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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040.一年生倆,兩年抱仨

    “……雷栗!

    “說!

    “你不會認真的吧?”

    “不然呢?”

    雷栗挑了挑眉,說著就去拉周毅的褲子,見周毅跟個小媳婦兒一樣大驚失色,死命拽著褲頭,頓時更來勁兒了。

    “你渾身上下哪里我沒見過?”

    “這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了?不就比平常大點……不對,大挺多的!

    “雷栗!”

    “嗯哼?”

    “你閉眼不準看!也不準亂摸!”

    “害什么臊,你可是我相公,以后還要跟我生娃娃的……往哪兒跑?”

    一陣大力顛倒。

    雷栗的一只手死死攥著周毅的腳踝,一只手扯著他的褲子不放,眼見周毅半個身子都露了出來,還模樣認真地端詳。

    “這不是挺好看的?藏著掖著干什么?怕我給你掰斷了?”

    “……”

    “嘖。”

    雷栗輕嘖一聲,像是不高興,又像是調笑,“又不說話了!

    說著,又故意低下頭去,作勢要進一步,看周毅被堵得死命往后仰頭,最后避無可避,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就覺得很有趣。

    “臉好紅。”

    “耳朵也好紅!

    “那里……也挺紅的,還挺有脾氣的,這小東西,又不對,是大東西對吧?”

    雷栗慢悠悠地調侃周毅,“一碰它就哭了,跟相公一樣!

    “???”

    周毅突然被打了一耙,差點蒙了,“我什么時候哭了?”

    “相公是沒哭,但是一副要哭的表情哈哈哈哈……”

    “……”

    “又生氣不理我了!

    雷栗故意皺起眉頭來,很苦惱,“怎么這么生氣的樣子?我這不是在幫你么?夫郎都該幫相公的……”

    “我不要你幫。”

    “我要幫!

    “……我自己可以!

    “你不可以。”

    “……”

    周毅這次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雷栗也是真的高興了,松開手,舉起來裝作投降的樣子,“好了好了,我錯了,不鬧騰相公了,相公原諒我吧!

    “……”

    笑嘻嘻的。

    一點誠意也沒有。

    周毅雖然有些生氣,但一見雷栗這樣也沒什么辦法,想叫他以后別這么干了,但雷栗肯定不會聽他的。

    于是沉默而窩囊地生了自己的悶氣。

    “真不理我了?”

    “……”

    周毅沉默地生氣,心想,不想理,為什么理,理了又讓你耍著玩嗎?

    “相公?”

    “……”

    又叫相公了。

    每次這么叫都不安好心不懷好意。

    周毅看都不看雷栗一眼,下了床,在床邊穿好衣服,余光瞥見雷栗帶笑輕佻的眼,悶氣更大了。

    “相公呀?”

    “……”

    雷栗他真的話好多。

    周毅邊想,邊穿好鞋子出門去,雷栗也穿好衣服鞋子跟著出來,也沒有拉拉扯扯,但就是能看出他們之間僵持。

    又有些曖昧。

    “相公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討厭我了?真討厭我了?”

    “……”

    “果然。”

    “……?”

    怎么就果然了?

    周毅疑惑地皺起眉,看向雷栗,就見他嘆了口氣,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我就知道,相公又討厭我了!

    “……??”

    周毅明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忍不住問,“我什么時候討厭你了?”

    還是又?

    怎么就又了?

    “剛剛啊!

    雷栗嬉皮笑臉的,“剛剛你不跟我說話,不就是討厭我了?現在又跟我講話了,相公是又喜歡我了?”

    “都不是!

    “你是。”

    “我不說話只是想暫時靜一靜,我剛剛沒有討厭你,現在沒有討厭你,以前也沒有討厭過你!

    周毅實話實說道,“不過,你有時候有些行為確實讓我有點……有點郁悶,你應該改一改,不要總是戲弄別人!

    他神色認真,像板了起來,在他那張粗獷帶疤的臉上顯得有些兇神惡煞,但雷栗只覺得很好玩。

    色厲內荏的老虎。

    跟紙有什么區別?

    雷栗盯著他看,越看越喜歡,把周毅盯得莫名其妙,“我臉上有東西嗎?”

    “有一點!

    “什么?”

    周毅說著摸了摸臉,跟前的人忽然就湊了上來,臉上一濕,那人眉開眼笑得說,“有一點口水。”

    “……”

    周毅早該料到的,擦了擦臉,說,“你沒洗漱!

    “洗漱完親嘴么?”

    “不親!

    “你再說一遍!

    “……親吧!

    “親八個?”

    雷栗故意挑了挑眉,笑著說,“見過世面了就是不一樣,以前親一個都難,現在都親八個了……那就聽相公的,我現在就去洗漱!”

    “……嗯!

    周毅對雷栗的胡說已經有點免疫了,但“見過世面”是什么意思?

    是見過他的……?

    見世面應該不包括色面吧??

    昨夜雷栗裝醉鬧騰了好一會兒,早上起來又故意鬧騰周毅,惹得雷大山和柳葉兒的眼神都不對了。

    從長輩的溫和,變成了期待抱孫子/孫女/孫哥兒,最好能一年抱倆,兩年抱仨的慈祥。

    柳葉兒還給他倆都煮了兩個雞蛋。

    蛋……

    周毅又想起剛剛和雷栗的尷尬事,吃個飯都感覺如坐針氈,吃完早飯,就連忙背了背簍,跟雷栗進山采藥材。

    因為醒的早。

    今天進山算很早了,山里起了白茫的霧,踏著露水進山,鞋襪和褲腳都濕了一塊,但周遭的一切都很新鮮。

    空氣新鮮。

    嫩葉新鮮。

    剛長的菌子更新鮮。

    前天本來采了半背簍的菌子,但追野豬的過程中扔了背簍,菌子也摔碎了小半,更多是被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只逃過一劫的大野豬帶著小野豬回來報復,還是被什么動物啃的,反正那些菌子是不能要了。

    周毅可惜了好一會兒。

    現在起得早,很多菌子藏在林下的枯枝敗葉里,悄悄地散播它們的美貌,周毅就又有些控制不住手了。

    菌子燉雞。

    味道極鮮。

    雷栗家里就有一群小母雞,會下蛋才兩三個月,之前那些個頭小小的蛋就是它們下的,要能用來燉菌子

    周毅會被揍成味極鮮。

    “一只母雞一天下一個蛋,好的時候還能下雙黃,一個月三十只雞蛋就是六十文,你吃雞蛋就算了,雞你也要吃我的?!”

    雷栗橫眉豎眼。

    周毅嘴饞,心虛,又覺得這話哪里不對勁……他忽然想起那個奇怪的夢。

    【行,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雞!

    【什么雞?】

    【還能是什么?當然是教官的啊,教官飯做得這么好吃,愛肯定也……】

    周毅的耳朵一下子燒起來。

    雷栗奇怪地盯著周毅,摸了下他的耳朵,看他像應激一樣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就覺得很有趣。

    “相公,你剛剛想了什么?”

    “……沒什么!

    “那你耳朵這么紅?”

    雷栗一雙眼看透了周毅,他看著五大三粗,很有經驗很厲害的樣子,實則親個嘴都會耳紅,現在紅成這樣

    “我說你今早怎么忽然那樣,是不是昨夜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夢?說實話,你是不是夢著我了?”

    “……這只是正常的生理現象,跟有沒有做夢沒有關系!

    “真的?”

    “嗯!

    周毅神色鎮定,卻兩耳通紅,“這是男性在深度睡眠醒來后,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發生的,不受情景、動作、思維所控制!

    “那你有沒有夢見我?”

    “……”

    “你說實話!

    “有!

    “有啊……”

    雷栗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忽然貼近他耳朵小聲道,“我們在這里試試怎么樣?家里有爹娘,你臉皮薄不愿意……”

    “??!”

    周毅大為震驚并后退了一大步,“這可是山里,隨時都可能有人上來砍柴采野菜的,雷栗,你可不要亂來。”

    “我就說說!

    雷栗哈哈大笑道,“看你嚇的那樣子,好像我是大蟲能把你吃了一樣!

    說完,又收了笑,哼了聲,“你不讓我吃你,我也不給你吃雞,家里要是少了一只雞我就拿你是問!

    “這是當然,沒有你的同意,我是不會動那些雞的!

    雖然但是。

    自從剛來的那幾天,周毅僥幸地射到了一只山雞之外,他就沒有再吃過雞肉了。

    白切雞、鹽焗雞、醬油雞、蘑菇燉小雞……過年時家里吃都吃不完,現在沒得吃了,真是越想越饞!

    周毅感慨地搖了搖頭,忽然就聽到有人“哎呀”叫了一聲,像是摔倒了的驚呼。

    兩人對視一眼。

    都明白對方聽到了這聲音,同時往一個方向去找,雷栗邊叫了聲,“誰在哪兒?”

    “是我!

    苗夫郎的聲音。

    雷栗和周毅穿過一條草木茂密的小道,就看見苗夫郎坐在地上,背簍倒了,里面的菌子撒了一地。

    苗夫郎懷里還背著他的小哥兒小寶,小寶正睡著,小手攥在一起,眼睛緊閉著很安穩的樣子。

    苗夫郎摔傷了也沒讓小寶受到一點驚嚇。

    第42章 041.羊吃了就會想生崽,人吃了……

    “怎么摔了?”

    雷栗連忙去把苗夫郎扶起來,看見他的手肘都磕破了皮,又連解開自己的水囊給他洗掉上面的臟泥和敗葉。

    “踩到了松針葉,腳滑了一下!

    苗夫郎邊說,邊撿地上掉落的菌子,“晨早霧氣大,路有些滑,你們進山也小心些!

    “松針是容易摔倒人。”

    雷栗邊說,邊幫他撿菌子,“我以前也常被摔,手破皮還好,我有一回還滾到了山坑里,扭了腳腫得老大一塊,最后一瘸一拐地回家。”

    “那挺險的!

    苗夫郎點點頭說,“我昨兒還聽見了野豬叫喚,不曉得是不是公野豬,叫聲老大,老嚇人了!

    “在哪兒聽到的?”

    雷栗聽到野豬眼睛都亮了,上回他只抓了一頭野豬,還是生產后沒恢復過來的,體型比較小肉也少。

    這頭公野豬指定比上頭的大。

    要是那只跑掉的母野豬和小豬崽就更好了,大的宰了賣掉,小的養大了宰了賣掉,或者直接賣掉。

    但直接賣掉不劃算。

    今年辛苦點,養一養,就能有十幾頭小野豬出欄,一頭豬算三百斤,十頭就是三千斤,起房子的錢都有了。

    “在小東山的三里河里!

    苗夫郎指了指,又說,“昨兒傍晚聽見的,大約是野豬去河邊喝水吧,我在那兒采水芹菜,嚇得我立馬跑了!

    “我知道了!

    雷栗滿意點頭,他知道在哪兒埋伏銀子了。

    正在幫苗夫郎撿菌子的周毅,心里正想:“這朵小小的真好”、“這野香菇燉雞肯定好吃”、“還有樹菇?”、“這樹菇他哪兒找的”……

    聽見雷栗這話頓時看向他,“你不會又想去殺野豬吧?”

    “是啊,有銀子干嘛不賺?”

    雷栗理所當然道,“這兩年都沒見野豬來我們這邊,好不容易碰著,當然要殺了給它留口氣吧!

    那酒樓掌柜的說了,新鮮的野豬他給15文錢一斤,300斤的野豬就有四兩銀子了,多好的事啊。

    苗夫郎聞言卻倒吸一口涼氣,他跑還來不及呢,雷栗還要去找。

    但一想想他殺過人,上回還干了一頭野豬回來,苗夫郎又覺得情理之中了,心里還生出了隱隱的羨慕。

    要是他跟雷栗一樣有力氣,一樣能干就好了,就能賺更多錢養他家小寶,也不會給牛大力欺負了。

    “雄性野豬比雌性兇猛很多,帶崽的雌性也很兇悍。”

    周毅覺得很危險,不太同意,“上次我們是占了地利,那頭野豬又急著保護幼崽,才僥幸殺了它的。”

    “你還把手肘給撞傷了,現在還沒好,萬一這次再受傷怎么辦?”

    “那就受傷啊。”

    雷栗拍了拍那條受傷的手,“就撞了一下,有點淤塊,血都沒流,你擔心個什么?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嗎?”

    他笑嘻嘻的,又帶著威脅,“相公會幫我宰了它的對吧?”

    “……”

    周毅皺著眉頭沒說話。

    苗夫郎在這,他不想跟雷栗起爭執,也不想去殺獵,特別是在這頭野豬并沒有威脅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可能還帶崽的情況下。

    而且,周毅記得野豬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他爺爺伯伯那輩都被教育過了,他是人民子弟兵,帶頭去殺不太

    “你幫我抓野豬,我拿只小雞跟你換!

    “不行!

    周毅嚴色搖頭,想說保護野生動物,人人有責

    “兩只小雞!

    雷栗比了兩根手指,“給你挑兩只最嫩的雞,想燉菌子,還是做白切都隨你,我還給你買糖,你上回不是說想吃糖?”

    “我不是想吃糖,是用來炒糖色的……”

    “一百文。”

    “嗯?”

    “給你一百文錢買糖。”

    “成交!

    周毅神色堅毅。

    他發誓他真的不是為了吃這一口,而是在這個飯都吃不好的年代,馴化野生動物,人人有責。

    而且合法合規。

    苗夫郎聽著他們三言兩語就定下了一頭野豬的生死,像過家家一樣,頓時更羨慕了。

    想到他們說的,猶豫了下說,“你們是想撿菌子燉雞嗎?我能不能……能不能用菌子跟你們換一點點雞肉?”

    “我們小寶出生到現在……都還沒吃過雞肉,葷腥沾的也少!

    牛大力是個沒用的。

    以前他爹在,有爹管著,牛大力沒染上賭癮酗酒,平日里吊兒郎當老偷懶不干活,但對苗夫郎還行。

    等苗夫郎生了小寶,一看是個小哥兒,他就看苗夫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他爹蹬了腿后,牛大力沒人管,立馬就無法無天了,敗光了他爹留的錢,就盯上了苗夫郎的錢袋子。

    有一點花一點,不給錢就家暴。

    沒吃過雞肉?

    周毅心里先是一驚,看著苗夫郎懷里打著小呼嚕的小寶,目光不自覺地有些同情可憐。

    他記得小寶都四歲了,四年都沒吃上一口雞肉?難怪這么瘦瘦小小的,苗夫郎看著也很柔弱,他還以為哥兒都這樣。

    當然。

    雷栗除外。

    他力氣幾乎比周毅大,又莽撞,厚臉皮不害臊,什么話都說得出口,什么事都敢干。

    他要是個漢子,周毅是哥兒,估計現在已經懷上了……

    苗夫郎平常受欺負多了,對人的神色變化很敏感,察覺到周毅眼里對小寶的憐色,心里泛起一點羞愧,更覺得對不起小寶了。

    又有點高興,周毅既然同情小寶,應該會答應他吧?

    但家里是雷栗做主的。

    周毅雖然覺得一點雞肉不算什么,就算不交換菌子,也會給小孩子吃一點,但他沒有越過雷栗同意。

    他看向雷栗。

    粗獷剛毅的臉上帶了些旁人察覺不出來的示軟,像是兇悍的藏獒露出舌頭,有點笨笨呆呆地討好。

    雷栗喜歡周毅這種神色。

    跟被他捉弄時,想反抗又怕弄傷他,最后生無可戀任由他擺布一樣有趣,周毅還事事以他為先。

    雖然真敗家。

    也是真的好。

    “成!

    雷栗點了點頭,“等過兩天,我和周毅把野豬殺了,再把雞燉了,你和小寶來我們家一塊吃!

    “我和小寶一點就夠了……”

    “不礙事,你帶回家里,讓牛大力瞧見了他指定搶了,你和小寶都不得吃!

    “那……好吧。”

    苗夫郎確實也擔心這個,見雷栗這樣說就不推辭了,還要把背簍里的菌子給他們,“菌子不值錢,山里到處都是,我先給一些,等會兒我再采。”

    “不用!

    雷栗搖了搖頭,“等燉雞那天你再采也來得及,再說我們也吃不了這么多,你也要掙銀錢。”

    周毅也點頭。

    雖然他心里真的很想今天、現在就吃到菌子,菌子的鮮美,吃一口就讓人魂牽夢繞。

    “好,等兩天我再采!

    苗夫郎心里暢快許多,剛摔了一腳的濁氣也沒了,“你們現下要采草藥嗎?長什么樣子,興許我見過呢,我采菌子常走得深!

    “我們也是碰運氣,見著什么就采什么,不過一些風熱感冒的藥要多采些,也常見!

    雷栗給他描述了下。

    苗夫郎一聽,頓時指了個方向,“小東山那邊有一片,幾棵大的纏在一起,還有幾棵野淮山!

    “我知道你們也挖這個賣,其實我也想挖,不過我力氣不夠,挖一根要好久還容易斷!

    斷碎的野淮山就賣不上什么價了,不劃算。

    苗夫郎就撿些山藥蛋回來,放進火里烤了給小寶吃,或者切得碎碎的燉雞蛋,他家小寶愛吃這個。

    “你不采菌子了么?”

    “那邊也有菌子!

    “那成!

    雷栗和周毅跟苗夫郎過去,穿過茂密的樹林再拐幾個彎,過了一個陡坡,就到了苗夫郎說的地方。

    果然好幾棵金銀花。

    它蒂帶紅色,花剛開時白色,經過一兩天就變黃,白似銀子,黃時像金,所以叫金銀花。

    又因為一蒂二花,兩條花蕊探在外,成雙成對,形影不離,狀如雄雌相伴,又像是鴛鴦對舞,所以有人又叫它鴛鴦藤雖然鴛鴦并不是什么好鳥,一點也不忠貞。

    金銀花是清熱解毒的良藥,既能宣散風熱,還善清解血毒,用于各種熱性病,很多人會用金銀花泡茶煮水來喝。

    所以曹大夫的藥館用量也多,有時候兩個月就得去送一次。

    雷栗先是跟周毅摘了好些花,才用草刀砍了藤下來,折幾折,用它自己的藤綁住自己,才放進背簍里。

    這附近還有一些長著三個分枝,九張葉子的植物,見雷栗也采了一些,周毅不認識,就問雷栗它叫什么。

    “叫淫羊藿!

    苗夫郎顯然也認識,聞言耳朵就紅了,有些臊的樣子。

    周毅有點奇怪,覺得這草名字聽起來好像不太正經,“為什么叫這種名字?有點像春.藥!

    “就是春.藥!

    雷栗看著周毅,壞笑了下,“羊吃了它會發情生崽,不知道人吃了會不會也……要不相公你試一下?”

    第43章 042.你也不想被我按著圓房吧?

    淫羊藿。

    又叫三枝九葉草,圓錐花序,一回三出復葉基生和莖生,小葉3枚,革質,卵形至卵狀披針形。

    全草供藥用。

    主治陽痿。

    常用來做補精強壯的藥,有強壯牛馬性神經的功效,能治療牛馬陽痿及神經衰弱,所以可做獸藥。

    對人也有效。

    雷栗笑瞇瞇地看著周毅,目光曖昧地描摹某處,“我覺得相公挺需要的,相公覺得呢?”

    周毅:“……”

    謝謝。

    他并不需要。

    “……”

    苗夫郎聽著臉都紅了,看天看地,到底沒忍住用余光偷瞄了一眼周毅,這么健壯高大的漢子,也需要獸草?

    又偷瞄了眼雷栗。

    他神色戲謔輕佻得就差上手了,活像哪座山頭的土匪頭子,在調戲路過的良家婦女良家婦男。

    苗夫郎心想,應該確實挺需要的。

    能干掉一頭野豬的哥兒,那方面需求應該也挺大,不是誰都能滿足得了的,像他相公牛大力就沒用,四年了都沒讓他懷上第二個。

    懷不上也好。

    苗夫郎想,小寶跟著他都受這么多罪了,要再有一個小哥兒或女孩,日子就更難過了。

    不過

    要是雷栗和周毅的娃娃,應該會養得很好吧?

    會一次懷倆嗎?

    苗夫郎下意識瞄了眼雷栗的肚子,一抬眼,就剛好對上雷栗漆色的眼睛,頓時有些臉熱尷尬。

    連問,“這獸草你們還要么?在三里河往下一點的地方,有更多呢!

    金銀花喜陽。

    三枝九葉草喜陰濕,河邊確實會長更多。

    它除了能治陽痿和補精強神,也能祛風濕、關節風濕痛,還有降壓降血糖、利尿、鎮咳祛痰的作用。

    不是雷栗故意調侃周毅才采的,曹大夫的藥鋪本來就挺需要淫羊藿的,還能賣給養牛馬羊的。

    但雷栗聽到苗夫郎的話,對周毅笑了一下,意味深長道,“確實要多點,獸要吃,人也有要吃的!

    “……?”

    周毅狐疑地看了雷栗一眼,他不會真想給他吃這種藥吧?

    他只是不想。

    不是真不行。

    真吃了……他不會流鼻血失血過多而死吧?雷栗也很像會霸王硬上弓的,急了會綁人的那種硬上。

    苗夫郎前頭帶路。

    雷栗和周毅落在后面,周毅猶豫地拉了拉雷栗的袖子,低聲道,“你剛剛是開玩笑的,還是說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吃淫羊藿!

    “這個啊……”

    雷栗笑里藏刀地看向他,“你要是一直不聽話,我可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事情,上回是裝醉騙你,下回……”

    忽然伸手拍了周毅屁股一下。

    周毅被拍得一驚乍,不知道是條件反射還是想到了什么,兩只耳根又紅了,抿唇沒說話。

    雷栗貼在他發紅的耳側,輕佻地笑了下,“下回可能就是酒后亂x了……你也不想真被我按著圓房吧?”

    “……”

    周毅先看了眼苗夫郎,見他好像沒聽到,才低聲道,“我覺得應該循序漸進……就是慢慢來!

    “哪種慢?”

    雷栗故意歪曲他,“你想做一晚上?還是要故意磨我,想聽我跟你求饒?沒想到你看著濃眉大眼的,還有這種下流的心思……”

    “你……”

    周毅連忙捂住了他的嘴,擰著眉,又臊又莫名有點氣,“你又胡說什么?我沒有那種故意折磨人的癖好……”

    “那是什么癖好?”

    雷栗拽下他的手捏在手心,挑眉問他,“仔細說說,興許我樂意跟相公玩你喜歡的呢?”

    “我哪種都不喜歡!

    “我不信!

    雷栗低聲笑著道,“你肯定有喜歡的,總不能床鋪下欺負你,床鋪上也全由著我的……你不是說要尊重你的意愿?”

    “我現在尊重你!

    “不用了!

    周毅譴責地看著他,這種尊重他并不需要。

    “懂了!

    雷栗自顧自地點頭,“你喜歡我喜歡的是吧?到時候就真全由我了……你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救?”

    周毅思忖了下,認真地問他,“會有生命危險嗎?”

    “可能有點。”

    雷栗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又笑了笑,“不過不礙事,我多熬點草藥給你補補,讓你多撐幾年。”

    “……謝謝!

    周毅懂了,這是慢性他殺。

    在前面聽了一路,捂住小寶耳朵不讓他聽到,自己臉熱尷尬的苗夫郎:“……”

    這兩口子。

    真坦蕩。

    一點也不避人的。

    三里河是由山里的各路溪流,山澗流水匯聚而成的,從汩汩涓流,慢慢地變得浩浩湯湯。

    喜濕的植物生在水里河邊,林下陰涼處,就生長著一小片綠油油的淫羊藿,開著白色的小花。

    “還有水芹!

    苗夫郎指著水邊的一處,水芹葉子較大,呈三角形,邊緣有圓齒,莖干青白色,有白色而光滑的小花。

    苗夫郎采了幾根,脆生生的,“這種水芹能吃,我常采的,另一種水芹跟它很像,不過是有毒的,吃了會拉肚子。”

    周毅問,“那怎么區分它們?”

    “簡單。”

    雷栗看傻子似的說,“摘了吃一頓,拉肚子就是有毒的水芹,不拉就是沒毒能吃的水芹,菌子不也是這么試出來的么?”

    “……你說得對!

    話糙理不糙。

    很多東西就是靠一輩輩人用命試出來的,譬如菌子,有的能吃很多次,有的煮熟了也能吃很多次,有的一輩子只能吃一次。

    更如魔芋。

    這么毒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方法,居然能想到把它做成魔芋爽,還有魔芋豆腐。

    說到魔芋……

    周毅也有點想吃了。

    打住。

    把饞蟲扔出腦子,周毅老老實實跟著雷栗挖三枝九葉草。

    “葉子也要仔細收好!

    雷栗說,“它雖然叫淫羊藿,但用的是根那塊,它的葉入藥更多,有些大夫還把葉子叫做仙脾靈,說以前有人給皇帝做仙丹,其中的一味就是仙脾靈!

    “我知道了!

    周毅點點頭。

    苗夫郎采夠了水芹菜,也跟著來幫他們挖三枝九葉草。

    聽見雷栗問起菌子,才說,“我采的都是用來做干貨的菌子,等做多了就拿到縣城里的干貨鋪子賣!

