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丑這種懨懨的態度，倒是令這位名震哥譚，既能止小兒夜啼又能被心理學科列為經典的復雜案例，哪怕放在反派界也相當炸裂的存在，顯得要“好相處”了一點。
雖然他說話沒什么條理，思維總是莫名其妙地跳躍，笑容也尖利非常，市長卻沒有惱羞成怒過。
他不得不承認，異世界的客人，要比想象的棘手許多。
小丑看起來瘋瘋癲癲，嘴上沒個把門——指兩邊的裂口非常顯目——但其實極度自我，完全活在獨處的世界里邊。
他無法被別人的邏輯說服，而當自己的理論被唾棄的時候，他又會“靈活”地改用物理說服的方式。
如果不是這片礦井實在結實，除了連撓頭皮的小動作都沒有的守衛們外，他也接觸不到其他的囚犯——倒是偶爾會聽見催眠般的美妙歌聲——小丑不可能老老實實地陪市長說話。
即使是交友廣泛、不分種族的市長，也不得不感慨，究竟是怎樣的經歷和心路歷程，才能夠使得他變成這樣。
人類的變/態和瘋狂，總歸是有極限的吧？
心中腹誹的時候，市長盡量從男人不成體系的話語之中，拼湊出了一點另外的世界的真相。
而同時，面對小丑意外敏銳的詰問，他也坦誠了這世界毀滅的源頭，就在他的身上。
具體他賣了個關子，不是因為羞于啟齒，只是不想讓小丑太得意。
這種人習慣了突破常規，也清楚打擊一個人的弱點，究竟會帶來怎樣的危害。
市長喜歡熱鬧，卻不想自己變成鬧劇的出演者。
在這拉扯的過程之中，不知道是小丑想通了什么，還是見市長行程忙碌、似乎不把他當回事，才逐漸松了口，無序的語言系統中，透露了更多的信息。
果然如他所愿，只有適當表現自己的價值，才能夠占（浪）據（費）更多市長的精力。
不過他也不是真的閑極無聊，拿市長做消遣。
這是他會對阿卡姆的醫護們做的事，又或者是那些他的愚蠢的“粉絲”們。
就像是這個黑頭發的男人陳明的那樣，這個世界終究不是他的世界，一旦不能終止相撞的進程，他們就會一同泯滅……或者更差，變成融合的可怕產物。
時間線的不對等、生物體的命運偏差，假使交織在一起，就會讓一切都從“確定”，變成“不確定”。
當歷史不再具有可信度，早已死去的人影游蕩在家里，記憶里分明存在的過去蒙上了晦澀……
在兩個世界相撞的后續反應產生之前，他們就會先行毀滅。
【世界末日】的預計到來，并不能駭到小丑一分一毫，但回不去熟悉的哥譚，繼續進行他的“偉大事業”，確實會讓他心情焦躁。
在這個時候，他和市長的利益戰線，似乎并到了一起。
當然，也只是表面上罷了。
事實上，他若有所思地發現，市長之前的那些自持表現，不是因為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而是對待末日的將近，并不積極。
可以順道解決麻煩，那他就出一份力。但如果毀滅是必經的結局，他也不會反抗。
在他看來，怎么將賴在夜谷的一些游客趕出去，換進新鮮血液，遠要比【世界末日】重要得多。
出乎意料的，他的這番態度反而得到了小丑的好感。
而這位大反派表示“友好”的方式，則是時不時拋出些不合時機、意義不明的跳躍問題。
比方說，小丑問市長，假如有一個人，在他精心培育的花園里，出現了啃噬根葉的螞蟻群，但是這個人，不僅沒有一舉鏟除他們的蟻窩，而是把它們喂養了起來，甚至犧牲了鮮花的利益，這是為了什么。
市長看著他嚇壞小孩的笑容，只覺得自己不該讓守衛給他拿雜書看。
瞧瞧，只是看了一本講解農具的書，他就開始發散思維、胡言亂語了。
盡管心里想著要繼續克扣“囚犯”的供給，市長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表示螞蟻和鮮花一樣，都有獨特的價值。
他這話乍一聽是在描述生命無貴賤，不管是昆蟲還是植物，都有生存的權利。
但是細細揣摩，又隱含著兩者都不重要，只是值得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這一邊，小丑在以他“雖然不是心理醫生但搞瘋過好幾任醫生甚至策反過一個”的心理素質，在分析著市長的微妙表現，另一邊，市長也注意到了另外的世界，發生的種種不同。
尤其是明面上，超級英雄們的存在……
在他們的這個宇宙線中，雖然有超人年紀輕輕就站了出來，決心維護世界治安。
但正因為他的強大和高尚，更多的人類都放棄了自衛的想法，一味將安全的責任推卸到了他的頭上。
假如哪次事故他沒能及時趕到，網上就會掀起一陣新的討伐風浪。
久而久之，再高潔的初心，也會被覆蓋上厚厚的陰影。人們只是發泄著自己的不滿，而不是真正在探討這個深刻的社會問題。
只要有人頂著，就不需要責備自己了。
而如他們所愿的是，超人傷痕累累，終于下了位，世界回歸到了“普遍大眾”的手中。
這種氛圍助長了一邊倒的聲焰，也借著一些巧合，使得盛行于其他平行世界的“超級英雄風”，沒有席卷到這里。
因此，在異種和異象頻繁現身的日子里，大部分的民眾都沒有抵抗的能力。
或者是，他們本來就沒有值得夸耀的本事，只是借著虛擬的網絡，才自以為擁有審判的能力。
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在發表惡言的時候，他們總是遺忘以超人的感知和能力，當然可以輕易揪出躲在屏幕之后的蛆蟲。
但是，消滅反對者又有什么實際的作用呢？
他們只是生生不息，日漸壯大，即使一時銷聲匿跡，也會重新滋生在黑暗的角落。
正是因為對誹謗者們的身份心知肚明，才讓超人更加痛苦。
生活在這種時代，對于“超級英雄”這種概念，市長還是比較陌生的，愈發顯得十分好奇。
在這形形色色的角色之中，他又注意到，小丑有著他情有獨鐘的一位——行走在哥譚的的黑暗里，背負一切罪惡的黑暗騎士，蝙蝠俠。
市長一面疑心以小丑的性格，居然還會執著于這種光明的人設，一面也不禁投入了更多的注意力。
“他非常確信你會發現平行宇宙的問題，然后來到這個世界。”市長簡略地說了一下他們相識的過程，那些細枝末節則被隱瞞了下來，“不過他也告訴我，他不清楚你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你，是經歷什么，才沒有走上蝙蝠俠的道路。”
正如小丑一直掛在嘴邊的，那個“糟糕的一天就足以毀掉一個人”的概念一樣。
他認為或許是某個節點出了錯，蝙蝠俠才沒有披上他的戰甲。
別的不說，如果蝙蝠俠在的話，肯定不會放任超人在心智不成熟的時候，就走上這條崎嶇的道路，最后真的被壓垮了。
市長有點可惜小丑嘴上說的天花亂墜，實際上對毒唯的對象的真實一面都不清楚——假如有的話，他就可以早點調查一下，在同位體身上發生了什么。
小丑則認為市長的這番說法太過功利，沒有半點生活情趣。
他之所以不去刻意探究蝙蝠俠的身份，不是覺得太過困難、他會無功而返，而是厭惡這種“作弊”的行為。
蝙蝠俠對于別人來說，可能是一副假面、一具殼子、一個蒙面義警，但對他來說，卻是他真正想要打敗的“人”。
就像蝙蝠俠形容他是一種概念、一個病毒那樣，他也認為，自己真正的對手，其實是蝙蝠俠的槪想化。
至于那背后的真實，其實反而不討他的喜歡。
即使有一天，他要向大眾揭露蝙蝠俠的現實身份，也不是為了打擊報復，而是要讓蝙蝠俠看著，那些被他庇護的哥譚市民，究竟是怎樣丑陋的嘴臉——雖然在之前的幾次嘗試之后，他就意識到了，靠這種手段想要擊潰黑暗騎士，不太現實。
和超人不一樣，他就是因為意識到了人類的邪惡與黑暗，才會站出來試圖拯救。
心理預期放得足夠低，那些血淋淋的背叛和詆毀就不會引起絲毫漣漪。
他從來不以正義之舉自居，也是因為，他在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情，但既不是為了取悅民眾，也不是出于圣潔的自我奉獻。
過度正當化自己的行為，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而他要做的，就是和自己的劣根性抗爭。
他費盡心思隱藏身份，既是出于安全考慮，也是希望弱化“人”的成分，使得罪犯們無法放下心里的恐懼，威懾效果輻射到最高。
總之，小丑對蝙蝠俠的真身一無所知，卻堅定地認為，對方會察覺到種種異象，以及【世界末日】的到來。
這番說辭并不是空穴來風，而是他認為，自己一失蹤，蝙蝠俠就會高度警惕，勢要刨根問底——順著這個線索，再配合其他的作證，挖到真相也不是沒有可能。
市長不能理解他對自己的敵人這般推崇，更不可能想到在那個世界，他的同位體也是粉絲之一。
不過，他對驗證這一點很感興趣，便協助小丑，把“他的尸體”送到了另一條裂縫去。
“那是你們故意送過來的？”蝙蝠俠有些驚訝，“他是死于意外還是他自己的手上？”
換了其他任何人，可能都不會狠心殺害。面孔一致、記憶相類的另一個自己，但要是把主語換成小丑，那這似乎是命定的結局。
面對拙劣的模仿者，他都會笑著割下對方的面皮，更何況是被他徹底舍棄的過去的縮影。
不過，雖然這個猜測很有道理，市長確實要為超級反派辯駁一下。
“他早就死了，不是被小丑害死，而是因為超人。”
世界各地興起的反對狂潮，或許是真正讓這位似乎全能的完美偶像絕望、拋棄了這些背信棄義的民眾的主因。
但還有一個直接誘因，是不容忽視是——而這，正是之前的“養母被殺案”。
小丑的同位體，喬·科爾就是那個送了藏著炸/彈的包裹、害得瑪莎死無全尸的人。
不過，他并不是幕后主使。
他只是在威逼利誘之下，迫于生活的窘境，答應了反超人幫的成員，將恐嚇信送到指定的地點。
在半途中，他就后悔了，可是又不敢反抗，最后還是畏畏縮縮地達成了要求。
他是真的沒想到，包裹里裝的不僅僅是普通炸/彈，更是一個威力巨大的、足以摧毀整個社區的危險物品。
而他自己，也在死亡名單上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說到喬·科爾這個人，小丑并不是直接坦白了他的過去，而是在幾次玩笑般的胡話過后，他才將這個名字交了出來。
市長已經領略過這個人胡言亂語的能力，也知道他特別喜歡為自己編造一個故事——從父母雙亡被親戚虐待長大的孤兒，到父親酗酒家暴身患罕見遺傳病的病人。
