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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060.你還真敢說

    村里的新米是統一稱量的。

    因為新米要交稅,一季米就交一季稅,兩季米就交兩次,按畝產來算,稅率在百分之十左右。

    稅對于國家朝廷是大事,所以村長要仔細稱量,記錄在案,等到官衙的人來拿稅米了,再通過稅本一一核對。

    原本是按次序來稱的,村長家是第一個,再是村頭,村中,最后到村尾,雷栗家算是最末的。

    雷栗也不著急,正想吃過了午飯才架著牛車栽米去,沒想到牛二樹早早地就叫他們去了,說是村長叫的。

    那也行吧。

    早稱早知道。

    這時候正是農閑。

    村里很多人來看熱鬧,看哪家種的米最少,哪家最多,下一季米能不能吸取經驗,也種這么多米來。

    都是一個村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一般人也不會藏著掖著不說。

    不過方法也就那幾樣,挑好的種子,多拔雜草,適時施肥,適時引水流水,在平常的閑聊中都聊出去了。

    除了雷栗家。

    他家在田里養了鴨子,還養了魚,也不常撿田螺螺螄出來,又跑去了縣城開店,像是棄養了這水田。

    村里閑話就又起了一陣。

    “農家人,就是地里刨食的,不侍弄田地來年拿什么吃食?”

    “人發達了,在縣城做營生呢……”

    “營生也有虧本的一天,田地可是自家的,能傳給兒子孫子呢,再說雷家不是又買了塊田?種了點紅薯就不管了,真是……”

    “興許人家看不上這點紅薯了。”

    那時候,雷記快餐店生意紅火的消息還沒傳回村里。

    等知道雷栗和周毅確實賺錢了,村里那批愛閑話又論起了他們能賺多少,愛算計的,就又惦記雷家的銀子或說直白點,是想吃絕戶了。

    但見過了周毅的不解風情,雷栗的鐵血手段把想撬墻角的都恐嚇了一遍之后,愛算計的歇了聲兒。

    愛說閑話的則風生水起,都跨村八卦到隔壁去了,只有村長還記著雷栗春天時跟他說的“稻魚鴨養殖系統”。

    他想看看,這東西有沒有用,要是稻米沒長多少,多一份鴨子和魚的收成也是好的,秋種就能推廣到村里了。

    一見雷栗家來了,村長就馬上叫人讓出路來,一圈上百人個盯著雷栗家的米上稱,目光炯炯的。

    盯得周毅都有點不自然,像動物園里的大猩猩在表演一樣。

    一麻袋米大概能裝200斤。

    但有些人家種出的米少,為了面子上好看,會把米裝少一點,180多斤、190斤米也算一袋。

    而雷栗家有五袋,看著滿滿當當的,誰也瞧不出來具體是多少。

    都上了稱。

    然后相加。

    村長看著賬本上的數,愣了好幾秒,才說,“一千零六斤,雷大山家,兩畝中等水田,產有一千零六斤新米。”

    “奪少?”

    有人驚得都嘴瓢了。

    “1006斤。”

    村長緩緩地說,“也就是一畝田產了500斤的稻米。”

    “天哪……”

    “一畝地五百斤的稻米……”

    “咱村多久沒出過五百斤一畝的稻米了?也就隔壁村……”

    一時議論紛紛。

    雷栗是殺豬的,對重量很敏感,早幾天他就大概知道自家能出多少米,所以表情沒什么變化。

    雷大山和柳葉兒聽雷栗說過,心里有底,但現在一聽準確的數,也有些震驚,還生出一股自豪驕傲來。

    讓你們老說咱家不會種田,糟蹋田地,現在知道誰更牛了吧?

    只有周毅不知道這里的農產量,還覺得有點少,小聲跟雷栗說,

    “我覺得這水稻種子不夠好,等回了縣城,在港口問問張大強,有沒有能產六七百斤的水稻種子。”

    張大強在港口呆了很多年了,弟兄多,小道消息也靈通,比牛大樹牛二樹這種聽跑商胡侃亂吹的靠譜多了。

    “……”

    雷栗瞟他一眼,“你還真敢說,剛產五百斤米你就想要六七百斤了。”

    “……啊?”

    周毅不明所以,認真小聲道,“你不覺得有點少嗎?”

    周毅的思維還停留在現代,下意識就用現代的做對比了。

    現代的稻田一畝就能實現900-1200斤的產量,在周毅老家舉行的“糧王大賽”中,還有農戶能夠達到畝產800公斤,也就是1600斤以上的驚人成績。

    但這里是生產力底下的大佑朝。

    “你知道么?”

    雷栗像看五谷不分的傻子,“村里水稻種得最好又是上等水田的人家,去年一畝才出不到500斤,其他人,包括村長家的水田畝產都在350-450斤。”

    “你曉得一畝田五百斤能賣多少銀子么?按縣城一斤米五文錢算,那就是五吊錢,二兩半的銀子。”

    一畝田多50斤。

    交了百分之十的稅收,也能多出近45斤的米來,夠一個成年漢子吃一個多月,哥兒吃的少能吃倆月。

    “喔……”

    周毅恍然大悟,然后又注意到一個點,“縣城的新米確實挺貴的,在鎮集才賣三文五一斤。”

    “賣是貴,收就廉價多了,要是官衙收才三文錢。”

    雷栗撇了撇嘴說,“縣城米鋪陳一年的米也是賣三文錢,不過縣衙收的多,給錢又快,也有些田地大戶會賣給縣衙。”

    “米鋪收是四文錢一斤,但收不了這么多新米,還可能拖錢不給。”

    雷栗和周毅說話的間隙,村長和村里的農戶已經跟雷大山聊上了種田經。

    雖然稻魚鴨共生系統是周毅提出來的,但具體的操作實施人是雷大山,也是他一直照顧水田,所以細節他最清楚。

    “對了,那些鴨子和魚你想什么時候賣掉?”

    周毅問雷栗,“放在田里還得喂,現在賣了省時省力,或者拿回店里做菜,就不用買肉了。”

    “鴨子再養大一點。”

    雷栗想了想,說,“魚就問一下鄉親們有沒有要的,要的就便宜賣了,不賣咱就店里做菜。”

    稻田魚是鯉魚。

    刺相對較少,肉質也比較鮮美,村里喜歡吃的人很多,但燉枸杞葉湯,還是大魚頭搭豆腐更好吃。

    所以雷栗老是說周毅敗家,明明自家就有魚,還特地去買魚頭煮,說鯉魚刺小又多,怕他劃到喉嚨……

    他都多大人了?

    吃條魚還能刺到自己?

    下午雷栗和周毅就回縣城了,帶著四袋新米和兩桶稻田魚。

    魚是賣給村里后剩下的。

    雷大山和柳葉兒留在村里照看家里和田地,跟村里的農戶傳授經驗,加上縣城的店也穩定了,就不去縣城了。

    雷栗就留了一袋新米給兩老吃。

    帶的四袋米也不賣,留著自己和周毅吃的,主要是周毅軟磨硬泡,說陳米對雷栗身體不好,新米養人,雷栗才答應了。

    不然在縣城賣了又在鎮集買陳米,還能賺一兩銀子左右的差價。

    鎮集陳米便宜。

    在村里收稻谷的幾天,雷記快餐店沒有開張,甫一回來,就客滿了。

    “你們店不開,我就把周遭的快餐店吃了一個遍,有些難吃得要死價還貴,有兩家好吃吧,但又差了點味。”

    光頭張大強邊大口吃肉,大喇喇地說,“分明都是雞鴨魚肉,都是油鹽灶火出來的,也不曉得你家相公怎么做的,越吃越香,半點膩味都沒有。”

    “我相公的獨家配方,祖上一代代傳下來的,自然是好吃。”

    雷栗笑了笑,又說,“對了,除了稻米種子之外,我相公之前托找大強哥的辣椒,大強哥有消息沒?”

    “有!”

    光頭張大強拍拍胸口,得色說,“強哥出馬,一個頂倆!”

    “你們不是要葉子綠色,花小小又白的,果子細長又紅的草么?我問了幾十個弟兄,終于給你們找著了。”

    “中川府城有一個村子就種了這種草,村里一到夏天秋天就紅紅火火的,常賣給縣城州府的地主貴人,用作賞花。”

    “中川府城?”

    雷栗印象里有這個州府,但是離這里很遠,幾乎一個在大佑朝的中央,一個在大佑朝的南端。

    “是遠。”

    張大強笑了笑說,“也是你們好運,有個做米生意的大商賈來我們縣城收新米到北方賣,他正好帶了幾盆紅火草,你們可以跟他買。”

    “而且他明兒就到了。”

    真是瞌睡送枕頭。

    周毅前兩天還想著沒有辣椒粉做酸野,現在就有了辣椒的下落,興奮地第二天早早就起床了。

    雖然船是中午才到的。

    但周毅精力十足,去了肉鋪買了肉,又收了賣菜郎的菜,比以往早了一個小時開張。

    雷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貼在他耳邊小聲調侃,“早知道你精力這么足,昨夜里就不該安安靜靜地讓你睡覺了……”

    “啊?”

    周毅眨了眨眼,后知后覺明白雷栗的意思,耳朵紅了,還沒說話,就聽見張大強跑著過來說,

    “周毅,那大商賈的船到了!”

    第62章 061.有錢不賺是傻蛋

    中午。

    雷栗和周毅如期見到了那位大商賈,那是個身量不算太高,在一米七五左右,長著一張圓臉笑瞇瞇的年輕人。

    對。

    一個年輕的富n代,看上去才二十四五歲,感覺……

    很好忽悠的樣子。

    雷栗心里打起了小算盤,看著那個被眾人簇擁的富公子,邊聽張大強說,

    “小少爺姓蒙,叫蒙絡,他爹蒙福光據說是中川城府最大的米商,跟府城的官衙有些關系……”

    “蒙絡少爺是蒙福光老爺子的老來得子,他上頭還有三個嫡兄一個嫡姐,繼承家業輪不到他大頭,但老爺子和兄長對他寵得很,都樂意拿銀子哄蒙絡少爺玩。”

    雷栗聞言挑眉,“既然這么有銀子,蒙絡少爺怎么還自己跑來這小地方?”

    “咱這的米也不差啊,在中川府城聽說能賣上8文錢一斤,收米就4文,翻了一番呢……”

    張大強嘖嘖兩聲,又指了指蒙絡旁邊八字胡的中年人,“不過,收米原是那八字胡掌柜的事兒,蒙絡少爺是前兩年接管了這一塊的生意。”

    “小少爺嘛,家里呆悶了就愛跟著船隊到處跑,喜歡的東西也多,好吃的,好玩的,加上性子比較軟和,有些時候就容易被坑。”

    “蒙絡小少爺去年來了我們這,被人坑著用十兩銀子買了五彩花……就是果子五顏六色的,人還喜滋滋的,估計這紅火草也是這么被坑來的。”

    五彩花……

    雷栗瞟了眼周毅,見他有點心虛,顯然也是想起來之前八百文的五色椒,他差點就心動買了。

    說蒙絡是傻子。

    他家相公也不遑多讓。

    不過,蒙絡這種吃一塹又吃一塹又又吃一塹的小少爺,雷栗想要他船上的辣椒簡直是易如反掌。

    都不用他特意去接近,作為港口已經打出不小名氣的快餐店,蒙絡自然而然就產生了好奇心,往他家的店來。

    蒙絡還被他船隊上的員工忽悠著,又雙叒叕請了員工一次客。

    八字胡的掌柜低聲抱怨,“少爺,這些賤民都是花了銀子雇的,沒少他們一分一文,還這么得寸進尺,吃喝都要您請。”

    “今兒個能叫您花銀子請客,明兒個就能對您呼來喝去,蹬鼻子上臉啊……”

    “不礙事不礙事~”

    蒙絡的臉上還帶著一點嬰兒肥,笑瞇瞇地和善道,“就一點銀子,讓大伙樂呵樂呵也好,在河上跑了這么久,都累了餓了……”

    八字胡掌柜拗不過,不高興地吩咐下去,重點強調每個員工只能點兩個純肉兩個素,省得吃,別吃破了肚子訛錢。

    底下人都知道八字胡掌柜什么德行,自動略過他的壞語氣,歡天喜地起來,就是現正忙碌,不能馬上來吃的,也歡呼起少爺威武。

    蒙絡看了看那些帶著艷羨眼神的勞工,這部分并不是他船隊上的,而是本地的流動扛貨干活的苦工。

    他想了想,讓人去把附近幾個吃食店都包了下來,再讓兩個小廝敲鑼打鼓。

    “今兒個在港口吃飯的,我們家少爺都請了!今兒個在港口吃飯的,我們家少爺都請了!”

    “請客?”

    “哪家少爺啊哪家少爺……”

    “蒙絡小少爺?他又來請客吃飯了?今個兒運氣真好!”

    “弟兄們開飯了哈哈哈哈!”

    蒙絡聽著周遭的議論贊美,心里爽快了不少。

    但八字胡掌柜不太高興,還試圖勸說,“小少爺,您請的也太多了,那些勞工賤民又不是我們蒙家的長工……”

    周毅也不太高興。

    他本來早早做好了午飯,中午把心心念念的辣椒買了,再嘮嘮嗑收收錢,歇一會兒,再去準備晚飯,晚上八點多就能關門了。

    現在他的胳膊又輪冒煙了。

    上回就那么三百個多人,就差點給周毅累死了,這會子得上千個人了吧?知道他家味道最好,大半港口的人都往這里涌,差點把蒙絡都擠出去了。

    周毅忙得連辣椒都忘了,只記得炒菜炒菜炒菜……下次還是修修灶臺,買兩口更大的鍋吧……

    雷栗也沒空去坑蒙絡了,他正忙著打菜。

    來吃飯的可不是每一個素質都好,要是讓他們自己打,能兩勺就把肉打得一個碗都滿出來,雷栗不得虧死。

    幸好蒙絡少爺給的銀子足夠多,完全不用去計算飯錢。

    太陽沉沒。

    月亮東升。

    雷記快餐店歇業關店,雷栗和周毅才終于歇下來。

    周毅連喝了好幾口水,像是干枯的多肉慢慢地緩過來,就是上輩子訓練的時候也沒有這么累過。

    雷栗也喝了好幾口水,擦了擦汗,“這行事風格,上次那個不差錢的北邊貨商大老板,不會也是蒙家的吧?”

    “是,就是蒙家的。”

    張大強被臨時拉來當了一回服務員,此時也在店內歇著,接著話說,

    “蒙家生意做得大嘛,船隊跑來跑去的運米,就順帶稍些值錢的稀罕物,有些是蒙家底下的生意,有些是底下掌事的私活。”

    “他是跑私活?”

    雷栗問,“我記著他上回來不是收米,收了好些藥材干菜。”

    “這就不曉得了。”

    張大強搖了搖頭說,“不過他確實是蒙家的大掌事之一,也姓蒙,好像是蒙福光老爺子的一個妾生的,有點本事就爬成了掌事。”

    “聽說跟蒙絡關系挺好呢,也學了蒙絡愛請人的習慣,還老在外頭扯蒙絡的大旗,就是跑私活也沒人會查他,誰曉得有沒有蒙絡少爺的份在里頭。”

    又聊了幾句,張大強也回家了,雷栗這才拿出了今天賺的銀子。

    三十兩。

    三個十兩的紋銀。

    周毅還是第一次見這么大的整銀,底下印著官府特有的圖文,指甲用力掐一下,會留下一個淺印子。

    “蒙絡少爺會在港口停留三天,等明天我們再去找他買辣椒。”

    雷栗看出周毅的心事,說,“我聽見他說咱店的飯菜好吃,明兒中午還會來,不過辣椒挺貴的,張大強估計在十兩一盆……”

    “呵,十兩一盆的破草,去搶算了。”

    雷栗撇了撇嘴,又說,“你不說能用辣椒做很多菜?還能做成辣椒醬辣椒粉辣椒油?”

    “對。”

    周毅點點頭,“辣椒可以做很多菜,川菜就是其中一個大分支,四川……中川府城興許也有人發現了辣椒的特別,開始用它作為調料品了。”

    “中川府城知不知道不重要,蒙絡少爺不知道就成。”

    雷栗笑瞇瞇道,“你忘了我們怎么從海胃掌柜那兒敲來的九十三兩了?”

    說實話,這筆銀子大到雷栗當初都有點被嚇到,他就是習慣性跟海胃掰扯,誰知道他真買啊……

    雷大山和柳葉兒都是踏踏實實的老百姓,平常雞蛋貴個半文都要掰扯。

    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會嚇到他們,雷栗想著緩一緩,過段時間再全給柳葉兒保管,只拿了一半出來買宅地和田。

    就這樣,兩老也心驚膽戰好久,生怕海胃掌柜發現自己被坑,殺回來跟他們要錢……

    周毅了然,“你是想把配方賣給蒙絡,交換辣椒?”

    “自然不是。”

    雷栗笑得狡黠又充滿野心,“既然中川府城有一個小村子種辣椒,我們有制作辣椒的法子,蒙絡又有銀子和人,何不三方合作,一個出原材料,一個出錢,一個出技術呢?”

    “這樣,我們一分錢不出就賺一大筆銀子,能不能成都不虧,這還是你之前教給我的方法。”

    “你說的有道理。”

    周毅醍醐灌頂。

    之前海胃掌柜去村里找他要湯包配方時,他就和雷栗商量過是合作分成還是買斷,當時缺銀子,就簡單粗暴地選擇了買斷。

    現在不缺錢,有技術,有供應商,還有個人傻錢多好忽悠的大金.主在跟前,天時地利人和……

    有錢不賺是傻蛋。

    “我們還能跟那個村子寫契畫押,讓他們只能把辣椒賣給我們,不得賣給其他人,特別是跟我們一樣做吃食生意的。”

    雷栗說,“我們直接開大酒樓,做貴人有錢人的生意,也賣一兩銀子一盤菜怎么樣?”

    “咱家的酒樓最好是開在河邊江邊,方便來往中轉,中川府城要開最大最好的,畢竟蒙家就在中川府,張大強還說蒙家上頭有人護著。”

    “對,還能跟官家合作,就是你說的官民合作,讓其他酒樓不敢偷學我們的配方,搶辣椒的供應。”

    雷栗越說越覺得可行,“辣椒醬的制作就留在村里,讓他們做,我們直接收做好的醬料,再通過蒙家的船運到各個酒樓,船是自家的,成本也能控制下來了。”

    “啊?”

    周毅聽得目瞪口呆,“但是那些配方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是我從書上學來,這么據為己有不太好吧?”

    之前坑海胃只是賺點小錢,現在都快搞上壟斷了……

    “有錢都不會賺。”

    雷栗白他一眼,又嘆口氣說,“那就帶他們一塊賺錢,賺有錢人的錢成了吧……”

    第63章 062.打劫個人也不算什么吧

    蒙絡的船隊很大。

    光是船上固定的員工就有五六百人,少部分是廚師傭人等服務性人員,大多數是護衛隊,因為河上也會有水盜。

    張大強說的紅火草就明晃晃地擺在船上,正是果期,綠葉之間,是指頭細長、紅火鮮艷的尖果實。

    就是辣椒。

    周毅遠遠地觀察了一會兒,感覺很像川蜀地區的二荊條。

    二荊條辣椒香味濃郁,口味香辣回甜,色澤艷麗,可以做菜、制作干辣椒、泡菜、豆瓣醬、辣椒粉、辣椒油等等,是非常好的調味品。

    這代表雷栗的計劃大概率可以實施,前提是說服傻白甜的蒙絡少爺。

    蒙絡是典型的不愁吃喝富二代,生意的事有八字胡掌柜幫襯,賬本也看不太懂,一天除了到處亂逛就是吃吃吃。

    雷記快餐店的飯菜挺合蒙絡胃口的,于是第二天他早早地來了,發現自己不是第一個客人還有點失望。

    “蒙絡少爺。”

    雷栗一見蒙絡就像見到了行走的金庫,眉開眼笑地迎上去,“不知道您想吃什么菜?店里今天出了新菜色,醬油雞、醋鯉魚和沙姜焗排骨,都非常好吃。”

    “沙姜是什么姜?”

    蒙絡十指不沾陽春水,只知道品鑒,對后廚調料一概不懂,“姜黃花我倒是見過,一簇一簇,粉色的,很漂亮。”

    “沙姜是一種極具特色風味的調料,野生沙姜味道更加辛辣明顯。”

    周毅解釋說,“它的學名叫做山柰,開白色花,唇瓣基部有紫色花斑,根莖除了做調料,還有散寒,去濕,溫脾胃,辟惡氣的功效。”

    “從它的根莖,也就是沙姜中提取出來的芳香油,可作調香原料,定香力很強。”

    不過,周毅總覺得會喜歡沙姜這種香辛料氣味的人大概率是個吃貨,因為他本人就很喜歡沙姜的味道。

    “喔,原來是山柰……”

    蒙絡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又不好意思地撓撓臉,“好像沒見過,不過聽起來很有用的樣子,那就給我來一份沙姜焗排骨,醬油雞也要一份,我喜歡醬油雞,爽滑細嫩。”

    “好的,蒙絡少爺。”

    雷栗笑瞇瞇地應了,又說,“外面人多嘲雜,不如到里面去?里頭是我和相公用餐的地方,比較安靜。”

    “好好好,有勞了。”

    蒙絡連連點頭。

    昨天人多得差點把他擠出去的場面著實有點可怕,雖然他個人不輕視勞工百姓,但那些汗臭味確實……有點影響用餐的心情。

    而且八字胡掌柜說有小偷,他的隨身玉佩就不知什么時候被偷了,這導致八字胡掌柜憤恨地嘟囔了很久。

    蒙絡聽得都快起繭子了,把自己的一塊羊脂玉玉佩送給他,八字胡掌柜才眉開眼笑地聊起了生意。

    但是又說起今年的米沒有去年的好,價格卻沒有變化,四文錢一斤的米真是吃人,鄉下明明只要三文就能買到……

    蒙絡見八字胡掌柜又要不高興地反對自己進去,心下嘆氣,連搶在他前面說,“胡掌柜你自去吃飯吧,不用跟著我……”

    “那怎么行呢?”

    八字胡掌柜翹起胡子來,瞪了一眼雷栗,“說不準這些賤民讓您進里頭去,是要趁機打劫勒索您呢?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那是別人心眼壞。”

    雷栗皮笑肉不笑地跟他對視,暗戳戳陰陽他道,“我們家店可是最干凈不過了,不信掌柜你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雷記快餐店物美價廉,兩個老板心腸善良。”

    “除了有心里臟,嘴巴不干不凈的人惡意詆毀,胡掌柜明查秋毫,應該不會聽信謠言,不信我們吧?”

    “我……”

    八字胡掌柜噎了一下,隨即指著雷栗的鼻子向蒙絡叫道,“少爺,您看這些賤民多油嘴滑舌,您要是進去了,被騙了賣錢都不知道……”

    雷栗依然笑瞇瞇地睨著胡掌柜,面上和善,心里已經在盤算找個機會掰斷胡掌柜的手指了。

    他最討厭別人拿手指他,嘴里還不干不凈的,欠揍。

    “好了好了,胡掌柜少說兩句。”

    蒙絡連忙從中調和,塞了十兩銀子給八字胡掌柜,“我相信兩位店主是好人,你不用擔心我,自己去忙吧。”

    “那、那好吧。”

    八字胡掌柜揣著銀子心滿意足,臨走前還哼了一聲雷栗。

    雷栗依然帶著笑,只是那雙墨色的眼睛微瞇了起來,人都殺過了,今晚套麻袋打劫個人也不算什么吧?

    “……?”

    周毅察覺到什么,狐疑地看了眼雷栗,見他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看過來,就不自覺抖了一下胳膊。

    總覺得沒什么好事發生。

    雷栗請了張大強臨時代替自己打菜收錢,自己和周毅則借著端菜的由頭,進里屋找蒙絡談起辣椒生意。

    “啊……”

    蒙絡聽得有點懵,“你是說,我只要拿出幾盆花,開幾個酒樓就能賺得盆滿鍋滿么?”

    “蒙絡少爺。”

    雷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瞇瞇地問,“您吃過我們家的飯菜,覺得怎么樣?”

    蒙絡毫不猶豫地點頭,“非常好吃。”

    雷栗又笑著說,“我相公說過,抓住一個人的心,就是抓住他的胃。”

    蒙絡聞言被逗笑了,“我有個姨娘就是有一手好手藝,才能一直留在我爹的后院里,她做的面點甜湯連我娘都夸贊呢……”

    “好吃的食物能讓人高興起來,也能得到別人的喜愛。”

    雷栗話鋒一轉,“但蒙絡少爺您有沒有想過民以食為天,食以價為先,很多百姓根本吃不上這樣好吃的東西呢?”

    “這……”

    蒙絡鵜鶘灌頂了一樣,又有些疑惑,“這你跟我說的辣椒生意有什么關聯?”

    “現在的酒樓賣的飯菜太貴了,讓很多百姓都望而卻步。”

    雷栗說,“如果飯菜價格降下來,或者像我們的快餐店一樣,能夠自主選擇菜色和合適的價格,是不是就有更多的人能吃上更好的飯菜了?”