    “多這一會兒不新鮮也沒什么,鮮菌子鎮集和縣城里也不缺人賣,我比別人便宜些,干貨老板才收我的。”

    新鮮的比干的貴。

    但三里河村離鎮集和縣城都遠,苗夫郎采的菌子再新鮮,去到那里,也比不過周邊人家采的。

    近水樓臺先得月。

    有時候慢一步,步步就慢了,苗夫郎只能賣便宜點了。

    “干菌子也有干菌子的好。”

    周毅說,“它們經過陽光的炮制和時間的蘊養,會有一種獨特的香氣,用來燉湯也很美味。”

    “而且,你可以把幾種菌子搭配起來賣。”

    “搭起來?”

    苗夫郎第一次聽這種說法。

    “對!

    周毅點頭說,“有些人不懂吃菌子,不會搭,要是能做湯料包,把菌子和香料捆著賣會更好!

    “一只雞放一個湯料包,加點鹽,再經過小火慢燉,就能變成一鍋鮮美的雞湯,沒做過飯的廚房小白也能做。”

    周毅忽然發現兩個人都看著自己,疑惑地摸了摸臉上,“我臉上有什么嗎?”

    “相公!

    雷栗看著他,表情欣賞喜悅,甚至有點溫柔地說,“我忽然發現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相公。”

    “……?”

    周毅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認真地端詳雷栗幾秒,說,“不管你是什么,現在立刻從我夫郎身上下來!

    雷栗皮笑肉不笑,“別逼我在高興的時候扇你!

    “好的!

    周毅這下舒坦了。

    “但是……”

    苗夫郎猶豫地說,“我只會采菌子曬菌子,不會搭湯料包,也不懂藥性。”

    “我相公會做飯煮湯,我懂藥性,你采菌子做干貨,咱仨一塊做湯料包不就成了?”

    雷栗無所謂地說,“反正東西都是山里采的,做一些試試,不成咱就自己吃了,成了就賺了。”

    “我跑了縣城這么多回,都沒見過周毅說的這種湯料包,我再問問朱大戶和他哥婿,他們見多識廣的,能不能賣錢興許看得出來。”

    “成。”

    苗夫郎心里也有了底氣,反正他做的也是本職工作,也就是多費點時間罷了。

    “湯料包我們還能搭著野淮山賣,如果有養雞場愿意合作,跟他們的生雞一塊賣,顧客買了食材和料包回去往鍋里一燉就能吃了!

    周毅繼續說,“還有我們田里的鴨子,到時候也能一起賣了,對了,雷栗,你不是說你想抓野豬回來養嗎?”

    “把野豬肉和湯料包捆綁銷售,一起賣給野味店老板,說不定他能成為我們的長期顧客!

    “要是不行再另說,反正也是不要本錢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做這東西肯定就要做實驗,來看看哪種菌菇搭配什么藥材,做出來的味道最好。

    一實驗,周毅不就有的吃了?

    就不用為了一口吃的,被雷栗拿捏這么多,像上回一樣,被雷栗壓著簽了四十個親嘴利滾利。

    四十個!

    利息還是2的(n-1)次方,周毅現在還沒還清,雷栗一不高興就拿這事壓著他親。

    親嘴。

    就是雷栗的快活,周毅的慢死。

    第44章 043.右眼跳災,他要栽了

    制定計劃。

    然后執行。

    雷栗和周毅在山里河邊蹲守了大半個月,終于又見到了那只雌性野豬,和十幾只帶著花紋的小豬崽。

    雷栗提著草刀摸上去。

    野豬嗅覺靈敏。

    雷栗身上抹了氣味重的艾草汁,但在慢慢靠近時,警覺的野豬還是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雌野豬聳耳立首,鼻子嗡動,努力在空氣中分辨。

    “哧呼!”

    焦躁地叫了一聲。

    雌野豬發現并且認出了雷栗,知道回不來的同伴多半已命喪他手,為了保護幼崽,它呼哧著拔腿就跑。

    “哼哼”

    “哼哼”

    受驚的小野豬哼哼唧唧,邁著小短腿努力跟在母親身后,有的緊緊貼在母親腳邊,有的腿慢還摔了一跤。

    “周毅!”

    雷栗也不藏著了,從草叢里飛出來,追趕那群野豬,“按說好的來!你在那邊趕我在這邊!”

    “知道了!”

    周毅手里也提著砍刀跟上野豬群,不太緊也不慢跟追著,像趕羊一樣,一見它們跑偏就連忙用石頭扔砸,將它們帶到預定好的方向。

    “那頭大的要急了,先解決它,你看著幫我!

    雷栗邊說邊沖了上去,三步作兩步,在重重灌木密葉之中,也如飛一般閃到那頭雌性野豬的跟前。

    銳利的草刀。

    折出森森白光。

    猝然砍在雌母豬的后背上,彎彎的刀尖劃拉出一道深邃的血痕,殷紅鮮明的血飛濺了到了樹葉上。

    還有雷栗冷白的臉。

    冷酷銳利,如刀出鋒,落在周毅的眼里,心臟和眼皮都猛跳了一下。

    右眼跳災。

    他要栽了。

    周毅心里閃過一絲危機,又覺不對,怎么有種“完了這輩子完了”但死不了窩窩囊囊的感覺?

    ……錯覺嗎?

    “哧呼”

    雌野豬痛嚎一聲,痛恨而驚懼的眼猛然折向雷栗,粗重的氣吐出,森白的獠牙如刀刃般。

    “哼哼”

    雌野豬卻沒停下蹄子,仗著皮糙肉厚,在低矮的灌木從中猛沖,試圖帶崽子逃脫追捕。

    “它想跑!”

    雷栗追殺過去,樹枝在雷栗臉上劃出血痕,艷色的血珠染紅他的眉,溫熱的嘴唇卻吐出冰冷的話。

    “周毅!攔住它!抓不了活的,死的也要!”

    “我知道了。”

    周毅也是快步如飛。

    他當年參加軍區模擬對抗賽,差點被敵軍抓住的那一刻,都沒跑得這么快過,快得他眼睛還沒分析出路線,腳就已經落在了最合適追蹤的地點。

    “哼哼”

    “嗷嗷……”

    有小野豬跟不上大野豬了,跌跌撞撞,摔得哼哼唧唧,只換來母親回頭一眼,身影就消失在視野里。

    “哼哼”

    “哼哼……”

    小野豬驚懼失色,努力呼叫母親,見母親沒有回應,三三兩兩地抖在一塊,有一點響動就驚駭地哼哼叫。

    “別管小的,先抓大的!”

    雷栗目不斜視,目光從始至終追緝那頭大野豬,腳下滑了猛摔了一跤,見周毅頓住要過來看他,連道:

    “沒事!別管我!別讓野豬跑了!”

    “你自己小心!”

    周毅信他,沒多猶豫就點頭,繼續追蹤那頭野豬,努力把它趕向他們布置好的地方。

    但這頭野豬比上一頭聰明得多。

    它似乎看出了人類的意圖,一會兒猝然左拐,一會兒忽然右沖,變換不定的路線讓周毅小吃了點虧。

    但兩點之間直線最近,迂回的路線也使得雷栗更快追了上來,左右截堵,慢慢讓雌野豬有點慌不擇路。

    而且幼崽拖了它的后腿,已經丟了一些孩子,它心里也想盡量多護住剩下的孩子,這就給了雷栗可乘之機。

    雷栗膽子大得厲害。

    遠遠地,就敢朝雌野豬扔草刀,白光銳利的刀刃從樹枝間隙橫穿,差點落在野豬的頭上,驚得它一聲驚叫。

    緊接著忽然

    “嘭!”

    “哧呼!”

    “哧哧”

    隨著一聲重物落地,大野豬掙扎凄厲的叫聲傳來,小野豬也哼哼唧唧地嚎叫一團,失措又驚亂。

    它們掉進了陷阱里。

    雷栗那一刀驚到了大野豬,加上陷阱上鋪了好幾層枯枝敗葉,雌野豬連著幾頭幼崽都掉進了大坑里,在里面又是撞墻,又是刨土,急得團團轉就是出不來。

    “終于抓到了……”

    雷栗粗喘著氣。

    他容易上臉,不管是喝酒還是運動,這短暫而劇烈的運動量讓他的臉到脖子都染上了一層淡紅。

    野豬猩紅的血珠還沾在他的眉尾。

    有點癢。

    雷栗隨手抹了把額頭和眼眉,又抹了抹臉上和唇邊的汗,血珠不經意被暈染了開,抹到了唇角。

    “沒事吧?”

    周毅邊問,邊收刀鋒走過來,見雷栗有些脫離地倚靠在樹上,臉頰唇邊還有點紅,就伸手幫他擦掉血漬。

    軟的。

    和冷硬的神色迥然。

    周毅暗想著,右眼皮又猛跳了下,右眼跳……封建迷信要不得。

    “我沒事!

    雷栗搖了搖頭,喘了這么會兒,他已經緩了過來,“只有六只豬崽跟大野豬掉了下去,還有九只豬崽,先去找那幾只!

    “山里還有人,讓其他人抓去了還得掰扯!

    “那我們一起找!

    “分頭!

    “那你……”

    “我沒事,再來頭大野豬我都能給它殺了,幾只小豬仔算什么!

    雷栗覺得他大驚小怪,擺擺手,剛想走又轉了回來,“不成,得有人在這看著,萬一有哪個不長眼的見了眼貪我的咋辦?你留在這!

    “那頭大的還在里面,一時半會應該出不來。”

    周毅搖頭說,“把陷阱掩藏好,野豬不叫了就沒人會發現它們,我跟你一起找,隔一會兒你就叫我一聲,互通方位,以防萬一。”

    “行吧!

    雷栗想了想覺得有道理,而且那頭野豬那么兇,就算有人來了,也沒那么快弄出它們。

    兵分兩路。

    為了抓到這群野豬,雷栗和周毅在好幾個地方都挖大坑做了陷阱,還準備了一捆藤蔓和大背簍,專門用來抓小野豬。

    小野豬比大野豬好抓,就是體型小,叢林密,有點難找。

    雷栗在附近轉了半天就找到三只,聽了會兒聲,又在一個灌木叢里找到被藤蔓纏住的兩小只。

    有只小豬崽在空地上吃蘑菇。

    雷栗剛想過去抓,倏然,飛下來一只天殺的老鷹,咻的一下就在雷栗的面前把那只豬崽給抓跑了。

    雷栗扔出草刀也沒砍到,氣得他罵了好一會兒。

    加上周毅找到的,最后九只野豬崽子回收了八只,一只被抓走了,還有一只死活找不到,不知道躲哪個犄角嘎達了。

    八只豬崽子被綁住四肢,扔在背簍里嗷嗷地叫。

    周毅一手一個背簍,受雷栗的指令先帶豬仔回了家,然后帶晚飯來,以及坑底下那群豬崽子的飯。

    是一背簍草。

    里面混了一些能讓豬昏死的藥。

    雷栗本來想放醉草的,但想想豬就是吃草的,肯定能聞出來這草不能吃,才忍痛花錢買了獸的蒙汗藥。

    大野豬一開始挺警惕的。

    但雷栗和周毅除了扔草下來又把洞口給遮上之后,就沒有其他動靜了。

    天色也慢慢黑了,大野豬思忖著這倆人類可能走了,經過剛才的一頓消耗,現在也餓得不行,就忍不住吃了。

    小野豬崽子早就餓急了,吭哧吭哧地吃了起來。

    “應該都睡著了。”

    雷栗估摸著時間,把枝葉扒拉開一看,大野豬帶著小野豬齊齊睡了,東倒西歪,還打了呼嚕。

    “喂,大豬頭,醒著沒?”

    雷栗撿了塊石頭扔向大野豬頭,大野豬被砸得痛了,只是哼唧了幾聲,就又呼嚕嚕地睡了起來。

    “睡死了,我下去把野豬帶上來。”

    “我來!

    周毅從坑口跳下來,警惕地踢了踢野豬,見它沒有動靜,不像裝的,才用藤條把它綁起來。

    綁得死死的。

    連獠牙尖嘴也綁住了。

    幾只小豬崽也綁好了四肢,幾只扔到一個背簍里,用藤條吊起來,讓雷栗拉上去,大野豬重,就直接纏了身體給他拉。

    周毅攀住坑口,三下五除二跳上了去,把大野豬扛在肩頭,見雷栗背背簍,又從他的背簍里拿了兩只出來提著。

    “走吧,你提著油燈!

    “成!

    雷栗雖然覺得這幾只小豬崽不重,但見周毅這么體貼,心里還是挺受用的,提著油燈籠走在前面。

    月色清澈。

    照得林間路上都很亮堂,用不著燈籠,所以一出林子,雷栗就吹滅了燈芯。

    邊問周毅,“做湯料包的藥材找得差不多了,苗夫郎的菌子也找好曬干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去賣?”

    “明天去縣城賣野豬順道試試水,送幾包給野味酒樓的掌柜,等他嘗過了覺得好,就會聯系我們。”

    周毅計劃道,“朱夫郞的相公在地主家做的賬房,地主的大兒子是北邊跑商的,北邊應該缺南邊的藥材和菌子。”

    “成。”

    雷栗聽著,心里有點美滋滋的,覺得自己真牛,隨便撿個相公都這么優秀。

    “不過,湯料包是很容易復制的,肯定很快就有人也賣,我們賺的是第一手生意!

    周毅邊走邊說,“等銷路打開,也建立了一定的人脈,以后我們想賣什么也更容易了……雷栗!”

    “嘭!”

    重物落地。

    第45章 044.【補昨天的雙更】睡個屁覺!睡他。

    雷栗這次傷得比之前重。

    他幾乎是連軸轉的,進山里采藥,挖坑布置陷阱,尋找野豬蹤跡,追捕野豬的時候還跟不要命一樣。

    肩膀撞得淤青。

    說不痛。

    腳扭了腫老高。

    說沒事。

    現在都虛脫摔倒了,見周毅扔下野豬連過來扶他,雷栗也搖搖頭說,“我坐一會兒就好……你把豬帶回去,鎖進籠子里,這豬野性太大,你別把繩子松了。”

    “我知道。”

    周毅扶著雷栗坐下,在路邊找到消腫的草藥剁碎,敷在雷栗的腳踝,邊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個人看著野豬,然后帶你回家,再扛豬回去。”

    “我又不要緊……”

    “要緊!

    周毅神色認真,“你在這里等我,不要亂跑,不要亂動,更不要試圖自己帶野豬回去,會加重傷勢!

    “我……”

    雷栗還想說什么,周毅拍拍他的腦袋,站了起來道,

    “聽話。”

    “我快去快回!

    說著,周毅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想像以前在部隊里一樣掏零食哄小孩,但沒摸到巧克力和糖。

    想了想說,“下回我給你做好吃的,你就聽我一次話,嗯?”

    “……成吧!

    雷栗勉強點頭,看著周毅跑遠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被拍的腦袋,“怎么感覺哄小孩一樣……”

    “不就比我大幾歲,說話跟我爹似的,老摸人腦殼……”

    等等。

    周毅不跟他圓房不會真拿他當小孩兒吧?

    雷栗回想起周毅對他的態度,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被他耍了就無可奈何的神情,被他罵也包容不吭聲

    不是。

    他發顛。

    哪有塊頭這么大,這么高,一刀砍死半頭野豬的小孩兒。

    再說他都二十歲了,順利的話,崽子都能打醬油了,雖然周毅二十八是老了點,也不至于拿他當小孩子吧?

    等周毅回來,看見的就是雷栗陰惻惻的表情,仿佛他不是去搖人而是去偷人,看得他莫名其妙。

    雷栗不會……

    又想到什么歪點子玩他吧?

    周毅心里狐疑又警惕,上前扶雷栗起來,又對身后搖的人道,“麻煩您了,我很快就回來!

    “不礙事不礙事!

    來人是一個老大爺。

    笑瞇瞇的,很和善,是三里河村里唯一的養蜂人,說是養蜂,就是把蜂桶放進山里,能不能養出蜜、賣到銀錢全看天意。

    雷栗為人比較獨立,和養蜂老大爺也沒有很多交際,但見老大爺對自己笑,也禮貌地點點頭。

    但心里有點憂慮,找了個老大爺,看著弱不禁風的,怎么看得住野豬?

    他還以為周毅會找牛大樹牛二樹,雖然他們在村頭是遠了點,但上相熟,還是年輕力壯的漢子,有人覬覦野豬也不怕。

    雷栗想著,身體忽然懸空失重,緊接著就落到了一個寬厚的背上。

    是周毅把他背了起來。

    雷栗有點愣,除了小時候爹娘背過他,這還是他第一次到別人的背上,……也不算別人,這是他相公。

    相公的背。

    雷栗視線落到周毅的肩膀,又移到脖子,若有所思……這時候突然咬他脖子一口,周毅會不會叫起來?

    周毅:“……?”

    怎么突然脖子一涼?

    雷栗回頭看了眼老大爺,見老大爺笑瞇瞇地揮了揮手,就算了,別等下周毅叫了嚇到老大爺。

    怕嚇死人。

    “周毅。”

    “怎么了?”

    “問你個問題,你老實回答!

    “我又哪里惹你不高興了?我回來太晚,讓你等久了?”

    他已經盡量快點了,進村里看見個老大爺就直接申請援助,沒去挑人,連走帶拽的,他都怕給老大爺腰折了。

    周毅想了想,說,“不然你別問了,直接罵我吧!

    “不罵你!

    雷栗一本正經道,“你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拿我當小孩子?”

    “我沒有啊。”

    周毅心想,就雷栗這種體格,這種行事作風,誰會把他當小孩子糊弄?再說了,哪有扒人褲子要看別人做那個的小孩,這不純流氓變態嗎?

    雷栗不信。

    “你老摸我頭干嘛?我打你你讓著我,晚上我踢被子,你還給我蓋被子,掖住邊邊角角,有時候吃飯還給我擦嘴,我手沒斷,我自己會擦。”

    “你還不讓我看你做那個,也不看我的,叫你摸我也是別別扭扭的,沒一點做漢子的急色樣!

    雷栗說著,都想給周毅泡一罐淫羊藿的酒補補了,他真想知道周毅急色起來是什么樣,像不像柳小草說牛二樹的毛躁。

    而不是欲言又止,最后嘆氣,說,“現在玩夠了嗎?玩夠了就睡覺吧。”

    睡個屁覺。

    睡他!

    這么大個夫郎不睡是顛的吧?!

    “我沒把你當孩子看待!

    周毅說,“只是有時候你做得有些過分,除了慣著你好像也沒什么辦法,總不能跟你爭執吧?”

    “你又不是那種會認輸的性格,爭到最后不是兩敗俱傷就是我投降。”

    “我不喜歡跟人動手,也不想跟你打起來,真打起來不就變成互毆了嗎?再說,你萬一你事后氣不過,真拿刀把我給……給閹了,受罪的還是我!

    雷栗要是輸了。

    可能明面還跟周毅笑嘻嘻的,但扭頭就會給周毅一刀。

    主打的就是,我可以賤賤地跟你動手,但你不能比我賤也不能真動手,不然我就會破防刀人。

    所以周毅只能給自己洗腦。

    【他比我小八歲,我要尊老愛幼,我不能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他是我的夫郎,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忍忍吧,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又克扣我的工錢……算了,錢本來就是要上交老婆的,不給就不給吧,好歹他沒再加親嘴利息了】

    【褲子是他賣的,扒就扒吧……】

    【摸就摸吧,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也被摸完看完了……】

    【找不到理由了,我……我忍】

    諸如此類想法。

    幸好周毅心大不記仇,不然記仇的都被雷栗教訓了,典例參考桂夫郎,見一次就被砸一次水。

    “喔……”

    雷栗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找不到理由罵周毅,有點不得勁。

    “周毅。”

    “嗯?”

    “我還是想罵你。”

    “好的。”

    周毅點點頭,把雷栗放在家門口,扶著他坐好,“等我回來你再罵吧,我去接野豬,你小心點別又扭到腳!

    “我知道!

    雷栗撇了撇嘴,還說不是拿他當小孩子糊弄,他當然知道不能加重傷勢……這是拿他當傻子?

    周毅快去快回。

    為了感謝老大爺替他們看野豬,周毅還把人帶回來吃了頓飯,老大爺樂呵呵的,說等蜜出來了,請他們吃。

    周毅和雷栗都沒放在心上。

    這老大爺年輕時喪親,也沒銀子娶親,一直孤寡到現在,住的草房比雷家還破,養的蜜還是留給他老人家糊口吧。

    第二天。

    周毅和雷栗帶著包好的湯料包,那頭被五花大綁的大野豬,早早進了縣城,直奔收野味的酒樓。

    野豬還是活的,膘肥體壯,沒宰殺前有三百五十多斤,放血殺完也能留三百斤左右。

    掌柜的很滿意。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后用13文半一斤的價格買下來活豬,再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四兩七百文。

    雷栗也很滿意。

    笑著收下了銀子說,“難得遇到您這樣做生意公道的,我們靠山里吃飯的,能不能賺銀子就全看老天爺了。”

    “哈哈哈那是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說得輕巧,也全是靠天意!

    “是哩!

    雷栗也唏噓道,“您也看到了,我和相公力氣大,運氣也好點,前幾回也打了野味,卻遇著亂給價的!

    “打的野雞賣十五文一斤,偏說我們貴,要十文錢一斤,您說說……”

    掌柜的一聽,就嗐了聲,“你們早該找我的……那幾只野雞沒賤賣了吧?”

    “沒呢,氣得不賣了,拿回家吃了!

    雷栗露出些驕傲的神色,“你別看我相公五大三粗的,他手藝……不是我吹,比您酒樓里的大廚子還好!”

    “……”

    掌柜的用看戀愛腦的眼神看著雷栗,他聽說過愛能止痛的,沒聽過愛也能扭曲味覺……情人眼里還出廚師?

    不是掌柜的刻板印象。

    就周毅那人高馬大的雙開門,說他是大將軍都有人信,說他是伙頭兵……跟說張飛是繡娘有什么區別?

    “真沒騙你!

    雷栗從背簍里掏出幾個葉包,“這是我相公琢磨的湯料包,不管會不會做飯的,直接往湯里和雞、和排骨一放,柴火小火一燉,香得旁邊有人死了都不知道!

    “本來是來城里賣野豬,順道給親戚送的,就是西邊老街的朱大戶,不曉得掌柜的認不認識……”

    掌柜的有印象,“長得膘肥體重,寸頭不扎發的?”

    “是他!

    雷栗一聽認識,那就好辦了,“他是教我手藝的師傅,也是做飯的好手!

    “他也會做飯?”

    掌柜的恍然大悟,“難怪有回我家廚子忘了放味料,他一吃就吃出來了,還說不夠新鮮……那雞是實在不夠了,勉強收的,確實差了點新鮮!

    “我師傅嘴可刁。”

    雷栗笑著,把湯料包塞給掌柜的,“既然都認識,我給幾個掌柜的你試試味,掌柜的別嫌棄啊……覺得好吃,跟朱大戶說聲,下回我來了再帶些來。”

    “那成,謝謝了啊!

    掌柜的笑著收了下來,又補了句,“下回再有野味可記得拿來我這兒,別便宜賣了……野雞,野豬,田雞,蛇都成。”

    “得了!”

    雷栗揮揮手應了,頭也不回地跟周毅架著牛車走了。

    因為上次雷栗說周毅腿摔傷了,周毅這次還在牛車上裝瘸。

    說著也好笑,出來是周毅裝瘸,在家里是腳扭了的雷栗裝沒事,不讓爹娘發現擔心雖然沒裝住。

    雷大山和柳葉兒一看雷栗走路那樣子,就知道他又把自己弄傷了,明面上沒有戳破他,但私下找了周毅。

    “我們家栗哥兒性子軸,又拗得很,跟他說了多看著點身子,他總說沒事兒,再掙點就歇!

    “你是栗哥兒的相公,他喜歡你,興許你說的話他會聽,你多幫爹娘勸著他,別讓他總傷著!

    周毅當下點了點頭。

    但心想,雷栗喜歡他是假的,愛捉弄他才是真的,會聽他的才怪,他不找周毅的茬就不錯了。

    不過周毅幫雷栗換藥時,看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劃痕,還是跟雷栗表達了爹娘的擔心,讓他多注意自己。

    “銀子是賺不完的,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你受了傷,在爹娘心里,可能比掉了十兩銀子還難受!

    “不可能!

    雷栗斬釘截鐵道,“我爹娘才不會弄掉十兩銀子,要掉肯定是你掉的……你不會真弄掉我的銀子了吧?!”

    “……你眼里怎么只有銀子?

    “沒有銀子有什么?”

    雷栗覺得他莫名其妙,“孩子嗎?你又不跟我懷孩子……你真沒弄掉我的錢?你說實話,我給你留個全頭。”

    “真沒有!

    周毅搖了搖頭。

    有一瞬間,他想問除了銀子,應該也有一點他吧?不然他為什么要跟他生孩子,不跟別人生?

    但又突覺不對。

    這句式他好像在他的戀愛腦戰友嘴里聽過。

    于是周毅換了個方式,“受這么多傷,你也會覺得痛啊,能避開的傷口,避開它不是更好嗎?”

