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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點火夜

    什比克論壇第二天,熱搜榜首的緋聞男女準備跑路。

    媒體人指定住宿酒店木屋民宿肯定是不能住了,何煜終于露面,任務很重,主打一個善后工作,時硯池這次鬧得這么大,他電話響個不停。

    那時候才知道,時硯池從到什比克的第一天就在扮豬吃虎,不但在嘉賓住宿的五星酒店訂好了房,還順勢參加論壇上了熱搜,就連和其他大佬的合作也暗戳戳地談成了好幾個,主打一個愛情事業雙得意,很是高效。

    KOMORE上次在英國獅子大開口,痛失了MUSE這個大客戶后,這次找了大眾的總裁說情,說什么也要跟時硯池見上一面,幾人約在頂層的總統套房。

    中視財經的制片人再次拋出橄欖枝,老余本著朋友的身份傳了這個消息,畢竟是官媒的最高平臺,多少人打破腦袋想往里擠,他從職業發展的角度,覺得夏星曉還是應該考慮一下。

    她同意了。

    付衛東這次沒來,要不然一準跳腳。

    這棟酒店應該是按照五星級標準建的,所有的硬件條件都很完備。

    夏星曉刷開了1509房間的門,時硯池跟著她出了電梯,刷開了隔壁1511房間。

    凌晨的暴雨沖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轉眼又是艷陽毒辣。

    夏星曉拿著話筒站在光里,白色職業套裝清爽干練,海藻長發束成馬尾,身板端正地對著攝像機開口。

    “現在是北京時間九點整,什比克經濟論壇還有半小時就要正式啟幕!”

    道旗撲簌作響,國際金融中心門口兵荒馬亂,周遭忙碌的人進進出出。

    一片喧鬧中,折玉般的聲音字字落耳,在駐足的觀眾耳廓開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將有來自七十多個國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將給全球經濟未來發展帶來新的指引!”

    攝像師比了一個OK的手勢,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關掉無線麥克的電源,夏星曉順手接過實習生初寧寧遞來的手機。

    初寧寧一臉崇拜地探身過來,“星曉姐,長得好看的人還這么會說話,你讓我們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曉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門的時候照了鏡子,就差點信了你的渣男語錄。”

    初寧寧挎上她的臂彎,“你懷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兩人一路玩笑地進了大廳,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等著節目組人齊了再一起進場。

    來來往往的菁英人士對夏星曉的吸引不大,她解鎖手機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緩緩地滑。

    今天的熱搜前排都被一個名字霸屏:海昱科技總裁千金,后面還跟著一個名字,某男團ICE。

    ICE的老婆粉個個義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從高中時期的校園霸凌,到大學時期的改頭換面,各種詛咒p遺照,恨不得讓她以死謝罪。

    海昱科技今天開盤五分鐘,股票直接跌停。

    瞥見她手機頁面,初寧寧八卦欲旺盛,“星曉姐,這次溫瀟瀟算是踢倒鐵板了!”

    大概是積攢了不少新仇舊恨,她情景再現的時候嘴角一直是上揚的。

    “文總昨天上節目本來是要洗白的,結果溫瀟瀟來得晚沒RE稿,直播一開始就提了緋聞,文總的臉當場就黑了,下了節目就讓助理撤了節目冠名,聽說還讓律師團隊給欄目組發律師函,總監現在氣炸了……”

    “哦~”

    “怎么就沒戲,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樣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處唄!”

    她斬釘截鐵地回,“我不。”

    汪靜諷刺她,“感覺你像革命烈士,現在準備英勇就義了?”

    “為個相親對象就像讓我就義,我冤不冤?媽,感情的事兒,你別摻和,我心里有數。”

    “你有什么數……”汪靜碎碎念。

    沒聽她說完,夏星曉就掛斷了電話。態度不挑明了,她媽不會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確鑿的事情,愛很確鑿,不愛也很確鑿,就像她對謝南州。

    而有的感情卻像一片迷霧,是平地抖起的云煙,是難以理清的纏繞。

    隔壁的門又開了,男人大聲地怒斥,“這日子你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這句話太男人了,她好像從無數個男人嘴里聽過,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這話總讓女人像吃魚的時候卡了喉嚨,有種說不出的痛。

    后來她家破產了,這句話才在她家里絕跡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待在家里了。

    給謝南州發消息:【有時間嗎,聊一聊?】

    對方回了個【好】。

    聽說你欠了阿池修車費,正好我們有聚餐,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把誤會解開?”

    后車窗“刷”地一聲降到底,文卓撐著頭朝兩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車再說,行嗎?”

    夜里十點,賓利車的目的地是人馬座酒吧。

    據說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為“人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滿上萬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來。

    從靜謐的室外到震耳欲聾的內場,夏星曉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陣才適應。

    裊裊的煙氣成了激光最好的舞臺,隨著DJ的節奏,光線肆虐。

    這次祁善不在,幾人就在一樓開了卡座。

    時硯池一身黑色潮牌,長腿大敞地靠在沙發上,指間猩紅,周身漫著裊裊煙氣,期間不斷有女人上來搭訕,都被他淡淡地打發了。

    文卓是個能灌酒的主兒,沒幾輪夏星曉就覺得酒意上頭,她閉著眼靠著沙發休息,他聽見衛譽的聲音。

    “曉宇給你發信息,你怎么不回?”

    時硯池懶著嗓子答,“手機不知道放哪了?”

    “我給你打一個。”

    很快,熟悉的音樂在角落里傳出。

    前奏一響,心弦一下就亂了。

    忘了從哪一天

    我醒來一睜眼

    是對你無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見你①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淚腺,讓她無端滋生很多觸角,細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睜眼時,時延池的視線就撞了進來。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還有澎湃的濕意,就這么不清不楚地仰頭看她。

    指甲不斷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蟲,她腦子很亂,渾身癢得難受。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端著酒杯坐他旁邊,開口就是控訴,“時硯池,你對我不好。”

    兩人的視線在嘈雜的角落里對上。

    “哪兒不好?”時硯池緩緩落一句。

    “以前沒花到你的錢,現在分手了,還要給你賠錢,我怎么這么倒霉?”她沒忍住,眼眶里續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來,帶著酒氣的溫熱氣息撲在她臉上,一陣酥麻,“剛跟現任吃飯完,就跟前任要分手費,夏星曉,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頭,“你別晃,我頭暈!

    他把她黏在耳側的頭發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曉喝的并不多,見風倒是她酒后的常態,到底是真的醉了還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出門后她先拐了一趟郵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煩給我張八十分的郵票!

    “平信還是掛號信?”

    “平信!

    郵票和膠水一起從窗口遞出來,“平信慢哦!”

    “沒事兒,不著急!崩涞貙懞玫刂焚N上郵票再遞回窗口。

    “也對,著急誰會寄信呀!卑⒁绦呛堑匕研攀兆。

    火燒云是夕陽準備的晚餐,今天的餐廳販賣的是浪漫。

    夏星曉穿著一身淡黃色收腰長裙邁進餐廳的時候,才驚覺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個攤牌的好日子。

    這家店不算大,燈光昏黃,安靜愜意,大廳流淌著好聽的爵士樂。桌與桌之間用花墻相隔,既注重了隱私,又氛圍感滿滿。

    夏星曉到的時候,餐廳已經坐滿了,謝南州紳士地為她拉開椅子。

    他一身正裝,成熟中帶著儒雅,又披上了謙謙君子的皮,“好久不見。”

    夏星曉略微有點尷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星曉并未表態,只一個尾音上揚的飄蕩回應,隱隱泄了情緒。

    撤了節目冠名這事兒,說大了對夏星曉也有影響,畢竟她也是這檔節目唯二的主持人。

    《財經快行線》是全國有名的財經節目,兩個當家花旦風格迥異,卻各自擁有擁躉。

    如果說溫瀟瀟是朵俗塵不染的白蓮花,那么夏星曉就是恃靚行兇的野玫瑰。

    兩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實積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溫瀟瀟,這朵白蓮花把雙面人玩得那叫一個溜。撐著一副與世無爭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請假就是換班,不但對采訪嘉賓挑三揀四,還踩著她的底線在總監面前陰陽她的主持風格。

    這次,終于玩脫線了。

    “聽說溫瀟瀟搭了很多線,可惜連海昱科技的大門都沒進去!”初寧寧繼續幸災樂禍。

    “不行”,他一聲不吭地起床,眼睛里都是紅血絲,身上也帶著起床氣,給她順了順亂蓬蓬的頭發,“丈母娘搬家,我得去掙好感分。”

    “不要,我好困。”

    “下午再睡!

    “我的肉.體在擺爛,我控制不了它……”

    然后就是膩來膩去的親親,時硯池終于把人給哄起床了。

    把人勾到腿上,下巴磨在她的發旋上,一雙桃花眼漾過來,“寶寶,我想早點把你娶回家。”

    第 72 章   動心時

    冬日清晨,難得的陽光清透,烘在身上暖融融的。

    賓利車里,時硯池在開車,夏星曉蔫了吧唧地窩在副駕上,渾身上下透露著生無可戀的低氣壓。

    朦朧中,她聽見時硯池壓低音量接工作電話,有合作方的,有匯報工作的,還有著急找他簽字的。

    他統一在電話里回復,“現在有急事,等我有空了再說!

    年末本來就是忙到飛起的時間節點,他非要放下工作幫她媽搬家。

    就離譜!

    八風不動地帶頭鼓掌,她揚起唇角,“靜候溫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聲這才跟上。

    出會議室的時候,一個記者嘴唇微動,“她膽子可真大,都傍上領導了,還敢明目張膽出去勾搭!

    “王臺有家有業的,是不可能給她扶正的,總得找好下家。”

    “時硯池不是才回國嗎,這就搭上線了?”

    “所以說人家有本事!

    短暫安靜后,另一人口氣八卦,“跟時硯池上熱搜的不是夏星曉嗎?”

    “夏星曉要是那種人,憑她的才情和長相,還能有溫瀟瀟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業務能力也好、職場規則也好,都不過是別人消遣的談資罷了。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翻了頁,轉眼到了周三。

    夏星曉晚上六點半下了節目。

    門往兩邊移,歡聲笑語從電梯里傳出來,初寧寧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曖昧,“星曉姐,找你的吧?”

    抬額,謝南州站在大廳里看著她。

    人和人的緣分,從來就不是一場不出門就能避開的雨。

    那晚所謂的表白之后,兩人并沒有交集。除了幾條噓寒問暖的短信,謝南州又恢復成了舉止分寸、進退有度的謙謙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溫瀟瀟就坐在他旁邊,在他耳側笑吟吟地說話,見她進來,又把手指指向夏星曉,兩個人手臂貼著手臂。

    收視線,她找了個角落坐下。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時硯池還在聽溫瀟瀟的耳語,夏星曉端著酒杯加入游戲。

    玩了什么游戲,喝了多少酒,她都不記得了。

    她撐到了散場的那一刻。

    夜色滂沱,斜風細細,帶著雨后香樟樹的味道。

    夏星曉木然地站在Crush門口等車。

    車燈晃過,一輛柯尼塞格緩緩停在面前。

    溫瀟瀟從降下的車窗中喊她的名字,“還沒打到車啊,要不要讓時總送你回去?”

    夏星曉偏冷的嗓音里沒有情緒,“我沒看錯的話,這車只有兩個座位,我上了車,是你坐車頂還是我坐車頂?”

    “你沒看見后面還跟著一輛阿爾法商務嘛?”

    “不用了,時總的車這么貴,一會吐了我賠不起!

    一聲油門轟鳴,她后退了一步,時硯池冷硬的側臉消失在緩緩上升的車窗里,紅色尾燈漸行漸遠,他載著溫瀟瀟走了。

    夜店門口只剩她一個人,身后是無盡的黑夜。

    酒開始醒,血液開始倒流,她已經開始想象兩人接下來的行程了。

    拉開車門坐進出租車,電話響起,是一串陌生的號碼,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靠上椅背,此時注意力才終于有時間落手機上,屏幕還重復著點亮、熄滅的無限循環。

    “喂!

    “星曉姐”,初寧寧在電話那頭差點哭出來,“你終于接電話了!”

    “你聽我解釋,我也是趕鴨子上架,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紕漏,都要把總監氣炸了……”

    “同情領導,就是倒霉的開始”,夏星曉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她對最后一句很有意見。

    “……”

    初寧寧也不管她說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點就要以死謝罪了。

    “寧寧,打!”蘋果果肉碎裂成汁,夏星曉臉頰緩緩在動,“你能聯系上文卓嗎?”-

    夜里十點,繁華街區被一排排車燈照得如同白晝,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輝煌的海洋里。

    真是下雨也擋不住的聲色犬馬。

    “文卓被她爸禁足五天,今天剛剛解禁,在CRUSE酒吧定了位置。”電話的最后,初寧寧是這么說的。

    花紅柳綠的酒、嘈雜震耳的音樂,人群嗨得高舉著手,夏星曉一身休閑裝,格格不入地擦肩穿過人群,上二樓找初寧寧說的包廂。

    酒吧內藍紫光交錯切換,五感難辨的場合漸漸清晰,她從人群中一眼認出回廊里站著的人。

    男人背對著他,搭在欄桿上的指尖火光亮著,煙氣冒著,隨著細微流動的空氣漫進她的鼻息。

    朋友正勾唇跟他說話,他漫不經心地應,清爽的額發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晃動,眉眼間盡是厭世的涼。

    那一刻,夏星曉心臟漏了一拍。

    時硯池怎么在這里?

    玩泥爸:【熱搜】

    食人星星:【地鐵老人看手機表情包】

    氣氛緊張,回復簡潔,只有兩種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媽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將的出牌間隙。

    暴躁的聲音從聽筒里面冒出來,“你是當了總統還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頓飯還需要預約嗎?”

    夏星曉最怕她媽教育她的語氣從苦口婆心變成諱莫如深,那就意味著,通話時間會持續在四十分鐘以上。

    她動作帶風地從電梯走進停車場,拇指無意識地在通訊錄上滑動,一串陌生號碼和些許記憶靈光閃現。

    “媽?”她突然打斷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機來電話了!”

    “讓他等著!”

    她抽開車門上車,將包包甩進副駕,輕描淡寫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媽介紹的相親對象!”

    “啪嗒”,汪女主掛斷了電話。

    依照她媽的性子……她輕巧地轉了一下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樣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帶哭腔。

    夏星曉表情產生細微變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暫沉默,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汪女士的監察電話適時跳出屏幕,又瞬間偃旗息鼓,她沒理。

    “陳晨呢?”夏星曉嗓音突然加重。調酒師遞給她一顆薄荷糖,時硯池的情緒就開始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閑聊的時候,她在扒水果,調酒師在吧臺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沒人給我扒一顆?”

    時硯池就去吧臺里拿了個精致的盤子,咣咣一頓扒,七八個橘子壘得老高,推到調酒師面前,“扒多少吃多少,這是你說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頸項里全是橘子味兒。

    后來夏星曉給他做了測試,ENTJ的天蝎,果然是陰郁又深刻的感覺。

    水晶吊燈折射的光輝,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

    她款款一笑,“那真是抱歉了,我的穿衣思路向來跟著天氣走,一會兒我自罰一杯!

    “時總不滿意,我們整個欄目組都自罰!薄敦斀浛煨芯》今年的冠名還得仰仗這位祖宗,付衛東當然是得哄著財神爺。

    時硯池的右側坐著溫瀟瀟,只有左側的位置還空著,一看就是給她留的,夏星曉拉開椅子的時候不留痕跡地稍稍移遠了些。

    “我們今晚是故人見面,必須喝到位了!

    溫瀟瀟一身紅色魚尾裙,胸前洶涌澎湃,笑容和付衛東如出一轍。

    夏星曉揀了熱毛巾擦手,勾勾唇角沒接話。

    進了臥室夏星曉就給房門落了鎖,躲在被窩里給時硯池打電話,那頭接通得很快。

    “喂,星星!

    “嗯!

    然后房間里就安靜下來,連風聲都被緊閉的窗戶隔絕在外,只有話筒里不易察覺的細微電流聲。

    時硯池率先打破沉默,“別擔心,我今天回家就安排兩家見面的事情,到時候我們就訂婚……”

    “你這是求婚嗎?”

    手扣著枕頭邊,她不自覺地繞著圈圈,“我媽要是難為你怎么辦呀?你媽媽還生氣嗎?”

    兩個人誰都沒有提到高馨,不是避而不談,而是無足輕重。

    時硯池果然被逗笑了,“這么想嫁給我呀?”

    翻了個無聲的白眼,她反駁,“你的自信到底是從哪來的?”

    而時硯池還在笑,好像自己猜中了一樣。

    “早知道阿姨起得這么早,昨晚就約你一起看流星雨了。”

    “昨天有流星雨?”

    “嗯,雙子座!

    關鍵詞一出來,記憶就被帶回到高三那年。

    一個記不清日子的冬天夜晚,時硯池帶著家里的星特朗望遠鏡,約她放學后在操場上看流星雨。

    他準備得很充分,給她帶了自己的長款羽絨服,保溫杯還有暖手寶,然后就在那調式。

    夏星曉坐在隔潮墊上,等得都快睡著了,她撐著眼皮抱怨,“時硯池,再等下去,我們就要高考了。”

    時硯池沒說話,又調整了幾分鐘,就叫她過去。

    她在鏡頭里看個朦朧的球體,隱隱還帶著光環。

    “這是流星?”

    “這是土星”,他科普。

    然后他看了看表,把她一起拉到墊子上,兩人都把手機關掉,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天空。

    第一縷流螢劃過的時候,夏星曉甚至沒反應過來,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時硯池,對方捏著她的后頸把頭轉了回去。

    摩擦閃爍的光芒接二連三地在天空綻放,速度不快,劃著長長的尾巴,肉眼可以輕松捕捉到。白色的居多,偶爾還有幾顆蘋果綠的,燃燒的盡頭還變換出不同的色彩。

    那天夏星曉一直在心里默數,一共看見了九十九顆流星,加上她的愿望,正好湊個整數。

    穿過黑夜盡頭,墜入銀河遇見的浪漫,是時硯池帶給她的。

    那會兒她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時別經年,再次約她看流星的人竟然還是他,人生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誰能說這不是緣分?

    她咬著指頭問,“時硯池,你知道當年看流星的時候,我許的愿望是什么嗎?”

    “嫁給我?”這人順桿爬的本事一流。

    一桌子媒體圈和公關部的人,嘴皮子溜得很,氛圍很是輕松。

    她前半場埋頭干飯,假裝私務繁忙,不顧付衛東黑掉的臉色,出去打了好幾個可打可不打的電話。

    后半場酒后原形畢露,揭開了很多人衣冠楚楚的面具,拿下客戶攢的局,必不可少的就是酒桌上的自由搏擊環節了。

    時硯池也很給面子,雖不至于杯杯都干,但也喝了不少。

    又是幾輪推杯換盞,溫瀟瀟起身敬酒,“我還從沒參觀過MUSE中心,時總什么時候能給我們節目開個綠燈,讓我們拍點獨家報道回來?”

    她場面話說得很有分寸,既不丟媒體的身段,也把時硯池捧得很高。

    可惜他沒搭腔,修長的手指夾著煙,另一手閑閑轉著手里的銀色火機。

    助理何煜一個眼色,公關部的張總上前跟溫瀟瀟碰杯,“溫主播,跟宣傳有關的事兒您得找我呀。”

    他插科打諢,把矛頭對準自己,“我們總裁在這兒呢,您可不能給我穿小鞋,以為我們公關部都是吃閑飯的。”

    溫瀟瀟訕訕一笑,干了杯中酒。

    付衛東今天最賣力氣,酒局沒過半就已經喝大了,見夏星曉八風不動地坐著,心底來了氣。

    他醉紅了眼睛,指著她的鼻子,“懂不懂規矩,你坐時總邊上,一杯不提合適嗎?”