    周毅聽著雷栗忽悠蒙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被雷栗暗戳戳地擰了一把就老實閉嘴了。

    蒙絡跟著船隊走了很多地方,見過很多貧困百姓,他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他容易心軟又做不了那么多,就叫人布善施粥。

    對自家的工人,他也很愛請他們吃飯,大方地管飽。

    每當聽到他們的激動和感謝,蒙絡就會很開心很暢快,比自己吃到了美味賺到了錢還高興。

    但是他從沒想過還能讓飯菜的價格降下來,如果都是雷記這樣物美價廉的快餐店,似乎,好像,很多百姓都能吃得起?

    不說每天都吃,一個月吃上幾次還是可以的吧?

    蒙絡若有所思,完全沒發現自己掉進了雷栗的陷阱。

    “如果我們用幾棵辣椒,去增加飯菜的口味,提供更多的選擇,開很多這樣的廉價快餐店,很多老百姓就能像少爺您一樣嘗到更多美味。”

    “我們也能賺很多的銀子,雖然您不貪圖錢財,但有錢才能幫助更多的人啊。”

    雷栗循循善誘,“您昨天也瞧見了,當您請客提供免費的餐食時,在這么多家快餐店里,大部分的人都選擇了我們的快餐店,而在平時,我們店里的生意也是最好的。”

    “而這只是因為我們受到了資金和時機的限制。”

    “只要我們有足夠的資金和人脈,就能把我們的快餐店從這里,清米縣城開到中川府城,我們不僅可以讓老百姓吃上更好的食物,還能賺達官貴人的銀子去幫助更多窮人。”

    “可是……”

    蒙絡有點遲疑,“達官貴人不會到這樣的快餐店里吃東西吧?這里人多,太……”臟和雜亂了。

    不管雷栗和周毅的衛生做得有多到位,總有些沒那么講究的人會在地上、在桌子上吐骨頭,甚至隨口一吐唾沫。

    “是這樣沒錯,所以我們可以針對達官貴人和富家子弟開一些高大上的酒樓,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酒樓,就像蒙絡少爺您昨天去的山珍酒樓。”

    雷栗笑了笑說,“說起來,山珍酒樓的掌柜和我們還認識呢,他有些湯品就是我們賣給他的配方。”

    “他的做法我們是一樣的,但卻能用精美的包裝和更昂貴的食材賣到一兩半兩銀子一盅,而我們食材比較普通,又免費提供以吸引更多的客源,這就是針對不同人群的不同營業方式。”

    “哇……”

    蒙絡少爺恍然大悟,有些名詞在他聽來有點一知半解,但這就顯得雷栗很專業,很厲害。

    雷栗語速變緩,但語氣強調而誘惑,“蒙絡少爺您看,只要投入幾棵辣椒和一點點銀子……我相信對于您這樣的貴人來說,這一點銀子并不多。”

    “但只要一點點銀子,就讓很多老百姓吃上好吃的飯菜,就能看到很多小孩子饜足可愛的笑臉。”

    “蒙絡少爺是個菩薩心腸的人,我相信您也不想讓年邁的老人,幼小的孩子、喂奶的母親吃不上米飯和肉……”

    雷栗又笑了笑,“而且我聽說您上頭有三個哥哥和姐姐,蒙福光老爺也很喜歡您,難道您不想在他們面前做出成績,獲得他們的夸獎么?”

    第64章 063.把周毅飽餐一頓

    總之,蒙絡被完全忽悠了。

    吃完了飯,結了飯錢,蒙絡就叫人把船上的辣椒送了過來,給周毅做實驗,還高高興興地給了雷栗兩張一百兩銀票當做定金。

    一百兩的銀票。

    還是兩張。

    雷栗不是第一次見到銀票,他有時給曹大夫送藥材,看到有錢人家的夫人或公子來買人參和金不換等補藥,就會從繡著金絲花紋的錢袋里掏出銀票。

    但雷栗是第一次摸到銀票,還是一百兩這么大的面額,就是他和周毅違背契約,帶上爹娘逃到外地,這兩百兩加上積蓄都夠他們一家生活二三十年了。

    還是不賺銀子也不愁吃喝的那種。

    而且……

    依照蒙絡少爺那傻白甜,又容易心軟的性子,都不一定會報官通緝他們,頂多嘆兩句識人不清。

    雷栗把銀票看了又看,心情愉快得想哼歌,不費一文錢,動動嘴皮子,就拿到了這么多銀子,真是讓人想……

    “你不會想攜款潛逃吧?”

    周毅遲疑出聲。

    雷栗輕輕睨他一眼,“放心,我跑路了也不會扔下你的,畢竟你的戶籍還在我家……我也舍不得你的。”

    墨色的眼輕飄飄地掃向周毅的下三路,輕佻帶笑,又帶著些熟稔回味,看得周毅耳朵都紅了。

    “我在跟你說正事……”

    “我說的就是正事。”

    雷栗理不直氣也壯,要不是正直中午還在營業,臨時工張大強也隨時會推門進來,他還真想把周毅推倒了試一試新姿勢。

    總是那一種也是會膩的,多嘗試幾種也能更好地揣上崽子。

    “……”

    周毅臉臊地抿了下唇,又有點良心不安地說,“剛剛你只和蒙絡說了辣椒生意的好處,為什么不和他說風險?”

    雷栗挑了挑眉,反問他,“什么風險?”

    “比如,西嶺府城的口味偏清淡,中川府城的百姓可能也不喜歡辣味,辣椒在百姓中的接受度低,快餐店就開不下去。”

    周毅說,“我們開辣味酒樓也可能會被其他酒樓聯合排擠,還可能遇上輿論戰……就是被傳坊間謠言。”

    “謠言說辣椒有毒,辣椒吃了對人有害,畢竟辣是痛覺,而且確實會有些人對辣椒過敏。”

    “這種商戰并不少見,我們能找蒙絡做靠山,其他酒樓背后肯定也有一些依仗,說不定比蒙家米鋪的勢力還大。”

    “如果我們想搞壟斷,又確實生意很好,難免不會動到人家的蛋糕。”

    雷栗注意到了幾個新名詞,里面有一個聽起來很好吃的樣子,“蛋糕是什么?鎮集那種雞蛋糕?”

    “不是,它是一種西點……就是和傳統的甜食有點不一樣。”

    周毅解釋說,“它是用雞蛋、白糖、小麥粉為主要原料,以牛奶、水和酵母等作為輔料,經過攪拌、調制、烘烤后制成一種像海綿的點心。”

    “這種海綿狀物體叫做蛋糕胚,再用牛奶打出奶油,涂抹在胚上,畫出一些花紋,然后用水果裝飾……”

    周毅頓了頓,意識到話題騙了,又微蹙起眉,“我們先談論蒙絡的問題,不和他拆分這些細節,說明風險,他的錢和精力很可能會打水漂。”

    “打就打唄,我水漂打得最好了,讓蒙絡少爺也打一打。”

    雷栗說了個小笑話,見周毅依然嚴肅,不以為意道,“你不會真以為蒙老爺會讓蒙絡跟兩個小老百姓搞那么大的生意吧?”

    “最多就投幾千兩銀子,這點錢對那么大的米商老板來說,估計還沒有我打水漂的水花大,一遇到大的難處,或者碰到得罪不起的人物,孟老爺肯定不讓蒙絡跟我們玩了。”

    “不玩就不玩嘍。”

    雷栗聳了聳肩,“反正敗的又不是我們的銀子,說不準我們還能掙不少,蒙絡少爺這么容易輕信別人,吃點苦頭,摔個大跟頭不好么?”

    “不是你說的嗎?哪有人隨隨便便就成功,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

    周毅聽得一愣一愣的,感覺發現雷栗說得還挺有道理,又有點怪怪的……這不是詐騙嗎?!

    也不對。

    雷栗確實有做實事的念頭,但是完全順其自然,能成成,不能成就算。

    對蒙絡的態度也是。

    雖然我忽悠你了,跟你說能賺錢,但沒說一定不會虧啊,你愛信信,不信算了。

    ……蒙絡一定不會相信,雷栗說那么多只是想省錢,白嫖他的幾棵辣椒。

    周毅欲言又止。

    穿越前他還是個遵紀守法的退伍兵,現在他倒有點像土匪的幫兇了,還是家務活全包沒有工錢的那種。

    “想那么多做什么?”

    雷栗瞟他一眼,把銀票小心仔細地疊好,收在衣服的內襯口袋里,“蒙家家大業大,還能被我們兩個小人物整垮啊?”

    “安安心心坑……做生意就行了,反正你也得到心心念念的辣椒了,今晚上就做個辣味的菜,徹底把蒙絡少爺收買?”

    “……好吧。”

    周毅想了又想,最終還是點頭。

    他能想到的風險,蒙絡再傻白甜,也是大企業的小公子,身邊還跟著精明的八字胡掌柜,應該對這些問題了如指掌吧?

    并沒有。

    蒙絡自覺自己終于談成了一筆大生意,怕八字胡掌柜又來嘮叨他,說雷栗和周毅的壞話

    蒙絡是真心覺得雷栗人好,周毅做飯好吃,不想聽八字胡掌柜詆毀他們,而且這么物美價廉又新穎的模式,肯定能大賺特賺。

    壓根沒想到還有風險這東西。

    蒙絡小少爺出門生平最大的風險就是容易被人坑,他還不幸運地遇上了雷栗,雷栗最喜歡坑人了。

    蒙絡只在縣城停留三天,收到了足夠的新米之后,他就要帶船隊啟航了。

    臨走前還特意去了一趟雷記快餐店,說等他回了中川府城,跟爹和兄長要到足夠的銀子和人再來。

    在蒙絡的猜想里,這么大的生意少說也要上萬兩吧?

    畢竟府城的物價可不便宜,租一家地段好點的酒樓一年就得幾百兩,要是買一家就是幾千上萬兩了。

    還有門面裝修、人工、食材原料、往來貨運……都是要銀子的。

    “我和相公就等著蒙絡少爺的好消息了,不過好酒不怕釀,蒙絡少爺準備妥帖些再來也成。”

    雷栗連哄帶騙的,笑瞇瞇地送走了蒙絡,轉頭就把這事忘了,拉著周毅回屋研究生。

    雷栗這兩天心情美極了。

    坑了一大筆錢,店里生意又順,周毅也很聽話,要親給親,要脫就脫,耳朵紅得要死,也會聽雷栗的話去做。

    跟之前找各種理由推推拖拖時簡直判若兩人。

    雷栗吃得很好。

    各種意義上的很好。

    倒是周毅有點不太美妙,因為雷栗牙齒挺尖利的,又愛咬人,喜歡在周毅身上到處啃啃啃留印子。

    周毅的后背還被雷栗抓出了很多血痕,結著血痂,看上去頗觸目驚心。

    雷栗哼著不成曲的小調兒,將搗碎了的草藥敷在周毅背上,這是止血促進愈合的,總不能舊傷沒好又加新傷吧?

    要循環利用的。

    幸好周毅的皮膚是小麥色,有牙痕咬痕也不太清晰,只要不是湊近仔細地去看,就發現不了。

    雷栗的皮膚是冷白色,隨了他娘柳小草,干很多農活,曬幾天大太陽也不會黑,就是黑了也很快能養白回來。

    幸好周毅不愛咬人,偶爾情難抑制,留下的一星半點的印子也是在衣領之下,被完美地遮掩住。

    要不然在這什么都缺少的古代,周毅都不知道用什么去遮吻痕。

    胭脂是可以。

    但太貴了。

    雷栗肯定不會給錢的,他寧愿頂著吻痕被外頭人打趣,而且那個人說得太過分的話,雷栗還可能大半夜去套麻袋打他。

    雷栗是說到做到的。

    比如八字胡掌柜,總是陰陽怪氣的,雷栗看他不爽,張大強也看他不爽,兩人背著周毅一合計,找了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套了八字胡掌柜麻袋打了一頓。

    雷栗打完人,回來時還大大咧咧地躺到周毅懷里,笑著說相公亦未寢,將周毅飽餐了一頓。

    時間轉眼就到了八月。

    三里村已經種下了秋季的禾苗,雷大山和柳葉兒在村里沒有來縣城。

    因為賺了很多銀子,雷栗難得大方一回,不打算回村翻修新房了,直接在縣城買一處宅院,把爹娘接過來。

    就算爹娘舍不得村里,不愿意過來,雷栗和周毅兩個人也是要住的,總不能一直擠在那件狹小的屋子里打地鋪。

    除了宅院,還有家具。

    雷大山是木工,為了省錢本想自己打一整套,但雷栗一想爹那么大年紀了,就去找了另外的木工做。

    雷栗買屋子找的也是朱珠兒的相公,因為他跟牙行比較熟,木工也是他找的。

    最后,雷栗買了一家離港口比較近的小宅子,只有里屋和一個小院子,不過院子里有井,打水比較方便,但價格也貴一點。

    第65章 064.“不說我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歡……”

    入住新家的第一個晚上,雷栗就試了新床。

    睡三個周毅也不擁擠的大床,沒有雕花,但非常結實,雷栗忽然將周毅推倒在床上,人高馬大的漢子摔壓上去,只是發出沉悶的重物著落聲。

    雷栗笑了下,“要是鄉下的那張老床,現在就很長地‘嘎吱’‘嘎吱’,你又該說爹娘會聽到了。”

    不僅是撲倒周毅時,有時候翻身翻大了,也會發出一點嘎吱嘎吱的聲響,房子隔音又不好,很容易就被雷大山和柳葉兒聽見。

    然后第二天,周毅就會被柳葉兒用慈愛的眼神看著,一副辛苦他了的表情,看得周毅心虛又尷尬。

    所以雷栗故意鬧騰時,周毅一般都會選擇順著他。

    “隔音不好,你知道還亂來……”

    周毅耳根有點紅,看見雷栗坐在自己的腿上,帶笑的眼瞳饒有興味,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

    手不太熟練地托住雷栗的腰,防止他掉下去。

    “哪有亂來?”

    雷栗笑得輕佻,嫻熟地一手搭著周毅的肩膀,一手攬住他的頸項,微低頭親下去。

    “張嘴。”

    雷栗的身高比他矮半個頭,但坐抱的姿勢,將雷栗托高了一些,把平常微仰的視角拉成了垂睫俯視,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

    雷栗喜歡這樣俯視的主動位。

    能把周毅每個細微的神色變化都收入眼底,也能看清他眼底的克制和欲色,還有稍微的雀躍羞澀。

    雖然抱人的手還相當青澀,但如果不是喜歡的人,周毅就不會抱,而是把人一把推開吧?

    二十八歲。

    這么大齡還沒娶親的多,沒碰過異性的也有,這么克制又青澀的,還真是少之又少,而且正中雷栗的死穴。

    他就喜歡這樣式的。

    “周毅。”

    雷栗眉頭挑高,帶笑調侃,“怎么這么害羞?抱一下親一下都這么生澀……”

    “做菜的時候,那么多菜色和做法,那么多調料,也沒見你有出錯的,怎么到這里就不會了?”

    “學習力是隨著經驗和年齡增長的。”

    周毅耳紅,還一本正經地解釋,“我做了這么多年的菜,所以對做飯得心應手,如果你了解了大多數做法,又了解肉和菜的種類和特性,你也很容易上手,還能舉一反三。”

    “比如糖醋魚和糖醋排骨、糖醋里脊、糖醋雞翅是類似的做法,紅燒肉、紅燒排骨、紅燒雞翅也是,還有煲湯和煮粥就更簡單了……”

    周毅話說到一半,就被雷栗捏住了嘴巴。

    “我跟你說……你和我說做菜?”

    雷栗明知道周毅的性格,還故意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周毅,難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沒什么。”

    雷栗眼睛眨了眨,笑著說,“周毅,你教我做菜吧?”

    周毅愣了一下,“好啊,但是為什么學做菜?灶房里油煙味很重,窗戶又小,空氣沒那么流通,對你的健康不太好。”

    “而且后廚有兩個人做飯的話,前面就沒有人招待了……請個招待員?幫你分擔一些工作,你就收錢好了。”

    雷栗聞言,笑的眼睛更彎,調侃道,“這么好?怎么不找個人幫你做飯?”

    “我目前還應付得過來。”

    周毅又想了想,“如果你有認識的人想跟我學做飯,也可以收一個學徒,你應該不會請不認識的人進后廚,因為你不知道他學了之后,會不會背刺我們。”

    “雖然你總是笑瞇瞇的,心地也好,但其實心里防線很高,不太會信任別人。”

    雷栗看著他,眼里的笑意忽而就淡了,“那你覺得我相信你嗎?”

    “不完全信。”

    周毅神色坦然地回視他,“不過我會等到你完全信我的那一天,不信我也沒關系,我信你。”

    “……”

    雷栗靜靜地看他三秒,忽然貼上來,接了一個很深的吻,微微喘息道,“你說這么好聽的話,我也不會給你獎勵的……”

    “不過你有想要的,可以跟我講。”

    想要我信你……

    也可以。

    信任不是一天兩天的。

    雷栗現在就不太信得過周毅的技術,跟他在做飯上面的天賦,不說天差地別,也是毫無關聯。

    鬧騰了很久,才終于在周毅懷里沉沉睡去。

    周毅難得有些睡不著,懷里多了個人,自己主動摟著的,溫熱又沉甸甸,感覺心也踏實了。

    周毅摸了摸他的臉,不自覺地盯著看了很久。

    棱角分明,英朗帥氣,個子高,皮膚還白,身材也好,腿長……屁股翹,雖然有點毒舌,但是心腸不壞。

    不知道為什么雷栗以前總會說他不好看,問周毅是不是嫌棄他,總擔心周毅會跑了,特別是那次周毅凌晨出門砍筍,雷栗跑那么急出來,臉色那么差。

    周毅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奇怪地想,難道不是他更不好看嗎?

    在路上都能嚇哭小孩,桂夫郎家的虎娃就被他嚇哭好幾次,桂夫郎和雷栗又不對付,搞得桂夫郎老覺得他是在拿小孩撒氣。

    周毅挺冤枉的。

    也覺得雷栗應該更自信點,……雷栗更自信點不會招兩個婿吧?

    雖然雷栗說喜歡他,但感覺比起喜歡他,雷栗好像更喜歡跟他接吻做.愛……他以前還說他去過勾欄妓院。

    哦。

    他上次還說照顧他坐月子,和別人生完的月子。

    周毅忽然陷入了沉思。

    雷栗一覺醒來覺得周毅有點怪怪的,總是看著他好一會兒,然后一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樣子,還有點自我譴責。

    這是怎么了?

    偷他錢了還是昨天半夜踢他下床了?

    雷栗數了數錢匣子里的錢,一文沒少,又摸摸自己身上,除了滾床鋪會出現的正常不適感,就沒其他的了。

    那不然是……

    昨晚他說周毅做得不好,周毅委屈傷心,又不敢跟他生氣?

    雷栗想了想,覺得多半是這樣,又想了想,大方地數了十文錢……二十文錢出來,邊給周毅邊道,

    “昨晚做得其實還不錯,只是有點不熟練,對來幾次就好了……今晚繼續?”

    “……啊?”

    周毅前面還有點小開心,聽到后面四個字又耳熱起來,“今晚?會不會太頻繁了?健康的性.愛應該有規律和節制一點。”

    “挺健康的啊。”

    雷栗氣色紅潤的臉似笑非笑,“每晚都做難道不算有規律和節制么?我又沒讓你白日宣淫。”

    “……”

    好直白。

    周毅聽起來還是有點不自在,臉紅耳熱的那種不自在。

    想再勸勸雷栗收斂點,但一想到,他拒絕雷栗太多次,雷栗不會真的出去找人吧……周毅又閉上了嘴。

    還是他來吧。

    大不了……

    他也喝點淫羊藿泡的酒?

    周毅又搖搖頭,算了算了,也沒到這種程度,他只是擔心雷栗吃不消。

    周毅得了辣椒,自己試了一下辣度,跟二荊條差不多,但植株和果實都比二荊條大一點,能結更多的果。

    不知道是不是中川府城的那個小村子,為了觀賞性更好特地培養的,還是這辣椒原本就這樣茂盛。

    先是自己和雷栗試探了幾次,找出了雷栗大概能接受的度,雖然周毅個人覺得這種辣度跟沒放沒什么區別,但還是少量地在快餐店里實驗了一下。

    只在醋溜土豆絲里放了一點點辣椒,還有一道辣子雞丁……減減辣椒版辣子雞丁。

    果然。

    只有很少數的人會花錢去嘗試新口味,但是周毅并沒有氣餒,一是因為辣椒只有五棵,二是他自己要吃辣的,所以少人吃也好。

    這樣他就可以實驗更多的辣味菜了,還可以曬干一些辣椒,磨成辣椒粉,和鹽和甘草一起做成酸野。

    風味很獨特。

    雖然雷栗不太喜歡吃辣味的菜,但是對這種小吃零食倒是很滿意,還讓周毅買了更多重水果去試驗。

    最后雷栗最喜歡的是李子酸野。

    還有涼拌菜。

    夏天那么熱,吃點又辣又酸又開胃的涼拌菜也能讓雷栗的心情好很多。

    因為考慮到以后還會用來泡酸筍做泡菜,周毅已經開始給辣椒育苗了,爭取早點把第一批種出來。

    最近田螺也肥了。

    酸筍田螺鴨腳煲加辣版,雷大山應該會喜歡,柳葉兒應該會喜歡涼拌菜和酸野,周毅和雷栗打算過幾天就把爹娘接上來一起住。

    而對于辣椒不賺錢

    雷栗本來也沒有太大的期待,要不是周毅想要,他才不會花那么躲口舌去忽悠蒙絡,一文錢不花就能吃上幾種口味,雷栗自覺賺打發了。

    可能也是被周毅帶壞了,明明他以前沒有這么重口腹之欲的。

    有了辣椒和新菜色,近在縣城里的朱大戶和朱珠兒那份,周毅和雷栗當然也送過去了。

    朱珠兒現在懷的月份大了,口味很刁,對什么都興致缺缺。

    他相公經常要跑好幾個地方,辛辛苦苦買回來的東西,朱珠兒突然又不喜歡了,想吃其他的東西。

    他相公就又得去跑一趟,不跑,朱珠兒就不高興,會生氣好幾天,就是朱珠兒高興了,也吃不太下東西,總是反胃惡心。

    幸好,朱珠兒特別喜歡酸野,酸酸辣辣又甜甜的,很開胃,一吃就能吃好幾碗粥。

    第66章 065.周毅被他辣到了??

    能吃下去就好。

    朱珠兒的相公朱青山總算松了口氣,在家里備了許多李子和白蘿卜,還有油柑子、沙梨、楊桃和青葡萄。

    后面幾種是周毅得到辣椒之后,特地讓朱青山和張大強去打聽的,但聽了描述,雷栗發現三里河村也有。

    三里河村有油柑子、楊桃和沙梨,但不叫這三個名字,而是叫牛甘子,五瓣子和沙皮子。

    “牛甘子是因為牛有時會吃,五瓣子的是因為它有五個瓣,能掰成一瓣一瓣的,讓小孩分著吃。”

    雷栗解釋說,“沙皮子的皮是褐色的,摸起來沙沙,像沙子裹成的皮,而且它圓滾滾的,也沒個梨的樣子。”

    這仨在山里天生天養,沒人有施肥打理,都酸得要死,村里人都不愛吃,除了放牛的小孩子會摘點砸吧嘴,就沒什么人摘了。

    雷栗只喜歡銀子,沒有什么口腹之欲,又不愛吃果子,所以乍一聽周毅問起,就沒什么印象。

    周毅也沒想起來它們會改名,加上這三樣都是夏秋季成熟的,山里植物又密密麻麻,進山里好幾回也沒發現。

    青葡萄倒是好找。

    但這玩意兒它之前也沒結果,周毅想吃又摘不了,現在是成熟了,還有辣椒,但是縣城里沒有賣。

    因為它也酸,除了孕婦孕夫,幾乎沒人對它感興趣。

    哦,還有他相公。

    雷栗瞟了眼失望的周毅,心想,他相公真是個喜歡怪味的怪胎,不是喜歡吃會讓人痛的辣椒,就是喜歡超酸的東西。

    等等。

    那周毅喜歡他,難道是因為……他吃起來也又辣又酸?

    “……?”

    周毅瞧見雷栗沉思而怪異的眼神,心里也有點毛毛的,為什么雷栗突然這么看他?他沒干什么壞事吧?

    “周毅。”

    “……怎么了?”

    “你覺得我什么味道的?”

    “???”

    周毅一頭霧水,就見雷栗神色認真又古怪地問他,“你覺得我辣嗎?”

    “這個……”

    周毅耳朵忽然紅了,腦子里閃過數個會被狗耽屏蔽的畫面,吞吞吐吐道,“挺、挺辣的……”

    “真的辣?”

    “嗯……”

    周毅輕輕點頭,眼神不小心落在了雷栗頸邊耳側,想起什么呢喃艷語,耳朵通紅。

    “……?”

    雷栗大為震驚又莫名其妙,狐疑地看了周毅三秒,伸舌頭舔了一下自己手心,感覺沒什么味道。

    又舔了一下。

    真沒味道啊。

    為什么說他是辣的?辣是痛覺……他也沒感覺痛啊。

    不過……

    雷栗狐疑地盯著周毅,“……周毅,你臉紅什么?”

    “沒有……”

    周毅視線在雷栗的手心飄過,不由想,現在大白天的,雷栗也想跟他做了嗎?可是晚上也要……

    太多了吧?

