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302.不要再說虎狼之詞!
在雷周周的婚事之前,雷周周生辰之后不久,二月中旬,長寧侯府還有另一件大事,那就是苗玉蕤考秀才的院試。
童生試中的考生不是年齡較小的少年英才,就是較為愚鈍之輩,考了數次乃至數十次,才能考上童生。
因此,童生試含金量是文科舉中最低的,能考過院試成為秀才,才算正式踏入文人的圈子。
在苗玉蕤拿到童生試第一時,京中有不少人就以此抨擊他和長寧侯府,覺得他只不過是僥幸奪得第一,碰上英才更多的院試、鄉試鐵定露怯。
但很可惜。
苗玉蕤再次以院試第一的成績脫穎而出,長寧侯府又大出了一次風頭,雷栗又走路生風嘚瑟起來。
只是,一風未平一風又起,沒等雷栗顯擺幾天,他的好親家肅國公府又把長寧侯府送上了京都熱談。
林重和肅國公府分裂了。
誰分了?
確實是林重和肅國公府分了,不是林重和雷周周分了??
京都各家都不可置信,尤其是和肅國公府親近的一派,一收到這消息就按耐不住,登時偷摸派人去肅國公府確認。
真分了。
不知何故恒環大發雷霆,肅國公一氣之下,就將小兒子林重從族譜上除了名,把林重趕出了肅國公府。
肅國公府上上下下都看見了,街上的老百姓也看見了。
“那林小公子被趕出來時身上啥也沒有,連佩劍都被國公府收了回去,幾人高的大門嘭地一聲就關上了!”
“林小公子還在大門前跪下叩了三個頭,見門也不開沒人理他,他就走了,臉色難看得可怕!”
“你說的啥啊?那是磕頭感謝他爹娘的養育之恩呢,嗑完這個頭,是真的一刀兩斷回不來嘍!”
“我還瞅見他往長寧侯府的方向去了……噯,你們說,長寧侯府還跟他結親不?他現在可是啥也沒有了,跟咱老百姓差不多!
“那林重在皇宮里不是有個差事?這差事也丟了?”
當然丟了。
御前侍衛的第一條就得是王公勛臣或宗室貴戚子弟,再不濟也是名列前茅的武進士,其次才是對相貌和才干的高要求。
林重如今脫離肅國公府,便不是勛戚子弟,也沒有考過武科舉不是武進士,按照規矩是不能再擔任御前侍衛的,即使他已經是三等正五品的侍衛了。
在林重一窮二白的前提下,長寧侯府還會接納他、同意他和自家雷周周的的婚事嗎?
當然會。
在別人眼中被趕出家門甚是可憐的林重,此時已經美美住進了長寧侯府,就在雷周周住的秋風院旁邊。
而且
“爹爹和阿爹問我們,婚事定在三月十八如何?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
雷周周來找林重去吃飯,順道問,“往后還有四月初三,五月初十是芒種,日子也不錯,都合我倆的生辰八字。秋天也有幾個好日子!
“我……”
林重臉上微紅,他自然是覺得越快越好,但又怕周周覺得自己太心急,“周周和伯父喜歡哪個日子?”
“三月十八吧!
雷周周不假思索地說,“府里成親的事宜都備好了,爹爹說好事宜早不宜晚,我也覺得快一點成親好,拖久了總有點過意不去!
林重喜歡他八年,期間追他就追了一年多,戀愛又談了將近四年,讓雷周周有點不好意思。
不說京都的世家小姐,就是最開放的西嶺府城,拖到二十歲才成親的哥兒女子也是少之又少,一般都是家里窮困,或者相貌太過丑陋、身患疾病,嫁不出去才會晚成親。
但雷周周什么病也沒有,家庭情況也優越出眾。
他阿爹說的二十歲之前不能成親,后來他又問了才知道,那是爹爹阿爹誆他的,想必林重也意識到了。
他毫無緣由地拖了四年,謠言在京里傳得滿城風雨,林重卻毫無怨言,沒催過他一次,雷周周心里自然是感動的,還有點愧疚。
“周周不用過意不去。”
林重聞言連說,語氣鄭重,又帶著心滿意足的喜悅,“周周能同我在一起,我便很知足了,早成親晚成親與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周與我心意相通。”
“周周喜歡三月十八,那我們就三月十八成親,周周喜歡秋天那便秋天成親,如何我都是愿意的!