    氣氛變了調,時硯池的助理何煜深諳圓場之道,“夏主播工作電話這么多,說明L省衛視的財經頻道辦得好,不過既然下班了,領導也都在,這腦子該清空也得清空。”

    夏星曉也懂得拾階而下,她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紅酒,液面直達杯口,面向時硯池的方向。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與他對視。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輔導員,陳晨是她研究生同學也是她的男朋友,兩人趁著暑假去日本玩。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陳晨脫不了關系。

    長久的安靜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氣,“星星,你能來機場接我嗎?”

    以毫不耽擱地速度開車去機場,夏星曉把自己MUSE的兩廂車開出了跑車的架勢。

    夕陽起,云燒得通紅。

    流云機場的航站樓外,梁舒穿著黑色吊帶和牛仔短褲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單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氣悶熱。

    夏星曉一出車門就被熱浪卷席,整個人虛虛浮浮地冒汗。

    梁舒見到她時眼淚秒落,“星星,我失戀了!

    就這么一句哭訴之后,直到兩人躺在溫泉會所里,夏星曉還是沒有想通這個邏輯。

    玫瑰繾綣的味道娓娓道來,寂靜中更有幾許溫柔的雅致。

    謝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話,“你好,我是星曉的朋友。”

    夏星曉終于停止了安靜的修行,冷淡開口,“謝先生,謝謝你的厚愛,我們并不合適。”

    “星曉,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沒什么經驗!

    又是那副紳士有禮的樣子,虛偽得令人生厭。

    徐行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住謝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視線,“兄弟你眼光不錯,不過追求女孩子,要講究耐心!

    付衛東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來的,問她在哪。

    以為節目出了什么特殊情況,她退到兩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機舉在耳畔,“我還在臺里。”

    空曠的大堂里付衛東的聲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約了Muse的公關部談冠名的事兒,你也去!”

    她揉著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溫瀟瀟去吧,我這情況去了也是尷尬!

    “時總發話了,欄目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當面賠罪!

    夏星曉不言不語,只長久地看著他。

    續得長長的煙灰被風拂過,悄然落地。

    “你好,我是楊阿姨介紹的,你的相親對象。”

    “哦,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你那么有名……你喝酒了?”

    “嗯。”

    “需要我去照顧你嗎?……我是說,我給你訂個外賣的解酒湯吧……”

    “謝謝!

    夏星曉靜靜地掛了電話。

    感謝有人惦記她,真的,謝謝!

    深深心事在深深夜色里,如魚得水,翩然來去,沉溺其中,以痛為歌。

    她拼命撐著不失控,又拼命在出租車里忍住不適,到家后倒頭就睡。

    不像那人,完全是強盜行徑,腦子里不自覺地掠過時硯池追她的樣子。

    “錢夠花嗎,不夠我轉你!

    “在哪,原地別動,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給你報仇。”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一定是過去哀悼分手不夠充分,才會讓回憶無孔不入地變成現在的余音。

    窗外有風,徐徐地吹,感應門忙碌地開合。

    謝南州彬彬有禮地對行注目禮的同事微笑,視線掃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飯了嗎?”

    “還沒有。”夏星曉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來了?”

    謝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請你吃飯,賞臉嗎?”

    人來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約,她態度明確地搖了搖頭。

    手還攤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曉!

    甚至在她長時間拒絕的狀態下,伸手來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戰栗沿著脊椎攀爬,夏星曉身子一僵,身后有男聲冒出來,“星曉。”

    兩人聞聲望去,徐行從電梯里步出,穿著件素色T恤,休閑西裝搭在臂彎,他視線落到謝南州懸空的手上。

    夏星曉說話之前,還警惕地左看右看,勾了勾手指,對著他的耳朵用氣音說:“你是不是在女廁所偷喝胡蘿卜汁?”

    癢,渾身都癢的要命。

    當他反應過來夏星曉說了什么之后,那種眩暈般的感覺瞬間從身體抽離。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因為過熱而失去了聽力,“什么?”

    夏星曉一副抓包他的模樣,“喝完記得把瓶子扔了,毀尸滅跡懂不懂?”

    他心里有一團野火,好像在遠方,又好像在那雙烏黑的眼眸里。

    第 73 章   舊日愿

    海城高中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后,班主任夾著試卷走進教室,所有人靜默一片。

    因為是第一次月考,為了激起大家斗志,學校有技巧地選擇了難題,教室里哀嚎一片。

    “去年的高考也沒這么難吧?”

    “我明天估計得請假了,今晚必挨揍!

    “我作文沒跑題啊,怎么分數這么低!

    時硯池看看自己的試卷,這次考試數學和物理都有點難,物理扣了3分,最后一題的中間步驟沒寫全。數學考得一般,135分,語文最差,119。

    他瞇了一眼夏星曉,她正盯著那個物理卷上的68在發呆。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成績到底是運氣,還是努力。如果是運氣,我希望你開始努力了。如果是努力,我希望你繼續努力,因為分數不會辜負任何一個努力的人。”

    看不見的傷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淚最酸。

    夏星曉從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腳坐池邊,開口打破沉悶,“你精神獨立、經濟獨立,如果他讓你不開心,那他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

    梁舒眼前霧氣繚繞,一口氣沉沉呼出,“如果他是個渣男,因為劈腿分手,老娘絕對下一個會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曉看過去,對上她紅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敗了,就業四處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還是小城房的選擇里,放棄了我!

    “為了跟我約定的出國旅行,他攢了一年的生活費,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費都搶著付錢!

    她抽一記鼻子,嗓音細啞“我以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卻在分手倒計時……”

    她低下腰,臉埋在掌心,眼淚猝然淌出來。

    那是一種力所難及的絕望,夏星曉也曾親歷過,看不見未來,覺得自己所堅持的一切都看不見光……

    安靜的房間里,她輕輕吸一口氣,“如果是你,你會怎么選,你看得到現實,難道要假裝看不到?”

    夏星曉這句話不知道是問給誰聽。

    梁舒徹頭徹尾地哭了一場,反而從悲傷中緩了過來,她胡亂抹了把臉,鼻音很重地開口,“你呢?你當年選擇分手,后悔了嗎?”

    濁暗的燈影落在夏星曉的額頂、頸項、肩頭,卻看不清她的表情。

    溫瀟瀟和王臺有一腿的事兒滿臺皆知,只不過沒人拿到臺面上,當然,王臺的女人,也不止她一個。

    溫瀟瀟氣炸了,嗖嗖嗖地打開包口,點幾下屏幕調出手機相冊,一組連拍出現在她面前。

    照片里夏星曉正要上車,側臉毫無防備地對著鏡頭,照片里沒有拍到時硯池,可尾號7777的賓利讓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組照片,從上車前到車開走,夜間像素模糊,但是依照狗仔洞若觀火的眼光,她抵賴不了。

    溫瀟瀟繼續盯著她,話里的危險意味兒極重,“明明跟他有一腿,在我這里裝什么不熟,耍我好玩是嗎?”

    這人真是不長記性,文卓那事兒才偃旗息鼓,現在又越挫越勇了。

    夏星曉直起身子,把耳機一顆一顆裝進倉里,輕飄飄地回了句,“任何讓你不爽的事情我都覺得好玩。”

    “你不怕我毀了你?”汪靜很生氣,讓她去相親,在夢里她和一個陌生男人結婚了,她穿著婚紗在婚禮上崩潰大哭,心里好像破了個大洞前后漏風,好像她所期冀的所熱愛的,閃閃發光的一切未來,都跟她無關了。

    推門的瞬間,時硯池抬眼,兩人的視線在繚繞的煙霧里對上。

    溫瀟瀟就坐在他旁邊,在他耳側笑吟吟地說話,見她進來,又把手指指向夏星曉,兩個人手臂貼著手臂。

    她收回視線,找了個角落坐下。噪音突然變大,時硯池和衛譽推門進來了,見女孩們的對峙還沒結束,再次扭頭出去時,被文卓一個暴嗓攔了下來。

    她拖時硯池站到夏星曉旁,指著兩人,“這倆是我的恩人。”又瞪一眼沙發上的溫瀟瀟,“這是我的仇人。”

    “一起清算吧!

    隨后辦公室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有人來催,“總監,王臺長讓您去辦公室找他。”

    付衛東走了,空蕩蕩的辦公室就剩她了。

    手機開機,一通通未接來電跳出來,有家里的、閨蜜的、同學的,甚至還有不少是曾經采訪過的企業高管,手機震個不停。

    都知道了。

    最近一條消息彈出來,來自一串沒存名字的號碼【安全通道,有事找你,溫瀟瀟!

    發送時間是十分鐘前。

    夏星曉到安全通道的時候,溫瀟瀟已經在那候著。

    通道里沒有窗,也吹不到冷氣,悶熱的空氣里一股子霉味。

    夏星曉環著手臂靠上安全門,溫瀟瀟循聲抬頭,將眼前的墨鏡緩緩拉到鼻尖,兩人身影相對。

    夏星曉用黑色眼珠以外的部位回應她,“眼淚干得這么快?”

    “你是不是認識海昱科技的文總?”雖然是主動邀約的人,溫瀟瀟還是冷著臉。

    “干嘛?”夏星曉被她氣笑了,“你托關系都托到我這里了嗎?我一不想跟你產生共鳴,二不想跟你交朋友,我為什么要幫你?”

    心火涌得厲害,本來就煩,還要見這個始作俑者的宿敵。

    她一瞬覺得特別沒勁,轉身就走,門把手咔嚓轉動,溫瀟瀟上前扯住她的手臂,門縫一開一合發出咣當聲。

    “等一下。”

    “你什么意思?”夏星曉抬眼。

    “說了找你有事”,溫瀟瀟早就不是總監辦公室里的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她從包里拿出根兒煙,指尖一個打轉,遞給她,“我們倆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節目要是黃了,財經圈我們也不用混了!

    “你也會擔心這個?”夏星曉呵笑,不接她遞過來的煙。

    “廢話!”煙嘴又一個打轉,溫瀟瀟自己點火。

    安全通道空空蕩蕩的,回聲很大。

    “這個節目我們兩個都有份,況且,你就敢保證以后肯定用不上我嗎?”

    這句話落下,周遭徹底陷入了沉寂。

    夏星曉看著安靜抽煙的溫瀟瀟,突然就有了談話欲,在漫開的煙氣中,她上前一步和她挨得很近。

    “我有個方案,你想不想聽?”

    “你托了那么多關系也見不到的文家千金,我去替你道歉,就算拉不回來冠名,起碼讓她把律師函撤了……”

    溫瀟瀟不屑,“你面子有這么大?”

    她動作利落地打開手包,從里面拿出一張銀行卡,夾在兩指間遞給兩人,“這里是一百萬,孝敬我恩人的。”

    時硯池居高臨下地對上那張卡,把不痛快三個字寫在了臉上,“我差你這一百萬?”

    說完折回身子,懶懶地坐回沙發,不在女人堆里逗留。

    文卓也不強求,她伸手方向微調了一個角度,“喏,他不要,那就都給你了。”

    說話聲不大,包廂里人人豎起耳朵,視線紛紛盯在她身上,都在看她的反應。

    夏星曉杵在原地,眉眼和嘴角都是笑意,她分分鐘伸手去接,“謝謝,這潑天的富貴終于輪到我了?”

    見她竟然真的接了卡,角落里窸窸窣窣傳出碎話。

    “沒想到夏星曉是這種人,上門讓人家報恩,明晃晃地要錢。”

    “她都能生撲時硯池了,還有什么做不來的?”

    “白瞎了我以前對她的濾鏡,沒想到這么貪財!

    討論聲漸漸溢出來,是足以讓夏星曉聽見的音量,可沒人敢把這個包廂里的事情傳出去。

    時硯池指間始終夾著煙,他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對女人們的對峙置若罔聞。

    “剩下的就該報仇了!”文卓不依不饒地舉起手機,“說話呀,你不是嘴賤很能講嘛,今天不跪著給我磕頭道歉,你別想出這個門。 ”

    溫瀟瀟白著一張臉,彷徨地望向夏星曉。

    夏星曉沉沉地吸了口氣,她一手抵著反置的椅背,另一手將銀行卡遞了回去,“文小姐,我理解你想報仇的心理,可是溫瀟瀟今天下跪視頻傳了出去,明天你的熱搜就能卷土重來,你想想這事兒到底值不值得。這一百萬你收回去,就當我買斷了她下跪的視頻,你看行不行?”

    椅腿發出巨大的摩擦聲,文卓挪開她前面的椅子,兩個人正面相對。

    她面色一沉,“你要保她?”

    “我恨不得撕了她。”

    “那你這唱的哪一出?”

    空氣寂了一瞬,流動緩慢。

    “什比克論壇落幕,整個新能源板塊漲幅超過百分之三十,今天收盤時海昱科技的收盤價是三十五塊七,跑贏大盤的漲幅,很難說沒沾之前熱度的光!

    文卓八風不動,只淡淡地嗤了一聲。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時硯池還在聽溫瀟瀟的耳語,夏星曉端著酒杯加入游戲。

    玩了什么游戲,喝了多少酒,她都不記得了。

    她撐到了散場的那一刻。

    夜色滂沱,斜風細細,帶著雨后香樟樹的味道。

    夏星曉木然地站在Crush門口等車。

    車燈晃過,一輛柯尼塞格緩緩停在面前。

    溫瀟瀟從降下的車窗中喊她的名字,“還沒打到車啊,要不要讓時總送你回去?”

    夏星曉偏冷的嗓音里沒有情緒,“我沒看錯的話,這車只有兩個座位,我上了車,是你坐車頂還是我坐車頂?”

    “你沒看見后面還跟著一輛阿爾法商務嗎?”

    “不用了,時總的車這么貴,一會吐了我賠不起!

    一聲油門轟鳴,她后退了一步,時硯池冷硬的側臉消失在緩緩上升的車窗里,紅色尾燈漸行漸遠,他載著溫瀟瀟走了。

    夜店門口只剩她一個人,身后是無盡的黑夜。

    酒開始醒,血液開始倒流,她已經開始想象兩人接下來的行程了。

    拉開車門坐進出租車,電話響起,是一串陌生的號碼,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楊阿姨介紹的,你的相親對象!

    “哦,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你很有名……你喝酒了?”

    “嗯。”

    “有人照顧你嗎?……我是說,需要給你訂個外賣的解酒湯嗎?”

    “謝謝。”

    夏星曉靜靜地掛了電話。

    竟然還有陌生人惦記她,真的,謝謝!

    像極了汪靜的人生。

    汪靜高考失利后想繼續讀書無果,在外婆的要求下匆忙嫁給夏江,她性格一直極端強勢,對夏星曉在學業上有近乎偏執的追求。

    夏江買礦破產的那一年,夏星曉自作主張地轉了金融系,兩母女關系一度降至冰點。

    后來,夏江一蹶不振,撐起家庭重擔的還是汪靜,她外出打工又變賣首飾供自己讀書,夏星曉那時才意識到了汪靜骨子里倔強。

    靠著床頭,她默念了三次六字箴言“一切都是假的”,才從噩夢中徹底緩過神來。

    水汽從浴室漫到廚房,她關了灶臺上的牛奶。

    大學的時候因為做家教飲食不規律,胃病很嚴重,后面才一點點養回來,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隱隱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著一片全麥面包,她將溫熱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順手刷起手機。

    工作群里有消息,總監@了她和溫瀟瀟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宣示著兩人雪藏的解除。

    腦袋不由自主地浮現溫瀟瀟和時硯池在角落里細語的畫面,面包被牙齒用力撕下,在牛奶的沖力下進入胃里。

    窗簾開一半合一半,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

    夏星曉又把微博下了回來,切小號登錄。

    財經版熱搜還是關于什比克的,文娛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與知名導演春風一度,像素模糊的兩人被紅圈標注放大,如今網上正排山倒海地討論著。

    MUSE官方賬號公開感謝了什比可論壇,并在致謝詞尾潦草地補了一句,感謝所有媒體工作人員的敬業,對采訪不慎摔倒的主持人表示慰問,勉強算是給她的“生撲”圓了場。

    只可惜,淹沒在小花的熱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曉的主持工作恢復如常,她也被隨之而來的繁雜事務擠得沒有喘息空間。

    等電梯的時候,溫瀟瀟目不斜視地踩著高跟鞋進來,兩人短暫合作之后,又恢復了互看對方不順眼的狀態。

    走向工位的時候,初寧寧已經等在那里。“星曉姐,早安!

    “早!毕男菚哉舳鷻C,視線落她手上,“這是什么?”

    “冰美式!背鯇帉幁h顧四周后低語,“據說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師函,溫瀟瀟買了星巴克請整個欄目組!

    “我不喝。”她笑著拒絕,咖啡影響睡眠,她這些年很少碰。

    初寧寧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過來,“我以為溫瀟瀟不死也得扒層皮,海煜科技就這么輕拿輕放了?”

    未等夏星曉表態,她嘰里呱啦繼續輸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這么容易就放過她了!”

    滿臉都是大仇未報的不痛快。

    夏星曉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總監辦公室,隔音不好,隱隱聽見里面有文卓的聲音,“兩人又在里面密謀什么呢?”

    “我看未必,說不定又把我送上熱搜了,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經紀公司的邀約。其實當藝人比當主持人好多了,賺錢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紅了,肯定敲鑼打鼓感謝你!

    溫瀟瀟整個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臉!”

    夏星曉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鏡子!

    空調口的風呼呼吹著,火星子在兩人之間冒著,誰也沒退下陣來。

    休息室傳來幾聲敲門聲,化妝師從門口冒頭,“星曉,導播在催了!

    “你等著!

    溫瀟瀟將散落在化妝臺上的東西一股腦地掃進包包,然后夾著股狠勁走了。

    門砰一聲砸上,擦肩而過的徐行倚在門口,“發生什么事兒了?”

    化妝師繼續收尾,給她頭發做造型。

    夏星曉露齒一笑,“沒什么。”

    整個下午,網上也沒有什么爆料傳出來,從此可以看出溫瀟瀟的掙扎,一旦事情鬧大了,輿論的風向會往哪邊倒,她沒什么把握。

    錄制前,夏星曉又用眉筆上揚了一下眉峰。

    心理學上有種說法叫神經可塑性,傳播學上稱它為擬劇理論,說白了,就是要學會暗示自己。

    越是對自己不利的時候,就要把妝畫得越濃,用最高傲的姿態迎接風雨。

    溫瀟瀟想用這張照片拿捏她,她表現得越是無畏,她越不敢出手。

    反正,就讓溫瀟瀟自己在拉鋸戰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錄制,付衛東一反常態地進了演播室。

    “我在日本也刷到熱搜了……”

    手機“嗡嗡”作響,夏星曉按滅屏幕。

    梁舒劈頭蓋臉奪過她的手機,“號碼都沒存?是時硯池?”然后在她驚慌的眼神中劃開通話。

    “喂!边替她開了個頭。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親對象謝南州,楊阿姨說你今天約了我,我就是想確認一下……”

    夏星曉臉上云罩遮霧似的微愣,然后用沒有起伏的語氣緩緩拒絕,“不好意思,我沒……”

    “對,我們一會就到!绷菏娌逶挘觳脖黄曇糇兞苏{。

    ……對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曉閨蜜!毕嘤H帶著閨蜜把關再正常不過,梁舒不往她看,齜牙咧嘴地要攪和渾水。

    “那我去接你們!