    “周毅,你臉更紅了。”

    雷栗真是莫名其妙,他干了什么值得臉紅的事嗎?他不就問了一下周毅他是不是辣的……等等。

    被辣到了好像也會紅臉。

    周毅是被他辣到了?

    啊???

    雷栗又實驗了幾次,舔了嘴唇,手心,還咬了肩頭和膝蓋一口,都不辣,就是咬重了有點點疼。

    最后得出結論

    周毅是個口味清奇的怪人。

    雷栗對此表示理解,畢竟會喜歡上他的,感覺也不會是什么正常人。

    見周毅還在琢磨找油柑子和楊桃的事,雷栗就隨口道,

    “讓人捎信給苗夫郎,讓他進山時順道給你摘幾籃子,第二天再送過來,雖然沒新鮮的好吃,但也不差。”

    “反正這果子多放一天也這么酸,朱珠兒和我們也吃不了多少,多的放在店里捎帶賣。”

    “好。”

    周毅點點頭。

    苗夫郎動作很快,今天托人捎了信給他,明兒就帶著幾籃子果子和菌菇來了,坐的是雷栗家的牛車。

    因為一起來的還有雷大山和柳葉兒。

    自家哥兒買了新房院,當爹娘的自然要來看一看,認認路,他們還帶了兩只鴨子和一桶鮮活的田螺。

    “這倆鴨子是拿給你和周毅吃的,還有田螺和假蔞,上回你不是說想吃?我和你爹就撿了桶來。”

    柳葉兒邊說,邊把鴨子圈在院子里,然后給裝田螺的桶換水,又撒了點鹽,促進它們吐沙。

    “對了,怕你叫人來家里玩,凳子不夠坐,你爹還打了幾張新凳子,就是牛車上沒位置放了,下回再給你拿來。”

    “好嘞。”

    雷栗應了一聲,把剛做好的酸嘢給柳葉兒和雷大山嘗嘗,“周毅新琢磨出的吃法,是跟五色椒不一樣的辣椒。”

    大海碗里面,是壓扁壓碎的李子,切片的楊桃和沙梨,還有油柑子,用辣椒粉和鹽、甘草、紫蘇碎、少量糖混在一起。

    青葡萄沒放,因為要腌制過更好吃。

    “這些是你叫苗夫郎帶的果子?”

    柳葉兒有些新奇,用竹簽子扎了一塊李子,進入口中,先是微微的辣,然后是咸,再是李子本身的酸以及回甘的甜。

    很復雜奇怪的味道。

    但是很好吃。

    柳葉兒眼前一亮,“當年我懷你的時候,也有這東西吃就好了,爽口又好胃口。”

    雷大山和苗夫郎聽她這么說,也先后用竹簽子試了一塊。

    雷大山頓時就喜歡上了,苗夫郎的表情倒是有點怪,想吐出來又感覺不太禮貌,臉都憋紅了。

    雷栗見狀連忙叫他吐出來。

    “呸”

    苗夫郎吐出了那塊楊桃,還是覺得辣,連喝了好幾口水才緩過來,臉紅通通的,“……好奇怪的味道,跟姜有點像又不太一樣。”

    “姜是辛辣,辣椒是單純的痛感。”

    周毅從灶屋走了出來,端詳了一下苗夫郎的臉色說,“可能是你第一次吃辣椒,身體還不適應,也不排除會過敏。”

    “過敏?”

    苗夫郎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過敏是說,已經產生免疫的人體在再次接受相同抗原刺激時,所發生的組織損傷或功能紊亂的反應。”

    周毅解釋道,“過敏反應的特點是發作迅速、反應強烈、消退較快,但一般不會破壞組織細胞,也不會引起組織的嚴重損傷。”

    雷大山和柳葉兒、苗夫郎三張臉,三臉懵逼地看著他。

    雷栗則是熟練地拍了一下周毅的后腦勺,“聽不懂,說人話。”

    “這個怎么說……”

    周毅想了想,盡量通俗易懂道,“過敏就是身體對某一樣東西感覺不舒服,第一次吃沒事,第二次吃就會起紅疹子、拉肚子、皮膚感覺很癢。”

    “雖然不舒服的感覺比較重,但是一般來說不致命,很快……可能一兩天就會恢復正常了。”

    柳葉兒聞言,臉卻一下子白了,“我記得村里以前有個孩子,吃了幾顆花生,就是很快就起紅疹子,說癢得厲害,嗓子也腫了。”

    “大夫不曉得怎么治,但過幾天那孩子自己就好了。”

    “后來有一回,他又吃花生,吃了好多,嗓子眼腫得很厲害,全身都是疹子……這次沒能好。”

    苗夫郎瞬間被嚇白了臉,看著那碗里青紅的酸嘢果子,不自覺后退了好幾步,“那我、我剛剛臉也好紅……”

    “你只是單純被辣到了,不是過敏。”

    雷栗冷靜道,“而且哪有這么巧,你剛好就對辣椒過敏,不要自己嚇自己,到時候你沒過敏反倒把自己嚇出病來了。”

    “你說的對……”

    苗夫郎松了口氣,第一次吃就鬧出這么大笑話來,有些不好意思,又虛心道,“這個是怎么做的?少放一點辣椒,我家小寶應該會喜歡吃。”

    小寶喜歡吃果子,苗夫郎上山采菌菇點時候,就會順手摘一把給小寶含著,但是沒有讓他多吃,多吃會把牙酸掉。

    不過這次沒帶小寶來。

    老是帶小寶來,感覺像蹭飯的,苗夫郎有點不好意思,想等送完了果子和菌菇就回去賠小寶。

    果子也是給錢收的。

    “這個簡單。”

    周毅解釋了一下做法,想了想又說,“等苗長出來了,我給你一棵回去種,跟種菜一樣澆澆水就好了。”

    “那成。”

    苗夫郎眉開眼笑。

    兩只鴨子是自家養的稻田鴨,每天不是吃田螺螺螄,就是吃本草,還經常在水里游動,養得肉質緊實又肥美。

    鴨雜配上辣椒爆炒,特別是鴨腸,又脆又辣又有嚼勁,鴨血還能做和粉絲一起做成鴨血粉絲湯。

    田螺吐完沙后,配上假蔞酸筍和鴨腳,還有少量辣椒,煲出來簡直鮮掉牙。

    正好雷大山和柳葉兒都在,周毅和雷栗就殺了一只鴨子,叫了朱大戶一家來,還有張大強。

    張大強最近幫了他們很多忙,人也仗義,每次雷記快餐店出新菜,他就呼朋喚友地叫人來吃。

    周毅和雷栗都覺得他人好,能當朋友,就叫了他一起吃喬遷宴。

    苗夫郎沒留下。

    他要回去帶小寶,不過雷栗給他裝了一份鴨肉帶走,沒有加辣椒的,還有一份酸野,微微微微辣。

    怕小寶不適應辣椒。

    第67章 066.平白得個孩子叫爹

    見店里生意很平穩,新房也不錯,雷大山和柳葉兒在縣城只呆了兩天,第三天就架著牛車回去了。

    他們放不下村里的田地和菜,還有雞鴨和狗子要喂。

    雷栗也正式請了張大強做店長工。

    “早上跟賣菜郎收菜,去豬肉鋪和雞肉鋪收昨天訂的肉,再把菜洗了,平常擦擦桌子掃掃地,再洗洗碗就成。”

    雷栗笑瞇瞇說,“第一個月先500文,干得好后面我再給你提100文,咋樣?”

    張大強一口應下了。

    他力氣大,認識的人又多,以他的能力在港口搬貨干活一天能賺三四十文,一個月三十天,就是一兩左右。

    雷栗給的工錢確實低了點,但他包午晚兩餐啊。

    雷栗和周毅吃什么,張大強就跟著吃什么,飯是新米,不摻一點地瓜的大白飯,還有菜有肉有湯的。

    這對張大強來說,簡直就是拒絕不了的誘惑,畢竟他一個月工資本來就有一半以上花在雷記快餐店里,現在包飯,那不就是米蟲進了米缸里嗎?

    而且雷栗還包住宿。

    就是雷栗和周毅之前的小屋子,沒有床只能打地鋪,晚上睡覺還要在墻角四周燃艾草包驅蚊驅蟲。

    但張大強沒嫌棄,對他來說有個睡的地兒就行了,還能省一筆房租。

    是孤兒又是月光族的張大強把錢都用在吃喝享樂上了,沒什么積蓄,縣城地價又貴,壓根買不起房子。

    張大強覺得挺高興的。

    樂呵呵地跟兄弟們炫耀,“哥以后也是有正經工作的人了,下個月雷老板還說給我漲工錢,漲到600文!”

    “再省一點,說不定很快就能攢到錢娶個媳婦兒了!”

    張大強的弟兄們都有些羨慕。

    這工資比起勞工,雖然低了點,但勝在穩定福利好啊,雷記快餐店生意這么紅火,一看就能開很久。

    而在港口找活工資是不穩定的。

    因為每天來往的船不一樣,時多時少,還狼多肉少,不一定有活,姑娘哥兒會覺得這漢子經濟不太靠譜,媒人也不愛給他們介紹。

    所以港口單身漢很多。

    張大強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他老說不急,說他二十八九還年輕,港口四五十歲也沒錢成親的大把,但說不羨慕成親了的兄弟是假的。

    說實話,張大強有喜歡的人,就是……人家成親了還有娃了。

    唉。

    沒心上人惆悵。

    單相思也惆悵。

    張大強嘆了口氣,隨手打死了今晚上的第五只蚊子,又把蚊帳給拉開點,再吸引第六個送命鬼進來。

    除了蚊子,今夜就沒其他東西

    “咔嚓”

    一聲瓦片碎掉的聲響。

    張大強提起耳朵,不用仔細去聽,就發現了聒噪蟲鳴里的幾道腳步聲,不算太輕,像是個新手。

    張大強忽然興奮起來。

    正好他睡不著就有個沙包送上門了!

    張大強不動聲色地起身,躲到陰影里,偷偷觀察聲音來源,就見一個黑影從墻上翻下來,然后在墻邊躡手躡腳,左顧右盼。

    不小心踩到石頭弄出動靜,就馬上停下來,靜了一會兒,又偷偷摸摸地靠近。

    嘿嘿。

    看他怎么嚇唬他。

    張大強悄悄開了門閂,躲在門口側邊,但那小偷沒有走門,估計是不太會開門,選擇了翻窗。

    張大強挑了挑眉,貼著墻,在陰影里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然后大叫一聲:“有鬼啊!”

    “啊啊啊啊!”

    小偷嚇得尖叫摔到了屋里。

    被張大強抓個正著。

    第二天。

    雷栗聽到店里昨晚進了小偷并不驚訝,他特地提議張大強在店里打地鋪,就是為了讓他充當夜里保安。

    坦白說,這應該算是工作內容的,但雷栗特意沒有明說。

    因為說了就要加錢。

    以張大強助人為樂的性格,別說進小偷小摸,就是白天有人來砸店鬧事,不用雷栗出面,張大強就主動解決了。

    一份工錢兩份活。

    賺了。

    雷栗樂滋滋地想,但在張大強面前,他還是保持了文明和善的樣子,笑瞇瞇地問了聲早上好。

    這是跟周毅學的。

    周毅話少,但早上醒來看到雷栗,會跟他說早上好,有時晚上睡覺前,也會跟他說晚安好夢。

    不過雷栗更喜歡和周毅的另一種問好,比如早安吻和晚安吻,比如趁時間還早,做一點促進夫夫感情的晨間運動。

    這會得到一個耳紅臉臊、隱忍又難擋誘惑的隱藏款周毅。

    很好吃。

    雷栗回味地砸了砸嘴,面上則“嘖”了一聲,挑眉道,“牛大力?一段時間不見出息了啊,都偷到我頭上來了。”

    牛大力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看見雷栗和周毅又尷尬又畏縮,“這……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么……”

    大水沖個鬼。

    牛大力要不是特地過來偷銀錢的,雷栗就抽牛大力十個嘴巴子。

    張大強有點詫異,“雷老板,你認識?”

    因為成了正式職工,張大強自覺要有點禮數,把之前的雷兄弟變成了雷老板,周毅兄弟就是小周老板。

    張大強知道周毅是個妻管嚴,零花錢還沒他這個月光族多,又比他小一點,叫小周老板很合理。

    絕對不是想對大上司示好。

    “同村的,揍過幾次,算認識吧。”

    雷栗不太在意道,“他是苗夫郎的相公,苗夫郎之前幾次你見過的,白白凈凈,長相很秀氣。”

    “苗夫郎的相公?”

    張大強兩眼頓時瞪得像銅鈴,看牛大力的眼神活像要剮了他,“他是苗夫郎的相公?!就這個小矮子慫包?!”

    牛大力一米七五左右,在漢子里不算高,也不算太矮。

    但張大強身高都超一米九了,一只胳膊比牛大力腿還粗,看牛大力當然就跟小矮子一樣,拿捏他就像拿捏小雞崽。

    不過苗夫郎比牛大力還矮一點。

    張大強的反應太劇烈了,就是遲鈍的周毅也看出他的不對勁。

    雷栗意味深長地看張大強一眼,笑了笑說,“是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苗夫郎也是運氣不好才嫁了他。”

    “牛大力不愿意和離,苗夫郎又是一個夫郎帶著孩子,日子難過也只能湊合過了,不過要是……”

    “要是什么?”

    張大強急忙忙問。

    “也沒什么。”

    雷栗似漫不經心地說,“要是牛大力愿意和離,苗夫郎又遇到個好的,能掙錢,待小寶跟親生的一樣,也算是有個好依靠了。”

    “好依靠……”

    張大強琢磨著這兩句話。

    能掙錢……他現在就能掙錢啊,一個月不亂花能存半兩銀子呢,再跑個外快就能多掙幾百文。

    待小寶跟親生的一樣……他又沒孩子,二十八歲平白得個孩子叫自己爹,那不爽死。

    哎嘿

    他不就是那個好依靠?!

    張大強頓時美滋滋的,完全忘了人家的原配相公還沒同意離,苗夫郎也沒知道他喜歡自己呢。

    “我不和離!”

    牛大力突然搖頭大叫,“我死都不會跟姓苗的和離!小寶是我的娃!你們休想讓他叫別人爹!”

    姓苗的現在能賺銀子多了,一個月能攢一兩多,小寶又不用他養,雖然吃的米浪費,但多幾年就能嫁了,少說拿一兩銀子聘金。

    他會和離才怪!

    “我知道你不會和離。”

    雷栗笑瞇瞇地蹲下來,看著牛大力,“不和離不礙事,你偷了我一百兩銀票,你不還,我就送你去官府吃牢飯。”

    “什么?!”

    牛大力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一百兩?!我啥時候偷了你一百兩?我一進來就被這傻大個抓了,我連一百兩的銀票都沒摸過!”

    “你偷了。”

    雷栗一字一頓道,“一百兩銀票是蒙絡少爺給我的定金,有兩張,一張我剛買了院子,一張放在店里的磚頭縫里,昨晚你翻墻進來偷了,被張大強抓個正著。”

    張大強聞言愣了,他沒偷啊……這里藏了一百兩銀票?!

    周毅微愣,旋即懂了雷栗的意思,但不知道什么表情好……他本來很遵紀守法的,現在也跟著雷栗威脅,不,坑人了。

    “你放屁!”

    牛大力驚怒大罵,“我沒偷!我都不知道銀票在哪,我怎么偷?!那銀票都不在我身上!”

    “你知道。”

    雷栗仿佛親眼所見道,“你賭錢輸光了所有的銀子,就回家找苗夫郎要,苗夫郎不給你就搶。”

    “然后想起村里的流言,心生歹意,逼問苗夫郎,知道了我店里藏有一百兩銀票,你就翻墻到我店里偷。”

    “你放屁!”

    牛大力大罵,被雷栗踹了一腳,立時痛得無法呼吸。

    “我說你偷了你就是偷了,這就是你偷的銀票。”

    雷栗皮笑肉不笑,拿出一張銀票,展給他看,折好,慢慢揣進他的兜里,但遭到了牛大力顧涌顧涌的劇烈反抗。

    雷栗不笑了。

    扭頭去灶房拿了把菜刀來,“嘭”地立在牛大力臉邊,白光森森。

    “再廢話,我就讓你知道豬是怎么被劁的。”

    “!”

    牛大力立時夾緊腿。

    “給你兩條路。”

    雷栗面無表情道,“第一,你偷了我一百兩銀票,被我送到官府吃牢飯,我有人作證,你跑不了。”

    “第二,你跟苗夫郎和離,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第68章 067.敢娶雷栗,真是條漢子……

    牛大力選了第二條。

    任誰被一把白光森森的菜刀抵著襠,被面無表情的屠夫威脅,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第二條。

    和離總比斷子絕孫強。

    “很好。”

    雷栗又笑了起來,但一刀下去能見骨頭的菜刀在牛大力的襠口轉悠,轉悠,像是在考慮從哪個地方下刀。

    “你搶了苗夫郎的銀錢吧?放在哪兒了?是左大腿,還是右腿……”

    “褲、褲帶!”

    牛大力瘆得冷汗直冒,不住咽口水,“在褲帶別著!我怕丟,就綁褲帶上了……就一兩、不、不對,是二兩銀子并三百多文……我喝酒花了點……”

    “早這么聽話不就好了?”

    雷栗用刀背挑開牛大力的褲帶,兩顆碎銀錠滾了出來,還有一串用繩子串起來的銅錢。

    銀錢被撿了起來。

    牛大力卻沒等到那道陰涼離開,刀背依然貼著他的肚子,讓他想起雷栗在村里殺年豬時,就是從這里開膛破肚的。

    冷汗涔涔。

    又一動不敢動。

    “你還欠了賭債吧?”

    “欠、欠了一點……”

    “真一點?”

    在雷栗笑瞇瞇又陰森森的眼神里,牛大力又慌忙道,“五兩,就欠了五兩,我是想、想把水田賣了湊的,沒想打小寶主意……真的……”

    就個幾歲的小哥兒,干不了活,又生不了崽子,也沒人會要……

    雷栗眼里的笑倏然沒了,盯著牛大力就像在盯案板上的魚。

    他原本以為牛大力欠再多賭債,也只是跟苗夫郎要銀子,在苗夫郎不給時動一動手,沒想到他還想過賣掉小寶。

    雷栗可以通過嚇唬和拳頭,讓牛大力消停一陣,不敢對苗夫郎和小寶動手,但他要真想賣了小寶,雷栗根本來不及阻止也沒有那個立場阻止。

    畢竟牛大力才是小寶的爹。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雷栗忽然瞟了周毅一眼,心里嘆了口氣,相公人太好也不行,下個老鼠藥就能解決的事,還得繞圈子。

    “……?”

    周毅接收到雷栗的眼神,察覺到他的嫌棄譴責和莫名愉悅,心里有點毛毛的,……矛頭不會突然指向他吧?

    張大強四肢發達但頭腦簡單,慢半拍才悟出牛大力的意思,頓時驚怒地踹了他一腳,“你還是不是人?是不是小寶他爹?!你居然想賣掉小寶!”

    說完不解氣,又踹了牛大力一腳。

    幸虧雷栗及時收了菜刀,不然真給牛大力來一回開膛破肚了。

    雷栗靜靜地看著牛大力,像在看一條案板上垂死掙扎的魚,等他緩過氣來,才慢慢道,

    “二十兩。”

    “什么……?”

    牛大力挨了兩腳痛得抽氣,頭腦不太清醒,“什么二十兩?”不會讓他賠二十兩吧?!

    “和苗夫郎和離后,我給你二十兩,你可以拿去還賭債,也可以拿去喝酒,還能去賭坊里賺回四十兩、六十兩,甚至一百兩。”

    “當真?!”

    牛大力頓時忘了身上的痛,眼冒精光。

    “當然。”

    雷栗冷靜道,“但你要跟小寶斷絕父子關系,以后不能再騷擾小寶和苗夫郎,三里村的房子和田地也要給苗夫郎。”

    “小寶不認你當爹。”

    “苗夫郎知道你想賣小寶,以后指定不會再給你銀子,你家只有兩畝偏僻的水田,賣不上價錢,房子也是破茅草土房,賣地契都沒人要。”

    “二十兩很多了。”

    牛大力一噎,想脫口的“不行”咽了回去,眼珠子轉了轉覺得雷栗說的對,但又覺得能坑更多。

    “還想還價?”

    雷栗的刀忽然拍道牛大力的臉上,冰涼涼,白森森的,映出牛大力暗黃虛浮而恐慌冒汗的臉。

    “你信不信,我能讓你叫不出來一聲就死在這里?割破你的喉嚨,讓血一直流出來,就像放豬血。”

    “要有人問了,我只要輕飄飄地說一句這是不小心灑的鴨血,就沒人知道你死了。”

    “因為根本就沒有人會找你。”

    “你一直不回家,苗夫郎只會高興,不會報官去找你,村里人也只會覺得你是在外頭賭錢,欠了銀子還不起,跑路了。”

    “你要相信。”

    “我殺人跟殺豬一樣有經驗,特別是殺你這樣的人。”

    鴉雀無聲。

    牛大力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咽口水,只有一股黃色洇濕了他的褲襠和地面。

    “……”

    雷栗不動聲色退后了兩步,淡淡道,“你的回答呢?”

    “和、和離……”

    牛大力忽然回神了般,著急忙慌涕泗橫流地說,“我和離、跟姓苗的和離,小寶、小寶不要了,房子和地也不要了,二十兩、二十兩……”

    他想說二十兩也不敢要了,但又舍不得,驚慌之間瞟了雷栗一眼,小聲試探,“你真給我?”

    “那是自然。”

    雷栗又笑瞇瞇的,收起了刀,又從牛大力身上拿回那張一百兩的銀票。

    幸好。

    銀票沒有濕。

    雷栗這才看向周毅和張大強,眉開眼笑道,“解決了,容易吧?”

    周毅毫不同情地看了眼牛大力,肯定地點了點頭。

    張大強帶著同情地看了眼周毅,佩服地點了點頭。

    敢娶雷老板。

    真是條漢子。

    離婚在現代很稀松平常。

    但在大佑朝,和離是一件很大的事,比同時娶十個老婆還引人注目,三年五載都不一定有一件。

    苗夫郎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和牛大力和離,還能獨占小寶的監護權,房子和田地也是他的。

    甚至他給小寶攢的嫁妝也幾乎完好地回來了,只是被牛大力花了一點酒錢,跟以往被他搶走的可以忽略不計。

    跟做夢一樣。

    這都多虧了雷栗。

    苗夫郎是真的很感激雷栗,以前他被牛大力打就是雷栗幫他。

    雖然雷栗以前自覺在村里的名聲不太好,怕他也被桂夫郎說閑話,明面上沒和苗夫郎有太多接觸。

    但苗夫郎知道雷栗是一個很善良熱心腸的人。

    雷栗有時路過,看見小寶在院子里自己玩,都會來陪小寶說話,給小寶送小玩具。

    比如順手抓到的螞蚱。

    小寶很喜歡的那只小木馬就是雷栗送的,后來還多了一只繡花小老虎。

    “那二十兩不能讓你白給,我會抓緊賺銀子,盡快還給你的。”

    苗夫郎雖然沒有念過書,但是很明事理的,他知道讓牛大力和離有多不容易,沒房沒地的夫郎有多難,不然他也不會受這么久的氣。

    他從小長的村里,就有一個嬸子總是被她家漢子打罵搶錢,生的兩個女孩都被賣給了地主做小。

    懷第三個時,大夫說是男孩也沒得到好的照顧,那嬸子最后懷著八個月的胎,死在了自家的田里。

    苗夫郎不想自己也這么憋屈地死了,更不想自家小寶也被賣掉。

    就算有雷栗的震懾和村長的管教,牛大力也狗改不了吃屎,消停一陣就會繼續糾纏他,吸他的血,還會吸小寶的血,吸一輩子。

    那就不止二十兩了。

    不能讓雷栗做了好事又出那么大的一筆錢。

    苗夫郎把手里沒捂熱的二兩銀子塞給雷栗,只留了幾百文吃飯,又臉熱了下,“不過我攢錢慢,興許要好幾年……興許十年才還得上你的二十兩。”

    他要還錢還要一邊給小寶攢嫁妝,讓小寶能找個好人家。

    “我知道。”

    雷栗其實現在很有錢了,不缺這二十兩銀子……雖然確實很心痛,嘴一快就給了牛大力二十兩。

    找個機會把二十兩搶回來?

    雷栗邊思忖可行性,邊把一顆銀錠還給苗夫郎,“先還一兩吧,你拿著應急,日子還長,以后會越過越好的,不著急還我。”

    “那、那成。”

    苗夫郎的眼眶已經紅了,連忙擦了擦眼淚,鄭重道,“我一定會還你的,我多采些菌子,你要什么果子和藥草也捎信告訴我,我幫你采來。”

    “正好有一件事。”

    雷栗笑起來,跟對牛大力那種皮笑肉不笑不同,現在是真的和善可親。

    “現在八月了,九月中我要給曹大夫去送一批藥草,店里現在走不開,就忙你去山里幫我采了。”

    “我不虧你的。”

    “跟曹大夫接貨的是我,藥是你采的曬的,咱倆一九分,我一你九怎么樣?”

