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的信息素匹配度帶來的刺激感讓戚珣腦袋一片空白。
懷中的軀體溫熱柔軟,皮肉下隱約可以聞到雪松林融化后淌在雪地上的清香。
戚珣只感覺近日來連綿不斷的煩躁被一掃而空,大腦一片輕盈,四肢百骸中仿佛有暖流流淌,整個人似乎被浸泡在溫泉之中。
調查顯示,信息素匹配度越高的伴侶,受信息素印象的情緒,乃至體質就愈加明顯。
尤其是對于渴求信息素的alpha來說,高濃度的信息素無異于貓薄荷。
更遑論抱著omega,臉直接埋在人家后頸里整整一夜——以至于后面戚珣抱著祝青辭,漸漸地意識不清。
簡而言之,戚珣爽暈過去了。
他最近接了個短片拍攝,經常要片場學校兩邊跑,忙得腳不沾地,每天睡覺時間不足五小時。
可他一心想要掙脫戚家對畸形的控制,他父母對他扭曲的期望,因此無論多苦多累,都硬著頭皮強撐著。
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獨立,不然在與戚家這個龐然大物對峙的過程中,他隨時有可能滿盤皆輸,更糟糕的是……當年的事情再一次重演。
——就像是祝青辭五年前背叛他那樣。
他醒過來時,祝青辭已經穿好衣服,焦頭爛額地收拾著凌亂的校醫室,嘴里忍不住念叨:“天啊我們居然在校醫室里睡了一晚……天啊護士小姐昨天是直接離開了嗎?天啊……戚珣是狗嗎?嘶,后頸好疼。”
他一轉身,就和戚珣面面相覷,當即閉上了嘴。
戚珣差點氣笑了,從床上坐起來,磨了磨牙,“祝青辭,你皮癢了?”
祝青辭不吭聲了,過了好一會,才道:“無論如何,以后不能在外面這樣了……”
戚珣神色冷下來,“你是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說話?我的哥哥,還是我的仆從?”
“……”
祝青辭啞然。
數年前的那場懸崖事故如鬼影一般,逡巡不散地纏繞著他們,成為他們之中永遠也無法彌補的一道裂痕。
正是因為當初那么好,所以后面才顯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更加面目可憎。
祝青辭垂下眼睫,張了張嘴,狠著心腸,似乎想要說什么,左手腕上的黑晶手環卻猝不及防地傳來一陣微小的電流!
他一瞬間瞳孔擴散了一下,眼底浮現淡淡的水霧,喘了口氣,卻艱難地撐住旁邊的桌子,沒讓戚珣看出他的不對勁。
眼前又浮現那個滿是火燭的祠堂,他跪在冰冷堅硬的石磚上,耳畔鐵一般冷硬的聲音帶著鞭子的破空聲在他耳邊炸響:
“祝青辭,你被我們收養,就應該知道怎么才能當好一條合格的狗。我們是叫你保護他,不是叫你殘害他,讓他愧疚一輩子的。”
電流震得他頭腦暈眩,他垂下眼,柔軟漆黑的睫毛在眼瞼下垂落出一片流動的陰影。
他一聲不吭地站在那里,戚珣一看到他這鋸嘴葫蘆的模樣,就一陣煩悶。
“有沒有搞錯,到底是你背叛的我?還是我背叛的你?裝可憐給誰看?”
戚珣冷笑一聲,不滿地看著omega,omega燒已經退下,可臉色依然還有些蒼白,仿佛一塊冰涼的白瓷。
恐怕對于祝青辭這種,脆弱得要死,一只手就能捏碎的小白瓷來說,即使是臨時標記,對他來說還是依然有一定的身體負荷。
如果完全標記,恐怕連床都下不來了。
想到這,戚珣才“哼”了一聲,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黑卡,懨懨道:“拿去。”
電流停下,祝青辭緩了口氣,他已經習慣這種猝不及防的疼痛,于是他收斂好表情,疑惑地看向戚珣。
他不明白為什么戚珣每次咬完他脖子,就跟上完床的男人一樣,喜歡給出補償。
只是咬脖子而已,雖然有點痛,而且被弟弟壓著也有點羞恥……好吧其實每次咬完還很困,每次他都要睡過去。
他承認他不喜歡被人咬脖子,但是如果是戚珣,他可以讓步。
然而,如果戚珣聽見了他這般“大放厥詞”,恐怕要勃然大怒,什么叫咬了會很困!不應該被情|欲沾染、□□燒身嗎!
