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白止抬起頭,語言平淡道:“你在說什么。”
他眸光冷淡,不夾雜一絲情|欲,仿佛浮在雞尾酒中剔透冰冷的冰球。
方才眷戀不舍的眼神仿佛根本是戚珣一晃而過的錯覺——蔣白止手上甚至還拿著創口貼拆開的包裝。
戚珣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剛剛蔣白止只是彎下腰,將一個創口貼撕咬開,裹在了祝青辭的食指上。
只不過從后往前看,蔣白止高挺的鼻尖離祝青辭的手挨得很近,因為錯位,看上去似乎咬上了祝青辭的手指。
——是一個誤會。
戚珣一顆懸起的心猛地砸回肚子中,緊繃的肩膀猛地松懈下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松了一口氣,但還是笑著走了進來,“蔣哥,好久不見。”
“剛才看錯了,以為你在親我的omega的指尖,語氣沖了些,不介意吧?”
他歉意地笑了笑,精致的眉眼垂下來。
蔣白止雙手交叉,搖了搖頭,“以我們之間的情分,我不至于為這點小事跟你翻臉。”
“也是,蔣哥又不是沒去過聲色犬馬的會所、光怪陸離的削金窟,里面的omega姿色各個都萬里挑一,”戚珣笑著,眼角露出一顆小痣,“怎么會看上祝青辭這樣的劣等品。”
他分明知道蔣白止從小就禁欲冷淡,對于一切ao關系不屑一顧,并且十分居高臨下地篤定他們都是一群臣服于信息素的賤|畜。
況且,兩個人今天剛見面,蔣白止怎么也淪落不到忽然異想天開,想要嘗一下劣等omega的味道。
還是像狗一樣,只敢舔舐指尖。
多么卑微的舉動。
——堂堂蔣家的大少爺,如果真這樣做,也太掉價了。
“不過你們怎么會遇到的?”
戚珣面露疑惑,“蔣哥你可不經常來校,而且,b班和a班根本不是一棟樓里的,如果說是巧合,似乎也太巧了一點吧?”
他笑起來,眼尾的小痣彎起,分明是一張端正俊美的臉,卻令人想起皇蛾陰陽蝶,再怎么漂亮,也是含著劇毒的。
蔣白止卻揉了揉眉心,面露疲憊,輕輕嘆氣:“阿珣,你在懷疑我與你的omega偷情?”
戚珣臉色一變,立刻道:“蔣哥,言重。你這樣說,便顯得我太不知好歹,還在貶低你。祝青辭只是一個卑賤的仆從,而你卻是堂堂蔣家大少爺。你們今天剛見面,怎么可能就會偷情?那也太過往祝青辭臉上貼金了。”
蔣白止撩起眼皮看著他,戚珣繼續道:“你一直是我的鄰家大哥,這些年是你一直縱容我。”
“不過,即使你真的想借他去玩幾天,倒也無所謂,我不介意。”
戚珣語氣輕飄飄:“你知道的,omega對我們而言,也只是物品,是籌碼,是隨時隨地可以為了利益而拱手相讓的禮物。”
蔣白止沒有回答他,只是從西裝中掏出一個絲絨禮盒。
戚珣打開,是一個鑲鉆的胸針,價值不菲,卻被蔣白止就這么輕飄飄地送出來了,立刻訝然:“蔣哥,太客氣了。”
蔣白止很早就接手家里的事業,因此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種一種成年人的韻味,不像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倒像是一個無喜無悲的佛子。
蔣白止拍了拍戚珣肩膀,聲音沉穩平靜:“我還有事,提前祝你開學快樂,我先走了。”
他走之前,頓了一下,回過頭,漆黑的眼眸輕輕一轉,盯著戚珣。
“蔣哥,還有事?”戚珣臉上掛著笑。
蔣白止慢條斯理地捋平自己西裝上的褶皺,他用一種長兄的語氣,長輩叮囑晚輩的態度,提醒道:“戚珣,玩物而已,別真的陷進去了。”
他一關上門,戚珣揚起的笑臉便消失了。
陷進去?
