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丁宴被祝青辭氣得不輕, 他遇事不決,直沖回家,在家人震驚的目光中噔噔蹬地?地?上樓, 滾到自己床上拼命地?打了好幾個滾。
在他那個私生子弟弟出現(xiàn)前,丁宴是很受家里人寵愛的。他長得好,又是個S級omega, 因此從小到大,丁家是把他當?一朵“嬌花”養(yǎng)的。
只是這朵“嬌花”大概不太滿意omega脆弱的體格,拼命地?鍛煉, 最終成為了一朵“霸王花”,只是脾氣依舊不減, 窩在自己房間中, 又是摔枕頭?, 又是踹桌子的,鬧得丁家別墅仿佛要地?震。
“小宴這是怎么了?”
最近丁家父母都在出差,只有丁宴的小姨留在屋內, 她覷了一眼頭?頂上雞飛狗跳的動?靜,思考片刻, 最終蓋棺定論:“應該是思春期到了。”
她一語成讖, 秋天正是容易上火的季節(jié), 仿佛要往人的頭?頂添把火, 氣血充足得要命, 因此第二天一早,丁宴一睜開眼,整個人都呆滯了三秒。
他先是如夢似幻地?低頭?, 目光一寸寸地?往被單中鉆,接著, 臉上出現(xiàn)諸多表情,風水輪轉似地?在他臉上,一會青一會紅一會紫的,連上好的調料盤見了他都要贊嘆一聲。
震驚、不可置信、難以相信,在他臉上逐級遞增,最后,他終于大吼一聲,從床上蹦了起?來。
他仿佛屁股著火似地?,一溜煙躥進浴室,整個人像是一只上躥下跳的猴子,嘩啦啦地?打開了淋浴頭?,面目猙獰地?搓了個澡,然后終于勉強冷靜下來,攥著自己不堪入目的內褲,冷著臉開始搓起?來。
“死孩子,又在鬼吼鬼叫什么?”
門忽然被拍響,一個女人剛推門而入,就見到丁宴正搓著自己的內褲。
他面目扭曲猙獰,雙目泛紅,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與天大的委屈,一副仿佛被輕薄后還要忍辱負重的模樣。
丁宴一扭頭?,就看見他的小姨倚著門框,表情高深莫測地?盯著他手?里的內褲,瞬間如同貓和老鼠中,杰瑞洗澡被湯姆發(fā)現(xiàn)時,猛地?攥緊了自己的內褲,發(fā)出一聲驚叫,“你干什么!變態(tài)啊。 彼煲话驼茖㈤T轟一聲摔上。
“我都你小姨了,你小時候光屁股洗澡的模樣我又不是沒見過,大驚小怪。”
門外,丁宴的小姨吃了一鼻子灰,忍不住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過了好一會,丁宴才紅著臉從廁所中出來,手?上還攥著他濕淋淋的內褲往身后藏。
小姨點?評道:“洗了很久,說明功能還不錯!
丁宴聞言,臉當?場變成了燒開的水壺,簡直要一點?就炸,“閉嘴!”
這只海鹽味的河豚氣鼓鼓地?突刺,眼前的女人卻還要拿他當?鞋刷子似地?嚯嚯取笑,促狹地?用胳膊夾住了他,“怎么?懷春了?哪家的alpha?”
丁宴吭哧半晌,小姨卻還當?他不好意思。他們?一路走,路旁的管家女仆紛紛向他們?鞠躬,走廊兩側掛滿了上等?的畫,各個都是價值千萬級別。
吃早餐時,丁宴忽然道:“小姨,你以前是不是和omega談過戀愛。俊
小姨是個beta,以前曾經(jīng)追求過一個omega的女生,只是最后沒有在一起?,如今那個omega女生已經(jīng)另尋他嫁,小姨卻仍然未婚。
小姨聞言愣了一下,“是啊,怎么了?”
“你們?當?時是因為什么沒有在一起?的?”丁宴問。
小姨挑了挑眉,她用銀制的餐具將新鮮出爐的荷包蛋劃爛,溏心從上面汩汩流出來,她盯著丁宴,表情耐人尋味,半晌,道:“她是omega,發(fā)|情期的時候只能靠抑制劑熬過去,后來身體實在受不住藥劑了,找了個愛她的alpha嫁了。”
“發(fā)情期……真的這么難熬么?”
小姨“嘖”了一聲,“忘記了,你還是個雛?傊,發(fā)|情期是很難靠意志力?去熬過去的,即使?純靠意志力?,也特別傷身體,我舍不得她受苦,就放手?了!
“而且omega本來行走在社會,就容易遭人爭搶,身處險境——當?然,你這朵霸王花除外!彼孀踊瘟嘶,語出驚人道:“怎么,喜歡上哪個omega了,跟我說說?”
“不過,我要提醒你,OO戀可沒你想得那么容易,先不說繼承權的問題,光是兩個人的發(fā)|情期就足以為難……”
一說到這個,丁宴就跟應激反應似地大吼:“我才沒有喜歡他!”
小姨猝不及防,被他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無語地?用手?抹了把臉,敷衍道:“是、是,即使?夢|遺都是因為他也是不喜歡他,你有你的節(jié)奏,我不打擾……”
丁宴怒了,“沒有,就是例外!我真的沒有喜歡他,夢到他能說明什么嗎?”
“我根本不喜歡他,我討厭死他了,我對他的好他全然不看,居然還要我忍氣吞聲,我好心幫他,他卻根本不給我好臉色,一點?也不尊重我,好心當?作驢肝肺。我憑什么喜歡他?”
“身份低微算了,身體還脆弱得要死,脾氣乍一看好得很,仔細一碰又全是釘子,哄又哄不好……”
他怎么可能喜歡祝青辭呢?
丁宴忍不住一一數(shù)落祝青辭的不好,要說出他一千個、一萬個缺點?似的,仿佛在做數(shù)學證明題。
因為祝青辭是仆從,身份低微,比不上他,所以他不可能喜歡他;因為祝青辭是戚珣的男朋友,他出身豪門,卻看上了別人的男朋友,傳出來太掉價,所以他不可能喜歡他;因為祝青辭并不喜歡他,所以他不想低聲下氣,拋棄自尊,成為一條舔狗,所以他不可能喜歡他……
可是當?你連喜歡不喜歡一個人時,都要舉例論證時,你的心就已經(jīng)不自然地?傾斜——你胸膛中過于嘈雜的心跳聲好過千言萬語,再?做一百道數(shù)學題,你也無從論證你靈魂的鼓噪-
葉瞬把祝青辭從醫(yī)院背回他寢室時,已經(jīng)凌晨兩點?了。
他渾身上下最后的兩張毛票已經(jīng)掏出去,悲慘地?成為祝青辭的醫(yī)藥費,眼下,他沒錢沒房,今夜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而害他如此的罪魁禍首卻無知無覺,昏迷不醒。
他粗暴地?將祝青辭扔在他床上,嫌棄地?在他房間里走了一圈,看見整理得還算勉強整潔干凈,才勉為其難地?一點?頭?,將自己的被褥拖了過來,往祝青辭宿舍的地?板一扔,強行征用。
omega失去意識地?倒在床上,葉瞬整理得滿頭?大汗,轉頭?一瞥時,頓了一下,目光不自覺地?在祝青辭身上逡巡了一會兒?。
他一直沒有近距離看過祝青辭,如今靠得近,細細一看,方覺得他長著一張很清秀干凈的臉,眉眼水墨畫似的,好像江南雨巷里撐著油紙傘的人。
他臉色蒼白得驚人,左手?無力?地?從床榻上滑落下來,上面青色的血管在蒼白的手?背上游走著,針眼小小一個點?在上面,乍一眼以為是一小顆紅痣,格外惹眼,蒼白修長的指尖垂在床的邊沿,仿佛承著露水而垂頭?的百合,指尖莫名泛著一種淡淡的香氣。
他手?腕上套著一個不知作用的黑枷,沉甸甸地?壓在他手?上,愈發(fā)顯得皓白如月,腕如凝霜。
趁著祝青辭昏迷,葉瞬那雙眼睛刀鋒似地?在祝青辭身上剮,一顆世俗又逐利的心里滿是對祝青辭的不屑和鄙夷,沒忍住刻薄道:“身體不好還要逞強,也就你最行!
他沒說去醫(yī)院時,祝青辭燒得他以為人已經(jīng)要沒了,整個人嚇得冷汗狂冒,沖進醫(yī)院時,護士差點?沒打翻眼前的瓷盤,一抬頭?就看見一個高高瘦瘦、鼻青臉腫的少年背著另一個人,脫口而出:“媽!”
她以為是少年要檢查身體,結果一伸手?,那個少年卻粗暴地?將背上的人甩給她,語氣陰沉:“先救他!
護士一摸,這才驚覺他的額頭?滾燙,嘴巴淺淺地?張開,呼出來的卻全?是熱氣,睫毛被汗水打濕成一綹一綹的,頭?顱無力?地?后仰,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根即將折斷的蘆葦。
她急匆匆地?將祝青辭推去了診室,葉瞬只能去繳費,并且在心里狠狠地?記了祝青辭一筆。
他覺得自己分?明是農夫懷里的蛇,而祝青辭就是那個愚蠢的農夫,分?明知道他是劇毒的,卻還要把他揣在懷里,無知無覺地?護著他。
明明傍上丁宴就能走上人生康莊大道,卻偏偏要一條路走到黑,不知道要將自己往那個方向拐。
“真以為自己是泥潭里的月光了?”
他鄙夷地?嗤笑一聲,故意找茬似地?,將祝青辭用被子裹得像個蠶寶寶,周邊的邊邊角角全?都塞進了他的身下,不懷好意,決定要將祝青辭熱死。
隨后,將被褥鋪在離祝青辭十萬八千里的地?方,幾乎要貼墻跟睡,仿佛祝青辭身上有什么觸之即死的感?染病毒,他必須離得遠遠的,才能呼吸清凈的空氣。
忙完這一切,他終于長舒一口氣,閉上眼睛。然而燈關?了以后,他卻還是沒有睡著。
十分?鐘過去后,依然沒有睡著。
又等?了半個小時,終于,忍無可忍地?坐起?了身子。
——這祝青辭怎么跟死了一樣,呼吸呢?!
“祝青辭?”
他叫了一聲,祝青辭沒應。一時間疑心祝青辭已經(jīng)燒沒了,可起?身,一伸手?過去,卻還能感?覺到omega清淺且柔軟的呼吸,溫柔地?打在指腹上。
葉瞬跟被燙了一下似地?縮回了手?,半晌,他煩躁地?一薅頭?發(fā),才“嘖”了一聲,“我只是怕你死了,我被抓緊警局里,影響我的大好前途!
他妥協(xié)地?將被褥又拖回來,慢吞吞地?拖到了祝青辭的床旁邊,最后和衣躺下。
這個距離,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祝青辭,耳畔是omega輕如羽毛的呼吸聲,葉瞬終于能睡著。
然而半夜,他又被祝青辭吵醒。他似乎在做噩夢,眉頭?蹙起?來,手?指痙攣地?抓住被子,脖頸線條緊繃成一條驚艷的弧線。
葉瞬起?身看著他,不知為何,他看著祝青辭,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躁郁之情。
痛苦什么呢?你有什么好痛苦的。你分?明比我擁有得多多了。
鬼使?神差中,他一伸手?,手?掐上omega細細一截頸,手?指緩慢地?用力?,他臉上滿是漠然。
然而下一秒,祝青辭猛地?睜開了眼睛,黑暗中,兩人四目相對。
祝青辭手?上的手?環(huán)猛地?震動?了一下。
第32章 第 32 章
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 月色下,祝青辭的臉色素白一片。
他睜開了?一雙沒有聚焦的銀藍色雙眼,表情卻?平靜異常, 好似葉瞬那雙手沒有掐在他脖頸上似的。
他們兩?個人面對面互相?看著對方,只是祝青辭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葉瞬臉上,葉瞬卻?一動不動的看著祝青辭, 表情變化莫測。
在月光下,祝青辭的臉白的幾乎透明。過了?好一會?,他才抬起了?手, 嘆氣似的:“好啦,別鬧了?, 趕緊睡吧。”
他說話?輕輕柔柔的, 在葉瞬耳邊刮過, 像是撓癢癢似的,又像是一片羽毛輕輕的擦過他的耳朵,葉瞬總覺得渾身不對勁, 雞皮疙瘩微微起來。
祝青辭抬手時,抬得吃力, 大抵是發(fā)燒時渾身無力, 神智似乎都燒得渾渾噩噩了?, 卻?沒事發(fā)生似地?, 很輕很輕地?抱了?葉瞬一下。
就那么一下, 葉瞬整個人如遭雷擊,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他聞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林味,一時間?呆了?呆, 眼珠子都不知道怎么轉了?,剛才對著祝青辭的戾氣, 一時間?也?消彌無際。
祝青辭擁抱的動作熟稔至極,仿佛無數(shù)次夜晚都有個人大狗似地?鬧他,而他習慣地?去擁抱安撫。
這個擁抱不帶一點?曖昧旖旎的氣息,可卻?滲透著溫柔,經(jīng)久地?侵蝕進葉瞬的胸膛中。他的欲望好似在這陣香氣中死灰復燃,好似有龍卷風在他心中裹挾起了?漫天黃沙,而他臉色大變。
第二天,祝青辭醒來時,葉瞬已經(jīng)不在了?,他吃力地?下床,還沒來得及吃早餐,就匆忙洗漱后?,戴上口罩,頭暈腦脹地?趕到了?戚珣的宿舍。
戚珣前陣子又去校外忙他的明星工作,通告不斷,已經(jīng)忘記了?之前他一時的惡言快語給祝青辭惹了?怎樣的麻煩,如今又回到了?學校,祝青辭自?然要承擔他的起居工作。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戚珣的宿舍門口,此時起床鈴才剛響,白塔的鐘聲咣咣地?響徹整座校園,這時的白塔鐘聲是最惹人鬧心的,不少學生都在宿舍里?氣憤地?摔被子。
祝青辭在門外大概等了?五分鐘,才推門進入,戚珣有起床氣,最開始的前五分鐘是不能打擾他的,否則要哄很久,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一進門時,戚珣已經(jīng)醒了?。
戚珣坐在床上,他一只腿支起來,手肘擱置其上,黑色的頭發(fā)已經(jīng)微微有些長了?,及肩地?披散下來。
晨光從身后?灑落進來,遠遠望去,他那張臉俊美無儔,鳳眼狹長,高鼻深目,仿佛上帝精心雕刻的潔白神像,只是被臉上不耐煩的煞氣破壞了?那股和諧的美感。
戚珣:“知道了?。不是叫你們不要這個點?打我電話?嗎?奶奶的生日宴我會?去的……為什么要帶祝青辭,她老人家到底瞧上祝青辭哪里?了??”
他聲音不高,卻?充斥著淡淡的不悅感,“行行行,我知道了?,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我會?在她面前和祝青辭好的……掛了?!
他一抬頭,就看見祝青辭站在門外,瞇了?瞇眼,“臉怎么這么白?又燒起來了??”
祝青辭臉上戴著個黑色的口罩,顯得整張臉只有巴掌大小,露出個蒼白的額頭,一雙銀藍色的雙眼沒有什么神采,睫毛垂下來看上去病懨懨的。
他很輕地?“嗯”了?一聲。
祝青辭彎下腰,身上那股omega的淡淡香味瞬間?撲面而來,他幫戚珣穿衣洗洗臉,戚珣也?沒有在意,任由他做這些。
祝青辭身體差他并不是第一天知道,不過,祝青辭只要沒暈倒,都能正?常地?干活。否則,一年365天,祝青辭能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在生病,如果每次生病都讓他好好的休息,那到底是誰照顧誰呢?
戚家可沒有對傭人那么好心。
況且,無論?祝青辭做過什么,在照顧戚珣這件事上,只有他才可以。
戚珣不是好伺候的主?,他脾氣差,耐心不好,為人高傲,做事又講究吹毛求疵。只有常年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祝青辭才知道他這些大大小小的毛病。
比如:芹菜是絕對不吃點?。比如:領結一定要紅色的。又比如:戚珣不愛說話?,因此他往往一個眼神刀過去,就要對面的人知道他想說什么。
戚珣淡淡道:“剛才的電話?你都聽到了?吧?跟我一起回一趟戚家吧。”
祝青辭抬起眼睛,每次生病時,他的眼睛里?就要浮現(xiàn)起一層淡淡的霧氣。那層霧氣如隔汀看花,讓他整個人看上去不太真切,又像是一只受了傷流淚的小動物,看上去淚眼朦朧的。
他一邊伸出修長蒼白的手指,在戚珣脖頸處柔柔地?給他打著領結,手指擦著戚珣的脖頸而過,那手指如同剛取出來的玉石,冰冰涼涼的,卻?又因為發(fā)燒沒什么力氣。
“可以……不回嗎?”
祝青辭低聲道。戚珣一愣,他過了?好半晌,才明白祝青辭居然在拒絕自?己。
可祝青辭從來不會拒絕自己。只有每次臨時標記時,他看上去會?像是一只傷心的小貓,會?推拒他,只是戚珣從來不會理會他的拒絕,該咬還是咬。
他們一起長大,對彼此都是特殊的人。只有對祝青辭時,戚珣才會?暴露出他一切的蠻不講理與根植于靈魂的劣根性,而只有對戚珣時,祝青辭才活得像是一個空洞的人偶。
“當?然不行。”
戚珣皺眉。
“喔。”
祝青辭也?沒說什么,戚珣卻?總覺得今天的祝青辭怪怪的,好似平白無故,增添了?一份疏離感。
戚珣看他垂下眼睛,纖長的睫毛微微蓋住雙眼,不知道為什么,居然解釋了?一句:“奶奶很喜歡你,你不去的話?,她會?傷心的。”
戚家奶奶是是戚家唯一一個會?對祝青辭好的人。小時候,戚家奶奶經(jīng)常給祝青辭帶一些小禮物,在青辭生病后?,奶奶也?曾來探望過他,把他抱在懷里?。
“我們的青辭生來就要吃好多苦啊!崩先思冶е,語氣溫柔而悲傷,她撫摸著懷中男孩脆弱而瘦小的身體,“辛苦你去陪伴戚珣了?!