    “金話筒獎,他的現任別想拿走。”

    夏星曉那句話又咽了回去,心里對她的同情也都收了回來。

    冷風呼呼地刮著,她把手插進兜底,抽一記鼻子:“你想做什么?”

    時硯池老神在在地睨她,“你以為是什么愿望?”

    “難道不是娶我?”

    “是睡在女朋友的閨房里……”

    她氣急,“你什么時候有這個無恥的愿望的?”

    “高三那年。”

    昏暗路燈下,海角巷的風,也只剩醉人的涼意。

    第 74 章   混血兒

    熱搜過后,全臺都知道夏星曉是MUSE總裁夫人的身份了。

    付衛東對她愈加器重,這種態度的轉變倒是跟身份無關,他在這個位置上能結識到大佬也不少,究其原因還是拒絕中視財經橄欖枝的事兒,被付衛東誤認成了對他表忠的投名狀,夏星曉也懶得解釋。

    當一直追求的各種機會變得唾手可得,她的內心反而很平靜,原來很多事情追求的過程才是最珍貴的,這種心境的變化也反映在主持風格上,更添幾份人生閱歷和游刃有余。

    夏星曉把一部分精力轉移到了“時朵”上,她用多年的媒體經驗給這個品牌做營銷計劃,還在社交平臺上掛了一個銷售鏈接,每天為了幾單生意忙活售后服務。

    南山別墅的超大落地窗就成了她的辦公區,有時候大半夜不睡,會被時硯池強制性地抓回臥室。

    兩人會躺在床上聊彼此的工作,也會給她提意見。

    “那個張經理是不是沒有什么業績?”

    時硯池唇角上的笑意很輕地上浮了一下,“還可以,也就每個月兩百多萬。”

    夏星曉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那他每天幫我處理二十塊錢的訂單?”

    “畢竟你是老板!

    她揉揉臉,像是在思考,半晌后側頭看他,“時朵的經營,會不會我不參與反而比較賺錢?”

    “會。”他氣定神閑地補刀。

    “謝謝,徐哥!

    徐行是L衛視的一哥,當初到海大金融系招聘的時候,就是他力排眾議選了金融系而非播音系的夏星曉,來臺里的這兩年,兩人的關系亦師亦友。

    “又被你媽給訓了?”徐行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妝發已經好了,對她上熱搜的事避而不談。

    “沒事,常訓,我經驗豐富!

    二十六歲的單身女性,工作也沒做出什么名堂,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狀態不斷挑戰著父母的焦慮底線。

    “最后十分鐘,播出帶、備播帶全都交給后期,直播線準備!”導播的大嗓門響徹整個走廊。

    什比克論壇這兩天,L衛視的財經頻道尤為忙碌,論壇特別報道已經從上午十點全天延長至晚上八點,記者們都在機房趕節目。

    “咚咚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路從機房延伸到化妝間,然后急剎似的止住。

    導播站在門口,視線在化妝間里幾人身上掃了一圈,顯然是愣住了。

    “星曉,總監沒跟你說嗎?”

    他狀若無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給了徐行,另一份握在手里沒動。

    化妝師正用扁尾梳給她調整發頂的高度,夏星曉從鏡子里跟導播對視,“說什么?”

    “就是……”

    導播在心里咒罵,總監這個老狐貍,這會兒唱什么白臉。

    節目倒計時已經容不得拐彎抹角的措辭了,他言簡意賅道,“總監讓你和文卓這幾天先休息,初寧寧暫時代班,等風頭過去了,排班再恢復!

    初寧寧妝發完整一臉歉意地站在門口。

    時硯池受用得不得了,耐心地看著她,也不嫌風大,“沒辦法,密碼被破解了,只能讓你看了!

    夏星曉臉上一直帶著笑意,“求我。”

    他長長一嘆:“我求你查我的崗!

    既然他把女朋友查崗的權利交到她手里,夏星曉也沒打算客氣,正大光明地從上到下排查手機和微信通信錄,“你該不會提前把我不能看的都刪掉了吧?”

    腳步愕然止住,時硯池把人撈回來,嗓音有點啞,“我這六年里加的每個異性都在這里,你要是想知道來龍去脈,我可以給你講個三天三夜……”

    話落,抬眼,兩人在咫尺間對視。

    也是在這時候,看見這人無名指上的戒指,是和她一樣的情侶款。

    雙手掛他脖子上,夏星曉毫不猶豫地吻上去,“我男朋友好棒,這是獎勵。”

    當天晚上,時硯池身體力行地證明了,什么才是他要的獎勵。

    汗濕的頭發黏在額頭,她又羞又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節制?”

    施力驟然停止,會把喘息放大,他弓下身子,湊到她頸窩,“中醫說了,跟愛的人在一起睡覺,是大補!

    ……

    第二天逛家具城的時候,夏星曉始終懨懨地,時硯池牽著她倒是步履輕快。

    “我那房子是租的,買什么家具?”

    時硯池眉峰微挑,“我搬到你家去,難道不應該為了隆重歡迎我,給我置辦點家具?”

    夏星曉想了一會,眸光艷瀲地看著他,“要不我們還是各住各的吧!

    “你不想負責?”

    趕快捂住那張口無遮攔的嘴,“負負負,買買買。”

    家具沒選好,倒是看中了一款很有氛圍感的壁爐燈。

    棕色的造型,火焰會跳動,深灰色燃盡的木材紋理,雖然不會真的發熱,但是靠近就覺得渾身暖融融的。

    夏星曉抱著不撒手,眼巴巴地看著他。

    時硯池去付款,中途衛譽發了晚上聚會的時間地點。

    “晚上一定要去嗎?”

    夏星曉抿抿唇嘆了口氣,她撐著額頭問,“我好累……”

    時硯池沒錯過她的表情,低哄:“今天的局是衛譽攢的,把你介紹給大家認識認識,以后的局你去不去都隨你,好不好?”

    “難道不是以后別讓我那么累嗎?”

    夏星曉下巴一抬,拿他以前的話堵他,“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別搞色.誘那套,你不吃?”

    時硯池繼續沒臉沒皮地笑,“沒辦法,誰點火誰滅火,誰讓你要開發呢?”

    行,懂了。

    之后,宅在家里修身養性的日子就開始了。

    四天的時間,足可以把一個全民熱議的話題降至冷門,也能把一個鮮活的人磨得沒有脾氣。

    雨絲淅淅瀝瀝地敲到著窗戶,天已黑成大片。

    玻璃窗外攀滿雨痕,玻璃窗內水汽氤氳,夏星曉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濕噠噠的頭發披在肩頭,淋出一道水跡。

    她隨手從果盤里拿起一個蘋果,又汲著拖鞋到了書房,手機在電腦桌旁“嗡嗡作響”,她充耳不聞。

    反正自從“給時硯池投懷送抱”的熱搜傳出去后,她這幾天受到的熟悉的、陌生的異性友人的關心,比她前二十六年還多。

    室內無燈一片暗寂,“咔嚓”一聲蘋果脆響,接著是鍵盤噼里啪啦響起的聲音,夏星曉用電腦登錄了網頁。

    今天是什比克論壇的最后一天,海昱科技的人始終沒有露面,文總也沒接過她的電話。

    電腦屏幕的幽光照在夏星曉臉上,纖長的睫毛打出一片扇形陰影,她右腳屈膝盤腿,左腳吊兒郎當地晃蕩著,她在瀏覽文卓的微博。

    夏星曉眉頭輕蹙,文家千金這幾日在網上銷聲匿跡,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徑庭。

    嗓子快冒煙了,麥克風要著火了,電腦鍵盤快按碎了,才終于搞定。

    ……

    “我沒事,您別聽高秘書的,所有的檢查都做了,不信您問何煜。”

    ……

    對面又說了什么,他低著嗓子應一聲,“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別多想了,晚上早點休息。”

    掛了電話往墻壁上一靠,何煜拎個透明盒子過來,一看就是很用心的擺盤,“高秘書給您送的飯。”

    時硯池視若無睹,轉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側擊地解釋,“老板,何女士擔心您的健康!

    時硯池冷冷地睨他一眼,聲音沒什么起伏,“你現在是越發出息了,我媽額外付你多少好處費?”

    何煜汗涔涔地扶額。

    回病房前,時硯池折身,“再有下次,你自己去HR那領遣散費吧!

    病房內兩人在安靜地吃飯,聽見開門聲,夏星曉抬額,然后視線立馬拐了個彎兒。

    時硯池倒是氣定神閑,漫不經心地坐回沙發刷手機。

    “扣扣扣”有敲門聲,兩個小護士從門外探頭。

    “夏主播,我們是您粉絲,可以跟您拍個合影嗎?”

    她倆穿著護士服,小心翼翼地說出來意,一邊說著,一邊視線往時硯池那里飄。

    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夏星曉透過玻璃窗瞥自己的倒影,勉強扯了下唇角,“今天不太不合適吧?”

    “就只拍大頭照!

    “絕對不發社交媒體。”另一個舉三根手指在頭頂補充道。

    ……

    調到前置攝像頭,兩人在她身后鼓弄了半天位置,一人提議,”要不要去窗口,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光線好!

    弧頂的日光燈亮在腳邊,她看了看落日的余暉。

    就這樣被兩人推搡到了窗口,按下快門的時候,其中一個都快被擠出鏡頭外了。

    “只拍半張臉也沒關系嗎?”夏星曉以詢問的眼光問兩人。

    “你在鏡頭里就可以了!

    定格的瞬間,突然就看透了兩人的小九九,時硯池在照片里的面積,都快比她的臉都大了。

    兩個小護士臉紅紅地向她道謝,走得太急,連病例單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們東西掉了。”梁舒扭頭提醒。

    兩人跑得飛快。

    夏星曉撿起來一看,是今天時硯池做CT的診斷報告,上面還有一串電話號碼。

    “吧嗒”把病例單子扔時硯池那,以一種不愿多說的態度,“收好你的報告!”

    空氣更燥了。

    當年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在所有社交平臺做了官宣,也會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女性保持距離,手機屏幕都是她的照片,以這樣一種名草有主的姿態在社交里游走,朋友們都打趣他是男德標兵。

    而她忘了的是,這人一旦恢復單身,憑他的硬件條件,有的是女人愿意為他飛蛾撲火、烈焰焚身。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曉第二天就果斷辦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請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當當的消息她一個沒回,只接了付衛東的電話。

    夏星曉一臉尷尬地看著他掌心的小蛋糕,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他催促,“快點許愿,別錯過了十二點!

    被他認真的眼神騙到,夏星曉湊上前去,特別虔誠地閉眼許愿。

    突然七八個人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還端著一個大蛋糕,將兩個人圈在里面。

    大聲喊“生日快樂!”

    夏星曉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帶著戲謔,“你看,朋友都來了,KTV的經理告訴我包廂也有了,臺階上的生日也過了,我們去唱歌吧。”

    她開心到哭起來,時硯池將人攬在懷里,對朋友們說,“我就說她要自己唱通宵,你們來了又要搶她的麥,她是真的難受,就讓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兩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囂吵鬧的,夏星曉的聲音從那些喧囂聲中分離出來!皶r硯池,我好喜歡你呀!”

    那時的愛情真美好,簡單又真摯。

    夏星曉就像是一個小太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讓他從頭到腳都暖洋洋的。

    “時硯池?!”

    回憶被人打破,粱舒醉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著他,“你怎么在這?”

    她像是不敢辨認般,還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頭。

    “你們醉了!”

    “我送你們回家。”

    時硯池聲音很輕,眸子里細碎的光漸漸暗淡,他長臂一伸將夏星曉抱起,邁開長腿就往車上走。

    腦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曉醒來的時候,望著天花板好一陣,意識才漸漸恢復。

    胃里空虛,膀胱酸脹,晃一眼時間,果然還是生物鐘靠譜。

    昨晚怎么回家,她全然沒有印象,拖著破敗的身子去了洗手間,回來路過客臥的時候,看見正迷迷糊糊爬起來的粱舒。

    她扶著門框對粱舒大加鞭撻,“這位女士,你有給我卸妝的功夫,就不能給我換套睡衣?”

    “不是我卸的……”頂著一頭亂發,粱舒聲音啞啞的,目光還沒聚焦。

    “什么?”夏星曉皺眉。

    想起昨晚某人的囑托,粱舒搓搓臉,“公主殿下,我自己都沒卸妝,你還想怎么樣?”

    夏星曉指已經皺成一團的斬男裝,“事先說好了,這個我不負責賠償。”

    “不用賠!”粱舒腹誹,封口費那么多,還差你那仨瓜倆棗。

    夏星曉剜了他一眼,以彼之鈍攻彼之矛,“摘星星都行,生混血兒不行?”

    就是這句話惹了禍。

    總裁辦公室房門緊閉一小時,內線被調成免打擾模式,總裁辦集體提前下班。

    夏星曉癱在時硯池懷里,渾身軟一灘水,瞪他的眼神微波婉轉,帶著事后的余韻。

    時硯池受用得不得了,細碎的吻持續不斷地落下,暗啞的嗓音里帶著不容置喙。

    “說,你就想跟我生寶寶……”

    第 75 章   除夕夜

    除夕那天清晨,夏星曉是被鞭炮聲吵醒的,朦朦朧朧間仿佛聽到房門外有時硯池的聲音。

    第一直覺就是不可能,時硯池為了能和她一起過除夕想過很多方法,可一個都不敢往汪靜身上拋,他娶妻之路艱難,萬萬不可再生變了。

    夏星曉好不容易脫離幾天晨間有氧運動,格外珍惜回籠覺,她抱著被子翻身繼續睡。

    時硯池壓低聲音進門就看見一個睡美人。

    凌晨的暴雨沖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轉眼又是艷陽毒辣。

    夏星曉拿著話筒站在光里,白色職業套裝清爽干練,海藻長發束成馬尾,身板端正地對著攝像機開口。

    “現在是北京時間九點整,什比克經濟論壇還有半小時就要正式啟幕!”

    道旗撲簌作響,國際金融中心門口兵荒馬亂,周遭忙碌的人進進出出。

    一片喧鬧中,折玉般的聲音字字落耳,在駐足的觀眾耳廓開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將有來自七十多個國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將給全球經濟未來發展帶來新的指引!”

    攝像師比了一個OK的手勢,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關掉無線麥克的電源,夏星曉順手接過實習生初寧寧遞來的手機。

    初寧寧一臉崇拜地探身過來,“星曉姐,長得好看的人還這么會說話,你讓我們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曉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門的時候照了鏡子,就差點信了你的渣男語錄!

    初寧寧挎上她的臂彎,“你懷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兩人一路玩笑地進了大廳,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等著節目組人齊了再一起進場。

    來來往往的精英人士對夏星曉的吸引不大,她解鎖手機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緩緩地滑。

    今天的熱搜前排都被一個名字霸屏:海昱科技總裁千金,后面還跟著一個名字,某男團ACE。

    ACE的老婆粉個個義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從高中時期的校園霸凌,到大學時期的改頭換面,各種詛咒p遺照,恨不得讓她以死謝罪。

    海昱科技今天開盤五分鐘,股票直接跌停。

    瞥見她手機頁面,初寧寧八卦欲旺盛,“星曉姐,這次溫瀟瀟算是踢倒鐵板了吧?”

    大概是積攢了不少新仇舊恨,她情景再現的時候嘴角一直是上揚的。

    “文總昨天上節目本來是要洗白的,結果溫瀟瀟來得晚沒RE稿,直播一開始就提了緋聞,文總的臉當場就黑了,下了節目就讓助理撤了節目冠名,聽說還讓律師團隊給欄目組發律師函,總監現在氣炸了……”

    “哦~”

    突然就明白了這個拍照的陰謀,哪里是想跟她合影,想要釣時硯池才是真的,她對自己的工具人身份非常不滿。

    “吧嗒”把病歷單子扔時硯池那,夏星曉以一種不愿多說的態度,“收好你的報告!”

    空氣更安靜了,但是也更燥了。

    當年兩人曖昧的時候,時硯池就把要名分掛在嘴上,她點頭的那一天,他第一時間就在所有社交平臺做了官宣,本來就是懶得理人的性格,這下更名正言順地跟其他女性保持距離了,手機屏幕都是她的照片,所有的社交媒體都換了情侶頭像,當時還被不少朋友笑話是男德標兵。

    而這人現在恢復單身了,家世背景尚且不提,單單那張臉就足以讓所有女人為他飛蛾撲火了。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曉第二天就果斷辦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請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當當的消息她一個沒回,只接了付衛東的電話。

    他先是對她受傷表示慰問,還像模像樣地發了一個五百塊的撫恤津貼,又對她簽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獎,最后那句才是這通電話的重點,“小夏,MUSE要起訴欄目組賠償,你看這事兒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號碼,溫瀟瀟:【你在耍什么花樣?】

    指腹將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長的兩天,終于覺得自己充足了電,渾身輕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聲驚醒的。

    不知道為什么,她的鄰居一直喜歡開著門吵架,而她對于這種吵架聲一直是有心理陰影的。

    小時候,她是在汪靜和夏江吵鬧中長大的,曾經有一度,她覺得這兩人干脆離婚算了。

    能走到結婚這步的人不該是情投意合的嗎?為什么曾經相愛的兩個人惡語相向往對方心口扎刀子的時候,是完全喪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聲讓她實在是睡不著,她到門口佯裝開門再關門弄出了點動靜,隔壁的門總算關上了。

    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掠過出梁舒在病房里對她的靈魂拷問。

    “夏星曉,你能不能順著人性去談場戀愛,想那么多你不累嗎?”

    “什么?”她不解。情緒慢慢平復,再看過去時,時硯池的杯子已經空了。

    鄧煜心里地動山搖,他跟了時硯池三年,深知他的習性。除了長輩,老板從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難再英雄救美,沒想到……他不動聲色地看了夏星曉一眼。

    飯局是在三小時后結束的。

    夏星曉腳步輕盈地走在最后,看著大家寒暄告別。

    看來酒量還是有精進的,常喝常新,她前幾天在文卓的場子吐了,今天還能走直線。

    溫瀟瀟站在門口等司機,臨上車前,她攏了攏散落在額前的碎發,拿出手機,特別自然地開口,“時總,認識這么久,還沒加您微信呢!”

    時硯池站在風口里,把煙遞嘴邊,漫不經心地撂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調出手機二維碼,雙手奉上,“溫小姐,時總平時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轉達。”

    溫瀟瀟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車。

    夜風里有些冷,王臺把外套遞給夏星曉。

    有的感情是很確鑿的事情,愛很確鑿,不愛也很確鑿,就像她對謝南州。

    而有的感情卻像一片迷霧,是平地抖起的云煙,是難以理清的纏繞。

    隔壁的門又開了,男人大聲地怒斥,“這日子你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這句話太男人了,她好像從無數個男人嘴里聽過,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這話總讓女人像吃魚的時候卡了喉嚨,有種說不出的痛。

    后來她家破產了,這句話才在她家里絕跡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給謝南州發消息:【有時間嗎,聊一聊?】

    對方回了個【好】。

    出門后她先拐了一趟郵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煩給我張八十分的郵票!

    “平信還是掛號信?”

    “平信!

    郵票和膠水一起從窗口遞出來,“平信慢哦!”

    “她說那筆債務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家里賣了房子,緊縮幾年總會還上。但我要是在戀愛關系里受了這份恩惠,將來在時硯池家里,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視線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動作緩了下來!叭缓竽銈z就分手了,一輩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觀者一直清醒,當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開一罐啤酒,輕輕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嘆了口氣,“其實阿姨是對的!