    “周毅。”

    雷栗忽然說,“有些傷能避開,有些看起來能避開,但其實是避不開的,沒有痛之前,你怎么知道自己受了傷?”

    “……”

    周毅一時有些語塞。

    他覺得雷栗似乎不只是說受傷,但雷栗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把衣服穿了回去,拍拍床鋪。

    “相公,睡覺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周毅想著昨晚的事,看著雷栗的側臉,看得雷栗都轉過頭來問他,“看什么?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

    周毅搖搖頭,神色認真,“只是覺得你真挺厲害的,一個人把這個家撐起來,又能賺錢,又能說會道。”

    “剛剛跟掌柜的推銷湯料包,都聽不出來的推銷。”

    “就你聽不出來罷了!

    雷栗白他一眼,繼續說,“那掌柜的看著和善,其實是個人精,他當然知道我在攀關系,扯人情,也知道上回咱是賣慘!

    “不過無所謂!

    “他曉得我們是要給他賣新東西,會去做了嘗味道就成了,只要他吃過,就定能看出這東西的價值。”

    周毅覺得雷栗說的有道理,點點頭道,“雖然我們的藥材都做了一些處理,但熟悉藥理和菌菇的人看了,花點時間也能做出來!

    “這時就看他的人品,和有沒有想繼續跟我們合作的意思了!

    “縣城也不止他一家酒樓。”

    雷栗哼了聲,“他要是不合作,我們也能找其他家,只是花的時間長點……大不了咱自個兒做,做不了大酒樓的生意,做個小飯攤還不成么!

    “要是這樣就不夠人手了!

    周毅說,“曹大夫的草藥供應不能斷,你劁豬殺豬的活也挺穩定的,不做的話,十里八鄉的年豬誰殺也是個問題。”

    “是啊!

    雷栗深以為然,“要是我能多兩個兄弟就好了,但當年我娘生我時傷了身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要是我是個漢子,我家也不至于遭阿公阿奶白眼,讓我爹把錢給大伯……算了,不講這些糟心事。”

    很快到了朱大戶家。

    聽說了雷栗和周毅的來意,朱大戶還托人把在地主家吃中飯的哥婿給叫了回來,一起商量。

    朱大戶的哥婿,就是朱夫郞的相公也姓朱,叫朱青山,是個白瘦斯文,很有書卷氣的年輕人。

    也是朱大戶眼里一拳能打死,壓根不怕他對自家哥兒不好的小白臉,朱大戶更欣賞周毅和雷栗那樣的。

    特別是周毅。

    因為他會做飯還很好吃。

    所以說,雷栗和朱夫郞雖然是好朋友,但看男人的眼光簡直天差地別,誰都不太看得上對方的相公。

    朱青山早聽夫郎說過周毅,見了面之后,真覺得名不虛傳,不愧是娶得了雷栗,看著就很抗揍。

    “湯料包?”

    朱青山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東西,“我見過抓藥的藥包,也是一包下來,慢火煎服,不用頭腦!

    “其實跟藥包差不多。”

    周毅說,“湯料包其實也是一種藥包,不過它的藥性很溫和,可以和食材燉煮,做成養生的藥膳!

    “吃一次兩次是味道好,吃多了就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這么好?”

    朱青山端詳手里的藥包,把它拆開了,一顆顆看里頭的東西,“這些都是什么藥?會不會藥性相沖?我聽說菌菇有些是有毒的,吃了不太好。”

    “放心。”

    雷栗打包票說,“這里頭的藥都是常見的,菌菇也是我們一個個仔細挑的,絕不會有漏網之魚!

    口頭當然是沒有信服力的。

    周毅和雷栗還帶了只雞,家養的,嫩生生的小母雞。

    用湯料包燉湯。

    朱大戶還差朱青山去買五花肉和冰糖,讓周毅做紅燒肉,要不是朱珠兒不給,他還想再買點酒。

    有酒有肉。

    健康長壽。

    朱青山沒嘗過周毅的手藝,這一吃,立刻就驚為天人,當場就把事情包下了,還拉著周毅的手想跟他拜把子認大哥。

    朱大戶雖然會做飯,那也只是不難吃的地步,而對于一對廚房殺手的夫夫來說,有一個超會做飯,還熱愛做飯的大哥是多么幸福的事!

    會做飯的人心腸能壞到哪里去?

    吃門!

    “前幾回大哥你來,朱珠兒該托人叫我回來了的,中午賬房里的事情不多,下午再做也來得及……”

    朱青山此時就是悔恨。

    特別悔恨。

    他聽到朱珠兒說周毅長得五大三粗,但做飯好吃,他還不以為意,覺得朱珠兒是被他爹朱大戶的手藝荼毒了,才來個人做飯就覺得好吃。

    朱青山沒吃之前,覺得賬房的飯菜真是妙,現在吃了周毅的飯

    一個字。

    宣!

    周毅和雷栗辦完事要回去了,朱青山還有些舍不得,想叫他們在家里住幾天再走。

    但房間實在不夠。

    縣城房價貴。

    朱大戶家已經算是小康了,也只有三間能住人的房間,一間小兩口,一件朱大戶,還有一間做成了書房,打算以后騰出來給孩子。

    雷栗兩人也不好意思留宿,再說爹娘都在家等著,就拒絕了。

    牛車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坐了好幾次,周毅現在已經學會了駕駛牛車,就讓雷栗在里頭坐著休息,自己在車頭看路。

    肩膀忽然一重。

    周毅側頭,發現是雷栗睡著了,頭滑到了他的后背上,嘴唇微張,呼吸平緩,睡得很踏實的的樣子。

    真難得。

    這是周毅第一次外出看見雷栗睡覺,他總是警惕的,自律的。

    像高高豎起身體和耳朵的狐獴,有人放哨也不安心,非要自己也看一看,確定真的沒有危險才會低頭吃兩口。

    周毅微微放低了肩膀,讓雷栗更好靠一點,也放慢了駕車的速度,讓牛就這么散步似的回家。

    太陽西斜。

    牛車進了村里。

    碰上牛二樹要用牛車去拉東西,周毅把牛車還給他,自己背著雷栗回家,手里還提著一背簍。

    雷栗這趟睡了很久。

    久到他醒來時,月亮已經出來了,彎彎的一個弦,深藍的天布滿了星星。

    腦子懵懵的。

    依稀記得一點夢里的東西,好像有個小孩在他懷里,哭得厲害,又好像在笑,揮著糖葫蘆,甜甜地叫爹爹。

    第46章 045.饑不擇食的色鬼

    好像有人在親他的額頭,抱了抱他,但是又離開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回來,直到一個也是這樣弦月深藍的夜。

    高大的人才趟著露氣進門。

    后面就記不清了,沒頭沒尾的,真是個奇怪的夢。

    雷栗甩了甩腦袋,把那些多余的東西甩出去,下床穿鞋,肚子餓得咕嚕嚕長叫,周毅卻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半夜的。

    難道又上山挖筍了?

    雷栗想著,出了房門,堂屋里靜悄悄的,爹娘應該已經睡著了,進到院子,才發現灶屋亮著油燈。

    是周毅在做飯。

    “餓了嗎?”

    周毅余光看見雷栗,抬起頭來說,“怕你夜里醒了會餓,我起來煮了點粥,你要喝點嗎?還是先洗澡?我燒有熱水!

    “喝粥。”

    “給你做點小菜?”

    “好。”

    “腌的酸筍差不多能吃了,你要嘗嘗嗎?配粥很好吃,有辣和不辣的!

    “要辣的。”

    “好!

    周毅點點頭,開了一壇子酸筍,是辣椒和醬油泡的。

    嫩白的筍塊被泡成深醬色,炫然的辣氣與咸香完美融合,發酵的絲絲酸味勾人,讓人一聞就胃口大開。

    酸辣筍和涼拌馬齒莧。

    雷栗饑腸轆轆,一口氣吃了三大碗粥才停下來,吃完了,碗也是周毅洗的,讓他去洗澡換衣服。

    洗完了。

    雷栗又去豬圈里看了下小野豬,那十幾只帶著花紋的野豬,成堆縮在豬圈的角落,有的睡著,有的哼哼唧唧吃草。

    雷栗家離山近。

    雖然有時會被松鼠偷番薯吃,但割豬草采野菜很容易。

    豬還吃的雜,隨便割割就有一背簍,人不能吃的嫩葉菌菇它也能吃,比如斷腸草,豬吃了長膘,人吃了會死。

    雷栗抓了只好欺負的小野豬玩了會兒,把小豬崽嚇得嚎叫,凄厲得把周毅引了出來,還以為是有人來偷豬。

    “怎么不睡覺?”

    周毅邊問,邊蹲下來看雷栗欺負小豬崽子,用一根藤蔓吊了一只豬蹄子,讓它跑也跑不掉。

    “睡不著!

    雷栗把另一只小豬崽也抓了綁起來,湊一對難兄難弟,“白天睡多了,現在一點都不困,想找點事干。”

    又不知道干嘛,也不想讓周毅去睡覺。

    周毅想了想,“不然我陪你窯番薯?你想吃嗎?”

    “怎么窯?”

    “就是用土塊搭一個小灶房子,然后用柴火燒得發紅,就把番薯扔進去,砸碎土塊,捂半個多小時就熟了!

    “山藥蛋子能窯嗎?”

    “能。”

    周毅點頭道。

    雷栗和周毅常進山,看到野淮山就挖,野淮山的藤上有很多用于無性繁殖的塊莖,扔一些進土里種,就挑些大的帶回來。

    山藥蛋子賣不上價錢,只是軟軟糯糯的,柳葉兒喜歡吃。

    除了山藥,腳板薯也會長這種塊莖,放進火堆里燒非常好吃,但有點可惜,周毅沒在這里遇到腳板薯。

    雷栗和周毅在附近找了塊荒地。

    費了些時間搭了土塊房子,又燒柴火,燒得土塊都大紅大火,就扔紅薯和山藥蛋子進去,砸碎的土碳還發出火星的噼啪聲。

    萬籟俱寂。

    這是鄉下曠野沒有的光景。

    草叢樹林里總有很多小動物,窸窸窣窣的爬行昆蟲,嘹亮的夜鶯,不時起飛的貓頭鷹,田里鼓噪的青蛙。

    還有話多的雷栗。

    “這番薯還要多久才能好?我感覺又餓了……爆點米花吃吃!

    “剛那酸筍挺好吃的,明早上再挖兩根來泡吧,冬日里就能配粥吃了!

    “你想吃田雞嗎?”

    “黃豆?咱家又沒種有,得去鎮集上買……用其他的豆燜田雞不成嗎?比如豆角,它也帶豆。”

    “北邊的跑商秋天才多呢,我們的湯料包估計也得秋天才能賣出去……不礙事,本來也是我養你!

    月色之下。

    螢光燦燦。

    數不清的螢火蟲搖曳多姿,悠悠揚揚,像自由散漫的音符。

    周毅聽著雷栗的絮叨,心里一片靜謐安定,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夏天稻谷收割了,他和爺爺坐在高高的稻草堆旁邊,聽他講以前的抗戰故事。

    有只螢火蟲落在了雷栗的肩頭。

    周毅伸手把螢火蟲抓住,又放走了,一抬眼,就見雷栗看著自己,“怎么了?我身上也有螢火蟲嗎?”

    “嗯……我來抓它!

    雷栗湊近了,手往周毅頸后伸,裝作要抓螢火蟲,卻是扣住了他的后頸,傾身吻了上來。

    周毅被壓得往后微傾。

    一只手支撐地面,一只手扶住了雷栗的腰,溫和而順從,像長得兇悍霸氣卻忠誠聽話的德牧。

    雷栗得寸進尺。

    坐到了周毅的腰腹上,吻得更深,但難得沒有扒他的衣服,一吻完了,就輕喘著氣坐回了原位。

    “周毅。”

    “嗯?”

    “你有沒有發現……”

    雷栗漆黑的眼笑著看他,玩味的,又跳動著認真的光,“你很久沒有抗拒過我親你了,你剛剛也沒有推開我!

    “……”

    周毅聞言,心里涌起一點異樣,想了想,也認真地看著雷栗,說,“我覺得我現在沒有推開你的理由!

    “是么?”

    雷栗笑了下,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有問他番薯還有多久才窯好。

    雷栗皮膚很白。

    完全不像一個常年累月干農活的人,但他的手掌很粗糙,布滿厚厚的繭子,還有幾道不知什么時候落下的傷口。

    應該是進山時,不經意被草葉割傷的,或許是砍柴時被木刺扎到的。

    “我都沒察覺!

    “一點都不疼。”

    “你晚點看見它就愈合了!

    雷栗總是這樣說,臉上帶著笑,語調輕快而無所謂。

    “……雷栗。”

    “嗯?”

    周毅忽然湊過去,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帶著剛才接吻留下的潮氣。

    溫熱。

    濕軟。

    雷栗愣住了。

    周毅也愣了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親過來,認真想了想說,“我覺得,這時候應該親你一下!

    “……”

    雷栗神色嚴肅起來,盯著周毅道,“你是不是鬼上身了?饑不擇食的色鬼?”

    “……”

    周毅語塞地搖了搖頭,“沒有,世界上沒有……”

    他想說世界上沒有鬼,鬼神只是封建迷信,但一想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本來就很不科學,就改了話。

    “番薯應該好了,把土挖開吧!

    “好。”

    雷栗也沒有糾結。

    兩個人挖開了還燙熱的土塊,翻出底下已經流出蜜糖水來的番薯,還有已經燒炙得皮開肉綻的山藥蛋子。

    窯的番薯很香。

    毅掰開,蜜糖一般的香氣就涌了出來,汁水也是如蜜汁般粘稠,番薯肉滾燙,卻黏密香軟而有勁道。

    山藥蛋子則是軟糯綿密。

    香味將睡下的雷大山和柳葉兒都喚醒了,披著外衣出來,看見夜色下黑乎乎的兩個人影蹲在院子外。

    兩老給嚇了一小跳。

    “爹娘!”

    雷栗出聲招手,兩老才發現是自家哥兒和哥婿,也加入了吃窯番薯的行列。

    “其實還能窯雞,窯豬排骨和豬肘子,腌好了味,用荷葉包起來,裹上一層泥土,再扔進燒紅的土灶里!

    周毅砸吧嘴說。

    現代人喜歡用錫紙,但錫紙哪有荷葉好,有天然的清香。

    “還能這樣……”

    雷家三人驚嘆了聲。

    這種做法對于貴族地主來說,應該算常見,人家有錢有閑,就愛琢磨這些不一樣的有趣的吃法。

    而平民百姓一年到頭吃飯都成問題,更別說想到把肉扔進土堆里窯,給沒吃過的人看見了,肯定得罵一句暴殄天物。

    但雷栗說好了,抓到野豬就給周毅吃兩只小雞的,一只用來燉蘑菇,一只用來窯,不過分吧?

    雷栗一聽就知道他是打這個注意,戲謔地笑了笑,沒反對就是同意了。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周毅就起床了,擼起袖子要燒水殺雞吃。

    一只雞是吃。

    兩只雞也是吃。

    周毅干脆把兩只挑好的小雞都下鍋了,用苗夫郎送來的菌菇燉了,另一只制芰荷以為衣進窯子。

    柳葉兒在一旁看著,臉上心疼不忍,這些小母雞都是能下蛋的,一只雞一個月能攢六十文左右呢,她當然舍不得吃了。

    但栗哥兒說好了的,柳葉兒也不會置喙什么,殺雞的時候還幫忙拔毛了。

    中午。

    香氣傳出了雷家。

    遠遠地,就飄到了一輛進村的馬車里,一下子就挑起了馬車主人的味蕾和好奇心,讓小廝使著馬車過去。

    雷大山正在院子里做木工,家里有只板凳壞到不能坐了,他就想多做兩只凳子,順便給栗哥兒做兩只木簪挽頭發。

    抬頭卻看見個高頭大馬的馬車,下來一個陌生人,穿著錦袍,非富即貴的樣子,卻是往自家方向來的。

    “大伯,您這是在做什么?”

    “做板凳。”

    雷大山回了一句,停下手里的活看著他,“你找誰?”

    “喔,我是從縣城來的,是山珍酒樓的掌柜,我叫海胃!

    海胃掌柜的笑瞇瞇說,“遠遠地就聞到了香氣,像是這個方向傳出來的,不知不覺就到了您家……”

    第47章 046.奸商雷栗

    海胃掌柜的到來是雷栗和周毅都沒想到的。

    “上回聽你說,你家相公手藝好,我還不太信你,現下瞧見了,果真比我酒樓里的廚子更高一籌!

    海胃掌柜笑瞇瞇地說。

    他穿著半舊的錦袍,袖口起了線,繡著花紋的靴子上沾了幾個泥點子,應該是下車時沒注意,踩到了小泥坑。

    不算干凈體面。

    但一比起粗布麻衣還洗得發白,繡著打補的雷家人,已經很大方貴氣了,明顯而刻板的城里人與鄉下人。

    “我雷栗從不說假話!

    雷栗面不改色道,“我相公的手藝,我敢說整個縣城都沒比他更好的,您瞅瞅,這色香味……哪個不是絕了?”

    “就那些個湯料包,也是他吃著吃著自己琢磨出來,好讓我倆不在家時,給我爹娘燉肉煮湯吃的,相公你說對吧?”

    “……對!

    周毅憋出一個字。

    聽著雷栗這十句話里都沒幾句是對的,他都沒好意思看海胃掌柜,默默地給雷大山和柳葉兒去添飯。

    “好好……”

    雷大山和柳葉兒都拘謹得不敢動了,怕自己什么事什么話錯了,惹得這個城里來的貴人不高興,誤了自家孩子的事。

    也不能怪他們。

    兩老在鄉下住慣了,一輩子都進過幾次城,對那些縣城里的人有著很大的濾鏡。

    特別是聽海胃是酒樓掌柜,一頓飯就賣一二兩銀子,頂了他家雷栗掙一個月的錢,就更覺得人家是貴不可攀。

    腳趾都要摳地了。

    本來摳地的還有一個苗夫郎。

    他提供了菌菇,天沒亮就進山采了最新鮮的菌子,露氣沒消就送來了雷家,幫著燒水拔毛擇青菜。

    才四歲的小寶懵懵懂懂的,只知道中午能吃好吃的,眼巴巴地等了一早上,沒吃到雞就被自家爹爹抱回了家。

    苗夫郎怕生。

    換了現代的話說就是社恐,見到錦袍花靴的海胃掌柜,社恐屬性就大爆發了,頓時吱了一聲,端了自己份額的飯菜抱了孩子就一溜煙兒跑家了。

    都給海胃掌柜干蒙了,心想,自己也不嚇人啊……

    起碼沒周毅嚇人。

    雖然剛好撞上了殺雞宴,但他上門也不是為這頓飯,沒寒暄幾句就開門見山說了,“我這次來是為了湯料包的事!

    “湯料包?”

    雷栗聽出了他的意思,但故意沒接話茬,而是笑著說,“掌柜的試過了?這湯料包燉肉好吃吧?”

    “好吃好吃!

    海胃掌柜連夸了幾句,笑瞇瞇地看著周毅,“就是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想到把草藥和食材煮在一起的?我酒樓里燉肉也用了些藥材,但沒你們這么多,這么大膽。”

    這個朝代的本土食材藥物還處于摸索階段,而且一般帶著刻板印象,藥材就是用來治病救人的,食材就是用來吃的。

    用藥材去提味增鮮和去腥,促進食材烹飪的口味,對很多人,起碼是對老百姓來說,是一種很奢侈而浪費的行為。

    暴殄天物。

    但沒有本草作配的肉菜,對周毅來說,無異于吃草。

    要不是三里河村和縣城都沒有找到甘蔗馬蹄這些,周毅出門帶的水囊,他都能配點雷公根的涼茶來喝。

    苦的茶不要。

    苦中回甘的涼茶剛好。

    這話要給海胃掌柜聽見了,都得夸一句相見恨晚志同道合。

    “藥有性,食材也有自己的性!

    周毅說,“有的藥溫和,補氣血強身體,和同樣補血益氣的食材一起燉煮,就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雖說是藥三分毒,但食補中的藥不多,也沒那么苦,只要不是食材或者病性相沖,副作用可以忽略不計!

    “特別是家里身體有恙的老人,合適的食補,加上適當的鍛煉,保持心情舒暢,也能消退一些病氣。”

    雷栗聞言挑了下眉,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偷偷伸過去,捏了捏周毅的大腿,笑著的眼看著他說,

    “沒想到你是為了爹娘身子,才想出這么多吃的法子,真是有心了,相公!

    “哈哈……”

    周毅干笑了一下。

    雖然他剛剛扯了一大堆,但中心思想就是好吃,想吃,愛吃,吃了還吃。

    雷大山和柳葉兒沒聽出來。

    真以為他是為了給他倆養身體,才教他們打拳,還費心做了這么多菜,兩個人聽得都感動了。

    海胃掌柜也聽得肅然起敬。

    “我家里也有老人,早年累著了,身子一直不太好,還有些弟兄受了傷,雖說給大夫看了但也落下了病根!

    海胃掌柜感慨道,“從前聽大夫說,人一多憂思,郁結于心則病氣入,受于肺腑則表于癥,總說多寬解,多休息,定時吃藥,但我想……周兄弟說得更全面些。”

    “藥、食、身、心……缺一不可啊,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雷栗似笑非笑地看了周毅一眼。

    周毅摸了摸鼻子,心想,他就是隨便扯扯,怎么知道這掌柜的會想這么多?

    本來不同性的東西就不能跟某些吃太多,比如螃蟹和綠豆,都是涼性的,一起吃就容易拉肚子,螃蟹和虎杖、金花草一起吃了也容易影響藥物作用。

    海胃掌柜感慨臉下,又回歸正題,“你這湯料包一個月能做多少出來?”

    “這看掌柜的要多少了。”

    雷栗笑著說,“我就和我相公做這個湯料包,我爹娘,加上剛剛走掉的苗夫郎,只能做些邊角功夫,產出的量實在不多……我看看能不能跟上掌柜要的!

    “這倒是少……”

    海胃掌柜皺了皺眉,思忖半晌才說,“若是方便……不如你將這方子賣給我,湯料包我自個兒來配,你們看如何?”

    周毅覺得沒問題。

    本來也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做法,而是勞動人民的智慧,被雷栗用來吹牛營銷就算了,不能真占為己有吧?

    “賣?”

    雷栗狀似糾結,“不知道掌柜的出多少?這湯料包可不止一種,您要是知道了法子,以后我和相公也不好賣了……”

    “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海胃掌柜笑了笑,“一種湯料包一個價,單獨賣斷,且我只在自家酒樓里做成成品賣,不會把法子泄露出去,也不單賣湯料包,你們還可做這生意!

    “這……容我想想。”

    雷栗猶豫地看向周毅,“相公你說呢?你覺著成嗎?”

    “……”

    周毅沒說話。

    沉默地看了海胃掌柜一眼,一臉高深思忖的樣子,心里卻在想,雷栗這是要我同意還是不同意?

    什么時候能開飯?

    他的小雞燉蘑菇都快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等下拿去熱熱吧……

    雷栗仿佛得到了周毅的授意,略有些輕快又糾結地問,“不知道海胃掌柜您是出多少銀子一種呢?到底這法子只有我家有,就是燉雞鴨豬和蛇都能用的……”

    “還有蛇?”

    海胃掌柜是有點驚訝了,“難不成一種湯包所有獸類都能做?豬肉性溫吞,蛇性寒吧?”

    “可以適當調整!

    周毅說,“我夫郎的意思是,我這里燉雞鴨鵝豬蛇的做法都有,就是不知道你想要哪些,不同的肉類用的藥材也不一樣,有些南方不一定有!

    比如冬蟲夏草,它的花燉雞好吃,滋補又甜,但是南方不產,知道了做法也沒用。

    “沒大礙,你只管寫就是!

    海胃掌柜笑了笑,又沉思了下,“這樣,一個法子我出三兩如何?”

    “這么少?”

    周毅下意識道,“我聽說你酒樓里一頓飯錢就一二兩銀子,那不就是不到兩頓飯的錢?”

    這里的買斷這么便宜的嗎?

    “周兄弟話不能這么說。”

    海胃掌柜笑了笑,“我酒樓里不是每頓飯錢都有人花一二兩銀子的,再說,人力物力也要銀子的嘛,光鋪面就買了幾百兩!

    說的也是。

    要算純利潤可能賺的也不多。

    周毅單純地點點頭。

    只有雷栗心里翻了個白眼,心想,真是傻子,人說什么都信,人工才幾個錢,一把野菜收是兩文,一盤炒野菜賣出去二十文,都翻了幾番了?