那大概是祝青辭唯一曾經(jīng)得到過的,屬于長輩的懷抱。
后?來聽說祝青辭和戚珣在一起后?,戚家奶奶沒有說什么,旁人卻?能看出她的開心。她一直認為戚珣誰個太過任性的孩子,而祝青辭與戚珣相?比,就顯得太過聽話?而乖巧了?。
可是小孩有時候不應該太過聽話?,因為這樣的孩子注定要受很多委屈,吃很多苦。所以她也?希望任性而自?我的戚珣在祝青辭身邊,可以替祝青辭說出他不曾說出的話?,保護著祝青辭。
只是她不知道,戚珣沒有做到。
*
戚家的奶奶今年過八十歲生日宴。宴會?上宴請了?不少豪門貴族,豪車流水似地?在馬路上奔馳。
宴會?舉辦在戚家老宅,老宅在一個風景怡人的深山中,放學后?,祝青辭就跟戚珣上了?同一輛車。
兩?個人在車里?面隔著一個空位,坐得很遠,山路有一小段顛簸,祝青辭靠著車窗,眉頭輕輕蹙起來,不是很舒服,結果在轉彎時,他沒注意,腦袋一不小心磕在車窗上,發(fā)出“咚”地?一聲響。
前面的司機聽到這聲響時,心就涼了?半截,慌忙道:“抱歉!戚少……”
他顫顫巍巍地?抬起一雙眼,透過后?視鏡,正?正?好好對上戚珣那雙抬起來的眼睛。
alpha的目光冷冰冰的,帶著極其明顯的不悅,刀鋒似地?要往他身上刮下一層肉。
“沒事……”
突然間?,戚珣伸出手,把祝青辭撈了?過來,祝青辭沒反應過來,只能忙帶了?掀了?掀自?己的口罩,含含糊糊地?咳嗽了?一聲,“戚……”
“別動,我看看!
祝青辭被撈到戚珣的大腿上,手搭在戚珣的肩膀上,他微微睜大雙眼,一雙銀藍色的眼眸里?滿是茫然。
他的額發(fā)被掀起來,露出白玉似的光潔額頭,戚珣湊過去,一雙狹長的鳳眼盯著那塊腫起來的小包,祝青辭往后?仰了?仰,有點?想躲開,卻?又被戚珣寬大的手心摟住后?背。
alpha的手掌很大,覆蓋在omega瘦弱的肩胛骨上,顯得omega的背窄而薄,手心滾燙地?覆在omega的后?背上,如果不是祝青辭身高有178,他看上去就像個一碰就碎的娃娃。
戚珣手心碰了?碰那塊腫起來的傷口,祝青辭“嘶”了?一聲,但很快又收了?聲。戚珣盯著他,最后?從車載冰箱中拿出了?一個冷敷貼,輕柔地?貼在omega的傷口上。
omega病弱時渾身上下都是軟的,尤其是腿上的觸感,綿軟得像是兩?塊豆腐。他似乎沒有想到戚珣做這些,睜大了?雙眼。
戚珣道:“張口!
他手中攥著退燒藥,伸手把祝青辭的口罩摘下來,露出omega蒼白俊秀的一張臉,他看祝青辭沒有反應,似乎有些不滿,捏了?捏他的下巴,道:“吃藥!
omega微微張開口,透過雪白的貝齒,隱約一點?可見嫣紅的舌尖。祝青辭只能就著戚珣的手喝藥,一點?點?水從他的唇角溢出,順著他的下巴滑下,浮現(xiàn)一層曖昧的水光。
戚珣此時居然帶著罕見的溫柔,可是當?他把祝青辭翻過來,開始細細檢查他的后?頸時,祝青辭才知道他應該是又想咬他了?。
戚珣掀開omega堆在后?頸的黑發(fā),腺體小小一塊,微微有些泛著紅,淡淡的香氣從其中溢出來,戚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塊看。
對于omega來說,被人盯著腺體看其實是一件很冒犯、堪稱性騷擾的事情,是omega全身上下最隱秘的器官之一。
有些omega光是被盯著腺體看,就能流水,可偏偏祝青辭對此無知無覺,只是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
戚珣咬了?上去,祝青辭只能在他懷中發(fā)出一聲很低很低的悶哼,微微打著顫,長睫被冷汗浸濕,一綹一綹地?粘在omega薄薄的眼瞼處。
前面的司機根本不敢說什么,空氣中開始浮現(xiàn)某種暗香,硝煙味和淡淡的雪松凝香混雜在一起,司機聞到這個味道時,整個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要回頭去看身后?被alpha禁錮在懷中的omega,然而當?他回頭時,擋板已經(jīng)升上去了?。
“我知道你不舒服,先忍一忍!
如果被omega保護協(xié)會?知道戚珣在omega生病的時候,居然還要對人家進行臨時標記,肯定要投訴他。
畢竟omega生病時,腺體極其的敏感脆弱,即使是戚珣,也?能感覺到祝青辭一直在他的懷里?發(fā)顫。
omega看上去死氣沉沉的。仿佛一只被關在籠子里?久了?的鳥,讓戚珣不自?覺地?想起了?幾年前將祝青辭關在家里?時的模樣。
臨時標記的過程漫長而苦澀,從前幾次,戚珣都像是瘋了?一樣沉溺在祝青辭的信息素中,一旦清醒后?,又對此感到厭棄。
可眼下他第一次沒有沉淪,犬牙也?小心翼翼地?收著,不敢咬太狠,唯恐omega眼里?的霧氣太厚重,聚集成淚珠,從那薄紅的眼眶中落下淚來。
“你不記得了??”
祝青辭很輕地?開口。風一般吹過。
戚珣一頓,他松開叼著祝青辭軟肉的牙,把頭埋進omega的后?頸中,蹭了?蹭,“記得什么?”
祝青辭張了?張口,心里?卻?涌起一股無力感,最后?又閉上了?眼睛。
戚珣沒聽見祝青辭的回答,頓了?一下,心里?徒然涌起一陣慌亂。那陣慌亂是無緣由的,就是心跳莫名其妙地?快了?一拍,又像是走著路,忽然腳下一空。
但他很快又壓下去了?,強裝鎮(zhèn)定道:“你今天為什么一直不說話??”
“……”祝青辭被他捏著臉,轉過頭,睜開一雙堆滿霧氣的眼。
他安安靜靜地?看著戚珣,又很快垂下,“沒什么,我有點?累!
他沒有去跟戚珣說他腦海里?的聲音,好似有一千張一萬張嘴在不斷開開合合,艷麗的紅唇,黑洞似的口腔內部?,以及墳墓般排列分明緊挨著的白色牙齒。
[如果沒有戚家你早就死了?,你一條命是他們撿回來的,你要永遠償還……]
[——我知道。]
[戚珣是喜歡你的,只是因為你們之間?的誤會?才做出這些事情,你只要進了?軍部?,摘下枷鎖,你就能告訴他真相?了?。]
[——我知道。]
[你是他的仆從,他的男朋友,你不能脫離劇情,你……]
[——我知道。]
這些密語如陰暗恐怖的蜘蛛,在暗地?結網(wǎng),爬過他心里?的每個角落。
以及一道微不可聞的聲音。
[好累。]
只是這聲音太過微弱,在洪水般的潮流中,堙滅無聲。
車終于越過漫長的山路,披星戴月地?來到了?別墅門口。
下車前,戚珣回過頭,警告祝青辭:“奶奶一直以為我們關系很好,等會?你要配合我,不要讓奶奶看出端倪,不要讓她生辰宴還要生氣,明白了?嗎?”
祝青辭沉默著點?了?點?頭。
這里?人來人往,一下車,戚珣就被無數(shù)人包圍,她們衣香鬢影,身上冒著隱隱約約的信息素,像是一堆花花綠綠的鳥兒。
“戚少,恭喜姥姥大壽!
“許久沒見,戚少又氣派了?。一看便是,少年英才。”
“戚少……”
戚珣皺起眉頭,他不耐地?揮手,“夠了?!
直到他牽著祝青辭出來時,周圍才響起了?陣陣的低呼聲。
omega穿著一身樸素的校服,和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因為口罩的原因,看不見臉,只有一雙銀藍色的雙眼露在外面。
那雙銀藍色的眼睛在黑夜中,仿佛一堆高高拱起,珍貴地?存儲在藏館中的寶石。
omega看上去病懨懨的,垂著睫毛,手被戚珣牽著,整個人透露著一股淡淡的疏離氣息,冷冷清清的。
有幾個女孩見了?他,瞬間?睜大了?眼睛,立馬交頭接耳,可能說話?太過激動,耳根還泛起了?紅。
蔣白止剛到別墅,就遠遠地?看見戚珣的車也?到了?。
他手中握著電話?,面無表情地?沉聲道:“祝瓷還是沒有找到嗎?”
他英氣的眉毛皺起,“當?年赫山泥石流,分明在黃金時間?內,立即派出了?救援隊,為什么會?連一個小孩都無法找到?”
電話?那頭的人唯唯諾諾,不斷道歉。蔣白止不愿再聽廢話?,掐斷電話?,一抬頭,就又看見了?祝青辭。
蔣白止冷冷地?看了?一眼祝青辭,忽然,目光微微一凝,在祝青辭和戚珣牽起的手長久地?停留。
他走上前去。
第33章 第 33 章
秋意?漸濃, 山上的銀杏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開始染上一層金黃色,路燈在兩側次第點亮,像是一串小燈籠掛在銀杏樹梢上。
“阿珣。”
蔣白止踩過一片沙沙作響的落葉, 客客氣氣地伸出?手。
戚珣一扭頭,便見到了他?,原本隱約有些不悅的表情瞬間切換, 變臉如翻書似的,臉上揚起?一抹笑?意?,“蔣哥。”
他?們兩個十分友好地握了握手。
蔣白止今天穿著?一身三件套的灰色西裝, 布料上乘的長風衣搭在他?的手肘上,劉海往后梳, 燈光下, 暴露出?英俊筆挺的五官, 臉上的陰影襯得他?一張臉仿佛刀削斧砍似的,十分有力量感,白襯衫上, 他?還套著?一對黑色的袖箍,手臂肌肉線條流暢而優(yōu)美。
他?初來乍到, 身邊不少的omega都恨不得眼睛往天身上貼。與戚珣不同, 蔣白芷身上罕見地有一股沉穩(wěn)氣息, 配合上那張斯文禁欲的臉, 簡直是絕大多數(shù)omega的天菜。
“剛剛遠遠就看見你在打?電話, 怎么,這個點還有這么多的公務?”戚珣狀似關切地問。
“是校董會那邊的一些事情。”
蔣白止沒有詳細說這件事,謹言慎行是每個豪門子弟的必修課, 言語由于成本太低,因此, 往往是最?容易起?禍的。
二人邊走邊說,一進門,便是個輝煌的大廳,巨大的銅枝吊燈懸掛在穹頂,圓桌上都鋪滿了白布,穿著?整齊的服務生來來往往,為各色客人添酒。
只是,戚珣一直沒有松開牽著?祝青辭的手。他?今天披散著?半長的頭發(fā),看上去倒像是一個花花公子。兩個人長相一個偏俊秀,一個偏硬朗,乍一看居然還有幾分般配。
只是唯有對話的二人才知道,他?們心思根本沒放在眼前交談的人身上。
大約打?了十分鐘機鋒,蔣白止才停止了與戚珣的對話,他?眼神一轉,看向二人交握的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適當?shù)芈冻?一點點驚訝之色,道:“小珣,這位是?”
祝青辭巴掌大的臉藏在黑色口罩后,他?半垂著?眼,安安靜靜地,像是一個透明人。
戚珣往后看了一眼,笑?了:“祝青辭,差點忘記了。青辭,你還沒有與蔣哥打?招呼呢!
兩人分明之前已經(jīng)見過,只是在場三人,卻都心思各異。祝青辭慢吞吞地伸出?了手,“見過蔣少。”
他?銀藍色的眼眸半垂,黑色口罩緊緊貼著?線條優(yōu)越的鼻骨,下半張臉完全隱匿在口罩下,讓人辨不清他?的情緒。
可他?另一只手,居然還與戚珣牽著?。
蔣白止盯著?二人交握的手,臉上面無表情,握住了祝青辭的手。
他?握著?的時間有些長,以至于眼下場景有些奇怪——祝青辭像是同時在牽兩個人的手。
祝青辭微微蹙眉,要?放開蔣白止的手時,蔣白止卻反而握得更用力了。
omega的手與alpha的手相比,簡直小了一號,骨頭都是軟軟的,握在手里,能感覺到掌心微微嘟起?的肉,像是小貓肉墊,皮膚嫩得像是剛點好的豆腐,冰冰涼涼的。
好在,在戚珣感覺不對勁前,蔣白止已經(jīng)松開了手。
“幸會。”
他?淡聲?道:“戚奶奶應該快來了,我先告辭,不打?擾二位了。”
他?克制地點了點頭,態(tài)度看上去公事公辦,無可挑剔。
宴會上,小輩們往往都聚在一起?,長輩們則一邊喝酒,一邊互相交談著?各自的生意?。
戚奶奶雖然年事已高,可看上去,居然不算太老。一頭銀白色的長發(fā)用白玉簪子挽起?,即使上了年紀,身材卻也沒有走樣,裹在雍容華貴的旗袍中,依稀可見當年的風采與韻味。
她一出?來,就有數(shù)不清的人迎了上去,接連對她祝賀八十大壽,禮物絡繹不絕,爭先恐后。
戚家當年是她白手起?家的,如今穩(wěn)穩(wěn)占據(jù)娛樂圈半壁江山,因此她雖然如今退隱,每年登門拜訪的人卻依然如過江之卿。
“奶奶!逼莴憦堥_手,給了她一個擁抱,“生日?快樂,我和青辭送您的禮物!
他?遞過去一個首飾盒子,里面是質地清透,顏色濃郁到幾乎化成實質的翡翠環(huán)。老人家笑?了一下,“謝謝小珣。”
她扭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祝青辭,少年筆直削瘦地站在她面前,一看她側頭,彎了下眼睛,溫聲?道:“奶奶好!
“怎么戴上口罩了,臉色怎么還這么白?”戚奶奶立刻走過去,牽起?祝青辭的手,“你不會還發(fā)著?燒吧?”
“沒有關系,已經(jīng)吃了退燒藥了!弊G噢o悶悶地咳嗽一聲?,微微一笑?,“奶奶,你今天好漂亮呀!
戚奶奶“哎呦”一聲?,被他?夸得熨帖極了,憐惜地摸了摸祝青辭的頭,仿佛在摸一只小貓,“小辭還是這么聽話。可惜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沒法?一直陪著?你們。”
老人家身體已經(jīng)不太硬朗了,常年住院,祝青辭眼眶一酸,輕輕地抱住老人家,“奶奶,您有吉人之相,不會有事的。”
戚奶奶也忍不住鼻子酸了,她嘆息:“我這個歲數(shù),看天命吧,我本已經(jīng)了無牽掛,不在意?這些,只是心里牽掛你和小珣,實在放不下,不過,看見你和小珣這么要好,我就放心了!
她看向戚珣,戚珣瞬間臉上浮起?一個假笑?,一臉與祝清辭“伉儷情深”的模樣。
老人家的目光清透而祥和,他?吸了口氣,還是沒忍住,將她拉走,低聲?問道:“奶奶,我從以前就很想知道了,您為什么會覺得我和祝青辭……青辭,在一起?就是合適的呢?”
“您難道不在乎他的身世?”
此話一出?,方?才還慈祥的戚奶奶瞬間變了臉,她伸出?“五陰白骨抓”,恨鐵不成鋼似地,在戚珣腰間狠狠一擰。戚珣瞬間發(fā)出?了一聲?痛呼,好在連忙堵在喉嚨里,這才少了丟人。
“你實話實說,是不是欺負小辭了?”
戚珣神色一僵,他?想起?手機里那些照片,在戚奶奶近乎是審視般的目光下,倏然有幾分不太自在。
戚奶奶面目嚴肅,“我算過他?的命格!
戚珣有些震驚,他?倒是怎么也沒想到,戚奶奶居然還“封建迷信”上了!
可人越是長了年紀,有時候,對命這一塊,又好像不得不服,尤其越是豪門世?家,越對風水玄學看得極其重要?。
戚奶奶語氣哀嘆:“他?前世?福深命薄,分明是個好運的命,可惜沒有來得及活太長久。這輩子,又是一樣的命格,而且分明能看出?,他?的運都借給了身邊的人,他?讓身邊的人變好,可自己卻……”
“你能遇上他?,難道以為是他?的福氣?分明是你的福氣。而且小辭重情重義,心腸又軟,為人又善良溫柔,你對他?好一分,他?必定會記在心里,十倍奉還與你!
戚奶奶簡直快要?怒目而視了,“他?身體還這么差,你若是欺負他?,你又怎么忍得下心?”
“您……是說他?這輩子,活不長久?”
戚珣方?才心里還抱著?啼笑?皆非的心思,然而,戚奶奶此話一出?,他?那顆胸膛里的心臟莫名漏了一拍,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凝固,抓著?戚奶奶,道:“奶奶,話不能亂說。他?無非就是體弱了一點,容易發(fā)燒感染罷了。”
他?神色凝重,心里卻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戚奶奶的話的,況且,從她說的“祝青辭重情重義”這一點上來看,就已經(jīng)大錯特錯。
重情重義,又為什么偏偏對他?一人不好?唯獨背叛他?呢?
戚奶奶只是搖頭,“總之,你要?好好對他?。”
戚珣沉默半晌,他?想起?手機里存儲的關于祝青辭的照片,忽然間,心里詭異地冒出?一個想法?:
我是不是真的對祝青辭太苛刻了?
——可他?并非沒有給過祝青辭解釋的機會。
他?閉了閉眼睛,神情復雜,最?后,低聲?道:“我知道了!
他?們在此間交談著?,另一邊,祝青辭臉上戴著?黑色口罩,又只穿了校服就來了,在宴會上格外地顯眼。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就有不少人偷偷地在看他?。
“你好……?”
一個小孩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他?探頭探腦,看上去只有十歲不到。
祝青辭一低頭,就看見這只芝麻湯圓睜著?一雙好奇的雙眼,“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啊,我可以看看嗎!
祝青辭微微蹲下身,和小孩保持了平視的姿態(tài),他?注意?到小孩周圍沒有大人,便輕聲?道:“小朋友,你的父母呢?”
“應該是走散了!毙∧泻⒗碇睔鈮训靥Я颂掳,過了好一會,又說:“銀藍色的雙眸,這是魅惑的銀狐才會擁有的眼睛。哥哥你是狐貍變的嗎?”
“你覺得是不是呢?”
祝青辭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彎起?,男孩看直了眼,一雙眼珠子差點成斗雞眼了,因此沒注意?到omega轉過頭,和路過的侍者低聲?交談著?:“您好,可以幫忙尋找一下這個孩子的父母嗎?”
等男孩的父母找過來時,連忙對祝青辭鞠躬道謝,然而,只是短短幾分鐘,男孩已經(jīng)又哭又鬧地,根本不愿意?離開祝青辭了。
父母只能對祝青辭連聲?道歉,祝青辭蹲下來,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哄道:“乖,你不想做讓父母擔心的壞孩子吧?你要?是哭鬧的話,大家都會說你的,覺得你是一個不成熟的小孩。”
“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是一個很棒的男子漢,對不對?”