——這跟質疑他行不行有什么區別!
那張黑卡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如果丁宴在場,必定會大叫起來。
這是校園中極少的幾張vip通行磁卡。加德王立學院中不少設施只對王公貴族開放,有了這張卡,相當于祝青辭在加德王立學院中有著最高權限,可以在學院中暢通無阻。
戚珣聲音別扭,擠牙膏似地一板一眼:“你之前不是說想看什么書,權限不夠么。拿去。”
他扭過頭去,耳根似乎紅了,修長的兩指夾住黑色的磁卡。
祝青辭本來想拒絕,一聽到,忍不住動搖一下。
他給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設。嗯……只是借書而已,他又不是不會還。況且,之前他為了戚珣,還拒絕了丁宴的兩百萬。
他收下,對戚珣彎起眼睛:“好,謝謝你。”
戚珣飛快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又扭過頭去,“你要借的什么書……權限居然還會不夠。”
祝青辭后頸一麻,一時間有些心虛。好在戚珣臨時標記他后,似乎心情不錯,沒有太過糾結,低頭一看時間,才臉色一變。
“走。”
他提起祝青辭,就奪門而出,一輛紅色的法拉利“刺啦”一聲,停在校門口,他將祝青辭扔上后座,給他系上安全帶,關上車門后,便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到了目的地祝青辭才知道他要做什么。
高樓大廈,人來人往,不遠處是港口,隱約有輪船的汽笛聲劃破長空,貨物有條不紊地吞吐著,進了門,大提琴悠揚的曲調飄蕩在半空,頭頂巨大的水晶吊燈如漫天繁星,燦爛華美。
一個穿著銀色西裝的男人迎面而來,向戚珣伸出手,笑道:“小戚總,百忙之中撥冗蒞臨,麻煩了。”
他手上五光十色,滿是黃金與翡翠,甚至還掛上了價值超十萬的超七水晶,頗為珠光寶氣。
戚珣也笑了:“方總說得哪里話,是我麻煩您才對。”
他們一邊歡笑交談,一邊往辦公室走去,被稱作“方總”的男人有些訝異地回頭看了一眼祝青辭,“這位是內人?”
“什么內人?仆從而已。”戚珣笑了笑,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樣,“方總不介意吧?”
“有什么介意,只是你這仆從,長相似乎還標志的。”
方總也笑。祝青辭看著他們打官腔,摩挲了一下左手的黑色手環,腦海里卻在想關于軍部的事情。
“——如果你想逃離戚家,軍部是你唯一的機會。”
那張隱秘的信紙上提醒道:“祝青辭,我是看你救過我一命的份上,才告訴你的。你手上的這種黑枷,只有軍部的人才有可能幫你解除。”
“而且,如果你背叛戚家,唯一想活命的機會,只有進入軍部。
軍部是當今唯一一個游走獨立于黑白兩道的暴力合法組織,是最為特殊的武裝機動隊,即使是最頂級的豪門望族也動不了里面的人。”
“軍部的沈小軍爺你聽過么?他就讀于加德王立學院,如果你有機會接近他——”
“算了前言撤回,聽說此人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草菅人命,是個精神不太正常的瘋子。你遇見他還是快跑吧。”
戚珣和方總有說有笑的聲音如同隔了一層水霧,祝青辭一邊盤算著關于軍部的信息,一邊又走神地想,戚珣這人也真是奇怪。
平時看上去幼稚又沖動,可是一到這種時候,身上又奇異地泄出一絲精明狡詐的氣息,真叫人捉摸不透。
小時候卻像個白團子,軟綿綿黏噠噠地要往他身上貼,腿上抱。只是當年比他還矮了個頭的弟弟,如今卻已經比他高。
曾經同床共枕,睡前每夜都反反復復地說著同一個笑話,都能開懷大笑,如今卻各懷異心,誰也不認得誰了。
方總將合同推給戚珣,戚珣笑著接過,又隨意地揮揮手,指使祝青辭端茶送水,祝青辭倒是很聽話的照做了——反正他的“賣身契”還在祝家,因此也沒什么怨言。
他忙前忙后,每當說話時,都是壓低著聲音,方總只能聽見隱隱約約的一些竊語,卻莫名覺得悅耳好聽,輕柔如母親撫摸在面龐上的手一般。
他眼珠一轉,莫名多打量了好幾眼這個黑發藍眸的少年。