    “真懷念十八歲的的自己,那時候我渾身是膽滿身光芒,覺得愛比被愛更偉大,我的愛就是武器,喜歡誰就要把他斬于馬下,那時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為受力細微作響,梁舒安靜地看著她,眼圈也紅了。

    這種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數年以前磕碰得來的傷疤,摸上去竟然還有刺刺麻麻的感覺。

    夏星曉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時候,稍微有一點上腦,店里的音樂切換,是陳綺貞的《臺北某個地方》,她跟著輕輕唱。

    曬干你的襯衫,收起你的餐盤

    呼吸這個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車,開往同一個地方

    那一次你離開我就不再回來

    有人在嗎?我一個人唱著②“喂,你們東西掉了!绷菏媾ゎ^提醒。

    兩人跑得飛快。

    夏星曉撿起來一看,是今天時硯池拿回來的CT診斷報告,上面還有一串電話號碼。

    突然就明白了這個拍照的陰謀,哪里是想跟她合影,想要釣時硯池才是真的,她對自己的工具人身份非常不滿。

    “吧嗒”把病歷單子扔時硯池那,夏星曉以一種不愿多說的態度,“收好你的報告!”

    空氣更安靜了,但是也更燥了。

    當年兩人曖昧的時候,時硯池就把要名分掛在嘴上,她點頭的那一天,他第一時間就在所有社交平臺做了官宣,本來就是懶得理人的性格,這下更名正言順地跟其他女性保持距離了,手機屏幕都是她的照片,所有的社交媒體都換了情侶頭像,當時還被不少朋友笑話是男德標兵。

    而這人現在恢復單身了,家世背景尚且不提,單單那張臉就足以讓所有女人為他飛蛾撲火了。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曉第二天就果斷辦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請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當當的消息她一個沒回,只接了付衛東的電話。

    他先是對她受傷表示慰問,還像模像樣地發了一個五百塊的撫恤津貼,又對她簽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獎,最后那句才是這通電話的重點,“小夏,MUSE要起訴欄目組賠償,你看這事兒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號碼,溫瀟瀟:【你在耍什么花樣?】

    指腹將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長的兩天,終于覺得自己充足了電,渾身輕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聲驚醒的。

    不知道為什么,她的鄰居一直喜歡開著門吵架,而她對于這種吵架聲一直是有心理陰影的。

    小時候,她是在汪靜和夏江吵鬧中長大的,曾經有一度,她覺得這兩人干脆離婚算了。

    能走到結婚這步的人不該是情投意合的嗎?為什么曾經相愛的兩個人惡語相向往對方心口扎刀子的時候,是完全喪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聲讓她實在是睡不著,她到門口佯裝開門再關門弄出了點動靜,隔壁的門總算關上了。

    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掠過出梁舒在病房里對她的靈魂拷問。

    “夏星曉,你能不能順著人性去談場戀愛,想那么多你不累嗎?”

    “什么?”她不解。

    “難怪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還是年下弟弟,你一個也看不上,跟時硯池這樣的男人談過,你還能看上別的凡夫俗子?”

    “謝南州的條件夠好了,你照樣看不上……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要不你給時硯池睡了得了……”

    夏星曉在時硯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詞。

    不過歹念一經形成,馬上落地生根。

    耳根燙,有點癢,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撓她的心尖兒。

    她扭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再把冷氣調低兩度,然后屈膝窩在沙發里,手指按下一串數字。

    如果真能這么灑脫就好了,夏星曉還是被天旋地轉的酒精打敗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邊,一輛黑色賓利蟄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頭彈一記煙灰,繞過車頭往小龍蝦店里走。

    一片陰影兜頭而下,那一秒神思迷離,嗅到空氣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氛,夏星曉聲音帶著清甜的委屈。

    “時硯池,你怎么才來啊?”

    大排檔的燈光直射到他們這一桌,眼前人,眼淚奔突。

    手機“滴滴”作響的時候,倫敦正下著的雨。

    這里的雨永遠下不停,是一個愛意蕭瑟的城市,而他在這里待過六年。

    從口袋里摸出手機,時硯池撂到微信內容的時候,整個人都被氣笑了。

    總是莫名其妙地在行進的軌跡上偏離,或者左腳絆倒右腳,或者在很規整的地方一腳踏空,這些異于常人的摔跤方式,身邊人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當然包括時硯池。

    熱搜上的那一摔一扶,很難說不是他的條件反射。

    然而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她本身并不是毛毛躁躁的人,認識的人常說她有超乎年紀的穩重。

    “沒事兒,不著急!崩涞貙懞玫刂焚N上郵票再遞回窗口。

    “也對,著急誰會寄信呀!卑⒁绦呛堑匕研攀兆。

    火燒云是夕陽準備的晚餐,今天的餐廳販賣的是浪漫。

    夏星曉穿著一身淡黃色收腰長裙邁進餐廳的時候,才驚覺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個攤牌的好日子。

    這家店不算大,燈光昏黃,安靜愜意,大廳流淌著好聽的爵士樂。桌與桌之間用花墻相隔,既注重了隱私,又氛圍感滿滿。

    夏星曉到的時候,餐廳已經坐滿了,謝南州紳士地為她拉開椅子。

    他一身正裝,成熟中帶著儒雅,又披上了謙謙君子的皮,“好久不見。”

    夏星曉略微有點尷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小姐,我沒誤會”,他的聲音低醇又溫柔,“但是我想為自己申辯一下!

    謝南州給她點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時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飛了,清淡了兩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過來。

    往嘴里遞第二口牛排的時候,謝南州給自己倒了紅酒,他苦笑,“我不喜歡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覺你也不太喜歡。”

    她知道,這是謝南州對上周五尷尬偶遇的解釋,夏星曉沒有說話。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發自內心的喜歡你的,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

    他坦蕩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曉冠冕堂皇的拒絕理由憋了回去,間隙她偷偷給梁舒發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張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這輩子要離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軟了。

    用餐結束準備道別的時候,戶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風大,別著涼了!

    她疏離地拒絕,“領導,真的不用了,我這個年紀抗凍!

    王臺短促地笑了聲,“這話聽著有點刺耳!

    付衛東帶著酒后的醉意搭腔,“穿著吧,小夏,你今天級別高,正好跟王臺順路!

    夏星曉輕哂,“我閨蜜馬上就到了,不敢耽誤領導休息!

    付總監苦口婆心地勸,“這么晚了,兩個女孩子也不安全,還是跟王臺的車走吧!

    跟你們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頭在衣擺邊攥了起來,偏過頭不發一言,就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這是個什么混蛋時代?

    混蛋到以為一個酒局就能帶異性回家?

    王臺瞇著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蘇北路,我住在錦南路,離你不遠。”

    心口有一股連日來郁結難舒的氣,她深吸一口氣,準備干脆撕破臉皮算了,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了SUNFAY門口。

    何煜打開了后座的門,時硯池長腿一邁,撂下句話,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夏星曉,上車!”

    夜里十一點,馬路上車和行人都少了,顯得格外寂寥。

    兩側的路燈拉出浩蕩的透視,華美又漫長,一直到天邊的樣子。

    沒有花哨的寒暄,沒有十八道彎的話術,一點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個措手不及。

    “難怪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還是年下弟弟,你一個也看不上,跟時硯池這樣的男人談過,你還能看上別的凡夫俗子?”

    “謝南州的條件夠好了,你照樣看不上……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要不你給時硯池睡了得了……”

    夏星曉在時硯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詞。

    不過歹念一經形成,馬上落地生根。

    耳根燙,有點癢,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撓她的心尖兒。

    她扭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再把冷氣調低兩度,然后屈膝窩在沙發里,手指按下一串數字。

    “媽,那天你為什么會覺得是謝南州在跟我吃飯?”

    汪靜應該是在做晚飯,油煙機的噪音和鍋鏟翻動的聲音同時傳進聽筒。

    “南州來家里送了禮物,他說晚上要約你!

    迅速解釋完,她抓重點,“你倆相處得怎么樣了?”

    “我倆沒戲,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禮物退回去!”

    “怎么就沒戲,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樣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處唄!”

    她斬釘截鐵地回,“我不!

    汪靜諷刺她,“感覺你像革命烈士,現在準備英勇就義了?”

    夏星曉并未表態,只一個尾音上揚的飄蕩回應,隱隱泄了情緒。

    撤了節目冠名這事兒,說大了對夏星曉也有影響,畢竟她也是這檔節目唯二的主持人。

    《財經快行線》是全國有名的財經節目,兩個當家花旦風格迥異,卻各自擁有擁躉。

    如果說溫瀟瀟是朵俗塵不染的白蓮花,那么夏星曉就是恃靚行兇的野玫瑰。

    兩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實積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溫瀟瀟,這朵白蓮花把雙面人玩得那叫一個溜。撐著一副與世無爭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請假就是換班,不但對采訪嘉賓挑三揀四,還踩著她的底線在總監面前陰陽她的主持風格。

    這次,終于玩脫線了。

    “聽說溫瀟瀟搭了很多線,可惜連海昱科技的大門都沒進去!”初寧寧繼續幸災樂禍。

    夏星曉意猶未盡地抬頭,腦后的長發隨之輕微擺動,“拜托了,以后這種被保安趕出去的名場面,你一定要給我現場直播……”

    初寧寧尷尬一笑,支支吾吾地回,“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認識一些相關的朋友,然后有點小道消息……”

    懂了。

    這點事兒在溫瀟瀟那兒是事故,在文家千金的圈子里那就叫故事,不管什么圈子,傳播最快的永遠是八卦。

    笑聲縈繞在聽筒里,手機在所有人手里轉了一大圈,人人都對她說了新年快樂,最后屏幕里出現時硯池的時候,夏星曉臉都僵了。

    “寶寶,新年快樂!

    這不是一句情話,卻帶著一股灼燒人心的熱度,貼著她的耳畔,溫柔且安定。

    夏星曉的目光和他交匯,忽然就有些害羞起來,她開心的回他:“新年快樂,我很想你!

    第 76 章   雙保險

    大年初一的早晨,空氣中彌散著爆竹的氣息,車輪碾過帶著新冰的盤山路。

    嵩山寺香火鼎盛,信眾紛至沓來。

    夏星曉早早就被汪靜從被窩里挖出來,八點不到的時間,已經堵在通往進山的路上。

    她撐腮看前方龜速行駛的隊伍,嬌軟的音調里還帶著困倦,“這么多人都要去上香,佛祖過年還得加班!

    時硯池單手開車,另一手和她十指緊扣,撂一眼導航上紅色飽和的狀態,“困就睡一會,到了我喊你!

    自從上次夏星曉提過要去廟里拜拜,他也把還愿這事兒提上了日程,之前在醫院里他許了那么多愿,各路神仙都該去拜一下的。

    他原本的計劃是半夜去燒頭爐香,不過被夏星曉拒絕了。

    媽,那天你為什么會覺得是謝南州在跟我吃飯?”

    汪靜應該是在做晚飯,油煙機的噪音和鍋鏟翻動的聲音同時傳進聽筒。

    “南州來家里送了禮物,他說晚上要約你!

    迅速解釋完,她抓重點,“你倆相處得怎么樣了?”

    “我倆沒戲,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禮物退回去!”

    “怎么就沒戲,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樣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處唄!”

    她斬釘截鐵地回,“我不!”

    汪靜諷刺她,“感覺你像革命烈士,現在準備英勇就義了?”

    “為個相親對象就像讓我就義,我冤不冤?媽,感情的事兒,你別摻和,我心里有數。”

    “你有什么數……”汪靜碎碎念。

    沒聽她說完,夏星曉就掛斷了電話。態度不挑明了,她媽不會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確鑿的事情,愛很確鑿,不愛也很確鑿,就像她對謝南州。

    而有的感情卻像一片迷霧,是平地抖起的云煙,是難以理清的纏繞。

    隔壁的門又開了,男人大聲地怒斥,“這日子你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這句話太男人了,她好像從無數個男人嘴里聽過,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這話總讓女人像吃魚的時候卡了喉嚨,有種說不出的痛。

    后來她家破產了,這句話才在她家里絕跡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給謝南州發消息:【有時間嗎,聊一聊?】

    對方回了個【好】。

    出門后她先拐了一趟郵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煩給我張八十分的郵票!

    “平信還是掛號信?”

    梁舒扒了一只完整的龍蝦尾,剛要遞給她,立馬收回。

    “我懷疑你在內涵我!

    “我在說我自己。”

    夏星曉并不動筷,啤酒罐拉環“呲”一聲響,氣泡上冒,纖細的手指捏罐身,一口一口地渡進嘴里。

    “哎~說好了只能有一個喝醉!”梁舒急了,用蝦殼丟她。

    “所以你別喝,這些都是我的!币文_和地面摩擦,她將一提易拉罐全都拖到自己腳邊。

    梁舒無所謂地繼續扒小龍蝦,臉頰徐徐在動,眼皮都不抬,“有時候我真的不懂你,時硯池家里那么有錢,你干嘛犟得像頭驢,非要自己還債?”

    “你真以為我是小說里急死人的女主,沒長嘴?”

    梁舒回她一個“不然呢”的表情。

    花香濃郁,光影薄弱,燥熱被夜風吹散。

    夏星曉屈膝坐著,發絲在風里揚,喝一口酒,“我媽不同意!

    “她說那筆債務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家里賣了房子,緊縮幾年總會還上。但我要是在戀愛關系里受了這份恩惠,將來在時硯池家里,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視線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動作緩了下來。“然后你倆就分手了,一輩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觀者一直清醒,當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開一罐啤酒,輕輕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嘆了口氣,“其實阿姨是對的。”

    “真懷念十八歲的的自己,那時候我渾身是膽滿身光芒,覺得愛比被愛更偉大,我的愛就是武器,喜歡誰就要把他斬于馬下,那時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為受力細微作響,梁舒安靜地看著她,眼圈也紅了。

    這種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數年以前磕碰得來的傷疤,摸上去竟然還有刺刺麻麻的感覺。

    夏星曉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時候,稍微有一點上腦,店里的音樂切換,是陳綺貞的《臺北某個地方》,她跟著輕輕唱。

    曬干你的襯衫,收起你的餐盤

    呼吸這個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車,開往同一個地方

    那一次你離開我就不再回來

    有人在嗎?我一個人唱著②

    時硯池傾身折腰,用力拉人,沒拉動。

    “生氣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聲。

    夏星曉不太高興地別開臉,氣呼呼地,“為了提前給你準備生日禮物,我一夜沒睡給你搶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連包廂都沒預定!”

    還敢提搶球鞋的事兒?

    那天之后他用了點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黃牛一鍋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煩,通通送人。

    朋友們的反應堪稱感天謝地,而他今天出門差點沒有鞋穿,她還敢提球鞋?

    時硯池半垂著視線,利落短發下是一雙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來打算到了前臺讓服務生告訴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運氣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毕男菚园杨^埋在膝蓋里,像一只小鵪鶉,聲音悶悶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個朋友都有事,就剩我們兩個了,還沒有包廂,今天為什么要來唱歌?”

    時硯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歡唱歌嗎?只有我們兩個人,再也沒人可以搶你的麥克風了,你可以唱個夠!”

    “那我們要在這里等位置嗎,還有幾分鐘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臺階上過生日嗎?”

    他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遠都會記得這個生日的,特別難忘……”

    氣氛凝固了一會兒。

    夏星曉心火涌得厲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攔住。

    他從手提袋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紙杯蛋糕,三兩下點上蠟燭。

    夏星曉一臉尷尬地看著他掌心的小蛋糕,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他催促,“快點許愿,別錯過了十二點。”

    被他認真的眼神騙到,夏星曉湊上前去,特別虔誠地閉眼許愿。

    突然七八個人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還端著一個大蛋糕,將兩個人圈在里面。

    大聲喊“生日快樂!”

    夏星曉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帶著戲謔,“你看,朋友都來了,KTV的經理告訴我包廂也有了,臺階上的生日也過了,我們去唱歌吧!

    她開心到哭起來,時硯池將人攬在懷里,對朋友們說,“我就說她要自己唱通宵,你們來了又要搶她的麥,她是真的難受,就讓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兩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囂吵鬧的,夏星曉的聲音從那些喧囂聲中分離出來!皶r硯池,我好喜歡你呀!”

    那時的愛情真美好,簡單又真摯。

    夏星曉就像是一個小太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讓他從頭到腳都暖洋洋的。

    “時硯池?!”

    回憶被人打破,粱舒醉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著他,“你怎么在這?”

    她像是不敢辨認般,還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頭。

    “你們醉了!”

    “我送你們回家。”

    時硯池聲音很輕,眸子里細碎的光漸漸暗淡,他長臂一伸將夏星曉抱起,邁開長腿就往車上走。

    腦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曉醒來的時候,望著天花板好一陣,意識才漸漸恢復。

    胃里空虛,膀胱酸脹,晃一眼時間,果然還是生物鐘靠譜。

    如果真能這么灑脫就好了,夏星曉還是被天旋地轉的酒精打敗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邊,一輛黑色賓利蟄伏在夜幕下。

    回應她的是一記沉沉的墜壓和不由分說的親吻。

    兩人密不透風的時候,時硯池在她耳邊磨出一句話,“寶寶,真的好想你!

    許久之后,額上細碎的汗滴和眼角的濕意都被人吻去,氤氳在他的氣息里,夏星曉睡了一個很踏實的覺。

    早上被手機鈴聲震醒時,夏星曉的眼睛還閉著,窩在被子里蔫了吧唧地嚶嚀了幾聲。

    時硯池蹙著眉,垂眸看臂彎里嬌嫩的睡顏,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騰出另一只手接通電話。

    他未醒透的嗓音沙啞磁性,“喂,什么事?”

    “平信!

    郵票和膠水一起從窗口遞出來,“平信慢哦!”

    “沒事兒,不著急!崩涞貙懞玫刂焚N上郵票再遞回窗口。

    “也對,著急誰會寄信呀!卑⒁绦呛堑匕研攀兆。

    火燒云是夕陽準備的晚餐,今天的餐廳販賣的是浪漫。

    夏星曉穿著一身淡黃色收腰長裙邁進餐廳的時候,才驚覺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個攤牌的好日子。

    這家店不算大,燈光昏黃,安靜愜意,大廳流淌著好聽的爵士樂。桌與桌之間用花墻相隔,既注重了隱私,又氛圍感滿滿。

    夏星曉到的時候,餐廳已經坐滿了,謝南州紳士地為她拉開椅子。

    他一身正裝,成熟中帶著儒雅,又披上了謙謙君子的皮,“好久不見。”

    夏星曉略微有點尷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小姐,我沒誤會”,他的聲音低醇又溫柔,“但是我想為自己申辯一下。”

    謝南州給她點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時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飛了,清淡了兩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過來。

    “滾。”時硯池挫著火掛了電話,他昨晚才沒吃到肉,今天初一去了廟里,肯定也是要禁欲的。

    不知道為什么,去過寺廟之后,突然就對酒量對壘、煙霧繚繞的局兒格外生厭,那些交頭接耳侃侃而談的高談闊論,還沒有跟夏星曉逛一次菜市場真實。

    到了海角巷樓下,車一停,夏星曉就醒了,一睜眼就看見十指緊扣的手腕上,兩條紅繩格外明顯。

    她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你也信這個?”

    “我跟佛祖求了雙保險,就是孽緣也把你鎖死!

    第 77 章   命名權

    夏星曉還是沒完成汪靜的囑咐,守在海角巷新房過年,去完嵩山寺的第二天,她就被時硯池帶出去度假了。

    一下飛機就被陣陣熱浪侵襲,她在時硯池的臂彎里睜開睡眼惺忪的眸子,還有點搞不清狀況。

    “到了嗎?”

    時硯池把她的頭按進懷里,一手貼上瘦弱的蝴蝶骨,一手穿過膝彎,微微使力就把人抱下了飛機。

    “你睡你的,到了酒店喊你!