他?隔著?口罩,說話聲?輕輕柔柔的,仿佛四月的春風,小孩哪里聽過這么溫柔的聲?音,當即被迷得暈頭轉向,最?后,搖頭晃腦道:“沒錯!”
父母這才悄悄松一口氣,然而下一刻,他?們又差點被這不孝子氣了個倒仰,表情發(fā)綠。
只見這鼻嘎大點小孩挺起?胸膛,伸出?短短胖胖的四根指頭、奶聲?奶氣地驕傲發(fā)誓道:“哥哥,我長大要?娶你!”
男孩的父母瞬間大驚失色,他?們連忙左右搖頭,唯恐這句話落在戚珣耳中。
祝青辭只當他?在說笑?,隨口道:“好呀!
男孩被哄得心花怒放,牽著?父母的手離開,殊不知回家就要?面臨一頓竹筍炒肉。祝青辭看著?他?們說說笑?笑?地離開,溫暖的燈光照耀在他?們一家三口上。
祝青望著?他?們離開,莫名有些出?神。
“你連小孩子都要?勾引嗎?”
一道聲?音響起?,祝青辭回過神來,就看見蔣白止端著?酒杯,神色淡淡地看著?他?。
祝青辭偏過頭,他?看著?蔣白止,神情冷冷淡淡的,方?才對著?小孩的溫柔頃刻間消弭得干干凈凈。
“蔣少言重了。”
蔣白止被他?這樣冷冰冰地叫,莫名其妙,心里有些疙瘩。分明祝青辭叫戚珣時,嗓子又軟又溫和,能讓聽的人熨帖無比?梢唤械剿?名字,就冰冷無情,仿佛嗓子里含著?一塊寒冰。
祝青辭不愿意?與他?太多交談,然而蔣白止卻不愿意?放過他?,“我先前送你的禮服,你為什么沒有穿?”
祝青辭看著?他?,銀藍色的眼睛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沒有穿,很奇怪嗎?”
“蔣少,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如你們一般。你喜歡的東西,我不一定喜歡;你認為我需要?的東西,不一定是我真正需要?的!
蔣白止微微皺眉,看上去似乎有些費解,祝青辭只是笑?了笑?,“禮服的標簽我都留著?,我會努力攢錢還您的,不勞費心!
我不用你還……蔣白止差點脫口而出?,然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閉口不談。
大約是八點時,人已經(jīng)差不多來齊,開始逐漸落座。蔣白止代表蔣家,自然也坐到了主?桌。
他?選的位置很是微妙,居然就坐在祝青辭的正對面,不知有意?無意?。
桌上,主?位自然是戚家奶奶,戚珣已經(jīng)坐到了戚家奶奶的旁邊,而另一邊,則是戚珣的父母。
戚珣的父母保養(yǎng)得很好,兩個人都已經(jīng)五十了,看上去卻很年輕。他?們的視線在戚珣身上停留,試圖與戚珣搭話,“小珣,最?近忙嗎?”
“要?不還是回家,戚家這么多的資源呢,別在外面累壞了。”
“小珣看著?都瘦了不少吧……”
可愣是他?們磨破了嘴皮子,戚珣居然連頭也不抬,一個字兒?也吝嗇回復,態(tài)度極其冷淡。
他?記恨著?他?們拿自己當早死的哥哥的替身,這對父母明知兒?子為此心生齟齬,可人心難控,還是忍不住將小兒?子將去世?的大兒?子作比較。
然而無論他?們說什么,戚珣都當他?們做啞巴。戚奶奶分明是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卻也只能嘆氣,無事于補。
畢竟該說的,這些年也說了不少。
戚家父母在戚珣這碰了釘子,滿鼻子都是灰,十分地不甘心,覺得面子都被落下了,目光一轉,剛好,就看見坐在戚珣身邊默不作聲?的祝清辭,頓時如蒙大赦。
“小辭,快敬一下奶奶。”
戚父遞過去一個盛滿的酒杯,祝青辭垂著?眼睛,過了好一會,才說:“抱歉,我剛吃了藥……”
戚家父母分明是拿他?下臺階,挽回自己的面子,因此,祝青辭話剛一說出?口,戚父就明白他?這是要?撤走自己腳下的臺階。
可祝清辭什么身份?他?們又是什么身份?
因此,祝青辭得及說完,手腕上的電流就微微刺了他?一下,戚父的眼神威嚴無比,山巒似地往他?身上壓過來,像是在提醒他?。
祝清楚那雙銀藍色的眼眸半垂。他?的下半張臉被黑色口罩包裹,辨不清情緒,不知是憤怒,是厭煩,還是嘲弄。最?終,話到嘴邊,居然又轉了個彎。
“但今年奶奶大壽,作為后輩,還望長輩福壽延綿,無論如何,這杯都要?敬!
他?剛準備從戚父手中接過酒杯,戚奶奶就皺起?眉頭,“不……”
“這么喜歡喝酒的話,我陪你們喝?”
一聲?輕笑?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白色的餐桌上,一只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忽然伸了過來,如刀鋒一般倏然從天而降,直直地切入他?們之間,一刀兩斷似地,居然直接將那杯往祝青辭面前遞的酒一飲而盡。
戚父的表情微微凝固:“你是……”
那人含笑?喝完那杯酒,姿態(tài)隨意?地往桌上一扔,力度控制得剛剛好,“砰”地一聲?,酒杯搖晃了幾下,顫顫巍巍地立正。
戚父的臉色難看起?來。
“祝奶奶壽比南山,芳容永駐。”
那人視若無睹,語氣輕快,淡淡地笑?了一聲?,那笑?容天生就不太正經(jīng),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接著?,“刺啦”一聲?,只見他?大剌剌地扯了把椅子,眾目睽睽之下,居然坐在了祝清辭身邊。
第34章 第 34 章
alpha穿著一身軍綠色的軍裝, 手上帶著黑色的皮革手套,十分自來?熟地坐在了祝青辭身邊。
他一身軍裝筆挺,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 露出一大片精壯的鎖骨,一雙翡翠色的桃花眼?不怎么正經(jīng)地吊起來?,唇角微微勾起, 一頭金發(fā)在燈光下好似一叢金色的珊瑚。
他一口?氣喝完了整整一杯酒,臉色居然毫無變化,慢悠悠地掃視了桌上一圈人, 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蔣白止和戚珣也各自點頭。他們相熟多年, 有些默契自不用說, 只是, 沈有錚的目光最后像是絆住腳似地,在祝青辭身上停留了一會。
祝青辭抬起眼?,剛好就撞見了沈有錚的視線。他剛準備錯開, 卻見這?人居然還對他眨了一下右眼?,wink了一下。
“……”
祝青辭這?輩子沒見過比沈有錚還要怪的人, 心?里雷達卻敏銳地嘀嘀作?響, 下意?識就要遠離他。
然而?畢竟是酒桌, 人多起來?, 再怎么坐, 也是一只手的距離,更何況沈有錚分明?是從隔壁桌扯來?一把椅子,強行插|入進來?, 就顯得座位更加擁擠。
他非得坐這?里嗎?
祝青辭有些無奈,沈有錚笑著往他的方向側了側頭, 目光依然平視前方,嘴上卻用氣音道:“小男友,晚上好!
他聲音壓得很低,然而?戚珣坐在旁邊,祝青辭忍不住一顆心?提了起來?,唯恐戚珣聽?見后,又要猝不及防地發(fā)瘋。
好在,生辰宴擺了至少三四十張桌子,人多便也更加嘈雜,壓過了alpha低沉沙啞的笑聲。
流水似的佳肴美食不斷送上,烤餅泛著金黃色的色澤,金槍魚的魚肩被取出,擺在日式的瓷盤上仿佛一小塊凝固的奶油,油脂的香氣飄蕩在空中,盛著鵝肝的冷盤在半空中冒著干冰的霧氣。
方才沈有錚頂撞了戚父一下,戚父臉色已經(jīng)陰沉下去,但是依然很快又掛上了面具,“小沈,今天來?得可有些遲了。”
“可不是么,車跑到半路,爆胎了!鄙蛴绣P也很頭疼似地,不過,他很快又笑嘻嘻地掏出了一個?禮袋,遞給戚奶奶,“不過還好送給奶奶的東西可沒碰壞,奶奶,這?是家父拖我給您帶的,他一直瞻仰您的光輝呢,可惜公務纏身,來?不來?,您就原諒小輩吧。”
那禮盒沉甸甸的,雖不知是什么,但是袋子側面用燙金滾著“Mikimoto”的logo,便顯出其價值不菲。
這?是一家J國殿堂級珠寶品牌,專門培育極品珍珠并?制作?成項鏈,一看便價值不菲。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戚奶奶本就不可能同小輩計較,因此也與沈有錚客套了幾句,便收下了這?份賀禮。
祝青辭兩只手放在桌下,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他身上一會冷一會熱的,一雙手冷冰冰的,像是從冰水中撈出來?似的,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氣。
酒桌上觥籌交錯,沈有錚這?人,似乎天生就是酒場好手,方才還惹得戚父不快,眼?下,卻開始不斷地給人敬酒。
他笑嘻嘻地又灌滿了一杯酒,遠遠一敬,“戚叔,早有耳聞您的大名,今日一見,才知風采非凡!
戚父不冷不熱呵呵笑道:“哪里哪里,英雄出少年,我們還是老了。”
“怎么會,戚叔一看便正值當年,面色有吉人之相,更何況,我哪里比得上令公子前程遠大,我們沈家都是一幫粗人罷了。”
他踩低自己,捧高?戚父與戚珣,絕口?不提戚家內部尖銳的矛盾。兒子有出息,父親自然也高?興,戚父被夸得眉眼?慢慢舒展,又喝了好幾杯,到最后,整個?人暈乎乎的,臉上笑意?愈深,眼?看著恨不得拍著沈有錚的肩膀,仿佛壓根不記得沈有錚方才做的窩心?事。
就這?樣,兩個?人接連碰杯,酒杯清脆地相撞,居然喝完了兩個?分酒器。
祝青辭冷眼?旁觀,他心?知肚明?沈有錚這?人嘴里沒幾句真話,而?且,分明?是存了心?要灌醉戚父,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好心?。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沈有錚安的什么好心?了。
沈有錚喝完酒,臉色居然還是冷白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有外國血統(tǒng)的原因,睫毛顏色偏淺,垂著眼?睛看人時,光線透過他的睫毛落在他眼?睛里,是一對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
他看著祝青辭,挑了挑眉,嘴唇微微翕動,像是對他說了什么,祝青辭卻壓根沒有力氣理他。
見他刻意?不理自己,沈有錚右邊的眉毛頓時挑高?,臉上的笑意?加深,接著,祝青辭忽然覺得手里多了一個什么東西。
那東西熱乎乎的,好似一塊滾燙的烙鐵,并?且似乎還是個活物——它不緊不慢地順著祝青辭的指尖,一直緩慢撫摸到掌心?,最后停留在生命線上的尾端,好似要感受那里的血液流動,調戲似地戳了戳。
沈有錚悄無聲息地將他的手伸出來?,居然抓住了祝青辭的手!
祝青辭睜大眼睛,他猛地扭過頭去。
酒桌上,大家吵吵鬧鬧地互相敬酒夸贊,逢場作?戲,笑面相迎,好一派熱鬧風景;酒桌下,兩個?毫無關?系的人,卻隔著一層薄薄的桌布與模板,在眾目睽睽之下,其中一人的男朋友身旁,互相牽起了手。
然而?,沈有錚卻一副無事發(fā)生的模樣,繼續(xù)在酒桌上,笑容懶散地與人交談,眉眼?間端的是風流倜儻,游刃有余的閑散模樣,看得祝青辭差點瞠目結舌。
他滿腦子只剩下四個?大字:好不要臉!
更要命的是,方才一言不發(fā)的戚珣,似乎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伸出了手,輕輕地碰了一下祝青辭,接著,握住了祝青辭的手腕,輕輕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動脈。
祝青辭夾在他們中間,不知道這?二人今日是抽了哪根筋,不過好在戚珣只是輕輕地碰了他一下,就又松開了手。
“手這?么冷?”
戚珣皺眉,他扭頭看向祝青辭,祝青辭試圖掙脫桌子底下沈有錚牽過來?的手,自然是掙脫不過一個?alpha的,只能佯裝鎮(zhèn)定:“沒事,一會就熱了!
戚珣盯著他看了一會,又扭過頭去,加入對話中。祝青辭后背莫名出了一層冷汗,忍無可忍,用力地掐了一下沈有錚手背上的軟肉。
這?人牽手時,倒也沒摘手套,好似這?樣,二人做出這?種曖昧舉動,就可以不顧禮義廉恥——畢竟還隔著一層膜。
被他掐,沈有錚也面色如常,那手背跟熔鐵澆灌似的,祝青辭松不開他抓的手,只能無奈放棄。
他發(fā)著燒,整個?人懨懨的,沒什么胃口?,祝青辭坐在桌上,他緩緩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清秀蒼白的臉,脖頸處的青筋如同青花瓷瓶上的紋路,他垂著眼?睛坐在那里,就像一個?供臺上的青花瓷瓶。
蔣白止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他方才也送了禮,只是他向來?不怎么愛在酒桌上弄這?種社交游戲,只是莫名其妙有些心?情煩躁,也沉默著一聲不吭。
蔣白止眼?睛在omega臉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沈有錚,總覺得這?二人之間有些不對勁,半晌,又扭過頭去,表情冷冰冰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耳邊忽然響起一點輕輕的瓷瓶碰撞聲響,戚珣開始給祝青辭不斷地夾肉,他側過頭,一雙鳳眼?眉目含情,冰雪消融,祝青辭只消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即使胃口?不太好,也沉默地小口?吃著。
戚奶奶看到這?一幕,才緩緩放下心?來?,便也伸長了筷子,往祝青辭碗里夾菜,祝青辭連連道謝。
長壽面上來?時,戚奶奶更是慈愛地道:“曖,青辭,快來?跟我一起吃吧!
祝青辭一怔,有些局促,他搖了搖頭,“奶奶,不行的,我還在生病……”
旁邊的戚父更是不悅,差點拍桌:“媽!您在弄什么呢!他明?明?……”
“我看胡鬧的是你!”
戚奶奶橫眉豎目,她冷冷地剮了戚父一眼?,眼?角的皺紋一時間都顯得威嚴無比,“他是什么?他是小珣的omega,你們難道要傳出去,戚家對omega態(tài)度苛刻的丑聞?別讓別人以為我們居然還虐待omega,你這?樣做,上得了臺面?不怕把你的老臉都丟盡了!”
“吃個?飯還堵不住你的嘴?”
她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輕而?易舉地將戚父批得體無完膚,戚父臉色一會青一會白,半晌,憋著氣一聲不吭地坐了回去。
戚奶奶拍了拍手,出乎意?料的是,又有一碗長壽面端了上來?。面條是剛裹著面粉搓好的,咬上去彈韌粘牙,上好的大骨湯飄出淡淡的香氣。
戚奶奶擺在了祝青辭面前,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慢悠悠道:“小辭,吃吧!
“今天我可是壽星,拒絕我可不太好吧?奶奶就希望你和小珣能一起好好過下去,你呀,不要太讓著他了,有時候該打該罵,有什么不開心?的,也跟我說。”
“我一直都是把你當自己的小孩的!
祝青辭怔了怔,那聲“我一直把你當自己小孩”的話,不知怎么的,忽然往他心?窩里戳了一下。
祝青辭與戚珣坐著,兩個?人在餐桌上難得地挨得很近,因此顯得二人的真心?,仿佛也離得很近似的。
只是這?距離到底有多少是逢場作?戲,只有二人清楚。說來?也真是可笑,臺上二人伉儷情深,可這?臺一拆,兩個?人便是疏離而?不平等的。
可面對這?樣溫暖而?親切的戚奶奶,祝青辭在心?中缺位了十年的親情卻久違地得到了慰藉,莫名其妙地,好像也不覺得這?些時日令人難受、頗為煎熬了。
逢年過節(jié),最怕的便是孤身遠赴千里,祝青辭從小住在戚家,雖不曾遠游,身邊也有人陪伴,可這?些年卻一直過著的是寄人籬下的日子。個?中滋味,卻都在這?一句話中緩慢消弭了。
“奶……”
他微微張口?,戚珣卻搶先一步打斷了他:“好啦,奶奶,您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就好了。”
戚珣忍不住拍了一下戚奶奶,戚奶奶頓時失笑,“做什么?難道這?么大的人還要吃醋?我告訴你,我身體可硬朗著……你別以為我去年去了幾趟醫(yī)院就怎么的了……”
“是是,您最棒了……”
祖孫二人交談著,戚奶奶寵溺地看向戚珣,仿佛是在嗔怪他分明?這?么大,還沒有長大,又好像也享受著祖孫二人的平靜時光。
祝青辭笑了笑,當作?方才的回答。他臉上的笑容溫和禮貌,從旁人來?看,是挑不出禮儀問題的。
只是他剛剛還抬起來?的雙眼?,一瞬間又垂了下去,睫毛在眼?瞼處投落下一片水墨似的陰影,仿佛兩條游動在白瓷上的鳳尾金魚。
他方才心?里的動搖,只一瞬間,就被戚珣那句話給凝固住了。
戚奶奶身體不好,自己還能說些什么,給她添亂呢?萬一氣出病來?,又如何是好?
他沉默地咬著面條,忽覺食不知味,正要咬斷,身旁卻有個?很輕的聲音靠了過來?:“吃長壽面不能咬斷,沒人告訴你么?”