林重什么都不怕,他只怕雷周周會離開他。
“我知道。”
雷周周抿唇笑起來,輕快道,“其實按照我的想法,早成親晚成親都成,我們倆心意相通,十七八歲嫁于你,我也是愿意的!
“不過我先答應了爹爹阿爹,二十歲之后才能成親,說起來是委屈你了,如今自然是早成親更好。”
“我不委屈的!
林重道。
“真不委屈?”
雷周周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睨他,看了一眼他胯下,語氣是平鋪直述地認真,“我每回親你,你身上都有反應,不會忍得很難受嗎?”
“……!”
林重登時臉紅一片。
他們正在府里的長廊上,林重聽見雷周周這話,下意識快速地左右看了看,見附近沒人心里才松了口氣。
周周的直白有時讓人心動,有時真讓人心悸害怕……
這種話,怎么能在外面說呢?
林重心里剛這樣想,又連忙搖頭,覺得自己這么想不對,不管是在哪里說都不應該,他們還沒成親呢!
林重臉紅到脖子根,雷周周覺得他臉紅的時候很好看,但又有點莫名其妙,“你在想什么?你怎么又臉紅了?”
“不是我想什么!
林重臊赧地捂住臉,聲音不自覺放低放輕,“是周周你……你總說這樣讓人誤會的話!
“?”
雷周周疑惑,“我說了什么話讓人誤會?”
“就是……”
林重支支吾吾,于情于禮,他都不好意思復述一遍。
雷周周想了想,說,“你是說我剛剛說你忍得難受嗎?”
“……”
林重的臉更紅了,不太敢看雷周周,只用氣音應了聲嗯。
余光卻見雷周周往他湊近了一步,兩人距離瞬間拉進,他不自覺地就有了一點不可言說的反應。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雷周周問,微微歪了歪腦袋,一雙濕潤澄澈的黑色眼睛注視著他,“我偶爾也會有這種反應,在早上或者晚上做夢的時候,忍著不去碰那里的話,確實會難受啊!
“難道你不是這樣嗎?”
“我……”
林重被問得不知所措,雖然雷周周總是語出驚人,但他還是被雷周周的大膽嚇到,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嗎?”
求知欲很強的雷周周追了一步上去,有些步步緊逼的意味,“你有反應的次數應該比我多一些吧?你是漢子,書上說,漢子比哥兒更重欲一些,早晨和晚上有反應的次數比哥兒多許多!
“而且你有時一看見我,或者我一親你,你就有反應,感覺欲還挺重的,一直忍著會很難受吧?”
“成親之前我不能幫你,成親之后,你要是想要的話,我唔……”
“你別說了……”
林重終于忍不住捂住雷周周的嘴,他被這些虎狼之詞說得全身發顫,手指關節都紅透了,整個人都臊得不行。
從雷周周追上來的那一步他就預感到很不妙了,偏偏雷周周一直在說,還說成親之后可以幫他……
這、這跟青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又什么區別?
林重自己都不敢這么想,雷周周就水靈靈地說出來了。
他一想到那些身體起反應的早晨,那些混沌旖旎的深夢,夢里是雷周周的耳語喘息,他就壓制不住身體的躁動。
要不是今天穿的袍子比較寬松,這會兒都被雷周周瞧見他的失態了。
“嗯?”
雷周周被捂住嘴,黑漆漆的眼睛眨了眨,目光純粹茫然,倒看得林重感覺自己罪惡深重。
“抱歉,周周!
林重低聲地說完,松了手,就連忙往自己的院子回去,“我先不吃飯了,周周你幫我同伯父他們說一聲……”
“嗯?”
雷周周拉住他的手,“怎么突然不吃飯了?你不餓嗎?”
林重現在是餓,但他還有另一個方面的餓,他再看見雷周周他就要忍不住了。
“我就是……不想吃。”
“是不是生病了?”
雷周周問,“你臉好紅,應該不只是害羞吧,是發燒了嗎?我端點白粥小菜給你吃?”
“不用……”
林重回過頭來瞧他,害臊得快冒氣,嘴張了張,最后還是很小聲地說,“我是想回去冷靜一下!
冷靜?
雷周周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冷靜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回去洗冷水嗎?但是我看書上說,洗冷水忍回去對身體不好,你還是自己疏解一下吧!