這對主仆真叫人奇怪,分明戚珣才是那個片酬上百萬的明星,一張臉長得不說雍容華貴,也算是價值連城了。
可兩個人站在一起,叫人過目不忘的,卻總是旁邊這個看上去沉默溫潤的少年。
黑發柔軟地垂下,貼在少年蒼白的面頰處,一雙眼睛居然是天空般的藍色,如同倒映著天空的湖泊,眼睛很大,鼻子卻秀挺而小巧,唇色寡淡,唇形卻很飽滿漂亮,看著莫名想叫人咬一口。
他就那么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偏又搶走了所有本該在戚珣身上的目光——仿佛一幅淡淡的山水墨畫,溫婉娟秀,無一絲脂粉氣,卻又叫你挪不開眼。
方總頓悟,這恐怕是一個媚骨天成的omega——一時大為驚奇,這比他日常流連于會所見的鶯鶯燕燕,可帶勁多了。
戚珣此時忽然出聲:“方總,這份合同,你沒有拿錯么?”
他抬起一雙平靜的眼,聲音還是溫和可親的,可眼神卻慢慢冷卻下來。
這是一份對賭協議——戚珣如果想靠自己成家立業,逃過戚家對他的管轄,不劍走偏鋒,根本拼不過積累上百年的戚家。
方總卻笑了,“小戚總說笑。我知道我們開的價位或許有些虛高,但是您也知道,最近市場經濟不景氣,我們不能平白無故就投資你數千萬。”
“不過,我與你有共同的目標——我們都想扳倒戚家。”男人身體緩慢前傾,十指交叉,放在打開的雙腿中,一副充滿閱歷的成熟模樣,空氣中某種酒香逸散出來——他的信息素居然釋放出來了!
方總眼睛一輪,慢慢定格在站在戚珣身旁的祝青辭,慢悠悠道:
“不過我看,小戚總身邊的這位小仆從乖巧聽話,比我身邊的人不知好了千倍、萬倍,如果小戚總不介意,借我用幾天,讓我身邊那些人學習一二——”
“嘩啦”
男人的話戛然而止,室內一片安靜,方總身后的秘書震驚地瞪大了雙眼,祝青辭也愣住了。
在場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戚珣身上。
少年一身西裝,此時袖子解開了磁扣,露出一截瘦削有力的手腕。他手中拿著桌面上精致的茶壺,此刻,里面的所有茶水兜頭淋下,將男人淋得透濕。
茶水滴滴答答地順著男人的下頷流下,墜在價值不菲的地毯上,男人似乎呆住了,方才夸張的笑容還凝固在臉上,手尷尬地懸停在半空,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
戚珣嗤笑一聲,將茶壺“哐當”一聲,又砸回桌面。
精致的大理石茶幾被他砸得顫顫巍巍,那上萬元從北歐運回來的茶壺經不起折騰,委委屈屈地碎了塊邊。
戚珣視若無睹,他坐回去,冷漠地一抬眼,兩道刀削斧砍似的雙眼皮往上一掀,露出一雙漆黑無光的眼睛。
他笑了笑:“方總,貴司茶水不行,我幫你倒了,不介意吧?”
方總慢慢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茶水淋濕了合同,一時間方才整潔干凈的合同,眼下凌亂得宛若廁紙。
戚珣伸出手,屈指在這坨“廁紙”上敲了敲,眼神沉了下來,譏誚道:“況且,三年,三億對賭協議,到底是方總太獅子大開口,還是對戚某太過信任了?”
坐在對面的男人渾身濕透,他沉默半晌,居然沒有動怒。
他穿著一身淋濕的西裝,卻依然表現出了斯文敗類般的好涵養,微微一笑,眼尾的皺紋反添他魅力。
“小戚總想不依靠戚家闖出一份天地,還是有份難度的。小戚總,我確實想與您合作,畢竟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戚家,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可是小戚總可能太過年輕,把這些當兒戲了,“他一笑,”不過,合同我會為您保留,我等著下一次,我們或許可以正式合作。“
戚珣理都懶得理他,拽過祝青辭的手腕,當場就走。
這場會面不歡而散。出了門,祝青辭才輕輕“嘶”了一聲,掙脫戚珣的手,戚珣卻抓他抓得更緊,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戚珣,“是不是太沖動了?”