如果你真的聽進去了他的一個標點符號，那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恥笑你的無腦輕信。
蝙蝠俠也是被迫聽過他的絮叨的。
有那么幾次危急關頭，都是因為小丑過于強烈的表演欲發作，他才找到了完美翻盤的突破口。
他每一次都會瞬間沉下臉，暴跳如雷。
但下一秒，他又神經兮兮地笑開來，似乎之前的破綻都是他故意展露、讓蝙蝠俠死里逃生的。
超級英雄并不是沒有試圖根據這些只言片語，真正地拼湊出對方的來歷。
過去的經歷永遠是最塑造一個人的，在那些陳舊的歲月里，他們往往可以找到對方的隱秘弱點和真實渴望。
然而，這一招，對待連環殺/手或許管用，卻沒辦法撼動小丑一絲一毫。
他是個從不留戀的過去的人，也不會為將來做打算，只是執著地攪亂一灘渾水，和蝙蝠俠作對。
再加上哥譚管理混亂，在戈登接手局長之前，很多的資料，比如韋恩夫婦被殺案，都“不小心”遺失了。任憑布魯斯·韋恩再有錢、黑科技再多，也不能從完全沒有的地方，變出蛛絲馬跡。
探尋小丑真實身份的事情，就這樣暫且擱置了。
不過時來運轉，他也沒想到，來異世界一趟，還會有這樣的收獲。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他們發現的那具尸體不僅損毀嚴重，也已經開始了腐爛的過程——市長大概是從公墓里，把他撿出來的。
只是他們沒有預料到，這尸體會落入哥譚運河，由于泡水腫脹等等的不確定性，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
畢竟小丑的指紋已經被腐蝕干凈，牙齒也因為被打碎過幾顆而不具有代表性。
雖然他經常出入拘留牢房，入獄照不知拍了多少個版本，但他的生物信息，卻一直沒有被保留到資料庫里。
有一部分原因，大概是大家都認為，以小丑那辨識度極高的臉蛋和裝扮，很難不被識別出來。
沒人想過他還會有“雙胞胎”的可能，而這失誤無疑增加了調查的難度，最終成了懸案。
在驗證了小丑口中的名字的真實性之后，市長也有些驚異。
他到不覺得兩個平行宇宙，一個成為了聞風喪膽的反派，一個卻為了家庭的生計懦弱屈服，有什么值得深思的社會問題。
只是他曾經以為，小丑的記憶并沒有什么可信度——他悄悄用過上一任研究員留下了的掃描儀，打算直接違背本人意愿，讀取他的大腦意識。
可惜的是，小丑的記憶并不連貫，反而摻雜著非常多的片段式場景。
而這些回憶，也不盡是真實的。
在其中，他甚至看到了二維的動畫動物，圍繞在他的身邊唱跳歌舞——很顯然，不知道是幻象還是卡通照進現實，他對過去的記憶，已經全然變成了毫無邏輯的片段集合。
想要造成這種程度的損耗，不是簡單的失憶可以解釋的。
市長猜測，大概是小丑的大腦，在他性情大變的那一天，收到了某種不可逆轉的物理傷害。
人類的器官是非常精密的，作為一切神經反應的協調統治者，腦部更是如此。
所以他這些種種違背常識、殘忍缺乏同理心的表現，并不只是單純的心理問題。以現在的醫學手段，也很難深入研究。
也難怪他會對蝙蝠俠抱有那么深的執念——他的大腦就決定了他的一切反應。
像這樣的案例，雖然他惡名在外，冷酷地謀殺了不少的心理醫生，依舊有人愿意接手。
不說“治愈”這么一個罕見又有名的精神病患者，會在世界掀起多大的風波，名望和金錢都會滾滾而來，哪怕只是待上一段時間，還沒有受傷或者崩潰，都會令業界大拿側目相看。
總之，因為這一番認知，市長起初沒有把小丑的又一個“起源故事”嚴肅對待，只到手下把資料擺在面前，他才意外地挑了挑眉。
倒是小丑，在得知了這個“好消息”的時候，表情說不上是欣喜，還是別的什么情緒。
他那張被化學原料嚴重腐蝕、沾染著斑斕顏色的面孔，似乎早就失去了誠實反應內心的功能。
“……”蝙蝠俠沉默了一會。
不管小丑的罪行多么罄竹難書，那個喬·科爾，卻只是一個被命運作弄的可憐蟲。
他不會將憤怒，傾瀉在全然不同的同位體身上，也不會因為小丑可能經歷的糟糕過去，而產生不該有的惻隱之心。
那個藏在狂笑著的、滑稽面孔底下的人，不知以玩笑和游戲的名義，毀掉了多少人的一生。
他不配得到救贖和同情。
“是他的描述，讓你鎖定了我的行蹤。”蝙蝠俠摒棄了其他的思緒，只是說道。
市長聳了聳肩。他此時西裝革履，頭發也整整齊齊地梳在背后，一看便知是久居高位的成功人士，但是做出這種動作，卻又添了一份年輕人的隨性。
“差不多。我不確定，他對你的推崇，是不是虛有其表。但是以防萬一，我在哥譚的眼睛，會告訴我是否出現了異常。”
德斯蒙特的成熟版本笑了一下，“稻草人那件事，你們并沒有掃尾干凈。”
市長說的沒錯。
由于情況緊急、設備有限，他們三個人的確沒有把稻草人放在心上——簡單的處理是有的，但如果市長借助了神秘的力量，那結果就難說了。
說到底，他們之所以放松警惕，是因為“他們不屬于這個世界”。
稻草人即使再氣惱，也不可能查到平行宇宙的人上去。更何況，他還被現場抓獲，緝毒局的人攪得他焦頭爛額。
這些暫且不提，蝙蝠俠沉著一張臉，“你只在哥譚安排了人手……還是說，在世界各地？”
“哇哦，這可有點尖銳。或者說，侵犯了我的隱私？”市長笑著回復，“不過我必須為自己聲明——我沒有安插任何人類下屬。他們的性格和能力，都不太受我的喜歡，除了那么少數幾個。”
“你應該可以理解吧？”他看向了德斯蒙特。
面對這番用詞微妙的話，青年只能訕訕地笑了一下。
他確實認為，和非人類、或者擁有特殊能力的人相處，會更加舒適——在他的心里，可能一直都覺得他們才是被排擠的邊緣人物。
但和市長比起來，他又沒有那么極端。
在哥譚大學讀書的時候，他也接觸過許多平凡的普通人。
盡管并不深交，偶爾也會有微微難堪的烏龍，但他們不知道德斯蒙特在夜谷的評價，態度便松弛很多，倒是讓青年可以維持平常的心態。
而且，和彼得這種暖心的正義使者接觸久了，他也不免產生了一些釋然的情緒。
他可以幫助自己的怪物朋友，但也可以拯救過路的陌生人——只要他并不覺得自己割裂，被這種行為所困擾，那就可以盡心而為。
這邊，蝙蝠俠品出了市長暗含的意思。
沒有人類下屬，也就是說，他的“眼睛”，其實是指那些活躍在各地的、從文字和傳言中“活過來”的怪物們么……
他們之前的揣測沒有錯，市長就是造成現狀的元兇。
但是和【世界末日】的關系，倒是還有待商榷。
因為如果市長，就是推動毀滅到來的幕后黑手，他顯然沒必要期待蝙蝠俠的到來。
吸引了外來者的注意，可對他的計劃沒有幫助。
當然，和無數邪惡反派、精神變/態交手過的蝙蝠俠，也不能完全摒棄另一種可能：市長就是希望，有人在末日之前，識破他的意圖。
但不是為了阻止悲劇，而是他的表演欲在作祟。
幾乎所有的連環殺手，都有這種情結。
他們有的會在案發之后回到命案現場，回味作案時的興奮情緒；有的會將行兇細節透露給媒體，在網上和自己的支持者進行靈魂上的碰撞與交流；有的會接近受害者，甚至和他們產生互動……不管TA是死是活，他們都會樂在其中。
蝙蝠俠并不以此為傲，但他的敵人之中，確實不乏這種精神瘋子。
謎語人、瘋帽匠、毒藤女……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哥譚媒體的常客了。
在這個毫無底線的互聯網世界，他們甚至還有專門的粉絲俱樂部，經常和他的推崇者們挑起罵戰。
蝙蝠俠本人，是對這種無聊的斗爭不感興趣的。
就像是每年“最受歡迎的超級英雄排行榜”投票的時候，不論較往年是降低還是上升，他都不會產生任何情緒波動。
從資本家的角度來說，只需要產品賣得好，可以為他的地下事業提供資金，那便足夠了。
即使是斯塔克，也不像他這樣，擁有整個正義聯盟的IP授權——在幾次意外之后，他的同伴們倒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他的現實身份。
但真正讓他們“屈服”的，還是韋恩集團承包了所有的瞭望塔建設費用，和戰損基金會的投資。
倒也不是他們都愿意坐享其成。
可是，戴安娜是一個博物館的研究人員，手里只有死工資；綠燈俠哈爾天天在外星球維護正義，拿的貨幣又不能在地球流通；超人克拉克更不用說，因為缺勤不知道被扣了多少的獎金；至于鋼骨，他雖然動動手指，就可以調來數百上前億的資金，但這不僅來路不明，還可能擾亂世界經濟。
無奈之下，超級英雄們，便只能交出了他們最寶貴的資產——也就是他們的英雄形象。
早在韋恩集團下水之前，就已經有不少的周邊產品在進行販賣，獲利頗豐，前景也十分可觀。
而當哥譚第一企業接手了IP之后，有精明的領導人，又有能干的下屬們，只會將這個行業經營得更加欣欣向榮，幾乎做到了壟斷地位。
斯塔克工業，倒是不免落后了一些。
他們經營的主業是新能源，玩具工廠沒幾家也就算了，IP也是個大問題。
雖然眾所周知，隸屬于復仇者聯盟的鋼鐵俠，就是這位“浪子回頭”的億萬富翁，想要授權應該很簡單。
但別的不說，美國隊長是國家塑造出來的戰爭英雄，即使在他被認為已經英勇犧牲的日子里，有關他的模型和漫畫都始終賣得火熱。
軍部更是非常喜歡炒冷飯，拿他的舊圖片做海報，宣傳征兵。
一旦把版權授予斯塔克，那么這些糾紛官司，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
所以，在這次毫無硝煙的戰爭之中，大眾心里雖然不免偏向有英雄光輝的斯塔克，卻也不得不承認，是韋恩勝了一籌。
什么虛名都不值得一談，但金錢問題，是真的可以讓很多名字偏離導向。
當然啦，在大部分不明真相的人眼里，還是比較崇拜既有龐大資產、又有英雄盛名的鋼鐵俠的。
如果不是因為這點，斯塔克和韋恩之間的比較之爭，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結束——誰讓他們兩個的外在人設，實在過于相像呢？
在聽信風言風語的旁人看來，都是父母雙亡、繼承了巨額遺產、花邊新聞從不離身的傻白甜闊佬。
……雖然他們沒一個傻白甜，真實性格也天差地別，但民眾總是喜歡自行加深刻板印象。
也許他們只是和一位女星握了手，都可能變成“有錢人就是花心”的佐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概是出于防備，不想泄露太多的秘密，市長便不再繼續談論他的“眼睛”們——有一部分是好朋友，有一部分是魔法的效果——而是將話題拋到了異世界版的自己身上。