——怎么可能。
他低頭看著昏睡的祝青辭。
omega不知道已經躺了多久,吊瓶處的點滴已經打完一半,銀針刺入他青色的血管中,食指處的創口貼顯得他手指纖細而孱弱。
他忍不住“嘖”了一聲,莫名覺得那創口貼愈發礙眼,當即翻找抽屜,撕下,重新自己貼了一個。
他撕的時候毫不猶豫,速度極快,連扯帶拽,omega白軟的皮肉被他帶起,本來止血的傷口重新又冒出血珠,看著就疼,這簡直與在傷口上撒鹽毫無區別。
戚珣卻毫不在意,他當然不在意,畢竟疼的也不是他。他垂下眼眸,長睫在眼下蓋下濃重的陰影,伸出手,手指握住了祝青辭的脖頸。
“哥,”他皮笑肉不笑,手指緩慢收緊,喃喃道:“我真后悔把你放出來。”
“可是不放你出來該怎么辦呢?你又一副要死掉的模樣看著我。”
“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你看,我都恨你恨成這樣,卻還是不忍心你死。”
祝青辭手指抽搐一下,睫毛輕輕顫抖,戚珣知道他是要醒來了,當即收了手,臉上恢復成漠然的表情。
祝青辭醒來時,就看到戚珣在他床邊,有些訝然,“戚……”
他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眼前重影不斷,卻依然立刻認出了戚珣。
他一見到戚珣,忍不住眼睛亮了亮,臉上立刻浮現一個溫和的笑意,像是哥哥遇見久不歸家的弟弟。
戚珣看著他,語氣陰沉,審問道:“祝青辭,你和蔣白止怎么認識的?他為什么會送你來醫務室?”
祝青辭面露茫然。
蔣白止?誰?
他暈暈乎乎的,根本不知道戚珣口中之人是誰。戚珣皺眉,抱臂冷笑:“還裝?少用你那些輕浮不入流的手段。蔣哥可不像我脾氣那么好,他平等地討厭任何一個omega,尤其是試圖用信息素引誘他——上一個試圖誘惑蔣哥的omega可是直接被切除了腺體。”
“勾引了我還不夠,還要別人上鉤?”戚珣冷冷道:“你未免也太不入流了,一年前誘導我發情期,你難道還想重演?”
祝青辭清醒過來。
窗外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銀蛇劈開蒼穹。
雨淅淅瀝瀝地又下了起來,全世界都回蕩著沙沙的雨聲,一如一年前易感期的那個夜晚。
一年前,戚珣忽然闖入祝青辭的房間中。那是一個暴雨夜,山體滑坡隔絕了深山別墅和外界的山路。
當房門被猛然撞開時,祝青辭下意識后退兩步,卻很快被人壓在了墻上,他一驚,劇烈掙扎,下意識就要飛起一腳,直到耳邊傳來一聲沉悶的粗喘,仿佛被囚在籠中焦慮暴躁的野獸,低吼道:“別動。”
祝青辭聽出那是戚珣的聲音,繃緊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可下一刻,他整個人一僵,耳廓被什么又濕又熱的東西舔吻過。毛茸茸的腦袋一路蹭上去,在他線條纖美的脖頸上輕輕地咬來咬去,嘴里神志不清地喊:“哥……”
自從戚珣認定祝青辭背叛了他,他就再也沒喊過祝青辭“哥哥”。偶爾喊,也大多是在威脅或者諷刺他。
祝青辭當即震驚:“你喊我什么?……等等,什么味道?”
祝青辭一驚,室內不知什么時候被硝煙味溢滿,仿佛有烈火熊熊燃起,肆虐地咆哮著將此間掩埋。
著火了?著火了!祝青辭這下終于急起來了,一把推開戚珣:“小……戚珣,你先等我一下!好像有東西燒起來了!”