桌下,被皮革包裹著的指尖輕輕一動,沈有錚輕輕摳了摳祝青辭的手。
祝青辭頓了頓,他微微側過頭,一雙銀藍色的雙眼?靜靜地看著沈有錚,沈有錚被他這?樣盯著,莫名其妙地,心?臟傳來?一點不自然的悶痛。
他松開了祝青辭的手,祝青辭的表情看上去微微有些訝然,那雙很漂亮的雙眼?微微睜大,可以更加清晰地看見里面氤氳的霧氣,仿佛冬日里飄蕩在湖心?上的雪霧,湖心?亭中也只有一人看雪。
而?下一刻,一個?滾燙的布包塞進了他的手心?。
——居然是一個?暖寶寶。
祝青辭沒有反應過來?,一張素白的小臉看上去呆呆的。沈有錚卻緩慢溫柔又堅定地將祝青辭的手指慢慢掰開,將暖寶寶放在了他的手心?上。
接著,又慢慢地、一根一根指頭,讓祝青辭緊緊地握住那個?小小的暖寶寶。
那個?暖寶寶像是被人焐了很久,似乎是提前準備好的,此時滾燙地順著兩人的指尖,一路往上燎,野火似地往胸膛里滾。
在偌大的宴廳上,這?個?小小的布包卻讓空氣莫名升溫,占據(jù)了一個?人的心?跳,以及鏈接兩個?人的體溫。
蔣白止坐在對面,他看見對面的沈有錚神色忽然變得十分奇怪,一雙翡翠眸一瞬不瞬地,一直盯著祝青辭。
蔣白止忍不住皺起眉,心?里冒出一股不祥的預感,想?到什么似地一低頭,微微掀開桌布,臉色微微一變。
——他看見了沈有錚與祝青辭牽著的手。
第35章 第 35 章
夜色漸濃, 星辰淹沒在城市的?燈海中,朦朧的?月光落在地上。
宴會漸漸地到了尾聲,漸漸地有?人打上招呼, 各自起身離去。
酒過三巡,桌上,除了生病發(fā)燒的?祝青辭, 其余人基本都喝了不?少。
沈有?錚牙癢,似乎煙癮犯了,便站起身出去, 卻沒有?吸煙,反而從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 塞嘴里滾著, 蔣白止見他起身, 便也一起陪著出去了。
眾人只當他們小輩之間交流感情,殊不?知,一出去, 蔣白止便扯住沈有?錚的?衣領,問道:“你什么意思?”
透過他臉上那金色眼鏡, 隱約可見他那雙素來沉靜的?眼眸似乎有?些不?悅。
“你看見了?”
沈有?錚倒是不?緊不?慢, 毫不?心虛地用兩根指頭夾起手中的?暖寶寶, 晃了晃, 表情很無辜, “他不?是生病么?我給他遞一個?暖寶寶而已,怎么了嗎?”
他看上去茫然而迷惑,好似蔣白止在大驚小怪, 蔣白止過了好一會,才深吸一口氣, 冷淡而克制道:“他是戚珣的?男朋友……你不?應該跟他走得太近,像是方才,你為什么要幫他擋酒?”
“我助人為樂,難道有?什么問題嗎?倒是你,怎么管起我來了?我們不?是一直約定不?互相干涉嗎?”
蔣白止盯著他,緩緩松開抓著他衣領的?手,半晌,道:“我只是不?希望影響我們幾個?之間的?關系。”
沈有?錚咬著棒棒糖,挑了挑眉,“是嗎?話說回來,蔣少又怎么忽然關注起他來了?”
“上次易感期發(fā)作?的?影響?”
蔣白止聞言臉色一變,冷冷道:“不?是!
他頓了頓,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冰冷,緩和道:“我只是提醒你,離他遠點,否則阿珣到時候找你麻煩。”
沈有?錚內心嗤笑一聲,兩人站在門外,看著次第飄紅的?落葉,心思卻各異。
宴會終散,戚珣今晚喝得太多,已經(jīng)?閉著眼睛坐在車上,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祝青辭剛準備走,戚奶奶忽然叫住了他,“小辭!
祝青辭瞬間頓了頓,他回過身來,戚奶奶朝他走過來,忽然間,脖頸一暖,一個?毛茸茸的?圍巾裹住了他。
祝青辭微微睜大雙眼,那是一個?藍色的?圍巾,飽和度偏高,但是遠遠望去,很襯他的?眼睛。
戚奶奶笑著道:“我親手給你縫的?,我就知道很適合你,小辭,你要多注重身體,知道嗎?”
“嗯!
祝青辭的?臉陷在柔軟的?圍巾中,像是一個?小小的?面團子,他彎了彎眼睛,“謝謝奶奶,你也是。”
只是戚奶奶站在路邊,似乎要看他們遠行,竟沒有?離開。祝青辭只能硬著頭皮,與戚珣上了同一輛車。
他靠在窗邊,正準備關門,忽然間,有?人用力地擠了進?來,祝青辭猝不?及防地被擠到里面,差點撲在戚珣身上,又被人抓住了后領。
“奶奶,我的?車壞了,我先蹭一下戚家的?車!”
沈有?錚十分不?見外地擠了上來,朝窗外揮了揮手。
“你做什么……”
祝青辭睜大眼睛,他連忙扭頭看了看戚珣,戚珣似乎已經(jīng)?因為酒醉睡著了,可他剛扭過頭去,就有?一只手把他的?下巴掰回來。
一轉頭,就對上那雙盛著濃謐綠意的?雙眼,正懶洋洋地彎著瞧著他,輕聲耳語道:“搭個?順風車,小男友不?會這么小氣吧?”
門已經(jīng)?關上了,司機坐在前面,回頭看了一眼,恰好與沈有?錚對上雙眼。
沈有?錚朝他微微一笑,司機忽然渾身一哆嗦,想?起什么不?好的?言論,連忙扭過頭,升起擋板,隔絕了后座與前面。
引擎聲低沉地嗡鳴后消失,車輛悄無聲息地在夜色中游動,祝青辭回頭看了一眼,背后,偌大的?別墅依然燈火通明。
秋風卷起地面上的?落葉,紅楓在夜間簌簌作?響,老人家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微微笑著,眼睛長久地注視著他們。
她身影瘦瘦長長的?,影子孤寂地拖在地上,向他們招手,一直到祝青辭已經(jīng)?看不?見她了,似乎還揮動著手,似乎有?些不?舍。
可他們終將是要繼續(xù)往前走的?,只有?因為年?邁而走不?動的?她被拋在原地,除了目送離別,似乎也只能期待下一次重逢了。
祝青辭重新?收回目光,山路有?些顛簸,戚珣的?頭微微搖晃著,胃里的?酒液混雜著食物?,不?斷翻滾著。
他昏昏沉沉中,忍不?住伸出手,抓住祝青辭,頭也順勢地往他的頸部埋。
“哥,我難受……”
醉酒的?alpha神智不?清,下意識地向匹配度最高的omega求助,他喝醉后,沒有?平時的?鋒芒,像是一塊年?糕精,手往祝青辭身上胡亂摸起來。
祝青辭被他摸得臉色微微一變,可是戚珣表情確實有?些難看,他怕戚珣吐在路上,只能敷衍似地,將手指摁在戚珣的太陽穴上,幫他輕輕揉著,“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沈有?錚冷眼看著,忽然伸出手來,不?怎么客氣地把戚珣推開了。
祝青辭夾在兩人中間,微微一驚,還好戚珣沒有?醒過來,忍不?住壓低聲音質問:“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有?錚倒是很自然,將他的?二指摁在了自己的?兩鬢上,低聲道:“我也喝多了酒,難受!
眼看祝青辭要撤走,他抓得更?緊一點,兩個?人體溫互相交纏著,隔著一層皮革手套,兩個?人的?血液共同奔流著,好似要一同奔赴去一個?不?知名?的?遠方。
沈有?錚:“別松手,我?guī)湍銚蹙屏,酒宴上,戚老頭沒有?騷擾你,還被我灌得酩酊大醉,出了洋相,我可還幫你出了一口惡氣?”
他說話時,語調拖得長長的?,一副討賞的?模樣?,手套上的?皮革都滾著一層燙意,沈有?錚的?鎖骨都有?些泛紅,看出是真喝了不?少。
方才戚父喝多了,嘴巴便沒了把門,沈有?錚說話又慣是油嘴滑舌,盡撿好聽的?說,將戚父兜得團團轉,稀里糊涂地說了許多不?曾給外人道的?事情,最后被臉色難看的?戚母拖下了酒桌。
“戚家的?禁閉室是什么?”
沈有?錚道:“他還黃婆賣瓜,自賣自夸,說戚家的?家教有?多么森嚴,彰顯自己的?爹味——這玩意哪里好了?”
他說話流利,網(wǎng)絡成語信手拈來,祝青辭無言片刻:“你的?成語學習得還挺好!
“那是,畢竟我從小在這里長大,身體里也有?一半你們國家的?血統(tǒng),我可一直把自己當親家的?。”
“怎么,”沈有?錚撐著自己臉頰,“你和戚珣都進?過那個?禁閉室嗎?”
祝青辭沉默,沈有?錚便要唉聲嘆氣,“原來我為你做了這么多,結果連個?回答都不?愿意,怎么偏就對我這么狠心,對戚珣那么好?”
他們二人,一個?陰沉如?水,一個?笑里藏刀,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沈有?錚卻還要強詞奪理,在他面前肆意抹黑戚珣:
“他認為人心都是丑陋的?,貪婪、嫉妒、憎恨、暴戾、陰郁,這是他的?內心,所以他一視同仁,以己度人地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如?此。可你偏要把你比白開水還要干凈的?心捧到他面前,你以為他會驚詫么?不?。他只會冷笑,笑世間居然真有?如?此天真愚蠢,愚昧可欺之人,并且冷眼旁觀著一切你即將受到的?挫折與苦難,說不?定還會為此鼓掌,覺得這是你人生中必要的?一課!
“你還看不?清楚么?祝青辭。戚珣就是個?冷心冷肺的?混賬,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偏生栽在他那呢?”
祝青辭卻不?為所動,“你說了這么多,那你呢?不?也是爛心爛肺?”
“皇上明察。”沈有?錚笑瞇瞇地湊過來,兩個?人挨得很近,他可以明顯地看見祝青辭微微蹙起的?眉毛,與冷淡的?眼神,他挑了挑眉毛,在他耳畔輕飄飄地說道:“不?過我雖爛心爛肺,可是對于干凈的?人,我卻覺得很漂亮!
“是嗎!弊G噢o緩慢地掀起眼皮,慢吞吞道:“那我明天就研究一下,怎么幫沈少治療一下雙眼!
沈有?錚哼笑一聲,最終卻只是靠回車窗,因為酒醉而皺起眉頭。
仔細看,他的?面色確實有?些蒼白,方才更?是喝了整整兩壺白酒,是一副不?要命的?姿勢。
車內寂靜無聲,過了一會,祝青辭垂下眼睛:“我沒讓你做這些!
沈有?錚挑了挑眉,道:“是、是,是我自討苦吃了!
祝青辭沉默半晌,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纖長的?食指與中指并攏,伸出手,在沈有?錚的?太陽穴處打著圈。
沈有?錚有?些訝異,但他很快便懶洋洋地瞇起了眼睛,像是一只舒適懶散的?金獅,金發(fā)在他頭頂微微卷曲著,漂亮得令人想?要摸一把。
分明戚珣還在旁邊昏昏沉沉的?,他就已經(jīng)?不?要臉地纏著別人的?omega給自己按摩,牽著別人的?omega,甚至故意把祝青辭往自己的?方向拽,離戚珣遠一點。
祝青辭沒有?回答沈有?錚關于禁閉室的?問題,試圖用其他方式捂住此人的?嘴,“你還是別來找我了!
他語氣淡淡的?,袖子上似乎沾染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好似從很遙遠的?雪山飄下來,裹挾著清新?寒冷的?忍冬香氣,仿佛凜冬。
兩個?人側過身相對,挨得很近,omega垂著眼睛,看不?清情愫。可是動作?卻又那么地輕柔,窗外的?車景不?斷地掠過,拉成橙黃色的?線,他的?臉龐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可沈有?錚莫名?其妙地,卻忽然想?起自己那早逝的?母親。
一瞬間,他脊骨閃過一陣電流,方才喝下去的?酒在他的?胃里滾燙地灼燒起來,好似有?一道火流從舌入喉。
沈有?錚猛地坐直了身體。他離開了祝青辭那雙手,總是時時刻刻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光影在他的?臉上穿梭著,好似一尊冰冷的?雕像,臉上的?喜怒哀樂頃刻間冰消雪融,隱約露出最里面的?一點殼。
“小男友可真是心軟,”片刻后,沈有?錚瞇起眼睛,道:“你到底為什么對戚珣那么好?”
祝青辭只是轉過身,“你到了!
他故意拉下?lián)醢澹懊娴?司機簡直要大驚失色。
清湯大老爺,他根本不?想?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
誰來讓他短暫性地失明失聰一下?!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后面發(fā)生什么不?該他看的?東西,一剎車,來到了沈家的?住宅前。
沈家此刻還點著燈火,遠遠望去,依稀可以見到了一些軍綠色的?皮卡和門口駐守的?軍人。
沈有?錚盯著祝青辭,半晌,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像是無奈的?妥協(xié)與發(fā)現(xiàn)了有?趣新?奇事物?的?那種?。
“期待下次見面,小男友,有?空來我家玩!
他胳膊上披著一件大衣,最后,一只手插在兜里,橫嶺綠波似的?眼睛往祝青辭那里輕飄飄地掃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他向祝青辭招了招手,鬢角處,似乎還殘留著方才omega柔軟指腹的?觸感,以及一點點若有?似無的?香氣。
沈有?錚看著祝青辭與戚珣乘坐的?車離開視野后,臉色終于沉寂下來,成為一層淡淡的?雪,蓋在臉上,楓葉從他身后飄零,旋轉著在空中劃出弧線-
等到終于回家時,祝青辭已經(jīng)?困得眼睛要睜不?開了,可是當其他仆人要碰戚珣時,戚珣卻猛地掙扎起來,挨個?打開了那些碰他的?手。
“別鬧了!
祝青辭低聲安慰道:“到家了,沒事的?,你跟著他們上去吧。”
可無論他怎么說,這次戚珣可不?像方才那樣?好糊弄了,即使?還閉著眼睛,一雙手死死地纏著他,抱著他的?腰,怎么也不?放手,好似只要他一松手,祝青辭就會消失不?見。
此時的?他不?像是一個?外貌俊美、性格陰晴不?定、引人畏懼的?alpha,倒像是一個?抱著心愛玩具死也不?要松手的?小孩。
祝青辭無法,只能和其他仆人一起配合著,去給戚珣換衣,用帕子為他擦拭,忙前忙后的?,等到凌晨一點,才終于把戚珣穩(wěn)穩(wěn)地放上床,疲憊地拖著身體洗去了自己一身沾染的?酒味。
洗完澡后,他去了屬于自己住的?仆從房,配合著退燒藥,喝了一杯熱牛奶,一沾床,幾乎瞬間就神志不?清地睡昏過去。
卻不?知仆從房的?房門悄無聲息打開一道縫。
仆從房的?另一個?男生警惕地坐了起來,他本來是想?叫醒祝青辭,可他一見到來人,就睜大了眼睛,“戚……”
“噓。”
祝青辭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似乎被誰抱了起來,一雙手抄過他的?腋下和膝窩,他陷在那人的?懷里,鼻尖是淡淡的?硝煙味,頭顱無力地后仰,拉出一片驚心動魄的?頸部?弧線,卻又被那人往回扣,扣在了肩膀上。
“別吵醒他。”
男生用力地點了點頭,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戚珣把睡死的?祝清辭抱走了。
戚珣抱著祝青辭,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月色從巨大的?落地窗中跌落在地,半空中是幾道蒼白的?光柱,窗外,美人樹漸漸地開始凋零,粉色的?花瓣旋轉著凋零,好似一片粉色的?櫻雪。
他將懷中熟睡的?omega放在自己的?大床上,omega陷入柔軟的?被窩之中,他睡覺時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下面的?短褲既寬松又短,幾乎隱沒在寬大的?襯衫下,只需輕輕往上一推,便能推至白皙敏感的?腿根處。
戚珣一坐下,床墊便往內陷出一小塊陰影,祝青辭不?可避免地往戚珣的?方向微微側身,鼻尖挨著戚珣的?衣角,呼吸淺淺的?,像是一只小貓。
他睡覺時喜歡蜷縮起來,看上去小小一團,安安靜靜的?,烏黑發(fā)絲貼在他蒼白的?臉頰上,纖長的?睫毛長長地垂下,勾勒出一個?靜謐的?弧影。
戚珣撐起身子,黑夜下,窗外的?月光越過樹梢,穿透窗欞,輕盈地落在祝青辭的?臉頰上,他身上浮現(xiàn)一層玉似的?流光,漂亮得不?是很真實。
戚珣目光晦暗不?清,他將祝青辭翻過身,omega正面躺在床上,戚珣特?意在他睡前的?牛奶中加了安眠藥,因此omega睡得很熟,身體上的?所有?要害就這么暴露在alpha的?目光下,纖細的?脖頸,脆弱的?胸腹,被迫張開的?腿,如?砧板上的?魚一般,隨戚珣開刀剖腹。
戚珣伸出手,摸上了那層薄薄的?布料,目光晦暗不?清,接著,一顆一顆地,將扣子逐一解開。
他解得格外有?耐心,好似在拆一件上好的?禮物?似地,從少年?脖頸處的?扣子,一路往下。
襯衫逐漸敞開,里面屬于少年?蒼白柔軟的?皮膚躍于視野。
第36章 第 36 章
戚珣的手緩慢地貼在祝青辭胸口。
滾燙的指尖與冰涼的皮膚一接觸, 祝青辭便顫抖了一下。
他似乎有些不適,清秀的眉頭微微蹙起,水潤的嘴唇微微開合, 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呻/吟,卻怎么也無法從睡夢中掙脫出來。
這樣看?,他仿佛一尊可褻瀆的白玉觀音像, 任信徒在他身上胡亂涂抹著污泥,也無能為力?。
戚珣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劃過他胸口的皮膚,摸上他的肋骨。
少年的皮肉溫溫涼涼, 摸上去好?似上好?的玉器,肋骨在有些瘦削的胸膛下隱約可見一點凸起的痕跡。
在黑夜中, 他數(shù)著祝青辭的肋骨——人類一共有24根肋骨, 傳說中, 夏娃就?是?亞當?shù)睦吖撬,一根臂下的骨,?受他的保護, 也是?一根最靠近心臟的肋骨,好?感受他的愛。
戚珣眼睫垂下來, 表情像是?在思?索怎樣才能將肋骨從少年的皮肉中拔根而出, 占為己有。
“他上一輩子活得不長久……這一輩子恐怕也如此!
戚奶奶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回響, 他勾了勾嘴唇, 眼底一片漠然。
封建迷信。
他將手撐在omega臉頰兩側, 寬大的陰影籠罩了omega,好?似黑暗中涌現(xiàn)?出的蛇,將他緩慢地吞噬包裹, 柔軟的床被成了泥沼,要將他往不知處的深淵下拖。
Omega無知無覺地沉睡著, 戚珣慢慢地垂下頭,呼吸打?在omega的鎖骨上,他將耳朵貼在了omega的胸膛上。
咚,咚,微弱的心臟聲隔著一層皮囊,叩擊著他的耳膜,血液順著少年青色的血管在他體內奔流著,這是?一具活著的、溫熱的肉|體。
他就?這樣抱著祝青辭,耳朵貼著他的胸膛,聽?了很久很久他的心跳聲。
像潮汐,像大海,像松濤涌動,是?只有生命才能帶來的聲音。
他向來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可此刻,他抱著祝青辭,感受著他的呼吸,心跳與體溫時,忽熱決定要再冒一次被背叛的風險,為總是?不守諾言的祝青辭再大度一回。
要不……再試試吧。
試試原諒他,再給他一次機會-
祝青辭醒過來時,戚珣已經(jīng)不在了。
他重新躺回了仆人房,一起床,頭昏昏沉沉的,灌了鉛一般沉重,忍不住輕聲叫了一下仆人房的另一個男孩,“小楠,昨天?有誰來過嗎?”