“……”
林重差點被他這句話弄宕機,他猛一咬牙,恨恨又嘆氣道,“周周……有時我真恨你是根木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知道啊!
雷周周反而覺得林重有點笨笨的,他說話明明很清楚明了。
“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吧,我會跟爹爹阿爹說的,等會你弄完了,我把飯拿過來給你。”
第302章 303.成親!夫妻對拜
最后沒讓雷周周帶飯。
因為這種“私事”而缺席吃飯時間,林重很難為情,也怕雷周周又語出驚人,讓雷家人誤會他唐突浪蕩。
飯桌上,雷栗也提起了成婚日子,商議定下了三月十八日。
三月十八。
清明后谷雨前,剛好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大晴天,宜結婚、出行、搬家、祈福、求子等等,旺新人八字。
定好婚期之后,長寧侯府就開始熱火朝天大張旗鼓地準備成親事宜了,很快就給京都有頭有面的人家都發去了請帖,連肅國公府也發了。
這回是真的正兒八經的成親請帖。
沒再虛晃一槍,請帖上紅底黑字寫著新人的名字:林重、雷周周。
但這林重剛被趕出來,長寧侯府就如此做派,很難讓人不懷疑長寧侯府是在耀武揚威,踩肅國公府一腳。
京都的勛貴望族都在觀望肅國公府的反應,但國公府靜悄悄的,府中人的行事也沒有異樣,好似不知道昔日的林小公子將要成親入贅一般。
而長寧侯府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裝扮府內外。
稍有破損的地方都修葺了,陳舊過時的擺件全部換掉,府里的盆栽換成了姹紫嫣紅的時令鮮花,水池里的原本拿來釣的鯉魚卿魚,也撈了上來,換為水靈斑斕的錦鯉。
府里下人們都發了新衣換上,連門口的兩只大石獅子都仔仔細細清洗了一遍再戴上大紅花。
大紅的燈籠和彩帶高高掛,精致的窗花是喜字和祥瑞花紋。
雷周周從凌晨就被拉起來梳妝打扮。
因為他不喜歡太過繁復華麗,就沒有按一般哥兒女子大嫁時用的鳳冠霞帔妝造,只是稍施粉黛,把頭發束起來冠了一個華麗的嵌寶石蓮花金冠。
一身大紅滿繡的喜袍,腰系一條金絲滾邊玉帶,就勾勒出颯爽挺拔的身姿。
梳妝的嬤嬤瞧了瞧,覺得有些簡陋,又給雷周周腰上配了兩只容臭流蘇,并一條組玉佩腰飾。
這副組玉佩簡約而繁麗,長度適中,羊脂白玉做的玉飾與朱紅瑪瑙石相間,最低端是一對精致的玉鳳佩。
行走之間,便是佩環叮當。
雷周周低頭瞧了一眼,覺得略有點沉重,也不方便走路,伸手想把這組玉佩解下來。
梳妝的嬤嬤連忙攔住了他,說,“今兒是小公子成親的大喜日子,喜妝講究繁復濃麗,寓意是日子和美越過越好,太過樸素讓外人瞧見了不好。”
“再者,小公子這一身這么漂亮,讓姑爺瞧見了指定喜歡。”
“是嗎?”
雷周周對著鏡子看了看,覺得自己跟平常沒什么區別,只是頭上一貫的木簪子素玉冠變成了大紅大金的金冠,腰上重重的,跟佩劍不太一樣。
“是啊!”
“小公子今天特別好看!”
“姑爺肯定喜歡!”
“姑爺那身喜服也有組玉佩,跟小公子這套正好相稱!
大佑朝的勛貴世家成親時,漢子都會佩戴一條繁麗的組玉佩。
玉璧、玉珩、玉琥、管珠串聯,間隔紅綠的瑪瑙松石等做的珠子,最底下的是玉觿,標志已婚成年。
林重的喜服自然也有組玉佩,而且比雷周周佩戴的,要長許多。
“好吧!