“沖動什么?”戚珣轉過身來,眼底一片陰沉,上前掐住祝青辭的臉,“你聽不出他什么意思嗎?還是你真的想爬他的床?”
他眼神一片陰沉,整個人煩躁異常,死死地盯著祝青辭,緩慢開口:“我現在有些后悔把你放出來了……祝青辭。”
戚珣到底年輕,不懂得何為“做人留一線”的道理,方才還西裝革履、斯文精英的外殼一下打碎,露出里面一個偏執又怨恨的少年,齜牙咧嘴地看著他的此生仇人。
祝青辭沒放在心上,他輕輕拍了拍戚珣,把暴戾陰沉的少年放在自己頸窩里,順著alpha的脊骨一下又一下地捋,像是在給一個大貓順毛,溫聲道:“好啦,沒關系的,慢慢來就好。”
他說話聲音淺淺淡淡,卻帶著縱容感。戚珣默了默,在祝青辭看不見的角落里,他忍不住貪婪地嗅聞著omega溫熱的皮肉香氣,頭不自覺地埋在他的頸窩里蹭,恨不得得到所有氣息。
“如果我能長在你的身體里就好了,”戚珣無言地想,“這樣你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了。”
天空陰沉地壓下來,烏云在不遠處高高堆起。他們一路沉默,開著車往學院的方向走。
開到一半,戚珣忽然說:“如果我從戚家獨立后,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嗎?”
祝青辭怔了怔。
戚珣目視前方,車窗前,無數灰漆漆的樹、電線桿、黑鳥從他兩側掠過,陽光艱難地從烏云中灑下一小塊金光,又飛速被淹沒,好似一個溺水的人。風卷起遠處平田的茅草,依稀仿佛能聽見九月的風聲。
在一片幻夢般的景色中,戚珣說:“祝青辭,五年前你背叛了我一次,一年前你又趁我不備,趁我易感期對我動手腳。我現在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只有這一次,如果你又背叛了我,”
他轉過頭來,一雙黑漆漆的眼如同水鬼一般,透著水汽的陰森,他磨著后槽牙,緩慢道:“我就讓你萬劫不復。”
“我再問你最后一次,我再給你最后一次解釋的機會,”
“你愿意跟我一起,逃離戚家嗎?”
祝青辭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唇。
好。
“——不好。”
他斂下眼眸,摸了摸手上的黑枷,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戚家對我挺好的,給我吃給我穿,如果不是戚家,我恐怕已經死在了那場泥石流中。”
戚珣看著他,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或許是天空太過陰沉,車內一片昏暗,祝青辭沒看清戚珣的表情,他聽見窗外下起了暴雨,隨后是一聲急剎,戚珣一腳將祝青辭踹下了車,漠然道:“那你就死在這里吧。”
這里是一個建在荒郊處的高速公路,公路兩旁只有光禿禿的矮丘,黑黝黝的漸變襯出它們灰色模糊的輪廓,星星點點幾顆七歪八扭的樹。
祝青辭抬頭望著天,一滴雨水從萬米之上的高空降落,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是落入湖泊中的雨水,濺起細微的漣漪。
暴雨如注。
他感覺到自己的額頭似乎又奇異地燙了起來。這大概是一副孱弱多病的身體,嬌氣得不像個仆從。
祝青辭嘆了口氣,瞇著眼睛,艱難在暴雨中辨認方向,判斷了一下高速公路的能見度,決定還不如翻出公路,離遠一點。
免得被突如其來的車給創死。
一道刺眼的車燈卻猛然撕破粘稠的雨幕,一輛銀色的柯尼塞克“呲”地滑到他面前,慢悠悠地噴了一下尾氣,接著,高精度玻璃車窗緩慢滑下,露出里面一個黑色的小卷毛。
丁宴探出車窗,嘴角露出一顆小虎牙,瞇著眼睛呲牙笑道:“小仆從,怎么這么可憐,一個人在路上淋雨。”
“需要我搭你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