    “不不、不用。”

    苗夫郎連忙搖頭擺頭,“我幫你采,不要銀子,就從我還你的二十兩銀子慢慢扣,等我還完了,你再分我錢。”

    “不行,你總要賺銀子的。”

    雷栗搖了搖頭說,“不為自己也為小寶想想,小寶長得很快,現在六歲,一眨眼就十六七歲能尋個好人家了。”

    “這樣,咱倆五五,你又能還我銀子,又能給小寶攢錢,平常也有錢周轉。”

    “那、那行吧……”

    苗夫郎知道雷栗是故意幫他的,心里的感激和愧疚更大了,下定決心要好好辦藥草的事。

    還有給雷栗送好菌子和果子,平常多幫大山叔和柳葉兒嬸!

    第69章 068.雷栗的人夫感……?

    牛大力和苗夫郎的事只花了一天就解決了。

    因為要和牛大力簽斷絕關系的協議,苗夫郎還帶了小寶來,經過一番折騰,已經是下午五點多。

    回三里村的牛車已經沒有了,苗夫郎和小寶就留宿在了雷栗和周毅家,住在給雷大山和柳葉兒留的副臥。

    主臥是雷栗和周毅。

    還有一間屋子,是雷栗留給未來孩子的,不過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懷上,就沒打家具,里面空蕩蕩的,暫時用來做雜物間,放腌好的酸筍、五色椒和土檸檬,還有一小柜舊書。

    這些都是雷栗從書鋪淘來的雜書。

    因為書很舊又是抄錄的,不知經過幾手了,所以很便宜,雷栗又討價還價了下,二十本書總共三兩銀子。

    跟科考相關的正經教材,一本最低也要一兩銀子。

    周毅在現代讀過書。

    雖然成績一般般,但經驗和見識讓他的學習力比大佑朝的普通百姓高很多,從平常的交流和門聯藥名,再請教一下朱珠兒的相公朱青山,周毅已經認識不少常用字了。

    而要了解大佑朝的文字和背景文化,從這些五花八門的雜書入手再合適不過,里頭有話本子、游記雜談、風景雜畫,甚至還摻雜了一本小黃書。

    也不知道是怎么摻進來的,書頁都快被前頭的主人翻爛了。

    不過畫得有點抽象。

    周毅前幾頁還沒看出來畫的這倆人在干嘛,后面越來越露骨,才后知后覺,把書塞回了小柜子里。

    又抽出一本游記,邊看邊往回主臥。

    這本游記講的剛好是周毅認識的兩個府城西嶺府城和中川府城之一,作者在中川府城各地游玩的經歷。

    根據作者的描述,中川府城的地形復雜多樣,高差懸殊,地勢呈西高東低的特點,由山地、丘陵、平原、盆地和高原構成。

    而且氣候類型多樣,部分地區炎熱潮濕,部分高寒干燥,出現過大暴雪洪災,但總體比較適宜。

    重點是自然資源多,有兩條大江河流經,大佑朝最大的幾個金礦銀礦都在中川府城,是重要的交通樞紐和經濟大城,也是政治要地。

    所以中川府城有實權的官員很多,起碼比西嶺府城的多,他們分散在各個環節和經濟政治點,聯合成一張巨大的網……

    當然這些是書作者自己想的,因為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窮書生,根本不認識什么當官的,只是遇上了幾個仗勢欺人的捕快。

    這作者也沒錢才搞窮游這一套,寫游記只是當日記寫寫,順便賺點外快,萬一就有傻子花錢買呢?

    “不過從這個作者的推測里也大概能看出中川府城的風起云涌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周毅微微感慨。

    老話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嚷嚷皆為利往。何況是中川府城這種淘金地,水不深才怪呢。

    “不過在這種地方能成為最大的米商,能進貢皇家,蒙氏米鋪真不簡單啊,也不知道怎么養出蒙絡這種小白兔……”

    周毅想起那個被雷栗唬得一愣一愣,又富有同情心和正義感的年輕人,還有十分精明但喜歡抱怨,還很財迷的八字胡掌柜,頓時又好笑又嘆了口氣。

    一個月過去了。

    蒙絡還沒有稍信過來,談的那樁辣椒生意多半是黃了。

    雖然他也沒有指望真的能做成,但蒙絡的那兩百兩銀票還在他們手上,還被雷栗花了一張買房……

    但愿蒙絡不在意這點錢,最好把這件事和他倆給都忘了,因為雷栗肯定是不會還的,到時候又起麻煩。

    主要是怕蒙絡有麻煩。

    周毅心想著,邊把游記翻過來,書不算厚,他剛剛已經看了一遍,打算再看一遍,鞏固鞏固知識點,就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是雷栗進來了。

    周毅下意識側頭看過去,就見雷栗剛洗好了澡,身上披著一件素白的里衣,衣帶隨意一系,胸膛半隱半現。

    頭發濕噠噠的。

    好幾縷貼在頸項上,往胸口衣襟滲水,濕了一小片,素白的里衣自然緊貼在了皮膚上。

    雷栗為了干活方便,往常只穿便宜耐磨的粗麻衣,但會給爹娘買好一點的細麻衣,穿著是輕便又軟。

    柳葉兒給雷栗買過細麻的,但雷栗說容易磨破,自己不愛穿,給壓箱底了。

    現在到了縣城里,有了賺錢的店面,又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院子,也不用整天進山鉆樹挖土,雷栗就把細麻的衣裳給穿上了。

    素白色。

    不是指顏色純白,而是素凈沒有花樣,完全沒有染色過,是麻線自身的接近米色的白。

    這個布色最便宜。

    也最襯得人柔軟無害。

    但穿在雷栗身上,跟他的氣質迥異卻又莫名融洽,棱角分明的五官似乎被柔和了,顯出一點平常難以見到的,不是似笑非笑要挾人的那種溫情柔軟。

    居然……

    有種荒謬的溫良賢淑的人夫感。

    雖然依照雷栗的性格,他應該是搶人夫的那個……

    周毅眨了下眼,才從剛才微微的恍惚里回過神,拿過一條干凈的布過去,“怎么不把頭發擦干了再出來?”

    說著,挽過雷栗的頭發,慢慢地從發尾卷起來擰掉一些水,再仔細小心地幫他擦頭發,盡量不扯到。

    “忘記帶布巾了。”

    雷栗坐在椅子上讓他幫自己擦,微微側頭,露出白皙的頸項,但并不顯得脆弱勾引人。

    因為周毅知道雷栗一扭頭就能給他一拳,不對,雷栗不用扭頭就能精準打到周毅。

    周毅長得高。

    這樣的視角,周毅能輕而易舉地從雷栗微敞開的衣領看到衣服里面,清晰白凈的胸膛,兩點艷色的紅,分明的腹肌,勁瘦有力的腰……

    一清二楚。

    周毅甚至能數出來上面有多少個吻痕,多少個牙印,那是他昨天晚上留在上面的,不多,寥寥幾個,但異常明顯曖昧。

    周毅不動聲色地滑了滑喉結,把注意力放回雷栗的頭發上。

    不算粗糙,也不是特別順滑柔軟的頭發,只長到腰以上。

    平常被雷栗用一根木簪子,或者黑色布條隨意挽成高馬尾,只有在家里,在這樣閑適輕松的夜間,才會披散。

    周毅就沒見過它有第三種發型,但他見過朱珠兒好幾次,幾乎每一次朱珠兒的頭上都是不一樣的發型或者發飾。

    有時變成一股長辮子,有時挽成一個半低的發髻,有時用鮮艷繡花的發帶綁,有時用綴了珠子的發簪,有時綴鮮花,有時又只有一個玉釵。

    朱珠兒的衣服也總在變,時而青色,時而湖藍,時而素凈,時而鮮艷,時而綴了幾只小小的香囊。

    周毅那近十年的部隊生涯讓他下意識地會觀察別人,加上朱珠兒是雷栗的好朋友,他倆總是一起出現,一黑白灰,一鮮艷麗,對比很明顯,讓他不知不覺就記住了很多細節。

    很多雷栗身上沒有的細節。

    雷栗總是利落的,冷酷的,似笑非笑,看似溫和卻很腹黑。

    但周毅隱隱約約地覺得,雷栗也想要打扮起來,跟朱珠兒,柳小草一樣,也想穿鮮艷多彩的衣服,戴漂亮的發帶。

    但又不是花蝴蝶的那種艷麗,而是一種低調又不失精致格調的……帥氣好看?

    周毅只能大概描述這種感覺,因為他對穿衣打扮也不是很了解,甚至他能因為一條褲子好穿,而重復地去買,一穿好幾年都不換其他的款式。

    至于為什么會這樣感覺……

    大概是因為雷栗喜歡螢火蟲和看星星,會收下他在路邊摘的野花,會在他倆剛成親沒多久時,在買粗麻布給周毅做衣服穿時,買一條不實用的紅色發帶,又放進衣柜里一直沒有拿出來戴過……

    “周毅。”

    雷栗忽然出聲,抬眼盯著明顯走神地周毅,“我看了你好一會兒,你都沒有發現我,是在想什么?”

    “想了一點小事。”

    周毅搖了搖頭,沒有明說,主要是怕揭穿了雷栗他會被揍,或者是猜錯了被雷栗笑話。

    在晚上,被雷栗揍和笑話可不是什么好事,因為他總會拿這個當借口……

    “是嗎?”

    雷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的眼神還想不是這么說的,你剛剛在想什么?是我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

    “應該算是你知道的,……也算不知道的。”

    周毅心下有了打算,但還不能告訴雷栗,“我在想那本游記里說的中川府城,感覺那里很熱鬧,人很多,有點想去看看。”

    “大府城,哪里不熱鬧?”

    雷栗沒有懷疑,他看到了桌子上的游記,是周毅上次給他念過的,他知道里面的內容。

    周毅還想教他識字,但雷栗一看那些扭來扭去的蚯蚓就覺得頭大,他又用不上懂,反正有周毅在,寫信認字這種粗活給他干不就行了?

    就硬拒了周毅。

    “去中川府城還不如去西嶺府城,聽說中川府城的東西比西嶺貴很多,哪里的連米都八文錢一斤,還有什么價錢是賣不出來的?”

    第70章 069.捆綁……?

    頭發慢慢被擦干。

    周毅放好半濕的布巾,又用梳子給頭發梳順,梳著梳著,他就不自覺地把頭發梳成了一個高馬尾。

    “想給我綁頭發?”

    雷栗抬頭,往頭仰視周毅,帶笑的墨色眼瞳倒映出一點油燈的光,搖搖綽綽,像一顆星子在閃爍。

    頸項袒露。

    喉結隨著嗓音微動。

    周毅下意識地也跟著動了一下喉結,沒說話,就見雷栗從衣帶上抽出一根黑色的發帶,他剛剛把發帶跟衣帶系在了一起。

    “綁吧。”

    雷栗嗓音里帶了些慵懶,“我瞧瞧你綁頭發的手藝有沒有做飯好……應該比在床上好吧?不然我又要被你弄疼了。”

    又說這種帶顏色的話。

    而且他覺得他也沒有那么差……

    周毅忍不住想,但心思放在雷栗的頭發上,用那根發帶小心仔細地綁起來,因為第一次綁,所以很生澀。

    他記得他有個文職的女同事,有幾次頭發散了又重新扎,扎頭發扎得不好看,就變得很暴躁,把他路過的戰友給罵了。

    那女同事是戰友的老婆。

    周毅也要盡量綁得好看點。

    他不確定綁得不好看會不會被雷栗嫌棄,然后用這個理由捉弄他……床下或床上的那種捉弄。

    周毅想起之前雷栗使的幾次壞,心里又嘆了口氣想,在晚上被雷栗捉到錯處真不是一件好事。

    綁好了。

    不算歪扭也不緊繃。

    不過不太高,有幾縷散發也沒綁上,顯得雷栗沒有那么利落精神,但是多了幾分隨性懶散。

    “還行。”

    雷栗摸了摸頭發,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現在什么樣。

    他往后仰頭看向周毅,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周毅貼近扶著他不至于向后摔倒時,趁顛倒的位置接了個吻。

    又坐正回去,笑瞇瞇道,“這是獎勵。”

    “嗯。”

    周毅抿了抿濕潤的嘴唇,平靜內斂的表情旁邊是微紅的耳根,又看了眼桌上的書,“現在睡覺嗎?還是你想聽我講那本游記?”

    “想睡你。”

    雷栗毫不掩飾。

    “……我知道了。”

    周毅耳紅變得明顯,他還是有些不適應雷栗的直白,但沒再試圖勸雷栗克制,因為雷栗根本不會聽。

    而且。

    他也喜歡。

    雷栗跟著周毅走向床,看著他吹滅油燈,屋子里陷入黑暗,眨了眨眼才適應這昏暗但隱約能看到物體輪廓的光線。

    周毅在朝他走過來。

    已經比較熟練,但依然矜持內斂地捧起他的臉,輕啄地接幾個不深入的吻,然后……遲疑在解不解頭發。

    雷栗自己扯下了那根發帶,直起身回應周毅的吻,在火光電石之間,他忽然想到一個很有趣的主意。

    “周毅。”

    “嗯?”

    “把手伸出來。”

    “怎么了?”

    見他只伸了一只手,雷栗又補了一句,“伸兩只手,并攏。”

    “好。”

    周毅疑惑但照做。

    雷栗用黑色發帶綁住了周毅的雙手,纏了五六圈,打了死結,然后看著自己的作品露出滿意的笑。

    “不準解開聽到沒有?”

    “好……”

    周毅不太理解雷栗的行為,眉頭剛思索地微皺起來,就被雷栗扯住捆綁雙手的發帶,一個天旋地轉被推倒在了床上。

    接著身上一重。

    是雷栗坐在了他的腰上。

    居高臨下,又戲謔的,蠻橫地按住周毅被綁住動不了的雙手,俯身去親周毅的嘴唇,臉頰和眼尾、眉心,又親周毅的耳朵,耳根和頸項。

    “啾啾”

    “啾啾啾”

    哏小雞啄米一樣。

    從上到下。

    從里到外。

    周毅耳朵燒紅又莫名地想,他現在真成了被土匪頭子綁上山壓寨的良家婦男了,越反抗越讓土匪興奮的那種……

    那根發帶是第二天才被解開的。

    經過一晚的折騰,即使周毅膚色比較深,也能看出手腕那不正常紅色的印子了,搞得他一出門就有點不自然。

    雷栗倒是很滿意自己的杰作,因為高興,他又給了周毅二十文的零花錢。

    二十文……

    周毅看著手心這筆“巨款”,把它們存進自己的零錢罐子里,加起來還不到兩百文,晃蕩起來,大半個罐子都是空的。

    一想到還不是用在他身上,周毅就覺得心酸又好笑。

    唉。

    這大概就是命吧。

    周毅以前的戰友和同事經常調侃他,這么兇巴巴又不解風情,女生都被他嚇跑了,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女朋友?

    要是能回去,周毅真想對他們說,不用擔心了,他老婆比他還兇悍且不解風情……

    要是帶雷栗去見他們,估計他們也會變成鵪鶉吧?

    周毅頓時好笑。

    周毅把罐子里的錢都帶上了,趁下午沒那么忙也不需要炒菜時,跟雷栗說了聲自己去肉鋪拿肉,趁機去布店買了點東西,又去了朱珠兒家一趟。

    回來時,周毅還擔心雷栗問自己怎么去了那么久,正琢磨怎么應付過去,卻發現雷栗去了碼頭看熱鬧,店里只有張大強。

    苗夫郎和小寶已經坐牛車回三里村了,張大強頗有點不舍。

    港口是又有一艘大船來了,似乎是運藥材的,還販賣一些其他縣城府城的香料,雷栗去看了下有沒有想要又便宜的。

    快餐店里做的肉種類多,用的香料也多,自己上山采也不方便,只能跟其他的采藥人買,這還是張大強介紹的。

    因為量大,價格會便宜一點。

    但也只是一點。

    所以雷栗總限制周毅放香料的多少,快餐店的飯菜總體偏向重鹽,湯水偏清淡,口味并不太復雜多變。

    而港口工人消耗大,鹽分偏多的飲食能有效補充他們失去的鈉離子。

    趁著雷栗還沒回來,周毅先回了一趟家把東西放好,才回店里繼續干活。

    過了幾天。

    苗夫郎又來送菌菇和果子,帶了兩只稻田鴨和一桶河蜆,前者是雷大山和柳葉兒托他稍的,后者是他帶的。

    河蜆在三里山里的小溪流里,七八月就會變得很肥美飽滿,經常村里經常進山里摸這一口。

    “我聽雷叔說栗哥兒你也喜歡吃河蜆,就多摸了一些,吐了幾天沙,應該吐凈了,今夜就能炒了吃了。”

    苗夫郎說著又掏出一把野韭菜和假蔞,“河蜆子炒韭菜好吃,野韭菜是我和葉兒嬸挖的,韭菜味特別足,葉兒嬸和雷叔都說好吃,小寶也喜歡這個。”

    “我又聽說這個草炒田螺好吃,應該炒河蜆子也一樣,就也捎了一把。”

    “你想得真周到。”

    雷栗真心實意地夸了一句,這兩個月他忙著店里,都忘了這時候的河蜆子好吃了,幸虧苗夫郎想著他。

    把河蜆子和韭菜假蔞給周毅去放好。

    雷栗想給苗夫郎多結錢的,想了想,覺得苗夫郎肯定不會要,就去灶房里打包了一碗紅燒肉塞給他。

    “我好幾天沒見小寶了,剛好今天做了紅燒肉,這肉軟,小寶肯定愛吃。”

    苗夫郎知道雷栗的好意,也知道他這是委婉地不讓自己拒絕,眼眶頓時又紅了,沒推辭只是說,

    “我過幾天還來送東西,店里有什么缺的就跟我講,有要跟雷叔葉兒嬸說的,我也給你傳了。”

    “還有你跟我說的藥草的活,葉兒嬸和雷叔都認的那些藥草,跟我一塊上山去采,再采幾次我就熟得了,不用再勞煩他們……”

    “沒事。”

    雷栗搖了搖頭說,“藥材的事不急,九月中才送,等十一月底又送一次,這次送的不多,你默默來就成。”

    “周毅也說,適當的鍛煉有利于身心健康,讓爹娘進山里走走看看也好,你們多注意腳下和樹上,別遇著野豬和蛇。”

    苗夫郎經常進山采菌子,雷大山和柳葉兒進山砍柴和采野菜,雷栗不怎么擔心他們的安全,不過度勞累就好。

    “我曉得的。”

    苗夫郎點點頭,又說了幾句雷大山和柳葉兒的近況,忽然想到了什么張了張嘴,猶豫地說,“村長家的二夫郎最近不太高興,似乎……似乎對你有點……”

    “怎么回事?”

    雷栗挑了挑眉,有點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就是桂夫郎說了幾句閑話,覺著你來了縣城就沒理過二樹夫郎,說你有錢瞧不起二樹夫郎了,又說……”

    苗夫郎斟酌地說,“說你跟我走得好,給小寶帶小老虎不給他家桃哥兒帶,又帶我進縣城做生意,又幫我跟牛大力和離,還把藥草生意給了我做,說你不拿柳小草當朋友……”

    “我曉得你不是這樣的人,二樹夫郎也曉得,他跟桂夫郎爭辯了好幾次,最后倆人都不太高興,二樹夫郎可能也是氣頭上,就說了幾句不太好聽的……”

    “我知道了。”

    雷栗點點頭,卻沒太多意外。

    他很清楚柳小草的性格,柳小草心直口快也藏不住事,會跟桂夫郎爭辯,會對他有微詞很正常,他這段時間也確實疏忽柳小草了。

    雷栗拿了二兩銀子出來,給苗夫郎道,“你回去的時候,順道幫我去布鋪里挑兩匹布,要貴的,漂亮時興的,適合小孩子又適合年輕夫郎的,給柳小草。”

    “成,我現在就去。”

    雷栗看著苗夫郎上了牛車,對他和拉車的大壯揮了揮手,看著他們慢慢地離開了自己視野。

    又呆了一會兒才進店。

    第71章 070. 第一件正式禮物

    苗夫郎送來的河蜆子很多,足夠吃兩頓,周毅就分了一半出來,還有一籃李子,送去朱大戶家。

    去的有點久。

    照周毅的腳程,應該很快就能回來,路上亂買東西了?

    雷栗腦海轉過這個念頭,見周毅兩手空空地回來,隨口問了一句。

    “朱大戶問了我幾道涼拌的方法,說朱珠兒最近嘴挑,不吃肉就愛喝粥,他變著花樣做些小菜配。”

    周毅邊做活邊說,“朱珠兒現在喜歡吃酸辣口,這幾天我們要是做檸檬鴨,糖醋排骨什么的,就給他們送一些過去。”

    “成。”

    雷栗想了想,又問,“告訴朱大戶做法不就成了?他會自己會做,就不用跑來跑去,還影響味道。”

    “朱大戶說他把握不好調料的度,怕朱珠兒嫌棄不吃。”

    周毅說,“他現在月份大了,孩子長得快,大夫說要多吃點,多補營養,不然對大人孩子都不好。”

    “確實。”

    雷栗點點頭。

    雖然他跟牛大夫學的比較粗淺,都是些常見的雜癥,不過他知道有些孕夫孕婦會對氣味和味道變得很敏感很挑剔,難吃一點確實可能撂挑子不干。

    到時候叫張大強送過去也行,他跑得快,來回也不妨礙吃飯。

    但周毅承包了送飯的活。

    “我遲點吃沒事。”

    周毅邊拿著兩層的木制飯盒出門,邊說,“做完飯我暫時也沒事做,你們吃完還得去收錢收拾碗筷,再說我比較熟悉那一片,我去送吧。”

    不等雷栗說話,他就出了門。

    一連好幾天。

    又是送飯,又是送李子油柑子,有時候周毅回來,懷里還揣了一點東西,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周毅晚上還不睡覺。

    以往被雷栗鬧騰了幾次后,周毅去給雷栗燒水清洗完,如果雷栗不再折騰他,他一趟床上就會迅速進入睡眠,一覺睡到天亮,基本不會起夜。

    但現在突然就發憤圖強想看書了,他不說他不是讀書的料么?

    周毅把雷栗哄睡完,就去點油燈看書,說是看書又不像,也沒有翻書聲,但神情很專注,雷栗盯他半天也沒發現。

    雷栗一有起床的動靜,周毅就扭頭看他,把書合上,走過來問是不是想喝水,還是餓了想吃東西。

    雷栗還發現周毅存錢的罐子空了,但家里并沒有多什么東西,吃食采買也很正常,沒有異常支出。

    周毅是花錢干了什么,要瞞著他,還要背著他做事?

    雷栗沒想通,干脆不想了,在周毅又一次偷偷摸摸去點燈看書,把他叫了過來。

    “怎么了?”

    “想做。”

    “剛剛不是……”

    “又想了。”

    雷栗直起身勾住周毅的脖子,捂住他的眼睛跟他接吻,卻看向油燈,合起點書本底下鼓了起來。

    不知道在遮掩什么。

    小情人的信?

    沒有這么鼓。

    香囊?

    大小有點像。

    但是……

    雷栗看回周毅,他的耳朵是紅的,被他用手遮住的眼睛順從地垂睫,神色鎮定里帶著赧意和專注。

    很投入地吻。

    不像是心里出軌了的人。

    “周毅。”

    雷栗微微喘息,摸著周毅的臉,慢慢地露出一個笑,“你這幾天在干什么?在書底下藏了什么東西?”

    “……”

    周毅臉上的害臊變多了,想了想,離開雷栗的手,去桌邊把藏的東西拿給了雷栗,“我知道你發現了,不過我以為你第一天就會問我……”

    “我是那么沒耐心的人么?”

    雷栗笑睨了他一眼,旋即把目光放到手上,把這團東西展開。

    是一條發帶?

    夜空一樣的深藍色。

    質地柔韌軟滑,是昂貴的絲綢,一根就要一兩百文,還繡著金色的花紋,像小花又像圓點,但沒繡完。

    針腳十分細密,針線還綴在上面,只繡了三分之一。

    雷栗有些詫異,抬眼看向周毅,“你罐子里的錢就買了這根發帶?這上面是你繡的?”

    “嗯。”

    周毅點點頭,看似淡定,實則有點緊張又不好意思,“我看你的發帶用了很久,之前你又買了一條藍色的不用,我猜,你覺得太貴了怕弄壞才不戴。”

    “我就用你給我的零花錢買了。”

    “你的錢都花了?”

    “都花了。”

    雷栗心里一動,回想了下,周毅零花錢也沒多少,加起來好像都沒有兩百文,買這么貴的發帶……

    “因為純色比較便宜,所以……其實我買了兩條。”

    周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打算看哪一條繡的好看,就給你那條好看的,剩的那條你想要也給你用,不要我就自己用。”

    說著,周毅摸了摸自己的寸頭,“雖然現在用不上……等長了再綁,不過我扎頭發比較慢,可能還要你幫我。”

    周毅穿過來已經半年了,當初的寸頭也長長了,不過他嫌麻煩,大佑朝又沒有規定一定要蓄發,就一剪刀又剪成了寸頭,這幾乎成了他的標志性特點。

    “我幫你綁。”

    雷栗眼里泛出笑意,看著這精細漂亮的繡花,突然明白了,“你這幾天總是去找朱珠兒,就是跟他請教怎么繡花?”

