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輕衣毫不客氣地打自己一下,然后趴下悶悶不樂:“你好煩,讓我暫時舒心一下行不行?”
周渡當然知道自己逃避的原因,可是不解決,事情也不會好:“馬上就到四十九日的期限了,再不殺了我,母蠱發作,你也會死。”
他垂眸:“我不想你死。”
廢話,誰想死。
穆輕衣坐起來,想發脾氣,看到馬甲注視著自己的表情,又蔫了,托著下巴:“這個蝕心蠱到底是誰發明的?一旦發作,神魂俱滅,我和你們神魂相連,這蠱不就是用來針對我的嗎?”
氣血不足,穆輕衣又蜷縮著裹著被子,低聲:“本來收購宗門的行動進展得好好的,你一中蠱,我們全都白干了,我現在還要把你的數據刪除掉。”
煩死了煩死了!
穆輕衣把頭埋在枕頭里,不愿面對,但周渡知道自己就算逃避也是沒用的,只能默不作聲地把自己撈起來。
周渡抓著本體的手,又是摸臉記面部細節,抄錄底層數據的,做完這些才低聲安慰自己:“把底層數據記錄好,時機成熟再復制一個我就行了。”
穆輕衣沒吭聲,雖然有些矯情,但就像游戲刪號一樣,哪怕一模一樣,也不是原來的馬甲了。
雖然對于馬甲,穆輕衣之前也干過批量制造一批,然后再毫不手軟銷毀的狠事,但周渡和只是用來消耗的普通馬甲畢竟不同,穆輕衣下不去那個手。
但為了自己能活著,她還是鬼鬼祟祟地抱住自己,然后舉起手指發誓:“到了合適時機,我一定會讓你回來。”
哪怕她還能捏出下一個光風霽月,可以稱為正道之光的馬甲,她真正愛的這種類型的馬甲也只會有周渡一個!
周渡心有靈犀地和她點點頭,然后就走下床,讓其他普通馬甲來做銷號這件事了。
穆輕衣到底舍不得,低落地蜷縮在暖玉床上,追憶和馬甲的美好往昔。
忽然她垂死病中驚坐起,打開面板,猶豫兩秒鐘,還是狠心,又創造了一個馬甲出來:
這個馬甲用的不是周渡的數據,而是她之前就心水的另一個模板,也很帥,就是差點感覺。要不讓他暫時代替一下周渡呢?
周渡“死”后,寄存在他那里的部分數據和記憶就會回傳給穆輕衣。
雖然穆輕衣一直堅信馬甲就是馬甲,數據就是數據,就算最后她會回收這段,也是不一樣的。
但是這些數據姑且可以算是周渡馬甲獨有的“意識”,把它保留下來,也算周渡繼續活著吧。
可是她這樣看了好幾眼,還是泄了氣,悶悶不樂地收回了那個馬甲,坐在那眼神恍惚地放空。
她還沒死,周渡“死”了,算是馬甲也不存在了嗎?應該不算吧?
穆輕衣不明白這里面的邏輯,可周渡真的消失后,她還是感覺自己的心里也空了。
即使那段復制數據還好好地躺在系統面板里,她還是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
也許她并沒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果斷,她對馬甲的感情也是不一樣的。
正當穆輕衣困在情緒里走不出來,放置在山門的npc——就是她捏出來都沒怎么費心調過數據,只是當成掛機在用的普通馬甲——說,萬起他們來了。
穆輕衣瞬間抬起頭,周渡馬甲的那幾個師兄師妹來了?
也對,她沒把事情查清楚就殺了周渡,他們當然要來找她的麻煩,可是周渡不是都在臨死時說了只有自己能這么對她嗎?
按照馬甲以前的邏輯,她對周渡也是很重要的人啊,他們居然要違背他的遺愿找她的麻煩?
穆輕衣有點煩躁,早知道說得明白一點了。
馬甲剛走,她想把人趕走也沒什么理由,穆輕衣想了想還是披上大氅,來到會客的前洞。
萬起一行人果然來勢洶洶。
看到她,滿臉悲憤化作恨意,為首的萬起更是瞬間亮出法器:“穆輕衣!”