    夏星曉養病期作息調整得很健康,一到中午就犯困,現在午睡到一半,她迷迷糊糊還是睜不開眼睛。

    下機到上車的這一小段路上,時硯池怕毒辣的太陽刺目,還拿了條毯子給她遮光,跟在身后的朋友們竊竊私語,沒想到兩人私下是這個相處模式。

    他們乘坐的是私人飛機,整個航程六小時,到了南海附近一個叫葵桉島的私人島嶼。

    “干嘛?"

    “我手機來電話了!”

    “讓他等著!”

    她抽開車門上車,將包包甩進副駕,輕描淡寫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媽介紹的相親對象!”

    “啪嗒”,汪女主掛斷了電話。

    依照她媽的性子……她輕巧地轉了一下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樣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帶哭腔。

    夏星曉表情產生細微變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暫沉默,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汪女士的監察電話適時跳出屏幕,又瞬間偃旗息鼓,她沒理。

    “陳晨呢?”夏星曉嗓音突然加重。

    刺耳的摩擦聲打破沉靜,整個餐廳齊齊望去,戶外的賽車場上有車在漂移。

    一片灰色煙霧中,發動機的轟鳴聲響徹賽道,駕駛員們一圈圈地飛速過彎。

    “這是什么?”她收回視線換了話題。

    “賽車手在測試新車的性能。”

    老余坐不住了,他帶著攝像師一起過來。

    “時總,聽說MUSE的3S車型還沒曝光,張總不敢做主,所以來問問您,這次可以拍攝嗎?”

    ……

    很快,時硯池在前,他們在后,所有人一起去了賽車場。

    夏末的暑氣是暈染開的,尤其是午后,有著千絲萬縷的悶熱。

    MUSE的賽車場很大,全長超過四公里,最長的路段有就九百米,是獲得過FIA認證的專業賽道。

    場上還在進行彎道組合的測試,何煜用對講機喊話,幾輛車很快開了過來,停在他們面前。

    “一會要進行測試拍攝,你們商量一下誰能上鏡?”

    何煜隨后轉頭問欄目組,“你們誰上車?”

    “我。”夏星曉從攝像師手里接過Go Pro。

    她一身白色緊身套裙,勾勒出玲瓏的曲線,皮膚白得發光,站在一群人中瞬間就攫獲了場上的目光,幾個教練蠢蠢欲動。

    何煜嗅出了點火苗,“張總,這些教練可以上鏡嗎?”

    張總很上道,“教練都是外面聘請的,不是MUSE的人,一是肖像權的問題,二是公司形象的問題,需要開會研究一下!

    夏星曉正在揣摩這話的意思,老余急了,“別啊,都是遠景,幾乎拍不清人臉。”

    這款車型目前沒有曝光,他們拍到就是首發,這可是獨家新聞,時間一拖,就容易生變。雖然此行的目的是拉冠名商,可媒體人基本的職業素養還是有的。

    “我是按照MUSE品宣的流程走的”,張總左為難,“全集團唯一有FIA執照的就是時總了……”

    這種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數年以前磕碰得來的傷疤,摸上去竟然還有刺刺麻麻的感覺。

    夏星曉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時候,稍微有一點上腦,店里的音樂切換,是陳綺貞的《臺北某個地方》,她跟著輕輕唱。

    曬干你的襯衫,收起你的餐盤

    呼吸這個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車,開往同一個地方

    那一次你離開我就不再回來

    有人在嗎?我一個人唱著②

    夏星曉主頁瘋狂地響,時硯池深情總裁的標簽,這輩子摘不掉了。

    主辦方也很高興,趁機又拋出幾個話題在背后推波助瀾,想借著這股東風炒火整個什比克論壇。

    而他們唇齒中八卦的對象正在勞斯萊斯的后座上。

    “咔”一聲鎖屏,夏星曉把手機擲到座位上,“有女朋友的人,還來找我做什么?”

    “女朋友睡了我,還不想負責……”

    那會車子已經不知不覺從論壇現場開了出去,夏星曉問他去哪。

    時硯池沒回,只捏了捏她的耳垂。

    夏星曉臉熱,明明兩人已經做過那么多親密的事情了,可每當用充滿寵愛的眼神做一些小動作的時候,她還回覺得害羞。

    車子開在白雪皚皚的古老小鎮上,山峰的美景更顯雄壯,胸口所有的郁氣都消散了,她降下車窗,寒冷又清冽的空氣鉆進來,莫名的神清氣爽。

    “你之前來過嗎?”

    “沒有。”

    “那你怎么認識路?”

    “我外號叫高德!

    夏星曉心情好得不得了,“缺德導航?”

    “所以你就別想跑了,跑到哪兒都能被我找到。”

    說不感動是假的,這人一直無聲無息地,做她永遠的追隨者,就像多年前,他強勢闖入她的世界。

    海城高中的玉蘭樹下,男孩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滿臉怨懟:“我條件這么好,一直沒有女朋友,像話嗎?”

    被白雪折射的光線刺目,落在時硯池的肩身上,和少年時的他慢慢重合。

    車子終于停了,云海之下是雪峰,金色的光線劈開迷霧,丁達爾效應出現了,眼前的景色美得像科幻電影。

    時硯池下車把她的圍巾攏緊,下個動作是單膝緩緩跪地,另一只手從背后拿出一小束紅玫瑰。

    他說得真誠無比,“星星,你愿意嫁給我嗎?”

    頭發在風里揚,那一瞬眼眶泛紅,她的小珍珠快要掉出來了。

    鉆石隨著她的點頭,套進左手無名指上。

    后來,很多年過去了,夏星曉都記得那一幕,白雪覆蓋了阿爾卑斯山的山巔,萬頃雪原徐徐鋪開,時硯池拿著一束紅玫瑰向她求婚。

    他說,“我愛你,不是向你索取一個答案,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世界上有一個人特別特別愛你。”

    愛與不愛,是凡人偏執的特權,怦然心動的喜歡,比這世界上任何東西都迷人。

    是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尖銳的聲音從門縫里擠出來,夾在轟鳴的電音里,若有似無,“夏星曉,救我!

    側頭瞇過去,包廂門自動回彈,溫瀟瀟的畫面越來越窄,門縫漸漸合上。

    灼熱的視線燒過來,夏星曉吸一口氣看向兩人,大腦沉沉地混亂。

    衛譽掩唇輕咳了一聲,話里含著與生俱來的笑意,“女孩子的事情,我們不方便插手。”

    時硯池也聽見了剛才的聲音,他背靠在欄桿上和衛譽碰杯。

    那一刻,夏星曉總算對場面有點了解,這是文卓報仇的場子。

    只是溫瀟瀟這個智障,怎么撞槍口上了?

    “謝謝。”

    這一句撂下后,她沒再往兩人看,推門進了包廂。

    “你家姑娘被你帶壞了,膽子可真大!”衛譽眼里帶笑,又朝時硯池舉杯。

    把煙頭按進酒杯,時硯池沒給面子地涼涼瞥他,“狗爪子不要可以剁了!”

    橢圓形沙發上一溜男女在嬉笑狂歡,男團ACE祁善叼著煙在喝酒,和網上營業的優質偶像形象大相徑庭。

    夏星曉從這些人前面依次穿過!∷郎愒谒鷤龋拔乙舱f話算話,今晚肯定替你搞定時總!

    夏星曉瞥她一眼,她繼續耳語,“我今晚就是得了時總的消息,才來這的!比缓笠桓薄胺判陌砂谖疑砩稀钡臍鈭。

    夏星曉放空了一秒,覺得人類的進化還是有差距的。

    溫瀟瀟難道沒看出來,時硯池讓她來就是故意在整她?

    他那個人最喜歡搞事情了。

    文卓玩得很嗨,坐在祈善腿上跟大家玩牌,輸了也毫不矯情地大口喝酒。

    妹子們心不在焉,眼神在空中交匯,唇齒中某個人的名字不斷被提及,空氣中彌散著蠢蠢欲動。

    時硯池像誤入狼群的羊,被人虎視眈眈地盯著,最重要的是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光禿禿的,不像衛譽,無名指上帶了枚刺目的戒指。

    襯衫敞開兩個扣子,慵懶地掛在身上,喝酒的動作漫不經心,渾身散發著又痞又壞的勁兒。

    怎么看都是他更像狼。

    溫瀟瀟將肩膀拉一半,她已經去衛生間補過妝了,從頭發絲精致到腳后跟,狀態堪比要接受專訪,帶著熨貼人心的八齒笑搖臀過去。

    她收視線,胃里一陣翻滾,從眾人中起身。

    文卓盯她盯得緊,問她干嘛去,她說去洗手間。

    出了包廂左拐幾步就是衛生間,一沖進洗手間就沖著盥洗臺吐。

    呼吸粗重而艱難,她用冷水洗了把臉,撐著手臂看鏡子里的自己。

    毫無血色的臉上,粘著黏膩的發絲,眼尾鼻頭都是浸染酒意的緋紅,真是狼狽得可以。

    垂落下來的頭發被水花濺到,她輕輕綰到耳后。

    身后衛生間的門板發出碰撞悶響,靡靡之音隔著墻板有規律的傳來。

    毫無血色的臉上染上抹紅暈,夏星曉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到,嗖嗖嗖抽紙擦手扔垃圾桶,里面動靜只默了一秒,隨后撞擊的聲音更加猛烈,明顯因為有人而更激情澎湃了。

    加速出去的時候,在走廊里碰到了祈善,他帶了鴨舌帽和口罩。

    擦肩而過的時候,背脊被人輕捋了一下,夏星曉周身一凜。

    “你很特別!逼砩茐旱吐曇魷惤鷤龋疤貏e有魅力!

    頭皮一陣發麻,掌心刺痛,手里被塞了張卡片。

    端到眼前,是一張私人名片,沒有名字,只有一串號碼。

    藝人平時留的都是經紀人的聯系方式,這種私人名片只有一個作用。

    這是個什么狗屁時代,跟陌生人做i,跟枕邊人撒謊,卻跟最愛的人假裝陌生。

    包廂里的音樂,是播到一半的Drowning,旋律性感撩人,也是她最近的單曲循環。

    角落里氣氛凝重,文卓坐在高腳椅上,壓著濃濃的怒氣在打電話,旁邊的小姐妹小心翼翼地給她順氣。

    “道德綁架?只要我沒有道德,就沒人能綁架得了我!

    她視線緩緩落夏星曉身上,又很快眉頭緊鎖地被話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五顏六色的光在包廂內旋轉,單獨的小沙發上,溫瀟瀟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瑯滿目的洋酒。

    置于風暴眼中心的溫瀟瀟很是狼狽,她眼睛紅腫,妝也花了,偏偏包廂里其他人無動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幅鼻孔朝天的樣子繼續審問。

    “不是說要道歉嗎?拿出誠意來!

    “我都已經認錯了”,溫瀟瀟抖著聲音語帶哭腔,“你們到底想怎么樣?”

    女孩雙手撐椅子兩側,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說了,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電話終于從耳側放下,她一身黑色細帶緊身連衣裙,從高腳椅上下來,頸上銀色chocker的蝴蝶流蘇晃動,慢悠悠地踱過來。

    “既往不咎這個詞太虛偽,我不大度,我喜歡風水輪流轉,往死里轉!

    審問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給面前的杯子滿上,推到文卓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溫瀟瀟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縮了一下,“喝完這些會死人的!

    “那就是沒有誠意。

    她還沒說完,嘴唇就被人猝不及防地強勢吻住。

    這張紅唇還是只適合用來接吻。

    ……

    腳下踩著細軟的沙粒,時硯池牽著她在海邊散步,身后是兩串并排的腳印。

    夏星曉手里提著平底鞋,迎著風感慨,“左總真浪漫,葵桉島就是用兩人的名字命名的!

    時硯池忽然就覺得,自己好像莫名被人扣了一頂不浪漫的帽子,他忍俊不禁,“羨慕?”

    夏星曉給他打差評,“羨慕這兩個字,我都說膩了!

    想想時硯池,除了房子車子珠寶財產之外,好像也沒給過她什么了?

    她忘了,現在自己擁有的已經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了,這一刻,她只覺得自己是個連命名權都沒有的小可憐。

    時硯池朝她額頭輕輕一叩,長長嘆一口氣,“有些事情你真的是一輩子也想不明白……”

    “你就沒想過MUSE的3X系列到底是什么的縮寫嗎?”

    第 78 章   起床氣

    海城早春,在溫煦的陽光下悄無聲息地來了。

    年后就是兩家的會面,夏星曉起初還有點緊張,畢竟之前汪靜和何韻的交鋒并不愉快,她有點擔心再次談崩。

    結果時硯池和何韻到海角巷的時候,一見面就給足了汪靜和夏江面子,五位數起步的煙酒茶,還有后備箱里塞得滿滿的名貴禮盒,饒是汪靜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砸得有點暈。

    何韻是和時硯池的兩個舅媽一起來的,全程一點架子都沒有,三個人特別熱絡地喝著夏星曉家幾十塊錢的的茶葉,當著夏江和汪靜的面對夏星曉大肆夸贊,夸張到讓她汗顏的程度。

    按照上門提親的禮數,這頓飯應該是夏星曉家請客的,但是餐廳這樣的小事,時硯池是定然要為丈母娘分憂的,他一早就約了家典雅的私房菜館,所有菜品全都是按照汪靜和夏江喜好定制的,他把自己身份擺得特別清楚,整個飯局都是以夏家為尊的。

    飯桌上,以何韻為首,兩個舅媽為輔的甜言蜜語更是一句接著一句。

    “我們全家都特別喜歡星星。”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一定是過去哀悼分手不夠充分,才會讓回憶無孔不入地變成現在的余音。

    窗外有風,徐徐地吹,感應門忙碌地開合。

    謝南州彬彬有禮地對行注目禮的同事微笑,視線掃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飯了嗎?”

    “還沒有!毕男菚杂幸凰驳牟蛔栽冢澳阍趺磥砹耍俊

    謝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請你吃飯,賞臉嗎?”

    人來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約,她態度明確地搖了搖頭。

    手還攤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曉!

    甚至在她長時間拒絕的狀態下,伸手來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戰栗沿著脊椎攀爬,夏星曉身子一僵,身后有男聲冒出來,“星曉!

    兩人聞聲望去,徐行從電梯里步出,穿著件素色T恤,休閑西裝搭在臂彎,他視線落到謝南州懸空的手上。

    再轉頭輕聲問,“你怎么還沒走?”

    謝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話,“你好,我是星曉的朋友。”

    夏星曉終于停止了安靜的修行,冷淡開口,“謝先生,謝謝你的厚愛,我們并不合適!

    “星曉,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沒什么經驗!

    又是那副紳士有禮的樣子,虛偽得令人生厭。

    徐行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住謝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視線,“兄弟你眼光不錯,不過追求女孩子,要講究耐心!

    付衛東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來的,問她在哪。

    以為節目出了什么特殊情況,她退到兩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機舉在耳畔,“我還在臺里!

    空曠的大堂里付衛東的聲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約了Muse的公關部談冠名的事兒,你也去!”

    她揉著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溫瀟瀟去吧,我這情況去了也是尷尬!

    “時總發話了,欄目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當面賠罪。”

    彼此,淺淡的眸子終于有了一絲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這邊的動靜,將兩人的距離從三步縮至半步,折玉般的聲音傳入話筒,“總監,我不算欄目組的主力?”

    對面靜默了三秒,然后是付衛東尷尬的笑聲,“你當然是節目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沒休,王臺囑咐我一定要讓你好好休息。

    夏星曉應聲后掛斷電話,徐行自然地道,“我送你過去吧!

    這種飯局,用開車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過去。

    兩人從謝南州身前穿過,隔著玻璃門,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離開。

    一場秋雨一場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導致了今天的降溫,夏星曉穿著白色緞面襯衫搭配米色長褲,臉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帶著體溫的西裝外套兜頭而下,徐行溫和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騷擾你?”

    搖頭,她的注意力已經沒辦法分給謝南州分毫了,指腹點開微信上的紅點:晚上八點,星潮會所,二樓包間夏禾。

    跟想親宴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一個包間。

    坐上副駕,她稍稍走神了一會。

    蜿蜒的道路和兩側的霓虹都已經虛化,變換成了無數細枝末節的回憶,身體那種極致的、想不顧一切和過去和解的沖動,隨著車子的停下,被夜風冷卻。

    兩人從謝南州身前穿過,隔著玻璃門,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離開。

    一場秋雨一場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導致了今天的降溫,夏星曉穿著白色緞面襯衫搭配米色長褲,臉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帶著體溫的西裝外套兜頭而下,徐行溫和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騷擾你?”

    搖頭,她的注意力已經沒辦法分給謝南州分毫了,指腹點開微信上的紅點:晚上八點,星潮會所,二樓包間夏禾。

    跟想親宴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一個包間。

    坐上副駕,她稍稍走神了一會。

    蜿蜒的道路和兩側的霓虹都已經虛化,變換成了無數細枝末節的回憶,身體那種極致的、想不顧一切和過去和解的沖動,隨著車子的停下,被夜風冷卻。

    徐行繞過車頭幫她拉開車門,“我在停車場等你。”

    今天是周末,夏星曉需要回家赴鴻門宴,正好搬粱舒當救兵。

    從城東到城北,兩人先去昨天的溫泉館取了車,再風風火火地回了海角巷。

    夏星曉要炸了,這人登堂入室后馬上換了嘴臉,哪有剛剛求收留的可憐樣,一副孔雀開屏的樣子,就怕徐行不知道他也住進了自己房間。

    “你是不是有病……”

    發飆發到一半,房門被人敲響,她壓了下火,用眼神示意他開門。

    門一開,一道女聲傳了進來,“剛才看你進了這間房,真巧,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

    隔了好幾間房,還真是巧得很。

    那會,夏星曉正坐在沙發上喝茶降火,循聲看過去時,就見一個女人穿著件單薄的真絲睡裙,沒等時硯池回答就不請自入。

    眼睛掃過房間里時,女人的視線直愣愣地撞上喝茶的夏星曉,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攏了攏睡衣領口,又窘迫又尷尬,“啊,我不知道……”

    夏星曉綰了綰半干不濕的長發,用鯊魚夾夾在腦后,眸色清淡地扯了下唇角,露出一個假笑,“不好意思,被我捷足先登了!

    房門一開一闔,不速之客走了,她眼神扎扎實實地落他身上。

    時硯池要笑不笑地伸出三根手指,“我發誓,我什么都沒干!

    ……

    睡覺時,床上毫無意外地又出現一道楚河漢界。

    時硯池拿開中間的枕頭,又把小蠶蛹從被子里挖出來,他失笑,“我看都沒看她一眼……”

    直到懷里的背脊輕微發抖,胸口有濕意蔓延,他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指尖沾上溫熱水跡。

    “寶寶,我錯了……”

    夏星曉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這種不問緣由的道歉,根本就不走心。

    “你哪兒錯了?”

    他答不出。

    她睫毛發顫,聲音像是喃喃自語,“你不是覺得我的身體被他碰過了,你嫌棄……”

    話沒說完,他的反駁就撲了上來,“我沒有,不許你這么說!

    她的眼神軟萌迷茫,“那是為什么?”

    時硯池手指發顫,如珍如寶地把人攏在懷里,喉結劇烈地滾動,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在燒,眼睛瞬間就紅了,“都是因為我,我沒資格碰你……”

    夏星曉愣了,她萬萬想不到竟然是這個原因。

    她咬著唇,聲音哽咽,“可是,只有你才能讓我我忘記那些不好的回憶……”

    時硯池一瞬就受不了,心臟像觸電一般,酸麻發脹,他把人溫柔地抱在懷里吻著。

    半小時的節目在人仰馬翻的準備和嚴陣以待的直播中度過。

    直播節目就是這樣的,前期緊鑼密鼓神經崩成弦,一旦節目結束,辦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報來襲。

    兜里的手機掐著點地震動,她摘掉無線麥克風,跟直播線上的同事們道了別,進電梯才把電話接起。

    “喂,媽!

