盡。
蒸汽在彌散,鏡子模糊了,沐浴的香氣填滿整個浴室。
“當年為什么轉(zhuǎn)專業(yè)?”
時硯池濕漉漉的手指撫上她的臉,帶來一陣溫潤的觸感。
“那時候就想著快點賺錢,以為金融行業(yè)遍地是黃金……”
她扯動唇角,“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做了新聞行業(yè)。”
“紀碧云會受到法律制裁嗎?”
過往的時光里,暈染了多少苦難,都是這個女人帶來的。
“會。”
生意場上的斡旋,時硯池不愿多說,這里面彎彎繞繞,多少有點踩線。
“那她為什么突然這么做?”夏星曉睜著一雙水眸,濕漉漉的手指咬在嘴里,還是想不通。
把她發(fā)皺的手指抽出來,他淡淡開口,“時序和我媽辦了離婚證,還是沒有娶她的打算,她的心理防線徹底崩了……”
時硯池的語氣像在講陌生人的故事。
“你爸爸真的是個渣男。”
紀碧云固然可恨,可三人愛恨情仇的始作俑者還是時序,要是他能結(jié)束一段感情再光明正大地開啟下一段,事情的結(jié)局也許不會這么慘烈。
“你以后會不會……”
夏星曉正要開啟無限聯(lián)想,唇上突然一痛。
時硯池一口咬了上去,他視線重落在那張粉雕玉器的小臉上,肌膚在昏黃的燈光下煥發(fā)柔嫩的光芒,晶瑩的水珠像細小的鉆石在閃爍,偏偏一張嘴就氣死人。
“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畢竟在你這里栽了,但是自制力還是有的,單身那么多年,你真當你男人沒人要?”
“別說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了”,他身子前傾,把人往懷里箍了箍,“你要是還有力氣,我們就做點別的……”
“滾。”
夏星曉朝他臉上潑水,兩人打打鬧鬧地洗完了澡。
第二天睜開眼,身邊一側(cè)已經(jīng)空了,下床后發(fā)現(xiàn)時硯池在廚房,有食物的香氣,她忍不住走過去從后面環(huán)住他的腰。
剛想稱贊他的廚藝,余光中就瞥到了垃圾桶里慘不忍睹的半成品,還是違心地說了一句,“老公,你好棒。”
這話顯然特別受用,時硯池慢慢轉(zhuǎn)身,用空著的那只手攬住她的腰,低下頭輕輕地湊過來。
這個吻溫溫熱熱的,再抬頭時,他的眸色明顯暗了,眼神中透露著意猶未盡。
夏星曉被這個眼神驚到了,昨晚的記憶全被勾起,慌不擇路地往客廳跑,身后是他毫不避諱的嘲笑。
“慢點跑,小心又摔跤。”
兩人昨天的注意力全在床上,現(xiàn)在細細打量客廳,她發(fā)現(xiàn)家里變化不少。
她因為患有平地摔跤綜合癥,身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淤青,時硯池跟她住了幾天就發(fā)現(xiàn)了,她不在的這一周,家里所有的家具都換成了圓角的。
吃飯的時候,時硯池問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上班。
夏星曉搖搖頭,喝一口牛奶,視線聚焦在機上,她在刷工作群里的消息,休假之后是可以預見的忙碌,什比克冬季論壇就在月底,群里已經(jīng)開始接龍,統(tǒng)計人數(shù)上交護照。
和溫瀟瀟的約定還作數(shù),她嘆了口氣,默默地接了龍。
時硯池見她一點都不專心,直接把手機抽走,“要不要去MUSE?”
四目相對,夏星曉拿起一個可頌入口,臉頰徐徐地動。
“我去干嘛?”
“給你老公擋桃花。”
她拿回手機,繼續(xù)一心兩用,“沒這個必要了吧,我上次去的時候,就連打飯阿姨都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時硯池一直看著她吃,現(xiàn)在才露出一個笑臉,“你跟她表明身份了?”
夏星曉白他一眼,“我什么都沒說,她打飯的手都抖了,我怕再說兩句,她就要哭了……”
MUSE中心她是真的不想再去了,不光他的員工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打飯阿姨都以為她是去砸場子的。
再撂一眼時硯池的臉色,她叉著腰,把汪靜的架勢學了個十成十。
“時硯池,我提醒你,貞潔是最好的男德,有爛桃花上門,我勸你要么斬殺,要么自宮,變成臟黃瓜我可不要你。”
他笑得整個人都在抖,別過頭吻了她一下,然后心滿意足地上班去了。
這人絕對有受虐傾向。
吃完早飯,開始收拾衣帽間,短短一周,各種禮盒又堆積成山了。
拆了三分之二后,她恨恨地給時硯池發(fā)了消息。
食人星星:【你這個敗家的男人,罰你三天三夜不能上床。】
發(fā)泄完就去給花澆水去了,時硯池的消息是半小時之后回復的。
【剛才在開會,你的消息被投屏了。】
【寶寶,你這個桃花擋得特別到位。】
眩暈感鋪天蓋地的襲來,夏星曉都能從文字里看出他上揚的嘴角。
打字,立馬回過去:【請把我拉黑,謝謝。】
這么社死的一刻,手機恰好響起來,撂一眼屏幕,原本要發(fā)泄出去的河東獅吼遏制在了喉嚨口,她換了友好寒暄的語氣,“喂,徐哥。”
徐行下午還有工作,兩人就約在了廣電附近的一家西餐廳。
門外大廳的散臺坐著好多廣電的員工,夏星曉進了包間就把門關(guān)上了。
徐行已經(jīng)點好了菜,他抽開自己對面的椅子,“星曉,坐。”
“謝謝,徐哥。”
坐好之后,徐行給她盛湯,一段話說得平穩(wěn)又簡潔,“顧源集團的事兒,對不起,沒想到最后給你帶來這么多的麻煩。”
他的表情很自責,眉宇間也挺尷尬的。
夏星曉接過湯碗并未動筷,她手肘撐在桌面上,唇角輕微地動了動,“徐哥,有些人的恨是沒有原因的,善良和幸福都會成為原罪,你已經(jīng)幫我太多了。”
這事兒怎么著都怪不得徐行,說到底還是時硯池的家事,她也不便多說。
她拿起湯勺舀了口湯,再夾了一口菜。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而且我最近的知名度明顯提升了,來找我的商業(yè)活動特別多……”
徐行點點頭,也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商業(yè)價值提升是好事,一定愛惜自己的羽毛,合作的品牌要仔細甄別。”
這方面聽他的意見沒錯,他在財經(jīng)圈叱咤多年,一直口碑不錯。
一頓飯圍繞著最近臺里的人事變動和L省財經(jīng)圈里的新聞,聊的也算盡興。
告白被拒之后,徐行始終坦蕩,沒有搞什么死纏爛打,就是默默地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適時地提供幫助,這種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的態(tài)度,總讓夏星曉有種虧欠感。
兩人吃的差不多了,徐行像憋了很久終于開口,“星曉,他對你好嗎?”
正午的陽光照進來,熙熙攘攘的笑聲在問外縈繞,包間里被一種淡淡的暖意籠罩。
他炯炯地盯著她,頹敗而落寞,“時總雖然幫你解決了問題,但是這些麻煩也都是他帶來的,不是嗎?”
夏星曉放筷,歪著頭問,“徐哥,你喜歡我什么?”
徐行凝滯了兩三秒,“你漂亮、優(yōu)秀、上進……”
他還沒說完,包廂外就傳來一些細微的動靜。
空氣里擊響一聲警鼓,兩人聞聲回頭。
包廂門被人從外推開,時硯池杵在門口,眼睛獨獨看向她。
“星星,回家了。”
第 63 章 Lady’s Night
一頓飯吃了四十分鐘,時硯池開門的時候,徐行正在給她倒茶。
夏星曉的手機頁面還停留在餐廳的定位地址,那是十分鐘前,她針對時硯池“在哪兒”的回復。
這會兒正是結(jié)賬的高峰期,人聲鼎沸的熱鬧也同時傳進來,時硯池襯衫外面套了大衣,跟她同款同色,乍一看就是情侶裝。
……
“我沒事,您別聽高秘書的,所有的檢查都做了,不信您問何煜。”
……
對面又說了什么,他低著嗓子應(yīng)一聲,“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別多想了,晚上早點休息。”
掛了電話往墻壁上一靠,何煜拎個透明盒子過來,一看就是很用心的擺盤,“高秘書給您送的飯。”
時硯池視若無睹,轉(zhuǎn)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側(cè)擊地解釋,“老板,何女士擔心您的健康。”
時硯池冷冷地睨他一眼,聲音沒什么起伏,“你現(xiàn)在是越發(fā)出息了,我媽額外付你多少好處費?”
何煜汗涔涔地扶額。
回病房前,時硯池折身,“再有下次,你自己去HR那領(lǐng)遣散費吧。”
病房內(nèi)兩人在安靜地吃飯,聽見開門聲,夏星曉抬額,然后視線立馬拐了個彎兒。
時硯池倒是氣定神閑,漫不經(jīng)心地坐回沙發(fā)刷手機。
“扣扣扣”有敲門聲,兩個小護士從門外探頭。
“夏主播,我們是您粉絲,可以跟您拍個合影嗎?”
她倆穿著護士服,小心翼翼地說出來意,一邊說著,一邊視線往時硯池那里飄。
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夏星曉透過玻璃窗瞥自己的倒影,勉強扯了下唇角,“今天不太不合適吧?”
“就只拍大頭照。”
“絕對不發(fā)社交媒體。”另一個舉三根手指在頭頂補充道。
……
調(diào)到前置攝像頭,兩人在她身后鼓弄了半天位置,一人提議,”要不要去窗口,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光線好。”
弧頂?shù)娜展鉄袅猎谀_邊,她看了看落日的余暉。
就這樣被兩人推搡到了窗口,按下快門的時候,其中一個都快被擠出鏡頭外了。
“只拍半張臉也沒關(guān)系嗎?”夏星曉以詢問的眼光問兩人。
“你在鏡頭里就可以了。”
定格的瞬間,突然就看透了兩人的小九九,時硯池在照片里的面積,都快比她的臉都大了。
兩個小護士臉紅紅地向她道謝,走得太急,連病例單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們東西掉了。”梁舒扭頭提醒。
兩人跑得飛快。
夏星曉撿起來一看,是今天時硯池做CT的診斷報告,上面還有一串電話號碼。
“吧嗒”把病例單子扔時硯池那,以一種不愿多說的態(tài)度,“收好你的報告!”
空氣更燥了。
當年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在所有社交平臺做了官宣,也會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女性保持距離,手機屏幕都是她的照片,以這樣一種名草有主的姿態(tài)在社交里游走,朋友們都打趣他是男德標兵。
而她忘了的是,這人一旦恢復單身,憑他的硬件條件,有的是女人愿意為他飛蛾撲火、烈焰焚身。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曉第二天就果斷辦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請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當當?shù)南⑺粋沒回,只接了付衛(wèi)東的電話。
他先是對她受傷表示慰問,還像模像樣地發(fā)了一個五百塊的撫恤津貼,又對她簽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獎,最后那句才是這通電話的重點,“小夏,MUSE要起訴欄目組賠償,你看這事兒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號碼,溫瀟瀟:【你在耍什么花樣?】
指腹將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長的兩天,終于覺得自己充足了電,渾身輕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聲驚醒的。
不知道為什么,她的鄰居一直喜歡開著門吵架,而她對于這種吵架聲一直是有心理陰影的。
小時候,她是在汪靜和夏江吵鬧中長大的,曾經(jīng)有一度,她覺得這倆人干脆離婚算了。
能走到結(jié)婚這步的人不該是情投意合的嗎?為什么曾經(jīng)相愛的兩個人惡語相向往對方心口扎刀子的時候,是完全喪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聲讓她實在是睡不著,她到門口佯裝開門再關(guān)門弄出了點動靜,隔壁的門總算關(guān)上了。
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掠過出梁舒在病房里對她的靈魂拷問。
“夏星曉,你能不能順著人性去談場戀愛,想那么多你不累嗎?”
“什么?”她不解。
“難怪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還是年下弟弟,你一個也看不上,跟時硯池這樣的男人談過,你還能看上別的凡夫俗子?”
“謝南州的條件夠好了,你照樣看不上……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要不你給時硯池睡了得了……”
夏星曉在時硯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詞。
不過歹念一經(jīng)形成,馬上落地生根。
耳根燙,有點癢,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撓她的心尖兒。
她扭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再把冷氣調(diào)低兩度,然后曲膝窩在沙發(fā)里,手指按下一串數(shù)字。
“媽,那天你為什么會覺得是謝南州在跟我吃飯?”
汪靜應(yīng)該是在做晚飯,油煙機的噪音和鍋鏟翻動的聲音同時傳進聽筒。
“南州來家里送了禮物,他說晚上要約你。”
迅速解釋完,她抓重點,“你倆相處得怎么樣了?”
“我倆沒戲,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禮物退回去!”
“怎么就沒戲,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樣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處唄!”
她斬釘截鐵地回,“我不!”
汪靜諷刺她,“感覺你像革命烈士,現(xiàn)在準備英勇就義了?”
“為個相親對象就像讓我就義,我冤不冤?媽,感情的事兒,你別摻和,我心里有數(shù)。”
“你有什么數(shù)……”汪靜碎碎念。
沒聽她說完,夏星曉就掛斷了電話。態(tài)度不挑明了,她媽不會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確鑿的事情,愛很確鑿,不愛也很確鑿,就像她對謝南州。
而有的感情卻像一片迷霧,是平地抖起的云煙,是難以理清的纏繞。
隔壁的門又開了,男人大聲地怒斥,“這日子你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這句話太男人了,她好像從無數(shù)個男人嘴里聽過,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這話總讓女人像吃魚的時候卡了喉嚨,有種說不出的痛。
后來她家破產(chǎn)了,這句話才在她家里絕跡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給謝南州發(fā)消息:【有時間嗎,聊一聊?】
對方回了個【好】。
出門后她先拐了一趟郵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煩給我張八十分的郵票。”
“平信還是掛號信?”
“平信。”
郵票和膠水一起從窗口遞出來,“平信慢哦!”