“我是真沒想到，哥譚那三個搶劫了稻草人的團伙之中，還有一個‘我自己’……你看起來真年輕，才二十嗎？抱歉，我不太愛照鏡子，也不怎么拍照，甚至有點忘記，我之前長什么樣子了。”市長笑著要摸摸德斯蒙特的腦袋，卻被躲過了。
小鎮青年看著對方，有些不敢置信：“連西索爾都不會摸我的頭。”
市長：“是嗎？哈哈，我也不喜歡被人摸頭，但既然我是你，你總該沒那么反感吧？”
德斯蒙特不說話了。
見到市長之前，他確實有過美好的幻想，以為他們擁有著相同的經歷，性格也應該相似，所以或多或少，總該是有共同話題的。
可以說，他誤以為市長會了解他、包容他。
但是，在看見男人臉上虛偽的假笑的時候，他又恍然意識到，也許他們真的不是同一類人。
一個是拘謹的小鎮青年，另一個，則戴上了光鮮亮麗的假面。
倒不是說市長和他差別巨大，就剛才的簡短對話之中，他認為，他們的看法還是比較一致的，只有細微的不同。
但正因為他了解自己，這些不同，反而會被放大，讓他不自覺地比較兩個人，想要探究這異常的源頭。
懷揣著這樣的心態的他，當然無法自如地和市長對話。
德斯蒙特從來不是一個，擅長隱藏情緒的政治家。
可是市長，他卻做到了這一點，字面意義上地。
“我可不是你們的敵人。”市長說，“我知道你們來這里的目的，肯定是為了解決時空交疊的亂象。說實話，我也對此非常的苦惱。”
因為是在異象頻發的世界，但凡有點風吹草動，網友都會掛到網上，擔驚受怕地胡亂分析一番。
比起尋找應對的辦法，他們更像是在抒發無法抑制的恐懼。
而有的時候，情緒遠比事實更具有傳染力。
遇見了“另一個自己”、誤入早就結束的越南戰場、家里傳來了死去的母親的動靜……暫時沒有人把這些現象，歸咎到一類上去。
畢竟，任憑他們再怎么鉆研古老的傳說，也不會想到，這件事就發生在現在。
而且，這還是一場巨大危機的征兆。
即便如此，大部分的群眾，也為怪相而苦惱，生怕下一刻，自己就成了故事的主角。
他們是說要成為人生的主人公不錯，但也不能是個恐怖故事吧。
要知道，在這種類別里面出場的，別說死了不值錢的配角，即使是主角，也可能在最后關頭，被鬼怪一個微笑制服。
致力于讓怪物和人類“和平共處”的市長，并不喜歡看見情況脫離掌控。
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的降臨，他也要一切都按照計劃走。
如果說德斯蒙特，只是對自己許下的諾言有偏執的決心，那么市長，在這方面，就是他的加強plus版。
蝙蝠俠的出現是個意外之喜，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預期，甚至一手推動了小丑的尸體置換。
剛想到這里，他還沒有來得及再說幾句，增添自己的可信度，就聽見蝙蝠俠問：“小丑在哪里？”
市長愣了一下，“難不成你以為我會悄悄殺了他嗎？雖然我們剛剛見面，但根據你對‘德斯蒙特’的了解，我應該不是個過河拆橋的人吧？他才剛剛幫了我這么多，我怎么會害他呢？”
他面上笑瞇瞇的，但實在沒有說服力。
因為在場的人，都知道小丑的性格——他一點都不討喜。
唯一和他“志趣相投”的，大概只有他的女朋友小丑女。但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也實在說不上是一段健康的關系。
而市長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容忍對方的樣子。
從他之前縮略的對話之中，可以明顯發現，只有在空閑的時間，他才會勻一點到小丑身上，對于對方的種種思想，他也是以研究的態度居多，還摻雜著一點不贊同。
如果說他和怪物們之間建立起的是友誼，那他和小丑之間，可能只有居高臨下的利用。
這種態度，是小丑最為嘲弄的。
那些自以為被賦予了責任，要拯救迷茫的羔羊的靈魂的心理醫生，就喜歡用高尚來掩飾他們爭名奪利的目的。
他并不反感，因為人類的劣根性，恰恰是他最欣賞的部分。
但每一次利用他們的弱點，逃出阿卡姆之后，小丑又會覺得索然無味。
這么些年來，讓他百玩不厭的玩具，果然只有珍貴的蝙蝠俠一個。
可是市長，也有著他的特殊之處——他不用道德仁義來約束自己，也不會遮掩他的目的。
盡管他有求于小丑，希望得到另一個世界的信息，但他從來不用威逼利誘的拙劣手段。
這使得他更加棘手，會面的次數也很少，不像是那位連廁所都要安攝像頭的院長——事實證明，對待這些精神病罪犯，區區攝像頭只是基礎配置，根本控制不住他們追求自由的內心。
市長完全相反，經常放任自如。
小丑想要一把機槍，他也面不改色地讓守衛去取來。
不管這是不是出于極度自信，也能對他的性格窺知一二。
超級反派還發現，市長的自我，和他不分上下——在他的世界里，不在意的東西就連鼻息都奉欠，但觸及到自身，任何事物都要為他的安排讓行。
比如說，假如前來礦井的時候，小丑正睡得香甜，他會頂著一張歉意的臉，實際上毫不顧忌地，把人給叫醒。
他至今沒有動惹人反感的小丑，當然不是所謂的“互幫互助”，而是對方暫時沒有觸碰他的雷區。
聽到蝙蝠俠提到這種“無關”的話題，市長心里有些厭煩。
他甚至無聲腹誹了一句，這兩個人看來是雙向奔赴的感情——恨彼此入骨，但又次次錯過斬盡殺絕的機會，讓對方從茍延殘喘之中恢復過來，進而打擊報復。
像他這種討厭藕斷絲連的人，是不懂這樣復雜的糾葛的。
如果換成他的敵人，甚至于說，只是他不愿再見的人，他都會毫不遲疑地毀滅對方。
從物理上和神秘學概念上都是。
但明面上，他還是說：“小丑就在我們的監獄里待著。那里很安全，不管是對他來說，還是對夜谷來說。你們也知道的，他這種人有多危險。我不能放任他傷害我的市民。”
這話剛說完，不只是熟悉鄰居的德斯蒙特，還是略有耳聞的彼得，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對于外界的普通市民，小丑的存在，確實非常具有壓迫感。
他的那些駭人聽聞的戰績，打敗了無數的業界前輩，成功入主了各大犯罪心理學的教案內容——即使是知名的教授，在報告之中，也用了非常多不確定性的字眼。
一是因為他們缺乏親身交流、剖析對方的機會，二是小丑這人屬于精神病之中的精神病。
他的想法，曾經同住、僥幸生還的病友，都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可是，這種情況，只存在于他的威名人盡皆知的外界，特別是哥譚。
一旦把地點換成夜谷，這個偏僻又自閉的沙漠小鎮，故事的走向就完全不同了。
德斯蒙特敢保證，小丑走在大街上，夜谷的市民只會打電話給游樂場，告訴他們，一個逗樂的員工出逃了——這可不行，他們不舍得犧牲自己的娛樂項目。
再說了，沒有小丑，他們上哪去買誘/哄小孩的氣球？
至于說到危險性，要是小丑掏出小刀，把一個居民抹了脖子，那他就要小心了。
清潔工的隊伍非常嚴格，他們不希望任何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胡鬧，增加他們清掃的負擔。
小丑如果被抓個現行，除了要擔負起，打掃血跡和尸體的任務之外，還要被清潔工們提溜出去進行思想教育。
天底下這么多殺人的好地方，為什么偏偏挑大馬路？
這些大爺大媽們，保證說得他頭痛欲裂——物理意義上的欲裂。
除此之外，那個死去的人，也可能會纏上他。
小丑或許覺得所謂的負罪感，只是人類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鎖。
像他這樣沒有道德的話，不就不會愧疚了嗎？
然而，放在夜谷，這可真不好說。
有些東西成為定律公知，自然有他的道理。
總而言之，市長擔心夜谷市民的生命安危，全然都是胡言亂語。
非要說的話，他可能更害怕，小丑殺了他的一個選民，那他不就少了一票——幽靈和活人具有相同投票權利的法案，可是至今都沒有通過。
而市長也不會推動它通過。
因為，那些數量龐大的幽靈們，只會推舉他們的同類，一個死在巫蠱之下的前任市長。
“你還挺盡職的。”德斯蒙特幽幽地說，“可是他們并不需要保護。”
他自己都懷疑，同位體是怎么如此自在地說謊的。
他就做不到這點。
面對朋友，他不希望來之不易的情誼，被謊言抹上陰影；面對嫌惡的對象，他則不愿意浪費心力，假裝自己的情感。
市長聽出了青年潛藏的不滿，眉毛動了一下，似乎帶上了一點真心實意：“不，達斯，他們真的非常弱小，很輕易就會死去。”
他在叫著德斯蒙特昵稱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在和眼前人對話，還是在叫著“自己”。
第一百六十四章
市長的實話讓德斯蒙特愣了一下。
他不禁想起了記憶中，那一張張躲閃、質疑的面龐。被夜谷中學開除之后，他就鮮少和鄰里鄰居打交道了，但或許是記憶力出眾的原因，他這時才發現，自己依舊記得，一個人都沒有混淆。
那些鼓動情緒，想要像審判女巫那樣、把他架上火刑架的人。
他們的臉、他們的姓名、他們的住址。
如果說是想要報仇，倒也沒有那么極端。可是要他輕飄飄地釋然，德斯蒙特也做不到。
或者是，在他的概念里，幾乎沒有原諒這回事——不管傷害再微小、造成的人是否是無心之過，傷口都是永遠存在的。
他可以選擇無視，也可以放任憤怒傾瀉出去，這要取決于后果他是否樂見。
面對兩個妨礙了他上學報道的劫匪，德斯蒙特選擇抹去他們的存在。
面對夜谷的鎮民，他倒是忍而不發了好幾年。
畢竟綜合各種因素，報復這些起哄尋熱鬧的群眾，牽扯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最后把小鎮鬧得天翻地覆，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德斯蒙特也不能保證，自己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幸運兒。
當時的他，剛剛從鮑德溫老宅走出來，還沒有產生過離開夜谷的念頭。