    “你什么時候回來吃飯?”這種沒頭沒尾的開場白,讓夏星曉嗅到了一絲火藥味兒。

    “再有幾天就快忙完了,我盡量周末回去……”

    聽出了她聲音了疲憊,汪靜女士來了氣,“當初學中文畢業考個公務員不好嗎?偏要腦子抽風改什么專業…”

    掐著太陽穴把藍牙耳機掛上,她滑屏幕敲爸爸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報員,我媽什么情況?】

    玩泥爸:【鴻門宴】

    食人星星:【為什么?】

    玩泥爸:【熱搜】

    食人星星:【地鐵老人看手機表情包】

    氣氛緊張,回復簡潔,只有兩種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媽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將的出牌間隙。

    暴躁的聲音從聽筒里面冒出來,“你是當了總統還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頓飯還需要預約嗎?”

    夏星曉最怕她媽教育她的語氣從苦口婆心變成諱莫如深,那就意味著,通話時間會持續在四十分鐘以上。

    她動作帶風地從電梯走進停車場,拇指無意識地在通訊錄上滑動,一串陌生號碼和些許記憶靈光閃現。

    “媽?”她突然打斷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機來電話了!”

    “讓他等著!”

    她抽開車門上車,將包包甩進副駕,輕描淡寫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媽介紹的相親對象!”

    “啪嗒”,汪女主掛斷了電話。

    依照她媽的性子……她輕巧地轉了一下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樣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帶哭腔。

    接待人員把咖啡端上來的時候,徐行的名字突然躍出手機屏幕。

    他的聲音是一貫的溫潤:“星曉,你身體好點了嗎?”

    “謝謝徐哥,好多了!

    “欄目的贊助我剛跟顧源集團談好了,你不用再去MUSE了。”

    “你知道我來了MUSE?”

    徐行的聲音帶著笑意,“全臺都知道,我們財經頻道出了一個帶病工作的楷模,目前你的話題指數直逼鄭啟倫!

    鄭啟倫是氣象主播,上次因為打傘在戶外播天氣被雷劈而火爆出圈。

    臉熱,她接,“我真是來采訪的……”

    “撞車跟你沒關系,所有的糾紛就讓兩個集團的法務處理就好,你回來吧!

    徐行的聲音很輕,但格外認真,“星曉,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想再跟你維持同事的關系了,我想正大光明地保護你。”

    夏星曉沒吭聲,她起身打量了一圈,最后在西南角的棕櫚樹選了個無人的地方繼續通話。

    “表白的話我本該當面說,可聽說你提前銷病假去MUSE采訪,我覺得不能再等了,所有的問題交給我來處理……”

    “徐哥”,夏星曉截斷他的話,“我來MUSE不是為了采訪的,這里有我喜歡的人,也有我想要的答案!

    ……

    掛電話后,她盯著MUSE中心發光的LED字體,心里突然就有些確鑿了。

    后面足足等了二十分鐘,公關部的張總才一路小跑刷卡出來,笑呵呵地問好后,愣是沒對這次突兀的拍攝計劃提半點異議。

    他帶著他們在來訪人員那里登記后,又安排了個公關部的同事陪同,最后才風塵仆仆地回去開會了。

    被等待耗盡了耐心,夏星曉心火越燒越旺,她駕輕就熟地配合老余拍攝完幾組出像后,馬上開始旁敲側擊公關部的圓臉姑娘,“節目還缺一個有分量的人物采訪了,你能給安排一下嗎?”

    小姑娘得了張總的交待,全力配合他們的拍攝工作,這會側著頭看她,“您想要采訪誰呢?”

    ……

    終于覺得有點無聊了,她準備起床喝口水,剛拿起水杯,身側突然有了動靜,原本熟睡的人像是突然驚醒,他拿著水杯去外面重新接了溫水,回來時認真告誡她,“寶寶,不要喝隔夜水!

    說完,他側過身,眼睛又閉上了。

    夏星曉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在夢游?

    他所有行為動作都像是下意識的反應,那一刻,心臟像泡在溫泉里,熨帖得不像話。

    這是一個有起床氣的人嗎?

    第 79 章   浴室香

    二月十四號是兩人重逢以來過的第一個情人節,夏星曉下了節目就去“時朵”的調香實驗室,一連熬了好幾夜,在拒絕了時硯池無數次的探班請求后,終于在情人節的前一晚帶回了驚喜。

    氣溫剛剛回暖,朦朧的月光下,整個南山別墅靜寂一片。

    夏星曉停好車子,拉開車門,脖頸最先感受涼意,隨后夜風席裹全身,裙角拍打著小腿,她加快步伐,清脆的腳步聲打破春夜漣漪。

    雜木小院里的月球燈還亮著,前幾天時硯池定制了不少新的花卉,在花園里造了個木質小涼亭,白色的紗幔隨風蕩著,她已經可以想象夏天在這里看書,該是多么治愈了。

    按開指紋鎖,人就被攏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夏星曉驚呼了一聲。

    淡淡的月光下,一道清冽的冷松香逼近,她抬頭,跌進一道潭影幽深的眸底。

    “你怎么在這兒?”

    那一年冬天,風是冷的,夜是黑的。

    回老舊出租房的路上,夏星曉在巷子口給時硯池打電話,掛斷的時候整個人都快凍僵了。

    路燈下,一輛黑色的奔馳突然亮起大燈,一道女人的影子越來越近,最后和她的疊在一起。

    天好冷,哈氣從嘴里呼出的時候,瞬間被冷冽的寒風凝結成霜。

    女人從陰影里走到她面前,附在她耳邊說話,一股寒意從毛孔滲入骨髓,更像是一記悶棍敲上腦仁兒。

    這個冬天來得太早了。

    夏星曉站在寒風里,看見她消失方向,眼淚一滴滴落下。

    黑黢黢的夜,漫長得看不到頭。

    凌晨的暴雨沖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轉眼又是艷陽毒辣。

    夏星曉拿著話筒站在光里,白色職業套裝清爽干練,海藻長發束成馬尾,身板端正地對著攝像機開口。

    “現在是北京時間九點整,什比克經濟論壇還有半小時就要正式啟幕!”

    道旗撲簌作響,國際金融中心門口兵荒馬亂,周遭忙碌的人進進出出。

    一片喧鬧中,折玉般的聲音字字落耳,在駐足的觀眾耳廓開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將有來自七十多個國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將給全球經濟未來發展帶來新的指引!”

    攝像師比了一個OK的手勢,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關掉無線麥克的電源,夏星曉順手接過實習生初寧寧遞來的手機。

    初寧寧一臉崇拜地探身過來,“星曉姐,長得好看的人還這么會說話,你讓我們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曉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門的時候照了鏡子,就差點信了你的渣男語錄。”

    初寧寧挎上她的臂彎,“你懷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兩人一路玩笑地進了大廳,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等著節目組人齊了再一起進場。

    來來往往的精英人士對夏星曉的吸引不大,她解鎖手機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緩緩地滑。

    今天的熱搜前排都被一個名字霸屏:海昱科技總裁千金,后面還跟著一個名字,某男團ACE。

    ACE的老婆粉個個義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從高中時期的校園霸凌,到大學時期的改頭換面,各種詛咒p遺照,恨不得讓她以死謝罪。

    海昱科技今天開盤五分鐘,股票直接跌停。

    瞥見她手機頁面,初寧寧八卦欲旺盛,“星曉姐,這次溫瀟瀟算是踢倒鐵板了吧?”

    大概是積攢了不少新仇舊恨,她情景再現的時候嘴角一直是上揚的。

    “文總昨天上節目本來是要洗白的,結果溫瀟瀟來得晚沒RE稿,直播一開始就提了緋聞,文總的臉當場就黑了,下了節目就讓助理撤了節目冠名,聽說還讓律師團隊給欄目組發律師函,總監現在氣炸了……”

    “哦~”

    夏星曉并未表態,只一個尾音上揚的飄蕩回應,隱隱泄了情緒。

    撤了節目冠名這事兒,說大了對夏星曉也有影響,畢竟她也是這檔節目唯二的主持人。

    《財經快行線》是全國有名的財經節目,兩個當家花旦風格迥異,卻各自擁有擁躉。

    如果說溫瀟瀟是朵俗塵不染的白蓮花,那么夏星曉就是恃靚行兇的野玫瑰。

    兩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實積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溫瀟瀟,這朵白蓮花把雙面人玩得那叫一個溜。撐著一副與世無爭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請假就是換班,不但對采訪嘉賓挑三揀四,還踩著她的底線在總監面前陰陽她的主持風格。

    這次,終于玩脫線了。

    “聽說溫瀟瀟搭了很多線,可惜連海昱科技的大門都沒進去!”初寧寧繼續幸災樂禍。

    夏星曉意猶未盡地抬頭,腦后的長發隨之輕微擺動,“拜托了,以后這種被保安趕出去的名場面,你一定要給我現場直播……”

    初寧寧尷尬一笑,支支吾吾地回,“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認識一些相關的朋友,然后有點小道消息……”

    懂了。

    這點事兒在溫瀟瀟那兒是事故,在文家千金的圈子里那就叫故事,不管什么圈子,傳播最快的永遠是八卦。

    手機在手心里轉了兩圈,夏星曉揶揄她,“寧寧公主……”

    “你干嘛來欄目組受氣?”

    “有錢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你喜歡體驗社會毒打?”

    一連幾個問題砸過去,初寧寧肩膀肉眼可見地垮掉了,整個臉也哭喪著,“別提了,我爸讓我來這學習,順便結交人脈……”

    可惜哭訴才剛剛發出萌芽,L省衛視財經頻道的總監付衛東就火急火燎地殺過來了,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噤聲。

    “看見文總了嗎?”

    “海昱科技的人來了嗎?”

    他額頭淌汗,語氣里帶著火星子。周遭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向夏星曉,那個熱搜過后,提到Muse他們很難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簽字筆在指尖轉著,夏星曉斜過腦袋,表情諱莫如深,“有什么問題嗎?”

    明晃晃的視線碰了壁,眾人齊齊低眉抿嘴,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Muse交給我吧!睖貫t瀟的指尖敲著桌面。

    她視線隔著長長的會議桌和她對視。

    像挑釁。

    那晚她死皮賴臉上了時硯池的車,在大門口和夏星曉對話之后,來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兩人之間有事兒。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畢竟我跟時總……”

    “挺熟的。”

    所有人都聽懂了她話里的暗示,相互交換著曖昧的眼神。

    而夏星曉累了,在時硯池這件事上,她連基本的勝負欲都沒了。

    八風不動地帶頭鼓掌,她揚起唇角,“我們靜候溫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聲這才跟上。

    出會議室的時候,一個記者嘴唇微動,“溫瀟瀟膽子可真大,都傍上領導了,還敢明目張膽出去勾搭!

    “王臺有家有業的,是不可能給她扶正的,人家總得找好下家!

    “時硯池不是才回國嗎,這就搭上線了?”

    “所以說人家有本事!

    短暫安靜后,另一人口氣八卦,“跟時硯池上熱搜的不是夏星曉嗎?”

    “夏星曉要是那種人,憑她的才情和長相,還能有溫瀟瀟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業務能力也好、職場規則也好,都不過是別人消遣的談資罷了。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翻了頁,轉眼到了周三。

    夏星曉晚上六點半下了節目。

    電梯門往兩邊移,歡聲笑語從里面傳出去,初寧寧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曖昧,“星曉姐,找你的吧?”

    夏星曉抬額,謝南州就站在大廳里看著她。

    那晚唐突的表白之后,兩人并沒有交集,除了幾條噓寒問暖的短信,謝南州又恢復成了舉止進退有度的謙謙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強盜行徑,腦子里不自覺地掠過時硯池追她的樣子。

    “錢夠花嗎,不夠我轉你。”

    “在哪,原地別動,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給你報仇。”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一定是過去哀悼分手不夠充分,才會讓回憶無孔不入地變成現在的余音。

    窗外有風,徐徐地吹,感應門忙碌地開合。

    謝南州彬彬有禮地對行注目禮的同事微笑,視線掃回她身上,“才下班,吃飯了嗎?”

    “還沒有。”夏星曉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來了?”

    謝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請你吃飯,賞臉嗎?”

    人來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地邀約,她態度明確地搖了搖頭。

    手還攤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曉!

    甚至在她長時間拒絕的狀態下,他伸手來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戰栗沿著脊椎攀爬,夏星曉身子一僵,身后有男聲冒出來,“星曉。”

    兩人聞聲望去,徐行從電梯里步出,穿著件素色T恤,休閑西裝搭在臂彎,他視線先是落到謝南州懸空的手上,再轉頭輕聲問她:“你怎么還沒走?”

    謝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話,“你好,我是星曉的朋友!

    夏星曉終于停止了安靜的修行,冷淡開口,“謝先生,謝謝你的厚愛,我們并不合適。”

    “星曉,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沒什么經驗!

    又是那副紳士有禮的樣子,虛偽得令人生厭。

    徐行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住謝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視線,“兄弟你眼光不錯,不過追求女孩子,要講究耐心!

    幾個人正僵著,付衛東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來的,他問夏星曉在哪?

    以為節目出了什么特殊情況,她退到兩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機舉在耳畔,遠遠地觀察那兩人的動態,回一句,“我還在臺里!

    空曠的大堂里付衛東的聲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約了Muse的公關部談冠名的事兒,你也去!

    她揉著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溫姐去吧,我這情況去了也是尷尬!

    “時總發話了,欄目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當面賠罪!

    彼此,淺淡的眸子終于有了一絲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這邊的動靜,將兩人的距離從三步縮至半步,折玉般的聲音傳入話筒,“總監,我算不算欄目組的主力?”

    對面靜默了三秒,然后是付衛東尷尬的笑聲,“你當然是節目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沒休,王臺囑咐我一定要讓你好好休息!

    然后帶著哈哈秒掛電話。

    徐行自然地道,“你別開車了,我送你過去!

    夏星曉頷首,這種飯局,用開車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過去。

    兩人從謝南州身前穿過,出玻璃門的時候,她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離開。

    一場秋雨一場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導致了今天的降溫,夏星曉穿著白色緞面襯衫搭配米色長褲,臉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帶著體溫的西裝外套兜頭而下,徐行溫和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騷擾你?”

    搖頭,她的注意力已經沒辦法分給謝南州分毫了,指腹點開微信上的紅點:晚上八點,星潮會所,二樓包間夏禾。

    跟相親宴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一個包間。

    坐上副駕,她稍稍走神了一會。

    蜿蜒的道路和兩側的霓虹都已經虛化,變換成了無數細枝末節的回憶,身體那種極致的、想不顧一切和過去和解的沖動,隨著車子的停下,被夜風冷卻。

    徐行繞過車頭幫她拉開車門,“我在停車場等你!

    “別麻煩了,徐哥,我晚上打車走就行!

    徐行語氣特別慎重,“有任何問題,給我打電話!

    點頭,她看著奔馳狹長尾燈遠去。

    折身,將碎發綰到耳后,在玻璃倒影中補了個唇色,深深地吸一口氣,仿佛妥協與認命般邁進星潮會所。

    穿過大堂,踏上樓梯,推開包間門。

    入眼的是王臺和付衛東,還有幾個陌生人,正笑意盈盈地一起說話。

    時硯池坐在主位上,臉上的笑意薄薄的,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調調。

    許是包間憋悶,他正緩緩把襯衫袖口折回到小臂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隨著動作,折射出晶瑩的光芒,悠然且矜貴。

    她抬額,就這么近在咫尺地對上來男人的視線。

    時硯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著邊際地來了一句。

    “夏主播,今天穿得好像……”

    “不夠隆重!

    夏星曉心底警鈴大作,這狗男人給人添堵的本事真是不減當年。

    兩人有次約會是在一個時硯池熟悉的BAR,老板是他朋友,夏星曉穿了件一字肩上衣就去了。

    調酒師遞給她一顆薄荷糖,時硯池的情緒就開始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閑聊的時候,她在扒水果,調酒師在吧臺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沒人給我扒一顆?”

    時硯池就去吧臺里拿了個精致的盤子,咣咣一頓扒,七八個橘子壘得老高,推到調酒師面前,“扒多少吃多少,這是你說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頸項里全是橘子味兒。

    后來夏星曉給他做了測試,ENTJ的天蝎,果然是陰郁又深刻的感覺。

    水晶吊燈折射的光輝,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

    她款款一笑,“那真是抱歉了,我的穿衣思路向來跟著天氣走,一會兒我自罰一杯!

    “時總不滿意,我們整個欄目組都自罰!薄敦斀浛煨芯》今年的冠名還得仰仗這位祖宗,付衛東當然是得哄著財神爺。

    時硯池的右側坐著溫瀟瀟,只有左側的位置還空著,一看就是給她留的,夏星曉拉開椅子的時候不留痕跡地稍稍移遠了些。

    “我們今晚是故人見面,必須喝到位了。”

    溫瀟瀟一襲紅色魚尾裙,胸前洶涌澎湃,笑容和付衛東如出一轍。

    夏星曉揀了熱毛巾擦手,勾勾唇角沒接話。

    一桌子媒體圈和公關部的人,嘴皮子溜得很,氛圍很是輕松。

    她前半場埋頭干飯,假裝私務繁忙,不顧付衛東黑掉的臉色,出去打了好幾個可打可不打的電話。

    后半場酒后原形畢露,揭開了很多人衣冠楚楚的面具,拿下客戶攢的局,必不可少的就是酒桌上的自由搏擊環節了。

    時硯池也很給面子,雖不至于杯杯都干,但也喝了不少。

    又是幾輪推杯換盞,溫瀟瀟起身敬酒,“我還從沒參觀過MUSE中心,時總什么時候能給我們節目開個綠燈,讓我們拍點獨家報道回來?”

    她場面話說得很有分寸,既不丟媒體的身段,也把時硯池捧得很高。

    可惜他沒搭腔,修長的手指夾著煙,另一手閑閑轉著手里的銀色火機。

    助理何煜一個眼色,公關部的張總上前跟溫瀟瀟碰杯,“溫主播,跟宣傳有關的事兒您得找我呀!

    他插科打諢,把矛頭對準自己,“我們總裁在這兒呢,您可不能給我穿小鞋,以為我們公關部都是吃閑飯的!

    溫瀟瀟訕訕一笑,干了杯中酒。

    付衛東今天最賣力氣,酒局沒過半就已經喝大了,見夏星曉八風不動地坐著,心底來了氣。

    他醉紅了眼睛,指著她的鼻子,“懂不懂規矩,你坐時總邊上,一杯不提合適嗎?”

    氣氛變了調,時硯池的助理何煜深諳圓場之道,“夏主播工作電話這么多,說明L省衛視的財經頻道辦得好,不過既然下班了,領導也都在,這腦子該清空也得清空!

    夏星曉也懂得拾階而下,她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紅酒,液面直達杯口,面向時硯池的方向。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與他對視。

    “時總,我敬您一杯,謝謝您在什比克現場救我于水火,我才不至于當眾出丑,更感謝您帶著我上了一次熱搜,讓我在全國人民面前打開了知名度!

    時硯池仍懶洋洋地坐著,淡淡地看著她,兩人的對視寂靜如水。

    三秒之后,他輕笑了一聲。

    淡薄、淺嘲。

    那一刻總算有了點覺悟,這就是他如今對她的態度了。

    “我干了,您隨意!