“沒事兒,不著急。”利落地寫好地址貼上郵票再遞回窗口。
“也對,著急誰會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燒云是夕陽準備的晚餐,今天的餐廳販賣的是浪漫。
夏星曉穿著一身淡黃色收腰長裙邁進餐廳的時候,才驚覺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個攤牌的好日子。
這家店不算大,燈光昏黃,安靜愜意,大廳流淌著好聽的爵士樂。桌與桌之間用花墻相隔,既注重了隱私,又氛圍感滿滿。
夏星曉到的時候,餐廳已經(jīng)坐滿了,謝南州紳士地為她拉開椅子。
他一身正裝,成熟中帶著儒雅,又披上了謙謙君子的皮,“好久不見。”
夏星曉略微有點尷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小姐,我沒誤會”,他的聲音低醇又溫柔,“但是我想為自己申辯一下。”
謝南州給她點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時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飛了,清淡了兩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過來。
往嘴里遞第二口牛排的時候,謝南州給自己倒了紅酒,他苦笑,“我不喜歡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覺你也不太喜歡。”
她知道,這是謝南州對上周五尷尬偶遇的解釋,夏星曉沒有說話。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你的,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
他坦蕩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曉冠冕堂皇的拒絕理由憋了回去,間隙她偷偷給梁舒發(fā)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張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這輩子要離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軟了。
用餐結(jié)束準備道別的時候,戶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夏星曉拒絕了謝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議,“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謝南州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我陪你!”
她攏著身子擋在他駕駛位的車門前,唇角有弧,“謝先生,別再送禮物讓我媽誤會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們倆,真不是一路人。”
煙頭的灰往下落,熱辣辣地燙上她的小腿,謝南州一聲“草”后終于風度盡失,汽車尾燈終于消失在視線里。
起風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樹葉上,燈火風雨飄搖,空氣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謝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單,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單里,又多了一個人。
心口輕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車軟件。
手機上顯示還有十二位正在排隊時,身后傳來一聲車鳴。
車前燈晃眼,賓利車前輪緩緩停在她的跟前,隱晦光線中車窗緩緩降下,黑名單里的人出現(xiàn)在眼前。
時硯池的臉被霓虹燈光勾勒得分明,棲身在暗夜的潮濕里,凜凜如皎月。
衛(wèi)譽坐在副駕駛上探過身子跟她打招呼,“星曉,你要去哪?我們送你。”
夏星曉朝他們晃了晃手機,“不用了,我的車就快到了。”
衛(wèi)譽拉門下車,從后備箱里拿了把傘,打開,覆她頭頂,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他笑,“認識這么多年,沒必要這么防著我們吧。”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傘面上,有越來越急的趨勢,夏星曉站著沒動。
“聽說你欠了阿池修車費,正好我們有聚餐,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把誤會解開?”
后車窗“刷”地一聲降到底,文卓撐著頭朝兩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車再說,行嗎?”
夜里十點,賓利車的目的地是人馬座酒吧。
據(jù)說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為“人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滿上萬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來。
從靜謐的室外到震耳欲聾的內(nèi)場,夏星曉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陣才適應(yīng)。
裊裊的煙氣成了激光最好的舞臺,隨著DJ的節(jié)奏,光線肆虐。
這次祁善不在,幾人就在一樓開了卡座。
時硯池一身黑色潮牌,長腿大敞地靠在沙發(fā)上,指間猩紅,周身漫著裊裊煙氣,期間不斷有女人上來搭訕,都被他淡淡地打發(fā)了。
文卓是個能灌酒的主兒,沒幾輪夏星曉就覺得酒意上頭,她閉著眼靠著沙發(fā)休息,他聽見衛(wèi)譽的聲音。
“曉宇給你發(fā)信息,你怎么不回?”
時硯池懶著嗓子答,“手機不知道放哪了?”
“我給你打一個。”
很快,熟悉的音樂在角落里傳出。
前奏一響,心弦一下就亂了。
忘了從哪一天
我醒來一睜眼
是對你無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見你①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淚腺,讓她無端滋生很多觸角,細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睜眼時,時延池的視線就撞了進來。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還有澎湃的濕意,就這么不清不楚地仰頭看她。
指甲不斷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蟲,她腦子很亂,渾身癢得難受。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端著酒杯坐他旁邊,開口就是控訴,“時硯池,你對我不好。”
兩人的視線在嘈雜的角落里對上。
“哪兒不好?”時硯池緩緩落一句。
“以前沒花到你的錢,現(xiàn)在分手了,還要給你賠錢,我怎么這么倒霉?”她沒忍住,眼眶里續(xù)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來,帶著酒氣的溫熱氣息撲在她臉上,一陣酥麻,“剛跟現(xiàn)任吃飯完,就跟前任要分手費,夏星曉,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頭,“你別晃,我頭暈。”
他把她黏在耳側(cè)的頭發(fā)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曉喝的并不多,見風倒是她酒后的常態(tài),到底是真的醉了還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駕,就在時硯池給她系上安全帶的瞬間,她腦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結(jié)。
時硯池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暗啞著警告,“夏星曉,你別招我。”
她記憶中殘留的最后一個畫面,就是時硯池倦懶又漆黑的眼睛。
夏星曉一路上都在碎碎念,她還沒有完全斷片,但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刺耳的鈴聲吵醒的。
身側(cè)已經(jīng)沒有人了,她皺著眉從枕頭底下抽出手機,懨懨地按了接通鍵,初寧寧的大嗓門震得她腦仁疼。
“星曉姐,你昨晚回家跟池哥說什么了,為什么今天他弄祁善比文卓還要狠?”
第 64 章 吃點虧
陽光從寬大的窗戶灑進來,照在雪白的床單上,照在布滿汗珠的皮膚上,親歷了不可描述的一小時,最后鋪滿整個房間。
夏星曉是被電話吵醒,也是被刺目的陽光曬醒,她用手肘支著身子,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帶著酒后斷片的迷茫。
一低頭,就看見胸口上方有塊深紅的印子,時硯池今早出門前又餓狼撲食了一頓。
這時的腦仁還在發(fā)脹,她看到時硯池微信里的留言:【給你熬了粥,醒來記得吃。】
她回了一個“好”字。
海城自十一月以來就開始供暖,室內(nèi)一直維持二十四度左右,地板溫溫熱熱的,她光著腳下地,只著了一件真絲吊帶裙。
洗漱完已經(jīng)接近中午,她重新熱了粥,剛端到餐桌上,電話準時準點地響。
“喂。”
時硯池的聲音帶著笑意,“起床了?頭還疼不疼?”
“不疼。”
一口熱粥下肚,胃里暖呼呼的,她把手機按了免提開始控訴,“你以后能不能別一大早就禽獸我……”
“知道了,以后晚上做。”
夏星曉噎了一下。
這是什么虎狼之詞,難道禽獸她還成了日常打卡不成。
她拿著細細的湯匙,又喝了一口粥,“聽說你在弄祁善?”
“嗯。”
“弄”這個詞是她從初寧寧嘴里原封不動還原過來的,其實就是全方面的封殺他。
以時硯池和文卓的關(guān)系,幫她這個忙也是無可厚非的。
“你忘了昨晚說了什么了?”他帶著幾分無語,重重地嘆一口氣。
筷子流連在張姨腌制的小咸菜上,這是她最近的新寵,不酸不咸,是她喜歡的爽脆偏甜的口味,張姨每隔幾日就會做好一些送過來。
她舔舔唇,“說什么了?”
“就知道你會忘記,幸好我錄了音頻,你自己聽吧。”
掛機后,一段長達三十六分鐘的音頻文件“嗖”地一聲發(fā)了過來,夏星曉點了播放鍵。
前面一大段都是她哼哼唧唧的嘟噥,聽不清具體的內(nèi)容,倒像是時硯池趁她酒醉,故意套她的話。
這人真是真是老奸巨猾。
“有沒有人欺負過你?”他誘哄著問。
她的回復斷斷續(xù)續(xù),前言不搭后語,好半天才說了幾句完整的話。
“那可太多了,祁善就不是個好人,他還給我塞過名片……”
剛聽到這句,她的頭轟一聲炸了。
“還有那個高馨,像個白蓮花一樣,天天住在鹿鳴公館,那個房子不是已經(jīng)寫我名下了嗎,憑什么讓她住。她還開你的車,我都沒開過幾次……”
“時硯池,我不想努力了,我可不可以當個包租婆,我第一個就先把鹿鳴公館租出去……”
“今天那些男模質(zhì)量真夠差的,也就有一個身材還行,比泰國餐廳的差遠了,我還是想去一趟看看……”
他的聲音夾雜其中,“你在哪看到的?”
醉后的她根本不答,自顧自地說著,“這么多年,我都沒摸過其他帥哥,我好虧啊……”
后面她還哭了,夏星曉簡直要石化了,她竟然因為沒有摸到其他帥哥哭了?
現(xiàn)在移民還來得及嗎,馬斯克那個火星計劃啟動了嗎,她最喜歡這種有去無回的旅程了。
腦子嗡嗡響,她硬著頭皮把后面的也聽完了,真是越聽越心驚,也不怪時硯池禽獸她了,昨晚竟然是她自己強烈要求的,賴賴唧唧地非要……
求求了,地球快點爆炸吧,人類集體毀滅吧,不能讓她一個人社死。
關(guān)機速度就慢了那么一秒,時硯池的電話又來了,這回打的是視頻,這人就是專門要看她笑話的。
接通那一刻,他就在對面笑,“聽完了嗎?”
她眨眨眼,慢吞吞地回,“昨晚我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見他的嘴角始終上揚,夏星曉一個紙團飛過去,“笑什么笑,煩死了。”
時硯池很配合地躲了一下,笑夠了,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眼里的深情都快溢出來,她一陣耳熱。
“寶寶,你昨晚跟我說那么多,我特別高興,這么多年你終于把你的心里話都說出來了。”
殘存的理智和澎湃的后悔輪流占據(jù)身體的話語權(quán),她甚至想到了自己前六年苦行僧一樣的生活,怎么就說了那么多事,提了那么多無理的要求。
這人不會都當真了吧。
她試圖跟他講理,“你跟喝醉的我對話,你的過度分析和腦補,獲得的都是虛假的上帝視角,你懂不懂?”
“不懂,我只知道酒后吐真言。”
視頻里,時硯池良久地看著手機屏幕,夏星曉也在看他。
“祁善會被封殺,他的那些丑聞今天都會爆出來;高馨過了圣誕節(jié),就會回英國,她住在你名下的房子里確實不合適,這點是我疏忽了,我媽想去想留都隨她;我在星海國際給你買了四套公寓,一會何煜會給你送購房合同,都是精裝修,你隨時可以往外租……”
“你是不是有病!”她的太陽穴突突突地直跳。
時硯池開始針對她的醉話一條一條落實,還有比這更讓人無語的事情嗎?
“至于你說的男模……”
她抬額。
“這個實在是抱歉,你就吃虧一點,只摸我一個吧。”
夏星曉一臉難言,她坐在餐桌前沒滋沒味地攪動粥碗,“我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
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時硯池的視頻背景不在辦公室,而且他說話的時候明顯氣息不穩(wěn)。
她撐著腮,問一句,“你在干嘛?”
“我在健身。”
天雷地火間,她響起剛才錄音里面的其中一句——也就一個男模的身材還行。
她繼續(xù)順著上面的對話捋思路,“你該不是因為我……”
時硯池沒回這句,但是給了她一個很帶勁的眼神。
完了。
口干,舌也躁。
直勾勾地看著他,被他流著汗的樣子抓得移不開視線,心尖上的小蝴蝶飛來飛去。
時硯池在跑步機上做好了熱身,就去力量區(qū)練器械,從背部訓練器練到高位下拉器,兩人的視頻始終連著。
看著看著,夏星曉的視線不自覺地就飄了。
瞥見她的心不在焉,時硯池的語氣陰惻惻的,“你在看哪里?”
“我在看你健身啊。”
視頻“啪嗒”一聲切斷,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時硯池:【眼饞壞了吧,旁邊的小哥哥好看嗎?】
隔著手機都能感覺到他的醋意上頭,夏星曉忙順毛捋:【不好看!】
時硯池:【不看怎么知道不好看?】
她半是真心半是口嗨地回:【比較了才知道,我老公滿頭大汗的樣子好誘人。】
隔了好一會,這位少爺?shù)幕貜筒艎檴檨磉t:【晚上給你看。】
萊詩邸的客廳是L形的落地窗,視野特別開闊,夏星曉坐在客廳的地攤上,給一款洗衣凝珠做營銷計劃。
兩臺加濕器一起工作,裊裊的水霧在空氣中彌散,供暖期的唯一缺陷就是空氣干燥,她泡了壺紅茶放在手邊。
時硯池言出必行,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幾家公司的大股東,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他身上自己特別喜歡清爽味道,是來自一家日化品牌。
這個品牌只針對高端客戶定制,難怪分開這么多年,她都找不到這個味道的產(chǎn)品。
夏星曉成為大股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給這個產(chǎn)品做平替,不過時硯池的專屬味道,她不打算量產(chǎn)。
營銷計劃做得熱火朝天時,門鈴響,想到時硯池剛剛說的購房合同,她披了件外套就去開門。
門打開,一位不速之客站在門外。
高馨的聲音傳進來,“何姨讓我給阿池送湯。”
夏星曉站在玄關(guān),調(diào)整怔驚的表情只用了一秒,就接過她手里的保溫壺,“謝謝。”
高馨沒有要進門的意思,夏星曉也沒有讓她進門的意思,兩人就隔著兩步遠的距離僵持著。
彼時她光著腿,身上一條細帶睡衣,外套遮不住胸口上的痕跡,客廳的光線一路照到門口,空氣里浮著晨起歡愛后還沒散盡的味道。
高馨的視線直愣愣地放在巨幅畫上,再看向她時,指節(jié)突然泛白,垂著的睫毛輕顫了幾下,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何姨特意讓我上來,她希望我們處好關(guān)系,別讓阿池為難。”
不知道時硯池是怎么跟何韻轉(zhuǎn)述紀碧云做的事情的,何韻這些日子雖然沒有現(xiàn)身,但會時不時托人送東西給她,得以窺視她想要補償?shù)男那椤?br />
兩人自云貝酒店那天起,對彼此的態(tài)度尷尬又微妙,都在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本就如履薄冰的關(guān)系。
那一瞬也總算明白了,高馨這次能主動上門,應(yīng)該就是時硯池對她回英國的時間下了最后通牒。
夏星曉瞥她一眼,手臂依然搭在門邊,表情有著“我知道你為什么會來”的細微變化,撂一句,“有這個必要嗎?”
走廊里有風,她把外套往中間攏了攏,“反正你一會都是要哭著下去的,我們就跳過沒必要的寒暄吧。”
高馨沉沉吸了口氣,直抒來意,“我不想回英國。”
夏星曉覺得好笑,“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還有人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嗎?”