穆輕衣不用看,就知道萬起不會真的動手。
穆輕衣對自己的判斷還是有一定信心的,畢竟周渡和她感情不錯,還是自己心甘情愿去死的,死之前還拜托他們看顧她一二:
單憑這一點,萬起就不會殺她。
所以他這么大陣仗,穆輕衣也沒什么反應,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簾:“怎么?”
萬起心痛欲裂:“你怎么敢!!”
他橫著劍,聲嘶力竭:“你不聽周渡師兄一句,便讓他死了,憑什么!”
“萬一師兄是冤枉的呢!”
“而且,而且你到現在居然也沒有半分情緒,師兄在你心里到底是陪你一起長大的師兄,情誼深厚,還是泥塑的木偶,根本不值一提!你到底有沒有心!”
居然這樣就殺了他!!
就一點沒有懷疑,自己殺錯了人嗎?!
穆輕衣:“.......”
她的馬甲不是自己求死嗎?
她犯什么錯了?
但即使是穆輕衣在萬起的悲憤控訴中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是即使周渡心灰意冷,她也應該查清事情真相,再讓周渡付出代價,她也不想應付萬起。
一是她自認已經做得很周密了,劇情完整邏輯合理,并不需要額外的解釋演繹。
二來,她也為馬甲感到傷心了好嗎?
但是這傷心和他們的傷心是完全不同的,而且是也永遠不可能是一樣的,所以她即使傷心了也不可能真去他們面前演。
穆輕衣本就不想讓他們發現她和馬甲的關系這理由還另說,穆輕衣真正擔心的是萬一她真這么干了,那以后有其他馬甲出意外了,她也得做全套?
那不得累死。
所以在修仙界這么多年從小到大,她給自己本體的人設都是沒什么感情的冷漠人士。
別管什么事,只要她認定去做了,有任何情緒都是多余的。
所以萬起眼眶猩紅地質問,穆輕衣只是抱著那個暖爐,垂著視線沒什么反應。
萬起恨得雙眼猩紅,但不能動手,順著她視線才留意到她的鞋襪甚至還是纖塵不染的,沒有沾上師兄的血——
行刑時她便用她的筑基期修為,護住了自己的衣袍!
這個人,這個人,她怎么能如此冷漠無情!
萬起猛地舉起劍,卻被其他人喝住。
他們同樣心神俱裂,可是卻不能動手,只能制止他:“萬起!”
“師兄走之前拜托過你我,我們答應過的。”
我們都答應過,無論穆輕衣做什么,看在師兄的份上,對她照顧一二。如今怎么能動手!
可是這算什么,這算什么情誼!難道穆輕衣都將師兄殺了,他們都不能動她嗎!萬起手在抖。
穆輕衣就知道,他們沒這個膽量。
她像沒聽到似的,轉身就走。
可是萬起卻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喊:“穆輕衣,你可知道師兄修煉多年,都是為了你!”
“你如此憎惡他修煉邪功,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為了能讓你增進修為,才鋌而走險,去試紅蓮功法呢?!”
萬起越說越哽咽,像是已篤定這可能:“他只是想知道紅蓮功法能不能讓你也有所長進。”
你卻殺了他,你對得起他嗎!!
穆輕衣頓住腳步。
紅蓮功法?這和本體有個屁關系。
但她還是轉過頭。那雙淡漠清亮的眼睛只是接觸到他們的視線,便讓所有人都心涼了。
穆輕衣知道他們是瞎猜的,但還是反問:“那又如何?”
萬起聲音顫抖:“你早知道?”
穆輕衣:“我早知道。”
萬起不說話了,他捂住胸口,像是那一瞬間氣急攻心,然后靈氣倒流,傷及心脈。
穆輕衣卻只是看著他很輕地說了句:“是他咎由自取。”
萬起的眼淚掉下來。
洞府恢復靜謐,但萬起被其他人攙扶著,滿眼模糊,嘴里只喃喃著一句:“可他甚至沒有告訴你,沒有讓你包庇,我只是想讓你讓他活著而已而已。”
他聲淚俱下:“我只是想讓你留住他性命!”這樣,都不行嗎!