而且，也有可供冒險探索的地方，發散了他的注意力，讓他并不沉浸于郁悶和孤獨，而是勉強“心智正常”地度過了少年時期。
因為當時，少年沒有一個合適的報復的手段，最后還是擱置了許久，這恩怨最終變成了塵封的故事。
沒想到，現在重新提起，他還能夠精確回憶。
德斯蒙特也有點意外于自己的斤斤計較。
坦白的說，很多時候，他都希望自己可以符合，教科書上的“圣人”標準。
這種思想，大概是來源于在明面上，所有人都喜歡吹捧高尚的精神，仿佛只要一個人德行完美，就會被捧上神壇。
德斯蒙特非常羨慕這種“人緣”，所以不經意地，也會被這種說辭裹挾。
可是等他回憶起來的時候，又會發現，他錯過了很多“行善”的機會。
假如他勸「盒子」停止他那害人的節目、擺弄筆仙儀式發現不對勁就趕快制止、將非人類的弱點和嗜好共享給超級英雄……
但他永遠不會這么做，說白了，他根本沒有成為一個“圣人”的決心，也不愿意違背真實心意，連自己都欺騙。
這種心態是他一直都有的，但最近才真正的意識到——而他選擇坦然接受。
德斯蒙特曾經想要改變自己，隱藏那些不被社會接受的“特質”。
但是，從來到哥譚之后，他倒是越來越發現，他需要的不是強迫去適應社會，而是自己接受自己。
只要他認為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沒有做出錯誤的選擇，那就不該為此后悔。
這是他從彼得的話中學來的，蝙蝠俠不顧風評也要堅守自我的態度，也讓他受到了啟發——雖然這兩個人，知道了他沒有展示的一面之后，大概會覺得很微妙吧。
因為想要尋求“合作”，市長為他們提供了另外的住宿地址。
蝙蝠俠不被認可這種令人擺布的作為，奈何夜谷的酒店和市長的“示好”一樣，都是包藏禍心的玩意，說不出誰優誰劣。
這里是市長的小鎮，他想要他們跟隨自己的安排，他們也無法輕易拒絕。
于是，才剛剛入住不到一天的三位外地客人，又從酒店離開了。
剩下的兩間空房，則不知道又要迎來怎樣的住戶。
在酒店的門口，已然是深夜，街道上靜悄悄的，大家都沉浸在夜空詭異綠光的操控下，不安又沉沉地睡去了。
只有少數的一部分人，還擁有夜間行動的膽量。
市長的守衛們，開著兩輛黑色的車，靜候在外面。
德斯蒙特在猶豫的半餉，就被市長叫住了：“他們坐后面那輛，我們一起坐前面這個，好不好？”
雖然用了問句，但他已經打開了后座的車門。
彼得有些擔心地看過來，同位體之間除了可能的惺惺相惜之外，也可能會有異于常人的厭惡和敵對。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世界上有“另一個自己”的。
市長的性格又那樣自我，隱瞞了不少的問題，他對德斯蒙特心懷惡意的可能性不低。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解救，黑發青年就先應下了。
他似乎沒有考慮到會被針鋒相對的可能，只是在上車前，和蝙蝠俠對視了一番，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肩并肩坐著，雖然車內空間不狹窄，但氣氛實在算不得融洽。
德斯蒙特沒有拒絕市長，是因為在三個人之中，他是最適合打探消息的那個——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他也可能是最危險的。
了解是相對的。
他們曾經共享過同樣的經歷，也差點走上同一條道路。
就像是從融化的蠟燭上墜落的燭液，在短暫的空中擁有過相似的痕跡，但一旦觸碰到桌面，就會徹底定型成為截然不同的模樣。
在事實的、鮮明的差距面前，他們兩個成長為了不同的人。
德斯蒙特踟躇著，不知道怎么開啟話題。他總是這樣，在違背常理的健談和軟弱不堪的沉默間徘徊。
通常來說，單刀直入才是他的性格，可是市長這種人，混跡在政治的環境之中，應該習慣了委婉的交鋒，揣摩彼此眉眼間細微的表現。
如果他直接暴露自己，會不會顯得太單純了呢？
要是在他得知了真相之前，就先把他們的底牌都泄了個干凈，豈不是使得己方本就不利的局面，更加雪上加霜。
就在青年猶豫的時候，作為一個成熟的社會人士，市長先行開了口。
“所以，你和他們兩個關系很好嗎？”他的眼神澄澈，揣著一點天真的好奇，倒是和剛才游刃有余的樣子做出了一點區別。
德斯蒙特敏銳又意外地發現了這一點，愣了一下。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了一些，因為他意識到，或許市長并不像他之前擔心的那樣，難以接近。
“實際上，我和彼得關系比較好。”他沒有做隱瞞，“他來我們大學做一年的交換生，我們恰好認識了。至于蝙蝠俠……他算是我的偶像吧？我們現在是合作關系，但他估計對我不甚了解。”
不了解只是偏向中性的說法，更靠譜地說，蝙蝠俠大概對他既懷疑又戒備。
對于這種態度，德斯蒙特暫時也沒有辦法。
他總不能因為一些憧憬的念頭，就把自己的內在和秘密都剖出來，獻給外人看——不說天生厭惡被窺探的人性，即使是他，也知道這種行為稱得上是病態，并不適合一段友善的合作關系。
而且，往糟糕的地步想，暴露他的心理和過往，或許會在這本就負重的橋梁上，再添加一分搖搖欲墜的不確定性。
市長挑了挑眉：“偶像？也就是說，你和小丑是同一個粉絲團的咯？”
看見德斯蒙特懵懂的表情，他又笑出了聲：“不好意思，只是覺得，他那樣瘋瘋癲癲、癡迷于‘小蝙蝠’的樣子，實在有些好笑。我也很難想象，‘自己’會變成一個超級英雄的迷弟。”
不知怎的，明明在第一次見到蝙蝠俠的時候，德斯蒙特就會坦然地直說，自己想要一張簽名照。
即使被拒絕，他也不覺得難堪。
可是市長這句輕飄飄的話，卻讓他有些羞赧。
被自己“否定”的感覺，程度雖然不重，但可能確實不一樣。
“也沒有到癡迷的地步，我只是崇拜他的生活態度……雖然外界都不理解，這條道路也非常艱難，可是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堅持。”黑發青年無措地捏了捏指關節，“而且，他打人的動作很帥。”
德斯蒙特越說越小聲，他逐漸感覺，自己這番話，有些氣弱。
就好像他是個幼稚的青少年，卻要向家長介紹，自己貼在墻上的海報上的人物一樣。
市長不置可否。
他對這個超級英雄的認知，只來自于小丑的吹捧，考慮到對方極差的精神狀態，他也基本上半當玩笑。
畢竟，雖然他看見了小丑內里癲狂的靈魂，卻沒有直面過這位超級反派，可以造成的恐慌——更不知道，在那些情況下，蝙蝠俠想要扭轉局勢，做了多少的犧牲。
他只是覺得，這些人再怎樣表演，也只是人類罷了。
和他那些形形色色的非人類朋友比起來，大抵掀不起什么風浪。
所以，聽見德斯蒙特這番“童稚”的話，他說：“如果你想要鍛煉身體，可以試試向迪恩學習……他活著的時候當過兵，你應該知道？”
德斯蒙特點了點頭，“是曾祖父送他去的，希望他頂替他父親的工作之后，可以保護我們家里的人。”
“沒錯。”這種話家常的體驗，不管是對他們中的哪一個，都相當的新奇，“他喜歡射擊，所以老宅里面，還有一個專門的練習的房間。”
只不過，在迪恩死之后，鮑德溫先生的疾病加重，投身于尋求“神明的庇護”，宅子里的很多東西，都變成了閑置的廢品。
直到那里變成真正意義上的人間地獄，震動不已的警方封鎖了老宅。
德斯蒙特記得，他當時是把這個邪惡的地方，捐贈給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學，至于之后再怎樣，他就半點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被密大的教授們一塊塊拆了研究，還是列為禁地，不允許學生出入。
總之對他來說，那里只是一個破舊的、困了他幾乎一整個童年的老宅子。
而那些慘死在里面的生命，包括他的父母，他都不愿意去想起。
“迪恩就是死了，也沒有改變過他的愛好——種花和射擊。”提到管家，市長語氣柔和，“即使我在夜谷也建設了射擊訓練場，他還是喜歡回到宅子里去。”
什么？德斯蒙特皺起了眉。
他的確知道迪恩熱愛射擊運動，但他死人的身份特殊，哪怕是在夜谷，也不好找到消遣的地方。
尤其是在和他，夜谷中學的破壞者扯上關系之后。
因為種種復雜的原因，迪恩不得不收斂了她的愛好，把精力盡數傾瀉在種植上面，培育出了不少罕見的東西——合不合法，德斯蒙特就不知道了。
但總而言之，他相信以市長的地位，可以在夜谷建起一所，專供管家娛樂的建筑——前市長還有一個專門用來人體試香的房子呢——可是談到老宅，他就不淡定了。
“那里不是被捐給密斯卡托尼克大學了么？還是說，你沒有這么做……為什么？那個地方、你明明討厭那里才對。”
市長有些不解：“討厭？我怎么會討厭我生活了十年的房子。那里裝著我們的回憶……我有時候覺得，我們的父母依舊生活在那里，他們似乎無處不在。”
無處不在……
德斯蒙特又想起來在地下室里，看見所有人都肢體和血肉融化成粘液，緊密得交織在一起，像是從鍋里倒出來的雜菜燴，幾乎分辨不清原材料的模樣。
他們的肉/體正如他們的信仰一樣，變成了一體。
他們曾經確實無處不在。
以物理的方式來說。
黑發青年臉色變了又變，他說：“那里只是我們生存了前半輩子的地方，連‘家’都算不上……不是有了父母，就是一個真正的家庭的。”
在后來，從迪恩那里，了解到了過去的真相之后，德斯蒙特變明白了鮑德溫夫婦一切異常的來源。
事實上，過去的他，也不清楚這種行為，是不被社會接納的異端——他就是這樣被撫養長大的，幾乎沒有娛樂，更沒有情誼與社會責任的教育。
他并不憎恨自己的父母，沒有給他一個像模像樣的、社會定義中的幸福家庭。
因為他知道，父親是生了病，之后又和母親一起，被信仰“感化”，不再是擁有純正自我的人。
他們最后的表現足以證明，在內心深處，他們是愛著他的。
只是他出現都時機實在不巧，他們又自身難保。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德斯蒙特的話在市長看來，未免有些無情。