“要不是你介意我的存在,阿池不可能逼我回去。”
不光是時硯池,現(xiàn)在連何韻的心也都偏向夏星曉了,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忍著屈辱來跟她“打好關(guān)系”。
夏星曉直接回懟:“你這是夜路走多了,懷疑遇到的都是鬼。”
高馨本就是不情不愿地上來跟她和解,勇氣散盡后荒唐狼狽席上心頭。她的目光從夏星曉身上劃過,一身傲骨被痛擊零落。
她在學校也是萬眾矚目被人追捧的主,直到一顆心落了時硯池身上,便自覺斬斷了一身桃花,可是她的真心就被人這樣踐踏,她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夏小姐,你不適合阿池。他們這個圈子的男人,混慣了風月場,和女人的相處模式都是固定的,他做主你服從。真正適合做他伴侶的是那種很柔的人,愿意舍下身段交換實實在在的利益,這一點你做不到。”
一段話被她說得云淡風輕。
夏星曉揚起好笑的調(diào)子,“你是不是自薦找錯了人,投簡歷的話記得發(fā)給MUSE的HR。”
高馨被她激白了臉色,“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看看何姨的下場……”
原來所謂的尊重和恩情都是假的,夏星曉對她的忍耐力已經(jīng)趨于零,她面無表情地開始逐客,“說完了嗎?”
空曠的電梯間,高跟鞋的響漸行漸遠,她在關(guān)門前補了一句。
“溫馨提醒你一下,這個小區(qū)的安保特別到位,攝像頭到處都是,你別做什么自取其辱的事。”
第 65 章 沉迷色
清晨七點,窗外的風呼呼地刮著,海城進入供暖期后,就沒個囫圇的好天氣。
夏星曉的睡眠很輕,但是躺在時硯池懷里就會睡得很沉,有時候甚至聽不到鬧鐘的響聲。
于是,賴床時間就成了他的惡作劇時間。
食人星星:【為什么?】
玩泥爸:【熱搜】
食人星星:【地鐵老人看手機表情包】
氣氛緊張,回復簡潔,只有兩種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媽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將的出牌間隙。
暴躁的聲音從聽筒里面冒出來,“你是當了總統(tǒng)還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頓飯還需要預約嗎?”
夏星曉最怕她媽教育她的語氣從苦口婆心變成諱莫如深,那就意味著,通話時間會持續(xù)在四十分鐘以上。
她動作帶風地從電梯走進停車場,拇指無意識地在通訊錄上滑動,一串陌生號碼和些許記憶靈光閃現(xiàn)。
“媽?”她突然打斷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機來電話了!”
“讓他等著!”
她抽開車門上車,將包包甩進副駕,輕描淡寫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媽介紹的相親對象!”
“啪嗒”,汪女主掛斷了電話。
依照她媽的性子……她輕巧地轉(zhuǎn)了一下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樣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帶哭腔。
夏星曉表情產(chǎn)生細微變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暫沉默,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汪女士的監(jiān)察電話適時跳出屏幕,又瞬間偃旗息鼓,她沒理。
“陳晨呢?”夏星曉嗓音突然加重。
刺耳的摩擦聲打破沉靜,整個餐廳齊齊望去,戶外的賽車場上有車在漂移。
一片灰色煙霧中,發(fā)動機的轟鳴聲響徹賽道,駕駛員們一圈圈地飛速過彎。
“這是什么?”她收回視線換了話題。
“賽車手在測試新車的性能。”
老余坐不住了,他帶著攝像師一起過來。
“時總,聽說MUSE的3S車型還沒曝光,張總不敢做主,所以來問問您,這次可以拍攝嗎?”
……
很快,時硯池在前,他們在后,所有人一起去了賽車場。
夏末的暑氣是暈染開的,尤其是午后,有著千絲萬縷的悶熱。
MUSE的賽車場很大,全長超過四公里,最長的路段有就九百米,是獲得過FIA認證的專業(yè)賽道。
場上還在進行彎道組合的測試,何煜用對講機喊話,幾輛車很快開了過來,停在他們面前。
“一會要進行測試拍攝,你們商量一下誰能上鏡?”
何煜隨后轉(zhuǎn)頭問欄目組,“你們誰上車?”
“我。”夏星曉從攝像師手里接過Go Pro。
她一身白色緊身套裙,勾勒出玲瓏的曲線,皮膚白得發(fā)光,站在一群人中瞬間就攫獲了場上的目光,幾個教練蠢蠢欲動。
何煜嗅出了點火苗,“張總,這些教練可以上鏡嗎?”
張總很上道,“教練都是外面聘請的,不是MUSE的人,一是肖像權(quán)的問題,二是公司形象的問題,需要開會研究一下。”
夏星曉正在揣摩這話的意思,老余急了,“別啊,都是遠景,幾乎拍不清人臉。”
這款車型目前沒有曝光,他們拍到就是首發(fā),這可是獨家新聞,時間一拖,就容易生變。雖然此行的目的是拉冠名商,可媒體人基本的職業(yè)素養(yǎng)還是有的。
“我是按照MUSE品宣的流程走的”,張總左為難,“全集團唯一有FIA執(zhí)照的就是時總了……”
這種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數(shù)年以前磕碰得來的傷疤,摸上去竟然還有刺刺麻麻的感覺。
夏星曉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時候,稍微有一點上腦,店里的音樂切換,是陳綺貞的《臺北某個地方》,她跟著輕輕唱。
曬干你的襯衫,收起你的餐盤
呼吸這個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車,開往同一個地方
那一次你離開我就不再回來
有人在嗎?我一個人唱著②
如果真能這么灑脫就好了,夏星曉還是被天旋地轉(zhuǎn)的酒精打敗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邊,一輛黑色賓利蟄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頭彈一記煙灰,繞過車頭往小龍蝦店里走。
一片陰影兜頭而下,那一秒神思迷離,嗅到空氣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氛,夏星曉聲音帶著清甜的委屈。
“時硯池,你怎么才來啊?”
大排檔的燈光直射到他們這一桌,眼前人,眼淚奔突。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欄目組三人面面相覷。
時硯池站在風口,完全沒有救火的意思。
他剛把煙遞嘴邊,一撮火苗就湊了過來,夏星曉仰著頭看他,“時總,幫個忙唄。”
她已經(jīng)從何煜那拿了皮筋,把所有碎發(fā)都收到腦后,扎了個干干靜靜的馬尾。
他目光盯她臉上,也就頓了那么兩三秒,然后低下頭斜過腦袋從她這里借了火。
然后,這事就成了。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輔導員,陳晨是她研究生同學也是她的男朋友,兩人趁著暑假去日本玩。
色黯淡中,美食街的人群陸續(xù)散場,徹底靜下來的時候,是凌晨兩點半。
“時硯池,你怎么才來啊?”
空氣里裹挾著梔子花的香氣,夏星曉坐在木凳上,眼睛濕潤。
這幾個最普通的漢字組合,穿越千山萬水,蓬勃而出的時候,猶如一把溫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時硯池蹲身,目光將她盯住,“你在等我嗎?”
她瞪大眼睛,像聽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鎖骨上垂著幾縷碎發(fā),雙頰一片醉意,連耳尖都紅透了。
“為什么你今天要遲到呀?”
記憶卡像被激活,夏星曉十八歲生日當天的情景走馬觀花般浮現(xiàn)。
高中那年他愛上了兩個燒錢的愛好,一是喜歡限量車,二是喜歡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養(yǎng)家庭里出來的小孩,各種渠道總能把錢花出去,有一陣他觸了他爸的逆鱗,賬戶被凍結(jié)了。
正好是發(fā)行初代AJ1倒鉤的時候,夏星曉背著他排了一夜的隊,結(jié)果早上一開售就被人插隊推搡,最后還跌倒膝蓋擦掉了一大塊皮。
時硯池去的時候帶著棒球棍,滿身高危氣場,三兩下撂倒撞他的黃牛販子,眼里是要殺人的倔。
那是一種可怕至極的語氣和呼之欲出的暴力,夏星曉怕出事,只能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擺喊疼。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可挨不過心疼,只能抱上她夾著一股狠勁兒走了。
夏至那天是夏星曉生日,那一天他故意遲到。
她坐在KTV的臺階上,以為他還在生氣,可憐兮兮地,“時硯池,你怎么才來啊?”
時硯池傾身折腰,用力拉人,沒拉動。
“生氣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聲。
夏星曉不太高興地別開臉,氣呼呼地,“為了提前給你準備生日禮物,我一夜沒睡給你搶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連包廂都沒預定!”
還敢提搶球鞋的事兒?
那天之后他用了點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黃牛一鍋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煩,通通送人。
朋友們的反應(yīng)堪稱感天謝地,而他今天出門差點沒有鞋穿,她還敢提球鞋?
時硯池半垂著視線,利落短發(fā)下是一雙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來打算到了前臺讓服務(wù)生告訴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運氣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夏星曉把頭埋在膝蓋里,像一只小鵪鶉,聲音悶悶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個朋友都有事,就剩我們兩個了,還沒有包廂,今天為什么要來唱歌?”
時硯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歡唱歌嗎?只有我們兩個人,再也沒人可以搶你的麥克風了,你可以唱個夠!”
“那我們要在這里等位置嗎,還有幾分鐘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臺階上過生日嗎?”
他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遠都會記得這個生日的,特別難忘……”
氣氛凝固了一會兒。
夏星曉心火涌得厲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攔住。
他從手提袋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紙杯蛋糕,三兩下點上蠟燭。
“那你之前說的熱搜是什么?”
“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你不說,我就去問張總。”
一聲很輕的嘆氣后,何煜說,“你知道老板開著豪車飆車要是上了熱搜會對MUSE造成多大打擊嗎?”
仿佛唱片卡帶一樣,夏星曉僵在原地。
她新聞敏感性那么強的一人,怎么會不知道這里面的彎彎繞繞。
嘟嘟嘟的盲音,撞得她胸口悶疼。
手機“叮”一聲收到短信,是海市到深市的機票預訂提醒,還有一條付衛(wèi)東的語音消息,讓她明天出差去參加深交會,行程是兩天。
忘了這茬兒了。
這是休病假前就定好的行程,如今她銷假了,責無旁貸得去。
略帶浮躁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夏星曉坐在原地,手肘抵著膝蓋,沉思三秒后走神,把手機切到微信頁面。
食人星星:【兩天的時間夠你冷靜嗎,我們談?wù)労脝幔俊?br />
惆悵地盯著未發(fā)出的文字發(fā)呆,食指再把文字逐字刪除,又調(diào)整了語氣,誠誠懇懇地發(fā)了一條語音。
“時硯池,你回來這么久,我連你住在哪都不知道,現(xiàn)在想你也不知道去哪找你……”
“我不會哄人,你教教我好不好?”
不出所料地,還是沒回。
梁舒說得沒錯,她被時硯池慣壞了,兩人從在一起開始,就一直是他哄著她的。
高三的時候,時硯池拿到了全國物理競賽的金獎,保送海大物理系,國外好幾所大學也都發(fā)來了OFFER,他統(tǒng)統(tǒng)拒絕了。
理由冠冕堂皇:他得在國內(nèi)守著她。
所以高三后面的時間,時硯池都是圍著她轉(zhuǎn)的。給她補課、逗她開心、陪她吃飯、送她回家,其余時間就是打打游戲、打打球。
表白那一天,時硯池特別亢奮。
先是中午非讓她去看球。
十八歲的男孩們打球,本來就好看。更別提那人身板挺拔,后頸有汗,手臂線條明顯。時硯池每投進一球就拽起衣服下擺,去擦額上的汗,露出清晰可見的腹肌,再給她一個眼神交流。
夏星曉的臉都要熟透了,場上場下都被兩人虐個半死。
再就是下午自習課的時候,主動要給別人補課。
水汽從浴室漫到廚房,她關(guān)了灶臺上的牛奶。
大學的時候因為做家教飲食不規(guī)律,胃病很嚴重,后面才一點點養(yǎng)回來,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隱隱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著一片全麥面包,她將溫熱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順手拿起手機。
工作群里有消息,總監(jiān)@了她和溫瀟瀟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宣示著兩人雪藏的解除。
腦袋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溫瀟瀟和時硯池在角落里細語的畫面,面包被牙齒用力撕下,在牛奶的沖力下進入胃里。
窗簾開一半合一半,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
夏星曉又把微博下了回來,切小號登錄。
財經(jīng)版熱搜還是關(guān)于什比克的,文娛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與知名導演春風一度,像素模糊的兩人被紅圈標注放大,如今網(wǎng)上正排山倒海地討論著。
MUSE官方賬號公開感謝了什比可論壇,并在致謝詞尾潦草地補了一句,感謝所有媒體工作人員的敬業(yè),勉強算是給她的“生撲”遞了臺階圓了場。
只可惜,淹沒在小花的熱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曉的主持工作恢復如常,她也被隨之而來的繁雜事務(wù)擠得沒有喘息空間。
等電梯的時候,溫瀟瀟目不斜視地踩著高跟鞋進來,兩人短暫合作之后,又恢復了互看對方不順眼的狀態(tài)。
走向工位的時候,初寧寧已經(jīng)等在那里。“星曉姐,早安。”
“早。”夏星曉摘掉耳機,視線落她手上,“這是什么?”
“冰美式。”初寧寧環(huán)顧四周后低語,“據(jù)說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師函,溫瀟瀟買了星巴克請整個欄目組。”
“我不喝。”她笑著拒絕。
初寧寧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過來,“我以為溫瀟瀟不死也得扒層皮,海煜科技就這么輕拿輕放了?”
未等夏星曉表態(tài),她就嘰里呱啦輸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這么容易就放過她了!”
滿臉都是大仇未報的不痛快。
夏星曉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總監(jiān)辦公室,隔音不好,隱隱聽見里面的聲音。
“在里面密謀什夏星曉拒絕了謝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議,“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謝南州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我陪你!”
她攏著身子擋在他駕駛位的車門前,唇角有弧,“謝先生,別再送禮物讓我媽誤會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們倆,真不是一路人。”
煙頭的灰往下落,熱辣辣地燙上她的小腿,謝南州一聲“草”后終于風度盡失,汽車尾燈終于消失在視線里。
起風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樹葉上,燈火風雨飄搖,空氣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謝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單,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單里,又多了一個人。
心口輕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車軟件。
手機上顯示還有十二位正在排隊時,身后傳來一聲車鳴。
車前燈晃眼,賓利車前輪緩緩停在她的跟前,隱晦光線中車窗緩緩降下,黑名單里的人出現(xiàn)在眼前。
時硯池的臉被霓虹燈光勾勒得分明,棲身在暗夜的潮濕里,凜凜如皎月。
么呢?”