    招工時說人不值錢。

    收錢時說人工價貴。

    信他個鬼。

    討價還價好一番,最后定了五兩一個湯包法子,并且不能泄露,而雷家可以做半成品或成品二賣。

    海胃掌柜要了燉雞和烹飪豬的湯包,總共十五個方法,包括但不限于五指毛桃淮山燉豬骨,五指毛桃薏米排骨湯,還附贈了兩個涼茶。

    一下子就賺了七十五兩。

    雷栗總算沒有再吝嗇,小計成本,留了海胃掌柜吃晚飯,叫周毅再給海胃掌柜露一手,為此特地買了只鴨子和五花肉。

    雷家田里的鴨子還沒能吃呢,只能去賣了。

    酸筍田螺鴨腳煲、酸筍檸檬鴨、涼拌地耳馬齒莧、野蔥五色椒小炒肉、紅燒肉,還有白花菜蛋花湯。

    主打的就是迷死海胃掌柜。

    最后海胃掌柜走的時候,抹著嘴邊的油花又貢獻了十八兩,幾道菜的做法十六兩。

    泡的兩壇酸筍和五色椒占二兩。

    第48章 047.他和雷栗的孩子不會叫小美吧?

    有錢了。

    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有人會買車,有人會建房子,而雷栗和周毅買了頭小水;貋,才長一年的哥能拉車的小母牛。

    小母牛能生崽,比同齡的公牛要貴一些。

    雷栗本來是想買頭公牛專門拉車的,但周毅說母牛產仔之后會產牛奶,水牛奶濃厚香甜,腥味少,適合食用。

    雷栗想起朱夫郞。

    想著他生了娃娃之后,能喝水牛奶養身體,小娃娃也能喝甜甜的水牛奶,就咬牙買了一頭小水牛。

    花了十五兩銀子。

    沒有養牛經驗的兩個人直到回了家,聽了柳葉兒的話之后,才知道母水牛兩年半之后才能初配產崽。

    也就是說,這頭小牛后年春天才能繁衍,大后年才能生崽。

    雷栗幽幽地看著周毅。

    周毅心虛地摸了摸頭,“我也不知道要這么久啊……要不然,我們去換一頭現在能生崽的水牛?”

    “能生崽的牛誰會賣?”

    雷栗沒好氣道,“年輕力壯的,能拉車又能犁田,除非家里窮得快揭不開鍋了才會賣。再說都養了兩年多了,都養出感情來了,要是我,我都不愿意賣。”

    “……抱歉!

    “算了,買都買了,連名兒都起了,就是咱家的一份子!

    雷栗摸了摸那頭小水牛,小牛吃著草溫順地蹭了蹭他的手,“安心呆著吧,大壯,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草吃!

    叫大壯的小!斑柽琛苯辛藘陕暎袷窃诨貞桌。

    但周毅聽見雷栗給小水牛起的名字,就陷入了沉思,大壯……哪像一頭小母牛的名兒啊……

    以后他倆的孩子不會叫小麗小美吧?

    沒買牛拉的車。

    因為雷大山會自己做。

    他是木工起家,做牛車不說小菜一碟,也是易如反掌啊。

    讓周毅和雷栗去山上砍了棵合適的大木頭,就開始做牛車,因為是自家用的,所以做得更加精致。

    放貨用的木板車。

    兩邊做了用來坐的長橫條,鋪了幾層軟草,不會硌屁股,還有靠背的背板子,為了遮風擋雨,還用柳條和竹篾做了個頂子。

    雷栗和周毅則是給小牛搭了個棚子,就在豬圈旁邊,再邊上就是雞舍。

    豬、牛、雞。

    哼哼聲,哞哞聲,和雞下蛋后的咕咕聲,讓整個雷家都熱鬧了起來,同時也把這本來挺寬闊的地兒,變得擁擠了不少。

    干脆再買塊宅基地吧。

    建不建房子另談,先買了再說,起碼給雷栗的采藥騰出一塊比較舒展的曬太陽的地兒,還有草藥的放置。

    “買地?”

    村長聞言倒是沒多詫異。

    雷栗做草藥生意他是知道的,又劁豬殺豬,這幾年應該也攢了些銀錢,但聽到他要把雷家后面那塊都買了,還是露出了驚色。

    “那塊地可不小啊,宅地比田地貴,雖說那里較偏僻,是便宜些,但一畝宅地十兩,那也有十幾兩銀子呢!”

    村長苦口婆心,“若是要建房,又是一大筆銀錢,得留些銀子下來,萬一有個急事……也有回旋的余地。”

    “村長放心!

    雷栗點點頭說,“我心里有數,那塊地我要了,該多少錢您說,今天就把事情定了……還有田地我也想買個幾畝!

    “你心里有數就行!

    村長翻了翻村里的田地簿子,“村里的上等田都被買完了,只有在三里山邊上有五六畝中等水田,四里山旁邊有塊旱地……”

    “喔,還有離你們家較近的一處坡下,那里有塊好的水田,就是得從山上引水,村里人嫌麻煩,又遠,就一直沒人要!

    雷家在村尾山緣。

    離村里其他家本來就遠,那塊地就更遠了,臨近到三里山,要是不引水種稻,而是種番薯,都不夠山里的松鼠或野豬偷吃的。

    雷栗看了眼田地簿子,又問了幾句確定那塊地的方位,拍板道,“就要它了,現下先種些瓜果,等秋稻要種了,再引水下來做成水田!

    “那行。”

    村長點點頭,“這田地過戶需要到縣城里去,不過你們買的不多,交個幾十文錢,過幾天我去辦也一樣。”

    “成。”

    雷栗知道這是必要的程序。

    也不能算是程序,因為這本身是一種賄賂,賄賂田地過戶的官府人員,還可能有中間商抽取手續費。

    就是雷栗自己去到官府里,該交的賄賂也不能少,就像上回他給周毅落戶一樣,費了銀錢并半根淮山呢。

    那塊田肥。

    算是上等田,但是地理位置不好,所以按半個上等田賣,一畝是四兩,四畝田加上宅基地,一共是三十三兩銀子。

    走時,周毅又想起來問,“我聽說您家的狗生了窩狗崽子?”

    “是啊,那狗去年冬天就丟了,上個月突然帶著一窩崽子回來了,也不知道被哪家混子拐的。”

    村長嘆了口氣,“生了七八只狗崽,天天叫,本身咱家里就有三只大狗,多了這么多只狗崽,我正想去縣城時順道便宜賣了……你是想要兩只么?”

    周毅點點頭,“我想要兩只養來看家,家里只有兩個老人在,我和雷栗又常出遠門,不放心家里!

    “那正好!

    村長說,“你們挑兩只抱走吧,狗崽子也不值什么錢!

    雖然話是這么說的,但雷栗和周毅還是意思意思地給了些錢,然后挑了兩只最肥最機靈的帶走了。

    一只黑乎乎的,像黑熊精,很讓人懷疑它長大了是不是會偷袈裟。

    一只白胖胖的,粉鼻子粉爪墊,長得粉嫩可愛,一見人就嚶嚶嚶,但其實是個男孩子,黑熊精才是女孩。

    雷栗叫它們黑白雙煞。

    黑煞白煞。

    周毅:“……”

    他真的很懷疑雷栗的起名水平。

    至此,雷家有一頭牛,十五只豬崽,兩只小狗,十幾只雞,還有十幾棵五色椒,和一棵大的土檸檬樹。

    很快。

    田地更迭的文書也下來了,地契到了雷栗的手里。

    雷栗和周毅,加上雷大山柳葉兒,把家里的籬笆擴建了一倍,把狹窄的牛棚豬圈雞舍擴大,草藥也有一個寬闊曬太陽的地方了。

    三里山不時有人進去采野菜或者砍柴,自然也有村里人發現了雷家的變化,但因為只擴.張沒有建房子,所以只是唏噓了幾句。

    把曹大夫夏天要的草藥送去,閑著的雷栗把另一件事提上了日程。

    “你不是想在縣城里開個酒樓飯館嗎?”

    “你肯給我開了?”

    “大酒樓指定是開不起的,咱賺的銀子還不夠酒樓一個月開銷!

    雷栗先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但租個小鋪面給你試試倒可以,等秋天了曹大夫才要藥材,閑著也是閑著!

    “你仔細想想要做什么生意,開銷太多的我可不干啊!

    “放心放心!

    周毅打了包票,然后他冥思苦想,決定去賣快餐。

    針對老百姓的廉價快餐店。

    但鋪面的選址倒是個大問題,好的地段買不起,壞的地段沒必要,還要考慮客源、客流量、材料供應等問題。

    雷離和周毅就去縣城里找了朱大戶商量。

    朱青山聽說后,特地從地主家的賬房回來了,不過上次給他搭線的湯料包,并沒有成功。

    因為那個地主家里不是藥材或飲食方面的生意,又喜歡重鹽重油,對湯這種清淡養生的東西并不感冒,所以拒絕了朱青山的提議,沒有采購湯包。

    朱青山很是可惜。

    聽聞周毅和雷栗要在城里開店,他是第一個積極響應的。

    縣城可以說是他的主場。

    他雖然是賬房,但經常走街串巷地吃美食,然后帶回來給夫郎岳父吃,哪里客源好,哪里地段便宜,哪里適合開店做吃食他一清二楚。

    朱青山一揮手,“等我兩天,我指定給你找到像樣的鋪子。”

    找到了好幾家。

    一家在熱鬧的商業街,人流量大,住的人家也有閑錢,但是租金貴,一個月就要二十兩銀子。

    一家在老街區,客流量一般,但是鋪面很小,而且那街上已經有很多家吃食的店鋪了,競爭大。

    還有一家在港口。

    縣城有一條商運貿易的大河,北方的跑商大多都是通過這條河互通來往的,每天都有很多貨物通過這條河外運,也有很多苦力工在這里干活。

    要是雷栗當年沒有藥材生意,說不定在這里干苦力的也有他一個。

    苦力多。

    同樣的金.主也多。

    這些跑商千里迢迢地過來,肯定不會吝嗇于吃一頓好的飯菜,甚至味道好,貴一些也能接受。

    不過周毅的目標可不只是這些跑商,還有這些做苦力的人民。

    當然不是割韭菜。

    而是薄利多銷。

    耗了好幾天,定下鋪子,大致裝修一下鋪面,然后原料的供應,還有柴火什么的,全都準備齊全之后

    雷記快餐店開業了。

    在門口放了一小攢炮,在熱火朝天的號子聲里,雷記快餐店也迎來了它開業的第一天。

    第49章 048.只潤了幾文錢你就死

    以勺為單位。

    素菜一文錢一勺,葷素搭配三文一勺,純葷菜四文,一文錢一碗地瓜飯,五碗以上免費續飯,還免費送湯水。

    今天的湯是五指毛桃豬骨湯,清甜的氣息在掀蓋子的那一刻,就溢滿了港口,絲絲縷縷地挑人味蕾。

    店面上擺了許多竹籃子,竹籃子細密,絲毫不滲水,里面還鋪了大荷葉,荷葉上則是分區的菜色。

    素菜有蒜炒菜心、香炒豆腐、涼拌野菜、醋溜土豆絲、水芹炒木耳。

    葷素搭配是黃瓜炒雞蛋、土豆燉排骨、菌菇小炒肉、肉沫冬瓜。

    四文錢一勺的涼拌豬耳朵,爆炒豬雜、肉沫蒸蛋,經典的紅燒肉要貴一點,是六文錢。

    每一道都香。

    最香的就是那道最霸道的紅燒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入侵了這一片的空氣,即使混雜在燥熱的汗味和號子聲中,依然勾得人饞蟲顧涌。

    “噼里啪啦!”

    “汪汪汪!”

    小小的一串鞭炮聲,小狗崽歡快的汪汪聲,讓這個小店面更引人注意。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新店開張!所有菜品都能免費嘗哩!”

    雷栗毫不怯場,站在門店吆喝,“先試味再買!好吃就來一碗,不好吃直接走人,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一說免費,就有人上前了。

    “老板!

    有個用粗布擦汗的漢子光著膀子,還喘著氣,顯然是剛結束活,從河岸邊過來的,眼睛盯著菜,問道,

    “真能免費嘗啊?”

    “當然!”

    雷栗指了指每個裝菜籃子旁邊的小籃,里頭裝了小樣,還有十幾根竹簽子,“想試哪個菜就用簽子試一口,這里有價,一到六文錢一勺,吃多吃少全看您自個兒。”

    “嚯,這聽著可新鮮!

    光膀子大漢用竹簽子扎了一塊豆腐,吃入口中就是眼睛一亮,旋即又想去試一個肉菜,被雷栗阻止了。

    “一個菜用一根簽子,用過的簽子去插新的菜,哥你吃的好,后頭來的客人也放心嘛不是……”

    雷栗笑瞇瞇的,給光膀子大漢換了根新簽子,“不妨多試幾個菜,覺著不好吃,不買也成,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哥你要覺著好吃,回去后也給咱多傳叨傳叨,哥你是咱店第一個客人,下回來了,給你多加一勺肉菜!”

    “你倒是會做生意,還愛干凈,少見你們這樣的店家哈哈!

    光膀子大漢連試了幾個菜,眼前一亮又一亮一亮,只覺得哪個菜都好吃,哪個菜都香,頓時連點了幾個。

    “這個豬雜一勺,紅肉來兩勺,菜心一勺……還有湯?湯里還有豬骨呢!”

    “這是五指毛桃豬骨湯,五指毛桃可是一味好補藥,這湯好喝清甜不說,還有滋陰潤燥、清熱解毒的功效,還能”

    雷栗拉長了語調,故意提高了音量買了個關子,“還能補腎、壯骨!女人和哥兒喝了皮膚好氣血足,漢子喝了”

    后頭的話沒說。

    但聽的人都懂了他說的意思,有些年紀大經驗豐富的發出了一聲善意的哄笑,年齡小的臉皮薄,一下就紅了臉。

    “成,那給我來一碗!”

    光膀子大漢哈哈笑著揮了揮手,交了錢又說,“我弟兄還在那頭搬貨呢,等我去叫他們,不過他們家有小有老,不像我這么大手大腳地花錢哈哈!”

    17文錢一頓飯。

    對于這些一天只能賺十幾文二十文的苦力工人來說,算是比較貴的了,但一跟城里動輒幾百文幾兩的酒樓比,這菜肉的成色又便宜得讓人想哭。

    像海胃掌柜的山珍酒樓,兩文錢一斤的菜心到了他的酒樓,搖身一變就變成了二十文一碟。

    身價翻了十倍。

    那再點一個肉菜,不就上百文了?要是昂貴的野味,一二兩銀子都有,都能抵一個農戶家庭一年的花銷了。

    雷栗聽了他的話,沒一點不高興或嫌棄的意思,笑得大大方方的,“吃一文錢兩文錢也是客嘛!哪有拒絕客人不接的道理?”

    “也是哈哈哈!”

    光膀子漢子端著飯菜,邊走邊說,“我端過去給他們瞧瞧,省得他們有說我說大話,我很快回來。 

    “好嘞!”

    雷栗輕快應了聲。

    有了大漢在前頭,也有人陸陸續續問了價,試了試菜色,點了幾樣菜,都沒有過十文錢。

    更多的人在觀望。

    怎么說呢?

    這突然有一家菜色好得像是酒樓一樣的飯攤子,開在這苦力勞工遍布的港口,就像是天上掉陷阱一樣。

    誰知道不是說好了先給吃,然后再威逼利誘坑人?那倆老板一個比一個高壯,比他們還像做苦力的。

    而且這價錢確實也小貴。

    他們是來這里掙錢的,是養一家老小的,花十文錢吃飯已經挺奢侈的了。

    更多人選擇買個饅頭配自己帶的咸菜,糊弄兩口吃了,或者干脆吃自己從家里帶的已經涼掉的紅薯配咸菜。

    開門沒紅。

    雷栗和周毅也不氣餒,看到那些人吃著干巴涼掉的饅頭紅薯,商量了下,決定把湯分出來一半免費送

    實際上是周毅想送的。

    雷栗本來對豬骨湯免費就有點不高興,免費的可以,白花菜湯也是湯啊!大不了加點蛋花進去

    一大鍋湯加兩個蛋。

    但周毅說,“五指毛桃是我們自己挖的,豬骨也不值錢,能幫一點是一點,也不花幾文錢,就當積功德了!

    “功德值幾個錢?”

    雷栗哼了聲,“五指毛桃不是咱費力氣挖的?豬骨不值錢不是花銀子買的?柴火呢?柴火不要錢?”

    說歸說。

    雷栗還是默許了周毅施湯的行為,只是幽幽地盯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讓周毅脖子涼,后背涼,身下某處也有點涼涼的。

    “免費的湯?”

    “豬骨的?”

    “還能治病強身啊?”

    “不要錢?”

    “真不要錢啊?”

    “不會是黑店吧?”

    工人們半信半疑。

    一個身形瘦削看著還是少年模樣的漢子壯著膽子走過去,手里的饅頭攥得緊緊的,“我是來領湯水的……你們說不要錢,是真的吧?”

    “真的!

    周毅說著,用一個竹筒杯給他盛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里頭還翻著一點油花,“竹筒用完了不要亂扔,會影響環境,放在我們店前面那個籃子里。”

    “好、好的!

    瘦削少年連忙端好,顧不上會撒出來,飛快地跑了,跑遠了才小心地喝上一口。

    真香啊。

    真好喝。

    有第一個人去領了,其他人自然也想要,在周毅的管理板著的兇悍刀疤臉的威嚴下,老老實實地排起了隊。

    還剩一些湯。

    但準備的竹筒不夠了。

    那本來是想給來不及在這里吃飯的人裝飯菜外帶的,筒也比較大,導致現在分到的人也不是很多。

    至于為什么用竹筒,因為這玩意兒又多又不要錢,還方便,雷栗家后面就有一大片大頭筍竹林。

    有人找了其他東西代替。

    “我有水囊,用我的裝吧!”

    “剛那兄弟不是喝完了?哎,把你的竹筒給我吧!”

    “我、我用手捧著!燙沒事……我喝一口是一口嘛!”

    湯沒了。

    “下次再來吧!

    周毅邊說,邊收好籃子里的竹筒,準備拿到后院去洗,剛才說要去搖人的光膀子大漢就回來了。

    “來遲了來遲了!”

    光膀子大漢跑著過來,他手里的碗已經空了,“我這群兄弟跟餓死鬼投胎一樣!我剛去沒說兩句話,就把我的飯搶空了,我就能吃到一口青菜!

    說著,大漢又轉身朝另一群漢子招呼,“哎!你們不是說要吃飯嗎?咋樣,我挑的地方,這菜色,夠香夠頂吧?”

    “喲!死光頭!你這回可找了個好地兒!”

    “我剛還看到這里施湯,這店家心善!”

    “哇!這肉真香真大塊!六文錢一勺……我上回跟掌柜的去酒樓里吃什么八寶肉,要二兩銀子一盤呢!”

    “要好吃,明兒我帶媳婦爹娘來,他們還沒吃過這么香的肉……”

    被叫光頭的光膀子大漢,連帶他的弟兄直接將雷記快餐店的桌子都坐完了,后來的客人沒地兒坐也沒不高興,在邊兒上隨便找個地兒就是一蹲。

    隨地大小蹲。

    雷栗和周毅一開始準備的飯菜很快就不夠了,得加急去炒去煮,一直到存貨的食材也沒了,才不好意思地收了攤。

    “明兒你們什么時候開啊?”

    “午時就開!”

    雷栗應著送走了最后一桌,才終于松了口氣似的坐下來。

    “真累。”

    “比我上山挖一天藥材還累,臉都快笑僵了,還有個顛佬的算幾個數也能算錯,當我不曉得他想吃白食……你在后頭只炒菜做菜倒是清閑。”

    “炒菜也很累啊!

    “你活該。”

    雷栗不高興地擰著眉,越看周毅越想狠很地擰他一下,“你知道我聽到他們說人家八寶肉一盤子二兩銀子,心里什么滋味嗎?”

    “要是咱也賣一兩二兩銀子的,這多快就能把鋪子的錢給掙回來,這小鋪子一個月租金五兩呢!”

    “說到銀子,你要不要數數今天賺了多少錢?乘以三十天,肯定能把本錢賺回來還有利潤的!

    “到時候只潤了幾文錢你就死!

    第50章 049.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素菜不值錢。

    兩文錢能買一大把,買的多了買菜郎還給便宜些,木耳和水芹在山里就有一大片,早上采幾背簍送到縣城就好了。

    菌菇是跟苗夫郎收的,按的市場價,但是品相更好,雞蛋是自家雞生的,剔肉排骨和豬雜都不值錢。

    最貴的就是做紅燒肉用的豬五花,但六文錢一勺,也是有幾文錢賺頭的。

    在雷栗的敦促下,醬油這種貴的調料用的也少,在適量的基礎上,從重油重鹽變成了健康的減脂。

    幸好香料都是自家挖的,山里東西算是沒成本,不然就周毅那個揮霍程度,得被雷栗給罵死。

    湯是純賠本。

    不過湯是免費的,但是好喝還能強身健體,第一天就收獲了很多夸獎,獲得了好口碑,也算有所收獲。

    從午時的飯點,后面又加班加點地做,一直做到申時中,也就是從11點多忙到下午四點多,加上準備工作,一天下來就是

    五千三百七十二文。

    就是五兩多。

    一天就把鋪子一個月的租金給賺回來了,刨去買菜和柴火的成本,雖然小虧,但是今天才是開店的第一天。

    不算時零零碎碎的三文七文,雷栗還沒意識到賺得多了,一算,他就嚇了一跳,仔仔細細地又數了兩遍。

    真是五千三百七十二文。

    銅板子一個大錢匣子都裝不住,得額外用布袋子裝一些,沉甸甸的,拿在手里特別有分量。

    “就咱那個定價,有些人來就吃兩文錢三文錢,湯喝一大碗,我還怕會虧本,憂心了一整天……”

    雷栗喜歡地摸著錢匣子,聽它們從手心落到匣子里的叮叮當當聲,心里光明又敞亮,“沒成想真能賺,還賺不少!

    “薄利多銷!

    周毅把銅錢用線串起來,五百文一串,就是這里的一吊錢,“縣城里的物價貴,酒樓飯館都是一盤一盤地賣,我們這樣按需分配的快餐店是第一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總能吃到最好的!

    “其他人看到我們這種模式能賺錢之后,也會模仿來開快餐店,這是必然的!

    “而且高手在民間,他們做得可能比我們更好,菜色可能也更豐富,畢竟縣城的人比我們更了解這里的口味,而且各種渠道更多,能拿到更優質而便宜的原材料!

    “所以過幾天我們的生意就會回落,賺不了今天這么多了!

    雷栗當然也想到這些了,不過無所謂,“反正已經回本了,能賺多少是多少唄,大不了做完三個月跑路回村!

    鋪子租金是一年交,半年交,還有季度交的,雷栗和周毅租的這個就是三個月一交,十五兩銀子。

    雷栗在村里買的那個宅基地也才十六兩,可想而知縣城物價多貴。

    “不過,咱生意好,保不齊會有不長眼的來鬧事!

    雷栗皺著眉說,“譬如說咱湯里菜里有蟲子想訛錢的,還有說咱湯里有藥,會毒死人的,還有想要咱菜方的”

    “今兒好多人都說咱家的菜色好吃,好幾道都沒見過,指不定就有人盯著!

    “不用太擔心!

    周毅寬慰他說,“就我們倆的力氣,野豬都能干過,就幾個人……再說,我們店在這么喧鬧的港口,要是有人鬧事也容易挨打!

    “今天那個光頭就不錯,有一部分營業額就是他搖人來貢獻的!

    “確實!

    雷栗點點頭。

    他們的湯不是白送的,真有人鬧事,多少也有幾個會幫一幫。

    “就是少點辣椒。”

    周毅想起今天那些咸淡適中的菜,覺得沒有辣椒多少還是少點滋味,“不然還能做得更好吃,五色椒調味到底差了點,你也不讓用,說五色椒太貴……”

    “本來就貴。”

    雷栗白他一眼,把他串好的銅板搶過來,放好在錢匣子里,“你少打五色椒的主意,特別是泡好的那些,還有酸筍!

    “你要用牛角子就自個兒去山上摘,別摘家里的那棵,人家結果也不容易,天天給你摘都快薅禿了!

    “是爹說加牛角子好吃……”

    周毅小聲反駁了句,被雷栗看了一眼就默默得閉上嘴。

    菜比想象中買得快。

    下午五點。

    雷栗和周毅就收了攤,在門口掛了明日見的牌子,拿著錢袋準備回家。

    牛車在三里河村的家里。

    雷栗和周毅是坐四里河村的牛車回去的,車主是個話少事少的大爺,少到收錢都只攤手盯著人看,路上見到雜草盤踞也不會管。

    除非他家的老牛半路餓了吃草,大爺才會罵兩句趕車。

    車上的叔叔嬸嬸以前也說過雷栗的閑話,正主在這,沒貼臉開大,也沒半點避著他倆人,吵吵嚷嚷的,把村里村外的八卦都講了個遍。

    多半都是添油加醋的。

    只有周毅聽得擰眉,搭了句,“就是偷人了也不能打人啊,過不下去和離不行嗎?”

    “這話說的……”

    “偷人了挨頓打怎么了?這要是我家兒媳婦我也要打的,不單打,還要拿她去娘家說理賠錢呢!”

    “小孩兒都七八歲了,哪是說和離就能和離的?”

    “也是那家漢子常年在外頭跑商,留一個女人在家里,光受公婆磋磨了,會偷人也怪不得她……”

    叔叔嬸嬸七嘴八舌的,最后不知道怎么的把話拐到周毅身上。

    “我看著你面生啊,你是縣城人?”