彼時他第一次聞見戚珣信息素的味道,因此下意識認為煙味便是著火了。
然而他這番舉動落在戚珣眼里,就是十足十地在抗拒他。
alpha眼睛都紅了,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求偶的對象要拋棄自己——明明他十分努力地用自己的信息素將整棟房子都籠罩,不讓任何外界的人或物打擾。
易感期的alpha都有筑巢行為,每逢易感期,他們都會拼命地釋放信息素,勢必要在巢穴鋪滿氣味,標記為自己領地,這樣才能讓伴侶安心。
可是眼下他的伴侶不僅沒有安心,反倒露出驚惶的表情。他一時間大受打擊,以為祝青辭不要自己了,當場就發狂,把往外逃試圖滅火的祝青辭抓著腳踝拖回來。
祝青辭跌在地板上,一邊安撫他,一邊手忙腳亂地四顧,試圖找出火源:“乖,小珣,別鬧先……”
他察覺到戚珣的不安,于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把alpha放在自己的脖頸處,拍著他的脊背,語氣溫柔而包容。
戚珣只要一扭頭,便能看見omega脆弱的腺體,可祝青辭無知無覺,殊不知自己是在以身飼虎。
“哥,哥……”alpha難堪地將頭埋在祝青辭脖頸中,不斷嗚咽著,“疼,我好疼……”
“哪里疼?”
“牙齒……”
祝青辭已經不想糾正他的稱呼了,他撬開alpha的嘴,蹙了蹙眉,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鐵環套在拇指上。
alpha在易感期時常常會感到犬齒發癢,祝青辭拇指摁在alpha的犬牙上,慢慢地幫他磨牙。
“還疼嗎?”
他說起話來總是輕飄飄的,卻很溫柔,令人安心地想要往他懷里鉆,汲取他身上的氣息。
“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戚珣幾乎要哽咽出來,“哥你不要拋下我。”
祝青辭想說“不”,可是他一說出口,戚珣就傷心地睜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抱著他的雙臂卻越收越緊——終于,在祝青辭強撐著拒絕了十次以后,在差一點就被戚珣勒死之際,才勉強地點了點頭。
他想,反正自己是被戚珣一家撿回來的,也應該報答他們。
他就這么輕而易舉地將自己一生敲定,因此直到alpha將他的后脖頸幾乎咬穿,將他殘忍地臨時標記時,omega依然安撫般地抱著他的腦袋,什么也有說。
——可直到七天后,戚珣易感期結束,他一睜眼,就將祝青辭踹下了床。
“你為什么在我床上!”他崩潰地怒吼,“祝青辭你瘋了?!惡心死我了!滾!滾!!!”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是那兩個老東西派來控制我的監視器,你……”
他差點撲上去把祝青辭殺了,可是omega摔在地板時連一聲驚呼都沒有,安安靜靜的。
直到有什么濕熱的液體流到戚珣腳下時,他才發現omega的后頸在汩汩地流血。
祝青辭發起了高燒,被送往醫院急救,他后頸處的腺體被咬得近乎潰爛,渾身上下都是青紫的痕跡,腰腹間更是有深紅的指印,醫院里的每一個醫生用一種看虐待犯的目光譴責戚珣。
好在戚珣在易感期中似乎勉強保持了一絲理智,還記得omega未成年,沒有標記他,否則祝青辭這般對他予取予求,恐怕短時間內連床都下不了了。
只是戚珣的易感期恢復了,卻對祝青辭愈加厭惡。
他一直轟轟烈烈地恨了祝青辭這么多年,卻被那個易感期的夜晚輕而易舉地毀于一旦。
*
戚珣看著祝青辭那張茫然的蠢臉,愈發煩躁。
空氣中依稀還能聞見蔣白止絲絲縷縷的氣味,是冷淡的龍涎香。
他厭惡祝青辭身上沾染其他人的氣味,這讓他覺得臟極了——他是一個潔癖患者,既然祝青辭現在還屬于他,他就不允許祝青辭身上有雪松林以及硝煙以外的氣味。
他瞇起眼睛,下命令似的:“轉身。”
祝青辭睜大了眼睛,可當他被不耐煩的戚珣板著肩膀,壓在床上,整個人抖了一下,“等一下,小珣……”
“不等,等什么?”戚珣聞見了他身上的蔣白止的氣息,張開嘴,親吻上omega裸露在空氣中的后頸,接著露出犬牙,慢慢地叼住那塊后頸肉。
“在b班過得一定不好吧,跟我來a班怎么樣?”