    她說完便狀態神勇地一口將紅酒飲盡,酸澀的酒液肆無忌憚地沖進喉嚨,一路點火,在胃里翻滾。

    素凈的臉龐酒意上頭,竟急出幾分艷色。

    煙灰在他兩指間慢慢撣下,白色的煙霧從嘴邊溢出,他的臉漸漸和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重合。

    她看見了跪在了她腳邊求她別分手的時硯池,是她自己親手埋葬了愛情,怪不得旁人。

    情緒慢慢平復,再看過去時,時硯池的杯子已經空了。

    何煜心里地動山搖,他跟了時硯池三年,深知他的習性。除了長輩,老板從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難再英雄救美,沒想到……他不動聲色地看了夏星曉一眼。

    飯局是在三小時后結束的。

    夏星曉腳步輕盈地走在最后,看著大家寒暄告別。

    看來酒量還是有精進的,常喝常新,她前幾天在文卓的場子吐了,今天還能走直線。

    溫瀟瀟站在門口等司機,臨上車前,她攏了攏散落在額前的碎發,拿出手機,特別自然地開口,“時總,認識這么久,還沒加您微信呢!

    美人撒嬌,別有一番滋味,可惜碰上個不解風情的。

    時硯池站在風口里,把煙遞嘴邊,漫不經心地掠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調出手機二維碼,雙手奉上,“溫小姐,時總平時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轉達。”

    溫瀟瀟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車。

    夜風里有些冷,王臺把外套遞給夏星曉。

    “風大,別著涼了。”

    她疏離地拒絕,“領導,真的不用了,我這個年紀抗凍!

    王臺短促地笑了聲,“這話聽著有點刺耳!

    付衛東帶著酒后的醉意搭腔,“穿著吧,小夏,你今天級別高,正好跟王臺順路!

    夏星曉輕哂,“我讓人來接了,不敢耽誤領導休息。”

    付總監苦口婆心地勸,“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你一個女孩子也不安全,跟王臺的車走吧。”

    跟你們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頭在衣擺邊攥了起來,偏過頭不發一言,就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這是個什么混蛋時代?

    混蛋到以為一個酒局就能帶異性回家?

    王臺瞇著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中山路,我住在錦南路,離你不遠!

    心口有一股連日來郁結難舒的氣,她深吸一口氣,準備干脆撕破臉皮算了,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了SUNFAY門口。

    何煜打開了后座的門,時硯池長腿一邁,撂下一句話,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夏星曉,上車!”

    ……

    夜里十一點,馬路上車和行人都少了,顯得格外寂寥。

    兩側的路燈拉出浩蕩的透視,華美又漫長,一直到天邊的樣子。

    沒有花哨的寒暄,沒有十八道彎的話術,一點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個措手不及。

    是時硯池的作風了。

    何煜目視前方,偶爾從后視鏡窺探后面的動靜。

    那兩人離得老遠,像隔著一個銀河系,都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靜,“夏主播,要不要給你朋友打個電話,告訴她不用來了!

    夏星曉回他一個禮貌的微笑,一個“好”字還沒出口,話就被人截斷。

    “臨陣逃脫不像是你會干的事……”時硯池嘲她。

    她喉嚨有點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實挺難堪的。

    涼涼聲音再次從半米之外傳來,眼神也扎扎實實地落她身上,“這就是你現在過的生活,夏星曉,那你倒是過得好點,被人欺負的這種場面,能不能別讓我看到?”

    她簡直被氣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這不是挺能懟人的,剛才怎么啞巴了?”

    夏星曉這一瞬間很想哭。

    眼淚好奇怪啊,這兩年她跑新聞拉贊助,什么事情沒經歷過?被冷落、被嘲諷,甚至發生肢體沖突受傷了,她都不會掉眼淚。

    可現在,只是聽著他說了幾句話,她的委屈就一股腦地冒了出來。

    “時硯池,我們當初沒有好好告別,現在連朋友都做不了嗎?”

    車廂昏暗,路燈的光一道一道地從他臉上滑過,他的輪廓在光影交錯中,時而明亮,時而昏暗。

    他長長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渦,聲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來很缺朋友嗎?”

    晦澀的過去被他用云淡風輕的態度一筆帶過。

    夏星曉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離開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轉轉,他們雖然還是他們,中間卻隔了千山萬水。

    她垂下眼瞼,心頭微恙, “我明白了!

    車里的氣壓很低,劍拔弩張的氛圍在短兵相接后歸于沉寂,何煜大氣不敢喘,悄悄打開了電臺。

    毫無防備地,那首她不敢聽的熟悉旋律響起。

    忘了從哪一天

    我醒來一睜眼

    是對你無限的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見你①

    那是兩人異地時,一起聽著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時,他們分手了。

    窗外無雨,心頭早已盤旋出一片朦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氣里流動,她老老實實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淚。

    道路寬闊,空空蕩蕩,前路一望無盡。

    下車前,夏星曉回視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別再見面了!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車內再次恢復安靜,何煜看著剛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時硯池的神色,“張總問您《財經快行線》那筆贊助費……”

    時硯池降下車窗,點了一根煙,手上的煙灰續得很長,“有關宣傳的工作,讓公關部直接跟營銷部對接!

    他撣了撣手上的煙灰,嗓音在煙酒里滾過一遭,喑啞低沉,“他們不是要參觀MUSE中心嗎?”

    “沒看見!彼齻児郧傻赝瑫r搖頭。

    兩人很有默契,絕對不要招惹一個情緒不穩、隨時隨地都會原地爆炸的中年男人。

    付衛東的步子一秒都沒逗留,又急匆匆地進內場找人了。

    夏星曉很想提醒他,今天全國的媒體都聚集在這,海昱科技的人是瘋了才會到場,不過看總監火山爆發的態勢,她又把話咽了下去。

    彼時,陽光透過大片玻璃穹頂照進來,空氣中的灰塵分子在舞動,眼前人來人往,感應門開開合合,腳步和喧囂擠滿大堂。

    夏星曉正在翻著論壇的流程表,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周遭人成規模地地看過去。

    上午九點五十六分,一個年輕男人逆著光,大步流星而來,后面跟著七八個隨行人員。

    西裝搭在手臂上,白襯衫勾勒出修長的身形和勁瘦的腰身,他身子骨遲緩移動,完全不似其他企業家的菁英范兒,帶著放蕩不羈的頑劣氣質。

    心跳聲漸漸蓋過腳步聲和交談聲,夏星曉的手漸漸攥緊衣擺,胸口上下起伏。

    男人眉骨冷硬,黑眸冷淡微挑,正跟身后的人交代什么,回過頭來的時候,無意識地一瞥,卻扎扎實實地撞入她的視線。

    只一眼,如電影中的定格,兩人的眼神穿過人群,穿過嘈雜的空氣,就這么膠著出了一道虛實難辨的光與影。

    千山萬水,時隔經年,這人竟然回來了?

    夏星曉想過無數次重逢的場面,可真正見到的那一刻,還是控制不住地大腦空白,身體僵麻。

    記憶如潮水般涌入,心被鑿出一片暗黑的溝渠,漏風般被灌入四面八方的涼。

    “時總,請往這邊走!倍Y儀小姐紅著臉輕聲提醒。

    時硯池懶淡地收回視線,沒停下、沒開口,沒有為這猝不及防的重逢表達任何情緒,在一大堆工作人員的簇擁下進了內場。

    光影里,他撥開人群在走,周遭有喧囂、有浮躁,偏偏沒有半點波瀾。

    夏星曉垂眸,掩去眼底晦澀暗淡。

    “我靠,這個祖宗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初寧寧愣了三秒后迅速掏出手機。

    “你認識他?”夏星曉指緣壓著掌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MUSE總裁時硯池?他跟我表哥是發小兒!背鯇帉幧戆宥贾绷耍櫜簧细毩,開始解鎖手機繼續轟炸消息。

    “時硯池回國怎么沒人跟我說?”她手機撂嘴邊,一條條語音急迫地發了出去。

    很快聽到“嗖嗖嗖”的回復,語音沒外放,驚訝聲溢出聽筒,可見他回國的消息有多么的突然,竟然在他們的圈子里也是新聞。

    那時候,咬著的下唇才微微松開,夏星曉抱緊手里的話筒,低聲提醒,“寧寧,該進場了。”

    十點整,“新能源創新發展”主題分論壇準時開始。

    劇場內交錯的幾何線條向穹頂延伸,一千六百個階梯座無虛席。

    什比克論壇分冬夏兩季,為期五天,在海城和什比克輪流舉辦,整個論壇L省衛視現場直播,全球媒體同步轉播。

    夏星曉按名索驥坐進自己的位置,她的大腦剛才經歷了一場海嘯,現在已經緩緩歸于靜寂。

    可臺風過境造成頹敗余韻還在持續,她手指無意識地反復開關麥克風,發出“啪嗒啪嗒”的噪音,最后,終于還是被痛覺神經占了上風,低頭去看時微微抽了口氣,腳趾和腳跟雙雙負傷,都磨出了水泡。

    左邊的付衛東懨懨的,時不時回眸看向門口,對海昱科技的人賊心不死。

    右邊是頭也不抬的初寧寧,手指翻飛地噼里啪啦打字,八卦業務繁忙。

    瓶蓋和瓶身在反作用力下“咔擦”一聲分離,微涼的礦泉水順著口腔滑入。

    醒胃,更醒神。

    時硯池坐在第二排,膝蓋抵著前排座椅,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調整著同聲傳譯的耳機,腕上的手表隨著動作,折射出晶瑩的光芒,悠然且矜貴。

    論壇的議題還在繼續,主持人邀請行業大咖上臺高端對話,嘴里夸張且隆重的介紹詞,最后落成一句:“讓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新能源汽車MUSE總裁——時硯池!

    臺下鎂光燈持續不斷地閃爍,夏星曉的視線無聲無息地跟著,看著他一步步踏上臺階。

    時硯池嘴角微翹,開口之前轉了轉腕表,那是他多年的習慣動作,“電動車行業經歷幾輪洗牌之后,頭部品牌將會占據百分之六十的市場,MUSE希望能和所有電動車品牌求同存異,抵御惡性競爭,共同做大市場!

    掌聲陸陸續續地響,就連心不在焉的總監也被氣氛帶動,無所適從地看了看周圍,跟著鼓了掌。

    夏星曉也輕輕地鼓了掌,那一刻總算有了點覺悟。

    命運的齒輪無聲地滾動,將少數人送達巔峰,將更多的人送達普通。

    而他向來是最耀眼的那個。

    后面的采訪環節十分熱絡,總監的視線始終流連在臺上,像餓狼盯緊獵物,他對夏星曉下了死命令。

    “群采之后,你務必截下時總,跟他約期專訪,回國后亮相的第一個節目在《財經快行線》,收視率肯定翻倍!

    付衛東的注意力終于從撤掉冠名的陰郁中轉移到了節目質量上。

    起伏不定的心臟還沒徹底歸位,平靜的湖面又被這個消息炸出滿池漣漪,夏星曉怔了三秒,開始客觀地給他分析形勢,“金融時報和路透社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呢,你確定他能看得上我們節目?”

    “去試試又不會死!

    夏星曉仿若妥協與認命般,輕輕地嘆一口氣。

    采訪他,只是她的工作,而已。

    他那么圓滑個人,應該也會公私分明吧。

    群訪在她漫長的心理建設中結束,時硯池在助理的安排下提前退場。

    記者呼啦啦地往外跑,夏星曉也重新踩回高跟鞋,拉著初寧寧跟在烏泱泱的媒體群后面。

    “時總,再說兩句吧!

    “您剛回來就接手MUSE,會有什么大動作嗎?”

    各大媒體帶著長.槍短.炮跟著,麥克風、錄音筆、手機都懟到時硯池跟前,他絲毫沒有停步,繼續往外走。

    夏星曉和初寧寧被人群圈隔離在外。

    “星曉姐,我來幫你。”

    初寧寧使出渾身的力氣,大力地推了她一把,人群立刻被一股怪力撞得四散,止步時,夏星曉的鞋跟正好刮過一個攝像師的架子。

    “咣當”一聲,攝像機應聲落地,周圍人忙著去救。

    沒錯,大家心照不宣,第一個救的肯定是價值不菲的攝像機。

    半秒的反應區間里,夏星曉還垂死般想抓住點什么,半秒后,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天旋地轉。

    在陣陣驚呼聲中,她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

    全場有那么三四秒的屏息,然后是不斷亮起的閃光燈,還有手機和相機的快門聲。

    夏星曉閉眼。

    原來,她才是那個小丑。

    玻璃穹頂的光落在腳邊,窗外綠蔭里噴泉搖曳,碩大壁鐘指針一格一格地撥動。

    腳踝傳來的痛感讓夏星曉悶哼一聲,整個腦子都懵掉。

    幾乎是在她摔倒的瞬間,時硯池就拉了她的手腕一把,勁臂撞上后腰,將人穩穩地帶進懷里。

    紊亂的神經在熟悉的氣味里漸漸平復。

    他的衣服很多,輕微潔癖,一直用著一模一樣香調的洗衣凝珠,很少見的冷松香氣。

    可笑的是,她對這些味道依然記憶猶新,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很親密的回憶,想起那晚他發燙的皮膚,想起提分手時他暴怒的表情。

    站穩了,但是不敢抬頭,因為瞥見了那雙無波無瀾的眸底。

    夏星曉雙手握緊話筒,一瞬不瞬地盯著地面,這時才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圍上來。

    “沒事吧,星曉姐?”初寧寧臉都嚇白了,撫著她的手臂小聲安慰。

    “我沒事!彼穆暰游離。

    腰上的力道很快消失,就連手臂離開時裹挾的風都是冷硬的。

    頭頂的男聲倦懶又低沉,冷冷地在她耳邊繞,“這位記者真敬業,給她留張名片。”

    原來他對待陌生人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心底某處柔軟的地方鈍痛無比。

    整個過程中,夏星曉始終沒有抬頭,可胸腔哽著的一口氣始終壓著。

    空氣悶熱無風,柏油路上都是烈日灼下的光點。

    回臺路上,采訪車里靜悄悄的。

    付衛東蹙著眉頭閉目養神,初寧寧大氣兒不敢喘,蠢蠢欲動地用余光傳遞信息。

    夏星曉面無表情地瀏覽今天的微博,熱搜榜單已經重新洗牌,什比克經濟論壇霸占了今天熱搜榜的前六。

    時硯池回國亮相的第一天,就登頂了財經和娛樂兩榜。

    榜首的那一條標題赫然寫著:“MUSE總裁被人當場投懷送抱”,后面還有一個暗紅色的“爆”字。

    爆料人雖然沒對投懷送抱者指名道姓,可相關詞條很快白熱化,夏星曉的身份分分鐘被刨了出來。

    發帖人起初對她職業素養還是認可的:【是意外吧?夏星曉采訪多那么多知名企業家,還不至于會生撲吧?】

    反駁的帖子馬上就放出大招,祭出時硯池上了《TALKER》封面照片,留言【這樣的男人,生撲不過分吧?】

    那是本全球發行的影響力人物雜志,封面上的男人一頭清爽短發,五官棱角分明,最吸引人的還是那雙放蕩不羈的眼睛。

    很快帖子徹底歪掉,下面是一排排喊老公的留言。

    網友討論得一片熱血沸騰,海昱科技千金和男團ACE的緋聞熱度一降再降,最后很快淡出熱搜前排。

    溫瀟瀟的難題被她破了,用的還是以身殉葬的方式。

    整個人氣到爆炸。

    屏幕上不斷跳出電話和微信,夏星曉統統不理,她長按了關機鍵-

    空調無聲地出著冷氣,總監辦公室煙霧繚繞,燈光刺眼。

    夏星曉和溫瀟瀟分坐一組沙發的兩頭,中間像隔了半個太平洋。

    付衛東的表情可謂痛心疾首,他在辦公室踱來踱去,看兩人就像老父親看一對逆女。

    將煙頭狠狠地按進煙缸里,他指著倆人的手都微微發抖,“你們倆……”

    那頭的溫瀟瀟哭得梨花帶雨,身體顫抖;反觀太平洋的這頭,夏星曉撐在沙發扶手邊緣,整個人像被抽空了,特別疲憊。

    又自我平復了好一會,付衛東才吐出一口濁氣,他用腳帶上門,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兩人對面。

    “一天兩個熱搜,我都不知道是該夸你們還是罵你們,我他媽做了半輩子節目從來沒上過一次熱搜,今天都碰上了。”

    夏星曉掀起眼皮,將額前的長發往后捋,沒回答。

    溫瀟瀟的眼睛還紅著,一副小可憐的狼狽樣,“總監,我也是為了節目的收視率著想,不聊緋聞哪有看點?”

    付衛東立刻瞪她,“你這么為節目著想,判斷到文總會撤銷冠名嗎,預料到海昱科技股票跌停了嗎?猜想到我們欄目組要被告了嗎?”

    他暴躁如火山一般爆發出來,嗓音一句比一句大,每問完一句,后面還跟著個聲嘶力竭的“啊”。

    “那你要我怎么辦?”溫瀟瀟語帶顫抖地軟下了調子,“該認的錯我認了,該道的歉我也道了,現在是讓我以死謝罪嗎?”

    “你的命那么值錢嗎?能堵上海昱科技跌停的損失嗎?”付衛東擄過桌上的打火機,又點了一支煙。

    溫瀟瀟語塞,把視線撇向一側,胸口上下起伏。

    死寂的場面被手機的“嗡嗡”聲打破,瞥見屏幕上跳出的名字,付衛東撂兩人一眼,起身接電話。

    “喂,王臺……”

    ……

    “律師函?欄目組會去道歉的,肯定會讓文總滿意的……”

    ……

    “好的,好的!

    付衛東掛了電話拎起手機又發了幾條信息,再抬頭朝溫瀟瀟的時候,臉色更難看了,“文總的律師函已經送到法務部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解決吧。”

    溫瀟瀟一言不發,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了。

    煙霧在付衛東嘴邊四散,他聽到門鎖重新上鎖的聲音,立刻開口調轉槍口,“還有你!”

    夏星曉索然冷笑,“我什么?”

    她就以這樣一副迎接風雨的姿態對上付衛東,“論壇,你讓我去的;專訪,你讓我約的。”

    掌心拍上茶幾,一張名片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上面,時硯池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

    這張名片給得多余,他電話號碼這么多年就沒變過,還躺在她的黑名單里發霉。

    “我雖然摔了一跤,但是要到了時總聯系方式,雖然意外上了熱搜,但我也沒讓臺里出一分錢去撤熱搜吧,所有罵名我自己擔著,有什么問題嗎?”

    付衛東有瞬間的怔驚,煙草在指尖燒著。

    夏星曉抬額看,后面的話更加直白,“都是成年人,有些東西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搭理不代表我毫無底線,欄目組每次出了問題都旁敲側擊地往我身上引,禍水東引這點把戲,我都看膩了!

    在這么一長串的對話后,付衛東率先收回視線,他手指點了點煙頭,煙灰落在地上。

    夏星曉撐著頭,視線一如既往地跟他對視。

    付衛東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以一種不愿多說的情緒把問題又拋了回去,“行,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張臺剛才跟我說什么嗎?”

    “《財經快行線》的兩個主持人,一個惹上官司,一個沾上丑聞,這檔節目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撤,整個欄目組集體滾蛋。”

    座椅的滑輪發出了巨大的摩擦聲,他起身,口氣是實打實地居高臨下,“你就說將來誰敢用你主持?”