雷周周想了想,把林重送他的雙魚玉佩環在另一邊,心想林重瞧見這玉佩,應該會更開心。
婚前三天兩個新人不能見面。
由于林重是入贅的,所以在三天前他就搬出了長寧侯府,住到了另一處宅子里,成親日就早早洗漱打扮好了,等雷周周過來接他。
按照一般的流程,是新郎騎馬去到新娘家,將蓋著紅蓋頭的新娘接上花轎,再回到新郎家拜堂成親。
而林重和雷周周一個漢子一個哥兒,還是入贅,不能像一般成親流程走,所以雷周周來接林重時沒帶花轎,而是帶了林重的愛馬。
雷周周騎著戴了朵大紅花的阿棉,牽著同樣大紅花在身的大黑馬,領著迎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大張旗鼓,去到林重所在的宅子。
這時,一身大紅華服的林重已經被簇擁著在門口等著了,一見到同樣大紅喜服衣著華麗的雷周周,他登時呆愣住了,眼里滿是驚艷。
“林重!
雷周周利落地翻身下馬,腰上的玉佩叮當作響,大步流星走到林重身前,睨見他臉上緋色一片,平靜的心跳就驀然快了起來。
“我來接你。”
雷周周有點臉熱,但毫不避退,直勾勾地注視著林重,目光清澈而誠摯,滿眼滿心都是眼前人。
他朝林重伸出手。
那只比他更寬大而溫熱的手就覆蓋上來,穩穩地握住了他。
“周周,我一直在等你。”
林重握緊了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移不開雷周周。
他看到雷周周不曾戴過的華冠,也瞧見他如玉的面龐上施了淡淡粉黛,泛起的一點桃緋比粉黛更加動人。
但抹了朱紅色口脂的嘴唇微微抿起,似害羞似笑,比平常更具誘惑。
雷周周的耳朵上多了一對攢金珍珠耳飾,腰上是一組長玉佩,還有他送的雙魚玉佩,他們倆的定情物。
林重睨見那只雙魚佩,鼓動的心臟就更加熱烈,很想就這么擁雷周周進懷里,只是大庭廣眾之下,讓他不得不克制住這個不合禮數的念頭。
但他腦子一熱,沒有上自己的馬,而是翻身一跨坐到雷周周身后,從后面環住雷周周時,他還為自己過于大膽的舉動面紅。
兩人同乘一匹馬招搖過市。
迎親隊伍吹打熱鬧,隊伍兩旁還有撒花和喜糖的人,隊伍末尾戴著小紅花的半大小子嬉笑著撒出一把把銅板,銅板之中還夾著一些碎銀子。
沿街的百姓先是看到了那高頭大馬上華容煥彩的青年,接著,小孩子們歡呼嬉鬧地撿花和喜糖,而后飛出的銅板碎銀,就引得百姓們也歡歡喜喜。
迎親隊伍一路吹打撒花。
有些撿到了錢的百姓還不舍地一路跟著,一直跟到了長寧侯府,正畏懼著侯府的權勢怕有人來趕,要走時卻發現侯府門口在派發紅包。
只要說上幾句恭喜新人的吉祥話,就能拿到一個紅包,一個紅包里頭就裝著整整一兩銀子。
“祝雷小公子和林小公子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喜結良緣百年好合!”
“新婚燕爾,祝福聲聲送新人;金玉良緣,福祿滿滿匯佳偶!”
有文化的出口成章;沒有文化的就撿著別人說過的說,只要是好話,發紅包的嬤嬤也不在意有沒有人說過。
而說話生趣的還對了對子出來,聽得發紅包的嬤嬤高興,就給了他兩個紅包,喜得那人又是妙語連珠一頓夸。
長寧侯府里賓客滿座。
肅國公府這回倒是來人了,不只是林輕和妻子七,連恒環和肅國公也來了,備的禮倒是一般般,好似只是礙于人際來往走個過場。
雷栗和周毅也不管他們到底是來干嘛,自家周周的大喜日子,夫夫倆都很高興,不想生事。
到了吉時,雷周周和林重要拜堂了。
坐在高堂之上的是雷栗和周毅,之下是祖父母柳葉兒和雷大叔,然后是苗夫郎和張大強、姑姑姑父雷驚笙和青梔,再就是哥嫂雷生姜和苗玉蕤。
肅國公府眾人都坐在客人席,冷眼旁觀這場拜堂成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夫妻對拜時由于林重太過緊張,他的頭還和雷周周的碰到了一起,四目相對,兩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大大佑朝的禮節中,在夫妻對拜時,新娘的頭一般會比新郎的低一點,示意以夫為天。
但如果是低嫁高娶,就是新郎的頭要比新娘的低,以顯示對新娘和老丈人家的尊敬重視。
林重是入贅的,按禮數他的頭應該比雷周周的要低一點,只不過雷家人和雷周周都不在意,兩個人的頭碰在了一起,還剛好少了一些爭端。
京都中的世家對這門親事的爭端,不管林重的頭是高還是低了,都會有人在背后說三道四。
拜堂結束了,直接取消了送入洞房這個環節。
雷周周和入贅的林重都沒有回去,而是就在前廳招待賓客。
雷周周的酒量不像他阿爹周毅那么差,比爹爹雷栗的酒量還要好一些,而林重的酒量也不錯,所以逛一圈下來,兩個人都沒有醉。
雷栗在一旁笑瞇瞇的,跟只笑面虎似的盯著,那些客人不管是親近長寧侯府的,還是對家看不慣雷家的,都沒有在敬酒環節使絆子。
敢在這種大喜日子使絆子、惡意灌酒,不就是逼雷栗在這么高興的日子扇他們巴掌嗎?