手指撐著下顎,眼睛落電腦屏幕上,今天節(jié)目的編排已經(jīng)出來了,她將主編終審過的稿子打印出來,做出鏡的手卡。
“溫瀟瀟信誓旦旦說能拿下MUSE作為節(jié)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標上停頓一秒,緊接著按下打印鍵。“哦,挺有本事的。”
這位祖宗向來高冷,平時就喜歡改造車模,加上動力裝置,組組拆拆,樂此不疲。讓他補課可以,得提供一張丑照把他逗笑,當天被他點名補課的同學嚇得夠嗆。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陳晨脫不了關(guān)系。
長久的安靜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氣,“星星,你能來機場接我嗎?”
以毫不耽擱地速度開車去機場,夏星曉把自己MUSE的兩廂車開出了跑車的架勢。
夕陽起,云燒得通紅。
隔音太好,她聽不見他在說什么,但是從口型中,她辨認了那幾個字:送給你。
這個男人啊,真的把她說的每句話都放在心上了,她昨晚剛說了一句不喜歡冬天,他就送了一個雪人給她。
第 66 章 惡魔語
兩家人見面的時間定在了元旦后。
在整個訂婚流程的推動上,時硯池明顯比她上心很多,從汪靜一口一個小池的稱呼上,就能看出他在討好她媽這件事上下的功夫。他最近頻頻出差,本該年底巡視的子公司都挪到了這個月,怎么看都在醞釀什么大事。
其實兩家人現(xiàn)在見面也是可以的,只不過高馨還沒走,夏星曉總覺得看見何韻有那么點尷尬。
凌晨的暴雨沖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轉(zhuǎn)眼又是艷陽毒辣。
夏星曉拿著話筒站在光里,白色職業(yè)套裝清爽干練,海藻長發(fā)束成馬尾,身板端正地對著攝像機開口。
“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九點整,什比克經(jīng)濟論壇還有半小時就要正式啟幕!”
道旗撲簌作響,國際金融中心門口兵荒馬亂,周遭忙碌的人進進出出。
一片喧鬧中,折玉般的聲音字字落耳,在駐足的觀眾耳廓開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將有來自七十多個國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將給全球經(jīng)濟未來發(fā)展帶來新的指引!”
攝像師比了一個OK的手勢,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關(guān)掉無線麥克的電源,夏星曉順手接過實習生初寧寧遞來的手機。
初寧寧一臉崇拜地探身過來,“星曉姐,長得好看的人還這么會說話,你讓我們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曉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門的時候照了鏡子,就差點信了你的渣男語錄。”
初寧寧挎上她的臂彎,“你懷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兩人一路玩笑地進了大廳,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等著節(jié)目組人齊了再一起進場。
來來往往的菁英人士對夏星曉的吸引不大,她解鎖手機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緩緩地滑。
今天的熱搜前排都被一個名字霸屏:海昱科技總裁千金,后面還跟著一個名字,某男團ICE。
ICE的老婆粉個個義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從高中時期的校園霸凌,到大學時期的改頭換面,各種詛咒p遺照,恨不得讓她以死謝罪。
海昱科技今天開盤五分鐘,股票直接跌停。
瞥見她手機頁面,初寧寧八卦欲旺盛,“星曉姐,這次溫瀟瀟算是踢倒鐵板了!”
大概是積攢了不少新仇舊恨,她情景再現(xiàn)的時候嘴角一直是上揚的。
“文總昨天上節(jié)目本來是要洗白的,結(jié)果溫瀟瀟來得晚沒RE稿,直播一開始就提了緋聞,文總的臉當場就黑了,下了節(jié)目就讓助理撤了節(jié)目冠名,聽說還讓律師團隊給欄目組發(fā)律師函,總監(jiān)現(xiàn)在氣炸了……”
“哦~”
夏星曉并未表態(tài),只一個尾音上揚的飄蕩回應(yīng),隱隱泄了情緒。
撤了節(jié)目冠名這事兒,說大了對夏星曉也有影響,畢竟她也是這檔節(jié)目唯二的主持人。
《財經(jīng)快行線》是全國有名的財經(jīng)節(jié)目,兩個當家花旦風格迥異,卻各自擁有擁躉。
如果說溫瀟瀟是朵俗塵不染的白蓮花,那么夏星曉就是恃靚行兇的野玫瑰。
兩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實積怨已久。
被他認真的眼神騙到,夏星曉湊上前去,特別虔誠地閉眼許愿。
突然七八個人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還端著一個大蛋糕,將兩個人圈在里面。
大聲喊“生日快樂!”
夏星曉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帶著戲謔,“你看,朋友都來了,KTV的經(jīng)理告訴我包廂也有了,臺階上的生日也過了,我們?nèi)コ璋伞!?br />
她開心到哭起來,時硯池將人攬在懷里,對朋友們說,“我就說她要自己唱通宵,你們來了又要搶她的麥,她是真的難受,就讓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兩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囂吵鬧的,夏星曉的聲音從那些喧囂聲中分離出來。“時硯池,我好喜歡你呀!”
那時的愛情真美好,簡單又真摯。
夏星曉就像是一個小太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讓他從頭到腳都暖洋洋的。
“時硯池?!”
回憶被人打破,粱舒醉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著他,“你怎么在這?”
她像是不敢辨認般,還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頭。
“你們醉了!”
“我送你們回家。”
時硯池聲音很輕,眸子里細碎的光漸漸暗淡,他長臂一伸將夏星曉抱起,邁開長腿就往車上走。
腦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曉醒來的時候,望著天花板好一陣,意識才漸漸恢復。
胃里空虛,膀胱酸脹,晃一眼時間,果然還是生物鐘靠譜。
昨晚怎么回家,她全然沒有印象,拖著破敗的身子去了洗手間,回來路過客臥的時候,看見正迷迷糊糊爬起來的粱舒。
她扶著門框?qū)α皇娲蠹颖迵椋斑@位女士,你有給我卸妝的功夫,就不能給我換套睡衣?”
“不是我卸的……”頂著一頭亂發(fā),粱舒聲音啞啞的,目光還沒聚焦。
“什么?”夏星曉皺眉。
想起昨晚某人的囑托,粱舒搓搓臉,“公主殿下,我自己都沒卸妝,你還想怎么樣?”
夏星曉指已經(jīng)皺成一團的斬男裝,“事先說好了,這個我不負責賠償。”
“不用賠!”粱舒腹誹,封口費那么多,還差你那仨瓜倆棗。
她換上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下次別喝那么多,你這人斷片了容易忘事!”
離開的拖鞋又調(diào)轉(zhuǎn)回來,夏星曉一臉警惕,“我不會是把銀行卡密碼告訴你了吧?”
粱舒被氣笑了,“用六位數(shù)的密碼,保護你那兩位數(shù)的余額,我有必要費這個腦子嗎?
……多此一舉。
“在哪,原地別動,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給你報仇。”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一定是過去哀悼分手不夠充分,才會讓回憶無孔不入地變成現(xiàn)在的余音。
窗外有風,徐徐地吹,感應(yīng)門忙碌地開合。
謝南州彬彬有禮地對行注目禮的同事微笑,視線掃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飯了嗎?”
“還沒有。”夏星曉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來了?”
謝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請你吃飯,賞臉嗎?”
人來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約,她態(tài)度明確地搖了搖頭。
手還攤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曉。”
甚至在她長時間拒絕的狀態(tài)下,伸手來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戰(zhàn)栗沿著脊椎攀爬,夏星曉身子一僵,身后有男聲冒出來,“星曉。”
兩人聞聲望去,徐行從電梯里步出,穿著件素色T恤,休閑西裝搭在臂彎,他視線落到謝南州懸空的手上。
再轉(zhuǎn)頭輕聲問,“你怎么還沒走?”
謝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話,“你好,我是星曉的朋友。”
夏星曉終于停止了安靜的修行,冷淡開口,“謝先生,謝謝你的厚愛,我們并不合適。”
“星曉,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沒什么經(jīng)驗。”
又是那副紳士有禮的樣子,虛偽得令人生厭。
徐行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住謝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視線,“兄弟你眼光不錯,不過追求女孩子,要講究耐心。”
付衛(wèi)東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來的,問她在哪。
以為節(jié)目出了什么特殊情況,她退到兩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機舉在耳畔,“我還在臺里。”
空曠的大堂里付衛(wèi)東的聲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約了Muse的公關(guān)部談冠名的事兒,你也去!”
她揉著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溫瀟瀟去吧,我這情況去了也是尷尬。”
“時總發(fā)話了,欄目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當面賠罪。”
彼此,淺淡的眸子終于有了一絲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這邊的動靜,將兩人的距離從三步縮至半步,折玉般的聲音傳入話筒,“總監(jiān),我不算欄目組的主力?”
對面靜默了三秒,然后是付衛(wèi)東尷尬的笑聲,“你當然是節(jié)目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沒休,王臺囑咐我一定要讓你好好休息。
夏星曉應(yīng)聲后掛斷電話,徐行自然地道,“我送你過去吧。”
這種飯局,用開車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過去。
兩人從謝南州身前穿過,隔著玻璃門,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離開。
一場秋雨一場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導致了今天的降溫,夏星曉穿著白色緞面襯衫搭配米色長褲,臉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帶著體溫的西裝外套兜頭而下,徐行溫和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騷擾你?”
搖頭,她的注意力已經(jīng)沒辦法分給謝南州分毫了,指腹點開微信上的紅點:晚上八點,星潮會所,二樓包間夏禾。
跟想親宴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一個包間。
坐上副駕,她稍稍走神了一會。
蜿蜒的道路和兩側(cè)的霓虹都已經(jīng)虛化,變換成了無數(shù)細枝末節(jié)的回憶,身體那種極致的、想不顧一切和過去和解的沖動,隨著車子的停下,被夜風冷卻。
徐行繞過車頭幫她拉開車門,“我在停車場等你。”
今天是周末,夏星曉需要回家赴鴻門宴,正好搬粱舒當救兵。
從城東到城北,兩人先去昨天的溫泉館取了車,再風風火火地回了海角巷。
接待人員把咖啡端上來的時候,徐行的名字突然躍出手機屏幕。
他的聲音是一貫的溫潤:“星曉,你身體好點了嗎?”
“謝謝徐哥,好多了。”
“欄目的贊助我剛跟顧源集團談好了,你不用再去MUSE了。”
“你知道我來了MUSE?”
徐行的聲音帶著笑意,“全臺都知道,我們財經(jīng)頻道出了一個帶病工作的楷模,目前你的話題指數(shù)直逼鄭啟倫。”
鄭啟倫是氣象主播,上次因為打傘在戶外播天氣被雷劈而火爆出圈。
臉熱,她接,“我真是來采訪的……”
“撞車跟你沒關(guān)系,所有的糾紛就讓兩個集團的法務(wù)處理就好,你回來吧。”
徐行的聲音很輕,但格外認真,“星曉,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想再跟你維持同事的關(guān)系了,我想正大光明地保護你。”
夏星曉沒吭聲,她起身打量了一圈,最后在西南角的棕櫚樹選了個無人的地方繼續(xù)通話。
“表白的話我本該當面說,可聽說你提前銷病假去MUSE采訪,我覺得不能再等了,所有的問題交給我來處理……”
“徐哥”,夏星曉截斷他的話,“我來MUSE不是為了采訪的,這里有我喜歡的人,也有我想要的答案。”
……
掛電話后,她盯著MUSE中心發(fā)光的LED字體,心里突然就有些確鑿了。
后面足足等了二十分鐘,公關(guān)部的張總才一路小跑刷卡出來,笑呵呵地問好后,愣是沒對這次突兀的拍攝計劃提半點異議。
他帶著他們在來訪人員那里登記后,又安排了個公關(guān)部的同事陪同,最后才風塵仆仆地回去開會了。
被等待耗盡了耐心,夏星曉心火越燒越旺,她駕輕就熟地配合老余拍攝完幾組出像后,馬上開始旁敲側(cè)擊公關(guān)部的圓臉姑娘,“節(jié)目還缺一個有分量的人物采訪了,你能給安排一下嗎?”
小姑娘得了張總的交待,全力配合他們的拍攝工作,這會側(cè)著頭看她,“您想要采訪誰呢?”
……
于是順利地拿到十九樓的通行卡,卡點下班的時間,總裁辦的人正湊在一起閑聊,其中一人從時硯池的辦公室出來,手上端著個精致擺盤的點心。
他朋友率先開口,“星曉?!”
說話的人是時硯池的發(fā)小衛(wèi)譽,態(tài)度自然地像是這么多年從來沒斷過聯(lián)系一般。
“好久不見。”他側(cè)身伸手。
兩人性格完全不同,一個玩世不恭,一個溫柔謙遜,卻難得狼狽為奸多年。當年夏星曉對時硯池避而不見的時候,衛(wèi)譽還來找過她。
時硯池的視線從樓下轉(zhuǎn)移到她的方位,定定地看了一會,然后再別過臉回原來的方位,就像見了個陌生人一般,夾在指尖的煙在身側(cè)繞了一圈,再次叼在嘴邊。
心里微微的刺,夏星曉莞爾一笑,細細的手指伸出去,輕觸即收。
“你怎么會來這里?”衛(wèi)譽還是一貫的溫文爾雅。
笑容緩慢地收起,她答,“我來找文卓……”
包廂門被人推開,有人從里面出來,混合著濃烈香水味的空氣從鼻尖劃過。
尖銳的聲音從門縫里擠出來,夾在轟鳴的電音里,若有似無,“夏星曉,救我。”
側(cè)頭瞇過去,包廂門自動回彈,溫瀟瀟的畫面越來越窄,門縫漸漸合上。
灼熱的視線燒過來,夏星曉吸一口氣看向兩人,大腦沉沉地混亂。
衛(wèi)譽掩唇輕咳了一聲,話里含著與生俱來的笑意,“女孩子的事情,我們不方便插手。”
時硯池也聽見了剛才的聲音,他背靠在欄桿上和衛(wèi)譽碰杯。
那一刻,夏星曉總算對場面有點了解,這是文卓報仇的場子。
只是溫瀟瀟這個智障,怎么撞槍口上了?
“謝謝。”
這一句撂下后,她沒再往兩人看,推門進了包廂。
“你家姑娘被你帶壞了,膽子可真大!”衛(wèi)譽眼里帶笑,又朝時硯池舉杯。
把煙頭按進酒杯,時硯池沒給面子地涼涼瞥他,“狗爪子不要可以剁了!”
橢圓形沙發(fā)上一溜男女在嬉笑狂歡,男團ACE祁善叼著煙在喝酒,和網(wǎng)上營業(yè)的優(yōu)質(zhì)偶像形象大相徑庭。
夏星曉從這些人前面依次穿過。
包廂里的音樂,是播到一半的Drowning,旋律性感撩人,也是她最近的單曲循環(huán)。
“高秘書的點心一天不落,可惜了。”
“人家這次不就跟去了?”