叫做小楠的男孩埋在被子里,在床上鼓成了一個大包,像是?還睡著,祝青辭只能揉了揉眉心,一低頭,卻忽然一頓。
枕頭旁邊放了一封信箋,打?開來,信是?戚珣寫的,他忙著跑通告,宿醉都沒等?著熬過去,黎明前便匆匆走人。
信紙上的字畫利落簡短:
[我不再去問你過去的事情了。]
[下周六凌晨十二點,在維多利亞港口等?我。我安排好?了接應的人,天?一亮,我就?帶你走。]
[戚家在那天?預約了一家很私密的黑醫(yī)院,那家醫(yī)院處于?通信失訊地區(qū),并且在山里,進去后,除了車路,直升機也無法進入。是?我們最好?的時機。]
[我?guī)汶x開戚家。我對你好?。]
他說得不容置疑,仿佛絲毫不用過問祝青辭,祝青辭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他一起試圖逃離戚家。
可莫名其妙地,又給人一種?低聲懇求的錯覺。
——我們一起逃離,重新開始。
“……”
祝青辭垂著眼睛,手指慢慢地收緊。他站了起來,點燃了蠟燭,將信箋放在火焰下,慢慢炙烤。
信箋雪白的邊緣被燒得蜷縮起來,最終成為一團殘蜷于?手心的灰燼。
離約定的下周六還有一周的時間,作為學生,周一仍然是?要上課的。
回到學校時,天?又下起了小雨。戚家的司機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撐著一把黑傘給祝青辭彎腰時,祝青辭卻阻止了他。
“謝謝伯伯,我自己來吧。”
他彎著眼睛,笑了笑,接過那柄黑色的傘。
鐵幕般的穹頂之下,加德王立學院的白塔遠遠地佇立,一大片的郁金花田早已枯萎,萎靡地耷拉在枝干上,風一吹,搖曳起來,像是?一顆顆懸掛著的無精打?采的頭顱。
青石磚上積著水洼,尖銳的塔頂似乎要刺破蒼穹。加德王立學院的高?墻拔地而起,往來的學生都穿著質地高?級的小禮服,體態(tài)一眼便能看?出來是?受過良好?教養(yǎng)的,下巴微微抬起,下頷收得緊緊的,像是?一只只被關在城堡里嬌生慣養(yǎng)的小孔雀們。
深秋漸至,窗外,銀杏和紅楓爭搶著探出頭,冷空氣帶來了潮濕的水霧,加德王立學院陷進泥沼般的霧氣中,從窗外看?出去,一片都是?灰蒙蒙的,像是?老人蒙上一層陰翳的眼。
孟邊水和孟飛鵠又開始悄悄地接近祝青辭,他們對祝青辭道了好?久的歉,祝青辭知道不是?他們的錯,可每天看到有巧克力放在自己桌上時,也忍不住有些無奈。
他們打球的時候也試圖拉上祝青辭,只是?祝青辭身體太差,跑幾步就?要喘,最后還是?沒有一起打?過一場球賽。
他寢室里堆起來的卷子已經(jīng)有小山厚了,十二月的軍部?考試也越來越近,他摸著手腕上的黑枷,想起了那封信箋。
這是?一段難得風平浪靜的日子。祝青辭終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學習,不再會有人忽然沖出來,搶走他的筆記本,又或者說走路時,猛地推搡他一下。
特優(yōu)生們不知何時,似乎聚集成了一個小群體,像是?小小一群的鵪鶉,小心翼翼地避開祝青辭。
只要走在路上,一遇到他時,都會下意識地躲開,恨不得靠墻邊走,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獸,輕而易舉就?能將他們淹死。
祝青辭這幾天?沒有再看?見葉瞬了,對面的寢室暫時被封了,破敗的宿舍貼上了黃色的封條,在門口大大地打?上了“叉”——也不知道葉瞬這段時間住的哪里。
“……你說什?么?”
甘瑤的聲音忽然拔高?。
課間,她坐在座位上,一個女孩跑過來找她低聲耳語了幾句,她瞪圓雙眼,回頭看?了一眼祝青辭,表情忽然間染上了一層震驚與驚惶。
她猛地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拉著那女孩跑出去,抓著她的肩膀,聲音緊緊地繃著,“你說的是?真的?葉瞬被退學了?”
“真的啊。”
那女孩的聲音快哭出來了,將手機遞給她,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小、小瑤,我、我們不會也要因為這個退學吧?”
甘瑤幾乎是?搶走她手中的手機的,她快速地瀏覽了一下校園論?壇,整個校園論?壇不知何時,背景色調成了黑色,紅色的“hot”在帖子上大張旗鼓,好?似血染一般,格外刺眼。
“你參加了那場霸凌?”
甘瑤聲音一沉,女孩六神無主地看?著她,囁嚅道:“我、我也沒做什?么呀,你不是?、你不是?也參加了對祝青辭的霸凌嗎?我、我可是?記得的,你有發(fā)過一張照片!
“你做了什?么?”甘瑤緊緊地盯著她,不惶退讓,女孩被她釘子似的目光一激,本就?因為葉瞬退學而崩成一條死線的精神搖搖欲墜:“干什?么這么看?我呀!我就?是?拍了一張照片而已……我什?么都沒干!只是?那些人把他關在體育室的時候,我偷偷爬窗戶拍了一張照……”
甘瑤抓著女孩的手,五指幾乎要陷進女孩的肉里,“你的意思?是?說,你看?見了,卻什?么也沒做,是?嗎?”
這只小麻雀似的女孩不知從哪里爆發(fā)出的力?量,攥得那女孩骨頭都疼了,女孩尖叫道:“關我什?么事!又不是?我關的,我又沒鑰匙……”
甘瑤放開了她,目光流露出失望,沉甸甸地將女孩壓得喘不過氣。甘瑤深吸一口氣,不想再與她爭吵,點開論?壇中那一個個刺紅的標題。
【驚了,葉瞬退學了?!誰干的?】
【緊急預警抱團,參加那件事的人請匯合,我們抓緊想搶救辦法!】
【怎么辦,我現(xiàn)?在焦慮得站在天?臺上,我不會也要被退學了吧?依據(jù)真的是?發(fā)照片的人嗎?救命!!!】
一團亂麻。甘瑤點開第一個帖子,開頭便是?手足無措的求救帖:“怎么回事啊?我……我男朋友明明說不會有問題的,我當時向他潑了水,我會被退學嗎?”
“樓上別急,你男朋友是?誰?”
“也……也是?一個貴族子弟!我、我真的花了好?久時間才追上他的,他告訴我有賺錢的方法,我才做的,出了事他說他會替我兜底,現(xiàn)?在到底怎么辦!”
“不是?我說,應該有不少人做了那件事吧?難道全都要退學?”
“不能退學!我不能退學!我家里沒錢了……我全家都指望著我能考上研究院或者軍部?,我不能退學!。
“葉瞬呢?有誰聯(lián)絡得上他嗎?到底是?誰讓他退學的?!而且他不是?攀上了林少嗎?”
“找不到!電話?打?不通,他的寢室也封了!”
“……”
一時間,人人自危。女孩抓住甘瑤的衣袖,拼命地搖她,懇求她:“你、不是?聽?說你和祝青辭關系還不錯嗎?你、你可以幫我向他解釋嗎?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往再也不犯錯了,求他別開除我……”
“你真覺得自己做錯了,就?自己去找他,自己道歉。”
甘瑤嚴肅道:“你們做這些事之前,難道沒有思?考過后果嗎?”
“哪有什?么后果呀,當時都說沒有后果的……”
女孩泫然欲泣,甘瑤盯著她,最后嘆了口氣,“我?guī)湍憬兴鰜恚?是?你不要多說其他事情。不要影響他。”
學院教學樓的背陰處依稀還能見到一點苔蘚,最近的雨下得太過頻繁,祝青辭撐著傘出來時,見到兩個女孩有些意外。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女孩就?連忙向他鞠躬,大聲道:“對不起!”
“我之前明明看?見了你被關在體育室,我卻沒有幫你,還隔岸觀火地拍照,真的真的對不起……”
祝青辭垂著眼睛看?著她,半晌道:“你想要我的原諒嗎?”
女孩閉著眼睛,破音道:“是?!”
她破音破了個山路十八彎,甘瑤站在她身后,差點噴了。最后只能捂著嘴,悄悄去覷祝青辭。
“祝同學,我不幫她,你按照你想要的回答說就?好?了,不用因為她是?女孩兒顧忌她的面子!
女孩哭喪著臉,祝青辭看?向甘瑤,溫和地笑了笑:“你變了挺多!
小麻雀本就?是?偷偷看?他的,結果被祝青辭這么一笑,臉“砰”一聲,紅了,支支吾吾道:“就?是?我覺得你上次說得挺對……我、我想向你學習,做一個堅定的人……”
祝青辭笑了笑。他笑容清清淺淺的,好?似一泓風吹皺的池。他重新將目光落在鞠躬的女孩身上:“關于?這件事,我無法立刻回答你!
女孩渾身一僵,臉色慘白,她抬起頭,看?向祝青辭。
祝青辭垂著眼睛,低著頭,看?上去有些冷淡。她臉上掛著慘淡的笑容,扯了扯嘴角,最后失魂落魄地轉身就?走。
甘瑤蹭了過來,“祝同學,你其實是?不是?已經(jīng)打?算原諒他了?”
“不原諒!
祝青辭看?女孩走遠了,才輕聲說:“可她也不是?罪魁禍首,所以我不追究她。”
甘瑤:“你不告訴她這些,是?故意的嗎?讓她煎熬?”
祝青辭只是?彎了彎眼睛:“其實做錯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錯事永遠無法挽回,以及,你認識不到這件事上一個錯事!
“以至于?你錯了一次,還要再犯下第二次、第三次,最后永遠無法回頭!
甘瑤睜大雙眼,頓悟似地用力?點頭,祝青辭摸了摸她的腦袋,甘瑤情不自禁地瞇起眼睛,很享受的模樣,祝青辭輕輕問道:“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甘瑤瞬間一僵。
“別隱瞞,你臉色都不對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甘瑤常用的校園論?壇界面是?特優(yōu)生專用的,貴族子弟和仆從們都無從接觸——當然,若真有意,也并非不行。
甘瑤緊張地攥緊了裙角,祝青辭表情平靜地看?著她,甘瑤在他的眼神下忍不住動搖,半晌,小麻雀才畏畏縮縮地小聲道:“葉瞬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他怎么了?”
甘瑤咬著唇,艱澀道:“他……退學了!
祝青辭怔了一下,“怎么回事?”
“具體原因……不清楚,校董會沒有說真實原因,只有這張通告!
她遞給祝青辭手機,上面是?一張?zhí)幜P通知書:
“葉瞬,omega,xx班學生,經(jīng)學校調查得知,該生有破壞公物的行跡,并根據(jù)xx老師反饋,該生在課堂上常年違反紀律。
為嚴肅校紀校規(guī),教育葉瞬本人及廣大同學,根據(jù)《學生守則》第五章第十五條的第九項條款及規(guī)定,經(jīng)校董會研究,擬給予葉瞬同學開除學籍處分。
本公告自本日起,公式五個工作日,若無異議,立即處罰。”
破壞公物?祝青辭想起葉瞬宿舍門前黃色的封條,臉色微微一變。
可那些……
他忽然抓住甘瑤肩膀,提高?了聲音:“葉瞬在哪?”
“葉瞬?”甘瑤看?上去有些茫然,“聽?說從昨天?起就?一直打?不通電話?,班上也找不到他,我……”
“去找人!”
祝青辭的聲音難得嚴肅起來,他將手機往女孩手上一拍,厲聲道:“快!對于?你們特優(yōu)生來說,退學不是?根本無法接受的事情嗎?”
甘瑤一愣:“你是?說……”
“別讓他做傻事!”
一陣驚雷劈過,銀蛇撕裂蒼穹,報喪鳥在林間凄厲地號角,甘瑤如淋兜頭冷水。
剎那間,她什?么都明白了,差點沒站穩(wěn),轉身就?要跑,“我、我這就?去!”
她轉身時,地面上,似乎有個影子搖搖晃晃,好?似樹影,卻沒有枝條,倒像是?一個搖搖欲墜的落葉,鬼魅一般地微微晃動著。
祝青辭察覺不太對勁,可他還沒來得及抬頭,耳畔便傳來了“轟”的一聲。
“咚”
在那一刻,如宮殿一般的教學樓猛地搖晃了一下,好?似有什?么劇烈地撞擊了一下底座,耳畔傳來巨大的悶響,可那聲音簡直比驚雷還要令人感覺到恐懼。
祝青辭似乎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迸濺到自己的臉上,當然,那只是?錯覺,可是?當他回過身時,看?見眼前一幕時,腦袋“嗡”地一聲,什?么都聽?不到了。
視線好?似被雷電烤糊,眼前的一切飛速地在溶化,暴風雨撕裂一切,天?地之間不斷旋轉,變成了一副囚籠中的油畫,不斷地往外滲著腐敗骯臟的水。
伴隨著女孩刺耳的尖叫與驚呼,一個人仿佛一條被命運拉扯的斷了線的風箏,從天?而降,重重地在命運面前,摔得粉碎。
“有人跳樓了。。
第37章 第 37 章
混亂中, 黑傘已經(jīng)滾落在地,布料上沾滿了泥濘,雨水從天而降, 在地面上開出一朵又一朵冰冷的花,空氣?中似乎能聞見淡淡的鐵銹味。
祝青辭捂住甘瑤的眼睛,女孩不安地在顫抖。
他?飛速地撥打了救護車電話和報警電話, 將女孩推至屋檐下,而自己的襯衫卻?濕透了,說?話似乎都透著寒氣?。
社區(qū)警官的固定電話總是占線, 祝青辭不斷地撥打,終于, 第四次時, 對面接起了電話。
“你?好, 這邊是A城第九區(qū)社區(qū)警官事務所,我是警官烏爾……”
祝青辭毫不猶豫地打斷他?冗長的自我介紹,語速很快:“您好, 我要?報案,我們這邊出現(xiàn)了一起學生跳樓事件。”
對面聞言, 似乎也重視起來, 語氣?嚴肅:“什么?跳樓事故?”
祝青辭:“對的, 地點?是加德王立學院第十三號教學樓, 目前距離黃金搶救時間已過去三分鐘, 我想請您盡快介入處理……”
葉瞬的跳樓事件很明顯需要?警官的正式介入調查。然而,電話里的聲音聽到祝青辭說?的話后,微妙地頓了一下, 最后道:“我知道了,感謝來電!
他?沒?等祝青辭再說?什么, 就果斷地掐斷了電話。
電話里傳來“嘟嘟”的電流聲,祝青辭蹙了蹙眉。
救護車一路飛馳,悄無?聲息地駛入校園,然而,比起社區(qū)警察,先到的居然是學校的保衛(wèi)。
“等一會,警官呢?”
按理來說?,出現(xiàn)命案,理應會有社會警察出現(xiàn)維護秩序?勺G噢o既沒?見到社區(qū)警察那閃著紅藍色的標志警燈,也沒?見到屬于社區(qū)警察的藍色肩章。
學院穿著黑色制服的保衛(wèi)沉默著出現(xiàn),好似一隊沉默的葬儀屋,無?聲無?息地報喪埋尸。
——他?們非但沒?有往案發(fā)現(xiàn)場貼立入禁止的黃色封條,居然開始沉默而熟練地處理地上的血跡了!
祝青辭脊背莫名竄上一股寒意,上前抓住了保衛(wèi)的手,他?盯著保衛(wèi),保衛(wèi)卻?“嘖”了一聲,很不耐煩地甩開他?,“哪里來的小?鬼?離遠點?——”
他?想起什么似地,瞇起眼睛,“等一下,是你?報的案?”
祝青辭心頭猛地涌現(xiàn)不好的預感,那保衛(wèi)長盯著他?,卻?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別有深意,他?拍了拍祝青辭的肩膀,十分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恭喜,小?朋友,撞上大運了!
“那個?女孩也是跟你?一起的么?”
保衛(wèi)長抬了抬下巴,示意站在屋檐下,抱著雙臂瑟瑟發(fā)抖的甘瑤,祝青辭沒?有說?話,保衛(wèi)長看?他?仍然要?站在原地,嗤笑?一聲,推了他?一下,“好了,救護車要?開走了,你?不陪他?么?”
他?意有所指,語氣?意味深長。
祝青辭眼睛微微睜大,猛地反應過來。
他?一轉身,那救護車的車標上,悍然貼著加德王立學院的院徽,從荊棘叢中探出的血紅玫瑰在雪白的車身上,冷眼瞧著他?。
“甘瑤,你?先聯(lián)系老師!
祝青辭匆匆丟下這句話,魚一般鉆入救護車中,動作輕盈敏捷,一雙銀藍色的眼睛在鐵幕似的蒼穹下晦暗不清。
暴雨兇猛地洗刷著這片天地。加德王立學院的校醫(yī)院建立在半山腰處,上山前是一大段盤山公路,九曲十八彎地通往山頂,遠處傳來陣陣的悶雷聲,陰云間翻滾著紫色的銀蛇,好似有千軍萬馬在頭頂互相廝殺著。
“檢查到患者?失血過多!”
“心跳145次每分,血壓七十五。”
“血氧飽和度掉到75了!!”
救護車上,冰冷的儀器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屏幕上的線條紊亂地劇烈波動著,好似被卷入風暴之中的風箏線。
葉瞬臉上罩著呼吸面罩,滿是血污的臉上表情痛苦異常,死神的鐮刀架在這個?瘦弱少年?的頭頂,刺眼的白熾燈下,他?的每一聲呼吸都在劇烈地鼓動著祝青辭的耳膜。
祝青辭沒?有說?的是,在方才葉瞬跳樓時,他?抬起頭時,與葉瞬曾經(jīng)對視了一瞬間。
葉瞬的眼睛倒映著他?,臉上卻?掛著奇異的微笑?,莫名滲人?,時間被拉得很漫長,祝青辭卻?忘不了那雙凝視著他?的眼睛。
有一瞬間,祝青辭好似聽見了滿房滿室水草瘋長的聲音,他?聞見了泥土的腐臭,生命的腐臭,他?睜著眼睛,卻?居然看?見了自己的后背。
他忘記自己是怎么跟著擔架,一起將葉瞬推入校醫(yī)院里的。
可等他?的記憶和視野恢復時,不知何時,他?居然被推出了校醫(yī)院的門口,此時正安安靜靜地站暴雨之中,渾身濕透。
一個?男護士站在鋼化玻璃門內,他?冷眼看?著眼前這個淋著暴雨的omega,語氣?冷漠至極:“非常抱歉,今天校醫(yī)院不得進入。”
“請回?吧!