    “不是,我是三里河村的。”

    “你去縣城做什么?”

    “做點小生意!

    “喲!在縣城里頭做生意!做生意好啊,在哪兒做的?做的什么生意?賺得不少吧?”

    “……一點小本生意!

    “家里幾口人?你娶親沒?要沒娶親,我家堂弟的女兒出落得可水靈……我娘家叔叔的哥兒也不錯……”

    “……”

    周毅不太能招架這種熱情,跟查戶口似的,求助地看向雷栗,但雷栗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意思是你惹出來的事自己看著辦。

    周毅只能自己回:“家里四口,我,爹娘和夫郎,我是入贅的……”

    “……”

    牛車里靜了一瞬。

    連前頭臭臉駕車的大爺都回頭瞅了眼周毅,一臉“就你這體格還入贅?騙鬼呢!”的表情。

    “哎喲!”

    一個大娘忽然拍了下大腿,但拍得是旁邊大爺的腿,“你不會就是三里河村雷家的那個贅婿吧?”

    “是我。”

    “我說怎么看著眼熟又面生的,還跟栗哥兒一塊上來,原來是栗哥兒家的相公,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哈哈哈……”

    大娘笑得有點訕訕。

    剛剛說給周毅介紹對象的就是她,她見雷栗和周毅上了牛車就沒講過話,還以為不是一伙的,誰知道……

    又貼臉開大了。

    上次雷栗和周毅去縣城里送藥材,也是她說他倆閑話說得最大聲,主打就是一個人認不認識無所謂,八卦一定要說。

    也不能叫八卦。

    都是半真半假的東西,叫傳謠更合適,也不知道她這是第幾手的謠了……

    雷栗覷她一眼。

    大娘手心里忽然就發了汗,不經大腦就說了一句:“剛咱是說鎮上一個小媳婦兒偷人,沒說你啊……”

    大娘戛然而止。

    “……”

    牛車鴉雀無聲。

    “啊哈哈……”

    “剛剛說到啥來著……”

    “你是不說明兒去田里抓癩疙寶吃?等下一起去唄哈哈……”

    這些叔嬸大爺大娘忽然都默契起來。

    看天看地尬言尬語,像極了開小差的學生,突然遇上點名回答問題就立馬裝認真,只差一句“這牛車可真牛車啊……”

    牛車慢慢沉默下來。

    有人裝睡,有人假裝研究自己的頭發,有人兩眼直直地看著路面,有人一口饅頭嚼了又嚼,就是沒人抬頭看雷栗。

    周毅對雷栗殺傷力的了解又上了一個階梯。

    ……以后這些叔嬸碰見不認識的人,都不敢亂八卦了吧?

    三里河村和四里河村的分岔路口。

    雷栗和周毅下了車,還沒走遠,就聽到牛車上一陣陣放松的呼氣聲,剛剛靜默的氛圍倏然熱鬧起來。

    周毅忽然覺得雷栗也挺可憐的。

    明明他是正當防衛,卻成了別人眼里避之不及的殺人犯,卻沒人說那個搶劫的無賴如何。

    因為他已經死了。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可雷栗還活著呢,他還有可能殺人。

    不管他做過什么好事,不管他有沒有害人的心思,即使他笑著臉和他們說話,他們面對雷栗時總有恐懼和防范。

    就算他們會叫雷栗去家里劁豬殺豬,也不會留他下來吃一頓飯。

    所以雷栗總是板著臉。

    一副冷血守財的吝嗇鬼樣子,動不動就掐人脖子,說不聽話我就閹了你,還總是嘴臭,不讓周毅去幫人。

    但賣花的小花被他爹壓榨欺負,是雷栗偷偷給她塞錢的。

    苗夫郎之前被牛大力家暴,是雷栗揍得牛大力不敢吱聲,小寶走丟,他臉上的焦急都掩飾不住。

    第51章 050.“你很好,我很喜歡”

    總之。

    雷栗是個很好的人。

    不應該被人這樣指指點點,也不應該被人嫌棄懼怕,他值得很好的東西,過很好的生活。

    “雷栗。”

    “嗯?”

    雷栗聞聲轉過頭來。

    夜色下。

    深藍的蒼穹懸著彎彎的銀月,綴著繁星點點,而月光下,金色的螢火漫漫,顯得他膚色更白,瞳色更亮。

    漫不經心地抬眼。

    莫名的。

    周毅到嘴邊的話頓了一下,才仿佛隨著下一節拍的心跳出口,“雷栗 ,不管別人怎么說,我都覺得你很好,我很喜歡你!

    “……”

    雷栗似乎一愣,而后挑眉打量,帶著一絲詫異的戲謔,

    “喜歡我?”

    “對!

    周毅神色認真。

    雷栗輕佻地笑了一聲,朝他招了招手,跟叫小狗一樣,

    “過來!

    “汪汪!

    奶呼呼的小白狗屁顛屁顛跑過去,扒拉雷栗的褲腳撒嬌,被雷栗用腳尖推開也沒生氣,還是熱情屁顛地扒上去。

    小狗的另一個主人卻是沉穩內斂。

    周毅走上去。

    剛在雷栗跟前站定,領子就猝然一緊,是雷栗忽然雙手拽住了他的衣領,猛地下拉,撞上一片溫軟。

    一個突然蠻橫的吻。

    舌頭伸進來時,周毅才后知后覺地紅了耳朵根,要推開的手指蜷了蜷,變成扶住雷栗的肩。

    原本短暫戲謔的吻變得深長。

    難言的熱。

    周毅忽然想起在部隊時,放假回來的隊友和對象總是在部隊門口依依不舍,兩個人說著話就吻了起來。

    吻了好久。

    好久。

    好久也不分開。

    就是現在他和雷栗一般的吻。

    黏稠。

    潮濕。

    像是回南天。

    異樣的躁動如同濕度近百的空氣,浸透全身。

    忽然

    快渴死的魚得到了水,周毅終于從這熱吻里脫離出來,大口地呼吸,粗重的氣打在雷栗頸側。

    他聽見雷栗又輕笑了一下。

    “還說喜歡我,怎么親個嘴就臉紅成這樣了?真要跟我圓房可怎么辦……總不能兩個人的事我自己努力吧?”

    “……”

    周毅耳熱心臊。

    頓了會兒才說,“我不是說這種喜歡,而是家人和朋友的那種喜歡,你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我喜歡你,欣賞你,也會一直支持你!

    “再說,我也沒有這么容易害羞,不至于……”做不了那種事。

    “家人朋友?”

    雷栗挑了挑眉,“你會跟你爹親嘴?會跟你兄弟親嘴?”

    “……不會!

    “那不就結了!

    雷栗笑瞇瞇的捏了捏他的臉,接著無情拒絕他,“你要是真心喜歡我,我很高興,要只是哄我高興想讓我給你花錢,你就想都不要想。”

    “你是我相公,是一家之主,本來就該給家里掙錢,你在咱家就是沒有工錢的勞工,你應該曉得吧相公?”

    “……曉得!

    周毅被捏成了小雞嘴,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是真覺得你挺好的,沒想哄你給錢……”

    “那我給你錢,你要么?”

    “……要!

    只給了十文錢。

    因為這次親嘴親得雷栗很爽,所以給點錢意思意思,鼓勵周毅下次再講點好聽的哄他高興。

    周毅揣著那十個銅板,穿越之后他還沒有這么有錢過,沉默著思考心情,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在縣城里收攤已經是下午五點。

    從縣城回來需要一個時辰,還是趕車的大爺有事要辦,才遲了些回村,要不然雷栗和周毅都沒車回來。

    緊趕慢趕。

    回到家里天已經擦黑,雷大山和柳葉兒都睡下了,聽到開門的動靜連起來,發現是自家哥兒和哥婿回來了,又忙一個燒火一個做飯。

    炒了個野蔥臘肉,打了個白花菜蛋湯。

    雷栗和周毅的晚飯只是簡單對付了一下,趕了兩個小時的路,現在也餓了渴了,一人一大碗地瓜飯吃著。

    雷大山和柳葉兒也坐在桌邊,一個心疼地給他們添菜,一個問,“怎么這么晚還回來?這么遠……是店里有什么要緊事?”

    “沒事兒。”

    雷栗搖了搖頭,把裝錢的匣子和布袋子拿出來,故意都沒打開給爹娘看,有些得意地賣關子,

    “今兒生意可好了,爹娘猜猜,咱一天賺了多少銀錢?”

    “這……”

    雷大山和柳葉兒看著布袋子,鼓鼓囊囊的都是銅板,錢匣子里應該也有,對視了一眼。

    柳葉兒大膽地猜了個數,“三、三兩?”

    “三兩太多些吧……?”

    雷大山沒見過這么多銅板,覺得一吊錢的銅板就很多了,猶豫了下說,“是二兩銀子?二兩多些……”

    “是五兩并三百七十二文!

    雷栗說著,打開錢匣和布袋,拿出來十吊錢和穿起來的三百文,還有幾十文的零碎,落到桌面上發出悅耳的響聲。

    “十吊錢!

    “五兩銀子都在這了。”

    雷大山和柳葉兒都有些震驚,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兩個人各拿了幾串數,全數完了真是五千個銅板。

    “五兩……”

    柳葉兒驚得捂住嘴,臉上泛出激動的紅暈,想起什么,連忙去把門窗關了,才稍稍放心地坐回來。

    “真是五兩銀子!

    雷大山也感嘆了聲,眼里眉梢掩飾不住的喜色,“我就說咱家栗哥兒是能干大事的,頭一回開店做生意就能賺這么多錢,比賣藥材還賺!”

    “周毅也能干,能賺這么多多虧了哥婿的手藝好!”

    雷大山拍了拍周毅的手,想起周毅那一手拿捏味蕾的廚藝,真是欣慰又自豪,還有些饞。

    雷栗他娘的手藝是好,但就是沒有周毅那個對味兒啊,吃著干活打人都有力氣了。

    “那是!”

    雷栗毫不謙虛,哼哼道,“我可是爹跟娘的哥兒,指定比大伯家的有出息,他們在縣城指不定沒咱過得好呢。”

    說著,雷栗把賺的大頭都給柳葉兒保管,只留下一兩多,是明天去縣城開店給買菜郎結賬,還有應急的。

    柳葉兒收下沉甸甸的幾吊錢,眼睛忽然就有點熱,“真不曉得我和你爹走了什么好運……該是祖墳冒青煙了,才有這么個孝順的哥兒和能干的哥婿。”

    “是哩……”

    雷大山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又說,“賺了這么多銀錢,店里指定很忙吧?明兒我和你娘也去縣城里幫手!

    “縣城太遠了,牛車又顛簸……”

    車馬勞頓。

    雷栗不想讓爹娘跑這么遠去縣城里。

    不想他們累是一回事,港口魚龍混雜,他們的快餐店還沒有扎下腳跟,爹娘去了說不準有危險。

    而且港口太過吵嚷,苦力勞工的號子聲,卸貨時貨物滑過木板的聲音,還有那些跑商掌柜跟勞工結工錢時,因為價錢不合爭執不下的聲音。

    就是半夜里也是吵鬧喧響的,影響他爹娘休息。

    味道也大。

    汗臭味、飯菜味、油煙味混在一塊,沒有村里舒服自在。

    但雷大山和柳葉兒也不放心。

    “每次只見你拿錢回來,嘴上都不說在外頭如何辛苦,但爹娘知道你倆不容易!

    柳葉兒拉著雷栗的手說,“以前是送藥材,你送慣了,你在外頭的名聲也兇,一般人不敢打你主意……曹大夫和朱大戶也是個好人,我和你爹才稍稍安心。”

    “是哩!

    雷大山也說,“現下你做的是跟人打交道的買賣,有些人別看著面善,實則心壞哩,一兩句就坑了你去了!

    “我和你娘咋說也比你們多見過十幾年的人,吃過的虧多,也大多認得清,不讓別人欺負了你們去。”

    “就是這銀子真的好賺,咱也得去親眼看看才安心!

    “成吧。”

    雷栗反握住柳葉兒的手,又對雷大山笑了笑說,“明兒我們一家人一塊去,爹娘你們見到了就曉得了,那里的漢子雖然多,但是不欺負人的,是吧相公?”

    “是!

    周毅點點頭說,“今天我們開店,還認識了一個叫光頭的兄弟,他一頓就買了17文錢的飯,后頭又帶了他二十幾個弟兄來照顧我們生意!

    “他的弟兄覺得我們的飯菜好吃,也叫了人來店里吃飯!

    “還有些常做工的叔伯,說我們心善,給他們送湯水喝,說要我們忙不過來,他給我們介紹人來做活呢。”

    雷栗笑著說,“說不賺我們的錢,一天給口飯吃就成,他家小子干活可快可麻利了,就是飯量大哈哈……”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雷大山和柳葉兒也笑了起來。

    柳葉兒又說,“不過人家真是來干活,也不能光給飯不給工錢,不地道,也不能心軟收了個懶的。”

    “我曉得。”

    雷栗點點頭。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雷大山和柳葉兒困得不行了,才回去睡覺,叫雷栗和周毅早點睡。

    熄了堂屋的燈。

    雷栗和周毅用熱水草草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衣服,也都回屋了。

    累了一天。

    雷栗也沒有精力再折騰周毅了,一沾床就睡著了,只是還是很喜歡變成八爪魚纏在周毅的身上。

    像每天晚上都要吸人精氣的蜘蛛精。

    這個被吸的人……說不定也有點樂在其中。

    第52章 051.這是咱應得的!

    凌晨五點。

    雷栗和周毅已經起來了,洗漱,照例打拳,再簡單地做個早飯,雷大山和柳葉兒就正好起床能吃。

    吃完早飯就坐牛車去縣城。

    兩只小狗都帶上了,留在家里怕它們出去亂跑,沒人喂,因為路途遠,還帶了兩背簍的草給小牛吃。

    到港口已經是辰時中。

    不算早不算晚。

    港口很熱鬧,人來人往,各種各樣的貨物經由新舊不同的大船,從州府,其他縣城或沿岸的小村落送到這里來。

    “一二!一二!”

    “嘿喲嘿!”

    “嘿喲嘿!”

    光膀子的漢子從船上搬下貨物,大件的需要十幾個人一起拉,小件的一個漢子背上能扛五六件。

    賣菜郎早早就在雷記快餐店門口等著了,見雷栗和周毅來了才松了口氣,迎上去道,“見你們店遲遲不開,敲門也沒人應,還以為你們今兒不做生意了呢!”

    “回了趟村里,路上遠才來遲了!

    雷栗笑著跟賣菜郎解釋,同時打開鎖頭,邊推門邊道,“今天要的菜比昨天多,下午勞煩你再送一趟來!

    “好嘞!”

    賣菜郎嘿嘿笑了笑,把牛車上的背簍拿進店里。

    幾個大背簍都裝了滿滿的野菜和菜心,菜葉上有不少水珠,是怕時間久了,菜葉發蔫不新鮮了才撒的。

    賣菜郎又道,“我媳婦兒娘家那邊也有些紅薯和土豆蛋子,都是今年的,不曉得你們還收不收?”

    “收!

    雷栗幫著搬菜。

    菜色很豐富,野菜有馬齒莧、水芹、金剛藤和野豌豆苗,自家種的是白菜心和黃瓜蔥蒜。

    “還是那個價,紅薯和土豆蛋一文錢一斤,野菜也是一文錢一斤,蕨菜稍貴點,家種菜按種類來!

    “要是有新鮮的菌菇也可以給我送來,不過你們采著仔細些,要是吃死人了,咱都吃不了兜著走!

    “哈哈,老板放心!

    賣菜郎笑了笑,“我家就認識一個茅草菌,其他不認識的菌子咱也不敢采……下午申時給您送菜來?”

    “成!

    雷栗點點頭,把今天的菜錢給他結清了,又架著牛車去附近的肉鋪拿昨天定好的豬肉豬雜和豬骨頭。

    雷大山和柳葉兒都是手腳麻利的人,在雷栗跟賣菜郎搬菜結賬時,他倆就進了店里幫忙洗菜擇菜。

    周毅在生火煲湯。

    今天做的是糯米草根燉豬骨,其實用來燉肉更好,比如燉羊肉、燉雞,糯米草可以使肉類變軟、變細,好吃又易于消化吸收。

    但做免費的肉湯會被雷栗刀死的。

    雷栗很快拿肉回來。

    豬骨頭洗干凈焯水后就進了湯鍋里,瘦肉已經被肉販切成了片兒,只要洗干凈就能下鍋炒了。

    沒有現成的淀粉。

    周毅昨天將紅薯剁碎了跟水一起沉淀,現在碗里已經有了一層淀粉,只等著炒肉的時候用了。

    柳葉兒打雞蛋。

    雷大山洗豬雜。

    周毅則掄圓了胳膊做飯。

    土豆燉肉花的時間久,用小的鍋來做,大的鍋用來炒菜。

    先是黃瓜小炒肉,洗鍋,再做水芹炒豬雜,洗鍋,然后用金剛藤煎雞蛋,洗鍋,馬齒莧焯水做涼拌,最后炒野豌豆苗,再回過頭來炒菜心。

    裝菜的籃子是昨天洗好的。

    雷栗在籃子底下鋪好了新鮮的荷葉,讓賣相好些也防水,再將做好菜的籃子端出去,抽空招呼已經來了的客人,又進來端菜。

    雷大山和柳葉兒洗好菜切完肉了,也出去招呼客人,柳葉兒打菜收錢,雷大山則去分免費的湯水。

    今天沒有時間準備竹筒了,排隊的只能自己找東西來盛。

    四個人忙得團團轉。

    等周毅終于做完一段落的菜,出來接替柳葉兒打菜收錢,柳葉兒和雷大山才有時間去后院吃飯。

    雷大山和柳葉兒吃完了,又輪到周毅和雷栗進去吃。

    籃子里的菜被吃得差不多了,兩老又去洗菜切菜,周毅炒菜,雷栗在外頭看場子收錢。

    吃客陸陸續續的。

    因為每艘貨船到來的時間都不一致,搬完貨的時間也不一樣,有時人多,有時人少,譬如光頭大漢和他的弟兄們今天就是快兩點才來的。

    周毅剛好新炒了一道雞雜,是雷栗中途又去進了一次肉,見雞雜便宜就買了不少,跟蔥蒜一塊炒的,香得要命。

    光頭大漢一來就點了兩勺,還問今天怎么沒有紅燒肉。

    “今天太忙,紅燒肉時間久就沒顧上,只能炒些出鍋快的。”

    雷栗邊收錢,邊笑著說,“待會兒得閑了,我再讓相公去做,大哥有什么愛吃的,晚上看能不能做!

    “那成,昨天那道豬耳朵就不錯,香香脆脆的,吃著得勁兒!”

    光頭大漢大大咧咧地坐在路牙子上,店里得桌椅已經被坐滿了,只能隨地大小坐了。

    “成,等會兒我去看看有沒有豬耳朵,買上兩只回來!

    雷栗爽朗應了。

    “多放醋,醋多好吃!

    光頭大漢大口吃了塊雞雜,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你剛說啥?里頭做飯的是你相公?”

    “是啊。”

    雷栗毫不避諱,點頭道,“我是哥兒,炒菜的是我相公,來幫忙的我爹娘,小本生意請不起工人,只能自家人上了。”

    “那確實,外人也比不過家里人可靠……”

    光頭大漢點點頭,發覺話題岔開了,又驚訝,“你是哥兒?!”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覺得雷栗人長得高大,體格壯實,性格又爽快,怎么也看不出來是個哥兒,甚至他有些弟兄都沒雷栗這么大方利落。

    “你比我兄弟還像漢子!”

    “哈哈……”

    雷栗半點不惱,哈哈大笑道,“認識我的人都這么說,不過我不覺得我像漢子,哥不覺得我比漢子還能干么?”

    “那確實是!”

    光頭大漢也哈哈大笑,“我見過縣里老爺的公子,也是個漢子,但是那個虛喔……不曉得在勾欄里鬼混多久了,臉白得我不是大夫都曉得他虧!

    “這種弱雞漢子,跟老板你比就是三七開,你三拳他頭七!

    雷栗笑了笑,又說,“可不興開這種玩笑,哪能弄出人命呢。”

    “嗨,就那么一說。”

    光頭大漢擺了擺手,“對了,還沒跟你們講我大名哩,我叫張大強,是個沒爹沒娘的混子。”

    “平時就在港口搬搬貨,賺點吃酒的零花,不過自從碰見你們家店,這飯菜香得我恨不得一天三頓都吃,現在都沒錢去吃酒了哈哈哈……”

    張大強朗笑著,又坐直身板,“要有人在你們店頭鬧事,你去東邊有紅色旗子的貨船里喊一聲‘張大強’,哥立馬來給你們找公道!

    “那謝謝哥了。”

    雷栗笑著客套兩句,靠人不如靠己,也沒真想找他幫忙。

    賣菜郎下午又來了一趟。

    縣城沒有宵禁的規矩,雷記快餐店一直開到晚上九點多,徹底沒菜了才歇業,讓晚上來吃夜宵的很是惋惜。

    終于閑了下來。

    一家四口人都沒顧得上洗澡吃飯,圍坐在一起數今天賺的錢。

    一文、兩文、三文……

    一百、兩百、三百……

    一兩、二兩、三兩……

    最后四個人一合計,終于得出了今天的進賬

    九千四百一十三文!

    幾乎九兩半!

    雷大山和柳葉兒都驚住了,雷栗也愣了下,再數了數,十八吊錢并四百一十三文,真是九兩半銀子!

    旋即就是掩飾不住的喜色。

    今天賺的錢居然幾乎是昨天的兩倍!兩天就差不多把三個月的租金賺回來!跟做夢一樣!

    雷大山和柳葉兒都不敢置信,看著那堆銅板,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石頭。

    雷栗把沉甸甸的銅板放到了他們手里,眼睛亮晶晶的,“爹,娘,我就說城里賺銀錢容易吧?”

    “也沒人刁難我們,今天那個光頭大哥,就是張大強,還說咱有事就去找他呢!他弟兄可多了。”

    “是、是容易……”

    柳葉兒表情像是在夢中,也不太敢拿著錢,怕一個手抖就把銀錢給掉了弄散了,還扭頭去看了兩遍有沒有關緊門窗。

    門窗都已經關緊了。

    怕被人聽見里面的話,他們說話都是壓著聲音說的,就是有人貼著墻板都聽不見。

    “沒想到能賺這么多,明明收錢的時候都是幾文幾文的,還有幾個;^不給錢的……”

    雷大山也有些激動。

    昨天雷栗和周毅只是把錢拿回去告訴他們賺了多少,現在自己真的靠努力賺到錢了,反而更有實質感。

    是真的賺了這么多錢!

    一天九兩!

    兩天十四兩多!

    那明天呢?明天能賺多少?十五兩、二十兩?老天鵝啊,現在賺銀子這么容易了嗎?

    雷大山有一瞬間冒出這個想法,旋即又扭頭給甩掉了。

    哪里容易了?

    今天他家哥兒和哥婿都快忙得冒煙了,從中午到晚上一直轱轆轉,現在飯還沒吃上,這是他們應得的!

    第53章 052.有人想給你娶小夫郎小媳婦兒呢

    可能是模式新鮮。

    也可能是物美價廉,口碑打出去了,吸引了更多的客源,甚至有些不臨近港口的人,聽說新開了一家新穎好吃的快餐店,還特意過來港口吃飯。

    雷記快餐店接下來幾天的生意都很好,一天最少也能賺六兩,最高記錄是第五天賺了近十五兩銀子。

    是有一個北邊的大貨船隊到了,船隊的大老板聽說雷記快餐店后,試了一口味道很滿意,就包圓了快餐店,請了船隊上的所有船員水手吃飯。

    一條大船隊就有三四百人。

    這還算是小的,那個大老板說州府的大船隊人才多,一條船就有上百個人,一次出貨就是幾千人。

    但三四百人加上原本的客源已經夠雷記快餐店忙活的了,特別是大老板不差錢,每個員工都是一葷兩素。

    周毅那天的胳膊真是掄成了風火輪,一個接一個的菜炒。

    雷大山和柳葉兒一個打菜忙得滿頭大汗,擦汗巾都擰了好幾次,一個算錢算得腦子快宕機,最后只能粗略地估一下一籃子菜是多少錢。

    雷栗去買了三趟的肉,豬肉雞肉,豬雜雞雜,大五花,幸好肉鋪老板和老板娘有售后服務,一齊上陣幫切幫斬骨頭。

    連賣菜郎一天都來了三趟,地里的菜心和附近的野菜都快薅光了。

    雷栗還花錢請了幾個婆子洗菜擇菜,又外包了旁邊幾家店煮地瓜飯,不然就快餐店那個小廚房和人手,真的忙不過來。

    開業第七天。

    縣城里突然就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了很多家快餐店,也按勺賣菜,也送免費的湯水。

    有些店鋪還創新地推出了湯飯,有的店鋪味道沒有雷記的好,就用更低廉的價格吸引客流量。

    縣城里的大酒樓沒有太大的變化。

    可能在觀望,可能是不屑,畢竟他們的主要顧客群體是縣城里的地主大戶,這種平民化模式一時新奇罷了,不適合他們的中高端路線。

    雷記快餐店的業績開始回落。

    但由于味道好,前幾天也積累了一定的忠實客戶,雖然有起伏也在可控范圍,只是慢慢地趨于穩定。

    一天的營業額在二兩左右,船多人多時就高點。

    大概是雷記快餐店里人太多,那些想搞小動作的每次一想動手,就被人發現按住了。

    特別是張大強,跟快餐店捕快一樣,把鬧事的一抓一個準,嚇得其他想鬧事的也不敢搞了。

    所以店內還算風平浪靜。

    但雷栗和周毅都沒想到的是,山珍酒樓的海胃掌柜會找過來。

    “我一聽聞有個味好價廉的雷記快餐店,就猜想是不是周毅兄弟和雷栗夫郎,過來一看果真是!”