他的臉色便冷了下來，意味不明地說：“可那就是你、是我的一部分……不管你是抗拒還是接受，它都不會從你的過去消失。當你在白紙上落筆的時候，痕跡就永遠地留下來了。”
像他們這種人，其實都知道，想要拋棄、想要遺忘，只是凡人的癡心妄想。
但凡是存在過的事物，都是世界的一環，一點一滴地聚攏起來，最終推動著命運向前走。
從某個角度來說，研究神秘學的人，都是“宿命論者”。
他們見識過太多的因果輪回，窺探過所謂的無妄之災底下，潛藏著怎樣不可抵抗的規則。哪怕他們無數次在頹境之中重生，也只是覺得，還沒到【命運】認為他們該死的時刻。
“那個時候的我，根本沒有執筆的機會。”青年側頭看向窗外。
即使是夜生活匱乏的夜谷，路燈也和哥譚市的一樣明亮，照在德斯蒙特的臉上，時亮時暗，讓他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
如果要把心中的抑郁歸結為后悔，未免有些嚴重。
德斯蒙特并不遺憾，他的童年是被學習學校禁止的知識之中度過的。假如沒有這些沉淀，他就不會擁有和怪物們交友的底氣，看見世界背面下，那些不被認知的領域。
雖然他不自傲于自己的天賦和知識，但比起做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他當然更希望維持現狀。
過去的日子，和平凡的、走在正規上的人生比起來，確實要顯得要另類許多，但德斯蒙特比誰都清楚，這是塑造了他的一切。
否認過去，相當于否認自己，所以他不會這么做。
他只是認為，相比起被傷害之后，卻要依靠美化曾經來安慰自己，不如直面晦澀的故事帶來的陰霾。
他知道，童年的遺憾不能怪罪于任何人。
可是感情這種復雜因素的產生，永遠都不聽指揮。或多或少，在他的心里，還是有些怨言的。
因此，他也有些不能理解，市長是為什么會表達出這般態度。
比起釋懷和寬恕，他更像是把過去的記憶融進了骨血，捧上了一個重要的位置。
“你把那里留下來，是為了什么？”德斯蒙特問。
市長對他之前的態度有些介懷，像個任性的孩子，語氣和他的表情一樣，都表露出了冷冰冰的味道。
“只是想要守住父母的遺產而已。你不喜歡那里，總不能強迫我也不喜歡。”他說，“畢竟我和你不一樣。除了夜谷，那棟宅子就是我的一切，當然不可能送給什么野雞機構。”
德斯蒙特眉毛皺起，并不是因為市長有意曲解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權威地位，這對他并不重要。
他只是聽出來對方語氣帶刺，便有些后悔，自己剛才說的話過重，搞砸了打探消息的機會。
或許是市長此前溫和的假象，讓他真的產生了，他們可以和睦相處的錯覺。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他才會無端心生傾訴般的、直率的想法。
之后的一路，雖然也有交談，可是比起最開始，氣氛到底冷落了一些。
等到這短暫又漫長的路程結束，德斯蒙特下了車，才發現，市長給他們安排的住處，其實就是市長辦公室的所在地。
整個夜谷官級最大的人就住在這里，安保的完備程度肯定不用多說。
除了幾次“偶發事件”外，每一任市長的安全幾乎沒有受到過威脅——至少，在幾位的辭職演講上，他們是便流淚便說自己是自愿的，絕對沒有被任何外界力量強迫、或是種下心理暗示。
尋常來說，路過這里的夜谷市民，往往會戰戰兢兢，不敢和矗立在墻頭的黑眼守衛們對視。
坊間流傳，這些“人”可以看透一個人心中最惡毒的想法。
同時，他們又擁有保護市長、逮捕一切嫌疑分子的權力。只要不是成心想要逝世的，都會自覺避開。
有了“德斯蒙特”入住，這里的危險等級，自然又上了一層。
對外人和對主人來說都是。
和以往幾任市長都不一樣，他不僅推動著夜谷走向外界，更是在內部，也呼吁所有夜谷居民都要團結起來——不管你是不是人類，都要為建設美好夜谷出一份力。
他這兩項主要的舉措，都收獲了強烈的反對。
前者，開放整個夜谷，會帶來擁擠的游客群體，而這意味著人來人往、各家各戶的秘密都更加容易被露出水面。
后者，人類居民雖然經常扯著“合作共贏”的口號，但愿意真正奉獻自我的人數，比市議員的頭發都少。更何況要在這群體之間，加入更加難以掌控、兇性未定的怪物們。
而且，他們不滿地竊竊私語，明明當初投票的時候說好了，“德斯蒙特”會回應市民們的一切需求，怎么一上臺，就立刻翻臉。
雖說大家也都習慣了，這些政客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性格，可是新市長直接跳過了裝模作樣的階段，是不是有點太迅速了？
這倒是讓他們始料未及，心里的憤怒也更加顯著地燃起。
大街小巷里，都被居民們的抱怨所充斥。
然而，市長可不管臺底下的閑言碎語。
要是有人舉起反對的旗幟走是街頭，那就讓他永遠也張不開嘴。
總之，在他的一系列強硬舉措——以及黑暗里活躍起來的生物們的威脅——之下，夜谷不情不愿地轉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對于這些外地來的逃難游客，除了嫌惡之外，他們的腦子里，估計只有一些邪惡的計劃在悄然醞釀。
而一向宣傳夜谷“民風淳樸”的市長，也沒有做出任何的防備舉措，甚至是暗暗鼓動。
盡管他們依舊不知道，這個祖籍外地的家伙在謀劃些什么，但既然提供了有趣的、數目龐大的玩具那市民們自然也欣然接受，反對的聲浪也漸趨于無。
唯一還想和他對著干的，只有不肯分權的市議會而已……即使是他們內部，也在每天因為這件事吵得不可開交，幾次都發展成了械斗。
而械斗的后果，也不必多說。
還沒有出手，這個棘手的麻煩就被他們搶先解決了的市長：“……”
一切都進展得太過順利，反倒是讓他感想微妙。
所以，在知道會有“異世界的英雄”過來拯救末日的時候，他久違地感到了興奮和激動。
在看見了同位體的德斯蒙特之后，這情緒更是到達了頂點。
他以為，“自己”應該是會理解自己的。
可惜，只是天真的幻想罷了。
“這幾個房間本來是給市長的妻子和孩子準備的。但是，你們也看出來了，我身邊沒有這種人。”他攤了攤手，“請自便，挑個自己喜歡的房間吧。我都已經讓人清掃過了。”
他的面孔又戴上了笑容，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
然而，蝙蝠俠卻指了指側面的墻壁，“你在每個房間都安排了監控？”
他倒是不意外，會有攝像頭或者竊聽器的存在。
但是，再怎么說，也好歹把監控顯示屏掩藏一下吧？就擺在大廳里還盡數開著，難道是怕心懷不軌的人，找不到潛行的路線嗎？
而且，隱私也是個大問題——他一點也不想看見，會計辦公室的那個男人，在把自己的肚皮拍得啪啪作響。
市長順著方向看了一眼，說：“這是為了防止雇員在房間里意外猝死。你知道的，不及時處理的話，尸體會發出不太美妙的味道。”
“況且，看見我還在臥室里，你們不是應該更加放心嗎？”
第一百六十七章
“所有的房間，都安裝了攝像頭，是嗎？”蝙蝠俠對這個問題意外的執著。
市長清楚他在暗指什么，但只是幽幽地嘆息一聲：“除了一些比較敏感的地方……是的。”
比一個人的臥室還要敏感的地方嗎？
雖然他們暫時沒有過分到，連衛生間和浴室都安裝上攝像頭，但會客廳的造訪者和臥室中的床鋪，可都被一一忠實地，呈現在大廳內的顯示屏上。
即使是在外界，只有保衛科擁有存留視頻的權利的情況下，也有很多大人物不愿意為了安全性，接受這種非人類的條件。
可是，夜谷卻偏偏做到了夸張的極致。
“就算我是市長，也不好搞‘特權措施’。”夜谷的管理者這般回應，話語中的真實性低到可怕。“所以，只能委屈一下你們的需求，住進這些房間里了……當然，如果你實在擔心癖好特殊的人出沒，也可以睡在浴缸里。”
說到最后，他語氣有些揶揄。
就好像他們不是在討論，隱私權被侵犯的問題，而是在說笑著，該讓哪個人決定明天的午飯。
蝙蝠俠銳利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市長，他已經猜到了對方指代的，那個被特殊對待的隱藏之地——彼得曾經提起過，他在鏡子世界里看到了市長打開了通向地下室的大門，隨即便被驅逐了出去。
一個隱藏在市長辦公大樓地下、不為人所知的秘密基地。除了這個，還有什么地方，會比市長辦公室更加私密呢？
他并不認為彼得的遭遇，只是個意外。因為意外通常只會發生在，他們預料不到的地方。
可是，恰好卡在他們窺見真相之前結束，卻像是個被計劃好的陷阱、一個伏筆。
再加上，正如市長所說的，在他從小丑那里得知了可能會有異世來客的出現之后，他便一直在暗中謀劃，推動著這一天的到來。
不論他是否清晰意識到了，自己曾經被“窺探”的事實，在那之后，他都可能做了更加齊全是準備。
想要直接從市長嘴里獲得地下室的消息，是非常不現實的選擇。
這個人看似真誠坦蕩，卻清楚地知道，什么東西適合說出來發散注意力——比如小丑的處境和夜谷的旅游規劃——什么東西不能提及。
比起滿嘴謊話、精神失常的哥譚反派，他要顯得正常許多。但聯系到市長的所作所為，又似乎是錯用了這個詞。
而且，“正常”并不等同于“容易解決”。
正如和阿卡姆的常住居民相比，蝙蝠俠不一定更喜歡和腐敗的哥譚市政府交手。否則的話，他也不會為了貓頭鷹法庭而頭疼了。
如果說這些都算是次要因素，那么最讓現在的蝙蝠俠苦惱的，就是他們失去了主場優勢。
這是個和他們原本的世界，發展截然不同的平行宇宙。
不同和不便已經不可避免，他們起初指定是計劃，也是要低調行事，先在夜谷收集證據，再順藤摸瓜，一點點地挖出市長背地里的驚天陰謀。
盡管他們做好了直面糟糕可能的心理準備，但也決計沒有料到，會在初到夜谷的第一天，就碰上最終大BOSS。
而這個管控著整個沙漠小鎮的人，還對他們，主要是團隊主腦蝙蝠俠，了解不淺。
小丑在“炫耀”他和宿敵之間、那些糾纏的故事的時候，也在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了不少超級英雄的性格側寫。
對待這種經驗豐富的義警，市長不能說自己游刃有余，但也清楚，掌握主動權的重要性。
因此，他不僅親自出現在了酒店，還叫清潔工迅速把空房間收拾了出來——他從來沒有過自己會成家育兒的打算，所以一直把這幾個臥室當做是雜物間，偶爾供給幾個朋友休憩。