    “嗯。”

    周毅點點頭說,“我以前只縫過衣服,沒繡過花,不過我看朱夫郞繡著挺簡單,覺得自己繡不難,就跟他學了一下。”

    又怕雷栗不喜歡繡花的,又補了一句,“上次朱夫郎繡了有花紋的發帶問你好不好看,你說好看,我就以為你也喜歡有花紋的。”

    “但是布鋪里的發帶太花哨,你又不喜歡花哨的,純色的又太單調,我就想著自己給你繡一條。”

    “我在粗布上繡了繡,感覺還行,就繡在發帶上了,不過我才學了幾天,繡得有點慢,本來想做好再給你的。”

    見雷栗看著發帶不說話,周毅忽然也忐忑緊張起來,“是太丑了嗎?要不我再攢錢給你買新的……”

    “不用。”

    雷栗搖了搖頭,指尖摩挲著深藍發帶上的花紋,感覺眼眶熱熱的,心里酸酸漲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不丑。”

    雷栗又抬起頭來,對周毅笑了笑,“很好看,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

    周毅松了口氣,“等我繡完,就可以給你用了。”

    想起之前那條發帶壓箱底的待遇,他又正色起來,“不要覺得貴就不用,買了就是給你用的,臟了我就給你洗,壞了就再買,我再繡一條給你候補。”

    “好。”

    雷栗眉開眼笑。

    把綴著針線的發帶還給周毅,看著他在燈光下認真地繡上一針一線,又問,“你繡的是什么?我好像沒見過這個花樣。”

    “是星星。”

    周毅臉上有點臊,“本來想繡螢火蟲的,但是螢火蟲比較復雜,發帶又小,對我來說難度比較高,而且我繡了一下感覺不好看就換了星星。”

    “螢火蟲一閃一閃的,遠遠看就像星星,而且它很簡單,繡一個輻射狀,也不強調對稱什么的。”

    “為什么想繡螢火蟲和星星?”

    雷栗感覺這兩種花紋還是挺少見的,大多都是花朵祥云,復雜的就是鴛鴦鳥雀和老虎什么的。

    “你不是喜歡螢火蟲嗎?”

    周毅疑惑地看向他,“在鄉下的時候,晚上有螢火蟲出來,你說好看,還說你小時候總是抓螢火蟲做燈籠。”

    “你還說星星也好看。”

    “這樣啊……”

    雷栗聽懂到周毅記得自己的話,心里暖暖的,又有點哭笑不得。

    其實他不是喜歡螢火蟲和星星,他就是覺得它們是金色又一閃一閃的,看起來很像金子……

    他喜歡的其實是金子。

    不過在發帶上繡金子感覺也不太好,雖然很好看很富貴,但是有點……暴發戶,感覺會被朱珠兒笑死。

    他在朱珠兒面前可是很冷酷沉穩的大哥,他要保持他的風度。

    “挺好看的。”

    雷栗認真而肯定地點點頭,“我喜歡螢火蟲和星星。”

    從今天開始他就喜歡螢火蟲和星星,排在錢后面……排在爹娘和錢和周毅……排在爹娘、金子、周毅和銀子后面吧。

    “你喜歡就好。”

    周毅松了口氣,也染上一點笑。

    不過周毅的進度是挺慢的,加上第二天還要去開店,也不能睡太晚,所以他一晚只能繡幾顆星星。

    一根發帶周毅繡了快半個月。

    繡完了,周毅又該思考怎么給雷栗編頭發了,雖然雷栗總是一個高馬尾,但萬一他突發奇想,想換發型了,周毅又不會怎么辦?

    還是得學。

    而且周毅還想攢錢給雷栗買一套更好的衣服,比如絲綢的,也是藍色系,正好跟那條發帶配。

    雷栗卻有別的打算。

    他把那條發帶帶到了床上,在周毅臊紅的眼神里,用牙齒咬著發帶一端,一圈一圈地纏在自己的手上。

    “幫我打結。”

    雷栗笑著睨周毅,將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看他面紅耳赤又聽話地“嗯”了聲,打了一個活結。

    雷栗一扯就能掉。

    就像周毅的衣帶。

    第72章 071.雷栗害羞了……?/他是吃不消了……【雙更兩章合一】

    噼。

    啪。

    噼里啪啦。

    雨忽然下。

    豆大的雨打在窗戶屋瓦上,如敲鑼打鼓一般響,風呼嘯著刮過,把樹葉和不知什么東西吹得颯颯骨碌。

    混著雨聲,嘩嘩嘩,骨碌碌,颯颯颯颯,滴答,滴答……轟隆轟隆隆

    雷的巨響緊接著白亮的閃電,一瞬間將黑夜亮如白晝,還有從潮濕泥土里跳出來的小蛤蟆,咕呱咕呱

    十分吵鬧。

    但雷栗是被冷醒的。

    他先是裹緊了被子又鉆到周毅的懷里,借著周毅的體溫取暖,但冷冽潮濕的風從窗戶吹進來,吹得他隔著薄被都冷。

    雷栗睜開眼瞟了一眼窗外,大雨滂沱,電閃雷鳴,打出雨花從窗戶濺了進來,濕了一小塊空地。

    雷聲轟隆隆的。

    雷栗熟練地從床上起來,到柜子里抱了床厚實的棉被,攤開,給周毅蓋上,但沒急著睡回籠覺。

    雷栗把窗戶關了。

    出了臥門,去雜物間和灶房關窗關門,不讓雨飄打進來濕了東西,也防止大水蟻和小蛤蟆進來。

    然后倒了杯水,站在屋檐底下,邊喝邊看院外的樹。

    它們被風雨吹打得暈頭轉向,在夜色和閃電交加之間,活像張牙舞爪的惡鬼大怪,風的呼嘯就是它們的嘶吼。

    小蛤蟆是打前鋒的妖怪小兵。

    它們又多又吵,咕呱咕呱地叫,蹦蹦跳跳地前進,很聲勢浩大的樣子。

    從土里或草叢鉆出來的大蚯蚓,則是妖怪小首領,它們有成年人的巴掌長手指粗,在小蛤蟆之中顧涌指揮。

    雷栗覺得很有趣。

    要是他再小些的時候,還會拿樹枝把蚯蚓挑起來扔到池塘里,看魚會不會吃,或者把小蛤蟆一只只踹進池塘,裝作自己是打小怪救人的大將軍。

    紫色的閃電在濃郁的夜色中猙獰翻涌,像一條怪異的大蛇。

    雷栗興致勃勃地看著,并不覺得害怕。

    在清米縣內,或者說整個西嶺府城之內,這樣突如其來的驟雨疾風,比地上有銅錢撿還常見。

    白天還熱得能把人烤化,晚上可能就下一場大暴雨刮大狂風,讓人知道什么叫做一場大雨一場寒。

    特別是在夏稻快成熟的時候,有些農戶寧愿谷子沒熟透,也要搶先收了稻谷,曬稻谷時也要人時刻守著看著,防止被雞和鳥雀吃了和突然的雨。

    不過幸好。

    今年收稻谷曬稻谷時都沒有下雨,天氣晴朗日頭曬爆,幾天就把稻谷曬透了交了稅。

    直到種秋稻谷時才下了一場幾天的雨,把三里河給淹了,河里的魚被灌進了田,村長他們都不用買魚苗就有了稻田魚。

    就挺好笑的。

    轟隆隆

    忽然又打了一聲巨雷。

    雷栗看了屋里一眼,沒聽見動靜,不由有點失望和遺憾。

    他還想著,要是周毅聽見雷聲害怕了,他就故意拖一會兒,等他更害怕,才裝作著急地進去哄他,以體現自己作為夫郎的體貼和英勇。

    相公不都喜歡夫郎體貼么?

    他一不笑話周毅連打雷都怕,二還陪他,這不是體貼是什么?

    雷栗一下就膨脹了,自我感覺特別體貼會照顧人,想著待會自己又哄又抱的,甚至有點暗爽地點頭。

    唉……

    雷栗感慨地嘆氣一聲,心想,這年頭,他這種夫郎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能娶到他是周毅的福氣。

    又想到之前村里人要給周毅做媒,自己總擔心周毅被青哥兒或者其他什么人給勾走了,看到周毅偷偷摸摸的,擔心他是在藏別人的香囊,就覺得自己吃飽了撐著沒事干。

    居然擔心這種事情……

    他這么有錢,這么體貼,這么能干,相公還不是隨便找隨便換?

    ……算了。

    雷栗摸了摸頭上松松綁著的發帶,想著周毅床下又能干,床上又能干,還會繡花縫衣服,做相公還挺好的。

    以后有機會……能不換就不換吧,縫縫補補又三年。

    雷栗注意力又回到眼前,看著小蛤蟆一跳一跳的,砸吧了下嘴。

    “問問張大強這一塊有沒有池塘,叫周毅下去抓幾只田雞回來……”

    夏天什么都多。

    雨多,蟲子多,蛤蟆蜈蚣多,能吃的田雞也多,扒了皮切塊跟黃豆一塊燉,肉跟家雞一樣細嫩又香。

    而且還不要錢。

    “怎么在外面?”

    周毅的聲音從身后傳過來,雷栗剛轉頭看去,一件外衣就披在了肩膀,然后是周毅稍帶疑惑的臉。

    “下雨了,睡不著,看一會兒雨。”

    “吹多風容易感冒……容易得風寒,你的手涼了。”

    周毅握了一下雷栗的手,感覺有些涼,就把他兩只手都揣進了衣服底下,放在自己肚子上暖。

    然后才問他,“你看的是雨哪里?水花?”

    “看雨里的蛤蟆。”

    雷栗把一只跳到腳下的小蛤蟆給踢到雨里,看它愣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跳,“順便想一下哪里有田雞,抓幾只來吃……抓的多還能放在店里賣。”

    “三里河村的田里很多,又大又肥,讓苗夫郎抓點上來?”

    不等周毅回答,雷栗又否定了,“苗夫郎挺怕這東西的,還是不讓他抓了,上回有條蛇進他家里,他都快怕哭了……”

    “一般人沒你這么大膽。”

    周毅想了想,又說,“抓幾只吃也行,不過要注意有沒有寄生蟲,我們有辣椒,可以做成麻辣香鍋……店里沒有花椒,可以問問草藥郎,看他那邊有沒有。”

    “麻辣?”

    雷栗有點想象不出來這個味道,“聽起來很痛的樣子。”

    “不痛的,很好吃。”

    周毅想到愛吃辣的老丈人,又說,“等雨歇了,讓爹和娘上來住吧?太陽這么大,總在田里忙容易中暑,請兩個人顧田,應該花不了多少錢。”

    “這邊還是挺適合老人住的,離港口遠不太吵,離街市又近,附近也有很多老人家,他們能一起下棋聊天打太極,還能遛狗,也不無聊。”

    “那大壯呢?”

    雷栗聽著也感覺挺好的,但不知道怎么處理那只小水牛,“這里也沒有草給她吃,也沒有其他牛跟她玩。”

    周毅想了想,說,“讓苗夫郎放大壯吃草?小寶應該會喜歡這個大朋友,大壯對人也很友善。”

    雷栗搖了搖頭,“苗夫郎要上山采藥曬藥草,放不了大壯。”

    “那請養蜂大爺放,蜜蜂不用每天看著,放大壯也輕松,大壯不會亂跑,大爺也不會跟丟。”

    周毅說,“放一天給二十文錢,大爺應該會樂意。”

    “放個牛還給那么多……”

    雷栗嘟囔了句,說,“二十文太多不好,一天五文錢吧,讓苗夫郎得空給大爺送點米和肉,老人不舍得花,錢多了也沒用,還可能被人搶了。”

    雷栗一向是很提倡存錢的,多存點少吃點以備不時之需。

    但大爺都這年紀了,說句不好聽的,能活一天算一天,所以能吃就吃,能花就花吧,錢攥多了也可能以另外的方式失去,還不如給自己花了。

    “你說的對。”

    周毅點點頭,看了眼雷栗身上,穿的細麻衣服還是柳葉兒前幾年買的,“爹娘的衣服好像是前年買的了,再買幾匹好的布,裁了做幾套衣服?”

    “成。”

    “爹娘的都買了,你也做兩套新的吧,我覺得新進的棉麻布就很不錯,又軟又輕便,不上山也不怕被鉤壞。”

    “那就買。”

    “再買幾匹棉布做冬天的棉衣,夏天熱,棉布賣得比較少,應該會便宜點。”

    “那也買。”

    “再做兩套絲綢的,絲綢軟滑還涼快,適合夏天穿。”

    “好……”

    雷栗忽然挑眉看他,笑得曖昧,“是適合夏天穿,還是方便脫?”

    “……嗯?”

    周毅愣了一下,耳朵忽地紅了,“你又想這種事……你不是說晚上熱?這里又沒有冰塊降溫,也不能一直給你扇風,穿絲綢衣服睡竹席會比較涼快。”

    “我聽說絲綢很薄。”

    雷栗語氣輕佻,手也輕佻地在周毅身上游走,“隔著衣服也能清楚地摸見皮肉,摸到胸口、肚子,和……”

    周毅抓住雷栗的手,臉也紅了,還神色認真端正道,“我沒有這種意思,你不要總瞎想,也不要總是……動手動腳,節制有益身體健康。”

    “你知道的。”

    雷栗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出生起就沒有相公,整整二十年沒碰過漢子,有了相公不得多碰幾下?”

    “……?”

    周毅居然一時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但一想不對,誰出生就有相公……哦對,還有娃娃親這種東西。

    “人家十八歲就有夫郎娘子了,二十八歲小孩都能打醬油了。”

    雷栗笑瞇瞇地湊近他,近得能親上,“你二十八歲才有夫郎,比人家少了整整十年,不多碰一點怎么回本,嗯?”

    鼻音輕輕一聲。

    尾音上揚,故作疑問,實則覬覦引誘,問得周毅耳紅面赤。

    他想說,結婚戀愛這種事情,不是看能不能回本值不值的,而看是不是喜歡的人。

    但沒等他回答。

    雷栗就親了上來。

    轟隆隆

    一聲驚雷炸成四射的電蛇。

    周毅下意識捂住雷栗的耳朵,把雷栗捂得一愣,心想還挺體貼的,然后突覺不對,這是周毅的詞,他的動作啊!

    捂耳朵的應該是他。

    說體貼的應該是周毅啊!

    難道他真的不是一個體貼的夫郎,沒有體貼人的天分……?

    雷栗思考了兩秒。

    好吧。

    他不體貼。

    那又怎么樣?諒周毅也不敢說他一句不好。

    轟隆隆

    嘩啦啦

    轟鳴的雷聲和滂沱的大雨里,心跳聲和喘息依然清晰。

    怦怦怦。

    怦怦怦。

    跳得急促又熱烈。

    周毅心跳好快,臉好紅,耳朵也紅,嘖,睡了這么久接吻還害羞。

    雷栗輕蔑又喜歡地想,準備更深入地吻,把周毅親的七葷八素五迷三道,又突然覺得哪里不對。

    這心跳聲也太大了。

    ……這是他自己的心跳和喘息?

    雷栗忽然頓住。

    隨即臉紅完了。

    “嗯?”

    感覺到雷栗的不專心,周毅停下來,睜開眼就看到雷栗有點愣愣地看著他,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臉上全是緋色。

    周毅也微愣了一下。

    除了在床上的某些時候,雷栗會因為生理反應而全身泛紅,他好像是第一次見到雷栗這種模樣。

    臉紅,耳朵也紅,快紅到脖子,一副害臊又難為情的樣子。

    等等

    他是害羞了?

    雷栗害羞了?

    為什么?

    周毅一頭霧水,往常這樣害羞的不是他嗎?雷栗在床上都那么大膽奔放……難道下雨天接吻雷栗會臉紅害羞?

    四目相對。

    面面相覷。

    雷栗看著周毅疑惑又怕挨打,欲言又止的樣子,心里突然升起的害臊還沒消失,他就猛地拉著周毅回了屋子,一把將周毅推到了床榻上。

    他倒要看同房時聽見自己心跳,他還會不會害臊。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他會。

    雷栗郁悶地捂著自己的腰,看著周毅忙來忙去,已經很嫻熟地給自己倒水端飯,揉腰揉腿。

    心想不行。

    他要牢牢地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里,多試幾次,試到不害臊為止,不然被周毅知道他也害臊……

    好像也不會怎么樣?

    周毅又不敢笑話他。

    雷栗盯著周毅,盯到周毅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問,“怎么了?”

    “沒什么。”

    雷栗搖了搖頭,然后很認真地問,“你覺得今天再做幾次怎么樣?”

    “……?!”

    周毅被震了兩秒,然后沉默了兩秒,覺得自己或許,大概,也應該喝點淫羊藿的藥酒了……

    “我說笑的。”

    雷栗看他被嚇到的樣子就覺得好玩,心里卻想,要再來幾次,周毅有沒有事不知道,他是吃不消了……

    雨下得很大。

    港口幾乎沒有船停靠,也沒什么工人,雷記快餐店就沒開,雷栗和周毅在家窩了幾天直到雨停。

    行船的大河水位漲了不少。

    但還在安全范圍,不會把港口給淹了,運貨的船又正常停靠通行,工人回歸,港口也熱鬧起來。

    雷記快餐店重新開漲的這天,從三里河村來的不是雷大山和柳葉兒,也不是苗夫郎,而是柳小草和牛二樹。

    “栗哥兒!”

    柳小草興沖沖叫了一聲,見雷栗看過來又忽然別扭起來,

    “你、你最近不是喜歡吃李子么?我聽苗夫郎講的,給你摘了些送來,就是前幾天下了點雨,李子許不太甜了。”

    雖然三里河村屬于清米縣范圍,但和清米縣城離得很遠。

    光是坐牛車也要近兩個時辰,就是近四個小時的路程,所以清米縣下幾天滂沱大雨,三里河村可能只是間歇性地下一陣,甚至只是晴天沒雨。

    有人說“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的景象奇特,那是他沒見過“左手日出右手雨,左肩干透右肩濕”。

    而雷栗都見怪不怪了。

    有一次,雷栗去縣城給曹大夫送藥草,回來時被雨淋濕了,回到村里衣服卻快干完了,還有一次風吹著云跑,雨追著他淋,也是夠倒霉的。

    “我也不愛吃甜的。”

    雷栗說著,叫張大強把牛車趕到店后面,把裝李子的籃子拿到灶房去,邊叫柳小草,“進來再說,外邊吵,不好說話……你們吃飯了沒?沒吃先吃點吧。”

    “還沒吃。”

    柳小草嘿嘿一笑,拉著牛二樹繞過用餐的工人們,跟著雷栗進去,邊觀察快餐店。

    店的外面是客人吃飯的地方,里頭有一個比較大的灶房,有一塊空地放柴火,還有一間小屋子。

    門沒敞開。

    柳小草猜那是周毅和雷栗睡覺的屋子,覺得兩個人睡有點小,但一想到縣城地價這么貴,店租都要不少錢了就別挑剔了,擠一擠也能睡人。

    雷栗和周毅買了屋院的事,只有苗夫郎和雷大山柳葉兒知道,而他們都不是多嘴張揚的人,所以村里人都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被說上不少閑話,一家突然獨大賺了這么多錢,私底下陰陽怪氣不舒服的有不少。

    特別是桂夫郎。

    “就在這吃吧,還有些菜沒端出去,你們想吃什么?”

    雷栗招呼柳小草和牛二樹作,拿了兩套碗筷出來還有兩個新大勺,“這里有飯,還有一些肉菜,素的用一個勺子舀,葷的用另一個,沒那么躥味。”

    “這么多肉!”

    柳小草第一眼就是滿滿當當的葷菜,眼前一亮又一亮,“豬肉,排骨,還有魚……哇,栗哥兒你現在真是富貴了!”

    “畢竟是做吃食生意的,只有菜沒有肉人家也不愛來。”

    雷栗讓他們別客氣,挑自己想吃的菜打,能吃完不浪費就行。

    “栗哥兒你都這么說了,我和二樹就敞開肚子吃了!”

    柳小草一聽就高高興興地給自己打了滿碗的飯和肉,見牛二樹還有些拘束,就拿過他的也打了滿碗。

    就著肉吃了一大口,柳小草喟嘆一聲,“不年不節的,我還是第一次這么大口地吃肉吃飯呢!”

    說著,他嘻嘻一笑,“栗哥兒,你現在真是出息了!能在縣城開店賺這么多銀子,還能每頓都吃肉吃大米飯!”

    “我和二樹什么時候也能這樣就好了,是吧二樹?”

    “嗯嗯。”

    牛二樹點了點頭,在別人家里雖然是自己夫郎的好朋友家,吃這么多,他還是很不好意思。

    點完頭不知道說什么,就埋頭干飯。

    但一直埋頭干飯也不太禮貌,牛二樹想了想,憋出一句,“菜很好吃。”

    “謝謝。”

    周毅也坐到了旁邊。

    該炒的菜都差不多炒完了,等外面的打完就端出去,有張大強在外面看著,他和雷栗暫時不出去招攬也沒事。

    “你們來是什么事?又有東西要去縣衙弄?”

    雷栗問。

    現在雖然是農閑,但柳小草已經買了今年要做的布,日常用品都能在鎮集上買到,這么大老遠來,總不能是為了送一籃子的李子。

    “不是縣衙。”

    柳小草忽然支支吾吾,想看雷栗又不敢直視的樣子,“你不是讓苗夫郎給了我幾匹布嗎?那么好的棉布和棉麻布,都抵二兩銀子了……你突然給這么貴的布我,我不曉得是為什么……”

    “你之前不是說鎮集上的布樣式老又貴,不值這個價,說縣城里的布顏色好花樣新么?”

    雷栗直視他的眼睛,說,“這段時間我沒怎么回村里,也沒太找你聊天,就買了點布給你和桃哥兒,你有空裁出幾套,過年就能穿。”

    “就這樣?”

    “嗯。”

    雷栗忽然反問,“不然呢?我送好朋友一點東西不是正常的?你就為這點事這么遠來找我?”

    “也不是,我是有點想見你才來的……”

    柳小草忽然心虛愧疚,咬了咬唇說,“之前我聽桂夫郎說你一直幫苗夫郎,幫他賺銀子還給他家小寶買東西,我還以為你跟他好不跟我好了。”

    “我跟桂夫郎吵架時,一時氣急,就說了點氣話……”

    柳小草拉著雷栗的手,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栗哥兒,我錯了,我不該氣急了就說那種話,我發誓以后不說了,也不會懷疑咱倆的感情了,咱倆以后還是最好的朋友吧?”

    “當然。”

    雷栗點點頭,見柳小草又歡呼著說栗哥兒真好,也笑了起來,“我沒放在心上,我知道你的脾氣,你就是吃我和苗夫郎的醋了,也是我疏忽了你。”

    “你這次來呆多久?”

    “等下就回去。”

    柳小草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嬉皮笑臉地說,“桃哥兒還在家里頭呢,我不能走太久,不然桃哥兒不見我太久又要變成小哭包。”

    第73章 072.我用得著討他喜歡?

    三里河村到縣城。

    來回將近四小時。

    柳小草和牛二樹是中午九點多到的,下午四點前要回家,不然日頭落了不好走山路,也趕不上晚飯。

    中間有七個多小時的空閑,柳小草哪兒也沒去,邊吃邊慢慢聊,“你們這個店是午飯晚飯才開么?”

    “差不多。”

    “不做早飯么?”

    柳小草可惜地說,“早飯又省事又掙錢,我就有一個鎮集的表嬸子,她做包子饅頭一個月掙十兩銀子呢!”

    “沒必要。”

    雷栗搖了搖頭,“做早飯要起更早,做更多準備,港口有好幾家包子鋪粉店,沒必要摻一腳。”

    午晚飯都夠周毅累的了,再多一個早飯,他怕給周毅累死。

    而且要趕六點開張,起碼得四五點起來和面蒸包子饅頭,又忙中飯晚飯,一直連軸轉到晚上八九點

    別說他可能都沒心思壓周毅了,周毅還有沒有這個力氣都不知道。

    不能真把人當牲口使吧。

    “但是它掙錢啊。”

    柳小草感嘆地說,“這邊人多,指定比鎮集的表嬸掙得多。要是我和二樹也有銀子在這開鋪子,就三頓飯都做了,有銀子賺哪還能嫌累啊。”

    “不過我和二樹有銀子也沒這個手藝,咱家做飯最好吃的大嫂也是村里頭好,跟你家相公沒得比,大酒樓的飯菜滋味都不定有這好。”

    “還行。”

    雷栗其實挺高興別人夸周毅的,但裝作風輕云淡道,“他就是運氣好看過幾本雜書,自學了些手藝。”

    “你相公還念過書?”

    柳小草詫異地看了眼周毅,“他長得也不像讀書人,倒像山上的土匪,河里的水盜……他念過書怎么不去考官啊?”

    說著,又扭頭奇怪地看了眼牛二樹,“你拽我袖子做什么?”

    “……你再不吃飯就涼了。”

    “噢噢,光說話,我都快忘了吃了!”

    牛二樹見他樂呵呵地吃了兩口飯,心里嘆了口氣。

    他夫郎太直白了,跟雷栗說別人壞話就算了,還當著他和本人的面說人家的長相……

    柳小草沒看出自家相公的不自在,還繼續說,“說實話,曉得是他做飯的時候我都覺得怪,這么個大塊頭在灶房里炒菜不擠么?做飯該是哥兒女人的活吧?”