“聽說是總裁媽媽想要見她。”
“可惜總裁對她無感,你們聽說了嗎?那天是總裁抱著夏主播去的醫(yī)院。”
“總裁那種男人,誰不想睡呀?”
置物架上手機屏幕點亮,粱舒幫她打開,是謝南洲通過手機號碼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直截了當?shù)匕淳芙^鍵。
“第一次見面就有肢體接觸,這人太輕佻了,我覺得不靠譜。”她語氣憤憤的。
作妖的主要是溫瀟瀟,這朵白蓮花把雙面人玩得那叫一個溜。撐著一副與世無爭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請假就是換班,不但對采訪嘉賓挑三揀四,還踩著她的底線在總監(jiān)面前陰陽她的主持風格。
這次,終于玩脫線了。
夏星曉頭發(fā)揚得什么都看不清了,腦子里只有時硯池。
笑著給她穿襪子的他,輕吻她腳背的他,要帶她去度假的他……
樓下有人發(fā)出驚呼,已經(jīng)開始有人往這邊看,謝南州一根一根地撬開她的手指,發(fā)出惡魔般的低語。
“聽天由命吧!”
第 67 章 殺手锏
時硯池趕到的時候,小區(qū)已經(jīng)被警車和救護車包圍了。
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業(yè)主們都聚在樓下,有人瞪大眼睛捂著嘴驚呼,有人捂住孩子的眼睛迅速離開,騷動被攔在警戒線外。
“有人跳樓了?”
“不是,是被人推下來了?”
“小區(qū)的安保怎么回事,怎么讓這樣的瘋子進來的?”
“道德綁架?只要我沒有道德,就沒人能綁架得了我。”
她視線緩緩落夏星曉身上,又很快眉頭緊鎖地被話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五顏六色的光在包廂內(nèi)旋轉(zhuǎn),單獨的小沙發(fā)上,溫瀟瀟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瑯滿目的洋酒。
置于風暴眼中心的溫瀟瀟很是狼狽,她眼睛紅腫,妝也花了,偏偏包廂里其他人無動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幅鼻孔朝天的樣子繼續(xù)審問。
“不是說要道歉嗎?拿出誠意來。”
“我都已經(jīng)認錯了”,溫瀟瀟抖著聲音語帶哭腔,“你們到底想怎么樣?”
女孩雙手撐椅子兩側(cè),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說了,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電話終于從耳側(cè)放下,她一身黑色細帶緊身連衣裙,從高腳椅上下來,頸上銀色chocker的蝴蝶流蘇晃動,慢悠悠地踱過來。
“既往不咎這個詞太虛偽,我不大度,我喜歡風水輪流轉(zhuǎn),往死里轉(zhuǎn)。”
審問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給面前的杯子滿上,推到文卓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溫瀟瀟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縮了一下,“喝完這些會死人的。”
“那就是沒有誠意。”
文卓折身,指著溫瀟瀟問夏星曉,“你說她賤不賤?”
“賤!”夏星曉答得比她還有勁兒!
溫瀟瀟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開椅子,高跟鞋踩在沙發(fā)上,居高臨下地睨她,“這樣吧,我給你個Plan B,你拍段視頻發(fā)個朋友圈,承認自己是個賤人,我就原諒你。”
“怎么樣?”說完就舉起手機對著她,調(diào)到了錄像功能。
溫瀟瀟怎么可能會配合,她胸口上下起伏,臉色差得像吃壞了東西。
那頭的狂歡還在繼續(xù),男男女女興奮地喝酒猜拳,只有頭頂?shù)牟薀魰r不時地兼顧到這個無人問津的角落。
兩人的眼神穿過人群,穿過嘈雜的空氣,就這么膠著出了一道虛實難辨的光與影。
她想過無數(shù)次重逢的場面,可真正見到的那一刻,還是控制不住地大腦空白,身體僵麻。
記憶如潮水般涌入,心被鑿出一片暗黑的溝渠,漏風般被灌入四面八方的涼。
“時總,請往這邊走。”禮儀小姐紅著臉輕聲提醒。
時硯池懶淡地收回視線,沒停下、沒開口,沒有為這猝不及防的重逢表達任何情緒,在一大堆工作人員的簇擁下進了內(nèi)場。
光影里,他撥開人群在走,周遭有喧囂、有浮躁,偏偏沒有半點波瀾。
夏星曉眼底似清水里蘸開的一筆濃墨,晦澀暗淡。
“我靠,這個祖宗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初寧寧在發(fā)語音。
“你認識他?”夏星曉指緣壓著掌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MUSE總裁時硯池?他跟我表哥是發(fā)小兒。”初寧寧身板都直了,顧不上跟她細聊,開始解鎖手機發(fā)消息。
“時硯池回國怎么沒人跟我說?”她手機撂嘴邊,一條條語音急迫地發(fā)了出去。
很快聽到“嗖嗖嗖”的回復,語音沒外放,驚訝聲溢出聽筒,可見他回國的消息在他們的圈子也是新聞。
那時候,咬著的下唇才輕輕松開,夏星曉抱緊手里的話筒,提醒初寧寧,“該進場了。”
劇場內(nèi)交錯的幾何線條向穹頂延伸,一千六百個階梯座位座無虛席。
什比克論壇為期五天,整個論壇采用直播形式,全球媒體同步轉(zhuǎn)播。
夏星曉按名索引坐進自己的位置,她的大腦剛才經(jīng)歷了一場海嘯,現(xiàn)在已經(jīng)緩緩歸于靜寂。
手指無意識地反復開關(guān)麥克風,發(fā)出“啪嗒啪嗒”的噪音,全身上下還有一處在動,就是八公分高跟鞋里的腳趾。
終于還是被痛覺神經(jīng)占了上風,低頭去看,腳趾和腳跟都磨出了水泡。
左邊的總監(jiān)懨懨的,時不時回眸看向門口,對海昱科技的人賊心不改。
右邊是頭也不抬的初寧寧,手指翻飛噼里啪啦打字,八卦業(yè)務(wù)繁忙。
瓶蓋和瓶身在反作用力下“咔擦”分離,微涼的礦泉水順著口腔滑入。
醒胃,更醒神。
時硯池坐在第二排,膝蓋抵著前排座椅,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調(diào)整著同聲傳譯的耳機,腕上的手表隨著動作,折射出晶瑩的光芒,悠然且矜貴。
論壇的議題還在繼續(xù),主持人邀請行業(yè)大咖上臺高端對話,嘴里夸張且隆重的介紹詞,最后落成一句:“讓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新能源汽車MUSE總裁——時硯池。”
臺下鎂光燈持續(xù)不斷地閃爍,夏星曉的視線無聲無息地跟著他,一步步踏上臺階。
“夏星曉,你是怎么跟我說的?”溫瀟瀟磨著牙擠出幾個字?
像挑釁。
那晚她死皮賴臉上了時硯池的車,在大門口和夏星曉對話之后,來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兩人之間有事兒。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畢竟我跟時總……”
“挺熟的。”
所有人都聽懂了她話里的暗示,相互交換著曖昧的眼神。
而夏星曉累了,在時硯池這件事上,她連基本的勝負欲都沒了。
八風不動地帶頭鼓掌,她揚起唇角,“靜候溫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聲這才跟上。
出會議室的時候,一個記者嘴唇微動,“她膽子可真大,都傍上領(lǐng)導了,還敢明目張膽出去勾搭。”
“王臺有家有業(yè)的,是不可能給她扶正的,總得找好下家。”
“時硯池不是才回國嗎,這就搭上線了?”
“所以說人家有本事。”
短暫安靜后,另一人口氣八卦,“跟時硯池上熱搜的不是夏星曉嗎?”
“夏星曉要是那種人,憑她的才情和長相,還能有溫瀟瀟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業(yè)務(wù)能力也好、職場規(guī)則也好,都不過是別人消遣的談資罷了。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翻了頁,轉(zhuǎn)眼到了周三。
夏星曉晚上六點半下了節(jié)目。
門往兩邊移,歡聲笑語從電梯里傳出來,初寧寧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曖昧,“星曉姐,找你的吧?”
抬額,謝南州站在大廳里看著她。
人和人的緣分,從來就不是一場不出門就能避開的雨。
那晚所謂的表白之后,兩人并沒有交集。除了幾條噓寒問暖的短信,謝南州又恢復成了舉止分寸、進退有度的謙謙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強盜行徑,腦子里不自覺地掠過時硯池追她的樣子。
“錢夠花嗎,不夠我轉(zhuǎn)你。”
“冰美式。”初寧寧環(huán)顧四周后低語,“據(jù)說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師函,溫瀟瀟買了星巴克請整個欄目組。”
“我不喝。”她笑著拒絕。
初寧寧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過來,“我以為溫瀟瀟不死也得扒層皮,海煜科技就這么輕拿輕放了?”
未等夏星曉表態(tài),她就嘰里呱啦輸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這么容易就放過她了!”
滿臉都是大仇未報的不痛快。
夏星曉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總監(jiān)辦公室,隔音不好,隱隱聽見里面的聲音。
“在里面密謀什么呢?”
短暫安靜后,另一人口氣八卦,“跟時硯池上熱搜的不是夏星曉嗎?”
“夏星曉要是那種人,憑她的才情和長相,還能有溫瀟瀟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業(yè)務(wù)能力也好、職場規(guī)則也好,都不過是別人消遣的談資罷了。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翻了頁,轉(zhuǎn)眼到了周三。
夏星曉晚上六點半下了節(jié)目。
門往兩邊移,歡聲笑語從電梯里傳出來,初寧寧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曖昧,“星曉姐,找你的吧?”
抬額,謝南州站在大廳里看著她。
人和人的緣分,從來就不是一場不出門就能避開的雨。
那晚所謂的表白之后,兩人并沒有交集。除了幾條噓寒問暖的短信,謝南州又恢復成了舉止分寸、進退有度的謙謙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強盜行徑,腦子里不自覺地掠過時硯池追她的樣子。
“錢夠花嗎,不夠我轉(zhuǎn)你。”
“在哪,原地別動,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給你報仇。”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一定是過去哀悼分手不夠充分,才會讓回憶無孔不入地變成現(xiàn)在的余音。
窗外有風,徐徐地吹,感應(yīng)門忙碌地開合。
謝南州彬彬有禮地對行注目禮的同事微笑,視線掃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飯了嗎?”
“還沒有。”夏星曉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來了?”
謝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請你吃飯,賞臉嗎?”
人來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約,她態(tài)度明確地搖了搖頭。
手還攤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曉。”
甚至在她長時間拒絕的狀態(tài)下,伸手來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戰(zhàn)栗沿著脊椎攀爬,夏星曉身子一僵,身后有男聲冒出來,“星曉。”
兩人聞聲望去,徐行從電梯里步出,穿著件素色T恤,休閑西裝搭在臂彎,他視線落到謝南州懸空的手上。
再轉(zhuǎn)頭輕聲問,“你怎么還沒走?”
謝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話,“你好,我是星曉的朋友。”
夏星曉終于停止了安靜的修行,冷淡開口,“謝先生,謝謝你的厚愛,我們并不合適。”
“不用了,時總的車這么貴,一會吐了我賠不起。”
一聲油門轟鳴,她后退了一步,時硯池冷硬的側(cè)臉消失在緩緩上升的車窗里,紅色尾燈漸行漸遠,他載著溫瀟瀟走了。
夜店門口只剩她一個人,身后是無盡的黑夜。
酒開始醒,血液開始倒流,她已經(jīng)開始想象兩人接下來的行程了。
拉開車門坐進出租車,電話響起,是一串陌生的號碼,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楊阿姨介紹的,你的相親對象。”
“哦,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你那么有名……你喝酒了?”
“嗯。”
“需要我去照顧你嗎?……我是說,我給你訂個外賣的解酒湯吧……”
“謝謝。”
夏星曉靜靜地掛了電話。
感謝有人惦記她,真的,謝謝!
深深心事在深深夜色里,如魚得水,翩然來去,沉溺其中,以痛為歌。
她拼命撐著不失控,又拼命在出租車里忍住不適,到家后倒頭就睡。
Crush的兩條街外,時硯池的柯尼塞格停在那里,車燈大亮,車窗全開,左手夾著煙搭在上面。
副駕位置空空,溫瀟瀟已經(jīng)被他打發(fā)到阿爾法上,讓司機送走了。
車里是嗆人的煙味兒。
電話震動,他點方向盤接起,衛(wèi)譽的聲音從車載音響中傳出。
“出租車安排好了,我司機跟在后面,人已經(jīng)上樓了。”
臺下鎂光燈持續(xù)不斷地閃爍,夏星曉的視線無聲無息地跟著他,一步步踏上臺階。
時硯池嘴角微翹,開口之前轉(zhuǎn)了轉(zhuǎn)腕表,那是他多年的習慣動作,“電動車行業(yè)經(jīng)歷幾輪洗牌之后,頭部品牌將會占據(jù)百分之六十的市場…,MUSE希望能和所有電動車品牌求同存異。”
掌聲陸陸續(xù)續(xù)地響,就連心不在焉的總監(jiān)也被氣氛帶動,無所適從地看了看周圍,跟著鼓了掌。
夏星曉也輕輕地鼓了掌,那一刻總算有了點覺悟。
命運的齒輪無聲地滾動,將少數(shù)人送達巔峰,將更多的人送達普通。
而他向來是最耀眼的那個。
后面的采訪環(huán)節(jié)十分熱絡(luò),總監(jiān)的視線始終流連在臺上,像餓狼盯緊獵物,他對夏星曉下了死命令。
“群采之后,你務(wù)必截下時總,爭取做期專訪,這期節(jié)目的收視率就穩(wěn)了!”
他的注意力終于從撤掉冠名的陰郁中轉(zhuǎn)移到了節(jié)目質(zhì)量上。
起伏不定的心臟還沒徹底歸位,平靜的湖面又被這個消息炸出滿池漣漪。
夏星曉仿若妥協(xié)與認命般,輕輕地嘆一口氣。
采訪他,只是她的工作,而已。
他那么圓滑個人,應(yīng)該也會公私分明吧。
群訪在她漫長的心理建設(shè)中結(jié)束,時硯池在助理的安排下提前退場。
記者呼啦啦地往外跑,夏星曉也重新踩回高跟鞋,拉著初寧寧跟在烏泱泱的人群后面。
兩人身材嬌小,被包圍圈隔離在外。
“星曉姐,我來幫你。”初寧寧使出渾身的力氣,推她前還夸張地輔助助跑。
人群被兩人合力撞得四散,止步時,夏星曉的鞋跟正好劃過一個攝像師的架子。
“咣當”一聲,攝像機應(yīng)聲落地,周圍人忙著去救。
沒錯,大家心照不宣,第一個救的肯定是價值不菲的吃飯工具。
煙一直燃著,不知不覺燒到指頭,時硯池回神。
“謝謝!”