他要做的，就是讓這三個人潛意識里反應過來，明白市長對夜谷的輻射影響力有多大。
這種隱形的高地優勢雖然不明顯，但誰能否認它的重要性呢？
只不過，在實施的過程之中，出現了一點市長意料之外的狀況：蝙蝠俠的幫手，不是小丑口中的“小鳥羅賓”，也不是“大紅披風”，而是平行世界的“他”。
另一個年輕人他不在乎，只要不是-能力棘手、心理健康的超人，都對他的計劃有利。
可是德斯蒙特，他卻無法投以同樣的漠視態度。
在來的路上簡短的交談，又令他心緒起伏，聯想了許多。
如果不能達成一致，他就只會成為自己的阻礙。
市長黑色的眼睛沉沉如墨，臉上的笑容卻更盛：“怎么樣？選好房間了嗎？時間也不早了，有什么問題，我們明天再探討吧。還有我的提議，我也忱摯地希望，你們可以認真考慮。”
“畢竟，我們都是為了這兩個世界、為了這些可憐的人著想。”
夜谷雖然地方不大，位置偏僻，交通和信息都很落后。
但擁有一個億萬富翁的投資，懂得享受的前任市長們，哪怕在外面還有更多的房子，也是不會把辦公樓的住處修建得太過簡陋的。
不管是設計給妻子——主要是考慮到吵架和分局的狀況——還是顏色明亮的兒童房，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
那就是，他們的空間都很寬敞，床鋪也適度擴大，充分滿足上流人士的喜好。
這似乎為異世界三人組的睡眠質量提供了物質保證，但實際上，影響睡眠的，往往是心里上的壓力堆積和疲憊感在作祟。
夜晚的時間總比白天要快。
不管是出于警覺還是憂慮，第二天被帶到餐桌上，和市長共進早餐的時候，他們面上都顯露出了缺乏休息的疲態。
區別在于，蝙蝠俠要比他們都適應，這種幾乎徹夜未眠的生活，所以表現也最自然。
而德斯蒙特，既不像是蝙蝠俠，也沒有彼得那種行俠仗義第二天早上，還要強迫自己聽老師上課的經歷。只是度過一個違背了生物鐘的夜晚，就已經呵欠連天。
市長貼心地勸他再去睡一會，德斯蒙特遺憾地拒絕，說他只是看著困，實際上非常清醒。
看著青年把叉子丟進了被子里，市長聳了聳肩，默認了這番說辭。
“看來你們都很認床？”他笑著說，“我還以為，超級英雄都是精力充沛、進化掉了睡眠這項功能的物種。對吧，彼得？還是說，蜘蛛血清的作用，并沒有我想象的好？”
“……”棕發青年眼睛圓瞪，“你怎么知道、不，這個世界，應該沒有‘我’的存在才對。”
市長說：“聽起來你也了解過平行宇宙的自己。這倒也是，誰不好奇，假如沒有做出當初的選擇，自己會變成一個什么樣子呢？不過，其實‘蜘蛛俠’的確出現過短暫的時間，后來才突然失去了理智，變成了一個黑色的人形怪物。”
他沒有說的是，他在紐約發展的時候，撞見過這個自稱是“外星來客”，要將自己的同伴寄生體們，帶來地球的家伙。
他當時并不知道，自己將來會遇見毒液的同位體，善良的彼得·帕克，真正的蜘蛛俠。
實際上，他誤將毒液當成了罕見的、連他也不了解的一個本地傳說的化身，這才過來“集郵”一下的。
但既然不是，市長又對星球間的互通有無不感興趣，便施施然地要離開。
放任獵物逃脫，是一個獵人不稱職的表現。
毒液自然不會允許，可惜，這一次，他招惹錯了對象。
從頭至尾，市長都沒有在乎過，黑色流體包裹下的身軀，屬于哪一個倒霉的家伙。
直到昨天緊急研究，他才把這段稱不上愉快的經歷聯系起來。
“即使是被它操控，你也保持了自己的一點理性，經常跑出來和他爭取主導權。”市長補充說，“你真是個厲害的超級英雄。如果‘蜘蛛俠’還在紐約的話，他們也不會害怕成這個樣子。”
他看似奉承的話，沒有取悅到彼得。反而使得一向樂天的小蜘蛛冒了一點冷汗。
他知道，這是徹頭徹尾的示威行為。
相比起對蜘蛛俠個人的感慨，市長更像是在說：我可以輕松地了解你的一切，這里是我的世界。
彼得并不懼怕任何的威脅，當初金并找到了他家，就差把槍架在梅姨的脖子上了，他也沒有產生過退縮的想法——不是因為他足夠強大，擁有解決一切的信心。
而是因為他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確的。
妥協永遠不是解決矛盾的辦法，惡人不會因此而遵守諾言，只會一再緊逼，直到將危險因素推入無底深淵。
彼得親自見證過退讓的后果，所以他再也不會重蹈覆轍。
話雖如此，在面對這張和朋友極度相似的一張面孔，他還是不免產生了一些擔憂。
勇敢的堅持是一回事，心理情緒的自行變動又是另一回事。
“他們害怕，是因為你嗎？”
沉默了一會，他還是做了這個挑明可怕真相的人。
餐桌上偽裝的平靜被即刻擊破，不管是德斯蒙特還是蝙蝠俠，都一瞬間繃緊了神經。
昨天晚上在回臥室之前，他們就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
神秘地下室的入口雖然設置在市長辦公室，但其他部分可不一定——彼得當時看見的，不是一座直梯，而是蘊藏著深厚黑暗的通道。
假設那并不是直接通向地下，而需要經過一段曲折的道路，才能找到目的地呢？
這座建筑，而除了劃分給工作人員的地盤外，大半都是供市長家庭生活的私人場地。
也就是說，這條通道，很可能就掩藏在臥室的墻壁里面。
甚至于，他們之中的某個人，就站在地下室的正上方。
為了驗證這個猜想，他們決定先把臥室搜查一遍，特別是邊邊角角的墻壁。
如果有和不合常規的富余、和外面辦公室的規模比對不上，那么在墻壁背后，就很可能掩藏著一道黢黑的通道。
德斯蒙特認為他們想法不錯。
因為鮑德溫老宅里就有這樣的一條通道，供某一任掌控欲極強的家主可以在半夜里，悄悄穿上軟底無聲的鞋子，窺視家人可愛的睡顏。
而在那些電視碟片之中，有幾部他影響深刻的懸疑片，兇手也采用了這種手法。
——總而言之，假如讓他來設計，他很有可能會“以權謀私”，滿足小時候的幻想。
這個猜測雖然有很多的漏洞，但至少要比毫無頭緒強。
很多時候，關鍵線索都是在探尋另外的真相的時候，陡然出沒在眼前的。
很顯然，這也是他們缺乏睡眠的另一個原因。
只是觀察彼此的表情，他們似乎都沒有切實的收獲。
局勢無疑因此而更加緊張。
他們的計劃A早就被截斷，備用方案里，也暫時挑不出可以補救的一個。
一旦如了市長的愿，什么都沒有查出來，只能依靠他戲弄般的施舍，他們就會被困在劣勢地位，動彈不得。
最后，在【世界末日】臨近的逼迫之下，為了尋求迫不得已的最佳方案，他們只能同意市長的“合作”請求，在他的安排下行事。
這糟糕的可能，顯然違背了他們的初衷：既要解除危機，也要揪出源頭，將這個世界拉上正規。
非人類和怪談們的存在，的確的屬于地球的一部分，它們擁有著存在的“正當性”。
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該在市長的指示下，變成攪亂社會局勢的工具——他的目的不是為了德斯蒙特希望的“和平共處”，而是在通過加深恐懼和對峙，謀劃一些什么。
彼得直接問出這樣的問題，并不是他沖動不過腦。
只是從他和德斯蒙特·他的世界版本·鮑德溫相處的過程之中，認知到了，和這位朋友交流，最好還是走單刀直入的路線。
委婉的問話只會浪費他們的精力，歸咎于貧瘠的社會教育，德斯蒙特真的不一定可以理解。
彼得已經不下百次，在不小心引用了知名俗語之后，卻迎來了兩雙不解的單純眼睛。
雖然解釋的過程并不麻煩，但彼得還是有些受不了——他是研究生物的，沒有選修“從俗語看美國歷史”。而且，為什么溫斯蒂和德斯蒙特的角度，總是那么刁鉆，卡在正常人不會想到、更不能理解的點上？
通常來說，他們會認為，這種經驗不適用于活躍于政壇的市長。
這些道貌岸然的官員，最喜歡的就是用客套話粉飾門面，在語言里設置陷阱。
但是，彼得卻下意識地想：這可是“德斯蒙特”。
比起上大學深造的德斯蒙特，市長長久地生活在閉塞的夜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讓他性格扭曲了不少，但是相較而言，他還是應該更喜歡這種溝通方式的吧？
勾心斗角這種東西，他們雖然可以學習，卻終究不擅長、也不喜歡。
果然，市長并沒有他直白的問題而變臉。
他看著彼得，沒有否認：“我和祂們，確實關系不錯……但是，可不是我要求祂們在外面搞破壞的。這是祂們的權利和自由，如果不是人類一直在排擠‘異類’，我想也不會招來這么大的反彈效果。”
“至于夜谷之所以可以幸免于難，不過是我借著淺薄的情誼，求他們不要侵犯這里而已——人類是需要一片凈土的，你不這么覺得嗎？”
德斯蒙特皺了皺眉，反對說：“祂們才沒有興趣摻和到人類的社會之中去。祂們雖然做了一些于人類不容的事情，但那是他們存在的意義，所以不得不去做。”
人類排斥這些與眾不同的生靈，回饋他們的，自然也是同等的厭惡。
大部分的怪物們，除了「盒子」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都并不喜歡接觸嘈雜的人類世界。
祂們之中的一部分認為，這會“消減”祂們的力量，不利于長久的生存。
市長：“一切都會變……你也一樣，達斯。你不就變成‘我’了么？”
“你們只是不同宇宙的兩個不同個體。”蝙蝠俠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堅定，“除了名字和基因外，你們其實和陌生人沒有差別。把自己當成彼此，只會導致失去‘自我’。”
他這話是看著市長說的，但是聽起來，強調的對象卻是己方的德斯蒙特。
很顯然，他已經察覺了市長拉攏“自己”的隱意。
盡管目的暫時不明，但帶來的威脅是顯著的：德斯蒙特是解決這個難題，最不可或缺的一環。
他和彼得承受不起黑發青年叛變的后果，可是對于市長來說，成功了，是幸運的眷顧，不成功，他的優勢地位也沒有改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市長平靜的目光直視著超級英雄堅毅的面龐，忽然提及了于之并不相干的話題。
“之前我就很好奇。蝙蝠俠……對吧？還是說，可以叫你布魯斯·韋恩呢？你是因為父母的慘死，才決心要步入黑暗、做一個超級英雄的嗎？如果不是你這么執著，也不會惹上小丑那種家伙。”