以雷栗的性格,但凡雷周周今天受了一點委屈,他都不可能隔夜再報仇,直接扇巴掌他是真做得出來。
何況今天還有狗皇帝罩著他。
在喜宴過半時,狗皇帝萬俟夏和皇后姍姍來遲,送了新人禮物,還溫和親切地和雷周周林重寒暄了幾句。
這表明皇帝支持長寧侯府,在替雷栗雷周周撐腰。
但雷周周和林重敬酒敬到肅國公府時,恒環和肅國公都稍顯冷淡,仿佛林重和他們完全無關了。
林輕夫妻倆的態度倒是和以前一樣親切。
第303章 304.解衣寬帶,洞房花燭
“兄長,阿嫂!
林重見到哥哥阿嫂是由衷的開心,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兄長,阿嫂。”
雷周周也跟著叫道,見林輕略有意動,他牽過林重的手道,“我和林重成親,他的兄長和阿嫂便是我的兄長與阿嫂,兄長莫要推辭。”
“好!
林輕點點頭,眼里帶著笑。
雖然是他的弟弟入贅給了雷周周,但他并沒有一般大家長那種古板的思想,只覺得弟弟喜歡就好。
他的妻子七亦然,還跟雷周周溫和地說了好些話,不外乎自家弟弟哪里哪里不好,讓雷周周多擔待的。
雷周周都一一應下。
長兄如父。
比起板直嚴肅的肅國公,大了林重十歲的兄長林輕更像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嚴格而不失溫情。
父親肅國公公務繁忙,陪伴幼時的林重最多的,就是林輕,連母親恒環陪林重的時間都沒他多。
林重也自小就喜歡跟著兄長,跟雷周周小時候一樣,很黏著哥哥,是哥哥的小跟屁蟲。
林輕練習劍術,小林重也在旁邊用小樹枝學著比劃,林輕跟夫子念書學習,他就趴在窗邊看,有時還鬧著要跟哥哥一起洗澡睡覺。
后來他長大一些念書習禮了,獨立起來知道害臊,就不太黏兄長了,但他的書法、劍術和騎射都是兄長教的,和兄長林輕的感情一直非常好。
同樣的。
跟攻于心機、城府深沉的恒環不一樣,林輕的妻子七是十分文靜溫柔的人。
她貴為,對待下人卻很溫切,從不苛責,她嫁給林輕之后,對林重更是如同親生弟弟。
肅國公是天性冷淡,恒環生長在宮中,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耳濡目染,待孩子也保留一層防備。
所以,林重親近阿哥阿嫂比父親母親更多,甚至他潛意識里,就不太愿意也不能依賴雙親。
在遇到雷周周之前,他看上去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兒子。
不僅知書識禮恭良孝順,才學武藝也是出類拔萃,讓肅國公夫妻倆很有面子,是“別人家的孩子”。
而在他遇到雷周周之后,他骨子里的執拗倔犟就浮現出來。
由于恒環怕和長寧侯府聯姻,會引起皇帝的猜忌,所以總是阻撓他和雷周周相會,母子倆發生了很多爭執,直至如今形同陌路。
林重并沒有太多傷心。
他早就知道父母重視肅國公府遠大于自己,只是今天見到他們如此冷淡,他才終于心死。
要不是長寧侯府實在得圣上青眼,恒環舍不得放棄這門姻親,又怕被猜忌,才雷聲大雨點小,表面上阻撓卻沒有實質的阻礙。
換句話說,恒環的阻撓實際上是為了將林重推向雷周周,使得滿城都知道林重對雷周周情根深種。
這一點,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都心知肚明,只是默契地沒有戳破。
只是……
雷周周好像沒有意識到。
林重略有點不安。
雷周周敏銳地注意到他情緒不對,只是宴上人多眼雜不是時機,兩個人回到新房后,他才問了。
“怎么了?你臉色有點不好。”
“是嗎?”