“還喜歡?”
小小的火星。
手指撐著下顎,眼睛落電腦屏幕上,今天節(jié)目的編排已經(jīng)出來了,她將主編終審過的稿子打印出來,做出鏡的手卡。
“溫瀟瀟信誓旦旦說能拿下MUSE作為節(jié)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標上停頓一秒,緊接著按下打印鍵。“哦,挺有本事的。”
一會的工夫,總監(jiān)辦公室的門倏地從內(nèi)打開,高鞋跟聲砸在地板上,在她面前剎住腳步。
混合了香水味和煙草味的空氣,迎面撲來。
“在哪,原地別動,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給你報仇。”
火瞬間燒到她身上,文卓輕瞇了下眼,似笑非笑地斯了一聲,“你覺得她能救得了你?”
這個豬隊友!
夏星曉半垂著視線,身子緩緩折過之前審問的女孩,停在沙發(fā)前。
“文小姐,我們來盤盤邏輯。”
“不用,你等我好消息。”他的回答異常篤定。
……
她收緊手臂,把人抱得又緊了些,“你從哪整來了殺手锏嗎?”
空氣安靜了幾秒。
“一誠抵萬惡。”時硯池的聲音貼在她的耳廓,聲線灼熱。
“只要他們放心把你交給我就行,我有命活著,就有命娶你。”
第 68 章 女菩薩
獲得探視權(quán)之后,時硯池推掉了大部分的工作,寸步不離地照顧她。
汪靜剛開始還看他不順眼,各種冷眼使喚,后面就被夏星曉作得徹底無語了。
夏星曉說一句“我渴了”,紅茶、枸杞、蜂蜜水,至少三種以上的選擇會遞到她嘴邊。
食人星星:【為什么?】
玩泥爸:【熱搜】
食人星星:【地鐵老人看手機表情包】
氣氛緊張,回復簡潔,只有兩種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媽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將的出牌間隙。
暴躁的聲音從聽筒里面冒出來,“你是當了總統(tǒng)還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頓飯還需要預約嗎?”
夏星曉最怕她媽教育她的語氣從苦口婆心變成諱莫如深,那就意味著,通話時間會持續(xù)在四十分鐘以上。
她動作帶風地從電梯走進停車場,拇指無意識地在通訊錄上滑動,一串陌生號碼和些許記憶靈光閃現(xiàn)。
“媽?”她突然打斷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機來電話了!”
“讓他等著!”
她抽開車門上車,將包包甩進副駕,輕描淡寫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媽介紹的相親對象!”
“啪嗒”,汪女主掛斷了電話。
依照她媽的性子……她輕巧地轉(zhuǎn)了一下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樣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帶哭腔。
夏星曉表情產(chǎn)生細微變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暫沉默,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汪女士的監(jiān)察電話適時跳出屏幕,又瞬間偃旗息鼓,她沒理。
“陳晨呢?”夏星曉嗓音突然加重。
刺耳的摩擦聲打破沉靜,整個餐廳齊齊望去,戶外的賽車場上有車在漂移。
一片灰色煙霧中,發(fā)動機的轟鳴聲響徹賽道,駕駛員們一圈圈地飛速過彎。
“這是什么?”她收回視線換了話題。
“賽車手在測試新車的性能。”
老余坐不住了,他帶著攝像師一起過來。
“時總,聽說MUSE的3S車型還沒曝光,張總不敢做主,所以來問問您,這次可以拍攝嗎?”
……
很快,時硯池在前,他們在后,所有人一起去了賽車場。
夏末的暑氣是暈染開的,尤其是午后,有著千絲萬縷的悶熱。
MUSE的賽車場很大,全長超過四公里,最長的路段有就九百米,是獲得過FIA認證的專業(yè)賽道。
場上還在進行彎道組合的測試,何煜用對講機喊話,幾輛車很快開了過來,停在他們面前。
“一會要進行測試拍攝,你們商量一下誰能上鏡?”
何煜隨后轉(zhuǎn)頭問欄目組,“你們誰上車?”
“我。”夏星曉從攝像師手里接過Go Pro。
她一身白色緊身套裙,勾勒出玲瓏的曲線,皮膚白得發(fā)光,站在一群人中瞬間就攫獲了場上的目光,幾個教練蠢蠢欲動。
何煜嗅出了點火苗,“張總,這些教練可以上鏡嗎?”
張總很上道,“教練都是外面聘請的,不是MUSE的人,一是肖像權(quán)的問題,二是公司形象的問題,需要開會研究一下。”
夏星曉正在揣摩這話的意思,老余急了,“別啊,都是遠景,幾乎拍不清人臉。”
這款車型目前沒有曝光,他們拍到就是首發(fā),這可是獨家新聞,時間一拖,就容易生變。雖然此行的目的是拉冠名商,可媒體人基本的職業(yè)素養(yǎng)還是有的。
“我是按照MUSE品宣的流程走的”,張總左為難,“全集團唯一有FIA執(zhí)照的就是時總了……”
這種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數(shù)年以前磕碰得來的傷疤,摸上去竟然還有刺刺麻麻的感覺。
夏星曉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時候,稍微有一點上腦,店里的音樂切換,是陳綺貞的《臺北某個地方》,她跟著輕輕唱。
曬干你的襯衫,收起你的餐盤
呼吸這個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車,開往同一個地方
那一次你離開我就不再回來
有人在嗎?我一個人唱著②
如果真能這么灑脫就好了,夏星曉還是被天旋地轉(zhuǎn)的酒精打敗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邊,一輛黑色賓利蟄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頭彈一記煙灰,繞過車頭往小龍蝦店里走。
一片陰影兜頭而下,那一秒神思迷離,嗅到空氣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氛,夏星曉聲音帶著清甜的委屈。
“時硯池,你怎么才來啊?”
大排檔的燈光直射到他們這一桌,眼前人,眼淚奔突。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欄目組三人面面相覷。
時硯池站在風口,完全沒有救火的意思。
他剛把煙遞嘴邊,一撮火苗就湊了過來,夏星曉仰著頭看他,“時總,幫個忙唄。”
她已經(jīng)從何煜那拿了皮筋,把所有碎發(fā)都收到腦后,扎了個干干靜靜的馬尾。
他目光盯她臉上,也就頓了那么兩三秒,然后低下頭斜過腦袋從她這里借了火。
然后,這事就成了。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輔導員,陳晨是她研究生同學也是她的男朋友,兩人趁著暑假去日本玩。
色黯淡中,美食街的人群陸續(xù)散場,徹底靜下來的時候,是凌晨兩點半。
“時硯池,你怎么才來啊?”
空氣里裹挾著梔子花的香氣,夏星曉坐在木凳上,眼睛濕潤。
這幾個最普通的漢字組合,穿越千山萬水,蓬勃而出的時候,猶如一把溫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時硯池蹲身,目光將她盯住,“你在等我嗎?”
她瞪大眼睛,像聽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鎖骨上垂著幾縷碎發(fā),雙頰一片醉意,連耳尖都紅透了。
“為什么你今天要遲到呀?”
記憶卡像被激活,夏星曉十八歲生日當天的情景走馬觀花般浮現(xiàn)。
高中那年他愛上了兩個燒錢的愛好,一是喜歡限量車,二是喜歡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養(yǎng)家庭里出來的小孩,各種渠道總能把錢花出去,有一陣他觸了他爸的逆鱗,賬戶被凍結(jié)了。
正好是發(fā)行初代AJ1倒鉤的時候,夏星曉背著他排了一夜的隊,結(jié)果早上一開售就被人插隊推搡,最后還跌倒膝蓋擦掉了一大塊皮。
時硯池去的時候帶著棒球棍,滿身高危氣場,三兩下撂倒撞他的黃牛販子,眼里是要殺人的倔。
那是一種可怕至極的語氣和呼之欲出的暴力,夏星曉怕出事,只能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擺喊疼。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可挨不過心疼,只能抱上她夾著一股狠勁兒走了。
夏至那天是夏星曉生日,那一天他故意遲到。
她坐在KTV的臺階上,以為他還在生氣,可憐兮兮地,“時硯池,你怎么才來啊?”
時硯池傾身折腰,用力拉人,沒拉動。
“生氣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聲。
夏星曉不太高興地別開臉,氣呼呼地,“為了提前給你準備生日禮物,我一夜沒睡給你搶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連包廂都沒預定!”
還敢提搶球鞋的事兒?
那天之后他用了點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黃牛一鍋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煩,通通送人。
朋友們的反應(yīng)堪稱感天謝地,而他今天出門差點沒有鞋穿,她還敢提球鞋?
時硯池半垂著視線,利落短發(fā)下是一雙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來打算到了前臺讓服務(wù)生告訴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運氣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夏星曉把頭埋在膝蓋里,像一只小鵪鶉,聲音悶悶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個朋友都有事,就剩我們兩個了,還沒有包廂,今天為什么要來唱歌?”
時硯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歡唱歌嗎?只有我們兩個人,再也沒人可以搶你的麥克風了,你可以唱個夠!”
“那我們要在這里等位置嗎,還有幾分鐘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臺階上過生日嗎?”
他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遠都會記得這個生日的,特別難忘……”
氣氛凝固了一會兒。
夏星曉心火涌得厲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攔住。
他從手提袋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紙杯蛋糕,三兩下點上蠟燭。
“那你之前說的熱搜是什么?”
“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你不說,我就去問張總。”
一聲很輕的嘆氣后,何煜說,“你知道老板開著豪車飆車要是上了熱搜會對MUSE造成多大打擊嗎?”
仿佛唱片卡帶一樣,夏星曉僵在原地。
她新聞敏感性那么強的一人,怎么會不知道這里面的彎彎繞繞。
嘟嘟嘟的盲音,撞得她胸口悶疼。
手機“叮”一聲收到短信,是海市到深市的機票預訂提醒,還有一條付衛(wèi)東的語音消息,讓她明天出差去參加深交會,行程是兩天。
忘了這茬兒了。
這是休病假前就定好的行程,如今她銷假了,責無旁貸得去。
略帶浮躁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夏星曉坐在原地,手肘抵著膝蓋,沉思三秒后走神,把手機切到微信頁面。
食人星星:【兩天的時間夠你冷靜嗎,我們談?wù)労脝幔俊?br />
惆悵地盯著未發(fā)出的文字發(fā)呆,食指再把文字逐字刪除,又調(diào)整了語氣,誠誠懇懇地發(fā)了一條語音。
“時硯池,你回來這么久,我連你住在哪都不知道,現(xiàn)在想你也不知道去哪找你……”
“我不會哄人,你教教我好不好?”
不出所料地,還是沒回。
梁舒說得沒錯,她被時硯池慣壞了,兩人從在一起開始,就一直是他哄著她的。
高三的時候,時硯池拿到了全國物理競賽的金獎,保送海大物理系,國外好幾所大學也都發(fā)來了OFFER,他統(tǒng)統(tǒng)拒絕了。
理由冠冕堂皇:他得在國內(nèi)守著她。
所以高三后面的時間,時硯池都是圍著她轉(zhuǎn)的。給她補課、逗她開心、陪她吃飯、送她回家,其余時間就是打打游戲、打打球。
表白那一天,時硯池特別亢奮。
先是中午非讓她去看球。
十八歲的男孩們打球,本來就好看。更別提那人身板挺拔,后頸有汗,手臂線條明顯。時硯池每投進一球就拽起衣服下擺,去擦額上的汗,露出清晰可見的腹肌,再給她一個眼神交流。
夏星曉的臉都要熟透了,場上場下都被兩人虐個半死。
再就是下午自習課的時候,主動要給別人補課。
水汽從浴室漫到廚房,她關(guān)了灶臺上的牛奶。
大學的時候因為做家教飲食不規(guī)律,胃病很嚴重,后面才一點點養(yǎng)回來,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隱隱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著一片全麥面包,她將溫熱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順手拿起手機。
工作群里有消息,總監(jiān)@了她和溫瀟瀟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宣示著兩人雪藏的解除。
腦袋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溫瀟瀟和時硯池在角落里細語的畫面,面包被牙齒用力撕下,在牛奶的沖力下進入胃里。
窗簾開一半合一半,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
夏星曉又把微博下了回來,切小號登錄。
財經(jīng)版熱搜還是關(guān)于什比克的,文娛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與知名導演春風一度,像素模糊的兩人被紅圈標注放大,如今網(wǎng)上正排山倒海地討論著。
MUSE官方賬號公開感謝了什比可論壇,并在致謝詞尾潦草地補了一句,感謝所有媒體工作人員的敬業(yè),勉強算是給她的“生撲”遞了臺階圓了場。
只可惜,淹沒在小花的熱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曉的主持工作恢復如常,她也被隨之而來的繁雜事務(wù)擠得沒有喘息空間。
等電梯的時候,溫瀟瀟目不斜視地踩著高跟鞋進來,兩人短暫合作之后,又恢復了互看對方不順眼的狀態(tài)。
走向工位的時候,初寧寧已經(jīng)等在那里。“星曉姐,早安。”
“早。”夏星曉摘掉耳機,視線落她手上,“這是什么?”
“冰美式。”初寧寧環(huán)顧四周后低語,“據(jù)說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師函,溫瀟瀟買了星巴克請整個欄目組。”
“我不喝。”她笑著拒絕。
初寧寧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過來,“我以為溫瀟瀟不死也得扒層皮,海煜科技就這么輕拿輕放了?”
未等夏星曉表態(tài),她就嘰里呱啦輸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這么容易就放過她了!”
滿臉都是大仇未報的不痛快。
夏星曉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總監(jiān)辦公室,隔音不好,隱隱聽見里面的聲音。
“在里面密謀什夏星曉拒絕了謝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議,“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謝南州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我陪你!”
她攏著身子擋在他駕駛位的車門前,唇角有弧,“謝先生,別再送禮物讓我媽誤會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們倆,真不是一路人。”
煙頭的灰往下落,熱辣辣地燙上她的小腿,謝南州一聲“草”后終于風度盡失,汽車尾燈終于消失在視線里。
起風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樹葉上,燈火風雨飄搖,空氣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謝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單,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單里,又多了一個人。
心口輕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車軟件。
手機上顯示還有十二位正在排隊時,身后傳來一聲車鳴。
車前燈晃眼,賓利車前輪緩緩停在她的跟前,隱晦光線中車窗緩緩降下,黑名單里的人出現(xiàn)在眼前。
時硯池的臉被霓虹燈光勾勒得分明,棲身在暗夜的潮濕里,凜凜如皎月。
么呢?”