“他就像是個甩不掉的苔蘚，摸起來黏黏糊糊惡心至極，可是生命力卻非同一般的頑強。”他嘖了一聲，以示嫌棄。
蝙蝠俠沒有露出詫異的表情。
這里是走向不同的平行世界，一個可憐的布魯斯·韋恩和父母一同埋葬的世界。
缺乏主人公活躍的新聞上，人們對于韋恩家族的談論，也只有故作惋惜的八卦和空穴來風的杜撰。
如果不是托馬斯主辦的韋恩慈善基金運轉良好，前些年又捐贈了一所愛心孤兒院，這個名字可能早就消失在了大眾的記憶里。
也就是說，在這里以真容行事，被注意到的概率很低——至少，比戴著厚重的頭盔、一身冷厲的盔甲要好很多。
出于種種綜合因素的考慮，布魯斯和他的兩個同伴一樣，除了教訓稻草人，平時都頂著原來的面貌。
市長發現他們的到來，正是因為搶劫了稻草人的新聞上了熱門，才察覺了哥譚非同尋常的動向。
因而順藤摸瓜，注意到這三個異世界來客之中，最符合小丑描述的“蝙蝠俠”的人的外貌，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布魯斯并不意外他會查到自己就是托馬斯和瑪莎的孩子，他確實結合了父母的長相。
很多人都想知道，掩藏在那副森冷的面具之下，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們有的僅僅只是出自好奇，對于“名人”天然的窺探欲讓他們從不消停；有的是追名逐利，希望借著獨家消息大賺一筆；剩下的，則基本上是最為執著的一部分。
假如可以看穿超級英雄的假面，獲得他們的真實人際網，反派們就有了更多周轉的余地。
畢竟，比起路過的無辜群眾，還是從朝夕相處的親人愛人入手，更能將利刃捅進這些正義之士的心里。
以蝙蝠俠過于豐富的經驗來說，市長不外乎是最后一種人。
否則他在之前，也不會把彼得和毒液的事情挑出來說了。
這個男人，盡管帶著和善的笑容，但掌控欲和超人一等的傲慢，在無數的細枝末節之中都展露出來。
有的時候，不是他沒辦法全面地偽裝自己，而是他似乎認為，高高在上的態度更能保證自己的優越地位。
在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有人選擇把牌面嚴實地捂住，也有人會大膽地叫出巨額的籌碼。
但無論市長想要做些什么，僅僅是掌握了他的真實身份，是不足以讓蝙蝠俠動一根眉毛的。
別說這里不是他的本世界，就算是，他也早早做好了應對“身份敗露”這一可能的詳盡備案。
能夠挖出這些彎彎繞繞的市長，自然也清楚，蒼白的虛張聲勢，只會使得牌局的天平，向自己的對面傾斜。
他越是按照對方的想法動作，他就越會被分析得透徹。
所以，與之相對的，他沒有過多提及必要的背景調查，而是引出了另外一回事。
“都說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敵人。”他若有所思，“那么小丑……應該算得上是你的‘貼心好友’咯？”
這個玩笑有些地獄，彼得和德斯蒙特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作為主人公，蝙蝠俠的實際感想當然不好，但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會主動外露嫌惡的內心。
市長接著說：“他和我說，你一直在致力于拯救籠罩在黑暗之中的哥譚，試圖把她從泥沼和污穢之中拉出深淵。這真是個偉大的工作，真的，‘我’都很佩服你，我也一樣。”
“而且，我也很理解你的想法——你希望通過把‘蝙蝠俠’塑造成為一個標志、一種象征的辦法，來挽救人們千瘡百孔的、失去了信念的心。”
“可是你沒有發現，這樣做，效率未免太低了嗎？”
蝙蝠俠似乎預感到來他要說些什么：“你在做的，只是用恐懼統治他們，然后再用虛假的庇護，欺騙他們的信任而已——你不是在幫助他們，你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說的這么難聽做什么。”市長和他一樣，堅持著自己的觀點，“你知道在超人倒臺之后，這個世界變成了什么樣嗎？到處都是暴力、殺戮、還有骯臟的欲望。”
“這些人早就瘋了。他們屈服于私念，將一切的渴求都用非法的暴力方式傾瀉出去。假如說你需要拯救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哥譚，那么我要做的，就是把這個世界拉回到他原來的、和平寧靜的模樣。”
說到這里，男人笑了一下，“只不過在這個過程之中，我同時也希望，把夜谷發展得好一點……這些可憐的市民，已經很久沒有和外面正常的聯系交流過了。”
就好像世界孤立了夜谷一樣，夜谷也將一切都抵擋在外面。
不管是進步還是落后，愚昧還是開明，小鎮都居民只堅持著屬于他們的、獨特的道路。
“我作為夜谷的市長，當然要帶領這個地方，走向一條正確的、光明的未來。”他拉攏著德斯蒙特，“達斯，就像是你說的，你是夜谷為數不多的受過高等教育、看見過外面的繁華的人。難道你不希望，這里變得和外面一樣嗎？”
黑發青年怔愣了一會，隨后，在市長鼓勵般的眼神之中，他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是希望，讓外面變得和夜谷一樣嗎？”
第一百六十九章
如果真的想讓夜谷和外界接軌，德斯蒙特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就是這樣。
不是讓夜谷適應外面的環境，而是讓世界都變成一個樣子。
在通常的情況之下，人們喜歡以多數派的條件要求少數派，強行通過優勢地位，借著“共識”和“經驗”的口號，將異類改造成為平平無奇的大眾之中的一員。
在這個過程里，難免會出現觀念的沖突、反抗、甚至是流血事件。
他們對此“表示惋惜”但也“希望對方可以放下武器，和平考慮共存問題”。
當這種現象，發生在差距無限大的群體之間，產生的效應會愈加激烈、結果也往往會應合正軌。
正如幾次聲勢浩大的、對異教徒發起的宗教懲戒，永遠都是那批舉著“神的旗幟”的人勝利。
這樣說來，把目光轉移到夜谷和外界的天然矛盾之上，結局似乎也沒什么可以爭辯的。
這座小鎮再神秘、再獨立，和數量龐大的外人比起來，終究只是“弱勢群體”——當然，這只是在“常理來說”“一般情況”之下。
弱小和強大這對孿生的矛盾體，從來都沒有固定的標桿。
威風凜凜的猛獸，也會有被微小的螻蟻反噬的時刻。
更何況，夜谷雖然地方偏僻狹小、信息滯澀、人口稀少，但并不是后者。
只是在新任市長上位之前，這里的統治政策，一直都維持著獨立自處的態度，鮮少與外界聯系交流。
而對于內部矛盾漫天飛的外界社會，夜谷這個沒有資源、沒有風景、更沒有顯著建設的沙漠小鎮，當然瞧不上眼。
這兩邊的沖突才一直隱而不發，平靜得好似它們是一個和諧的共體。
直到一夜之間秩序大亂、人類的主導地位處于懸崖邊緣，夜谷才以“天堂”的形象出現在大眾視野之中。
德斯蒙特幡然醒悟：“只要讓他們適應了現狀，夜谷的‘特殊’就將不再‘特殊’。到了那個時候，即使他們發現，這里并非想象的理想之地，也無法做出劇烈的反抗——夜谷還會是那個‘圣地’。”
這是非常聰明的一招棋。
因為在恐慌之下，很多人會下意識地忽視潛藏在救贖中的、那些不對勁的細小之處。
利用了一些小手段之后，市長成功把偏僻的沙漠小鎮，營銷成為了舉世聞名的神圣之地。
而且和那些僅僅具有精神意義的地方不一樣，夜谷可是一座貨真價實的庇護所。
——至少目前來說，對于大部分的幸運游客，是這樣的。
這是一場驚天的騙局。
假如個中的的真相被泄露出去，絕對會成為所有從事相關行業的人的學習案例。
唯一麻煩的可能是，他們之中，沒有人有著市長的能力和魄力。
成就一所城市，卻要犧牲無數民眾的安穩生活，這可是個巨大的道德難題……或許。
但是，打造夜谷的計劃也并非是一帆風順的。
所有的珍寶都會招來覬覦和貪婪。
這個在危險之中幸存下來的小鎮，其神奇的魔力，自然也引來了，數不勝數的試探和包藏禍心的資助。
不管是借著官方的名義，還是科研方向的調查，都如同螞蟥看見了一片無人看守的麥田般，潮水一樣涌來。
市長非常不耐煩于和這些人打交道。
大部分的時候，他在想著直接讓朋友洗腦了他們；而剩下小部分的時候，他則在克制把他們打包丟到地下喂食看守者的沖動。
總而言之，為了這個偏僻落后的小鎮發展，走向世界，成為國際化大都市、甚至是地球第一的城市，市長不知道花里多少的心思。
即使克服了一個困難，又會有更多的壁壘，層層疊疊、沒有盡頭地砸在前進的路上。
就比如現在，他的同位體，似乎把他看成了一個，為了夜谷而不擇手段的政治家。
這可不好。他想，誤解只會增加合作的難度，他的計劃沒有蝙蝠俠可不好行事。
而且，他們都搞錯了一件事。
夜谷對他來說，并沒有這么重要。
“外面的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真的不是我的本意。”市長傷心地說，被“自己”誤會似乎令他情緒不佳，“我不否認利用了這個好機會，把夜谷帶向外面的世界。”
“但我只是出于責任心——作為市長，我總不能違背競選時候的承諾，讓夜谷維持著之前的落魄。而且，我也有在努力，想辦法解決你們希望解決的問題。”
“即使不是你的主觀意愿造成，這現狀也和你脫不了干系。”蝙蝠俠沒有被輕易說服。
或許真如市長所說，他并不是一切的初始源頭——但他絕對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這種趨勢，并推波助瀾，將恐懼和黑暗擴散到整個世界。
市長剛剛說的那番話，只不過是在有意模糊自己的作用罷了，沒有可信度。
男人輕飄飄地說：“想要達成某個目的，總要犧牲一些什么。就比如說，為了和你們達成合作，我愿意犧牲這段時間的努力。我們兩方的世界都沒有被毀滅，才最重要，不是嗎？”
平行宇宙的客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早在他們初見面的時候，市長便表達了他的意愿。而且，很顯然的，在他最初的設想里，這份規劃有一個人至關重要——不是德斯蒙特，而是蝙蝠俠。