他?身后持有一根警棍。
丁宴得到消息時,整個?人?都懵了,他?撐著傘,飛快地沖了過來,還沒?進門,就撞見站在校醫(yī)室門口,一動不動的祝青辭。
有那么一瞬間,他?誤以為?自己心臟都要?停了,連忙將傘遮蓋在祝青辭的頭頂。
暴雨將omega淋得濕透,一摸上去,好似一個冷冰冰、沒有生機的雕塑。
丁宴被那冷得徹骨的溫度凍了個?哆嗦,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忍不住低吼:“祝青辭!你?瘋了?!”
丁宴想起祝青辭脆弱的身體素質,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他?抓住祝青辭的胳膊,五指都卡進omega的皮肉之中,就要?將omega拖進醫(yī)院,“你?以為?你?是超人?,還在這里淋雨?!走!跟我進去!”
“抱歉,丁小?少爺!
門口,忽熱伸出一只手,一個?戴著口罩的男護士擋在了醫(yī)院門口,面露歉意,“今天校醫(yī)院不得由外人?進入!
“什么叫不能由外人?進入……等等,所以方才,是你?把他?推出來的?”
丁宴臉色猛地一沉,男護士看?上去似乎有些惶恐,他?深深地鞠躬,“非常抱歉,丁小?少爺,我方才不知道他?是您的朋友……”
“……松開我。”
祝青辭聲音輕輕的,丁宴連忙松開了手,他?將祝青辭庇護在傘下,可方才撤得太急,他?不小?心撞到祝青辭的腰上,omega瞬間悶悶地發(fā)出一聲呻吟|。
丁宴被他?哼得愣了兩秒,可他?一低下頭,神色猛然一變。
雨水將omega的襯衫滲透得好似透明,濕漉漉地貼在那蒼白的皮膚上,可眼下,透過那層薄薄的襯衫,居然能見到omega腰間橫亙著一層淤青。
丁宴神色一瞬間仿佛被大風刮過,一片空白。他?伸出手,摁著omega,將他?腰腹間的襯衫掀開,大片冷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卻?突兀地在腰間上,有一個?棍狀的紫色淤青。
丁宴緩緩抬起頭,他?側過臉,指了指男護士,語氣?陰沉如水,“行,你?有種,你?等著!
男護士點?頭哈腰,冷汗簌簌而下。丁宴卻?知道他?為?什么守在這里,心里隱約有個?預想,可他?并不在乎,因此,他?微微彎下腰,與omega面對面,露出一個?笑?容:“沒?事,不讓進就不讓進。祝青辭!你?嚇死我了!你?打電話跟我說?你?在醫(yī)院,我還以為?你?怎么了……我們先走吧?”
“葉瞬退學的事情,你?知道嗎?”
祝青辭靜靜道。
丁宴一愣。omega垂著眼睛,一雙銀藍色的眼眸看?上去莫名有些空洞,半晌,他?明白了什么,臉上的笑?容緩緩凝固。
丁宴的虎牙慢慢地收起來,方才情不自禁、因為?見到祝青辭而流露出的一點?喜悅消失無?蹤,陰霾好似退潮后的礁石顯露出來。
他?緩緩開口,道:“祝青辭,你?覺得是我做的?”
陰云在頭頂幾乎化成了濃稠的黑夜。祝青辭眼睫輕輕顫了顫,他?臉上沒?有表情,干干凈凈,一雙眼睛沒?有焦點?。
可是他?眼前不斷閃爍著方才笑?容別有深意的保衛(wèi)長,救護車上屬于加德王立學院的;眨约八?們悄無?聲息、連警笛聲也不曾響起的到臨。
屬于他?最本能的直覺,從他?最深處的靈魂冒出來個?頭,腦海不斷發(fā)出陣陣的警報聲,他?抬起頭,面對丁宴,一雙銀藍色的眼睛空洞得沒?有一絲光澤,他?機械道:“你?們……你?們能做得出來的!
他?好似終于意識到一個?事實,低聲呢喃道:“加德王立學院能做得出來的,你?們會裝作無?事發(fā)生,試圖捂住我和甘瑤的嘴,然后,讓葉瞬真的去死。”
“祝青辭。!”
丁宴的眼眶都紅了,他?用力抓著祝青辭肩膀的手蹦出青筋,上前一步,聲音都在顫抖,卻?還要?咄咄逼人?道:“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不過是因為?你?……我至于讓他?去退學、讓他?去死嗎?”
“你?到底是高看?了你?自己,還是在小?瞧我?!我在你?眼里就這么齷齪?。
祝青辭腦海一陣陣眩暈,最后很低很低地說?了一聲:“……抱歉!
可如果不是丁宴,那會是誰?
他?腦海中飛速地閃過這段時間他?和葉瞬接觸過的人?。丁宴卻?退后了幾步,他?上下打量著祝青辭,“好,很好!
丁宴高傲的自尊心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羞辱。他?自覺自己已經(jīng)給了祝青辭很多特權,是許多特優(yōu)生乃至仆從都會羨慕紅眼的權利、平等與尊重。
可祝青辭憑什么這樣傷他?的心?
“丁宴,等一下,你?先聽我說?,加德王立學院……他?們要?隱瞞這次的跳樓事件,我怕葉瞬出意外,你?能不能……”
祝青辭蒼白的唇瓣上下輕輕碰著,他?聲音幾乎淹沒?在暴雨之中,可丁宴此時卻?恨不得把他?的嘴縫上,他?眼前一片血紅,將手中的傘重重往祝青辭手中一扔,“哈”了一聲,“關我什么事?”
天空“轟”地一聲驚雷炸響,丁宴的眼神在火光下近乎冷酷而漠然,他?恨聲道:“是我自作多情,祝青辭!
“你?去死我都不會再管你?了!
他?頭也不回?地淋雨走了。
祝青辭輕輕地吸了口氣?,他?抹了把臉,艱難地試圖讓自己神志清醒一點?,然而大腦好似灌鉛一般,昏昏沉沉的。
他?靠在醫(yī)院的一個?墻角處,墻角里的野草被暴雨打得萎靡不已,可他?們既不像花田里精心栽培的名花,又生長在這樣看?不見的角落里,因此并不會有人?像呵護那些名花一樣,呵護它們。
祝青辭低下頭,發(fā)現(xiàn)手在不斷地顫抖,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jīng)撥出了一個?電話。
“戚珣,接電話……”
他?呼吸都覺得冷,可電話里戚珣的電話還沒?來得及接通,就被對面掛斷了。
祝青辭又撥打了好幾個?過去,一一被掛斷。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今天居然已經(jīng)周五了,離戚珣所說?的帶他?逃離的時間,只剩下十四個?小?時。
他?大腦一片空白,手指忍不住摳進了墻皮中,斑駁的墻皮剝落,混著雨水,在他?手心中化成了一小?灘石灰。
怎么辦呢?
黃金搶救時間是一個?小?時,葉瞬在加德王立學院手下治療,可他?們真的會認真去搶救他?么?
他?眼睛微微睜大,一雙銀藍色的眼瞳中析不出一點?光彩,輕輕地咬了一口指甲,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腦海中仿佛竄過一陣電光火線,他?猛地抬起了頭,連忙滑動著屏幕,下拉通訊錄——
【瘋狗】
他?與沈有錚最開始初遇不久,沈有錚糾纏著他?,在他?手機中存下的號碼。
電話意外地接通很快,隔著電流,似乎依稀可見對面那人?挑著眉,一臉新奇的表情。
沈有錚含笑?的聲音在祝青辭耳畔響起:“小?男友,你?背著你?男朋友,給我打電話,是何居心?”
“比如說?,考慮換一個?男朋友?”
他?悶悶地笑?,祝青辭卻?直截了當?shù)厍袛嗔怂?的笑?聲,“幫我攔截!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讓自己的聲音在抖,手指慢慢收緊,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浮現(xiàn),好似青花瓷瓶上的裂紋,他?低聲說?:“沈有錚,幫我救救葉瞬。”
電話里一陣沉默,只有輕輕的呼吸聲,沈有錚半晌才說?:“祝青辭,你?真奇怪!
他?果然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也不知道他?說?通過什么渠道,可以這樣迅速地收到消息。
沈有錚道:“有學生跳樓,對于校董會來說?,無?非是一件黑歷史,加德王立學院想要?掩埋是正常的,你?想的沒?錯,葉瞬在搶救室中不一定會得到最好的治療!
“可是你?為?什么要?幫他?呢?”
沈有錚好奇地問。
他?好似根本不在意,又或者?說?,性命的重量在他?這里算不上天秤的籌碼,輕如鴻毛一般,不值一提。
“我不知道!
祝青辭睜著一雙空洞的雙眼,抬起頭,望向鐵幕似的蒼穹,眼前好似又浮現(xiàn)了那日薔薇花園,如結了絲一般的蜘蛛網(wǎng),籠罩在他?頭頂?shù)奶旎ò濉?br />
祝青辭輕聲說?:“可……我覺得很冷!
沈有錚沉默了片刻,他?收起那副嬉笑?玩鬧的態(tài)度,罕見地,他?沒?有對祝青辭提出什么交換的意見,只是道:“知道了!
祝青辭麻木地掛掉了電話,腰間的鈍痛此時如毒蛇一般蠶食著他?的神經(jīng),他?喘了口氣?,扶著墻,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重影。
可在他?即將走出陰影的時候,一個?手帕猛地從身后探過,捂住了他?的口鼻。
祝青辭震驚地微微睜大雙眼,那手帕中散發(fā)著古怪而香甜的氣?息,一個?男人?從他?的身后出現(xiàn),他?奮力掙扎,可男人?的大手緊緊扣在他?臉上,紋絲不動。
“唔……咳咳……”
——手帕里是乙|醚!
祝青辭呼吸急促,掙扎的力氣?漸漸減弱,他?雙腿發(fā)軟,眼皮沉甸甸地墜下,那雙失去焦距的銀藍色眼睛慢慢合上。
他?最終昏迷軟到在了男人?的懷中,被人?撈起膝蓋,徑直抱起。
第38章 第 38 章
A城東南部, 維多利亞港口。
這里是一座廢棄多年的港口,巨大的集裝箱散亂在港口各處,這里航道改運后, 就鮮少有船只來往于此,好似此間成?為了一塊凍土,就連船只也無法停泊。
最近的信號塔離維多利亞港有十里遠, 電磁波在大氣?中紊亂地飄動著,手機信號時好時壞。
戚珣站在集裝箱的陰影中,雨水混雜著鐵銹味砸在地面上, 他?穿著黑色的雨披,雨披下面卻是一身?考究的西裝, 如?果不看時間和地點?, 別人會誤以為他?在等待他?將要求婚的女孩。
黑暗中, 拉船的蛇夫一身?粗布麻衣,他?看著戚珣,吹了聲口哨:“小子?茨阋轮环, 給你一個?建議。”
“以后來這樣的地方?,穿得糟糕一點?。別穿得一副‘喂你們這群瞎了眼的蠢貨快來搶我啊’的模樣。”
戚珣冷冷地抬頭, 他?的眸光在黑夜中刀鋒一般銳利, 陰沉沉的, 好似一把沉甸甸的鬼刀, 那目光毒蛇似地往蛇夫身?上咬了一口, 蛇夫口中的煙蒂驚得掉了下來,等到他?挪開視線,整個?人才緩過神來, 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
“我在等人。”
戚珣穿著雨披,他?站在雨下, 目光眺望過朦朧的燈火。蛇夫靠在船上,緩過方?才那股毛骨悚然感,對?他?道:“看你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這次偷渡的機會對?你來說很重要吧?你在等誰?”
戚珣看了他?一眼,蛇夫說:“你在這干站著也是等,不如?聊天好了,夜還很長!
戚珣眼底下是一層淡淡的青黑,這一周,為了安排逃亡的路線,他?見縫插針地在工作?和布置中來回?打轉,每天睡覺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連軸轉了整整七天。
蛇夫見他?不說話,便自顧自地跟他?聊起關于他?們家的事,最后說道:“我有一個?哥哥。”
直到他?說到這里時,戚珣的表情才動了一下,他?輕聲道:“我也有個?哥哥!
“是嗎?那還真是巧了,我跟你說,我小時候可不喜歡我哥哥了,但是后來,我犯了事,是我哥哥把我拉出來的。從那以后,我就知道,我哥哥其實比誰都要在乎我。你呢?你跟你哥哥會經(jīng)常吵架嗎?”
蛇夫喋喋不休,戚珣沉默了一會,“小時候……我做錯事情,他?會生氣?,可他?身?體不好,一生氣?,臉色就白得嚇人,從那以后我都不氣?他?了。”
“后來,我跟我哥哥有過很多矛盾,他?對?我不好,可是我還是想?跟他?重歸于好。”
他?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玻璃罐,里面是幾?只小巧的千紙鶴。
蛇夫從事這項工作?很多年了。這年頭大部分賺錢快的途徑都被有錢人壟斷,為了供養(yǎng)家里三?個?孩子,他?必須鋌而走險。
戚珣這樣的人他?見多了。每一個?能?狠的下心偷渡的人都是走投無路之人,蛇夫道:“看你談吐和穿著,都不像我們,怎么會想?著偷渡?”
戚珣沉默了半晌,他?的指尖一直有意無意地反復揪著衣服,眼瞳輕微地顫抖,他?可能?是為了轉移自己在等待中煎熬的注意力,又或者是認為蛇夫根本沒有威脅力,最后,他?摩挲了一下耳后被切割出來的傷口,道:“我的父母是一對?畸形的變態(tài)!眤ll
他?語氣?冷冷的:“我出生前,曾經(jīng)有一個?大哥……大哥是他?們口中的‘完美小孩’,成?績優(yōu)異,頭腦聰明,為人孝順,說什么做什么,長相也特別漂亮。”
“我的父母像把他?當做佩戴在名貴衣服上的一枚胸針,到處炫耀,就連上帝都會嫉妒他?們有著這樣一個?十全十美的小孩,他?們簡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就在我出生前,他?去世了。去世后,他?們曾經(jīng)的炫耀,變成?了最惡毒的詛咒,成?為了發(fā)膿潰爛的傷口?伤?們是有這樣高傲自尊心的人,怎么甘愿失去?比起從未擁有,得到后失去更加恐怖。”
“我的耳朵后面,被他?們做了一個?小手術。我的耳垂與我的脖子有一小塊連接,但他?們認為這是不容忽視的殘缺點?,也是我與我的哥哥之間天壤之別的證明!
“所以他?們把我壓上手術臺,切除了那塊活生生的肉;接著他?們又似乎發(fā)現(xiàn)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我渾身?上下,都和我的哥哥有區(qū)別,于是在我只有5歲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把手術刀對?準了我的眼球上方?!
所以這些年,他?對?他?的父母深惡痛絕。直到十歲那年,在泥石流中遇見祝青辭時,他?以為自己在創(chuàng)世紀中的洪水遇見了唯一的浮木,屬于他?的諾亞方?舟。
可就連祝青辭也背叛了他?,在他?為了采摘給祝青辭治療的藥花跌落懸崖后,祝青辭卻甩開了戚珣伸出的手,任由那朵白花就這么直愣愣地跌落泥土中。
祝青辭垂著眼睛,看著戚珣,問道:“你就不能像你哥哥一樣嗎?”
戚珣愣了半晌,終于意識到他們說的是父母夭折的那個孩子,聲音猛地拔高:“為什么連你也要說我的哥哥!是!我比不過他!你們守著他?的骨灰,去死吧!”
他一腳踩在那朵辛辛苦苦,摔斷了他?兩根肋骨的花,碾至泥中。
他?恨透了總是被當做死去的孩子的替代品,因此,連帶著祝青辭一起恨上。一直轟轟烈烈地恨了這么多年,直到在那個?易感期的夜晚毀于一旦。
可就連一個?蛇夫也看出他?在坐立不安。他?到底是害怕不能?如?愿逃離,還是……害怕即使他?給出祝青辭一個?和解的機會,祝青辭卻也如?當年一般,做出令他?失望的選擇?
蛇夫似乎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他?挑著煙斗,不太能?理解這些豪門世家屬于闊少們的煩惱,最終,只是掂量了一下懷里的錢袋,笑瞇瞇道:“干等著也不是事,戚少,不如?進?來喝一杯茶?”
青年渾身?被暴雨淋得透濕,雨披上掛滿了晶瑩剔透的雨珠,耳畔是噼里啪啦的嘈雜聲,好似無數(shù)個?玉珠砸進?瓷盤之中,水汽從四面八分而來,不斷滲透進?他?的五臟六腑。
戚珣冷得唇色發(fā)白,但他?只是搖了搖頭,他?想?最快地見到祝青辭,哪怕只是快一分,快一秒,也好叫他?結束這樣苦澀的等待。
他?依然只是望著遠方?,一顆心懸在喉嚨口,在這樣漫長的夜色里,星星也失去了光彩-
祝青辭是被顛醒的。
他?剛睜開雙眼,腦海中便傳來一陣陣藥物后遺癥的陣痛,水泥灌入。
路很顛簸,他?渾身?上下都骨頭像是散架了似的,手被捆在身?后,腳也被捆住了,一掙扎,便是麻繩擦過的驚心動魄的劇痛,眼睛和嘴巴上纏了白布,他?既不能?看,也不能?說。
“你看見了后座那小子么?聽說今晚就是他??”
“還是個?omega呢,長得還算順眼……嗐,要不是醫(yī)生說他?是戚家的人,真想?……”
“你別亂來。戚家指定的貨,也是你能?奢望的?”
“我這不就說說么!”
祝青辭閉了閉眼睛,車,山路,繩索……很明顯他?是遇見的綁架事件。
可誰會有能?力闖入加德王立學院,又是誰,偏偏要綁架他??
他?捫心自問,學院里不少的王公貴族與他?比起來,不知價值幾?何,所以很明顯可以推斷,綁匪要的不是錢。
那么是什么?
祝青辭的睫毛長白布中微微顫抖,整張素白的臉只露出一個?秀麗的鼻尖,他?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酡紅,呼吸明顯急促起來。
只要一淋雨,各種病痛就開始纏繞著他?這具身?體,前面的司機忽然一踩剎車,“靠,什么味道?”