林重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看向銅鏡里的自己,表情很正常,看不出一絲異樣,但周周總能發現他的不對勁。
“只是……”
他把自家父母的算計和周周全盤托出,心有愧疚,又道,“抱歉周周,都是我不好……”
“為什么要道歉?”
雷周周不解,歪了歪頭道,“不管肅國公和國公夫人有沒有阻攔,你不是都會跟我成親嗎?至于他們贊成或是反對,于我而言都沒有你的心意重要!
“你我如今夫夫一體,肅國公府若有難,我自不會坐視不管。”
“但若是長寧侯府出事,我父母親肯定不會幫襯!
林重覺得自家實在卑鄙,不管是長寧侯府是好是壞,肅國公府都可以全身而退。
而倘若肅國公府有難,他身為人子肯定不會置之不理,雷周周與他是夫夫,性格又正義直率,也不可能冷眼旁觀而是主動幫忙。
林重覺得有點對不起他,低聲道,“是我對不起你,周周!
“你總愛說抱歉和對不起!
雷周周皺了皺眉頭,“其實我不太愛聽你說道歉,很多時候明明你又沒有錯,別人的錯你也覺得對不起我!
“我沒有覺得你哪里對不起我,你也不用覺得抱歉!
“周周……”
林重心里酸甜鼓動,情不自禁抱住了雷周周,抱緊,腦袋搭在他的頸項邊,輕嗅他身上的香氣。
“周周你真好!
他的鼻子輕輕聳動,像小倉鼠,他說話時的熱氣輕打,若有似無,像在蹭雷周周頸項上的皮膚。
雷周周覺得那塊皮膚有點癢癢的,心尖也像羽毛飄過般有點酥癢,讓他不自覺想說什么話。
“你好像第一次主動與我這般親近!
“……”
林重登時臉熱一片。
以往他便是借口和雷周周同乘一匹馬,身體也是規規矩矩的,不敢有一絲逾越的舉動,別說將頭搭在雷周周的肩膀,便是抱雷周周的雙手也是虛虛合攏,輕得仿佛沒有抱到。
雷周周不喜歡擦脂抹粉,他的屋里也不會點熏香,只是今天成親,他早上洗漱時才擦了一點脂膏。
桃花味的。
他爹爹說這種香膏最好聞,保證漢子聞了都喜歡。
雷周周覺得桃花香略顯甜膩,像身處春天的桃花林。只是林重平常也熏香,他的衣服和身上帶著一股淡香,清新淡雅的木質冷調,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這種甜的花香。
想到這里,雷周周不假思索地問了,“你喜歡嗎?”
“什么?”
“我身上的香味。”
雷周周以為擦的香膏太少,林重沒有聞到,就扯開領子,漏出被他搭腦袋的那一側肩胛說,
“我身上擦了桃花香的脂膏,你聞到了嗎?”
“……”
林重的臉瞬間紅到脖子根,手指微顫很是無措,不知是繼續抱著雷周周還是松開他。
眼前那一點雪色如玉,讓他身上倏然臊熱起來,趕緊直視前方,不敢往雷周周的肩胛瞟一眼。
“……聞、聞到了!
雷周周身上突然多出一股甜香,林重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在雷周周來外宅接他,他上了雷周周的馬抱住他時,他就聞到了那股桃花香。
很淺。
卻異常勾人。
當時林重恨不得立即翻身下去,單獨騎自己的馬,他怕聞下去自己會有不雅的反應,但這樣又有點欲蓋彌彰,他就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那你喜歡嗎?”
“……喜歡。”
林重臊赧又誠實地點頭。
“那就好。”
雷周周點點頭,“你喜歡的話,我以后也擦!
“……好!
林重感覺自己被撩得要心臟爆炸了,雷周周還夷然自若,見他抱著自己一直不動,還問,“你想一直抱著我嗎?還是我們不喝交杯酒洞房?”
“……!”