    海胃掌柜笑瞇瞇的,跟著眾人排隊打菜,快吃完了,被雷栗發現才打招呼。

    “看著挺新奇的,我自己試了一下,是有趣許多,也便宜,吃一頓有肉有菜的都花不上幾個錢。”

    “就是便宜才開到港口。”

    雷栗笑了笑說,“這里大多是平民老百姓,一天最多不過是幾十個銅板,哪有那么多錢吃飯喝湯?”

    “運氣好些才能遇著大老板包場,但人家請客的銀子,說不準,還不如去你們酒樓花得多!

    “喲,說得咱酒樓跟黑良心似的……”

    海胃掌柜開了個小玩笑,用手帕擦了擦嘴巴的油漬,“不過,話說回來,賺是有賺頭,我看你又要收拾碗筷又要擦桌子,有人打架爭執還要來勸,真是……”

    感嘆地搖搖頭,又說,“你家相公的手藝好,上回我在家里吃飯,就說要聘你家相公來我酒樓掌廚,不知道雷夫郎怎么想?”

    “當然是看錢才好辦事!

    雷栗笑了一聲,好整以暇地看著海胃掌柜,“上回掌柜的給我家相公一個月十兩的月銀,不曉得現在給多少?”

    “當然會讓夫郎滿意!

    海胃掌柜識趣地笑了笑,伸出三個指頭,“一個月我給三十兩,只要你相公每天做幾道菜,你不用自個兒洗菜擇菜,又不用自個兒洗碗擦桌!

    “在家舒舒服服的,就能有一個月三十兩銀子進賬,你和家里的老人也不用出來拋頭露面的。”

    “當然。”

    “在酒樓里做什么菜,用什么料,我都不過問,更不會偷你家的配方,都由你相公做主,如何?”

    “倒是挺大方的……”

    雷栗狀似苦惱地想了想,又問,“既然掌柜的是聘我家相公,怎么單問我呢?怎么說,去掌勺的也是周毅!

    “他是你相公,掌不掌勺,答不答應,還不是雷栗夫郎一句話的事!

    海胃掌柜說著,端起那碗免費的湯水喝了一大口,享受地搖頭晃腦,“這湯味道真是好,免費送真是可惜了,我看值二兩銀子一盅呢……”

    “可惜?”

    雷栗笑了下說,“湯就是用來喝的,只要被人喝了就不可惜!

    競爭對手變多。

    雖然擠掉了一部分的市場份額,但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不用忙得腳不沾地,也有時間輪班吃飯了。

    在下午人沒那么多的時候,雷栗和周毅在后廚吃飯,跟他提了海胃掌柜聘人的事。

    “喔!

    周毅點點頭,大口吃肉大口吃飯,就沒有下文了。

    “你不想去嗎?”

    雷栗問,“前幾天你不是說忙?說要是有人替你炒菜就好了,去了酒樓里多的是人幫你。”

    “這種事不是你說了算嗎?”

    周毅喝了口湯,打了個湯嗝,“你說要去我就去,不過這店鋪還有兩個多月才到期,一天又能賺這么多錢,照你的性格肯定舍不得!

    “所以答案很明顯,不去你不是也拒絕了他嗎?”

    “我不同意是我不同意,你真要去我也攔不住你!

    雷栗一臉“我都可以”的表情,還笑瞇瞇地看著他,“你就說你想不想,你說想,我就放你去唄!

    “……”

    周毅被笑得起了雞皮疙瘩。

    怪滲人的。

    很像那種變態罪犯拿著刀子,還笑嘻嘻地對受害人說“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然后轉手就是一刀。

    雷栗笑瞇瞇地問,“怎么不說話?這事很難選么?”

    “不是。”

    周毅緩緩搖頭,“我在想怎么說你才不會刁難我……”

    “怎么能說刁難呢?”

    雷栗的眼笑著,話鋒突然一轉,“不過嘛,我聽說,你們漢子都一個德行,有錢就變壞。”

    “真要去了大酒樓里,他說三十兩,你也說是三十兩,其實他給了你四十兩五十兩咋辦?”

    “你在縣城,我在村里,隔這么遠,到時候你偷偷養了幾個哥兒女人,生了幾個崽子我都不知道。”

    “???”

    周毅目瞪口呆。

    雷栗怎么得出這種結論的?

    先不說他不可能出軌,假設他真有這個心,有這個膽子,也沒這個命吧?養小三小四還生幾個崽子……

    應該是被大卸八塊,剁成肉泥的程度吧?

    萬一也是雷栗這種潑辣的,周毅都不敢想象這幾個人是怎么聯合起來把自己弄死的,一個誘殺,一個解剖,一個拋尸嗎?

    到時候這就不是種田文,而是《社會與法之古代特別節目》了。

    “誰知道呢。”

    雷栗聳了聳肩,把周毅的湯碗搶過來喝了口,又說,“你都不曉得村里怎么說你的,說你在縣城里做了大生意,一天賺幾十兩銀子!

    “還有媒人想給你介紹幾個哥兒女孩做填房,都是十六七歲,水靈靈,嫩生生的!

    “……?!”

    周毅茫然又大為震驚。

    十六七?!

    未成年?!

    真敢想啊這群人!

    他們就不怕雷栗半夜突然坐起來罵一聲賤人,提刀過去把他們都刀了?坐一輛牛車貼臉開大都怕呢,怎么這種時候不怕死了?

    不對!

    肯定是誰要害他!

    周毅被雷栗那個笑激得快坐不住,寒毛都豎起來了,“什么時候的事?你也沒回村,你怎么知道的?”

    “前兩天苗夫郎給咱帶菌菇,他告訴我的啊。”

    雷栗笑得核善,還拍了拍周毅的肩膀,讓他別那么緊張,“他說村里的三六子在港口這里做活,來過咱店里吃飯,又見到大船隊的老板跟你說說笑笑的,以為你有關系,賺得老多呢!

    “三六子他娘來縣城給他送米菜,他就給他娘講了。他娘是個大嘴巴,她知道不就是全村人都曉得了?”

    “桂夫郎又看我不順眼,四下說你能干又賺得多,有大老板撐腰,還認識縣衙的官差……這不就有人要錢不要命了,想給你娶小夫郎小媳婦兒呢!

    雷栗越說,笑容越大,“要不是咱家沒一個人在家,那些媒人估計連咱門檻都踏破了,要不然挑個日子,你回村里挑個漂亮賢惠的給娶了?”

    “怎么不說話?”

    周毅:“……”

    他敢說話嗎?

    他現在大氣都不敢喘,主打的就是汗流浹背。

    “或者,相公不喜歡鄉下村里的,想挑個縣城里的媳婦兒?”

    雷栗想了想,恍然大悟,“我記得海胃掌柜就有個女兒吧?怪不得他特意過來請你做事,感情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啊……”

    周毅:“……”

    脖子好涼。

    有種人頭已經落地的感覺。

    第54章 053.都說我不生氣了

    “你肯定是誤會了。”

    周毅坐直身板,正色道,“海胃掌柜應該沒有那種意思,他是商人,商人無利不起早,見我們生意好想挖主廚過去很正常!

    “我也絕對沒有想找別人的心思,你不用擔心,也別生氣。”

    “我沒生氣啊!

    雷栗笑瞇瞇的,像極了笑面虎,“我是認真地問你,若是你沒入贅,想挑個村里的小媳婦兒還是縣城里的?”

    “海胃掌柜是做酒樓的,你手藝好,掌勺大廚肯定歸你,到時候他再帶著你認人做生意,酒樓以后也是你的!

    “再說,人掌柜那么有錢,女兒肯定是嬌生慣養金枝玉葉的……你不說不愛哥兒么?這下正好了!

    “……”

    周毅一副見鬼的表情,端詳他好一會兒,見他神色真誠不像故意坑他的樣,心里不詳的預感更大了。

    剛剛是人頭落地。

    現在是“骨肉分離”。

    “怎么不說話?”

    雷栗難得地有耐心,“是挑不出來,還是兩個都想要?不用怕我生氣,我是真心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

    周毅更狐疑了,雷栗現在刀人挖這么大的坑嗎?抓野豬宰的時候都沒有這么細致吧?

    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實話道,“那我都不要!

    “都說我不生氣了。”

    雷栗端起湯碗放在他的面前,發出“嘭”地一聲,“我現在讓你選一個,你就給我選一個,懂嗎?別給老子整都不要那一套!

    “……”

    周毅第一次見逼良為娼,還是逼自家丈夫出軌的。

    他想了想說,“不管是鄉下還是縣城,或者是州府京城的姑娘哥兒,在我眼里都沒什么區別。”

    “我之前很喜歡看三毛的書,聽過她的一段話,她的丈夫荷西問她,你是不是一定要嫁個有錢人?”

    “三毛說,如果我不愛他,他是百萬富翁我也不嫁,如果我愛他,他是千萬富翁我也嫁!

    “荷西聽了說,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嫁有錢人。”

    “三毛就回答:也有例外的時候。如果是跟你,只要吃得飽的錢也算了,以后還可以少吃點。”

    “如果……”

    周毅頓了頓,“如果真的要選一個,那我選鄉下村里的哥兒,因為我的夫郎就是三里河村的。”

    “……”

    雷栗看著他沒說話,但眼里隱隱透出看花花公子油嘴滑舌的鄙視與不屑。

    周毅:“???”

    “我說真的,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你現在怪怪的,你以前不高興都是直接沖我的,現在卻突然拐彎抹角了。”

    周毅不太理解,但尊重,“你是在玩什么游戲嗎?如果你真的是想調侃我,找個理由耍我高興一下,那你現在可以高興了,因為我剛剛真的被你嚇到了!

    “……”

    雷栗臉上眼里的笑慢慢地消失,臉色平靜里又帶著審視。

    盯了好一會兒,他忽然撇了撇嘴,收起自己的碗筷,“沒意思。你慢慢吃吧,我吃好了,現在生意不忙,你遲點出來也成!

    “……?”

    周毅有些摸不著頭腦。

    雷栗這是真鬧他玩,還是真有事?總感覺哪里怪怪的,還把他沒喝完的半碗湯給收走了

    “那是我的湯!”

    “我的湯還沒喝完……”

    周毅吃完了一頓飯還是沒想明白,海胃掌柜來過之后,雷栗就忽然變這樣了,難道是海胃跟他說了什么?

    想挖墻角,然后挑撥離間?

    周毅一向是不喜歡以惡意揣測別人的,但這事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趁著下午沒什么人吃飯,跟雷栗說了一聲去買肉就出去了。

    他要去找海胃問清楚。

    而海胃掌柜聽后:“???”

    他見到周毅來了,還高高興興的,以為雷栗回心轉意,愿意讓周毅來他這里上班了,沒想到周毅是來興師問罪的。

    還是挑撥離間罪……

    雖然周毅問得挺含蓄委婉的,但他做生意的,八面玲瓏察言觀色可是老本行啊!

    不過他真冤枉。

    他有十個膽子也不敢撬一個能殺野豬的哥兒的墻角啊!何況他家女兒才十歲配啥子親?!

    “我先找雷栗夫郎沒找你談那事,就是知道你家是雷栗夫郎做主的,沒想到給他誤會了,哎喲你說……這是什么事啊!”

    “我就是再想要你的方子,也不至于給我女兒找個爹吧?除了雷栗夫郎誰敢要你?”

    海胃掌柜都快麻了。

    周毅也麻了。

    雖然他年紀大是事實,也長得兇惡了點,但也挺傷人的,感覺一下子就跟40+的海胃掌柜成同齡人了……

    不過。

    排除了海胃掌柜,那問題應該是在苗夫郎那里了,正巧過兩天要回去割谷子,可以問問。

    今天雷記快餐店沒有開門。

    一家四口,連帶兩只小狗和一輛牛車一頭牛都回了三里河村。

    稻谷成熟了。

    要回去割稻谷了。

    之前稻谷快成熟時沒有回去,托了苗夫郎把鴨子趕到鴨圈里,家里的豬和雞也是托苗夫郎喂的。

    沒有讓人家白幫忙。

    雷栗是按一天二十文錢請的苗夫郎。

    一天喂兩頓,割割豬草雞草,撿點田螺喂鴨子,再撿撿雞蛋,比起港口的苦工都不是什么很累的活,這個價已經算挺高了。

    苗夫郎撿的菌子也是另算價錢,按縣城的市場價來,比在鎮集賣還高上一點呢,苗夫郎自然很愿意做。

    還能帶小寶。

    小寶喜歡跟著爹爹喂小豬和小雞,也喜歡跟著爹爹去田里撿田螺,給雷叔叔家的菜地拔草。

    每天還能吃上香香的雞蛋,這個月來都被養出了點肉,小臉白白嫩嫩的。

    當然。

    這是苗夫郎有錢了,按兩文錢一個雞蛋跟雷栗買的,等雷栗給他發工錢,就扣掉再給。

    雷家的屋子也是苗夫郎打掃的,等雷栗他們到了家才知道,柳葉兒還一直說苗夫郎心腸好,做事又勤快呢。

    “就是嫁了個不好的相公,牛大力那個混子,就是命好攤上一個好爹……”

    柳葉兒嘆了口氣,叫雷栗能幫襯苗夫郎的多幫他點,一個夫郎又賺銀子,又帶孩子,委實不容易。

    “我曉得。”

    雷栗點點頭,然后看了眼周毅,若有所思的樣子,又像是想說什么,但不想搭理他。

    周毅:“?”

    他被看得莫名其妙,回想這幾天也沒做錯事,更奇怪了,他哪里又惹到雷栗了?

    這個又字很靈性。

    周毅每次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但雷栗diss他是隨心所欲的,不過最近兩天變成陰陽怪氣了。

    有時候他感覺,雷栗陰陽怪氣地太順口了,像是自己都沒察覺自己在不爽,但問雷栗為什么不高興,他又不說。

    仿佛雷栗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你和爹娘在家休息吧,苗夫郎的工錢我去送,二十七天……”

    周毅算了一下,“應該是五百四十文,菌菇的錢在店里結過了,雞蛋錢你說不用扣,當給小寶補身體!

    “你記得倒清楚。”

    雷栗看了他一眼,把早準備好的錢和一樣東西給他。

    周毅下意識掂量了下,有點重了,比五百四十文多,大概是六百個銅板?

    雷栗每次都是這樣。

    做好事也默不作聲的。

    周毅會心一笑,“我先走了對了,院子里的柴不用動,等我回來再劈,水也我回來再挑。”

    “嗯!

    雷栗又看了他一眼。

    像白眼。

    周毅:“……?”

    沒想明白自己怎么又挨了一下,可能是哥兒每個月也有幾天不對勁吧。

    他戰友的女朋友就老是發難他,也沒什么理由,就是突然就生氣了,還要他戰友買禮物去哄。

    唉。

    可能天下的老婆都這樣吧?

    那他要不要也買個禮物哄雷栗一下?買什么好呢,木簪、發帶……不對,他都沒錢怎么買?

    全身上下只有十個銅板,幾乎什么也買不起的周毅:“……”

    突然覺得還是自己比較可憐。

    周毅去給苗夫郎送錢的時候,又碰上了牛大力。

    不知道牛大力幾天沒睡了,臉色蒼黃,黑眼圈都快有熊貓重了,一見他就躲,又色厲內荏。

    “你來我家干啥?我最近可沒打姓苗的和小寶,也沒搶他銀子。”

    “……”

    周毅懶得理他。

    給苗夫郎送了錢,還送了小寶一個禮物。

    是一個繡的小老虎。

    朱夫郞懷了孩子,很喜歡繡這種小孩子玩的東西,一不小心繡多了,雷栗就跟他要了一個來送給小寶。

    小寶只有一個舊的小木馬玩,也沒有玩伴,得了這個小老虎很是開心,珍惜地抱在懷里,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周叔叔和雷叔叔。

    “不用謝!

    周毅摸了摸他的腦袋,惹得小寶害羞地往爹爹懷里躲,紅撲撲的小臉還探出來笑。

    要是……

    他跟雷栗有一個這樣的小孩子也不錯,乖乖軟軟的,調皮搗蛋的也行,只要不犯法,小錯都是可以原諒的。

    只要不叫小壯小美。

    不對。

    起名權好像不在他這。

    “……”

    周毅頓了頓,糾結了半天,最后嘆了口氣。

    行吧。

    雷壯雷美也不錯,聽著挺……挺像雷栗的。

    第55章 054.老婆好像也不難哄?

    雷家回到村里沒多久,村里就有人上門了。

    來談親的。

    “你家栗哥兒不是能賺銀子么?”

    “有個人替他生孩子,又不用受苦,孩子又能叫他阿爹,多好的事兒啊!剛巧我有個丫頭,模樣周正,做事麻利,還能幫他做生意……”

    “我娘家有個哥兒生得可白凈漂亮啦,才十七歲,水靈靈的,孕痣又紅又大,嫁過來指定三年抱倆!

    “我哥哥家也有個小哥兒,別看年歲還小,小了好調教啊,不頂嘴……”

    不是小丫頭。

    就是小哥兒。

    不是做事麻利能幫襯生意,就是模樣漂亮能生養,生怕雷栗聽不出這些人的潛臺詞是諷他不生出來,想撬他的家產。

    “是哩是哩!”

    桂夫郎磕著瓜子,煽風點火。

    “總不能好運撿了周毅回來,騙人家入贅就真拿自個兒當根蔥了吧?這誰家里不是漢子做主的?”

    “趁今兒人周毅還念著你的恩,早早得相個漂亮水靈的平妻來,以后賺了大錢也不至于翻臉不認人!

    桂夫郎自家沒有哥兒女孩,只有一個幾歲的漢子虎娃。

    但他跟雷栗關系不好,好不容易有個落井下石的機會,當然要過來看戲陰陽怪氣,笑得那叫一個小人得志。

    “你說是吧栗哥兒?”

    “是個屁!”

    向來老實忠厚的雷大山氣得從灶屋里沖出來,拿著砍刀將所有來說媒的趕走,連趴在墻頭上看戲的也沒放過。

    有一個趕一個。

    不走就用石頭砸暈。

    “老人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我和他爹還沒死呢,就上趕著壞我家栗哥兒的好親,你們真是喪良心!”

    柳葉兒也氣得心顫手抖,從不說臟話跟人紅過臉的,也在院子里罵了好幾句,特地給那些人聽見的聲量。

    “還不讓人說了?是不是好親也不是你們說的,人周毅可沒開腔呢!”

    桂夫郎來嘲笑不成反被趕,氣不打一處來,在院門外叉著腰叫罵。

    “本就是你家哥兒相貌不好,又粗魯,天天不是殺豬就是劁豬,要不就鉆山里灰頭土臉的,沒一點哥兒的樣子!”

    “還殺過人!”

    “誰家漢子敢要你家雷栗?要是我家虎娃娶了這樣的兇悍潑婦,我指定給他趕出家門去!”

    “我看敢趕我家栗哥兒?!”

    雷大山拎著刀氣勢洶洶地沖出去,嚇得桂夫郎連退三舍,又怕又要叫囂。

    “咋地?”

    “你一個漢子要欺負人家夫郎?別真以為我怕你,等我家漢子回來了,看你還敢嚇唬人!”

    雷栗沒說話。

    也沒做表示。

    只是在院子里慢慢地磨刀,“嚯”,“嚯”,“嚯”,原就鋒利的刀刃幾下就被磨得白亮,在太陽下閃出刺眼的白光。

    院子是籬笆圍的。

    院子外的人能清晰地看到雷栗磨刀,看見他漫不經心地抬起刀來,白光照出他銳利冷淡的眉眼,驚得他們都心顫了一下。

    雷栗吹一下刀刃。

    所有人都仿佛聽見了那鋒利的一聲嗡鳴。

    剛才的叫囂吵鬧全都消失,這一刻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忽然真正地意識到

    雷栗。

    是真殺過人的。

    雖然沒有人真的看見過他殺人,但一想起他殺豬時,也是這樣漫不經心就劃開豬的脖子,猩紅的血往外噴濺,“唰”

    雷栗眼睛不眨。

    拆骨剔肉。

    剝皮。

    分肢

    像極了分尸。

    不寒而栗。

    不管是嬸子大娘還是大伯和年輕漢子,忽地都跑了。

    如潮水一般褪去。

    連桂夫郎也跑得無影無蹤了。

    但雷栗只是磨了刀,一步都沒有出院子,拿起一根粗木頭劈開劈細,一根,又一根,劈得細細的。

    冷靜。

    又有種難言的危險。

    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周毅回到家時就是這個氛圍,很怪異,感覺空氣都變冷僵硬了。

    “我回來了!

    沒有人應周毅。

    雷栗可能又鬧別扭了不想搭理他,周毅理解,但是怎么感覺……雷大山也突然討厭他了?

    好像還瞪了他一眼。

    為什么?

    他做錯啥了?

    周毅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地履行自己走之前的話,邊走向雷栗邊說,“柴我來砍吧,你去歇一會兒!

    “不用!

    雷栗吐出兩個字。

    平平淡淡的。

    但周毅就是能聽出不對勁,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但又不知道為什么。

    “怎么了?”

    周毅試圖搞明白,耐心地問,“剛剛發生什么事情了?能跟我講講嗎?”

    “沒事!

    雷栗又不想砍柴了,把磨得發亮的砍刀扔到周毅的腳下,差點砍到他的腳,“你砍柴吧,等下吃飯再叫我!

    “好的!

    周毅老老實實地撿起砍刀坐下,見雷栗沒事人一樣進了屋子,想了想,放下砍刀湊到雷達大山跟前。

    “爹,剛剛發生什么事了?”

    “哼。”

    雷大山并不想理他,轉了個面,還冷哼了一聲,“別問我,問你自個兒。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周毅:“???”

    不是。

    他做什么了到底?

    一個兩個都這么對他?

    最后問柳葉兒,周毅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他聽完心里只剩下幾個大字“飛來橫禍、無妄之災”。

    他啥也沒干啊。

    他就是聽雷栗的話,老老實實地干活,勤勤懇懇幫他賺錢對,真的是幫雷栗賺錢。

    他沒有推卸自己責任,不想給家里賺錢的意思,但是那些錢沒一文錢是進他口袋里,他這不是純給雷栗打白工是什么?

    就他

    全身上下不超過十文錢的人,他怎么就被人惦記上了?

    總不能把那些來做媒的解決了吧?

    殺人犯法。

    人民子弟兵不能干這事。

    現在出門去大喊自己不會娶別人,讓他們死了這條心?

    好怪。

    周毅說不出口。

    他真是理解,為什么以前他戰友的女朋友突然生氣時,他的戰友會那么無助了。

    不知道原因無助,知道了原因但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也無助,沒有解決的方法更無助。

    但也得哄雷栗。

    雖然周毅壓根就不知道怎么哄。

    禮物他沒錢買,情話他不會說真說了,估計雷栗還會拿那種看傻子表演的眼神看他,心里可能還在想:

    他突然發什么顛?

    心真累。

    周毅嘆了口氣,思來想去,最后跟柳葉兒借了些錢,出去了一趟。

    他爺爺說過,不高興的時候,吃點好吃的東西就會開心點了。對雷栗應該……也適用吧?

    周毅去苗夫郎家買了新鮮的菌菇,又跑隔壁村買豆腐,想了想,還去村里那個養蜂的大爺那里買了些蜂蜜。

    蜂蜜比糖貴。

    但吃點甜的心情應該會更好吧?

    他戰友的女朋友不高興時,他戰友就是買奶茶送花送金項鏈哄的,說甜食+漂亮東西+貴重首飾,三件套下來老婆保準會迷糊。

    沒有奶茶。

    蜂蜜應該也可以吧?

    花……

    周毅從路邊采了一把。

    金項鏈……

    買不起跳過。

    總之,周毅買好了東西,正高高興興地回家,忽然又被人堵住了去路。

    是桂夫郎。

    槍打出頭鳥。

    那些又想嫁哥兒女孩換錢,又不想擔風險怕被雷栗記恨上的人,自己不愿意出這個頭,當然要推個人出來探口風送死了。

    桂夫郎能伸能屈。

    能煽風點火的時候絕對不會錯過,但一有危險他也能立馬道歉磕頭,而且他直覺周毅沒有雷栗那么粗魯。

    起碼沒聽說過他殺人。

    “周毅!

    桂夫郎笑瞇瞇的,“這是上哪兒去。抠I這么多擔心?喲連蜂蜜這么貴價的東西也買了?”

    桂夫郎擠眉弄眼的,“這是要去哪戶人家提親?是哥兒還是女孩?都有銀子了……應該娶的是女孩吧?”