司機聳動了一下鼻子,餓狼見到兔子一般猛地回?頭看躺在后面的人,眼睛里冒出不詳?shù)木G光,“這omega身?上怎么這么香?”
omega的信息素一般只有身?體狀態(tài)偏異常的時候會溢出來一點?,祝青辭昨天分明已經(jīng)打了抑制劑。
可突逢大雨,他?體內逐漸升騰的高溫將滯留的藥物一蒸,很明顯就不太頂用。司機瞇起眼睛,他?伸出手,目光流連后座的omega身?上,堪堪停留在他?的腰臀上。
好在,副駕駛的人直接往司機腦門上用力拍了一把,怒喝道:“開你丫的車!今天雨太大了,你停在山路上是想?等泥石流爆發(fā)把我們都淹了么?”
車重新上路,暴雨猛烈地打在車窗上,天地間都是不祥的暴雨聲,鋪天蓋地地涌來。
祝青辭繃著身?體,昏昏沉沉中,思?考卻沒有斷,他?輕輕地呼吸,盡量控制著后頸溢出的微量信息素,推出了一個?結論:
“內鬼”
加德王立學院的保衛(wèi)隊并不是吃素的,他?們往往是訓練精良的保鏢;何況,軍部的分支隊就駐守在學院附近。
如?果再算上能?盡快掌握自己位置的,這個?條件,排除一下,只有——
等下,現(xiàn)在幾?點?了?
祝青辭悚然一驚。戚珣約定的是凌晨十二點?,如?果錯過了——
他?吸了一口氣?,可下一刻,一個?急剎,輪胎“刺啦”一聲陷入泥中,車門猝不及防地被打開,一只熱烘烘的大手伸過來將他?毫不留情地拽了出來,“下車!”
他?被推搡,白布暈出的光一會黑一會刺眼,最終,他?被推至一個?房間,眼睛上的布毫無預兆地被揭了上去,他?下意識閉眼,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生辰宴上,還玩得開心嗎?”
強烈的白熾燈打在祝青辭的眼睛上,他?被人拷了起來,眼眶流出生理性淚水,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慢慢地咬緊了牙,“果然是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戚凡天?”
一間手術室內,一個?男人正一身?西裝革履,正不緊不慢地翹著腿,松弛地坐在他?對?面。
“你還是一向?這么聰明,總是令我們想?到了我們去世的大兒子!
他?喟嘆一聲,表露遺憾,那張與戚珣有幾?分相似的臉上,卻浮現(xiàn)一層淡淡的陰鷙。
他?站起來,伸出手,輕柔地摸了摸祝青辭后頸上的腺體,好似在把玩上好的玩具,omega的腺體柔軟而青澀,即使被注入了無數(shù)次信息素,聞上去居然也干干凈凈,不沾染一點?他?人的味道。
戚父嗤笑一聲,接著,他?用拇指抵住那一小塊軟肉,緩慢地用力摁壓。
祝青辭瞳孔一縮,后頸猛地繃直,拉出一條脆弱的弧線,他?聽見祝青辭喉嚨里滾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微微一笑道:“自然是,與你做個?交易了!
“交易成?功,我們就放你離開戚家,如?何?”
暴雨聲中夜晚格外清晰,凌晨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悠悠晃晃地響徹在天地間。
維多利亞港口。
戚珣終于等到了有人過來,一輛車悄無聲息地滑至他?的眼前,在門打開的那一剎那,他?的眼眸中迸發(fā)出巨大的希望,猛地上前一步:“哥!你……”
可當門被輕輕打開,他?看見來者時,那雙眼睛里的火光驟然被澆滅,仿佛篝火的薪柴被淋濕,因此再也無法燃起火焰。
最后,他?在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只是那笑容太過冰冷,一時間,他?臉上又像是如?釋重負,又像是不出所料,百感交集之下,只能?笑出聲,只是那笑聲在雨聲中莫名寒涼,而腰間,不知何時也被冰冷的槍口頂著。
黑暗中,數(shù)不清的車輛鬼魅似地出現(xiàn),重重包圍了戚珣,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的蛇夫用槍指著他?,淡淡道:“戚少,請回?家去吧。”
“你的哥哥什么都告訴我們了!
第39章 第39章(二更)
(上一章最后一段有增補)
“提取過量信息素, 會引發(fā)中樞神經(jīng)劇痛,患者一般會要求注射全?身麻醉,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主動要求無麻手術的omega。”
“一般人早就在這樣的劇痛下昏迷了, 更何況他還是那樣一個先天不足的身體,就這樣,他居然還能強撐著, 搶了我的手術刀,架在我脖子上讓我派司機送他走……”
黑診所里的燈光晃晃悠悠,白大?褂的醫(yī)生站在白熾燈下, 微微瞇起眼睛,喟嘆一聲:
“真?是個有意?思的omega, 你們?就這樣對待他, 不覺得浪費嗎?”
戚父不置可否, 全?然不在意?,戚母站在一旁,憂心忡忡:“醫(yī)生, 有了這種針劑,戚珣應該就不會對那個omega有那么強烈的執(zhí)念了吧?”
“他最近的精神狀態(tài), 因為信息素不穩(wěn)定的事情, 一直不是很好, 叛逆期遙遙無期, 一直想要離開我們?……”
說到這里, 她忍不住掩面哭泣:“我們?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世?上父母多?憂心自己的孩子,醫(yī)生冷眼看著掩面的戚母,只是嗤笑一聲, 聳聳肩:“放心,只要你們?能讓他愿意?注射, 他這輩子都?不會對那個omega有任何信息素上的感覺!
他被趕進這樣的深山,開黑診所是有原因的。
“無根”藥劑在幾年前曾經(jīng)風靡一陣,據(jù)說,這種藥劑可以擺脫高匹配的alpha與omega之間的鏈接。
只要注射過這種藥劑的alpha,從此往后都?不會對omega產生任何不可控的欲望,只是“無根”的制作必須提取omega過量的信息素,這在omega保護協(xié)會中無疑是違法?的一種條款案例。
因為提取過量信息素不僅會對omega造成不可控的痛楚,還會伴隨而來種種后遺癥,比如器官過載,雙目失明,等等。
戚母感激地連連點頭道:“不會的不會的,小珣那么討厭他,肯定會注射的。”
她忍不住向戚父抱怨:“哎,要不是你媽那么喜歡青辭,我們?至于拖到現(xiàn)?在么?”
戚父冷笑一聲,只是道:“夠了。不過,你確定摘下祝青辭的手環(huán)是一件好事么?就這么讓他擺脫我們?的控制?”
戚母不以為然:“他能做什么?如今他和?小珣必定是破鏡難重圓,就他一個人無依無靠的,能翻騰出什么大?浪么?”
“……”
暴雨中的深山。漆黑的夜晚中,一輛越野正不要命了似地,高速奔行在崎嶇的山路中,暴雨滂沱,沿著車窗往下流淌。
A城今年的氣候格外罕見,雨水狂瀉,風速達到五級,不少人在這樣的暴雨夜中都?回家避風,但是這兩越野卻?悍不畏死,任誰見了都?得大?喊一聲“bravo”。
可司機顯然不是這樣的勇士,豆大?的雨點砸在冰冷的引擎蓋上,雨刷瘋了一樣地來回擺動,試圖撥出一小塊清晰的視野,卻?又被重重雨幕沖刷掩蓋。
他坐在駕駛座上,開車的手都?在抖,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他媽的!你就是個瘋子!這么大?的雨,你想我們?都?死在山里嗎?!”
“別廢話!
副駕駛上,祝青辭把刀對著他,他顴骨染上一層紅暈,身體里似乎有一陣陣電流似的酥麻,在脊椎中不斷地流竄,他不適地喘了口氣,不停地掐著自己的大?腿,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語氣卻?冷冽如刀,不容置疑道:“開車!”
胸膛中的心臟拼命地跳動著,似乎要沖出那層薄薄的皮肉,渾身血液發(fā)燙似地奔流,呼吸一陣陣地縮緊,后頸痛得他隨時都?能昏迷過去。
他手腕上的黑色監(jiān)控環(huán)終于拆了下來,如今他終于不用?顧忌隨時會控制他的監(jiān)控環(huán),曾經(jīng)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一切,現(xiàn)?在都?能說出來了。
在暴雨中,祝青辭罕見地心急如焚起來?缮钌街芯尤粵]有一點手機信號,一個電話也插翅難飛!
“砰!”
耳畔驟然發(fā)出一聲巨響,慣性帶動著兩個人重重向前,祝青辭頭直接砸在了車前的空調上,額頭被金屬劃拉出一塊傷口,血流如注起來。
雨太大?,司機一個沒注意?開到了山壁上,撞車了!
祝青辭感覺到冰冷的液體在額頭滴滴答答地流淌開來,他的頭更暈了,身體中的心臟快要不堪重負。
司機沒什么事,可他一扭過頭,就看見祝青辭整個人快沒氣似地靠在車門旁,面白如紙,忍不住大?吼道:“我靠!你別死。
祝青辭閉著眼睛,他呼吸急促著,艱難重新握住了手中的匕首,喘聲道:“繼……續(xù)……”
“你……”司機震驚地看著他,少年滿頭的血,因為痛苦,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
他四肢因為疼痛而微微痙攣著,可即使這樣,他也沒有放下手中的刀,鍥而不舍地對著司機,司機連忙道:“我知道了!我開就是了!你把你手中的刀放下!別等會再一個剎車就往我身上剮了!”
祝青辭警惕地盯著他,最后緩慢放下了刀,半昏迷似地靠在了車窗上。
電蛇在烏云中游走,雷暴在云層間肆意?咆哮,等他們?趕到港口時,港口的現(xiàn)?場一片混亂,隱約可見血跡與搏斗的痕跡。
這里似乎發(fā)生了大?型的廝殺或者打架,戚珣不見蹤影。祝青辭踉蹌著下車,胸口猝不及防傳來一陣悶痛,差點跪在地上。
司機剛下車,魂都?快飛了,只能連忙攙著他,“你還是趕緊去醫(yī)院休息吧!信息素提取過量會導致產生器官過載,你的心臟又不太好,你……”
祝青辭揮開了他的手,他眼神一凝,猛地揪住角落里蛇夫的衣襟,喘了口氣:“戚珣在哪?!”
蛇夫臉上全?是傷口,兩只眼睛高高地腫起,他說話像是漏了氣的風箱,呼哧呼哧作響,看著他。
眼前的omega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血,身體不受控地顫抖,仿佛強弩之末,蛇夫卻?忽然笑了。
“你來了?”
他“哎呦”一聲,一張鼻青臉腫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有些恐怖的笑容,“真?是……等您好久了,您看,現(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四點了!
“戚少等了您很久,您快來吧,快去見他……”
他拍了拍手,身后驀然出現(xiàn)?了幾個彪形大?漢,直接將祝青辭扛起來,塞進車里。
祝青辭身上滿是雨水和?泥水,襯衫凌亂,空氣中隱約可聞見一點點信息素的味道,混雜著血液的味道,甜膩得令人犬齒發(fā)癢。
幾個彪形大?漢的眼神明顯有些微妙,好在,他們?的領頭道:“別鬧,老大?在等了!
祝青辭意?識渙散,等他醒過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已?經(jīng)被送進了一家酒店,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也換成了睡袍。
酒店里的設施燈壁輝煌,落地窗外,黎明仍然未至,黑色的烏云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好似一個巨大?的囚籠,暴雨在窗上蜿蜒,像是一條條透明的小蛇。
他額頭上的傷口被人處理過了,酒店里開著暖氣,可他渾身上下還是冷得發(fā)抖,一下床,差一點腿一軟跪在地上。
必須要離開……
高燒、器官過載、信息素過量提取、無麻醉的陣痛,重重疊疊的傷口與負擔讓這具身體快要不堪重負,祝青辭咬著口腔里的軟肉,心里卻?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
必須要找到戚珣。
他的神智一會清醒,一會模糊,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鈴聲闖入,在空曠的房間中叮叮當當?shù)仨懫饋,歡快的聲音流淌著。
電話?
祝青辭接起,里面驀然傳來班主任文意?的聲音,“祝青辭,是祝青辭對嗎?”
“是我。”
文意?似乎慌張極了,聲音隱約戴上一點愧疚與哭腔,“祝青辭……你軍部的報名單,被攔截了!”
祝青辭腦!拔恕绷艘宦暎相朽星星校盟朴锌床灰姷匿鰷u拖著他,在往深處拉。
“攔截人是A班的班主任——賀山!對不起,可能是因為我和?他之間的矛盾,導致你被連累的……但是現(xiàn)?在報名單被他截取了,該怎么辦啊!”
祝青辭踉蹌了一下,他艱難地抓住墻壁,手上沾染的血在墻上抹出了一道刺眼的指痕。他喘了口氣,頭腦一陣陣地暈眩,語氣卻?依然很冷靜:“老師,您別急……不是你的錯!
即使這樣了,他居然還下意?識地安撫他人,文意?快哭了:“我……!總之,真?的非常對不起!”
“沒事的,等我回來……等我……”
可他回去又能如何呢?
加德王立學院就是一座由?特權階級包裹著的、不可攀登的山,他仿佛一只螻蟻,即使去面對,也只能撞個粉身碎骨。
難道撞的聲音大?一點,又能有什么不同么?
祝青辭順著墻壁,無力地滑落,口腔中一陣陣的鐵銹味,他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脆弱的胸膛上下起伏著,眼前不斷閃現(xiàn)?過泡沫似的白影。
他就像是一個堅定不移要從泥潭中爬往天堂的囚徒,可如今,有人告訴他,那在你眼前展現(xiàn)?的天梯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你而存在。
一切皆為虛妄的容器。
有人生來光芒萬丈,有人生來,就是為了被人踩進泥地里,成為濺在那些人高貴精致皮鞋上的泥點子的。
酒店的房門被悄無聲息地打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銀色西裝,手腕上戴滿了黃金與翡翠,整個人看上去珠光寶氣,好在那張臉還稱得上有幾分?英俊,勉強能架得住這五顏六色的一身。
他看見坐在地上的祝青辭,臉上露出訝異與心疼的表情,連忙跑過來:“小白鳥,怎么坐在了地上?”
……誰?
祝青辭眼睛已?經(jīng)無法?聚焦了,他隔著毛玻璃似的視野,只能影影綽綽地見到一個男人。
他渾身無力,頭腦昏沉。男人跪在地上,將渾身發(fā)軟的omega溫柔地抱起,珍寶似地放在了床上,他聲音溫柔,聽起來像是誘勸:“之前我們?還見過面,你的小主人還往我頭上淋了一壺熱水,不記得了?”
空氣中某種酒香溢出,絲絲縷縷地化?作蛛絲,纏繞著祝青辭,好似要抓住他的腳踝,往深不見底的欲望泥潭中拽。
“錚”
酒店的大?廳似乎在彈奏著管弦樂,悠揚的音樂隔著樓層飄蕩上來,它是上等的樂器在用?靈魂歌唱,是上好的天絲絨鋪就的舞臺,是華麗劇場的紅幕布。
可這樣優(yōu)雅的音樂,配合著的卻?是糟糕而秉性下乘的劇本。
“方總?”
祝青辭吃力地偏頭,他睜著一雙空洞的銀藍色雙眼,纖長的睫毛因為茫然而顫抖著,看上去格外引人心疼與憐惜,甚至刺激人隱秘的欲|望,想要親吻他顫抖的眼睫。
“音樂好聽嗎?為你演奏的!
管弦樂高貴優(yōu)雅,方總討好似地一笑,“戚珣也真?是的,一開始就答應我,不就好了嗎?偏偏要折騰這么久,搞得我之前誤會他了,還不小心斃掉了他好幾個通告與企劃!
方總遺憾一般地嘆了口氣,祝青辭卻?莫名其妙地毛骨悚然起來,嘶啞道:“等一下,是戚珣……把我送過來的?”
“糾正措辭。是戚珣把你送給了‘我’!
方總笑了笑,吐出的話語甜美而殘忍:“——送上了我的床!
他站在床的邊沿,祝青辭聽見了機械的聲音,一個攝影機被架在了床頭。
冰冷的眼睛冷冷地盯著床上無力的少年,少年眼睛空茫,帶著水汽,模糊一片,漂亮的皮肉在燈光下好似暖玉,偷窺感如毒蛇一般,爬上了祝青辭的腳尖。
“都?是最好的攝影器材,絕對不會委屈你的!
“你……!”
祝青辭瞬間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他劇烈地掙扎起來,可男人已?經(jīng)不緊不慢地壓了下來,兩條腿被分?開,本就松垮的浴袍在他手里打著轉,搖搖欲墜地遮蓋著他僅剩的尊嚴。
祝青辭如淋兜頭冷水,那個男人他一開始就見到過,也是一個灰暗的港口。
那時,戚珣往他身上潑了一壺熱茶,而當下,戚珣卻?親手把他送上了男人的床。
“不可能,”他顫抖著嘴唇,“不可能,戚珣他……我看著他長大?,他不可能……”
“噓,不要不相信,小白鳥,你聽,你快聽……”
男人憐憫地摸了摸祝青辭顫抖的頭發(fā),手機里播放出錄音。
沙沙的電流聲流淌著,里面?zhèn)鱽碜G噢o最熟悉的聲音。
那個聲音與他互相陪伴了數(shù)年光陰,一起長大?,可電話里,他第一次覺得這個聲音是這么的陌生。
那聲音漫不經(jīng)心,嗤笑嘲諷:“不過是一個永遠無法?被alpha標記的劣等omega而已?!
“方總要是想要,就拿去吧。”
祝青辭內心的一角悄無聲息地崩塌。
童年時一起縮在病床上相依偎的溫暖,曾經(jīng)床頭的千紙鶴,與為了他翻墻攀崖的男孩,就在長大?后,猝不及防地成為了夢幻泡影,白鳥似地,再也不復還了。
“滾開……”
祝青辭的眼眶滑下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在他蒼白的脖頸中。
他微微哽咽,又好似一只被囚籠死死捆綁住,被貫穿在了荊棘上的鳥,“滾開。!”
“——”
心臟在這一刻終于嗡鳴著,不堪重負,發(fā)出了宕機的聲音。祝青辭渾身血液倒流,指尖發(fā)紫,眼前是大?片大?片混亂而凌雜的線條,密密麻麻地如蛛網(wǎng)一般向他涌來,鋪天蓋地,要將他窒息。
在這樣的眩暈中,他耳畔似乎隱隱綽綽地響起熟悉的聲音——
“小祝警官!”
“小祝警官,你不要沒收我的書。
“不過小祝警官,跟你說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這本書里面有個配角,名字跟你一模一樣呢……”
攝像機冰冷地運轉著,方總低下頭,忽然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喂,你怎么了?”