手指撐著下顎,眼睛落電腦屏幕上,今天節(jié)目的編排已經(jīng)出來了,她將主編終審過的稿子打印出來,做出鏡的手卡。
“溫瀟瀟信誓旦旦說能拿下MUSE作為節(jié)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標上停頓一秒,緊接著按下打印鍵。“哦,挺有本事的。”
這位祖宗向來高冷,平時就喜歡改造車模,加上動力裝置,組組拆拆,樂此不疲。讓他補課可以,得提供一張丑照把他逗笑,當天被他點名補課的同學嚇得夠嗆。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陳晨脫不了關(guān)系。
長久的安靜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氣,“星星,你能來機場接我嗎?”
以毫不耽擱地速度開車去機場,夏星曉把自己MUSE的兩廂車開出了跑車的架勢。
夕陽起,云燒得通紅。
回籠覺是被電話吵醒的。
撂一眼屏幕,她在睡意朦朧中迅速清醒,按下接聽鍵就聽見何韻溫柔的嗓音:“星星,我馬上就到南山了,你有什么需要我?guī)У臇|西嗎?”
夏星曉立馬坐起來,清了清嗓子,“不用了,阿姨,這里東西都是全的。”
何韻又回了句,“沒事,我馬上就到了,那就給你帶一份張姨熬的湯吧。”
第 69 章 出逃中
南山別墅的一樓幾乎沒有隔斷,陽光毫無遮擋地漫進來,夏星曉一下樓就看見了門外延伸的影子。
“阿姨,您好。”夏星曉披著毛絨外套匆匆開門。
“你這個院子真雅致。”
……
“我沒事,您別聽高秘書的,所有的檢查都做了,不信您問何煜。”
……
對面又說了什么,他低著嗓子應(yīng)一聲,“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別多想了,晚上早點休息。”
掛了電話往墻壁上一靠,何煜拎個透明盒子過來,一看就是很用心的擺盤,“高秘書給您送的飯。”
時硯池視若無睹,轉(zhuǎn)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側(cè)擊地解釋,“老板,何女士擔心您的健康。”
時硯池冷冷地睨他一眼,聲音沒什么起伏,“你現(xiàn)在是越發(fā)出息了,我媽額外付你多少好處費?”
何煜汗涔涔地扶額。
回病房前,時硯池折身,“再有下次,你自己去HR那領(lǐng)遣散費吧。”
病房內(nèi)兩人在安靜地吃飯,聽見開門聲,夏星曉抬額,然后視線立馬拐了個彎兒。
時硯池倒是氣定神閑,漫不經(jīng)心地坐回沙發(fā)刷手機。
“扣扣扣”有敲門聲,兩個小護士從門外探頭。
“夏主播,我們是您粉絲,可以跟您拍個合影嗎?”
她倆穿著護士服,小心翼翼地說出來意,一邊說著,一邊視線往時硯池那里飄。
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夏星曉透過玻璃窗瞥自己的倒影,勉強扯了下唇角,“今天不太不合適吧?”
“就只拍大頭照。”
“絕對不發(fā)社交媒體。”另一個舉三根手指在頭頂補充道。
……
調(diào)到前置攝像頭,兩人在她身后鼓弄了半天位置,一人提議,”要不要去窗口,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光線好。”
弧頂?shù)娜展鉄袅猎谀_邊,她看了看落日的余暉。
就這樣被兩人推搡到了窗口,按下快門的時候,其中一個都快被擠出鏡頭外了。
“只拍半張臉也沒關(guān)系嗎?”夏星曉以詢問的眼光問兩人。
“你在鏡頭里就可以了。”
定格的瞬間,突然就看透了兩人的小九九,時硯池在照片里的面積,都快比她的臉都大了。
兩個小護士臉紅紅地向她道謝,走得太急,連病例單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們東西掉了。”梁舒扭頭提醒。
兩人跑得飛快。
夏星曉撿起來一看,是今天時硯池做CT的診斷報告,上面還有一串電話號碼。
“吧嗒”把病例單子扔時硯池那,以一種不愿多說的態(tài)度,“收好你的報告!”
空氣更燥了。
當年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在所有社交平臺做了官宣,也會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女性保持距離,手機屏幕都是她的照片,以這樣一種名草有主的姿態(tài)在社交里游走,朋友們都打趣他是男德標兵。
而她忘了的是,這人一旦恢復單身,憑他的硬件條件,有的是女人愿意為他飛蛾撲火、烈焰焚身。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曉第二天就果斷辦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請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當當?shù)南⑺粋沒回,只接了付衛(wèi)東的電話。
他先是對她受傷表示慰問,還像模像樣地發(fā)了一個五百塊的撫恤津貼,又對她簽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獎,最后那句才是這通電話的重點,“小夏,MUSE要起訴欄目組賠償,你看這事兒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號碼,溫瀟瀟:【你在耍什么花樣?】
指腹將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長的兩天,終于覺得自己充足了電,渾身輕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聲驚醒的。
不知道為什么,她的鄰居一直喜歡開著門吵架,而她對于這種吵架聲一直是有心理陰影的。
小時候,她是在汪靜和夏江吵鬧中長大的,曾經(jīng)有一度,她覺得這倆人干脆離婚算了。
能走到結(jié)婚這步的人不該是情投意合的嗎?為什么曾經(jīng)相愛的兩個人惡語相向往對方心口扎刀子的時候,是完全喪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聲讓她實在是睡不著,她到門口佯裝開門再關(guān)門弄出了點動靜,隔壁的門總算關(guān)上了。
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掠過出梁舒在病房里對她的靈魂拷問。
“夏星曉,你能不能順著人性去談場戀愛,想那么多你不累嗎?”
“什么?”她不解。
“難怪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還是年下弟弟,你一個也看不上,跟時硯池這樣的男人談過,你還能看上別的凡夫俗子?”
“謝南州的條件夠好了,你照樣看不上……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要不你給時硯池睡了得了……”
夏星曉在時硯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詞。
不過歹念一經(jīng)形成,馬上落地生根。
耳根燙,有點癢,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撓她的心尖兒。
她扭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再把冷氣調(diào)低兩度,然后曲膝窩在沙發(fā)里,手指按下一串數(shù)字。
“媽,那天你為什么會覺得是謝南州在跟我吃飯?”
汪靜應(yīng)該是在做晚飯,油煙機的噪音和鍋鏟翻動的聲音同時傳進聽筒。
“南州來家里送了禮物,他說晚上要約你。”
迅速解釋完,她抓重點,“你倆相處得怎么樣了?”
“我倆沒戲,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禮物退回去!”
“怎么就沒戲,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樣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處唄!”
她斬釘截鐵地回,“我不!”
汪靜諷刺她,“感覺你像革命烈士,現(xiàn)在準備英勇就義了?”
“為個相親對象就像讓我就義,我冤不冤?媽,感情的事兒,你別摻和,我心里有數(shù)。”
“你有什么數(shù)……”汪靜碎碎念。
沒聽她說完,夏星曉就掛斷了電話。態(tài)度不挑明了,她媽不會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確鑿的事情,愛很確鑿,不愛也很確鑿,就像她對謝南州。
而有的感情卻像一片迷霧,是平地抖起的云煙,是難以理清的纏繞。
隔壁的門又開了,男人大聲地怒斥,“這日子你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這句話太男人了,她好像從無數(shù)個男人嘴里聽過,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這話總讓女人像吃魚的時候卡了喉嚨,有種說不出的痛。
后來她家破產(chǎn)了,這句話才在她家里絕跡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給謝南州發(fā)消息:【有時間嗎,聊一聊?】
對方回了個【好】。
出門后她先拐了一趟郵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煩給我張八十分的郵票。”
“平信還是掛號信?”
“平信。”
郵票和膠水一起從窗口遞出來,“平信慢哦!”
“沒事兒,不著急。”利落地寫好地址貼上郵票再遞回窗口。
“也對,著急誰會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燒云是夕陽準備的晚餐,今天的餐廳販賣的是浪漫。
夏星曉穿著一身淡黃色收腰長裙邁進餐廳的時候,才驚覺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個攤牌的好日子。
這家店不算大,燈光昏黃,安靜愜意,大廳流淌著好聽的爵士樂。桌與桌之間用花墻相隔,既注重了隱私,又氛圍感滿滿。
夏星曉到的時候,餐廳已經(jīng)坐滿了,謝南州紳士地為她拉開椅子。
他一身正裝,成熟中帶著儒雅,又披上了謙謙君子的皮,“好久不見。”
夏星曉略微有點尷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小姐,我沒誤會”,他的聲音低醇又溫柔,“但是我想為自己申辯一下。”
謝南州給她點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時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飛了,清淡了兩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過來。
往嘴里遞第二口牛排的時候,謝南州給自己倒了紅酒,他苦笑,“我不喜歡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覺你也不太喜歡。”
她知道,這是謝南州對上周五尷尬偶遇的解釋,夏星曉沒有說話。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你的,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
他坦蕩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曉冠冕堂皇的拒絕理由憋了回去,間隙她偷偷給梁舒發(fā)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張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這輩子要離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軟了。
用餐結(jié)束準備道別的時候,戶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夏星曉拒絕了謝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議,“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謝南州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我陪你!”
她攏著身子擋在他駕駛位的車門前,唇角有弧,“謝先生,別再送禮物讓我媽誤會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們倆,真不是一路人。”
煙頭的灰往下落,熱辣辣地燙上她的小腿,謝南州一聲“草”后終于風度盡失,汽車尾燈終于消失在視線里。
起風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樹葉上,燈火風雨飄搖,空氣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謝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單,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單里,又多了一個人。
心口輕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車軟件。
手機上顯示還有十二位正在排隊時,身后傳來一聲車鳴。
車前燈晃眼,賓利車前輪緩緩停在她的跟前,隱晦光線中車窗緩緩降下,黑名單里的人出現(xiàn)在眼前。
時硯池的臉被霓虹燈光勾勒得分明,棲身在暗夜的潮濕里,凜凜如皎月。
衛(wèi)譽坐在副駕駛上探過身子跟她打招呼,“星曉,你要去哪?我們送你。”
夏星曉朝他們晃了晃手機,“不用了,我的車就快到了。”
衛(wèi)譽拉門下車,從后備箱里拿了把傘,打開,覆她頭頂,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他笑,“認識這么多年,沒必要這么防著我們吧。”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傘面上,有越來越急的趨勢,夏星曉站著沒動。
“聽說你欠了阿池修車費,正好我們有聚餐,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把誤會解開?”
后車窗“刷”地一聲降到底,文卓撐著頭朝兩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車再說,行嗎?”
夜里十點,賓利車的目的地是人馬座酒吧。
據(jù)說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為“人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滿上萬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來。
從靜謐的室外到震耳欲聾的內(nèi)場,夏星曉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陣才適應(yīng)。
裊裊的煙氣成了激光最好的舞臺,隨著DJ的節(jié)奏,光線肆虐。
這次祁善不在,幾人就在一樓開了卡座。
時硯池一身黑色潮牌,長腿大敞地靠在沙發(fā)上,指間猩紅,周身漫著裊裊煙氣,期間不斷有女人上來搭訕,都被他淡淡地打發(fā)了。
文卓是個能灌酒的主兒,沒幾輪夏星曉就覺得酒意上頭,她閉著眼靠著沙發(fā)休息,他聽見衛(wèi)譽的聲音。
“曉宇給你發(fā)信息,你怎么不回?”
時硯池懶著嗓子答,“手機不知道放哪了?”
“我給你打一個。”
很快,熟悉的音樂在角落里傳出。
前奏一響,心弦一下就亂了。
忘了從哪一天
我醒來一睜眼
是對你無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見你①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淚腺,讓她無端滋生很多觸角,細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睜眼時,時延池的視線就撞了進來。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還有澎湃的濕意,就這么不清不楚地仰頭看她。
指甲不斷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蟲,她腦子很亂,渾身癢得難受。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端著酒杯坐他旁邊,開口就是控訴,“時硯池,你對我不好。”
兩人的視線在嘈雜的角落里對上。
“哪兒不好?”時硯池緩緩落一句。
“以前沒花到你的錢,現(xiàn)在分手了,還要給你賠錢,我怎么這么倒霉?”她沒忍住,眼眶里續(xù)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來,帶著酒氣的溫熱氣息撲在她臉上,一陣酥麻,“剛跟現(xiàn)任吃飯完,就跟前任要分手費,夏星曉,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頭,“你別晃,我頭暈。”
他把她黏在耳側(cè)的頭發(fā)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曉喝的并不多,見風倒是她酒后的常態(tài),到底是真的醉了還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駕,就在時硯池給她系上安全帶的瞬間,她腦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結(jié)。
時硯池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暗啞著警告,“夏星曉,你別招我。”
仍是時硯池。
這時酒店旁的一輛勞斯萊斯車門“咔噠”一聲打開,憑空出現(xiàn)的熟悉聲線,讓踩在雪里的夏星曉差點摔倒。
“你和別的男人在外出差,留下嗷嗷待哺的老公,這合適嗎?”
第 70 章 我愛你
現(xiàn)在是什比克小鎮(zhèn)的雪季,紛紛揚揚的雪花一直在飄。
夏星曉眼前跌宕了一下,十米之外,銀白一片的世界里,時硯池站在那里。
才站了一會兒的功夫,他的肩身上就覆蓋了一層白色,頭發(fā)剪短了,眉眼間帶著股懶散,他雙手插在兜里靠在車門上。
明明只是換了個發(fā)型而已,這個混蛋好像變得更帥了。
天好冷呀,手指都僵硬了,把手機重新塞進羽絨服的口袋里,她刻意隱藏因他出現(xiàn)的開心,繼續(xù)保持冷臉狀態(tài)。
“你怎么來了?”
時硯池把大掌覆在她的臉頰上,用體溫幫她暖著。
這個沒良心的,還敢問他怎么來了。
他是昨天中午發(fā)現(xiàn)夏星曉不見了的。
張姨帶著補湯到南山別墅找不到人,電話打到何煜那里,視頻會議當即中止,時硯池輾轉(zhuǎn)幾個電話查到了她的行程,因為錯過了直飛什比克的航班,他多花了幾個小時轉(zhuǎn)機來的,已經(jīng)快二十個小時沒闔眼。
在車里等她的時候,時硯池還接到了何韻的電話,問他夏星曉最近的身體怎么樣,問他這個月的行程忙不忙,最后暗暗提了一嘴,讓他盡快安排兩家人商量訂婚的見面。
訂婚?他倒是想,先把老婆抓回去才行。
時硯池話沒回兩句,就看見夏星曉和徐行有說有笑地回來了,徐行還給她系了圍巾,他臉色沉沉地敷衍著掛了電話,下車。
把她的手從衣袋里拿出來,放進自己帶著體溫的口袋里,他有點委屈地說:“這里這么冷,你不需要一個暖床的嗎?”