林重立刻松開了雷周周,他被“洞房”這兩個字驚到了,下意識就松手了,卻顯得他很迫不及待似的。
他張了張嘴,想跟雷周周說抱歉,又想到周周才說不喜歡他總是道歉,才忍住了,可他還是非常害臊,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看周周。
“我們喝交杯酒吧!
雷周周倒了兩杯酒,舉起一杯,另一杯遞給林重。
林重慢了半拍地接過來,紅著臉和雷周周喝了這杯交杯酒,就聽他說,“先脫發冠吧?”
“好、好!
林重就連忙點頭,不自覺屏息,鄭重而小心地幫雷周周取下他的發冠,還有耳朵上的珍珠耳飾。
雷周周的頭發散了下來,在朦朧婉約的燭光之中,顯得他皮膚白皙如玉,眼瞳漆黑,如同濃郁的墨。
只瞧了一眼那雙眼睛,林重就臉紅心跳忘其所以。
“呆呆看著我做什么?”
雷周周笑了一聲,張開雙手,“你要幫我解玉佩和腰帶嗎?玉佩組帶有點重,我自己解怕碎!
“我幫你!
林重因害臊而說話有點遲鈍,身體卻誠實聽話得很,雷周周話音未落就伸手去解了。
組玉佩旁邊有兩只香囊,另一邊是雙魚玉佩,加上嵌玉腰帶,雷周周自己解的話,難免有點手忙腳亂。
林重幫雷周周把腰帶和腰飾解了,雷周周就想幫他去發冠和腰飾,林重一下就不知道怎么動了,有點呆呆笨笨地聽雷周周的話,拿著那條玉佩組。
他忽然看到玉佩組上最后一對玉,那是一對纏枝蟠螭玉觹,玉觹……有解衣扣的作用。
衣扣……
林重不自覺地看向雷周周的衣扣,意識到自己在看什么,他倏忽臊赧,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的玉佩組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脆悅耳的叮當聲。
“怎么了?”
雷周周略微疑惑地抬頭,“是我解得太慢了,你心急嗎?”
“不……”
林重連忙搖頭,臉紅得要命,“周周,我、我自己解吧!
周周再離他這么近,他就忍不住想把周周怎么樣了。
“我幫你解不是更快嗎?”
雷周周有點疑惑,盯了他片刻,忽然有點詫異好笑,“我們都成親了,你還這么害羞嗎?”
“那待會兒洞房怎么辦?”
第304章 305.怎么還這么害羞?
洞、洞房?
林重“噌”地轉過了身去背對雷周周,他臉紅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敢瞧雷周周一眼。
剛才聽見一次洞房他就心跳體熱,現在又聽見直接讓他起了反應,下意識就想躲起來不敢讓雷周周看見。
雖然被雷周周發現這種不雅觀的局面,不是一次兩次了,性格里的內斂和對雷周周的尊重,還是很讓林重難為情。
尤其是現在,雷周周閑發素顏,還幫他寬衣解帶
很難不讓林重心生旖旎。
“?”
雷周周見他一副要逃跑的樣子,有點困惑,不加思索問他,“怎么了?我很嚇人嗎?難不成你不想跟我洞房?”
“當、當然不是!”
林重急忙說道,同時轉回身來,可一望見雷周周他又赧然語低了,“我……我自然是愿意與周周……行房的,只是不太習慣聽周周講這些話。”
“……?”
雷周周眨了眨眼睛,目光透出茫然,“我說了什么話了?是你太容易害羞了吧,我阿爹都沒你這么害羞的!
比起他偶爾聽到他爹爹調戲阿爹的話,他已經很正經規矩了,只是說了一句“洞房”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們日后還要洞房好多次呢,總不能每次林重都這樣害羞吧?
“你這么害羞,我們倆怎么生小孩子?”
雷周周用一雙墨色濃郁的眼瞳,認真而近乎天真地瞧著林重,“我想要一個像小玉珠那么漂亮的孩子,你不想要嗎?”
“小、小孩子……?”
這話的跨度太大了,林重赧了好一會兒,才注視著雷周周的眼睛輕聲地說,“我想要像周周的小孩子。”
“像我也好。”
雷周周點點頭,覺得有個像自己的小孩子也非常不錯,他可以帶孩子騎大馬、用大刀戳水缸玩
阿爹說戳水缸玩不太好,他還是不教小孩子這個了。
“長得像你也好,你好看!