    “……?”

    周毅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第一天來我們村,還是摔破頭了?你不知道我入贅了雷家?”

    潛臺詞:有主了,別來沾邊。

    “嗐,漢子嘛,娶一個娶兩個不都一樣的?”

    桂夫郎一副替他好的樣兒,語重心長道,“家里娃娃自然是越多越好,哥兒本來就不好生養,更別說雷栗那個彪悍樣兒……能不能生另說,愿不愿意給你生還不一定呢!”

    “關你屁事!

    周毅白他一眼,直接繞過他走了,桂夫郎連追上去,被周毅裝作不小心地一伸腳

    “哎喲!”

    桂夫郎摔了個狗啃泥。

    到家時,雷栗還在房間里沒出來,周毅讓柳葉兒把蜂蜜和花拿給他,自己進了廚房,把準備好的豆腐,和在縣城帶回來的肉拿出來,洗了手做飯。

    做了一頓大餐。

    全都是雷栗喜歡吃的。

    周毅挺忐忑的。

    他頭一次哄人,也不知道會不會起反作用。

    畢竟蜂蜜挺貴的,花也是路邊采的,因為要做得好吃,每道菜都用了十足的料,對實用主義又有點摳門的雷栗來說……好像都是雷點?

    但雷栗破天荒地沒有說周毅亂花錢,還夸了一句。

    “蜜挺甜的。”

    “明兒買點肉回來做菜吧,你之前不是念叨過,想吃烤肉么?說有蜂蜜更好吃,還有蜜汁雞翅……”

    “不過單買雞翅可能人家不賣給你,還是我買吧,說不準人家給些面子……或者你想買其他的肉?”

    周毅簡直受寵若驚。

    雷栗愿意給他錢買東西……應該是不生氣,變高興了吧?

    第56章 055.漂亮的小情敵

    七月稻收時。

    金燦燦的稻子掛著沉甸甸的谷粒,刺刺的殼子里藏著白花花的米,能填飽肚子又能換銀子。

    看得人心情都好了起來。

    雷家有兩畝水田。

    雷栗、周毅、雷大山三個人一起割稻子,不到一天就能割完。

    先把田里的水導出來,因為鐮刀只有兩把,所以雷栗用的是草刀,草刀比鐮刀大很多,但他力氣大,又用慣了草刀,所以沒什么影響。

    夏日的太陽很毒。

    早上八九點就感覺頭頂灼熱,臨近中午就跟大烤爐一樣,要是不戴草帽遮陽,沒一會兒就能把人曬掉一層皮。

    雷大山提議去樹蔭底下歇一會兒,等會柳葉兒來送飯,吃了飯、喝上幾口水再繼續割,要不然中暑了可得不償失。

    但柳葉兒沒來。

    一個水靈的小哥兒先來了。

    看著十六七歲的樣子,一笑就露出唇邊一條小虎牙,很是青春洋溢,穿上白藍校服,能直接去校園偶像劇里演小奶狗男二。

    雷栗敏銳地注意到,周毅一見他眼睛就亮了一個度。

    小哥兒用衣擺兜著一兜李子,脆生生地說,“雷哥,雷伯伯,我上山摘了些李子,可脆甜了,我娘叫我送些給你們吃,解解暑!

    聲音如李子般脆甜。

    一雙烏黑的眼睛靈動又好看,手指也纖細漂亮,抓了一把青紅的李子塞到雷栗手里,指尖還滴下一滴水。

    “……”

    雷栗看了眼手里的李子,視線在自己粗糙沾著泥土的手滑過,又看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哥兒。

    “替我謝過你娘。李子樹在山里的挺深的,山里有野豬和野狼,你跑那么遠去,也不怕死在里面!

    “謝謝雷哥關心!

    小哥兒吐了吐舌頭,有些俏皮道,“不過那條路我常走的,沒有野豬,要是下回看見了野豬,我就跑回來告訴雷哥,讓雷哥去宰它!”

    說著,小哥兒又抓了把給雷大山,剩了一顆最大最紅的李子給周毅,脆甜地朝他笑,

    “周毅哥,你也吃李子呀。”

    “謝謝。”

    周毅禮貌地接了過來,先沒吃,下意識往雷栗那邊瞄了眼。

    雷栗八個他一個。

    爹也八個他一個。

    ……他這是被排擠了嗎?

    周毅吃了一口李子,酸酸的,雷栗懷里的那么紅,肯定不酸。

    小哥兒送完李子就跑了,烏黑的頭發編成了小辮子,還綴了好幾朵藍色的小花,靈氣又好看。

    “雷哥,雷伯伯,還吃李子就叫我,我下午還去摘哩!周毅哥也是,想吃就叫我呀!”

    “……”

    周毅張了張嘴又閉上,兩口把李子吃完了,心里嘆了口氣。

    他也想摘李子。

    雷栗肯定知道李子樹在哪,但今天要割稻谷,明天要曬,又要脫稻粒脫稻殼的,這幾天肯定沒時間去。

    “……”

    雷栗余光一直落在周毅身上,見他吃完了李子還戀戀不舍的,心里就有點氣,把李子一把塞進了周毅的手里。

    “不怕酸就吃吧!

    “謝謝。”

    周毅從善如流地接過,一口一個嘎嘣脆,心想雷栗今天還挺好的,知道他喜歡吃李子就都給他了。

    別說。

    雷栗手里的確實甜一點。

    ……雖然但是,爹為什么突然瞪他一眼?

    雷栗三人手程都快。

    太陽還沒落山,兩畝水田就割好了,扎堆在田壟上,遺落的稻穗的也被雷大山撿了起來。

    雷栗回家去拉牛車,用牛車把這些稻谷拉回家去。

    雷栗剛走,中午那個小哥兒又來了。

    也是用衣擺捧著一兜子李子,比中午的更大更紅,兜得高高的,旁人稍一低眼就能瞧見他的小肚皮,白白的,有點肉肉的,看著就好揉。

    但周毅長得高,眼里又只有李子,別說看見小哥兒的肚皮,他來了兩回,周毅硬是連他的臉都沒看清。

    他又不是干警察刑偵的,看那么清干嘛?

    “雷哥呢?”

    小哥兒疑惑地左右看看,“他怎么不在呀?我剛剛摘的李子,又甜又脆,想給他吃呢!

    “他回家拉牛車了!

    周毅面色端正,義正辭嚴,“你把李子給我吧,我幫你轉交。”再幫雷栗轉吃。

    “不行!

    小哥兒搖了搖頭,“我要自己給雷哥,我在這里等他回來,你要吃的話,等我給了雷哥,你再跟他要吧。不過,雷栗給不給你就不歸我管啦!”

    “都行。”

    周毅點點頭,吃不到也不氣餒,說完就繼續去扎稻谷了。

    割完的稻谷總不能懶懶散散地在路邊,要把它們都扎起來,扎成一捆一捆的,等下才好放上牛車帶回去。

    “為什么要扎起來。俊

    “因為方便。”

    “噢噢,你力氣好大啊,這么多稻谷也抱得起來。”

    “還好,雷栗也能抱起來,是你力氣太小了,菜就多練,以后你也能抱起來!

    “我不行的……”

    “一遇到事情還沒做就說不行,你這是找借口不做!

    周毅不喜歡這種遇事就自我否定的行為,不知不覺就板起了臉,跟訓新兵一樣,把小哥兒唬得一愣一愣。

    “做任何事,都要先去行動,試過了,非常努力了還是失敗,這才是真的不行,這時候你就要轉換思路換條路走!

    “要是鍛煉身體這么簡單的事情你還說不行,就是真的……”

    周毅頓了下,看著這張高中生一樣的臉,還是委婉了點,“總之,菜還不練,就不能怪別人說你菜了。還有,你讓一下,擋我路了!

    “噢噢好的。”

    小哥兒下意識讓了路,見周毅一板一眼地捆稻谷,一眼都不瞧自己,心里就有點不服氣了。

    他可是村里最漂亮的哥兒,多少漢子做夢都想娶他?

    要不是他娘說周毅賺了大錢,還認識許多貴人,嫁給他以后天天吃肉吃大米飯,他才不上趕著受罪呢!

    小哥兒又湊上去,彎腰看他,“哇,你們家的谷粒好大啊,比我家的大多了,結的籽也多,周毅哥打理得真好啊!

    “不是我打理的。”

    周毅邊扎邊說,“是我爹打理的,我就是來拔過幾次草,我爹經常來田里逛,看稻谷長得怎么樣,你家長得不好,是家里人來照顧得比較少嗎?”

    “秋種的時候可以讓你家里人來看我爹是怎么種田的,我爹人好,應該很樂意教,你也可以學一學!

    “我?”

    小哥兒扁了扁嘴,“我不會啊,我娘說我的手嫩臉也嫩,干活容易被草葉子劃破手,說等以后不曉得嫁人了怎么被相公嫌棄呢,就不讓我干。”

    “但哥兒怎么能什么都不會呢?”

    小哥兒仰著小臉蛋,有些驕傲,“家里的飯菜都是我做的,我爹娘和阿哥都說好吃,我還會幫阿哥阿嫂帶孩子,會做好多家務活呢!

    “那也不算太菜,要是什么都不會以后就只能啃老,啃老是不好的!

    周毅點點頭。

    打不了仗做個內務兵也不錯,畢竟飯也是要人煮的,他這不就是又干仗又做內務嗎?

    雷栗一來到田里,看見的就是周毅和小哥兒其樂融融的。

    小哥兒笑得漂亮極了。

    眼睛彎彎,臉蛋紅紅的,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看起來健康又可愛。

    “……”

    雷栗心里又悶了一下。

    將牛車趕上去,一聲不吭就往牛車上搬捆好的稻谷,搬好了一牛車,就往家里運,一個字沒跟周毅說。

    “你看!

    周毅看著雷栗走遠,對小哥兒道,“雷栗也能輕松扛起來,你就是單純的菜,菜還不練!

    “……那怎么練?”

    “明天開始繞著村子跑十圈吧,跑到跑十圈都不費勁,再慢慢加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仰臥起坐、一百個蛙跳,然后再煉手臂肌肉……”

    “?”

    小哥兒光聽都覺得腿軟,勉強地笑了一下,“那明天周毅哥跑的時候叫上我,我身體弱,說不準還要周毅哥扶呢!

    “我不跑。”

    “你不跑???”

    “……?”

    周毅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為什么要跟你一起跑,我又不像你那么弱,運動量那么少!

    “???”

    小哥兒都蒙了,“那你明天去干嘛?”

    “我干活啊!

    周毅看傻子的含蓄眼神,“我又不像你這么閑,還有空摘李子!边在他跟前炫耀。

    小哥兒:“???”

    不是,這人有病吧?

    小哥兒氣憤地走了,周毅還納悶,他不是來送李子給雷栗的嗎?怎么李子還沒送人就走了?

    他不送,他怎么跟雷栗要啊?

    稻谷全運回了家。

    田里殘留的谷;虿缓脫斓募毿〉舅胍矝]有浪費,放了鴨子進去,讓鴨子吃谷粒田螺。

    雷家清出了一塊地來曬稻谷。

    夏天的日頭大,但天氣變化快,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下大雨,要抓緊時間把稻谷曬干。

    用牛拉著石碾子,把曬干的谷粒從稻子上脫落下來,然后把殼子脫開,再石磨一遍變成白米。

    三里村沒有脫殼機,但是有一架土礱,是用土、竹子、和木頭做的,在竹篾或柳條編成的筐中填以黏土,并鑲以竹、木齒,中間有礱溝。

    將谷粒從上扇的孔眼中倒入,轉動上扇的礱盤,就能夠破開谷殼,又不損傷米。

    第57章 056.選他還是選我

    石碾脫谷。

    土礱脫殼。

    再用谷風機把米粒上面粘連的碎殼吹掉,這才成為糙米。

    糙米由米糠 、胚和胚乳三大部分組成,較高程度地實現了稻谷的全營養保留,含有膳食纖維、谷維素、谷胱甘肽等多種促進人體人體健康的功能因子。

    三里村人有很多都是吃的糙米。

    但他們不懂什么營養價值,只是單純地留給自家吃,不用費那么多力氣磨成白米,糙米又比白米大,煮出來的飯更多,能吃的也就更多。

    “在日子緊巴的時候,省一點,興許就能多養一個娃娃!

    柳葉兒邊往石磨中央掃米,看著周毅慢慢地帶著牛拉磨,邊說,“賺銀子難哩,能省一點是一點!

    “在我小時候,實則窮得沒有東西吃,我娘就每頓都是野菜葉混著一點米糠,捏成團子蒸,就這也只能每人一個,干多活的漢子兩個。”

    “一個團子也吃不飽,就只能多煮些野菜湯,每人一大碗!

    雷大山在旁邊裝磨好的米,也說,“我家以前沒你娘家那么難,還能吃上些糙米,也是只能吃野菜葉吃不到肉的。”

    “我爹就去河里抓魚,人好多,我爹沒抓到還摔了一腳,他又想撈河里的蜆子,但早被人撈完了。”

    “最后一口肉也沒吃上!

    但那時候,雷大山他爹沒有那么偏袒他哥,對兄弟兩個幾乎一視同仁。

    可俗話說得好,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雷大山家是個“沒用”的小哥兒,他哥家里卻是個識字又能賺錢的大孫子,嘴又甜,把他爹哄得一愣一愣的。

    他爹心疼大孫子,連帶喜歡大兒子,但又舍不得棺材本,就去哄騙雷大山,說是給老爹老娘建大房子住、買肉吃,實則卻是掏錢養大哥一家子。

    雷大山回憶起那段日子來,也想不通,都是一個爹娘的親兒子,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區別對待。

    雷大山是有怨的。

    但他一細想小時候,爹娘對他和大哥是一樣的好,一個雞蛋也要分半兩個人吃,又實在恨不起來。

    “唉……”

    雷大山嘆了口氣。

    柳葉兒輕拍了拍他的手,搖了搖頭,“現在日子都好了,栗哥兒也成親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

    “不提了。”

    雷大山擺了擺手,摸著木桶里白花花瑩燦燦的白米,心里一陣舒坦敞快。

    白米。

    散發著難言清甜的氣息,嗅起來像是清新的夏天,豐收的秋天,濕潤溫軟的春天,又帶著微涼的冬的觸感。

    瑩白。

    飽滿。

    軟糯綿甜。

    但雷大山和柳葉兒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了,上次吃還是去年新米剛出的時候,雷栗磨了一小把,又割了點肉。

    肉切得細細的,炒得金黃漂亮,青菜心也是清脆鮮甜,還打了個枸杞葉雞蛋湯,屋子里都香噴噴的。

    老兩口甚至都不太舍得自己吃,想全留給雷栗,被雷栗平分成三份,一家三口吃得飽飽的。

    稻米是農家人種的。

    但對于他們,或者說對普通底層人家來說,白米也是一種輕奢品。

    他們總是吃糙米,他們也知道糙米的味道沒有白米好,但白米的賣價高,好的白米能貴上一兩文一斤。

    所以家里水稻種得多的農人家就更想賣米換錢,磨成白米,用谷風機把米糠吹落,一粒不剩地運到縣城里米鋪賣掉。

    然后買便宜的陳一年糙米,混著地瓜土豆煮成雜糧飯,就是今年的碳水來源。

    雷家以前就是這么吃的。

    周毅被雷栗撿到之后吃的也是這種飯,現在的雷記快餐店賣的也是這種飯,這個小村落、小鎮集和小縣城里,見的最多吃得最多的也是這種飯。

    它糙得就像沒有一絲修飾的苦工勞力,淀粉被咀嚼分解后的,淡淡的甜,又像是辛苦勞動之余啃的一根青黃瓜。

    甜得不多。

    但讓人能堅持下去。

    周毅吃多了現代的大白飯,剛開始雖然覺得難吃,但還有點新奇,后面就覺得卡嗓子,喜歡挑里面的地瓜吃。

    雷栗嘴上說周毅挑食,但會讓柳葉兒帶飯的時候,給周毅那碗多盛點地瓜,多點飯,足夠甜又能飽飽的。

    周毅吃著吃著,又習慣了這種糙米飯,甚至覺得還挺好吃的。

    而且。

    周毅覺得雷栗就像是這種地瓜糙米飯,雖然糙而不華,但能飽腹抗餓,在苦澀的日子里也能回甘給人甜頭。

    “其實糙米也沒那么不好吃。”

    雷栗在用谷風機吹磨出來的白米上的米糠,細碎的米糠被風扇揚起來,大多數落到被竹編罩著的木桶里,少許飛了出來,惹得雷栗打了個哈秋。

    “糙米對很多人來說,已經很不錯了,有些窮困摳搜的人家,把新米賣了,就會買陳兩三年的糙米,混著今年新米的米糠和地瓜土豆一起煮!

    “米糠?”

    在周毅的印象里,米糠都是喂豬喂雞的,糙米就已經很卡嗓子了,米糠更加……

    “雖然難吃,但好歹能吃!

    雷栗看了一眼周毅,滿是大少爺不知人間疾苦的眼神,“因為難吃會吃得少,就能省不少的米下來!

    “家里不缺銀子,單純想吃白米的人家也會磨白米,只吃白米,連地瓜土豆和玉米粒也不摻。”

    “米糠就用來喂雞鴨,喂出來的雞鴨也是自家吃,雞鴨吃的好,下的蛋也好吃,比只吃草的甜厚。”

    周毅一聽眼睛就亮了一下,“我們現在都吃上白米了,米糠也喂雞喂豬鴨吧?正好鴨子再養一段就能吃了……”

    “你倒是會吃!

    雷栗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現在就惦記鴨子了?米糠也能賣錢的,喂鴨子多劃不來,前幾天你不還喜歡吃山里不要錢的李子么?”

    “現在也喜歡啊!

    周毅理直氣不壯地點頭,“喜歡吃李子不代表我不喜歡吃鴨子,而且李子炒鴨肉也好吃,再放點酸筍,要是有辣椒就更好了……”

    周毅的聲音越說越小。

    不是他突然啞巴了,只是雷栗的眼神有點可怕,跟刀子一樣射過來。

    周毅感覺脖子涼涼的,但又不明白雷栗為什么突然不高興……吃一只鴨子也不至于要抹他脖子吧?

    前幾天不是還讓他去買雞做蜜汁雞吃嗎?現在自家的又吃不得了……別人家的夫郎也變臉這么快嗎?

    好像戰友家的女朋友變臉確實挺快的,戰友隔三差五就要哄。

    周毅正想著怎么哄雷栗呢,又聽到他說,

    “想吃就吃唄!

    雷栗輕哼了一聲,“好像我不給你吃一樣,不就是幾只鴨子幾把李子,你想吃鴨子還是李子,兩個都想吃我都沒意見!

    “要不等下我就給你摘一把李子,殺只鴨子給你燉了?”

    “可以嗎?”

    周毅滿眼期待。

    雷栗似笑非笑,“當然了,這里是你家,家里的不都是你的?你想吃就吃!

    “……真的?”

    “不想吃算了!

    “我想吃!

    周毅感覺他的表情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怪,想了想,就覺得是自己敏感了,還很高興。

    感嘆道,“你現在脾氣真好,以前你高興也打人,不高興也打人,現在又買雞又殺鴨子,連一個眼刀都沒有,真好!

    難道是手里有錢,心胸也變寬廣了?

    “呵!

    雷栗笑了一聲。

    冷笑。

    “……???”

    周毅又有點蒙了。

    不是,雷栗怎么又不高興了?他又說錯什么了?

    “哼!

    雷大山也冷哼了一聲,看周毅的眼神有點不妙。

    柳葉兒看看周毅又看看雷栗,欲言又止,最后嘆了口氣,只是眼里透出對周毅的恨鐵不成鋼。

    像在說他蠢。

    周毅:“???”

    明明沒有背著他建小群,但他怎么覺得被孤立了?

    新米入袋。

    日頭還早,才下午,雷栗就真的帶周毅去山里摘李子了。

    他到要看看周毅是真傻假傻,是真吃李子,還是想跟小哥兒偷情。

    畢竟人家都那么明顯了。

    抱著李子在周毅跟前晃了好幾次,又老是暗示自己總是去山里摘李子,一個人去的,地方還偏僻,最適合偷情了。

    李子樹果然挺遠的。

    七拐八拐的,走過羊腸小道,才終于到了地方。

    一片李子樹上綴滿了李子,青紅交錯,把枝條都給壓彎了,落了一地,有些爛了,有些被咬了,應該是鳥或松鼠什么小動物干的。

    那個小哥兒果然也在。

    他穿著一身青色的衣服,烏黑的頭發高高扎成一個馬尾,沒有穿鞋子,晃著兩只白嫩的腳丫。

    青春活力。

    聽見有人過來了,先是警惕,見到是周毅和雷栗就笑了起來,“雷哥,周毅哥,你們也來摘李子?”

    說著,就跑過來,白嫩的腳丫在青色的草地上輕跑,像靈動的兔,跳到周毅和雷栗跟前。

    “我知道哪顆樹的李子最甜,我帶你們去摘呀,快來,周毅哥!”

    “謝謝你!

    周毅認真道謝,真跟過去,摘了一顆又大又紅的,一口咬下去

    嗯。

    很酸。

    這小孩真是針對他。

    第58章 057.“雷栗,你想親嘴嗎?”

    不過……

    周毅看了眼雷栗,突然心生歹意,臉色正經地把剛咬的李子遞給他,“甜的,你試試!

    “吃過了還給我?”

    雷栗嘴上這樣說,心情卻莫名好了一下,拿過來咬了一大口

    “……”

    他要埋了周毅。

    雷栗面無表情地咽下去,兩口把酸澀的李子吃完了,然后捏著周毅的臉,撬開他的嘴,塞進去一把小青李子。

    酸。

    酸得像謀殺親夫。

    周毅的二十八顆牙齒都快酸掉了,想吐出來又被雷栗捂著嘴巴,硬生生嚼了幾下,吞進了肚子。

    連帶小果核。

    “周毅哥!”

    那小哥兒連忙跑過來,想去扶周毅,但被雷栗撥弄開了。

    “酸一下又死不了,著急什么?他緩一會兒就好了!

    雷栗皮笑肉不笑,“倒是你,青哥兒,一個沒出嫁的小哥兒跟漢子這么親近不好吧?我是知道你倆沒什么,可外人不知道啊,名聲壞了,以后可不好找相公了。”

    “這兒又沒別人!

    青哥兒左右看了看,笑得俏皮,“周毅哥也不是壞人,我看他就像我哥哥,弟弟跟哥哥親近也沒什么呀!

    “周毅哥,你說是吧?”

    周毅好半天才緩過來,一聽這話,連擺了擺手道,“你還是離我遠點吧,瓜田李下的,確實不好。”

    而且現在不熟,每次給他的李子都這么酸,給他找的樹也是酸的,看著紅,其實酸掉牙,要是熟了那還得了?

    這小孩不會是雷栗叫來整他的吧?

    周毅想著,抬頭睨見雷栗笑瞇瞇的眼,又連忙道歉,

    “我剛剛就是開個玩笑……”

    “是挺好笑的!

    雷栗似笑非笑,又睨向青哥兒,“李子雖然好吃,每日吃這么多也不好,小心太涼了鬧肚子!

    “這我知道……”

    青哥兒勉強地笑了笑,暗瞪了眼周毅,木頭腦袋,一點風情都不曉得。

    剛摘下的李子新鮮得要命。

    充滿了生機勃勃,吃一口嘎嘣脆,汁水從果肉迸濺溢出,酸酸甜甜。

    跟現代超市里經過運輸的很不一樣,即使葉子還是綠色,桿也青,但水果的鮮靈氣都給顛簸沒了。

    摘了滿滿一背簍。

    不過基本都是雷栗摘的。

    因為周毅發現,只要是雷栗摘的,不管是大的小的,甚至一身綠色吃起來都是甜的,要么就是沒什么味兒,幾乎沒有一個刺客。

    不像周毅摘的。

    每一個都能把人酸死。

    于是雷栗摘一個,周毅吃一個,摘一個,吃一個,吃了十幾個后就被雷栗勒令不準再偷吃了。

    雷栗不是嚇唬青哥兒的,新鮮的李子雖然好吃,但吃多了真的會拉肚子。

    留幾斤自家吃,剩下的是用來送人的。

    給一些村長家,柳小草和他大嫂都喜歡吃李子,再給一些和自家比較好的叔叔嬸嬸,他們家里有小孩子,沒什么零嘴,可以拿李子當磨牙解饞。

    其實青哥兒也有幫忙摘。

    但鑒于前兩次他給的李子都很酸,周毅不太相信他的眼光,偷偷地把他摘的李子給扔掉了。

    反正這里的李子多得沒人吃,扔地上也有小動物啃食,也不浪費,果核說不定明年還能長成李子樹苗。

    到時候就挖兩棵回家種。

    周毅美滋滋地想,沉甸甸的李子在背上也不覺得重,反正在盤算做酸嘢了。

    雖然沒有辣椒粉。

    用五色椒也是能頂一頂的,加點鹽,一點點糖提味,放點紫蘇葉,李子用木板夾扁了再放進去混。

    等李子汁水洇出來,就入味可以吃了。

    可惜沒看到芒果,不然青芒果做酸嘢也是一絕,還有白心的番石榴、葡萄和沙梨子,小蘿卜也好吃。

    但雷栗都沒聽過這些水果。

    可能這個朝代有,但是交通不便,沒有傳到三里村。

    至于小白蘿卜……

    “蘿卜那么小你就想吃了?就不能等長大了吃大的?”