    又看向周毅,“你念得起書,家里該有些銀錢的,怎么還自個兒做飯又在山里給雷栗撿回去啊?”

    柳小草挺好奇的,但一直沒找到機會問,之前都在農忙,他閑了下來,雷栗不是進山就是又跑縣城里了。

    想到這里,柳小草又不禁有點埋怨,覺得雷栗有空跑苗夫郎家,都不來找他,一來就是找村長阿爹有事。

    連雷栗買了宅地和田這么大的事,都是村長阿爹說了他才知道,不是雷栗跟他講的。

    他想著雷栗應該是太忙忘了,過兩天就會找他聊天了,但等到雷栗跑去開店賺大錢,等到收稻谷雷栗回村,他卻跑去跟自家相公跟青哥兒摘李子。

    雖然是送了他一些李子……但可以叫他進山一塊摘啊。

    “發生一點意外。”

    周毅沒有多說,被車撞穿越了也不是能說的事……

    雷栗發覺柳小草的情緒變化,想了想,將他帶進小屋子里,直白道,“你有哪些不高興的都說吧,等會兒回去又要折騰你家牛二樹了。”

    “怎么能叫折騰……”

    柳小草撅了撅嘴,把這段時間覺得被冷落的事都提了,然后說,“我也沒說你干什么都要帶我,但是我做什么都有帶著你的,買發帶我都有記著你……”

    忽然一頓。

    柳小草瞄到了雷栗頭上那抹深藍,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絲綢的料子,擱布店是他摸一下都怕壞了要賠的貴。

    最次的絲綢布也要一兩銀子一匹呢!

    一根發帶起碼也要二三十文吧?還是繡了花樣的,這樣式他都沒見過,指定是最新的,新的更貴。

    柳小草的眼神一下子復雜起來,“你不是說你不愛打扮,不喜歡用有顏色的發帶,也不愛繡花么?”

    “是不太喜歡……”

    雷栗眼神也一下飄忽起來,有種把自己喜歡的暗戳戳炫耀,但被熟人發現了人設崩塌的尷尬。

    想著把鍋推到周毅身上,說是周毅硬要他用的,就見柳小草一副悶悶不樂又快氣哭的樣子說,

    “你說你不會繡花,我就說我幫你繡,你不要,說怕鉤壞了,其實你是覺得我買的料子便宜,我繡的花樣不時興,不好看是不是?”

    “???”

    雷栗忽然體會到了周毅面對他時,那種一頭霧水又莫名其妙的感覺,還夾雜著一點理直氣壯。

    “這是周毅買的發帶,他繡的花,他買了繡好送我的,好歹也是我相公,總不能不給他面子吧?”

    柳小草聽著哼了哼,“可我倆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你都不給我面子……”

    雷栗表情復雜,“你以前說要送我的也不是不好看,但都是湖藍桃紅杏黃色,還繡小花繡小草。”

    “繡著是好看,你用著好看,青哥兒用著好看,村里每一個哥兒姑娘用著都好看,但我用著也不稱啊。”

    “你還說打扮自己會讓相公更喜歡,但是我和你本來就不太一樣,我也不覺得周毅會喜歡這種。”

    雷栗說著,翻了個白眼,“再說了,周毅喜歡哪種不都一樣得喜歡我,我用得著討他喜歡?”

    柳小草被這一通給說愣了,聽見最后一句,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說,“你是不用討他喜歡……”

    然后反應過來,柳小草一邊覺得自己做的是不好,一邊又有點埋怨,“那你跟我說啊,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不喜歡鮮艷的,跟花一樣多好看啊……”

    “因為你會說跟花一樣多好看啊。”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

    柳小草有點尷尬。

    而雷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在游說別人這種事上總有自己的一套,而且你是大嘴巴,會忍不住跟別人講我的事,就像你忍不住跟我講別人的事。”

    “要不是牛二樹不愛說話,我都不曉得你倆能吵多少回。”

    “我跟二樹才不會吵架,他又不是桂夫郎那種討厭的……”

    “那你現在跟我吵,是因為我也是桂夫郎那種討厭的?”

    “……你現在是有點討厭。”

    柳小草鵪鶉似的咕噥。

    雷栗“呵”了聲,涼涼道,“你大概不記得了,前兩年桃哥兒滿月酒,我給桃哥兒帶了一只布老虎。”

    “被桂夫郎看見了,故意說桃哥兒接了我的布老虎,以后說不準跟我一樣長得像老虎,十八九歲也嫁不出去。”

    “你就氣急了,罵桂夫郎胡說,說你家桃哥兒才不會嫁不出去。”

    “那以后我就再沒見桃哥兒玩過那只布老虎,還是我特地叫朱珠兒繡的。今年是朱珠兒繡多了,我就要了一只給小寶,小寶每天都抱著睡覺。”

    雷栗臉上寫滿譴責。

    柳小草訕笑兩聲,“是么?我都不記得了……”

    “那你還有臉來怪我。”

    “對不住嘛……”

    見柳小草又晃著他的手撒嬌道歉,雷栗也沒真生他氣,不然他早就跟柳小草疏遠了。

    “你性子急,心直口快,不記仇,就是嘴巴沒把門,話出口總是得罪人,自己也不知道。”

    說著,雷栗乜了眼他,“你這次來,也不只是來見我吧?你是覺得我給苗夫郎介紹生意,卻不跟你做,你心里不平衡才那么不高興。”

    “我以為我藏挺好呢……”

    柳小草郁悶地鼓起腮幫子,“那你為什么不帶我賺銀子帶苗夫郎?咱倆的關系指定比你和他更好吧,雖然沒有你跟朱珠兒好……”

    雷栗見柳小草都二十歲當爹了,還這么小孩子脾氣,忍不住嘆氣,“你就不能多動動腦子少動嘴……我能做的生意就只有肉菜和藥草。”

    “一是三里河村離縣城遠,不說菜送到這里都不新鮮了,真叫你送菜來,你肯定說顛得屁股疼不干。”

    “二是,你一年都不進幾次山,之前我想帶你認藥草,你不干,說太多了記不住,怕自己挖錯了治死人,又說要忙著帶桃哥兒沒空閑。”

    “牛二樹不懂藥理,有自己的工,你也挺滿意他的工錢,不樂意他太累,也怕他挨毒蛇蜈蚣咬。”

    雷栗忍不住冷笑兩聲,“你現在問我怎么不帶你賺銀子?”

    “好像是吧……”

    柳小草訥訥地笑了笑,“我是錯怪你了栗哥兒……”

    “你就嘴上說得好聽,你都離不開桃哥兒還想來縣城開店,到時候你們住哪,誰顧著桃哥兒?”

    “就是開包子鋪也沒你想的那么簡單,你問問表嬸子她幾時起床,幾時睡覺,一天干多久,也不是每個月都能賺十兩,這十兩還要刨去成本。”

    “而且我不是一知道稻魚鴨的法子就告訴村長了么?”

    雷栗真是懷疑柳小草的腦子,“你家田是最多的,鴨子肯定養得多,賣鴨子和魚不掙錢?”

    第74章 073.雷栗能抽死他

    “稻魚鴨田是為了我才給阿爹的?”

    “不然呢?”

    雷栗乜斜他一眼,“我自己養,又賣鴨子又賣魚多好?沒人跟我爭。是村長阿伯想整個村富裕,才叫我爹一塊教大伙的。”

    “原來是這樣……”

    柳小草被說得啞口無言,訕訕笑了兩聲,見雷栗表情緩和下來,連忙給他捏肩捶腿倒水三連,

    “對不住嘛栗哥兒~”

    “我真知道錯了,知道你是為我好了,以后我有啥事第一個問你,不自個兒生氣了成不成嘛?”

    “你有事就不能多問問牛二樹,你跟他一說不就清楚了?”

    雷栗說著,了然地睨他道,“你生悶氣,是不是又找牛二樹茬了?”

    “嘿嘿……”

    柳小草有些不好意思,又理直氣壯,“誰叫我不高興他猜不出來我為啥不高興,我覺著我挺明顯的了,桃哥兒都比他有眼力見兒……”

    “你不說他怎么知道?”

    “他要真愛我,我不說他也該知道!誰叫他是我相公!”

    柳小草傲嬌地哼了聲,又好奇,“難不成你有什么不高興都跟你相公說?吃醋了也說?”

    “……”

    雷栗忽然沉默。

    柳小草一生氣就不說話讓牛二樹猜,他一生氣就陰陽怪氣揍周毅,好像……有點異曲同工……

    難怪他倆是朋友……

    柳小草的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

    解開了矛盾,高高興興地連吃帶拿后這頗有雷栗的土匪風范,就帶著雷栗的口信和牛二樹回村了。

    第二天,雷大山和柳葉兒就托人回信了。

    說家里的牛豬狗雞都要喂,還要看田里的秧苗種地,婉拒了雷栗和周毅帶他們來縣城住的提議。

    主要還是閑不下來。

    雷大山和柳葉兒一想到在縣城里,就吃吃喝喝逛逛,啥也不用干,就有種這輩子完了人生是不是到盡頭了的感覺。

    就是去縣城看雷栗和周毅,在路上的那兩個小時,柳葉兒都要拿點東西來繡,雷大山能用竹篾編倆背簍出來。

    如果是柳小草,會覺得整天就是吃吃喝喝逛逛,那人生將是多么的充實美好,是多么的快樂!

    雷栗介于兩者之間。

    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啥也不用干,一覺睡醒就是數錢,數自己的錢,數也數不完的錢,最好是金錠。

    在夢想實現之前,就是擼著袖子加油干,能掙一點是一點。

    周毅是很贊同雷栗的賺錢理念的。

    但他對這種基本只存不花的行為很不理解,賺了就花是他的人生準則,不然賺那么多干什么?

    好吃的?

    賣!

    好穿的?

    賣!

    實用的?

    賣!

    只能看不能用的?

    去你的。

    如果不實用,但能讓雷栗高興,或者讓爹娘、讓兄弟朋友高興,那也買!高興不就是實用的一部分?情緒價值就是有價值,買了!

    所以錢在周毅手上大概過不了月。

    就是他辛辛苦苦存的那不到兩百個的銅板,也在給雷栗買發帶后花完了,一百一十文能得一匹素色粗麻布,他用近兩百文買了兩條絲綢發帶。

    呵呵。

    要不是送給雷栗的,雷栗能抽死他。

    逃過一劫的周毅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敗家,見雷栗得了發帶高興,就掰著手指算自己大概攢多久能送下一件禮物。

    周毅覺得一只玉簪子就很不錯。

    因為雷栗還沒有玉簪。

    就是便宜一點的,成色還行的也要一兩銀子一只,他可能得攢大半年……如果那時候雷栗還給他零花錢的話。

    這種顧慮是有理由的。

    如果雷栗知道他想送玉簪子,肯定會斷掉周毅所有的零花錢,再把人推倒床上好好教育一番。

    這種又不能吃不能穿,沒什么用,還這么貴的東西,買了不就是傻子?

    那可是一兩!

    他爹做的桃木簪子一文錢都不花的!

    這么“同床異夢”地過了四個月,時間轉到了十一月中。

    晚秋。

    對于清米縣和三里河村來說,還遠沒有離開夏天的影子,依然熱得要命,只在早上秋風冽冽時察覺到秋的痕跡。

    稻谷成熟。

    金色的稻浪在風聲中翻涌搖擺,稻花魚早兩天就抓了出來,而鴨子被趕進了離田不遠的籬笆圈里,嘎嘎叫著,不時撲棱潔白有力的大翅膀。

    三里河村人賣了一波魚,或多或少地賺了些銀錢,此時看著沉甸甸的金色稻谷,臉上都喜洋洋的。

    雷栗和周毅也回了三里河村割稻谷,還帶了一個張大強。

    “店里不開張,我一個人在縣城也沒事干,跟著你們來還能有飯吃。”

    張大強撓著腦袋樂呵呵道,一臉憨厚樸實的樣子,但一見苗夫郎,眼睛就直了,從人家進院子就開始盯。

    苗夫郎被盯得莫名其妙,但沒害怕,禮貌地對他笑了笑。

    張大強一見苗夫郎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帶了幾分憨氣,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幫苗夫郎搬東西。

    “下次帶東西來就跟我說,我過去幫你拿。”

    “不用不用,也沒多少東西……”

    苗夫郎帶的是山里的野果和野菜,還有些好吃的菌菇,不過秋天菌子不多見了,得走遠一點采。

    想著,苗夫郎也有點不好意思,“總是勞煩你幫我拿東西……”

    他去雷栗和周毅店里送東西時,總是會遇到張大強,張大強每次都樂呵呵地幫他搬,牛大力會跟他和離也有張大強的一份功勞在。

    苗夫郎知道張大強雖然塊頭大,但是個很和善的人,對張大強也沒什么畏怯心理。

    而且說句不好聽的,要是張大強對他有什么企圖,還有雷栗和周毅呢,他們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雖然苗夫郎也不覺得自己一個帶著小孩,還沒什么錢的和離夫郎,別人會對自己有什么企圖……

    “不勞煩不勞煩!”

    張大強連連擺手,舉了舉拳頭示意自己有多強壯,“我力氣可大了,這點東西不算什么的,一點也不重!”

    他又往后瞄了眼,“哎?小寶咋沒來啊?我給他帶了東西,不曉得小寶喜不喜歡……”

    “小寶還在家里睡覺……”

    苗夫郎一愣,想說不用了,就見張大強噔噔噔地跑回屋里,然后捧著一個小木偶人回來,一把塞到他的手里。

    張大強臉上帶了點邀功,“我逛市集看見的,好多小孩子想要,覺著小寶應該也喜歡……”

    “這個,挺貴吧?”

    苗夫郎看著手里的小木偶人兒,穿著褐色的小衣服,還涂了一點腮紅,多了幾分憨厚可愛。

    “不貴不貴!”

    張大強連忙道,“我就是隨便買的,不值幾個錢,真的,不信你問雷老板和小周老板。”

    “那……”

    苗夫郎猶豫了下,點點頭,“那我替小寶多謝你了,我對村里和三里河山都挺熟的,你要是想進山看看,可以喊我,我帶你去。”

    苗夫郎覺得縣城的人應該沒進過幾次山,對山里應該都挺好奇的。

    “那就謝謝你了。”

    張大強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目光落在苗夫郎纖細白皙的手腕,臉紅了紅,等到人都走遠看不見了,還是沒掏出懷里的東西。

    其實……

    他更也給苗夫郎買了禮物,但又怕苗夫郎不收。

    張大強嘆了口氣,又回到院子里砍柴,他都來了雷栗家蹭吃蹭喝,總不能一點活都不干吧!

    柳葉兒正在灶屋門口擇菜,剛剛苗夫郎來,她特地沒出來,樂呵呵地聽著張大強和苗夫郎說話。

    她覺得張大強這孩子挺好的。

    起碼比牛大力強多了,活搶著干,還干得不錯,對人也有禮貌,一口一個阿伯好阿嬸早,見誰都笑呵呵的很和氣。

    要是苗夫郎也中意張大強就好了!

    張大強一看就是護短會疼人的,還喜歡小寶,苗夫郎要是嫁給他,那就沒流氓地痞敢來騷擾苗夫郎了。

    他帶著一個小哥兒自己住,總歸有點不安全,也不曉得牛大力會不會回來糾纏他……

    雷栗和周毅雷大山割稻谷很快,加上有張大強下午去幫忙,沒到一天就弄完了,再用牛車拉回來。

    曬稻谷脫稻谷。

    張大強雖然沒有種過田,干過農活,但學得很勤快,爭著干活還挺高興,還想跑去幫苗夫郎割稻谷收稻谷。

    但被雷栗給制止了。

    “人家一個和離的夫郎,你一個漢子明晃晃地跑去人家家里,也不怕村里人說苗夫郎閑話?”

    雷栗白了眼這魯莽的漢子,然后教了他一些迂回的方法,比如幫苗夫郎帶小寶來雷栗家玩。

    苗夫郎不用總是看著小寶,干活做事自然也快得多了,傍晚去接小寶回家時,又被柳葉兒和雷栗一人一句留下吃飯,又多待了半天。

    張大強暗戳戳又明晃晃地對苗夫郎好,苗夫郎再遲鈍,也琢磨出幾分味道了,但他裝不知道,還疏遠了張大強。

    雷栗和柳葉兒幾個光看戲,也不幫張大強,就看他撓著腦袋瞎著急。

    第75章 074.叫你做不是這種做!

    周毅沒有看張大強的熱鬧,他忙著腌菜。

    豐收金秋。

    很多在夏季沒熟的瓜都熟了,在秋風里飄出誘人的香甜,比如冬瓜、南瓜、黃瓜,但周毅喜歡的是沒熟的木瓜。

    周毅要做香辣木瓜丁。

    生木瓜切成薄薄的長條或丁,放到太陽底下曬兩天,曬干的木瓜條可以陰涼儲存,不儲存的部分就用涼開水洗干凈,再加醬油白糖和鹽、辣椒,一點醋,進去攪拌,放到第二天入味了就能吃。

    或者做成木瓜酸。

    同樣切條片,或者切成小丁,用鹽抓腌半個小時,放白糖、白醋和辣椒攪拌均勻,到第二天就能吃到酸酸脆脆的木瓜酸。

    雖然這對雷家人來說,還是很奇怪復雜的口感,但是獲得了三個人的一致好評,都喜歡這兩種做法。

    秋老虎炎熱逼人,在熱汗黏膩時來上一碗清粥,木瓜丁香辣脆爽,配粥吃剛剛好,而木瓜酸能做飯后零食或飯中解膩的小菜。

    朱珠兒月份大了,燥熱的天氣使得他的脾氣更加多變。

    雷栗想著,喜歡吃酸嘢,肯定也喜歡這兩樣,就托人給朱珠兒送了一罐子,讓他喜歡再捎信來,等回了縣城他再給朱珠兒帶。

    而周毅見雷栗的喜歡,又變著花樣用木瓜做了好幾道菜。

    雷栗最喜歡的是半生木瓜燉排骨,湯里透著木瓜的清甜,肉里是木瓜的甜,木瓜里頭又帶著肉的厚重香軟。

    挖出來的籽還能喂雞。

    一瓜兩用,很符合雷栗一點不浪費的作風,僥幸沒有被雞吃掉的木瓜籽,還可能長成小木瓜苗。

    周毅也覺得好,因為吃了木瓜籽的雞用來燉木瓜,感覺要更甜一點,雖然雷栗說他只是心理作用。

    “而且,你能不能別老盯著家里的雞?再吃都快被你吃沒了。”

    雷栗不客氣地對周毅指指點點,這些雞是留著生雞蛋的,雖然他現在不缺這倆雞蛋,但也不能隔三差五就殺雞吃吧!

    上次是五指毛桃,這次是半生木瓜,下次是什么?

    “土豆……”

    周毅窩囊地小聲道。

    秋天也是土豆收獲的季節,巴掌大兩斤多重的土豆,也有一兩二兩的小土豆,整個清蒸、炒絲兒、鹵汁兒和燉雞都很好吃。

    但雷栗堅決維護家雞的生命安全,禁止周毅十月份再打雞的主意。

    “好吧……”

    周毅看了眼家里日益壯大的雞圈,有點戀戀不舍。

    因為家里的雞蛋不急著賣,今年有兩只母雞又抱了窩小雞崽,大半是公雞,而且都劁過,肉質更嫩,更有雞味。

    雞有雞味,魚有魚味,甜品不甜,是周毅對食物最高的追求,但也不妨礙他喜歡吃香的喝辣的。

    比如清甜些微辛辣的白蘿卜,就能做成香辣的蘿卜丁。

    白蘿卜打了霜更好吃,但現在已經有人種了出來,趕早一批多賣點價。

    雷家沒種白蘿卜。

    旱地幾乎都種了紅薯,因為紅薯甜長得多,還好打理,偶爾挖紅薯還能挖出條蛇或泥鰍加餐。

    但山人自有妙計。

    周毅可以跟村里人賣,比如柳小草家,就種了不少白蘿卜。

    聽到周毅又要錢賣東西,雷栗沒有意外,但聽到他幾乎要把柳小草家的蘿卜買完了,還是忍不住詫異。

    “你想吃一個冬天的蘿卜?還是你要放到店里做菜賣?到縣城再買不就行了,還不用自個兒拉牛車送到店里……”

    想到前段時間自己和柳小草鬧矛盾的事,雷栗又挑了挑眉,有點好笑,“你該不是想拿銀子緩和我倆關系吧?我倆早和好了,咸吃蘿卜淡操心。”

    “不是啊。”

    周毅搖頭認真道,“我只是想咸吃蘿卜,沒想操心,燉的吃多了嘴里淡……”

    “……”

    雷栗無語地看了他兩秒,“你比蒙絡還像少爺。”

    蒙絡吃的都沒有他講究事多。

    “我不是少爺。”

    周毅一本正經地說,“我是廚子,所以要多吃多研究,才更好給你賺銀子,要是那些客人吃膩了不來了,我們不就賺得少了?”

    “有點道理。”

    雷栗若有所思,又挑了挑眉,“但也不用買這么多蘿卜吧?雖說冬吃蘿卜夏吃姜,這還沒到冬天。”

    “我想做點咸菜。”

    周毅強調道,“雖然我現在買的多,但是咸菜能放幾個月,能吃很久,平均下來一個月也沒有多少。”

    周毅還怕不夠呢。

    “你四月做的酸筍現在還沒吃完,泡五色椒吃完一罐又做一罐,牛角子還有一水缸,你都說是咸菜。”

    雷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還能送朋友啊。”

    周毅窩窩囊囊地接話,“好的咸菜也是送禮佳品,而且你不說朱珠兒喜歡吃木瓜丁嗎?應該腌蘿卜他也喜歡。”

    “他整天喝白粥,不吃魚不吃肉,多做點咸菜也能多幾個選擇。”

    挺有道理的。

    雷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說什么,又聽周毅道,

    “話說回來,你和柳小草吵架……其實我覺得不是什么大事,好朋友吵架再和好不是很正常嗎?”

    “有什么事情,吵完架,說開了就沒事了,你有對我不高興的也直接告訴我,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生氣,我想改也不知道怎么改。”

    主要是雷栗一陰陽怪氣,就時而對他溫和,時而陰惻惻的,聽著周毅心里毛毛,又不知道為什么。

    很容易做噩夢。

    “……”

    雷栗挑了挑眉,盯了周毅兩秒,然后笑了一聲,“我直說你也挨打,不說你也會挨打,有區別么?”

    “有。”

    周毅嚴肅地點點頭,“至少死得明白一點……”

    雷栗被逗笑了。

    然后錢還是給了。

    不過柳小草聽到周毅要買這么多時,也吃了一驚,先是高興,然后問雷栗,“吃這么多蘿卜不怕放屁么?”

    蘿卜吃多了會放屁這是常識。

    “沒事。”

    雷栗冷酷道,“周毅要是放屁就把他踹到院子睡。”

    要是害他放屁,也把周毅踹到院子睡,誰叫他是始作俑者。

    周毅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睡院子的邊緣了,把一車蘿卜拉了回來,就開始忙碌,洗蘿卜切蘿卜,然后腌蘿卜丁。

    做法跟辣木瓜丁差不多,但有脆咸、韌咸、辣咸三種,脆咸的蘿卜丁只需要曬幾個小時脫水,韌韌的蘿卜丁需要曬幾天,曬到七八成干再腌制。

    這三種蘿卜丁都很好吃,但周毅最喜歡的還是熬蘿卜腩,配粥最是一絕。

    蘿卜腩需要先將白蘿卜整個用鹽腌制,再在大鍋里熬煮一段時間,燉到將近軟爛但不化,開鍋時,蘿卜腩呈現黑褐色,肉質軟綿咸香,又有回甘和厚重。

    剛出鍋熱氣騰騰的蘿卜腩配粥是最好吃的,放進瓦罐里儲存,再拿出來跟蔥一塊炒的蘿卜腩也好吃。

    因為很費柴,煮之前周毅還跟雷栗吱了一聲,雷栗也沒太在意,在他看來,再廢柴應該也就燉兩三個時辰吧?

    但周毅熬了兩天兩夜。

    大鍋底下的火都沒斷過,周毅還特地去山上拉了根大粗木頭,塞進灶去慢慢燃,以維持晚上的火,不用他一直看著。

    “……”

    雷栗忍住了揍周毅的沖動,批評教育了一頓。

    嗯。

    床上教育。

    雖然對周毅來說,也不知道這算是教育還是獎勵……就是長此以往,腎可能有點虛……

    除了這些,周毅還做了酸菜、梅菜和橄欖菜,都是配粥小能手,酸菜梅菜還能用來做酸菜魚、酸菜肉片和知名選手梅菜扣肉。

    因為家里有十幾頭豬,周毅跟雷栗預定了一塊最好的豬五花,打算過年做香噴噴脆花花的扣肉。

    做扣肉要用很多油,不趁雷栗心情好先提一下,周毅怕到時候又又又挨打。

    雖然這些油炸完扣肉還能用,但不妨礙雷栗覺得他大張旗鼓又事多,因為他知道周毅肯定會說:

    “用都用了,再炸個肉丸魚片番薯球芋頭片,做幾盤藕茄盒子吧?我覺得炸雞也不錯,你和爹娘還沒吃過……”

    一帶上爹娘,雷栗就會覺得周毅說的對,然后給錢,接著發現做得太多,吃不完,還花了很多不必要的錢……

    嘖。

    真是敗家漢子。

    總之,在別人曬稻谷、脫稻谷、交稻谷稅的那幾天,周毅一直在腌腌腌、做做做包括床上的做。

    雷栗想著,晚上消耗了周毅的精力,白天他就不會那么多事了吧?