暖床?夏星曉瞪大眼睛,這份游刃有余,但凡要點臉皮的人都做不到。
徐行的聲音是這個時候插進來的,“外面冷,你們要不要去酒店里面聊?”
“徐哥,你先進去吧。”細小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立刻就凝成兩道白色的小刷子。
徐行點點頭,先走了。
夏星曉的鼻尖被凍得發(fā)紅,她把臉又往圍巾里埋了埋,聲音悶悶的,“那你暖床的功夫還挺差的……”
這句一語雙關(guān)真的是直戳人心。
時硯池的目光帶過四周,常年冷清的木屋酒店因為冬季論壇而火爆,好多從溫帶熱帶來的人沒見過雪,正頂著嚴寒在風雪里打卡拍照。
他用認命的語氣答,“就算暖床暖得不好,我也還有別的功能不是嗎?”
夏星曉蹙著眉,“比如呢?”
“我在院子里堆了一個小雪人,它說想你了……”
“哦,麻煩你先幫我招待一下小雪人,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就回去了。”
雪一直在下,大衣的衣擺隨風揚起,他的臉都泛紅了,有種雪中孤寂的感覺。
“寶寶,我二十多個小時沒睡了,讓我抱著你睡會行嗎?”
“我什么時候還有了安眠藥的作用,你自己找地方住,我怕我晚上獸性大發(fā)。”
“什比克所有的酒店全都滿了,你不收留我,我就只能睡在冰天雪地里了,你舍得嗎?”
低沉的聲音,卷著寒風刮進她的耳廓,像情人的呢喃,激得她所有的細小絨毛,“寶寶,沒有你我真的睡不著。”
……
從熱氣蒸騰的浴室出來時,房間里沒有人,水壺“咕嚕咕嚕”響,夏星曉去小桌上拔了電源。
拿出手機按下時硯池的號碼,鈴聲在床頭柜上響起,折身就看見玄關(guān)掛著他的外套。
拆了茶包放進自帶的便捷茶壺里,她打開房門左右看,走廊里有人在說話。
兩個女人穿著睡衣在門口竊竊私語,時不時地朝走廊深處的地方看,夏星曉撂一眼她們看的方向。
沒有人。
合上房門前,幾句話漏了進來。
“那個帥哥是哪家媒體的,以前怎么從來沒見過?”
“可能是新人,要不這種媒體圈的天菜怎么能逃過你的眼睛?”
“他簡直帥死了,瞥一眼我腿都軟了,你說我剛才問他要聯(lián)系方式,他說沒帶電話,是真的沒帶,還是不想給?”
另一個揶揄道:“一會他回來你問問他房間號,不就知道了?”
夏星曉胸口輕微地起伏了一下,手還放門把手上,只是動作暫停了,通過她們的細節(jié)描述,疑心越來越重。
女人壓低聲音:“萬一他不給我房間號,不是尷尬死了?”
“要是直接把你拉進房間,不是賺死了。”
“你說他會是單身嗎?我好吃他這一款,頭發(fā)短短的,整個人又拽又痞……”
那人輕咳一聲,“這種男人肯定不缺女人,多你一個也不多,反正露水情緣,回國內(nèi)之后又不會見面了……”
后面兩人又說了什么,不過音量壓得太低,她聽不清了。
房門“咣當”一聲闔上。
夏星曉心里把時硯池罵了八個來回:這個花蝴蝶到處招蜂引蝶。
氣呼呼地坐回沙發(fā)上,拆薯片時用力過猛,薯片灑了一地,她又到處找垃圾桶。
“咯吱”房門響起解鎖聲,時硯池回來了。
夏星曉折身看他,然后火越燒越旺。
這人穿著件寶藍色睡袍,胸口大敞著,頭發(fā)半干不濕地靠在洗手間的門框上。
她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軟瞪他,“你干嘛去了?”
時硯池視線黏著她,舉起了手里的吹風機。
夏星曉怔了下,“我們房間有吹風機,你去哪借的吹風機。”
他終于挪動步子,把吹風機擲到衛(wèi)生間的臺面上,眼神里帶著一股壞勁兒,“我還以為沒有……”
“就去徐老師的房間借了……”
夏星曉要炸了,這人登堂入室后馬上換了嘴臉,哪有剛剛求收留的可憐樣,一副孔雀開屏的樣子,就怕徐行不知道他也住進了自己房間。
“你是不是有病……”
發(fā)飆發(fā)到一半,房門被人敲響,她壓了下火,用眼神示意他開門。
門一開,一道女聲傳了進來,“剛才看你進了這間房,真巧,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
隔了好幾間房,還真是巧得很。
那會,夏星曉正坐在沙發(fā)上喝茶降火,循聲看過去時,就見一個女人穿著件單薄的真絲睡裙,沒等時硯池回答就不請自入。
眼睛掃過房間里時,女人的視線直愣愣地撞上喝茶的夏星曉,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攏了攏睡衣領(lǐng)口,又窘迫又尷尬,“啊,我不知道……”
夏星曉綰了綰半干不濕的長發(fā),用鯊魚夾夾在腦后,眸色清淡地扯了下唇角,露出一個假笑,“不好意思,被我捷足先登了。”
房門一開一闔,不速之客走了,她眼神扎扎實實地落他身上。
時硯池要笑不笑地伸出三根手指,“我發(fā)誓,我什么都沒干。”
……
睡覺時,床上毫無意外地又出現(xiàn)一道楚河漢界。
時硯池拿開中間的枕頭,又把小蠶蛹從被子里挖出來,他失笑,“我看都沒看她一眼……”
直到懷里的背脊輕微發(fā)抖,胸口有濕意蔓延,他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指尖沾上溫熱水跡。
“寶寶,我錯了……”
夏星曉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這種不問緣由的道歉,根本就不走心。
“你哪兒錯了?”
他答不出。
她睫毛發(fā)顫,聲音像是喃喃自語,“你不是覺得我的身體被他碰過了,你嫌棄……”
話沒說完,他的反駁就撲了上來,“我沒有,不許你這么說。”
她的眼神軟萌迷茫,“那是為什么?”
時硯池手指發(fā)顫,如珍如寶地把人攏在懷里,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在燒,眼睛瞬間就紅了,“都是因為我,我沒資格碰你……”
夏星曉愣了,她萬萬想不到竟然是這個原因。
她咬著唇,聲音哽咽,“可是,只有你才能讓我我忘記那些不好的回憶……”
時硯池一瞬就受不了,心臟像觸電一般,酸麻發(fā)脹,他把人溫柔地抱在懷里吻著。
“好。”
窗外落雪紛紛,風聲呼嘯,酒店里暖氣開得很足,房間里空氣在燒。
他的身體好燙,就要把她灼傷了,夏星曉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靈魂都要離體了。
事情的發(fā)展超出了夏星曉的預料,她想要時硯池碰她,但是不是現(xiàn)在,不是在一個隔音不好的房間,不是在周圍住的都是同事和同行的酒店。
可時硯池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了,他這次一點都不溫柔,兩人好久沒有了,他也想得厲害。
貼著后腰趴在她身上,他捏住她的后頸,喘息著吻她。
“寶寶,我想聽你的聲音”,他聲音啞得冒火。
她不出聲,手指緊緊擰著床單,他就把腦袋到湊到她胸口,用新剪的頭發(fā)刺她。
撥開她的長發(fā),他又伏下身子咬她的肩膀,“喜歡嗎?”
耳膜被他低啞的氣聲穿過,終于不受控地哭出聲來,整個人綿軟無力地趴在床上。
時硯池把她緊緊地箍在懷里,親了親她的額頭,“寶寶,我好愛你。”
還是叫出聲了,嗓子都啞了。
最后闔眼的時候,窗外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
第二天,什比克冬季論壇正式開始,全球財經(jīng)菁英匯聚于此,各路媒體轟轟烈烈地來了幾百人。
開幕式之后就是就是論壇,本來不在邀約名單的時硯池,又被主辦方請到了嘉賓席,這個混蛋為了壓住短發(fā)的痞氣,帶了一副金絲邊的眼鏡,怎么看都是個斯文敗類。
夏星曉生無可戀地在媒體席坐著,前一晚縱欲過度導致的黑眼圈在臉上昭然若揭。
旁邊的位置上坐著老余,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都這個關(guān)系了,能不能讓時總把那些大咖請來攢個局,讓我們節(jié)目搞個獨家專訪,KPI分分鐘完成。”
夏星曉神經(jīng)繃緊,睨他一眼,“什么關(guān)系?”
老余納悶,“你們昨晚……”
“啊……”惱羞成怒地冒出話,嚇得老余抖了一下,她撐著額不再看他。
想死,不會所有人都聽到了吧?
群訪終于結(jié)束了,媒體還沒散,都蠢蠢欲動地想撈一個獨家專訪,夏星曉躲在人群后面收話筒,余光中瞥見時硯池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她瞬間警鈴大作,這個混蛋要干什么?
論壇主持人以為MUSE總裁點名要她提問,還笑著調(diào)侃,“不知道是哪家媒體這么幸運,又額外獲得一個提問的機會?”
話筒很快傳了過來,夏星曉顱內(nèi)發(fā)麻,她吸一口氣字正腔圓地提問:“時總您好,我是L省《財經(jīng)快行線》主持人夏星曉,我的問題是明年汽車行業(yè)整合換檔提速,競爭格局進一步分化,MUSE作為新能源領(lǐng)軍的車企行業(yè),要怎么應(yīng)對呢?”
說完便把話筒遞了過去,其他媒體也嘩啦啦一片地遞上話筒。
老余對她比了個大拇指,攝像小哥的機位架好,按下錄制鍵。
時硯池抱著臂,唇角微翹,從電池低碳化進程、汽車超充時代、城市NOA落地、數(shù)字化只能迭代等幾大方向一一解答,現(xiàn)場掌聲雷動。
正當夏星曉松了口氣,準備收話筒遠離這個定時炸彈時,時硯池儀態(tài)翩然地攔住攝像小哥關(guān)機的動作,他扶了扶金絲鏡框道:“什么?你問我情感狀況?”
夏星曉:……
誰
他
媽
問
了
時硯池坦蕩轉(zhuǎn)向直播鏡頭,嘴角微翹:“我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和女朋友感情很穩(wěn)定。”
臺下鎂光燈一片,夏星曉被晃得頭暈。
什比克冬季論壇第一天,MUSE總裁時硯池又霸占了財經(jīng)和娛樂兩榜的頭條。
時隔半年的熱搜卷土重來,更可恨的是當事人的態(tài)度。
時硯池不僅不解釋,還在個人微博@夏星曉,配字【什么時候給我名份?】
彼時,什比克小鎮(zhèn)之外的地方,網(wǎng)絡(luò)上關(guān)于兩人關(guān)系的熱搜傳得沸沸揚揚,各種認識和不認識兩人的鍵盤俠們開始傳遞各種小道消息。
【網(wǎng)友1】我就說這倆人有事,上次夏季什比克的時候,他倆就不對勁。
【網(wǎng)友2】不會是那時候認識了,這么快就確認了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
【網(wǎng)友3】財經(jīng)主播這個職業(yè)也太好了吧,現(xiàn)在轉(zhuǎn)專業(yè)還來得及嗎?
【知情人匿名爆料】倆人高中就在一起過,現(xiàn)在算是破鏡重圓。
不扒不知道,越扒越精彩。
海城高中的那年往事,斷斷續(xù)續(xù)被拼湊出一段無疾而終的初戀。
本來以為八卦過了,熱度會慢慢降下去。
可一名十萬粉絲的攝影師爆料了一條帖子:說自己當年拍到了一張夏星曉的照片,在網(wǎng)上挺火的,后面有人高價跟他買下,說照片里的人是他前女友,想要買斷這張照片做紀念,為了驗證說法,買家還發(fā)了兩人的合照。
攝影師:【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兩人的后續(xù),沒想到還能追到he結(jié)局。】
無數(shù)網(wǎng)友在主頁瘋狂@夏星曉:給@時硯池一個名份吧。
夏星曉主頁瘋狂地響,時硯池深情總裁的標簽,這輩子摘不掉了。
主辦方也很高興,趁機又拋出幾個話題在背后推波助瀾,想借著這股東風炒火整個什比克論壇。
而他們唇齒中八卦的對象正在勞斯萊斯的后座上。
“咔”一聲鎖屏,夏星曉把手機擲到座位上,“有女朋友的人,還來找我做什么?”
“女朋友睡了我,還不想負責……”
那會車子已經(jīng)不知不覺從論壇現(xiàn)場開了出去,夏星曉問他去哪。
時硯池沒回,只捏了捏她的耳垂。
夏星曉臉熱,明明兩人已經(jīng)做過那么多親密的事情了,可每當用充滿寵愛的眼神做一些小動作的時候,她還回覺得害羞。
車子開在白雪皚皚的古老小鎮(zhèn)上,山峰的美景更顯雄壯,胸口所有的郁氣都消散了,她降下車窗,寒冷又清冽的空氣鉆進來,莫名的神清氣爽。
“你之前來過嗎?”
“沒有。”
“那你怎么認識路?”
“我外號叫高德。”
夏星曉心情好得不得了,“缺德導航?”
“所以你就別想跑了,跑到哪兒都能被我找到。”
說不感動是假的,這人一直無聲無息地,做她永遠的追隨者,就像多年前,他強勢闖入她的世界。
海城高中的玉蘭樹下,男孩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滿臉怨懟:“我條件這么好,一直沒有女朋友,像話嗎?”
被白雪折射的光線刺目,落在時硯池的肩身上,和少年時的他慢慢重合。
車子終于停了,云海之下是雪峰,金色的光線劈開迷霧,丁達爾效應(yīng)出現(xiàn)了,眼前的景色美得像科幻電影。
時硯池下車把她的圍巾攏緊,下個動作是單膝緩緩跪地,另一只手從背后拿出一小束紅玫瑰。
他說得真誠無比,“星星,你愿意嫁給我嗎?”
頭發(fā)在風里揚,那一瞬眼眶泛紅,她的小珍珠快要掉出來了。
鉆石隨著她的點頭,套進左手無名指上。
后來,很多年過去了,夏星曉都記得那一幕,白雪覆蓋了阿爾卑斯山的山巔,萬頃雪原徐徐鋪開,時硯池拿著一束紅玫瑰向她求婚。
他說,“我愛你,不是向你索取一個答案,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世界上有一個人特別特別愛你。”
愛與不愛,是凡人偏執(zhí)的特權(quán),怦然心動的喜歡,比這世界上任何東西都迷人。
是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