祝青辭像是一只瀕死的魚一般,張開口,劇烈地喘|息著,肋骨像是要刺穿他單薄起伏的胸膛。
他發(fā)紫的指尖痙|攣地抓住床單,樓下,管弦樂在這一刻抵達最高峰。
風琴中的氣柱排山倒海似地尖嘯起來,鋼琴的弦卻?忽然崩斷,嗆啷一聲,尖銳地嗡鳴起來,成為了不和?諧的樂符。
“鐺——”
男人抓住祝青辭的臉,他看見那雙漂亮的銀藍色的眼睛中慢慢渙散,唇角嗆咳著溢出血沫,整個人驚呆了。
該死,戚珣用?他來交換的時候,可沒說這是個身|體不行的殘次品!
“喂!祝青辭!”
他焦急地拍了拍omega的臉,祝青辭的眼皮沉甸甸地往下壓,整個人像是沉入一個越來越深的海底。
迷迷糊糊間,他似乎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所以說,你們?這些小朋友成天就看這樣的書嗎?好吧,故事可真?扭曲……這是什么黑|暗|童|話嗎?”
海浪重重拍擊在岸,濺出一尺高的浪花,混亂的記憶碎片潮水似的翻涌,槍林彈雨,密集的彈幕與如暴雷似的槍聲,一萬個銅鐘在祝青辭腦海中嗡鳴,一如他即將一頭撞碎的命運。
他又看見了那條匍匐在地、逡巡不散的紅蛇。像往常那樣,那條蛇攀上他的身體。
他用?手捏住它,在鏡中,他看見了自己的臉,以及紅色的毒蛇,襯得他臉色更加蒼白,帶著一點妖異的美感,銀藍色的雙眼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注視著自己。
可這一次,祝青辭卻?沒有避如毒蝎,逃離它。相反,他輕輕地、輕輕地,捧起這條毒蛇。
在鏡中,蒼白的少年緩慢露出一個微笑。
他撫摸它冰冷的額頭,毒蛇似乎有些驚愕地張大?了嘴,接著,他將毒蛇張開布滿獠牙的嘴移至了他的唇邊。
——他吻了它。
慘白的床上,祝青辭頭痛欲裂,呼吸驟停!
“轟!!”
難得慌亂的方總猛地抬起頭,酒店房門轟然被一腳踹開,外面混亂一片,傳來肉|體搏斗的聲響,隱約還聽見了槍聲。
一個黑衣大?漢重重地連帶著門一起被踹開,緊接著,一只泛著冷光的軍靴用?力踩在了他的頭上,用?力踏入室內。
數(shù)不清的黑衣保鏢在青年身后堆成了山,他踩著一個又一個的保鏢,手中持著一把克格勃,臉上沾著血跡,逆著光,金色的頭發(fā)仿佛迎風而動的麥穗,威風凜凜地帶著一身殺氣沖了進來!
方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沈有錚先是聞到了氣味,他那鼻炎終于治好了,第一次聞見了祝青辭身上的氣息。
空氣中滿是omega身上飄散出的雪松林氣味,可眼下,這味道卻?透露著一股死寂,好似大?火焚燒后的林場,只余滿地灰燼。
沈有錚碧綠色的瞳孔猛地一縮,視野緩慢移動。
抽絲剝繭似地,他先是看見了一個慌張的男人,接著,是被男人掩蓋在身下的omega,以及omega仿佛承受酷刑一般,從床的邊緣伸出的指尖。
那指尖染著不祥的紫,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此時脫力似地松開,無力地緩慢垂下。
樓下的風琴似乎被人砸爛,在這一刻,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尖嘯。
有一瞬間,沈有錚大?腦“嗡”了一聲。這臉上向來掛著笑容、游刃有余的小軍爺此刻表情難得空白了一片。
“……祝青辭?”
[有一個夜晚我燒毀了所有的記憶,
從此,我的夢就透明了;]
遠方的管弦樂似乎依然在歌唱。
[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
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
祝青辭蒼白的臉上,一顆淚珠緩慢地劃過。
他閉上了眼睛。
灰燼之后,是重生。
窗外,暴雨轟鳴。
第40章 第 40 章
“嗚哩嗚哩——”
救護車的警笛照徹長夜, 今夜的黎明顯得格外?漫長,紅藍交雜的燈光銳利地劃破夜色,遠處的朝陽卻還遲遲未升起。
沈有錚喉嚨里像是淌過剛澆筑的紅燙鐵水, 他倉促而?緊急地聯(lián)絡了軍部?直屬第一醫(yī)院,等到醫(yī)生們匆匆趕來時,便看到這向來游刃有余的沈小軍爺臉上那厚重的面具第一次撕開了冰山一角。
他將祝青辭平躺放在床上, 雙手十指交叉,在omega胸骨中央的位置進行?摁壓,少年身上的浴袍被?扯開, 露出一片冷白?的肌膚,觸感滑膩得令人頭皮發(fā)麻。
沈有錚臉色陰郁不明, 可根本沒有他猶豫的時間, 便捏住omega的鼻子, 閉上眼,將雙唇貼了上去。
他舌頭靈活地撬開omega冰冷的齒列,碰到了里面一點微軟的舌尖, 沈有錚頓了一下,接著, 兩個人唇瓣彼此之?間更加緊密地貼合, 他吻得更深, 緩緩渡入氣?流。
omega的唇瓣柔軟得不可思議, 好似綿軟的果凍, 嘴唇上傳來一陣陣柔軟酥麻的觸感,然而?沈有錚完全顧不上這些,咬著祝青辭無力分開的唇瓣給他渡一會氣?, 便要不斷地摁壓他的胸膛。
沈有錚將祝青辭抱上救護車上時,祝青辭呼吸已經(jīng)暫停了, 渾身上下跟冰塊一樣冷,好似要化作鋒利的冰渣細細割他的皮肉。
omega頭顱軟軟地向后仰,睫毛被?淚水粘成一綹,濕漉漉地掛在薄薄的眼皮上,沒有一點力氣?地倒在沈有錚懷中,唇角沾著刺眼的血跡。
沈有錚猛地抬頭,對著同樣面色凝重的醫(yī)生,一雙藏綠色的眼睛此刻尖銳地豎起,“救他!”
此刻他已經(jīng)顧不上心中一點玩鬧似的情愫,眼前不斷閃回上次坐在同一輛車上時,少年似乎被?他鬧得無奈,伸出手輕輕地按摩他的鬢角的模樣。
也許是當時車窗外?暖黃色的燈光在少年臉上不斷閃爍,照得他眉眼如溫玉,令他想起自?己柔弱的母親,又或許是這段時間兩個人彼此接觸,他須臾短暫地好似瞧見?了這人與上一世不一樣的模樣,讓他忍不住頻頻回眸。
他當時口出狂言的假心假意,到如今,到底還有幾?分?
沈有錚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紊亂的心境,耳邊混亂嘈雜一片,驚呼聲,儀器聲,指令聲,器械碰撞的聲音都是那樣的冰冷。
他受過那么多次傷,即使是上一輩子截肢手術時,好似也沒有這一刻來得驚心動魄,他像是即將目睹一場粉身碎骨的戲曲,就連臺上人也不知臺下人的震撼與急切。
“病人沒有心跳了!”
“除顫儀!”
醫(yī)護人員馬不停蹄地展開急救措施,祝青辭臉上被?扣上了呼吸面罩,蒼白?的胸膛裸露在空氣?外?,根根肋骨分明,脆弱得像風雪里一片脈絡分明的枯葉。
“兩百焦耳第一次,電擊!”
“還是沒有!”
“兩百焦耳第二次,電擊!”
“……”
祝青辭單薄的身軀貼滿了各種各樣的電線,意識卻不斷往黑暗冰冷的深海中墜落。
“上次綁架案的女孩要求見?你,考慮到當時你狙擊時,孩子在離犯人最近的地方,心理醫(yī)生建議你去陪伴她,緩解她的恐懼感,你愿意去見?她一面嗎?”
夢境中,祝青辭看見?了一個坐在病床上的女孩,見?到他時,不僅沒有害怕,反而?還親切地撲進他的懷中。
“小祝哥哥,謝謝你救了我!
“小祝哥哥,聽說你是國際刑警,還是你是天下第一狙擊手,百步穿楊,隔著千里就能狙爆犯人的頭,是真的嗎?”
“他們說只要你出的任務,就沒有完不成的!”
“假的。”夢中,祝青辭含笑道:“狙擊手一般不爆頭,頭顱面積太?小,不好成為標靶。”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彎了彎眼睛,“這里才是我們的準星!
好痛……
夢境中,混亂一片,祝青辭艱難地喘了一口氣?,眼看著就要往深海永不回頭地滑落,忽然間,有一聲雷霆暴喝在他耳邊炸響。
“祝青辭!醒過來!你以為你的命是只有你一個人的么?!”
“你不是說過你想要自?由,想要可以幫助他人,想要這世間不再有任何的不公么?”
“你的少年意氣?,你不受束縛的靈魂,你那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意志呢?”
“回去!別過來這邊!”
那是去世的隊長在對他說話。
急救室內,少年的身軀在電擊下彈跳起來,重重下落,心跳檢測儀上原本拉出的一條直線忽熱驚心動魄地一跳!
“——有心跳了!”
“快!繼續(xù)!”
“……”
太?陽從山邊探出頭來,像是一個忽然被?戳破的溏心蛋,金黃色的蛋黃流淌了一地。
丁宴趕過來時,眼睛都是紅的。他今天第二次來醫(yī)院,可上一次,他還能見?到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祝青辭,眼下,卻只能隔著一層玻璃。
“你對他干了什么?”
丁宴氣?昏了頭,一時間,他只覺眼前天旋地轉,前不久才說過的話,此刻化作最冰冷的利劍刺穿了他的心,像是恨不得將他釘在墻上。
他只是一時氣?急,對祝青辭脫口而?出了“去死”,可眼下祝青辭真被?送往ICU急救中,他卻只覺得天都要塌了,整個人快要跪在地上。
“他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沈有錚看上去倒是十分冷靜,如果忽略他熬紅的雙眼,丁宴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你對他做了什么?沈有錚,他要是出事了,我不會放過你的!
沈有錚被?他揪著衣領,表情冰冷,他垂下眼睛,冷冷地看著因為憤怒而?全身顫抖的丁宴,嘲諷似地一笑:“怎么,你不是在追求戚珣么?這么在意他的男朋友做什么?”
丁宴頓了一下,“我追求誰又關你什么事?我現(xiàn)在談的是祝青辭……他怎么會進急救室!”
“你不如去問一下戚珣,對祝青辭做了什么!
沈有錚笑了起來,可那雙翡翠似的眼底,卻不見?一絲笑意,“以至于我沖進房間時,會看見?祝青辭被?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劣等貨壓在床上,而?床頭竟還架著一個攝像頭?”
丁宴震了一下,他懷疑自?己耳鳴了,往后退了兩步,瞳孔緊縮,表情一片空白?,喃喃道:“你是說……戚珣?是戚珣害祝青辭進搶救室的?”
“他心臟病發(fā)作了。之?前就檢查過,他的心臟先天性便有缺陷,動脈導管沒有完全閉合,而?且,檢查出他的腺體也有問題,有人在他的腺體里抽取了過量信息素,加劇了他心臟衰竭!
“根據(jù)我方才的信息搜集,他在趕來的路上似乎還發(fā)生了車禍,頭部?輕微腦震蕩,可是等我趕到時,他被?人關在酒店里,很明顯,下一刻就要被?人吞吃入腹了。”
“——而?他只是為了找戚珣!
丁宴卻還搖著頭,他根本不相信,辯駁道:“不可能,我們和戚珣認識了那么久,他不可能是那樣的人,他對omega是很有禮貌的,他……”
沒錯,戚珣這么多年,對他們一直都很溫和禮貌,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何況祝青辭身體不好……戚珣不是也知道嗎?戚珣就算再怎么不喜歡祝青辭,怎么會……怎么會將他逼成這樣?
沈有錚看著丁宴。丁宴抱著頭,表情像是大風刮過,十分凌亂。他忍住嗤笑一聲,接著,他將一個攝像機拍在丁宴面前,“是嗎?那就好好看你的‘好哥哥’都做了什么!
攝像機里面的鏡頭搖搖晃晃,一片模糊,丁宴不可置信地捧起它。
他像是一個在角落里窺探的人,第一眼過去,便在鏡頭中看見?了一個蒼白?纖細的腳踝。
接著,攝像機的位置緩慢上移,先是骨肉亭勻的小腿,然后是飽滿的大腿,繼續(xù)往上,是一片籠罩在浴袍里的陰影,隱約可見?白?皙的腿根。
繼續(xù)往上,便能看見?omega正?穿著浴袍,衣冠不整地倒在床上。
他那張素白?的臉上染上紅暈,一雙銀藍色的雙眸里滿是霧氣?,唇瓣無力地張開,在床上微微喘|息著,潮濕的黑發(fā)凌亂地鋪散在頭上,仿佛一只瀕死的天鵝。
丁宴瞪大了眼睛,他呼吸都停了,渾身肌肉繃緊。祝青辭的目光看得他心臟傳來一陣悶痛。
那目光里滿是茫然與痛苦,好似包著一汪眼淚,不知為何,丁宴覺得心都要碎了。
……誰?他在腦海中喃喃想道,究竟是誰,膽敢這樣對待祝青辭?
膽敢在他們的眼皮下,將人劫走,對著高燒的祝青辭,拍攝這樣下|流的視頻?
連他都舍不得這樣對他。。
他的虎牙此刻痛得厲害,仿佛下一刻,就要張開狠狠撕咬這人的脖頸,讓他當場血濺三尺。
緊接著,他就看見?一個男人壓在他身上,愛憐地撫摸著祝青辭微微顫抖的頭發(fā)。
他貼得很近,像是想要親吻祝青辭,祝青辭卻吃力地偏開頭,等到丁宴看清那個男人的臉時,牙都要咬碎了。
方衡!
沈有錚在旁邊道:“方氏集團的副總裁,和戚家一起在娛樂圈中,并稱為‘雙塔’。戚珣為了擺脫戚家對他的控制,和方子衡合作,而?方子衡之?前就看中了祝青辭,所?以,戚珣順勢而?為,將祝青辭送了出去!
他一字一頓地道:“——送上了方衡的床!
視頻中,男人微笑著對祝青辭播放手中的錄音,那聲音丁宴并非不認識,相反,他太?熟悉了。
還能是誰?自?然是他纏著祝青辭的原因,是他日日夜夜對祝青辭念叨了無數(shù)回的“夢中情人”,是讓祝青辭傷心地在床上流下眼淚的男友,是他與祝青辭每次爭執(zhí)都要牽扯到了第三者?。
他與祝青辭認識了這么久,無論發(fā)生了什么,祝青辭都不曾流眼淚,即使他被?針對,被?為難,被?嘲笑,他也安安靜靜地,仿佛海浪中永遠不會動搖的礁石。
那樣一個堅韌的人,丁宴都快以為沒有什么能打倒他了呢。因此,他之?前心里也是有一個隱秘的期待。
祝青辭哭起來會是什么樣呢?他長得那樣好看,像是東方最古老的青花瓷瓶,哭起來是不是像是千年的繁櫻落花一樣漂亮,讓人口干舌燥呢?
可眼下,他如愿以償,真的看見?了祝青辭的眼淚,感受卻與想象中大相徑庭。
omega哭起來太?過安靜,不聲不響,只是閉著眼睛,淚水沾濕了如墨的睫毛,劃過omega蒼白?的下頷,以及他染血的唇,一瞬間,丁宴好似都感受到他無聲的悲傷與難過。
丁宴一瞬間好似活吞了一塊滾燙的石炭,胸口被?挖了一個大洞,風灌進來,刺痛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他究竟在干什么?
醫(yī)院安安靜靜,丁宴放下了攝像機。
沈有錚抱著雙臂,他的表情在昏暗中陰晴不定,兩個人沉默地站在急救室的門外?,紅色的信號燈閃爍著“急救中”,里面的醫(yī)生與護士忙成一團,拼命地在將瀕死的少年往回拉。
而?此刻,兩人身后傳來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中顯得尤為震耳。
“祝青辭……你們說他怎么了?”
是戚珣的聲音。
丁宴猛地抬頭,戚珣看見?他,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他連忙上前一步,抓住丁宴的肩膀。
“小宴,”他的聲音竟有些顫抖,“祝青辭他怎么會在急救室中?發(fā)生了什么?”
戚珣的頭發(fā)凌亂如一團海草,他眼下是碩大的青黑眼圈。
他被?戚家抓回去后,也許是頭腦被?氣?昏了,因此居然真的打電話給了方衡,與他達成之?前未完成的交易。
可電話沒打多久,他就后悔了,祝青辭被?其?他人上了這種事,在他腦海中愈發(fā)變得恐怖起來。他無法?接受自?己的東西被?其?他人占有,即使這樣換來天大的利益。
可他剛撥電話回去,就聽見?方衡對他劈頭蓋臉地怒吼:“戚珣,你他媽是不是人!你把什么東西送我床上來了?”
戚珣有種不祥的預感,緊接著,方衡就狠狠唾了他一口,恨聲道:“你怎么從來不提你那個omega有心臟病的事情?”
“他剛剛在我床上,心臟病發(fā)作,吐了好大一口血,呼吸都停了!”
戚珣瞬間如淋兜頭冷水,猛地站了起來,面色慘白?,低吼道:“你說什么?!”
“滾!!”
方衡很明顯也是被?氣?得不清。等戚珣好不容易摸清楚接走祝青辭的是沈有錚,心頭里第一反應是升起一股詭異的感覺。
……什么時候沈有錚這么在意祝青辭了?
他連覺都來不及睡,就沖出門,戚父戚母見?到,忙不迭攔住他,“等會,小珣,這么晚了,你要去哪呀……”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太?不懂事了,都這么大人,還要離家出走……”
戚珣快被?他們逼瘋,猛地一巴掌將他們全部?推開:“離我遠點!”
他駕駛著一輛機車,冒雨沖到了軍部?第一直屬醫(yī)院。
他看見?了丁宴,想起丁宴之?前不斷對他示好的模樣,下意識先是松了一口氣?,準備等丁宴如同往常那樣,欣喜地告訴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丁宴?”
丁宴沉默不語,戚珣有些疑惑,可他不知道祝青辭此時的狀況,不免有些焦急,于是他又搖晃了一下丁宴的肩膀。
丁宴抬起頭。
然而?,與預想中的不同,這個從前對戚珣不斷示好的omega,此刻卻驟然暴起,舉起拳頭,用盡全力地狠狠砸到戚珣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