    沒想到周毅一身使不完的牛勁兒。

    家里的雜物間都被占滿了,腌的容器也從大瓦罐變成了大水缸,咸菜多的估計一年也吃不完。

    雷栗分了很多出去,給柳小草,苗夫郎和小寶,養蜂大爺,和自家好的幾戶阿叔阿嬸,還有朱珠兒家……

    要不是周毅不會,他還能做幾缸豆瓣醬和豆豉豆,秋天也是各種豆子出欄的季節。

    對了,再做一點酸四季豆和酸豆角,這個炒肉沫配粥也好吃!

    “……”

    雷栗沉默半晌,最后選擇把周毅打一頓。

    叫你做不是這種做!

    第76章 075.他休想賺我一個子兒!

    在稻谷收割前,稻田魚賣了,收割完后稻田鴨也可以賣了。

    一畝稻田可以養15只左右的鴨子,雷栗家有兩畝田,就是三十只鴨子。

    比種夏稻時多。

    因為雷栗那時還沒那么信任周毅,加上沒錢,就當哄相公玩的,一畝田只養了十只小鴨子,一共二十只鴨子,養成了就賣,養不成也虧不了多少。

    事實證明稻田養鴨很不錯。

    不影響稻子的同時,一畝田能放100尾草魚苗,一條成魚有兩斤多到四斤,如果是鯉魚能放更多尾,但成魚平均也更小一點。

    但清米縣有運輸來往的大河,三里河村也有河,河產比較豐富,魚普遍便宜,但鴨子貴。

    一只鴨子是三到四斤多,在縣城能賣五十到六十文,鎮集上要便宜點,至少也有四十文。

    雷栗家秋稻谷養了三十只鴨子,都留著自家吃,或店里賣,而村里鴨子養得多的,比如村長家,有十二畝水田,共一百八十只鴨子,就是量大壓了價,也能賺八兩銀子。

    加上賣的魚,不算稻谷,柳小草一合計,賺的錢居然超過了十兩!

    十兩!

    而稻田不僅能養鯉魚草魚,有人為了不撞一塊,養了泥鰍黃鱔,還有人特地把鴨子和魚拉到了隔壁的隔壁鎮子、縣城里去賣,賺得更多。

    這是第一次,沒到過年,三里河村就彌漫了喜氣洋洋的氣氛。

    賺得多又不吝惜銀錢的人家,賣了肉賣了布裁新衣,賺得少點的也賣了肉,給孩子沾一沾葷腥。

    有幾家因為怕賠了鴨子和魚苗錢,觀望著沒有養稻魚稻鴨,現在看到別人都賺錢了,頓時頓首垂足,懊悔不已。

    苗夫郎沒有做稻魚鴨,單純是他家的田之前都被牛大力賣光了,只剩下兩畝旱地,想養也養不來。

    不過多虧了雷栗,又收他的菌菇又收果子,九月份的藥草生意還讓他去做,所以今年苗夫郎也賺了不少。

    苗夫郎一咬牙,跟村長賣了兩畝中等水田,打算明年也搞這個稻魚鴨。

    出乎雷栗意料的是,跟他家最不對付的桂夫郎居然是最積極的一批,每隔幾天就來請教雷大山,還帶自家種的菜和果子。

    伸手不打笑臉人。

    雖然因為桂夫郎攛掇村里人給周毅說媒,挑撥雷栗和周毅的關系,雷大山和柳葉兒很討厭桂夫郎。

    但見桂夫郎隔三差五地來,還老跟他們笑著打招呼,給他們幫忙,一來二去的,他們也不好意思趕他走了。

    起碼在稻魚鴨這件事上,雷大山對桂夫郎和其他村人一視同仁,而桂夫郎對雷大山的話深信不疑,帶著自家相公和公婆嚴格照做。

    所以今年最大豐收,賺得最多的那幾家,也有桂夫郎家。

    沉甸甸的銀子揣進手里時,桂夫郎差點把臉笑爛了,聽見周毅把村長家的蘿卜都收了,立馬帶著一籃子蘿卜芋頭上雷栗家。

    “栗哥兒?”

    桂夫郎一見雷栗出來,就笑得分外熱情,“栗哥兒在家呢?那正好了!桂阿叔家蘿卜重得多,就拿了些來,阿叔家的蘿卜種子可是精細挑過的,又大又甜,一點都不辣!”

    “還有芋頭,這是阿叔娘家那邊的種兒,跟咱村里的不一樣,我來送些你嘗嘗喜不喜歡吃,要是喜歡阿叔還給你送!”

    桂夫郎語氣親熱得像是被奪舍了,聽得雷栗雞皮疙瘩都起了。

    雷栗冷笑一聲,“我可沒有你這種阿叔,昨天能叫人來搶我家相公圖我家銀子,我要是收了你的東西,明兒你不得住進我家連吃帶拿?”

    “以前的事是阿叔對不住你……”

    桂夫郎聞言,情緒轉變得沒有一絲卡頓,又是愧疚,又是懊悔,“阿叔那時是豬油蒙了心,昏了頭,阿叔保證以后再不會了!”

    叉著腰,揚高了聲音,不止給雷栗表態也是給村里人聽的,“誰要是敢打你相意、打你家銀子主意,桂阿叔我就撕了他的嘴!”

    說著又帶笑,略略討好道,“以前的事兒就過去吧,我現在曉得栗哥兒的好了……今后再有賺銀錢的法子,也帶著阿叔一起做做,阿叔也不要多,能吃口飯就成了。”

    典型的勢利眼墻頭草,風往哪刮就往哪倒。

    桂夫郎以前總笑雷大山一個漢子還生病沒用,娶了個姑娘卻沒有兒子,笑柳葉兒只能生哥兒,不會賺錢,洗衣服搶位置都搶不過別人。

    又笑話雷栗一個哥兒卻粗枝大葉,沒有漢子喜歡,也不會討人喜歡,嫁都嫁不出去,再能干有什么用?

    但一發現雷家能給他帶來好處,好到桂夫郎能立馬叛變,對雷家貼熱臉,要是能讓他賺更多,讓他扇自己巴掌,他也毫不猶豫。

    “你倒是能伸能屈。”

    雷栗原本就不喜歡桂夫郎,一見他笑得這么惡心就更討厭了。

    “栗哥兒不怪阿叔就最好了,伸不伸的又什么……”

    桂夫郎其實沒懂這哥成語的意思,但一見雷栗沒直接拒絕,就順著棍子往上爬,連忙把蘿卜芋頭放下腳底抹油跑了,臨走還不忘道,

    “覺著好吃就跟桂阿叔講哈!阿叔再給你送些來!”

    “……”

    雷栗翻了個白眼。

    他還不知道桂夫郎什么人?

    說什么再送來,這是見周毅跟柳小草買了那么多蘿卜,想坑他,把自己家的蘿卜芋頭都高價賣給他吧!

    幾個蘿卜芋頭換長久的生意,誰不說賺死了?

    但浪費糧食也不好。

    雷栗把那籃子芋頭蘿卜隨手一放,沒想好是自家吃了還是送出去,就被周毅看見了,做晚飯時順手拿來做菜,知名選手扣肉芋頭。

    扣肉是周毅說服了雷栗,說提前給過年做準備,買點五花肉試驗一下,但怕挨揍,只用了少量油炸。

    炸得不太好,皮上沒有爆花,但也挺脆的,跟切片的大芋頭一塊蒸,碼得整整齊齊又漂亮,出鍋時簡直飄香十里。

    周毅還用牛角子調了酸咸口的醬汁,因為牛角子明年才泡好,用的是生的,差了一點滋味。

    但雷栗、雷大山、柳葉兒和張大強沒有吃過芋頭扣肉,都覺得這已經非常好吃了,都給出了滿分。

    “不過這芋頭哪來的?我好像沒給你買芋頭的錢。”

    雷栗邊吃邊問。

    這芋頭比他以前吃過的都好吃,香甜又軟糯,中和了扣肉的厚重,帶著肉的肥香,就是不做菜,整個兒煮熟了應該也好吃。

    “在灶房門口拿的,跟蘿卜放一塊,是爹娘買的嗎?”

    周毅看著雷大山和柳葉兒,見兩人都搖了搖頭,張大強也說不是自己,他又看向雷栗,“你買的?誰家種的?明年我們也種芋頭吧?”

    家里總是種紅薯,雖然也好吃,但是吃多了也會膩。

    而且芋頭桿還能用來腌芋苗酸,酸酸脆脆韌韌的,和蘿卜腩、木瓜丁、黑橄欖堪稱配粥四大天王。

    就是周毅沒發現橄欖,他也不知道黑橄欖怎么做,問問張大強見沒見過,他有空去學一學……

    “不是。”

    雷栗面無表情,覺得這芋頭也沒那么好吃了,“桂夫郎家的。”

    整天不是吃吃吃,就是種種種,早晚有一天把你也種了吃!

    “……?”

    周毅先是一驚,然后合理懷疑,“你搶桂夫郎的?”

    “他送的。”

    雷栗白了他一眼。

    張大強不知道他們和桂夫郎之間恩怨,大口吃著樂呵呵道,“跟桂夫郎買一些放在店里賣吧?這芋頭好吃,比肉都香。”

    “不。”

    雷栗冷冷瞟張大強一眼,“他休想賺我一個子兒。”

    “那……”

    張大強弱弱道,“問問誰家有這種芋頭,跟別家買就不跟他買,氣死他?”

    “是他娘家那邊的……”

    雷栗頓了頓,忽然看向柳葉兒笑了起來,“娘,桂夫郎跟你是一個村的,外阿公外阿婆家今年有種芋頭么?”

    “好像有……”

    柳葉兒想了想,“我們村還挺多人種芋頭的,三里河村種紅薯的多,兩個村近,都種紅薯就買不上價,就種了芋頭,芋頭苗還能做酸。”

    “芋苗酸?”

    周毅眼前一亮,看向雷栗,興致勃勃蠢蠢欲動,“稻谷都收完了,明天也沒什么事,我們去外公外婆家吧?”

    “行吧。”

    兩村離得近,是因為相鄰,跟鎮集和縣城相對來說比較近,但其實坐牛車也要半個時辰左右,要是走著去就更久了。

    所以不是什么大事或者過年省親,兩家是不怎么來往的。

    雷栗偶爾會去隔壁村劁豬劁雞鴨,但也沒怎么上門拜訪,算起來……他也好幾年沒正經去外阿公外阿婆家了。

    “我也去。”

    柳葉兒也笑道,“今年賺了不少銀錢,還留了些鴨子,我帶兩只過去給你阿舅他們吃。”

    “是應該。”

    雷大山點點頭,又說,“今兒這扣肉也好,你阿爹阿娘家里有好芋頭,正好做給他們吃吃。”

    周毅立馬扭頭看向雷栗,這下能正經做一回芋頭扣肉了吧!

    第77章 076.周毅……是按叔算還是按嬸算?

    三里河村的隔壁是四里河村,因為姓柳的人家比較多,又叫柳家村,也是桂夫郎和柳葉兒娘家的村子。

    因為賺的錢多,這次探親帶的東西比過年還多:兩只大白鴨,一背簍大紅薯,一籃子雞蛋,一籃子干菌菇,還有一瓦罐蘿卜腩和一罐木瓜丁。

    因為雷栗和柳葉兒都不喜歡太辣,所以周毅做的木瓜丁有香辣、微辣、咸香三種,這次帶的就是咸香。

    一個小時后。

    牛車到了柳葉兒的娘家,也就是雷栗的外阿公外阿婆家。

    跟雷家差不多的布局,籬笆圍著院子,種有一點菜,“冖”字形的瓦屋,但比略大一點,屋子也更多。

    光睡屋就有三個,公婆一個,舅舅一個,還有一個是表哥表嫂和倆孩子的,另外一間堂屋、一間灶房,還有一個雜物房。

    屋頂的瓦片不算太嚴實,只是不漏雨,墻是黃泥夯實做的。

    這種泥瓦房子比較粗糙,下暴雨時多少會帶走一點泥磚的土,慢慢地松動屋基,而清米縣內,每年下暴雨的次數并不算少。

    說不定哪一次暴雨,就會連人帶房子被沖垮了。

    但這種磚很便宜,也很容易做,都不需要花錢買,從山上挖來黃泥,自己在家里費些力氣夯實再曬干就成。

    三里河山,以及環抱這幾個村的群山上都是黃泥,周毅上山時,就有幾次因為踩到被未覆蓋植被的黃泥滑倒。

    “這里沒有磚瓦房嗎?”

    周毅發現四里河村都是整齊的泥瓦房,后知后覺問雷栗,“我們村里也只有村長家和兩三家用紅磚,我們家也沒用,紅磚比泥磚貴很多?”

    “嗯。”

    雷栗瞟了他一眼,知道他沒有常識,這次沒有嘲笑他。

    “泥磚一文錢五塊,紅磚兩文錢三塊,青磚三文錢兩塊,加上瓦片,就是不請人來自己蓋,也得好幾兩。”

    青磚和紅磚肯定比泥磚結實堅固,還美觀好看,但村里幾乎是泥瓦房,就是因為青磚、紅磚都很貴,起碼對他們來說很貴。

    而縣城的房子就是青磚紅磚的,房價很貴,在好地段的更貴,別提打一套適合的家具和自帶水井了,一般都是一個巷子的人家共用一口井。

    所以很多村民對縣城望而卻步,對能移居縣城的村人充滿艷羨,比如雷栗他大伯家,雖然做事不地道,但三里河村羨慕嫉妒的人可不少。

    當然。

    對那些有上百畝幾百畝田地,雇傭得起佃農,穿得起細棉絲綢的地主或商人來說,這點錢不算什么。

    在雷栗眼里,沒什么金錢概念,眼里不是吃吃吃,就是買買買的周毅也屬于這個范疇,能花一百文買一條發帶的人,也不會覺得青磚紅磚房有多貴。

    買院子時,雷栗都沒讓周毅開口,就怕他來一句:

    “這么便宜?”

    這他還怎么講價壓價?

    “宅基地又貴,花那么多銀子在磚上,還不如剩下來給娃娃裁件新衣服,小孩子長得都快。”

    雷栗指了指泥瓦房底下,那在被土灰掩蓋若隱若現的石頭,說,

    “夯土壘磚時用更好點的黏水,在泥磚之下壘幾層石頭,底層就沒有那么容易沖垮,也能住好好地十幾二十幾年。”

    “我懂了。”

    周毅點點頭。

    他小時候雖然是跟爺爺一塊住在鄉下的,但那時他家已經是樓房了,對這些泥瓦房的概念比較淺。

    說著話,雷栗幾個人拎著鴨子這些東西進院子,柳葉兒同時叫人。

    “爹,娘?有人在家不?”

    “誰呀?”

    一個鬢角發白的老婦人從堂屋里出來,手上還拿著針線,一見柳葉兒他們頓時笑開了褶子。

    “哎呀……葉兒姐回來了?怎么不叫人捎個信兒,你阿爹阿哥和七樹都在田里呢!”

    邊說,邊迎他們進來,見他們拎鴨背紅薯的,又驚訝了下,“來就來了,還帶這么多東西……喲,這鴨子真肥啊,是家里養的?”

    “養了一些,這不養大能吃了,就帶些來給你和阿爹阿哥他們吃。”

    柳葉兒笑著說,“雞蛋也是,都是自家雞下的,自己種的紅薯,比外頭賣得好吃,還有這菌菇……打湯可好吃了。”

    “還有這個咸菜,我們哥婿兒用木瓜和蘿卜做的……哎呀,我這個記性。”

    柳葉兒連拉過周毅,給老婦人瞧,“跟你們捎信兒說過的,栗哥兒的相公,周毅,一直沒抽出空來,好不容易谷子收了,得了閑,就來給你和阿爹阿哥認認。”

    “阿婆好。”

    周毅非常有禮貌地彎腰笑了笑,但見老人家略顯僵硬的笑,感覺自己笑得似乎不太和善。

    他這張臉不笑時核善,笑起來也不太和善。

    “小伙子挺高的,挺好挺好的……”

    老婦人有點被周毅的身高和過于粗獷的長相嚇到,但很快也親和起來,招呼他們道,

    “來屋頭坐,喝些水,我叫花兒姐去田里把她阿公阿爹叫回來。”

    “花兒姐”

    “哎!聽到啦”

    一個小姑娘從屋子里頭跑出來,扎著兩條辮子,看著五六歲,見了周毅也不怕,好奇地打量他好幾眼,嘻笑著叫道,

    “表叔好!表嬸嬸好!我去找阿公阿爹了!”

    說著飛快地跑出門去,兩條小辮子在歡快的笑聲中揚起來,一跳一跳的。

    “這孩子……”

    老婦人笑著搖了搖頭,對周毅說,“花兒姐被她阿公阿爹慣壞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給你看笑話了。”

    “不礙事。”

    周毅搖了搖頭,“小孩子活潑一點好……她是表哥的女兒,我和雷栗的表侄女?”

    “是哩……”

    老婦人點點頭,“花兒姐就是七樹,你表哥家的小妮,叫柳花兒,她的阿弟叫柳木,在里頭陪他爹爹呢。”

    “他倆性子都害臊,見人就臉紅,不愛說話,我叫他們出來見見人。”

    雷栗的表哥叫柳七樹,因為在這一輩的漢子里排七,而叫柳樹的人又多,就加了個排行,他的夫郎叫柳果,是同村的青梅竹馬。

    他倆的孩子柳花兒和柳木是一對龍鳳胎,已經六歲了。

    村里人都不太識字。

    起名字都不是往大富大貴起,就是往身邊的花草樹木叫,不然就是二牛鐵蛋柱子小紅小青。

    老婦人進去叫人了。

    在這時,周毅在雷栗的指揮下,把鴨子跟雞圈在一起,把雞蛋、紅薯和木瓜丁蘿卜腩放在灶房里。

    沒多會兒,一個年輕高挑的夫郎拉著一個小男孩出了屋子,就是柳果和他的小兒子柳木。

    柳果用一根木簪子把頭發挽著,五官很耐看,氣質有些清冷,但神色透出一點靦腆局促。

    小柳木跟著爹爹后面,烏黑的大眼睛看向來人,小聲地一個個認人,“姑阿婆,姑阿公,表叔……表……表嬸?”

    他剛才在里頭聽見姐姐叫表嬸了,但見是這么一個兇巴巴的大塊頭,跟自己想象的溫柔表嬸不一樣,就有點卡殼。

    “聽你阿姐瞎喊,這不是表嬸,是……也叫表叔。”

    老婦人也有點迷糊了。

    本來是叫表阿叔的,但是入贅……畢竟是嫁進來的……那應該按叔算,還是嬸算?

    “你好,小阿木。”

    周毅蹲下來跟小柳木平視,盡量溫和地語氣跟他打招呼。

    “你、你好……”

    小柳木有點怯,也有些好奇,學著周毅打了招呼。

    柳果夫郎沒有說話,對他們點點頭就算是打招呼了,雖然看起來很平淡,但他做了挺久的心理準備讓自己開口……只是準備失敗了。

    而且他也在想自己要叫什么,按輩分應該叫表弟,但周毅的塊頭是真的大,年紀也比他大他24歲,周毅28,叫表弟似乎不太恰當。

    沒多久。

    聊天的幾人就聽到了花兒姐歡快的聲音,“阿婆,我回來了!太阿公、阿公和阿爹也回來了!有沒有水喝呀?”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進了來,端起一碗水就大口喝了,她身后跟進來三個漢子。

    最前面的是雷栗的外阿公,是個比較沉默寡言的老人,頭發已經半花白。

    因為長年累月的勞作和暴曬,他臉上有很深的溝壑,膚色也很深,接近黑褐色,顯得他比實際大上十幾歲。

    雷栗的舅舅也差不多,四十多的他像是五十多的,顯然生活的重擔讓他很有壓力,但是比較健談,一見雷栗周毅就很親和地打招呼。

    “是周毅吧?小伙子挺高啊,挺好挺好哈哈……怎么沒提前捎信?我好叫七樹去接你們。”

    雷栗的表哥柳七樹長得很俊秀,個子也高,皮膚還白,跟兩個長輩對比更白,應該是跟柳葉兒一樣,遺傳了老婦人的白皮膚。

    不過他也不愛說話,見了周毅和雷栗只是點點頭,跟他的夫郎一樣,小柳木好奇又靦腆的小表情,和他現在如出一轍。

    這一家子都蠻像的……

    柳花兒像雷栗。

    周毅心想,一一跟他們打了招呼,忽然就想起要買五花肉做扣肉,從四里河村去鎮集更近。

    雷栗舅舅問,“我讓七樹跟你們一塊去?”

    “不用,我們有牛車。”

    雷栗搖了搖頭道,又問,“家里還有什么缺的?我一并買回來。”

    “糖!”

    花兒姐立時跳起來接話,纏著雷栗笑嘻嘻道,“表叔叔,我想要糖!好吃的甜甜的糖!”

    第78章 077.可憐的周毅被玩弄在鼓掌之中

    去得早,豬肉鋪還沒多少人買肉,周毅挑了最漂亮的一塊五花肉回來。

    因為是要做給外公外婆他們吃的,扣肉要做得漂亮,得用不少油,雷栗就買了一大塊肥肉用來炸豬油,炸完扣肉后還能讓外公家用很久。

    記著花兒姐的撒嬌,雷栗買了一大包飴糖和兩包糕點,是綠豆馬蹄糕和紅豆紅糖餡餅,花兒姐喜歡紅豆,小柳木喜歡吃綠豆和馬蹄。

    還買了幾匹棉布。

    現在是十月中,還有一個多月就入冬變冷了,外阿公家應該要買布裁衣服,雷栗就順手買了。

    還有兩副頭花。

    花兒姐是小姑娘愛美,她綁的小辮子上沒有花頭,應該會喜歡這個禮物。

    雷栗給小柳木帶的是一個小木偶,小柳木喜歡這種木工玩意兒,雷栗舅舅還說,等小柳木再大一點,就把他送到雷栗家跟雷大山學木工。

    雷大山喜歡自己的木工活,當初也是花了大功夫跟師傅學的,但雷栗去學了藥草

    雷栗那時是想學來給阿爹治病,而雷大山想著做大夫比木匠好,就沒教他,后來見栗哥兒做上藥草生意又會殺豬,再做木工會很累,就不了了之了。

    現在挺好。

    侄孫子想學,雷大山有了傳承的弟子,小柳木以后也能有一門手藝賺錢養家。

    “就是太害羞。”

    雷栗舅舅摸了摸小柳木的腦袋,“在家里頭話都不多,都不曉得大了,怎么跟人說話做生意……”

    “做木工的,話少活才細致呢。”

    雷大山搖了搖頭,把一塊馬蹄糕放到小柳木的手里,露出點笑來,“甜的,想吃再自己拿啊。”

    “謝謝姑阿公。”

    小柳木靦腆地小聲道,小小地吃了口綠豆馬蹄糕,烏黑的眼睛一下亮了,又瞄了眼紙包里馬蹄糕,有點躊躇。

    “拿些去給爹爹吧。”

    雷栗看出小柳木的心思,將一包綠豆糕逗放在他的手里。

    “謝謝表阿叔。”

    小柳木抿出一個小小的笑,抱著糕點紙包跑向里屋,腳步透著輕快。

    花兒姐沒在堂屋一塊吃糕點。

    小姑娘得了新頭花,早就跑到了灶房里,高高興興地借著水缸的倒映擺弄自己小辮子上的漂亮頭花,一會兒扎紅色,一會兒換成粉色。

    越看越喜歡,又忍不住出去跟小伙伴顯擺,跟家里人說了一聲,“我出去玩啦!吃飯我再回來!”

    就飛快地跑了出門,兩條扎了頭花的小辮子一跳一揚,像在風中招展的桃花枝。

    “花兒姐真活潑。”

    柳葉兒看機靈鬼怪的花兒姐,忍不住笑說,“我要有個這樣漂亮活潑的小姑娘,也天天給她扎辮子。”

    “這不簡單?”

    雷栗舅舅笑了笑,“叫栗哥兒和周毅抓抓緊,生兩個三個孩子,有個小哥兒小姑娘就能扎辮子了。”

    “到時候怕你這個阿婆還嫌鬧騰呢,花兒姐小時候就怪鬧騰,一見人就笑,不見人就哭哈哈……”

    “這還早著呢。”

    雷栗的外婆樂呵呵的,說,“栗哥兒和周毅才成親多久,不得讓小兩口熱乎一陣再生娃娃?”

    “也是。”

    雷栗舅舅哈哈大笑,“有了娃娃都啥事都不好辦了,要跟他表哥表嫂一樣,一下生兩個,那日子更熱鬧了!”