    雷栗一臉敗家玩意兒的譴責。

    周毅就沒好意思說,因為小的白蘿卜比大的脆,更好吃,最后就只腌了大白蘿卜做酸,雖然沒有辣椒差點,但生津開胃,也挺好吃的。

    “龍眼什么時候熟。俊

    周毅回來的路上,看見附近有龍眼樹,沒有人打理,但也綴了滿枝的果實,一串串一簇簇的。

    “差不多能吃了!

    雷栗也瞟了眼龍眼樹,“不過這山里的龍眼沒人澆肥,不太甜,你要想吃現在就能摘,過段時間就給鳥吃沒了。”

    “那我去摘一些!

    周毅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雷栗,有些眼巴巴的,“我不太會挑,你摘吧,你摘的比較甜!

    雷栗倒不覺得自己摘的就甜,但周毅需要他的感覺,讓他心里挺開心的,而且周毅雖然大多時候看起來很蠢,偶爾還是挺機靈的,還會避嫌。

    比如說,剛剛當著青哥兒的面扔掉了他的李子,把青哥兒氣得一句話沒說,穿了鞋子就跑了。

    雷栗根據經驗摘了幾把大的龍眼,周毅吃了一個就覺得甜,多汁飽滿,連連感嘆真是什么都會,連水果也挑得這么好。

    說來也奇怪。

    周毅挑菜和肉挺拿手的,但挑水果就不太行,全憑顏值,哪個好看就挑哪個,跟開盲盒一樣。

    回去的路上遇到棵野茶,薅了幾個茶泡,也是甜甜的。

    雷栗還去摘了一把野枸杞的嫩葉,今晚的食譜就有了,李子酸筍鴨和枸杞蛋花湯,還有飯后水果龍眼和李子。

    入夜。

    周毅躺在床上,覺得這幾天挺充實的,曬稻谷、上山進貨,吃得也好,有肉有菜還有大白飯,好久好久都沒有這么舒服了。

    但又感覺少了點什么。

    思來想去,直到雷栗吹了油燈,也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睡覺,他才忽然想了起來

    他跟雷栗很久都沒有親嘴了。

    在家里時,雷栗動不動就要調侃他,晚上就拿著生娃娃的由頭,扒他的褲子、摸他的上上下下,捏著他的下巴,很強硬地要跟他親嘴。

    親完了還笑,說他親個嘴也能臉紅耳朵紅。

    有時候雷栗不高興了,就愛翻舊賬,說他還欠多少個親嘴沒還,然后就騎在他身上,親個三四五六遍。

    最后也不起開。

    八爪魚一樣巴在他身上,把他當陪睡玩偶一樣抱,睡熱了就一腳把他踹開。

    好有幾次,周毅睡到一半,就是這么掉下床的,又敢怒不敢言,最后也是自己默默地爬上床睡覺。

    但自從去縣城開店,他倆好像就沒親過了。

    白天一直在忙活,人多眼雜,也很累,沒空去親,晚上因為店面小,只能和爹娘擠在一間房里睡。

    兩張竹席往地上一鋪就是床。

    涼涼的。

    硬硬的。

    當著爹娘的面,雷栗沒好意思調戲周毅,也不好意思壓過來親嘴。

    周毅睡眠本來就好,沒有雷栗打擾,加上干活太累,幾乎是沾床就睡了,連給雷栗半夜突襲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

    他倆快一個月沒有親過嘴了。

    這對周毅來說,應該是好事的,因為雷栗每次親嘴都咬得他嘴巴很疼,跟小老虎吃肉一樣。

    但他莫名地……

    有點空落。

    窗外的月亮很大。

    月光從窗子透進來,照得屋里也有淡淡的光亮,兩人的距離又近,周毅伸手就能攬住雷栗的身體,甚至能看見他后頸上小小的棕色的痣。

    雷栗說周毅后背也有顆小痣。

    周毅看不到那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雷栗喜歡咬那顆痣在的皮肉,用尖尖的牙磨著,還故意笑著問他,

    “相公,疼么?”

    不太疼。

    反而有點癢。

    周毅皮糙肉厚也實話實話,就被雷栗很故意地狠很咬了一口。

    這回是真疼。

    他懷疑都出血了。

    雷栗就哈哈大笑,然后心滿意足地睡覺,像是真把周毅當睡前寵物了,不逗弄一下逗高興了,晚上都睡不著。

    但這幾天雷栗晚上都沒有逗弄他了,也不怎么說話。

    感覺怪怪的。

    周毅發誓他真沒有受虐狂的傾向,就是雷栗突然變了,他心里有點不踏實。

    “雷栗!

    “嗯?”

    “你想……”

    周毅頓了頓,“你現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不睡覺又問這種無聊問題,是不是想挨打。”

    “……”

    被訓了。

    周毅心情詭異地愉悅了一點。

    他看著雷栗披散的頭發,也是烏黑,但不算很順滑,可能是平常干活曬多了,保養也不太仔細,就有點粗糙。

    但挺長的。

    長到后背中央,能扎成一個高馬尾,看起來干凈利落,英姿颯爽的。

    “雷栗。”

    “又干嘛?”

    “你想親嘴嗎?”

    “……”

    周毅湊過去了一點,問他,“你想親嘴嗎?”

    “……”

    雷栗轉過身,一雙眼定定地看著他,看得周毅都有點心慌了,怕自己說錯話惹他生氣了。

    剛想道歉。

    雷栗倏然貼近,捏著周毅的下巴就親了上去。

    第59章 058.巫山云雨,一響貪歡

    短暫。

    而深入的吻。

    夜里色,雷栗微微喘息,墨色的眼瞳像有星子明滅不定。

    “為什么突然想親嘴?”

    “因為很久沒親了!

    “只是想親嘴……才跟我親的?”

    “嗯!

    周毅點了點頭,木鈍的腦子聽不出雷栗的停頓,夜色里也瞧不清雷栗的神色,想了想又補充說,

    “想親你。”

    “你不想跟我親嗎?”

    周毅的情緒直白而微微疑惑,像是不明白雷栗為什么會這么問,明明他親自己都是想親就親的。

    “周毅。”

    “嗯?”

    “你知道我是誰么?”

    “雷栗……”

    周毅話音未落。

    雷栗就又捏著他的下巴吻了上來,身子壓在周毅身上,吻得更深,更重,糾纏的舌頭像會咬人的蟒。

    良久。

    周毅都有些呼吸不過來,聽見壓在他身上的雷栗喘息著問,

    “周毅……”

    “跟我生娃娃么?”

    周毅的臉瞬間紅到耳朵,張了張嘴,很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會……”

    “什么?”

    “我不會和哥兒做那些……成親夜的事情,我沒學過……”

    “學?”

    雷栗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不知道流程,而不是不想和他做。

    下意識臉紅了一下,又忍不住笑話他,“你一個漢子都不知道?虧你看了那么多雜書,連怎么生娃娃這種大事都不曉得……”

    “那不是……”

    周毅臉熱支吾,“不是小黃書嗎?正經人一般都不看小黃書吧……”

    “你倒是太正經!

    雷栗哼了聲,又捏著周毅的下巴親了一口,說,“等我一下!

    “好。”

    周毅看著雷栗從自己身上離開,到床尾打開柜子,拿了什么東西出來,然后遞給他,接過一看。

    是一個小罐子。

    “這是什么?”

    “脂膏!

    周毅忽然秒懂了它是用來做什么的,跟現代潤滑劑一樣。

    周毅耳熱臉臊,打開它也不是,不打開也不是,吞吞吐吐的,“你……你什么時候買的?”

    “之前朱珠兒給我的!

    雷栗坐到周毅身上,二話不說就開始解自己的里衣帶子,干脆利落地脫下,就是白得發光的一片。

    兩顆紅色晃眼。

    一點紅痣勾人。

    “咕咚”

    周毅吞了吞口水。

    他生出一點退縮的猶豫來,不知道是該繼續還是再緩一緩,等再接觸一段時間再做這種會出人命的事……

    但箭在弦上。

    說不發的話雷栗大概會埋了他。

    周毅也有點唾棄自己,二十八歲的人了,第一次談戀愛還像個毛頭小子,莽莽撞撞又畏畏縮縮的。

    但剛才問雷栗想不想親嘴,就差不多是他勇氣的極限了。

    還是因為有點呆,嘴比腦子快,真被親時才后知后覺地害臊臉紅,真做的話……

    “光看我做什么?”

    雷栗壓下來,捏著周毅的雙頰,瞇起眼盯他的眼睛,“都這份上了,不想死就別跟我說你又后悔不想要了,我還不想年紀輕輕的當寡夫。”

    “咕咚”

    周毅這次是怕的吞口水,連搖了搖頭,“沒后悔,遲早也是要做的……不過,怎、怎么做?會疼嗎?”

    “你聽我的就不疼……”

    “我……”

    我是問你會不會疼,不是我……

    周毅話沒出口,就被雷栗扣著后頸吻住了,呼吸糾纏。

    月色皎潔。

    屋外的鳴蟲今夜叫得歡快,似乎也貪這一響的歡……

    七月。

    誰說就一定是仲夏呢?

    春天無時不在……

    雷栗難得地晚起。

    雷大山和柳葉兒夜里睡得沉,不知道昨晚上家里的灶房燒了一回水,知道自家哥兒起晚了,還高興他會睡懶覺了。

    雷栗這么多年一直忙忙碌碌的,起得比他們早,睡得比他們晚,家里的活他都搶著干,還去外頭找工賺銀子。

    雷大山和柳葉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偏偏他們一個體弱,一個留了病根,都幫不太上什么忙。

    現在好了。

    有周毅幫著,栗哥兒都學會偷懶了,周毅還端飯進去喂給栗哥兒,嘖嘖,這哥婿真是撿對了。

    感情這么好,應該很快就有孫子孫女了吧……?

    雖然但是。

    事實并沒有雷大山和柳葉兒想的那么溫馨,看見周毅特意端早飯進來,還想喂他,雷栗翻了個白眼。

    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周毅,“我只是睡晚了,不是手斷了。”

    “但是……”

    周毅耳朵又紅了起來,“昨晚不是做得有點過頭嗎……你的身體還沒恢復,我看別人照顧人都是這樣的。”

    他戰友說過,他女朋友來月經都很痛苦,有時候疼得都下不來床,嘴唇都白了,也吃不了東西,他就守在床邊喂她吃。

    每個月來一次的月經都這么可怕,雷栗第一次做這種應該更難受吧?

    周毅不太懂經痛的概念,也不懂哥兒和女人第一次經歷這種到底傷不傷身體,總之,仔細小心地照顧準沒錯。

    “我沒事!

    雷栗心里挺受用周毅對自己的關心照顧的,但感情上又受不了他這么膩歪,就是做了幾次愛,又不是斷胳膊斷腿,至于嗎?

    之前也是。

    為了獵野豬他扭傷了腳,雖然腫得是高了點, 看起來是有點可怕,但敷點藥養幾天不就好了?

    周毅還硬是要背他回來,硬要親自給他上藥換藥。

    明明這么多年他受傷了都是自己上藥換藥的,他早習慣了,隨便包一下,第二天就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干活上山。

    突然就被當成了脆弱的小花小草,就挺……

    挺尷尬的。

    充滿不適的別扭感。

    “我又不是柳小草和朱珠兒那種嬌弱的要人照顧的哥兒,沒必要這樣,我自己也能吃。”

    雷栗把碗拿過來。

    手臂和腰背有些酸痛,但可以忽略,因為他已經習慣了身體有疼痛感,仿佛成了他生活里的一部分。

    “但你身體不舒服。”

    周毅又把碗拿過來,正色說,“不是嬌弱的哥兒才能被人照顧,每一個生病的人就算是沒有生病,平常時也有被人照顧的權利!

    “你好好休息,等身體恢復,有什么活要干你就告訴我,想吃什么也跟我說!

    “我會做的就給你做,不會做的我就去買,花的錢就當是提前預支了……你應該會給我一點零花錢吧?”

    雷栗睨了看他喂過來的粥,雖然有點不適應,還是勉強張嘴喝了口,聽到他的話,就故意道,

    “我要說不給呢?”

    “……一個月十文錢也不行嗎?”

    “不行!

    “可是我一天給你掙了兩三兩啊,雖然是我們一起掙的,但多少我也有一點工錢在里面吧……”

    周毅窩窩囊囊地理論,邊給他喂粥,“我覺得十文錢不多了,而且也是花在你身上的!

    “不花我身上你想花誰身上?”

    雷栗涼涼瞟他一眼,“外頭漂亮的哥兒和小姑娘?知道你能賺銀子,村里上趕著嫁給你的可不少!

    “我沒想給別人花!

    周毅真是冤枉。

    那天他去給苗夫郎送錢,順道問了一下苗夫郎跟雷栗說了什么話,為什么雷栗那幾天突然陰陽怪氣的。

    苗夫郎就原原本本地說了。

    【你家不是開了店么?】

    【村里的三六子瞧見你家生意好,就跟他娘說了,他娘又傳回村里,村里有人知道我來給你們店送菌菇,也來問我你們生意是不是很好】

    【我就說不曉得,我就是送菌菇的,但他們不信……】

    【過兩天我就聽有人嘀咕什么雷家什么親事,覺得應該是惦記上……哎呀,反正你和栗哥兒感情好,他們就是想嫁哥兒女孩進來賺厚禮金,也是白算計】

    周毅聽完的第一反應

    什么?!

    有人要給雷栗找老婆?!

    周毅心想,難道這里是一妻一夫制嗎?一個人有一個老婆和一個丈夫?雷栗真再娶了,他……他是算大的還是小的?

    回到家,被雷大山瞪了,又聽完柳葉兒的敘述的周毅

    ??

    是想給我找??

    他可是雷家最沒有地位的,連只能下蛋的母雞都比他高,怎么會有人惦記上他了呢??

    周毅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不思了,但現在一聽雷栗這話,他忽然,好像,明白雷栗為什么會陰陽怪氣了。

    “你是吃醋了嗎?”

    周毅眨了眨眼,很認真地問雷栗。

    雷栗白他一眼,“我是你夫郎,我不該吃醋嗎?難不成你看不出來村里那些小哥兒小姑娘對你拋媚眼?”

    “啊?”

    周毅有點震驚,“有嗎?什么時候?”他怎么一點感覺都沒有?

    “怎么沒有?”

    雷栗都不知道他是真傻假傻,“青哥兒都快問你要不要娶他了,人家說去山里摘李子,你還巴巴地真過去摘李子!

    “誰進山不穿鞋子故意晃腳丫子?”

    “青哥兒那雙腳都白的發光了,一看就是專門洗過了,手上還沾著水,亮晶晶的,他勾引你看不出來?”

    “啊?!”

    周毅大為震驚,“我還以為他討厭我,喜歡你呢……我說他怎么不穿鞋,也不怕蚊子咬……”

    頓了頓,他又很疑惑地問,“他想勾引我為什么要給我吃那么酸的李子?他真的不是在勾引你嗎?”

    他還尋思。

    這小孩才幾歲啊,就懂雄競了,可惜雷栗眼里只有錢,看不上他沒人要的李子……

    第60章 059.“是因為喜歡才想和你……”

    “你以為青哥兒……喜歡我?”

    “不是嗎?”

    周毅不明所以,“之前在村里他看到我都是遠遠跑開,但你一回來他就找你,一口一個雷哥,叫得那么甜……”

    雷栗頓時哈哈大笑。

    忽然覺得周毅遲鈍些也沒什么不好了,再多人覬覦他又怎么樣?青哥兒再嬌俏漂亮又如何?

    拋的媚眼全給了瞎子看。

    不。

    是傻子。

    青哥兒明示暗示,周毅聽不出來,青哥兒欲擒故縱,周毅看不出來;上門提親的媒人婆子周毅不理會,煽風點火的桂夫郎,周毅伸腳絆倒人家。

    換了其他的漢子被這么甜槍蜜炮地對著,難免不會見異思遷,心生動搖。

    雷栗覺得自己要是漢子,有銀子了發達了,自己也想多娶幾個嬌俏溫柔的哥兒,就像柳小草朱珠兒那樣的。

    他這種狗脾氣……

    大概只有周毅受得了他了吧?

    “相公。”

    “……我又說錯什么話了?”

    “?”

    雷栗難得想溫柔點,一聽這話,好像他又在找茬玩弄周毅的樣子,頓時不高興了,“你是我相公,我叫你一下怎么了?”

    “倒沒怎么……”

    周毅窩窩囊囊道,“只是你一般叫我相公都沒好事,不是我做錯事了,就是你覺得我又做錯事了……”

    雖然事實上他并沒有做錯。

    但雷栗說他錯了,他就是錯了,犯錯就得被雷栗罰……罰親嘴或者扣錢。

    “本來你就不給我多少零花錢,你還找理由扣掉,說‘原本想給你幾文錢當獎勵的,誰叫你又不聽話’,就又不給我了。”

    周毅也忍不住有點抱怨,“我什么時候不聽你話了?你每一句話我都聽了,馬上去做了,沒有一次拖延的!

    在縣城開店,雷大山和柳葉兒還沒來的那幾天,飯菜是周毅做的,碗是周毅洗的,連雷栗的衣服,包括褻褲都是周毅洗了晾的,晚上又再收回去疊起來。

    眼睛一睜一閉,就沒有一刻閑下來過,但錢沒有一文進他的口袋的。

    雷栗原本挺理直氣壯的,因為心情好,又聽周毅這么一說,忽然也生出了一點心虛愧疚來。

    “成吧。”

    雷栗難得善心大發,說,“那你想我怎么補償你?”

    “我……”

    周毅想了想,“你以后每個月都給我十……二十文零花錢,不能找任何理由扣掉,也不能拖欠,說下個月下下個月再給。”

    “行!

    雷栗點點頭,二十文錢一個月,就當再養一只小狗了。

    “你以后吃醋或者生氣了,就直接跟我說原因,不能自己憋著,也不能陰陽怪氣,拐著彎罵我。”

    “也行吧!

    雷栗心想,他陰陽怪氣罵周毅,周毅還不一定能聽出來呢,這答應了跟沒答應有什么區別?

    反正最終解釋權在雷栗這里。

    “還有……”

    周毅想了想,想不出來了,就搖搖頭說,“沒了,就這兩條……對了,以后要是有孩子,孩子的名字你不能自己決定,我也要有表決權!

    “什么意思?”

    “就是你不能跟給小牛起名大壯,叫兩只小狗黑白雙煞一樣,自己就定了名字,起碼我和爹娘里面有兩個人都同意!

    周毅正色強調,“我說真的,給孩子起名字是大事,你不能那么草率,特別是不能叫雷壯雷美雷強……”

    雷栗故意打斷他,“你怎么知道我想給娃娃叫雷美雷強?哥兒和女孩漂亮又強壯,漢子強壯有力氣,這名字多好!

    “……你認真的嗎?”

    “當然。”

    “……”

    周毅張了張嘴,又窩囊地閉上,但想想自家崽叫雷強這么土的名字,還是試圖勸阻他,

    “不然多想幾個名字,讓孩子自己抓,抓到什么就叫什么,順從天意……怎么樣?”

    “嗯……”

    雷栗故意裝出苦惱的樣子,見周毅一臉期待忐忑的表情,勉為其難地答應了,“成吧,叫什么都看娃娃自己,你可不能偷偷把名字換成你喜歡的!

    因為他自己要換。

    “當然。”

    周毅傻白甜地點頭,打算到時候多起幾個有意頭的,把這幾個土名字的概率拉低。

    雷栗又問:“你沒其他想要的了?”

    “沒有了。”

    周毅認真搖頭,說了這么多話,一碗粥也喂完了,正打算出去再盛一碗,胳膊就被雷栗拉住了。

    “你不想讓我做點你喜歡的?”

    “什么我喜歡的?”

    “這種啊……”

    雷栗伸出舌頭,手指圈起來做了個動作,壞笑的眼撩向他的某處,滿是戲謔,又莫名勾人。

    “昨晚你不是很喜歡嗎?”

    “昨……”

    周毅先是茫然,反應過來頓時面紅耳臊,遮住條件反射興奮了的某處,說話也磕巴了,

    “昨、昨晚不是才做嗎?這么快就……不太好吧?你身體也沒有恢復,過兩天再說吧……”

    “我覺得我已經好了!

    “可是……”

    周毅的聲音戛然而止。

    是雷栗捏住他的下巴堵住了他的嘴巴,勾了一個長長的吻。

    雷栗喘息著,坐在了周毅的腿上,一雙眼笑著睨他。

    “明兒就回縣城了,不趁今天多做點,回了店里,晚上跟爹娘一間屋,你還好意思跟我生娃娃么?”

    “不、不好意思……”

    “那現在就閉嘴,看著我做,嗯?”

    “嗯、嗯……”

    一個早上沒有出房間。

    下午雷栗也難得賴在了床上,沒有出去做活。

    而周毅進進出出的,一會兒洗了李子剝了龍眼端進來,一會兒又進來送水,一會兒問雷栗今晚想吃什么……

    晃得雷栗都煩了,說要吃枸杞葉,打發周毅進山里采。

    周毅沒去。

    “苗夫郎下午也進山里,我托了他幫我帶一把,還叫他帶上小寶今晚來家里吃飯,你不是喜歡小寶嗎?”

    “我喜歡小寶你就帶小寶來?”

    “對啊!

    “那我還喜歡銀子!

    “我不是每天都在給你賺銀子嗎?現在也不能憑空變出來……”

    “我逗你的。”

    雷栗壞笑了笑,又忽然問他,“周毅,你之前不肯跟我洞房,怎么昨夜又忽然肯了?”

    “因為……”

    周毅耳朵紅了,“因為喜歡你,所以可以進行下一步!

    “喜歡我才和我……”

    雷栗的臉也有點熱了,別開眼道,“我還以為你是哄我高興,昨夜才說喜歡我的……你真喜歡我?”

    “嗯。”

    周毅輕聲道,“真喜歡你,要是不喜歡你,我不會和你做……做那種事!

    “要是你喜歡上別人,也跟他做這種事?”

    “當然不會!

    周毅搖了搖頭,嚴色說,“我已經有你了,不會喜歡上別人的,更不可能跟別人上床,你不用因為這種原因吃醋或者亂想。”

    雷栗自然知道他不會,連別人拋媚眼都看不出來的家伙,怎么跟哥兒上床還是他教的,他能亂搞個鬼。

    但他就喜歡刁難周毅。

    “你發誓。”

    “?”

    周毅想了想,舉起三根手指頭,“我發誓,我要是有一點想劈腿出軌,背叛雷栗的念頭,我就一輩子陽痿,變成乞丐一輩子要飯!

    “我信你了!

    雷栗就是再口嗨,也不敢發這么毒的誓,因為他不想變成窮乞丐。

    不對。

    雷栗瞇了瞇眼睛,“那你之前不肯跟我做是不喜歡我,不喜歡我還跟我親嘴?臭流氓。”

    “???”

    周毅目瞪口呆。

    “你之前也沒有給我反抗的機會啊,你不是抓著我的……說要閹掉,就是捏著我的脖子,說不給親就殺了我,我怎么就成流氓了?”

    難道不是雷栗是土匪嗎?還是強搶民男,不給就死的那種土匪。

    “還有……”

    周毅有點忸怩,“我也不是不喜歡你,就是……只是當朋友的那種喜歡,沒有達到能交往結婚的那種……”

    “而且你之前總想和我做,只是因為想和我生孩子,不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我才拒絕你!

    “我不想因為“要有個孩子”,所以我們就生個孩子,而是因為愛和期待……你應該是喜歡我才和我做的吧?”

    周毅有點狐疑。

    “當然啊!

    雷栗脫口而出,周毅又聽話又能賺錢,親起嘴爽,做起來也爽,感覺很快就能懷上,他不喜歡才怪。

    他又問,“若是我只能生一個娃娃,還是哥兒怎么辦?”

    “哥兒就哥兒啊!

    周毅說,“只要是我們倆的孩子,我都喜歡!

    頓了頓,聲音小了不少,“你要是喜歡上別人,跟別人生了孩子,你就直接告訴我,不要騙我是撿的,行不行?”

    “……?”

    雷栗聽著也有點懵,雖然他是莽了點,不講理了點,沒素質了點,也不至于跟別人……這也說不定。

    萬一他以后遇上比周毅合他心意的怎么辦?

    話還是不要說太早了。

    雷栗想了想,點頭說,“行,以后我和別人生孩子了,我會通知你的,你記得月子飯給我做好吃點。”

    周毅:“???”

    不是,你真想和別人生???

    周毅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嗯。

    生氣了半個小時。

    到了飯點,又屁顛屁顛地去做飯,特地買了雷栗喜歡的雞胗和魚頭,做了沙姜鹽焗雞胗和枸杞葉魚頭湯。

    連小菜也是雷栗喜歡的涼拌木耳,少油不加辣養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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