戚珣咬著他的后頸,眼中逐漸被某種深沉的眷戀占據。
祝青辭被迫揚起頭,脖頸處的弧線蒼白而脆弱。他的身體一下癱軟,呼吸困難,手指痙攣地攥住被單,卻還是強撐著咬牙:“不……不行。”
“為什么不行?哥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嗎?哥不是喜歡我嗎?”戚珣鼻腔中都是祝青辭的味道,眼睛舒服得瞇起來,像是一只被順毛的大貓。
他舒服得頭暈目眩,忍不住又開始用一種誘哄的語氣撒嬌般說道:“跟我一個班,每天都能看見我,還不會在b班受欺負,也不會莫名其妙地和不認識的男人勾搭上了……”
他描摹著一副看似很美好的圖景,祝青辭卻搖了搖頭,“不行,我考進來的成績只能達到b班,我……”
“我一句話的事情。”戚珣說。
“可是……a班有特招生,如果我進來了,會擠占他們的名額,這對他們不公平。”
祝青辭又開始用他那愚蠢的善良了。戚珣想,世間哪有那么多公平不公平?都是權力的游戲罷了。
“怎么?”他陰惻惻地笑了一下,“你又想勾搭上誰?”
“我沒有……”祝青辭堅強地反駁,他不知道戚珣又是發哪門子瘋,“我被人堵在廁所,昏過去了,一醒來就在這里……”
戚珣:“呵,這么說來,還是蔣白止主動將你抱過來的了?祝青辭,你以為蔣白止是什么人,他今晚有一場重要的宴會,你的意思是,為了你,他連那場宴會都不參加了,是嗎?”
“你以為你是誰?值得他為你駐留?你不會以為他是什么好人吧?”
他抱住祝青辭,鋒利的犬齒往祝青辭的身體里注射信息素,祝青辭壓抑著自己的呼吸一下亂了,忍不住叫了一聲:“啊!”
臨時標記的過程總是漫長且痛苦的,苦澀的硝煙味慢慢浮現,將原本清冷的雪松林包裹住,接著強制壓下,慢慢侵入。
祝青辭剛醒來,渾身綿軟無力,就這么被戚珣壓在床上,又進行了一場臨時標記,腦子里一時都是嗡嗡聲。
房間內都是喘氣聲,一聲粗重,一聲壓抑中帶著一點哭腔,祝青辭的手胡亂抓著空氣,被戚珣一手扣下,十指交扣地壓在床上,祝青辭原本清冷的雪松林氣息逐漸被硝煙味占據,從內到外,嚴絲合縫,他腳背一下子繃直,弧線如拉緊的弓弦。
“呃……疼……戚珣你輕一點咬……”
他艱難頂著戚珣沉重熾熱,如毯子一樣嚴嚴實實壓下來的身體。連求饒都是輕飄飄的。
可他越溫柔,越柔軟,alpha就越想將他壓在床上。
撕碎他,碾爛他,將自己埋進他溫暖的血肉之中,再也不分開。
雪松林和硝煙氣息交雜著飄逸出來。軟得發膩的叫喊,偶爾夾雜著幾聲粗口,隔著門扉,清晰又模糊地傳進蔣白止的耳朵里。
門外,蔣白止不知道站了多久,手里一根煙已經燃盡,煙尾燙到了他的手指,他才垂下眼睫,漠然地用皮鞋將煙踩在地上,碾得粉碎。
“疼了也不知道要跑,光叫喊有什么用,就這么隨便給人咬?”
他冷嗤一聲,不顧手上的燙傷,將剛剛沾染到的一點血液緩緩地碾在指腹之間,轉身就走,眉宇間都是冰封似的冷淡。
“無趣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