出于彼此的不信任，他們不停得試探、分析和反駁對方，但在內心里，他們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如果可以把一切隱患都說清楚，合作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畢竟，市長說的沒錯，在【世界末日】的威脅面前，很多不合都必須讓步。
只是，因為不清楚市長的真實目的，他們始終都抱著顧慮，無法輕易點頭，應下這個承諾。
雙方僵持不下。
雖然市長一直試圖，以正面的形象說服他們，但哪怕是對“自己”好感度最高的德斯蒙特，也說不出他是個好人，我們應該聽從他的安排這種話。
最關鍵的當然是，市長也沒有清晰地說過，他究竟想出了怎樣的應對方案。
到了這個時候，或許是不愿意再膠著，他終于愿意透露。
“我希望你去說服超人，只有他，可以在損失最小、甚至是沒有的情況下，挽救這一次的危機。”市長的眼神再真摯不過，但說出來的話卻叫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德斯蒙特甚至以為話題都突然換了一個：“超人？和他又有什么關系？”
市長說：“因為他是現在地球上，唯一一個可以逆轉時間的人。”
第一百七十章
逆轉時間這個命題，就如同反抗既定命運一樣，充滿了無數的未知和悖論。
所有人都希望改變某個不堪的過去，將當下從黑暗的陰影之中打撈出來。
但同時，這些年的教育和經驗又讓他們明白：時間是線性流動的，只有過去，沒有改變過去。
電影里面被幸運眷顧的酷炫場面，從來沒有降臨在他們的身上。
當然，這是對于平凡人的世界而言。
在神秘學領域，雖然借助的是世界規則和既定真理的力量，但他們的最終目標，往往都是“反抗常理”“打破束縛”。
實際上，這已經蝙蝠俠第一次和這個概念打交道了。
但他沉默了一會，只說：“你為什么說，這件事只有超人可以做到？”
因為不清楚對方知不知道，還有一個閃電俠的存在，他沒有直接明說。
自從被閃電擊中并暴露在化學物質之中后，巴里就擁有了一種被命名為神速力的力量。靠著這份天賦，他從一個鑒定科的專家，變成了暗中守護中心城的義警閃電俠。
而再之后，他遇上了和他擁有正義感的同伴，加入了正義聯盟。
雖然不是名義上的首領，但作為絕對的聯盟中心人物，蝙蝠俠當然不會忽視對巴里的一系列的研究——這不是出于邪惡的自私目的，而是擔心變異會帶來不可控的影響。
只不過目前來看，巴里的協調能力很不錯，在掌握了神速力、不再隨隨便便就把路過的車子撞飛以后，他最大的苦惱，就來自于與日俱增的食量問題。
吃的多不是一件壞事，但當他一天就可以吃掉半個月工資的時候，這就變成了切實的生存難題。
再者說，垃圾食品雖然便宜熱量又高，但確實夠不上健康的標準。
好在聯盟的最大資助者沒有漠視這個“小毛病”，而是展開了緊密的研究和實驗，合成了最適合閃電俠，既可以滿足他的熱量消耗需求，又不會占地方的能量棒。
……盡管一邊打擊罪犯一邊吭哧吭哧地嚼餅干不太美觀，但總比餓暈被路邊被圍觀群眾撿尸的好。
不過，蝙蝠俠的研究，也不局限于食物這一點。最重要的，當然還是神速力的存在。
這種力量非比尋常，是創造多元宇宙的七種本源力量之一，它能夠創造巨大的能量，推動時間和空間本身向前移動。
是的，推動時間的流動。
從理論上講，只要閃電俠跑得足夠快，神速力同時也能夠使得時間倒流。
很顯然，這恰好吻合了他們此時的需要。
“因為他曾經做到過……在你們的世界。”市長慢悠悠地解釋，“你或許不知道，小丑的記憶和常人不太相同——那些場景就像是碎片一樣，散亂在他的大腦里。因為某種原因，逆轉時間的事情別人雖然不會留有印象，但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只不過，由于小丑發癲的表現，大多數人都會以為，這只是他的又一次胡言亂語而已。
市長曾經掃描過小丑的記憶，所以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當然，他也懷疑過這可能是瘋子錯亂的臆想，就如同那些并不連貫、自相矛盾的“起源故事”那樣。
但是在仔細研究了超人的表現和能力之后，他又認為可以實現。
唯一的麻煩就是，之前那招太狠，搞得超人直接拋棄了地球，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療傷了……嘖。
蝙蝠俠的到來簡直是解了燃眉之急。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沒有什么比讓朋友，哪怕是異世界的朋友來開導，最有效的了。
他認為，按照超人注重感情的性格，難免不會被“同伴的情誼”所打動。
有這樣的例證擺在面前，對超人的能力有所了解的蝙蝠俠，也沒有了懷疑可行性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這本來也吻合了他計劃中的一環。
在他初步認識到這個世界的現狀的那一刻，布魯斯就已經想好了，要和這一版的超人聊一聊。
不是出于同伴的關愛——有他也不會承認——而是因為在他們畢竟是異世界的人，想要徹底解決壓制市長，自然還是應該找一個本土居民。
心懷正義、能力非凡的超人，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選之一。
無論如何，他的正義感都不允許他看著這些無辜的民眾，籠罩在無所不至的威脅之中，終生伴隨著惶惶不安的情感度日。
假使有他看管著市長，他們也會放心許多。
出于這些考量，在面對市長期待的目光之時，蝙蝠俠并沒有冷言拒絕，而是說他需要考慮一番。
市長沒有失望，只是說了幾句時間緊迫，希望他們不要耽擱太久。
他的態度一直都非常微妙，說是想要抓緊時間解決【世界末日】，倒也是真的。可是說他的愿望非常強烈，又透露著些許詭異的怠慢。
這可能是性格使然，但蝙蝠俠更傾向于，這個結果出乎意料，所以市長想要糾正。
但他的真實目的，或許和【世界末日】的到來差別不大，所以他也能夠勉強接受……
所以，最終又回到了他們最關心、卻也最摸不著頭腦的問題：市長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在一番不重要的客套話之后，市長離開了大廳。
他的本職工作非常忙碌。
夜谷雖然不是個大城市，但需要管理監視的地方可不少。
短暫的疏忽，就有可能招致覆滅性的災難——特別是在有新鮮可口、還非常輕信的外地人大量游蕩在路上的情況下。
在被保鏢簇擁著離開之前，市長隨和地表示，他們可以盡情在夜谷活動。
只要不違背夜谷的禁令和法律，他們去哪里、去做什么什么都可以，“那么，我就把他們都交給你了，達斯。我想，你應該還沒忘記在夜谷要怎樣安全地生活吧？”
看見另外兩個人警惕的目光，市長又笑道：“別擔心，為了游客的安全著想，我已經安排了非常多的保險措施——前提只有一個，別作死就行。”
市長走之后，除了德斯蒙特三人，大廳里還游走著幾個步履匆匆、形色嚴肅的工作人員。
他們大都專注于手頭的工作，即使是見到迎面而來的同事，也吝嗇于打一聲招呼。
雖然這些人看起來并不在乎他們，但德斯蒙特三人也不可能完全放心，在陌生眼睛的注視之下，肆意談論隱秘的計劃。
布滿了監控的臥室也不安全。
因此，當務之急，就是找一個合適的地方。
它不僅需要安全，更需要隱蔽。
“我知道一個好地方。”德斯蒙特說，“彼得，你應該也記得。”
熟悉的夜谷歷史博物館，熟悉的售票員。
“今天生意還是這么差？”德斯蒙特直白地問，絲毫沒有顧忌對方的自尊心。“那些游客都不來看看嗎？”
如果售票員敏感一些，甚至可能會就此惱羞成怒，翻青年一個白眼。但好在，他并沒有多余的情感。
“總是如此。”他像一個哲學家那樣說，“人們經常逃離過去，仿佛是它在追隨著他們，而不是他們在束縛它一樣。”
德斯蒙特點點頭，他似懂非懂，只是因為售票員是他難得接觸得比較多、而且從始至終態度如一——指一直都非常冷漠——的夜谷居民，他才會搭話的。
把手里的票分發出去，德斯蒙特一邊囑咐著注意事項，一邊推開了大門。
“這里的監控錄像會在一個小時內被覆蓋，所以從來沒有安裝過攝像頭。”他對蝙蝠俠解釋，“不管我們說什么，都不會被記錄。”
布魯斯的目光從掛在墻上、精美莊嚴的畫像上一一劃過。
他沒有對那些歌功頌德歷代市長的功績，諸如“馴服五頭龍”“和地下妖精達成殖民協議”“將邪惡的住宅驅逐出買賣市場”發表看法，只是默默地記在了心上。
“我們必須要和超人談一談。”他收斂了視線，“這是不可省略的步驟。”
他沒有提巴里的事情。因為他意識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在這個世界，沒有超級英雄的存在。
自從超人失望退隱，那些曾經活躍、但數量稀少的義警，也都銷聲匿跡，如同一閃而過的流星，沒有留下半點的痕跡。
假如這個世界的巴里，有幸和他認識的那個閃電俠一樣，擁有了非凡的神速力，那他絕不會默默無聞，沒有闖出什么名頭。
因為不管這個巴里的經歷如何，蝙蝠俠都愿意相信，他內心的光明和向往不會改變。
“閃電俠”沒有出現在大眾面前，或許意味著一個悲劇的可能。
巴里如果安全地活著，即使沒有獲得超凡的力量，也是好的。但如果他沒有幸存過那一個改變了他命運的事故，那便沒什么值得探究的了。
總之，就像是他沒有和阿爾弗雷德相認一樣，蝙蝠俠覺得，他不該將有限的精力留到這上面。
德斯蒙特沒有反對他的提議，只是說：“他和你比較熟，我和彼得或許幫不上忙。”
事實上，如果他最糟糕的猜想沒有出錯，超人遇到的一系列麻煩，都有市長在攛掇的影子，那他最好不要出現在受害者的面前。
“不過，我也有一件事，希望彼得可以代替我去做。”黑發青年說，“市長對你最不了解……雖然不想這么說，但我估計，他最輕視的，也就是你。”
畢竟和小丑心心念念、追捧不已的蝙蝠俠，和自己共享了人生、熟知彼此的德斯蒙特比起來，年輕的蜘蛛俠聽著確實并不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