    明明是兩人,話里話外卻單指她一個,堂而皇之地點明了溫瀟瀟有后臺肯定有人保她,節目出了任何問題,為了顧大局背鍋的肯定是她。

    夏星曉的表情很不好,想著就這樣吧,徹底擺爛,愛咋咋地。

    隨后辦公室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有人來催,“總監,王臺長讓您去辦公室找他。”

    付衛東走了,空蕩蕩的辦公室就剩她了。

    手機開機,一通通未接來電跳出來,有家里的、閨蜜的、同學的,甚至還有不少是曾經采訪過的企業高管,手機震個不停。

    都知道了。

    最近一條消息彈出來,來自一串沒存名字的號碼【安全通道,有事找你,溫瀟瀟。】

    發送時間是十分鐘前。

    夏星曉到安全通道的時候,溫瀟瀟已經在那候著。

    通道里沒有窗,也吹不到冷氣,悶熱的空氣里一股子霉味。

    夏星曉環著手臂靠上安全門,溫瀟瀟循聲抬頭,將眼前的墨鏡緩緩拉到鼻尖,兩人身影相對。

    夏星曉用黑色眼珠以外的部位回應她,“眼淚干得這么快?”

    “你是不是認識海昱科技的文總?”雖然是主動邀約的人,溫瀟瀟還是冷著臉。

    “干嘛?”夏星曉被她氣笑了,“你托關系都托到我這里了嗎?我一不想跟你產生共鳴,二不想跟你交朋友,我為什么要幫你?”

    心火涌得厲害,本來就煩,還要見這個始作俑者的宿敵。

    她一瞬覺得特別沒勁,轉身就走,門把手咔嚓轉動,溫瀟瀟上前扯住她的手臂,門縫一開一合發出咣當聲。

    “等一下!

    “你什么意思?”夏星曉抬眼。

    “說了找你有事”,溫瀟瀟早就不是總監辦公室里的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她從包里拿出根兒煙,指尖一個打轉,遞給她,“我們倆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節目要是黃了,財經圈我們也不用混了!

    “你也會擔心這個?”夏星曉呵笑,不接她遞過來的煙。

    “廢話!”煙嘴又一個打轉,溫瀟瀟自己點火。

    安全通道空空蕩蕩的,回聲很大。

    “這個節目我們兩個都有份,況且,你就敢保證以后肯定用不上我嗎?”

    這句話落下,周遭徹底陷入了沉寂。

    夏星曉看著安靜抽煙的溫瀟瀟,突然就有了談話欲,在漫開的煙氣中,她上前一步和她挨得很近。

    “我有個方案,你想不想聽?”

    “你托了那么多關系也見不到的文家千金,我去替你道歉,就算拉不回來冠名,起碼讓她把律師函撤了……”

    溫瀟瀟不屑,“你面子有這么大?”

    “今天她的熱搜能撤,說到底有我一半功勞,你說這半個恩人的面子她能不能給?”

    溫瀟瀟吐了一口煙氣,“剛才還油鹽不進,現在突然這么好心?”

    “不是你說的互幫互助嗎”,夏星曉草草看她一眼后,把手里的名片塞過去,“作為回報,你要讓MUSE總裁發微博給我正名!

    “正什么名?”

    “今天的摔跤是意外,絕對不是投懷送抱!

    次日醒了,她才知道,昨晚去吃燒烤的那群人,集體拉肚子了。

    就在她心情復雜,皺著臉不知道怎么辦才好的時候,時硯池好笑地看著她,“沒多大事,就當排毒了!

    “誰讓他們不是鋼鐵胃。”

    夏星曉:……

    一個好的愛人,就是無條件地偏愛和兜底。

    經此一事,她又在他們圈子里小火了一把,朋友們都知道,時硯池寵妻已經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第 80 章   結婚證

    婚禮定在五月二十號,夏星曉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上到婚紗鉆戒結婚場地,下到賓客名單伴手禮,時硯池早就已經安排好了,一點兒都沒讓她操心。

    婚紗送來試穿的那天,長長的拖尾垂在南山別墅的樓梯上,裙擺上閃耀的水晶,猶如星光點點。

    清透的陽光穿過毫無遮擋的落地窗,光影簌簌中,夏星曉身著拖尾婚紗撲進他的懷里,軟緞般的長發揚在空氣里,帶著特有的香氣。

    她嬌聲嬌氣地控訴,“時硯池,你作弊!”

    MARIS的婚紗定做時間最少兩年,那時候他根本還沒回國。

    時硯池接住她,把人抱在懷里,下巴抵在發的發頂,一種充盈感席卷全身。

    到底是誰作弊?

    當年明明要跟他分手,卻要用do愛抄近路跟他達到親密關系,那時候他還不懂,沒打開她的世界,也沒她進入的心。

    掙扎著從可怕的噩夢中醒來,夏星曉發現枕頭已經被眼淚打濕了,她蜷縮在大床的一角,瞪視著天花板,仿佛只要再重新進入那個夢里,便會萬劫不復。

    兀自想起在大學時在一起的日子,她和時硯池隔著八千公里,一個在海城,一個在倫敦,兩人在黑暗里各自為戰。

    故事很老套。

    夏星曉父親買礦破產,賣掉房產舉家拮據度日。時硯池母親抑郁癥爆發,到英國治病,他也隨之轉學到帝國理工,不諳世事的男女在現實中輾轉,生出無數的刺,最后無疾而終。

    很理智地刪除、拉黑、斷聯、消失。

    第三天,時硯池開始滿世界地瘋狂找她。

    黑名單里每天攔截幾百個不同的電話、幾十條未讀的短信、無數個不被同意的好友申請,她在逼自己走出這段內耗,也在逼他放棄自己。

    她避開了一切能見面的可能,甚至搬離了宿舍,跟輔導員請了病假,斷絕了一切跟共同認識人接觸的機會,近乎偏執地離開了他。

    猝不及防的見面還是來了,一場重要考試,她出教學樓的瞬間,時硯池穿了件黑色襯衫,仿佛融進夜色里。

    時硯池沒有一刻比那時更沉默,原本清雋慵懶的眉眼一片淡漠,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海城的冬天黑得很早,路上沒有什么人了,冷空氣里都是孤獨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鉆,又酸又澀。

    有輛車的近光燈直直地照過來,照到他身上,他背著光,距離她只有一米。

    一剎那,滿世界都是刺眼的白,夏星曉看不清其他,只能看見他。

    那是她第一次見他抽煙,煙霧裊裊漫在他周身。

    對視了幾分鐘,他抓起她的手把她塞進副駕,她木訥地配合,兩個人就這樣一路開到學校附近的酒店,在一個密閉的空間里共處,在分開的一百四十七天之后。

    時硯池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單膝緩緩著地,仰頭看她,兩個人一上一下,一個沉默一個卑微,他懇求道,“求你,別分手!

    “寶寶,給我點時間,你要的我都能給你。”略帶疲憊的嗓音代表了他的力不從心,他使勁兒地扣緊她的后頸,像是為自己的承諾做注腳。

    房間沒開燈,那么黯淡,那么寂靜。

    那么驕傲地一個人跪在她腳邊,夏星曉長久地凝視他。

    真的好喜歡他,所以更怕這種遠距離的內耗把愛熬到無力。

    兩個人離得很近很近,她借著月光曲下膝蓋,撫上他的臉,對上他泛紅的眼尾。

    身子都是抖的,終于氣若游絲地答,“對不起,我放棄了……”

    最后的記憶,是他不可置信的臉。

    噩夢驚醒的夜,怎么努力都睡不著。

    夏星曉跑到沙發上,還是無濟于事,手機再次開機,屏幕上立刻跳出無數個提示音。

    輿論的焦點已經轉移,八百年不上微博的時硯池頂著MUSE總裁的實名認證發了條帖子。

    當年分手的時候,她無數次地夢到過他,無數次在教室里看看書就落淚,無數次在網上搜索他的現狀。

    隨著他微博的注銷,她只能從他大學校園網的角落里找他的痕跡,如今那個沉寂的賬號又活過來了。

    轉發的內容是MUSE的超級工廠產能升級到三十五萬輛,轉發語只有兩個字:有幸。

    什么有幸?

    文不對題!

    然而,就是這么說不清道不明的兩個詞,再次掀起網絡狂歡,@她、留言她、內涵她的帖子無數,在消息將機身震到發燙的時候,她卸載了微博。

    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客廳的地毯上看著天光大亮,手邊是那本翻爛了的《了凡四訓》,腦袋里不斷盤旋那句“命由我做,福自己求!

    過往片段不斷閃現,好的壞的,每一種都是凌遲。

    好在,天終于亮了。

    六點剛過,她在衛生間的鏡子前鼓搗了半天,眼睛還是有些腫。

    去臺里錄節目的路上,電話又開始持續不斷地震,她打著方向盤撂一眼屏幕,單手戴上藍牙耳機。

    質問聲劈頭蓋臉就來,“你昨天怎么不接電話?”

    隱約聽到耳機里汪靜游刃有余地跟菜攤老板砍價,料想她對網絡上的熱搜并不知情,她微微松了口氣。

    “媽,什比克經濟論壇,我們臺要給中視切信號,還要跟所有臺一起搶獨家采訪,飯都吃不上!

    “一天天比國家領導人都忙……”

    “真沒騙你,要不你跟我一起上班看看?”

    “我才不去”,她拒絕里帶著嫌棄,“你們那門禁太麻煩,層層刷卡的,一個破演播室門口還要搞個保安守著!

    夏星曉回憶起上次她媽媽被保安攔下的場景,不由得失笑,“這不得保證播出安全嗎,萬一直播的時候恐怖分子沖了進來……”

    “你在陰陽誰,我是恐怖分子嗎?”汪靜截斷她的話,“我不打擾你工作了,順便說一句,你舅媽給你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我已經把你電話給人家,對方要是跟你聯系,你就好好聊!

    “你這哪是順便,你這是專程好嗎?”

    夏星曉把車開進停車場,長長地吁了口氣,“媽,以后這種事兒你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那你倒是接電話呀?”汪靜音調拔了八度。

    夏星曉大腦本就一片混沌,不想跟她媽再掰扯下去了,只淡淡地應了聲,汪靜目的達到利落掛電話,速度比她還快。

    可能昨晚沒睡,夏星曉的狀態總是在游離,進化妝間的時候,又差點被門檻絆倒。

    她好像患有一種叫做平地摔跤綜合征的怪病。

    總是莫名其妙地在行進的軌跡上偏離,或者左腳絆倒右腳,或者在很規整的地方一腳踏空,這些異于常人的摔跤方式,身邊人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當然包括時硯池。

    當時沒有過心,昨晚靜下來了又想起來了,熱搜上的那一摔一扶,很難說不是他的條件反射。

    她從化妝間的桌面上隨便尋了根兒黑皮筋,把長發束成馬尾,做化妝前的準備。

    身后不知什么時候落了一道人影,徐行把手里的早餐袋放桌上,雙手自然地撐在她的椅背上。

    他面容平靜地開口,“想什么呢?”

    幾個字在腦子里繞了一圈,夏星曉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在神游,她打起精神笑了笑,“瞎寫。”

    《財經快行線》的主持人團隊是兩男兩女,今天是她和徐行搭檔主持。

    徐行拉開旁邊的椅子,悅耳的聲音帶著關懷,“你沒吃早飯吧?”

    夏星曉這才發現面前的早餐袋,沒再跟他客氣,她拿出牛奶還有雞胸肉三明治,都是熱的。

    “謝謝,徐哥。”

    徐行是L衛視的一哥,當初到海大金融系招聘的時候,就是他力排眾議選了金融系而非播音系的夏星曉,來臺里的這兩年,兩人的關系亦師亦友。

    “又被你媽媽給訓了?”徐行妝發已經好了,對她上熱搜的事避而不談。

    “沒事,常訓,我經驗豐富!

    二十六歲的單身女性,工作沒做出什么名堂,身體造得夠嗆,又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狀態不斷挑戰著父母的焦慮底線。

    “最后十分鐘,播出帶、備播帶全都交給后期,直播線準備!”導播的大嗓門響徹整個走廊。

    什比克論壇這兩天,L衛視的財經頻道尤為忙碌,論壇特別報道已經從上午十點全天延長至晚上八點,記者編輯都在機房一刻不停地趕節目。

    “咚咚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路從機房延伸到化妝間,然后急剎似的止住。

    導播站在門口,視線在化妝間里幾人身上掃了一圈,微微怔驚了一下。

    “星曉,總監沒跟你說嗎?”

    他狀若無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給了徐行,另一份攥在手里沒動。

    化妝師正用扁尾梳給她調整發頂的高度,夏星曉從鏡子里跟導播對視,“跟我說什么?”

    “就是……”

    導播在心里咒罵,付衛東這個老狐貍,這會兒唱什么白臉。

    節目倒計時已經容不得拐彎抹角的措辭了,他言簡意賅,“總監讓你和文卓這幾天先休息,初寧寧暫時代班,等風頭過去了,排班再恢復!

    初寧寧一臉歉意地站在門口,全妝。

    行,懂了,她被暫時雪藏了。

    之后,宅在家里修身養性的日子就開始了。

    四天的時間,足可以把一個全民熱議的熱搜降至冷門,也能把一個鮮活的人磨得沒有脾氣。

    雨絲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窗戶,天已黑成大片。

    玻璃窗外攀滿雨痕,玻璃窗內水汽氤氳,夏星曉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濕答答的頭發披在肩頭,淋出一道水跡。

    她隨手從果盤里拿起一個蘋果,又趿著拖鞋到了書房,手機在電腦桌旁“嗡嗡作響”,她充耳不聞。

    反正自從“給時硯池投懷送抱”的熱搜傳出去后,她這幾天受到的熟悉的、陌生的異性友人的關心,比她前二十六年還多。

    室內無燈一片暗寂,“咔嚓”一聲蘋果脆響,接著是鍵盤噼里啪啦響起的聲音,夏星曉用電腦登錄了網頁。

    今天是什比克論壇的最后一天,海昱科技的人始終沒有露面,文總也沒接過她的電話。

    電腦屏幕的幽光照在夏星曉臉上,纖長的睫毛打出一片扇形陰影,她右腳屈膝盤腿,左腳吊兒郎當地晃蕩著。

    她在瀏覽文家千金的INS。

    文卓好幾天沒更新狀態了,所有社交平臺上銷聲匿跡,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徑庭。

    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點,她抱臂靠上椅背,注意力才終于有時間重落手機上,屏幕還重復著點亮、熄滅的無限循環。

    她按下接通鍵,“喂。”

    “星曉姐”,初寧寧在電話那頭差點哭出來,“你終于接電話了!”

    “你聽我解釋,我也是趕鴨子上架,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紕漏,都要把總監氣炸了……”

    “同情領導,就是倒霉的開始”,夏星曉直接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對最后一句意見很大。

    “……”

    初寧寧也不管她說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點就要以死謝罪了。

    “寧寧,打住!碧O果果肉碎裂成汁,夏星曉臉頰緩緩在動,“你能聯系上文卓嗎?”-

    “道德綁架?只要我沒有道德,就沒人能綁架得了我!

    她視線緩緩落夏星曉身上,又很快眉頭緊鎖地被話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五顏六色的光在包廂內旋轉,單獨的小沙發上,溫瀟瀟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瑯滿目的洋酒。

    置于風暴眼中心的溫瀟瀟很是狼狽,她眼睛紅腫,妝也花了,偏偏包廂里其他人無動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繼續審問。

    “不是說要道歉嗎?拿出誠意來!

    “我都已經認錯了”,溫瀟瀟抖著聲音語帶哭腔,“你們到底想怎么樣?”

    女孩雙手撐椅子兩側,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說了,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電話終于從耳側放下,她一身黑色細帶緊身連衣裙,從高腳椅上下來,頸上銀色chocker的蝴蝶流蘇晃動,慢悠悠地踱過來。

    “既往不咎這個詞太虛偽,我不大度,我喜歡風水輪流轉,往死里轉。”

    審問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給面前的杯子滿上,推到溫瀟瀟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溫瀟瀟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縮了一下,“喝完這些會死人的。”

    “那就是沒有誠意!

    文卓折身,指著溫瀟瀟問夏星曉,“你說她賤不賤?”

    “賤!”夏星曉答得比她還有勁兒。

    溫瀟瀟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開椅子,高跟鞋踩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睨她,“這樣吧,我給你個Plan B,你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頭,承認自己是個賤人,我就原諒你。”

    “怎么樣?”說完就舉起手機對著她,調到了錄像功能。

    溫瀟瀟怎么可能會配合,她胸口上下起伏,臉色差得像吃壞了東西。

    那頭的狂歡還在繼續,男男女女興奮地喝酒猜拳,只有頭頂的彩燈時不時地兼顧這個無人問津的角落。

    “夏星曉,你是怎么跟我說的?”溫瀟瀟磨著牙擠出幾個字。

    火瞬間燒到她身上,文卓輕瞇了下眼,折過身子上下打量她,幾秒后又收回視線,似笑非笑地朝溫瀟瀟嘶了聲,“你覺得她能救得了你?”

    溫瀟瀟周身一凜,紅著眼睛繼續跟她求助。

    這個豬隊友。

    夏星曉抿抿唇,身子緩緩折過身前的椅子,停在文卓面前。

    “文小姐,我們來盤盤邏輯。”

    “溫瀟瀟嘴賤,得罪了你和你朋友,造成了你家公司股市跌停這事沒什么說的,她全責!

    她唇角的笑意很輕地浮了一下,“我在你之后上了熱搜,也算是救了你的火,能不能給我一個面子,放了她?”

    文卓歪頭虛瞇了下眼,蝴蝶結流蘇耳環也隨之顫動,“所以今天人很齊嘛,我的恩人,我的仇人都來了!

    她聽出了夏星曉話里的意思,但是她懶得細究,只夸張地呼了一聲。

    “我最喜歡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了!

    噪音突然變大,時硯池和衛譽推門進來了,見女孩們的對峙還沒結束,再次扭頭出去時,被文卓一個暴嗓攔了下來。

    她拖時硯池站到夏星曉旁,指著兩人,“這倆是我的恩人。”又瞪一眼沙發上的溫瀟瀟,“這是我的仇人!

    “一起清算吧!

    她動作利落地打開手包,從里面拿出一張銀行卡,夾在兩指間遞給兩人,“這里是一百萬,孝敬我恩人的!

    時硯池居高臨下地對上那張卡,把不痛快三個字寫在了臉上,“我差你這一百萬?”

    說完折回身子,懶懶地坐回沙發,不在女人堆里逗留。

    文卓也不強求,她伸手方向微調了一個角度,“喏,他不要,那就都給你了。”

    說話聲不大,包廂里人人豎起耳朵,視線紛紛盯在她身上,都在看她的反應。

    夏星曉杵在原地,眉眼和嘴角都是笑意,她分分鐘伸手去接,“謝謝,這潑天的富貴終于輪到我了?”

    見她竟然真的接了卡,角落里窸窸窣窣傳出碎話。

    “沒想到夏星曉是這種人,上門讓人家報恩,明晃晃地要錢。”

    “她都能生撲時硯池了,還有什么做不來的?”

    “白瞎了我以前對她的濾鏡,沒想到這么貪財!

    討論聲漸漸溢出來,是足以讓夏星曉聽見的音量,可沒人敢把這個包廂里的事情傳出去。

    時硯池指間始終夾著煙,他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對女人們的對峙置若罔聞。

    客廳的燈亮著,汪靜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啟唇擲地有聲,“只要你對星星好,有些事情我一輩子都可以不知道……”

    時硯池眼底發熱,他在原地站了很久都沒有平復下來,直到把夏星曉抱在懷里,游蕩在外的心才漸漸平靜。

    愛她就是愿意為她作弊,而所有人都在為愛作弊。

    今夜的月亮很圓,美酒醉人,這歸途尚遠,懷里人依然迷人且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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