她穆輕衣,果然是個薄情寡信,冷漠絕情之輩!
就她這樣的人,怎么配得師兄這樣維護!就她這樣的人,怎么堪當宗門的少宗主!
她就應該去修無情道,去殺夫證道才對!為什么要連累他們師兄,為什么要讓他們師兄心甘情愿地去為她而死!
萬起不甘地揮開其他人,才走出洞府發現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了遠處的全部山巒。
而在驚天動地的白里,忽然走來了一個人。
他眉眼溫和,質如君子,看到他們,頓了一頓。
萬起立刻握緊了拳,咬牙,寒燼,又是寒燼!
就是他,在師兄為穆輕衣四處尋覓法器功法的時候趁虛而入,在師兄和穆輕衣之間幾次挑撥!
萬起曾不止一次聽到穆輕衣和寒燼說,不能再與師兄待在一處了,他還溫聲應和。
一個資質平平之輩,不僅一入門便成為了主峰的入室弟子,還和穆輕衣同進同出,其他人都稱贊他溫良端方,謙恭有禮。
可是熟悉師兄的人,誰不知道他的秉性!
明明師兄和穆輕衣才是青梅竹馬,明明師兄和她才感情甚篤,他卻要橫插一腳。
如果不是他,或許穆輕衣就不會和師兄離心。
萬起一瞬悲從中來。
師兄又怎么會因和穆輕衣疏遠,為她去尋覓邪修功法,鋌而走險!!
若是寒燼僅僅只是愛慕穆輕衣,他們也可裝作不知,如常相處。
可是師兄每一次見穆輕衣,他都在,每一次師兄遍體鱗傷回來時,都是寒燼在穆輕衣處,伸手接過功法和法器。
他甚至不讓師兄和穆輕衣說一句!
說是情同兄妹,可是寒燼和穆輕衣,既無血緣又沒有結契大典,他何來的臉面一副正室做派!
若說穆輕衣是間接害死師兄之人,寒燼也絕對是幫兇是劊子手。
所以萬起根本沒有什么好臉色,甚至咬牙直接亮出了法器。
不能對穆輕衣下手,他還不能殺了寒燼為師兄報仇嗎!
可是才刺出劍去,一群人立刻就僵住了。
他們難以置信地看向寒燼頭頂。
那是,是師兄的劍氣?!
人死之后靈氣便會消散,修士死后便是塵歸塵土歸土了,只有離體劍氣,可短暫保存一段時間。
可是穆輕衣才殺死了師兄,師兄的劍氣便到了寒燼身上?
他究竟是以什么手段得來,還是,根本就是穆輕衣輸給他的!師兄的劍氣,這世上除了穆輕衣還有誰能輕而易舉得到!
萬起死死地盯著寒燼。
只見寒燼沉默一瞬,收回了那團劍氣,然后他便拱手了,語氣平淡:“諸位道友,我知你們心中悲憤,今日便不計較了,我還有事,各位請便。”
“寒燼!你站住!你的劍氣是從哪里來的?!”
“那是師兄的,你把師兄的劍氣還給我,還給我們!”
寒燼略略蹙了下眉。
萬起不消片刻便想明白了事情經過,他的視線再次模糊了,聲音開始發顫:
“是穆輕衣給你的,是不是!師兄是元嬰三層!他是當今弟子中最有仙緣的元嬰!”
他給穆輕衣是為了讓她防身,是想保護她,可是她,她借由劍氣殺了他就罷了,她居然,居然還.......
萬起不知何時已經滿口鮮血,說不下去了。
每一個字都讓他根本站立不住,讓他根本不敢去想:穆輕衣這樣偏袒寒燼,這樣踐踏師兄的心意,師兄知道嗎?
師兄死之前可知道自己的修為全都在另一個人身上,為他心愛的女子護著另外一個人?
師兄死之前可知道,穆輕衣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去死,她只會對他物盡其用,像拋掉一個沒有用的傀儡一樣。
她怎么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