    “熱鬧點好。”

    雷栗一點也不擔心地說,“都給周毅帶,要鬧也是鬧他。”

    “你呀,總是這么霸道性子,村里跟你一輩的漢子小時候沒一個不被你打過的……”

    雷栗舅舅一陣笑,又說,“相公也是要哄的,他又賺銀子,又做飯,又帶孩子,你還不哄他,早晚會出事兒的。”

    “是哩。”

    柳葉兒也說,“你對周毅好點,能自個兒做的別總使喚他……”

    “我曉得。”

    雷栗知道他們是為自己著想,點了點頭又撇撇嘴,“我是想對他好點,就怕我對他好會把他嚇到。”

    周毅都被雷栗使喚慣了,平常不是被搜刮工資就是被調侃……或者說玩弄,尤其是床上的玩弄。

    雷栗要突然溫柔了,體貼了,周毅驚悚的幾率比開心的幾率更大。

    周毅會懷疑雷栗被鬼上身,而且大概率不是色鬼,因為雷栗是欲凰大帝,鬼色不過他……

    雷栗外公沒在堂屋里聊天吃點心,他在家也閑不住,知道周毅要做飯,就出來給他支柴燒火。

    雷栗的表哥七樹也來幫忙,他負責給鴨子焯水和控火,鴨子是雷栗一回來就宰了的,沒有人比他解剖更麻利。

    三個大男人足夠了,也就沒要柳葉兒和外婆舅舅他們來,做飯這種事人多了反而會亂。

    周毅已經想好了今天要做什么菜。

    葷的做芋頭扣肉,白切鴨,爆炒鴨雜,素的就是炒青菜和蘿卜腩,還有一道鴨子菌菇湯,用鴨頭鴨腳鴨翅膀這些肉少的部分和一點鴨骨架燉。

    當然。

    湯里必不能少的就是適量的藥材,這是讓菌鴨湯更鮮甜的關鍵。

    其他幾樣都好做,而扣肉就麻煩了。

    肥瘦分明的五花肉先洗干凈,再冷水下鍋,放入姜、蔥、酒三十分鐘,開大火煮開,蓋上蓋子小火三十分鐘。

    等扣肉已經熟了,把扣肉拿出來,但剩下的湯不要倒掉。

    周毅用竹簽子給五肉扎孔,用白醋洗掉豬皮表面的油,再抹鹽,鹽是粗鹽,因為細鹽貴,外公家只買有粗鹽。

    摸鹽時要一直摩擦,讓粗鹽進到豬皮里面,炸扣肉的時候就會爆花,變成麻皮扣肉,再用幾根竹簽子扎在皮肉上,待會炸時就不會粘鍋糊底。

    炸時油溫也很重要。

    周毅瞄了一眼油鍋里,目測七成熱,就下入五花肉。

    鴨子在焯水,柴夠多能保持水開就行,柳七樹不用時刻盯著,就過來看周毅炸扣肉。

    灶臺上晾著一盆金黃酥脆的油渣,肥肉和油的香氣撲上來,對不是經常能吃到肉的人家來說,無疑是很大的誘惑。

    雖然七樹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大人,但聞到油渣的香氣,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往那兒瞄了幾眼。

    阿果也喜歡吃油渣……

    花兒姐也喜歡,小木不愛吃,小木愛吃芋頭和青菜,不過他愛吃油渣炒青菜,毅表弟炒青菜會放油渣么……

    七樹心想著,視線落到油鍋里,看著那兩塊方正的五花肉沿著鍋緣,慢慢地進到油里,高溫在皮肉上具現成細小的氣泡和滋滋的油花。

    周毅見他目不轉睛,以為他想學,就給他講解,“……五花肉不能從油中間放,因為油會爆起來,濺到人,炸時也蓋上蓋子,防止油活蹦亂跳。”

    “掀蓋子,發現扣肉也被炸出油,鍋里油太多時就把多余的舀出來,太多油會把扣肉炸老變柴。”

    “分兩三次加入清水,這叫爆皮,把麻花豬皮爆出來,然后小心地翻動一下,不要驚到油濺到自己。”

    “要用小火慢慢炸,大概二十分鐘……就是一刻半鐘,整個豬皮起麻花狀,用筷子敲著發響,就撈出來。”

    炸好的扣肉用之前焯的湯水泡,大火燒開水,撤火,泡一兩個小時。

    趁著扣肉在泡水,周毅把蒜頭和姜剁碎碎的,還有土檸檬去籽切碎

    因為要做扣肉,所以周毅帶了幾個土檸檬,他喜歡酸甜口的扣肉,但不知道外公外婆家喜不喜歡,所以打算做兩碗,一碗酸甜口,一碗咸香。

    周毅邊做邊說,“切好之后,在蔥蒜土檸檬里放一點白糖,一勺甘草粉,適量的醬油,不用加鹽。”

    “如果有酒的話,再放一點酒,在鍋里炒香,最后放一點清水和勻,就可以出鍋備用。”

    扣肉泡好,把竹簽拔出來,切片,不要太薄也不要太厚,一厘米左右,再把洗好切片的芋頭跟扣肉碼在一起,放在海碗里再進去蒸四十分鐘。

    一碗放的是有土檸檬的,一碗是沒有土檸檬的。

    外公外婆家有兩個灶,蒸扣肉的同時,周毅把焯水焯熟的鴨子拎出來,切塊,分出肉少的部分,跟焯水的湯一塊燉,放合適的藥材。

    另外支個簡單的土灶,跟鄰居借一個鍋,炒鴨雜和炒青菜,青菜放了油渣。

    一頓忙碌下來,開飯時剛好午時中,也就是十二點。

    看到這一桌菜,大人都驚了,別說花兒姐和小柳木,他們從來沒有聞過見過這么香這么好看的菜。

    “表嬸,這都是你做的么?”

    花兒姐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周毅就像在看一個大將軍,充滿了崇拜。

    “是啊。”

    周毅露出一點笑,“快吃吃看好不好吃。”

    “表嬸,表叔,我想吃大鴨腿可不可以呀?”

    花兒姐人小鬼大,知道這頓飯是表叔表嬸出銀子買的,也是他們做的,如果他們同意,阿爹阿公他們肯定不會不讓她吃的。

    “可以。”

    雷栗點點頭,又聽花兒姐問,“另一個能鴨腿給小木吃么?小木也沒吃過大鴨腿呢!”

    “我、我不吃……”

    小柳木連忙搖了搖頭,小聲道,“給阿爹爹爹、阿公、太阿公太阿婆他們吃吧……”

    第79章 078.果然做壞事會上癮

    柳家的大人們都笑了。

    雷栗的外阿婆把一個大鴨腿夾進了花兒姐的碗里,另一個給了小柳木,笑著說,“我和你們阿公阿爹和爹爹都吃過鴨腿了,你們就吃吧,吃了長高長漂亮。”

    “太阿婆真好!”

    花兒姐笑著脆生生地應,兩個小辮子一晃,一個個給長輩們夾肉,夾的扣肉,因為這個肉也大。

    “太阿公吃肉,太阿婆也吃肉,還有阿公也吃肉長高高……”

    “還有阿爹和爹爹!”

    小柳木見姐姐夾肉,也學著給雷大山和柳葉兒、雷栗、周毅夾,邊靦腆地小聲說,“姑阿公也、也吃肉,姑阿婆……表叔吃肉……還有阿毅表叔。”

    好歹沒有繼續叫表嬸。

    周毅心里松了口氣,不過小孩子繼續叫也沒什么,他只是覺得有點好笑和別扭。

    不過說實在,要是真一直叫他表嬸,他會有種自己才是哥兒要生孩子的錯覺……畢竟雷栗確實很強勢,不管是在上面還是下面,都強勢得像個土匪。

    這時候,周毅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自己在里面……

    謝過小柳木,周毅又給他夾了一筷青菜,“你阿爹說你愛吃油渣炒青菜,這個菜心甜,好吃……姐姐也多吃青菜,葷素搭配才營養均衡。”

    這里的習慣是把小哥兒小姑娘按“什么兒哥”“什么兒姐”叫,叫小漢子一般叫名字,或者叫排行。

    而周毅老家的習慣,大人會將小孩子名字中的一個字,或者排行后面加上哥或姐,比如“二哥”“五五姐”,還有“源哥”“瑩姐”。

    這實際上是站在小孩子的角度叫他們,叫小孩子的親人或認識的長輩,也會跟著他們的視角叫。

    所以周毅叫的“姐姐”,其實是小柳木的姐姐,花兒姐,要是和花兒姐問起小柳木,周毅也會說,

    “弟弟在哪里?”

    “弟弟吃了點心嗎?”

    不過,雖然雷栗明白周毅的這個習慣,卻莫名加深了周毅很好欺負的印象。

    能跟著小孩子叫人的,肯定像小孩子一樣好欺負。

    起碼撂倒周毅不會比撂倒一頭野豬難……或許還沒撂倒小野豬難?因為小野豬不講理,周毅講理,而雷栗也不講理。

    這讓雷栗更想欺負指使周毅了。

    做壞事果然會上癮。

    “……?”

    周毅潛意識察覺到了什么,但又沒抓住,有點茫然地,下意識看了一眼雷栗。

    嗯……

    他好像沒有作妖的傾向。

    周毅回過神來,聽花兒姐嘿嘿一笑,揚著小臉狡辯,

    “我有吃青菜的!我吃好多好多青菜!表嬸……表叔你看!”

    花兒姐強調地夾了一大筷子給周毅看,一口氣吃完了,得意道,“我吃了好多吧!阿弟吃的都沒我多呢……阿弟你也快吃,快長高高幫阿姐揍三叔的小子!”

    “你呀,就知道揍人……”

    “花兒姐又把人掏的鳥蛋搶了?”

    “他又扯你辮子了?”

    長輩們猜測花兒姐咋呼的原因。

    有笑哈哈不嫌事大的,有嘆氣她一個小姑娘天天揍人打架的,還有憂心她把村里的小漢子都揍了,名聲不好聽,嫁不出去怎么辦的。

    最后一個是花兒姐的爹爹,柳果夫郎。

    他自己是性格淡,不愛說話,也不愛出去跟人玩,要不是柳七樹上門提親,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合適的人家。

    而柳花兒……

    健談爽快像她阿公、太阿婆,脾氣爆炸像雷栗,小小年紀就潑辣得很。

    花兒姐聽見長輩們的笑聲,甩了甩辮子道,“我揍他怎么了?誰叫他扯我頭花,見他一次我揍一次!”

    說著,又跟雷栗周毅撒嬌,“表叔表嬸,有人欺負你們可愛的表侄女,你們肯定會幫我揍他的對吧?”

    “不幫。”

    雷栗冷酷無情道,“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我以前都能把他們全打了,你要不行別說是我表侄女。”

    “可是他們好多人的……”

    花兒姐撅了撅嘴,她阿公,雷栗的舅舅笑著揭穿她,“你上回都一個打兩個了,我們花兒姐還怕他們人多啊?”

    “花兒姐跑得還快哩。”

    柳葉兒笑著說,“剛才跑出門,兩條小辮子都飛起來了,人家沒打著,我們花兒姐就跑回家了吧?”

    “誰叫他們跑得慢!一群烏龜蛋!”

    花兒姐哼了哼,對長得比自己高,卻跑得比自己慢,還愛扯小哥兒小姑娘辮子的那群同齡小漢子嗤之以鼻。

    這惹得長輩們又是一陣笑。

    只有周毅認真想了想,說,“小孩子的事大人確實不好插手,我教你一些拳腳,他們欺負你的時候,你用得上就用,打不過就跑。”

    “哇!”

    花兒姐眼睛頓時亮了,“表嬸你還會武功么?像村里阿公說的那樣,一下子就能跳到屋頂,飛到樹上么?”

    “不能一下子,幾下子還可以。”

    “哇!”

    這對花兒姐來說已經很厲害了,她高興地站起來,“那我要學!”

    “行。”

    周毅點點頭,又強調,“不過這個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達到效果,你要能堅持鍛煉。”

    “還有,不能用我教你的東西去欺負、傷害別人,特別是比你弱小的人,只能用來保護自己和保護他人,和鍛煉身體。”

    “真的遇到危險也不要莽撞,暫時的退讓并不是說你怕了,而是有時候智取更有效,更何況你可以回來找救兵。”

    “我知道了!”

    花兒姐高高興興地應了,雖然有些話她并沒有理解,但這更讓她覺得表嬸厲害了。

    又厲害又不隨便欺負人,還能保護別人,這不是大俠是什么?村里阿公都說的大俠都是這樣的!

    她要當四里河村第一個女大俠哼哼!

    “既然要鍛煉……”

    周毅看向小柳木,表情嚴肅就像軍訓時的教官道,“阿弟也一起來吧,從小養成鍛煉自律的好習慣。”

    小柳木眨了眨眼,慢半拍反應過來:“啊……?我?”

    “嗯。”

    周毅點點頭,又說,“柳果也可以一起鍛煉。”

    柳果:“……?”

    他覺得自己身體挺好的,不想跟著鍛煉,學拳腳,也不知道自己一個幾乎不出門的夫郎學這個干嘛。

    但是他張了幾次嘴,還是沒能開口拒絕。

    柳果偷偷瞄了眼柳七樹,心想,他先學一次,再讓七樹跟表弟說他不學了……

    至于柳七樹、舅舅、外阿公和外阿婆,周毅沒有建議,因為他們勞作時的運動量已經達標甚至遠遠超過了,再讓他們鍛煉,他腦子又不是有坑。

    不過學點太極也是可以的。

    早上出門前打一打,也不浪費什么時間,還能疏通筋骨,預防肌肉拉傷,對神經系統、呼吸系統、心血管系統和消化系統也有一定的調節作用。

    還有按摩。

    這個對長輩作用大,什么時候有空了,他教一教他們簡單的按摩手法。

    周毅對這個研究雖然不是太深入,但還是有一定功底的,畢竟他幾乎每天都要幫雷栗按按,重點揉腰揉背……

    因為只是匆匆地探親一天,周毅并沒有教花兒姐他們很具體的東西,只是演示了軍體拳和一個防身術,以及

    什么是仰臥起坐,什么是引體向上,什么是俯臥撐,什么是蛙跳和平板支撐。

    至于跳繩,花兒姐自己就會,她經常和村里的小哥兒笑姑娘跳繩,單人跳繩和多人跳繩都會。

    “很好。”

    周毅點點頭,“跳繩也是一種鍛煉,它能調動你身體的多個部位。你就按照我剛才跟你說的鍛煉,循序漸進,不要急功近利,慢慢地提高運動量。”

    “還有,如果身體不舒服,就不要鍛煉了,良好的休息和睡眠也是保持身體健康的秘訣。”

    花兒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周毅又說了一下運動量和運動時間,還有各個運動項目的注意事項,雖然讓小姑娘持之以恒,但也強調了不能影響日常生活。

    如果一天的家務勞作已經讓她感覺到累了,不管是身累還是累,那她需要的都是好好休息,而不是運動。

    “我知道啦!”

    花兒姐跟著周毅做了幾組,很快就大汗淋漓,累趴了。

    但她沒有覺得累就不想繼續鍛煉了,而是看見表嬸做了這么多,一點都沒有要休息的感覺,更覺得表嬸厲害了。

    花兒姐在心里暗暗發誓,我一定要跟表嬸一樣厲害!

    其中。

    在周毅演示軍體拳后,想演示太極拳時,柳葉兒積極地舉手,要給阿爹阿娘和阿哥展示自己學的。

    也有點不好意思,柳葉兒就拉上了雷大山一塊展示。

    “這個一點都不難!”

    柳葉兒眉飛色舞地說,“而且它特別慢呼,就這么一推,一拉,一收回來,又放出去,很快就能學成。”

    “打這個太極我感覺身子都輕快不少,而且在自家院子就能練!”

    幾個長輩一見確實是這樣,而且自家閨女/妹妹的精神頭很好,雷大山的身體也比以前輕快,臉色也紅潤,也動了學太極的心思。

    反正不要錢。

    花點功夫練拳長兩年壽,比花點銀子吃藥續兩年命好多了。

    第80章 079.香香軟軟的小寶寶

    在外阿公家吃了晚飯就回家了。

    走之前,柳葉兒還給外阿公外阿婆塞了十兩,兩個老人家都說不要,說秋稻時也用稻魚鴨的法子賺了錢,讓柳葉兒留著給栗哥兒和周毅。

    “栗哥兒和周毅在縣城里賺了些銀錢,這十兩就是栗哥兒讓我給爹娘的,放心放心,周毅也是曉得的……”

    柳葉兒笑著,又說了些關心的話,讓兩老和哥哥多注意自己身體。

    “你和大山也是……”

    兩老也依依不舍地囑咐了幾句,知道周毅喜歡酸芋桿,硬塞了兩大罐子上牛車,還有兩背簍芋頭。

    外阿公家的芋頭好吃,跟桂夫郎給的那些是一個品種的,周毅想全要了放在店里賣,也是想貼補貼補外公家。

    兩畝地的芋頭。

    三千多斤。

    一家老小硬說全送給雷栗和周毅,好說歹說才讓他們收下錢,不過不是今天就拉走,而是明天一塊拉到縣城去。

    所以第二天,很多想坐牛車去鎮集、縣城的人會發現沒車了,都被雷栗和周毅包了拉芋頭。

    幾輛牛車在山路上慢悠悠的,頗有些商隊浩浩蕩蕩的氣勢。

    雷栗和周毅坐在第一輛牛車上指路。

    張大強坐在最后一輛牛車上,有點戀戀不舍的,剛出村就時不時往回看,走成很遠看不見三里河村了,還嘆氣。

    又不曉得什么時候才能見到苗夫郎和小寶了。

    雷記快餐店好幾天沒開張,熟客都等急了,一見倆老板回來,還帶這么多芋頭,都上來幫忙搬。

    順嘴聊兩句。

    “兩天沒吃你們店里的飯菜,嘴里都沒味兒了,好在你們回來了……”

    “能讓倆老板拉一路回來的芋頭,指定好吃,明兒是用這芋頭煮芋頭飯?”

    “張大強也跟著你們回去了?下回這樣的事也帶我唄,我力氣大干活又快,包飯就行哈哈……”

    午飯是來不及做了。

    雷栗和周毅直接準備晚飯,一個去買肉,一個去賣菜郎家,一個削芋頭紅薯洗米,先煮兩鍋飯。

    這芋頭軟糯香甜,跟紅薯是不一樣的口感,做芋頭飯,紅燒肉燉芋頭,芋頭白菜餅,或者芋頭燉雞都很受歡迎。

    在客流量大的港口,三千斤芋頭沒幾天就消耗完了,雷栗又捎信給外阿公,讓他跟村里其他人買芋頭。

    又請了幾輛車運了一次芋頭。

    這芋頭多了許多,消耗速度慢了一點,小半個月才賣完,但還是比紅薯和土豆緊俏,雷栗就捎了第二回信。

    前兩次因為芋頭滯銷,雷栗又要的多,所以那兩戶人家給的價比市場低一些,這次就有人貪心了,想趁機提高價,雷栗的外阿婆直接找了其他人家買。

    雖然這糟心事外阿婆沒跟雷栗說,但拉牛車的都是三里河村四里河村的,門兒清是哪家的不做好事,一嘟嚕給雷栗講完了。

    “……你外阿公外阿婆也是好心,覺著那兩戶人種的芋頭好,又跟他們家親近,才想著跟他們買,誰知道他們要宰人,真是不曉得好歹。”

    周毅聽完只想到一個詞

    殺熟。

    在現代是大數據殺熟,在這里是村數據殺熟,殺熟真是無處不在……

    雷栗倒是沒什么想法。

    他早知道人容易變,反正有的是人想賣芋頭給他,再說,除了芋頭,他還有馬鈴薯、紅薯、紫薯、白薯、黃薯、木薯、毛薯……很多薯可以買。

    他家種紅薯只是單純的因為紅薯長得多,而且更甜更軟,他和娘愛吃甜的。

    一個月很快就過。

    時間已經來到十一月,到了清米縣的冬天。

    清米縣處在亞熱帶,這里的四季并不是特別明顯,植物雖然有凋零更替,但冬天里依然充滿綠色。

    大片的常綠喬木襯得變色落葉的喬木很是鮮明,在群山萬綠上,東一星西一點的赤艷、金黃、橙紅,甚至還有白色攢簇的小花。

    溫度也沒有降得特別厲害。

    還在零上。

    有幾攝氏度,也有十幾攝氏度,偶爾還有比較暖和的二十幾攝氏度。

    這都是周毅用體感溫度大致猜出來的,而在快餐店那個不是很狹窄,但也不算寬闊的灶房里,還能熱得周毅只穿一件馬褂。

    港口依舊熱鬧。

    大概是年關將近,很多船從外頭回來,有些出了幾個月,有些出了大半年,聽說還有跑到了北邊兩三年才回來的。

    應該有不少都掙了錢。

    來雷記快餐店吃飯的商人多了不少,被點的葷菜比例上升了一點,也就一點,大多數客人還是勤懇工作攢錢養家的工人。

    清米縣的年味一天比一天重了。

    在港口都能看見賣大紅燈籠和各式花燈的小攤,還有紅紙對聯,不時還有小孩子放炮,把炮仗放在路上的牛糞里炸,然后被殃及的大人追著打。

    船上下來的不止是布匹茶葉瓷器玉石,還有臘腸臘鴨和火腿,大概是來自州府或不知哪里的特產。

    竟然還有少見的奶制品,是奶糖和奶條,牛奶味特別醇厚濃郁。

    雷栗和周毅買了一些臘腸臘鴨子,還有幾包奶糖,留了一半奶糖下來,其他的都拿去朱珠兒家。

    朱珠兒昨夜剛生了。

    是個小漢子。

    全身紅彤彤皺巴巴的,小手小腳還沒有雷栗一個指頭大,腦袋上還留著一片頭垢,一塊塊的,跟小烏龜一樣。

    朱珠兒是個外貌協會,對自己生的小嬰兒有點嫌棄,覺得他丑丑的,一點也不像自己。

    朱青山倒是喜歡得緊,跟穩婆學了抱孩子哄孩子,要不是白天還得去上班,他簡直想寸步不離地跟著自己兒子。

    對孩子的名字也是慎之又重,翻了一夜書都沒想好。

    朱大戶也不會起名字,又是個文盲,跟著瞎琢磨也沒想出個屁來,見雷栗和周毅來了就跟得救了一樣。

    “要不你倆來給孩子起個名兒?怎么說也是孩兒的干爹干娘,這種大事你倆也得摻進來啊……”

    要是以后孩兒不喜歡他的名,就說是他干爹干娘起的,晾他也不敢說什么哼哼。

    朱大戶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周毅聽了卻一驚,腦子里立時閃過叫“大壯”的牛、“黑白雙煞”的狗、還有可能叫雷壯雷美的未來孩子……

    人的名。

    樹的皮。

    不開玩笑地說,讓雷栗起名字跟毀孩子前程有什么區別……

    “不然叫碩吧?”

    周毅急忙搶在雷栗面前,生怕慢了一步雷栗開口了,跟他臭味相投的朱大戶就同意了。

    “shuò?”

    朱大戶琢磨了一下,腦海里對不上號,“哪個shuò?”

    “碩大、碩碩其華的碩。”

    周毅解釋道,“碩有大、高大、像石頭一樣堅固、學識淵博的意思,作為人名,就是希望孩子高大健康、堅韌肯干、讀書好、有前途的意思。”

    “這個好!”

    朱大戶眼睛一下亮了,猛地一興奮拍了拍周毅的背,差點把人拍得內出血,“這聽起來就好!念書好好啊!說不定我們朱家能出一個秀才呢哈哈哈哈哈哈!”

    “我去跟青山說,他指定也覺得好!”

    說著,朱大戶就風風火火地進了屋子里,聲音大得在院子里都聽得見。

    不出意外。

    朱青山也覺得朱碩這名字不錯,也不犯朝廷和長輩的忌諱。

    只有朱珠兒覺得碩的“高大”的意思不太好,因為他喜歡的是讀書郎那種有書卷氣,溫文爾雅的,長得太高大,他怕就跟他爹朱大戶一樣糙。

    不過……

    朱珠兒看著小床里在睡覺的紅皮兒子。

    嗯……感覺以后也不太好看的樣子,還是長高點壯點吧,又小個又矮,他怕沒有哥兒姑娘喜歡。

    叫“朱碩”挺好,挺好的。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

    過了半個月,朱珠兒的兒子小朱碩頭上的頭垢自行掉落了,五官有些長開了,皮膚也白白嫩嫩的,臉蛋粉撲撲,嘴巴紅彤彤的,就像年畫娃娃。

    再穿上朱珠兒給他做的那些小衣服,特別是小老虎的,虎頭虎腦,特別可愛,也不怕人,一見人就哼唧唧或者笑呵呵的,十分惹人喜歡。

    而且和小兩口長得也像,

    眼睛鼻子都隨朱珠兒,嘴巴和額頭像朱青山,而朱大戶左瞅右瞅,硬說小朱碩長得也像他,整體五官像。

    聽他說多了,朱珠兒也越看越覺得像自家爹,一想到這么香香軟軟的小寶寶,以后會長成一個摳腳大漢,頓時吃飯都不香了。

    “不會的不會的。”

    雷栗寬慰他,“我聽村里老人說,多帶孩子看看好看的人以后孩子長得也會好看,你多帶帶孩子,孩子一直看著他爹爹,以后肯定越來越像你。”

    “你說的對。”

    朱珠兒覺得很有道理,所以朱青山一回家,他就抱著孩子圍著朱青山轉,或者讓朱青山哄孩子。

    朱珠兒覺得他相公就是最好看的!又識字又能掙錢,孩子像他肯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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