雷周周看著林重的眼睛,語氣嚴肅認真,像是在發什么誓一樣,但實際上他只是在陳述自己的想法,加重了語氣表示自己對林重的夸獎。
因為林重長得真的很好看,很符合雷周周的審美,看在這張臉和他們倆的友情上,他當年才會給林重一個追求是機會。
林重被看得五迷三道,腦子一熱,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親上了雷周周的唇,還環緊了雷周周的腰。
“啊……”
林重倏然清醒,剛想松開雷周周并道歉,就對上雷周周略感疑惑的目光,似乎在說為什么不親了?
緊接著,林重就被雷周周一只手回抱住,另一只手繞到背后扣住他的頸項,繼續方才打斷的親吻。
進入林重的唇齒之間已經是輕車熟路。
雷周周閉著眼睛吻他,動作嫻熟,而被親的林重也閉上眼,由緊張和羞澀慢慢適應成深邃投入。
花燭搖曳。
解帶寬衣。
總是羞澀內斂的林重第一次展露出攻擊性和占有欲,言語神色之間,依然帶著他特有的小心翼翼和溫柔。
不過……
這應該是林重有史以來最主動的一次了吧。
雷周周心想。
一夜鸞鳳顛倒過后。
饒是雷周周的身體健壯也覺渾身酸痛,處處是縱歡過度的后遺癥,只是他精力旺盛生物鐘準時,醒的如往常一樣早。
林重還在睡。
閉著眼睛,眉頭舒展,嘴角也微微翹起,似乎在做一個好夢。
只是雷周周被林重枕的胳膊有點酸麻了,他試圖抽出來,林重就蹙了蹙眉,含糊地夢囈了一聲,旋即又往他的懷里蹭了蹭。
他的手被壓得更實了。
“……”
雷周周默默地停頓兩秒,目光轉移到林重身上。
林重睡相很好。
雖然是側睡,但沒有把腿亂跨的習慣,兩只手也乖乖地放在臉旁邊,可以維持很久都不會換睡姿。
睡顏相當好看。
眉毛濃密而有型,不用一點修整,眼睛閉著,可以很清晰地數他長密的睫毛,其下是高挺的鼻子,淡紅色的嘴唇。
這張看起來有點薄情的唇實際上很軟,很好親,還很容易害臊地微微抿起,或者很容易開心地唇角上翹。
下巴也很好看。
清晰的下頜線。
凸起的喉結,白皙的頸項,上頭還有星星點點深淺不一的紅紫,是被他弄出來的吻痕牙印。
牙印是林重讓他咬的。
他用挺大力氣的,雷周周自己覺得應該挺痛的,不過當時林重似乎很喜歡,情緒比沒咬之前要激動許多。
好奇而困惑的雷周周讓林重也咬一個,讓他試試是什么感覺,然后林重舍不得,只親他沒有咬。
不過被親也有點疼。
雖然這點疼不至于讓雷周周皺眉,林重還很仔細地沒有親在脖子、耳根這些明顯的地方,都吻在了能被衣裳掩蓋之后。
雷周周想著昨夜的事,臉上難得發熱,有點兒赧意。
但他很快又疑惑起來,明明林重挺喜歡親親的,怎么成親前都是他主動親林重,還有好幾回不讓他親呢?
“嗯……”
林重忽然輕哼一聲,放在枕邊的兩只手舒展開來,剛好攬住雷周周的腰,整個人還往雷周周懷里又靠了靠。
像在撒嬌。
雷周周還是頭一回見林重撒嬌,有些新奇地盯著他瞧,但林重哼了那一聲就沒動靜了,讓他有點可惜。
他伸出一只手指輕戳了戳林重的唇,昨夜親得太多,不僅是他的,林重的嘴唇也有些紅腫,只是不湊近了仔細看并不明顯。
雷周周抿了抿自己的唇,唇上腫脹的感覺挺明顯的,應該是林重昨夜咬了他吧?
不咬他的肩膀卻咬嘴巴,看來真的很喜歡親親啊。
想著,雷周周也往林重靠了靠,兩個人的額頭幾乎貼在一起,能瞧見他臉龐上極細小的絨毛。
雷周周的臉上也有這些微小的絨毛,不過昨天成親梳妝時,嬤嬤用一根線給他絞沒了,說是成親的哥兒姑娘都要絞,叫做絞面也叫凈面。
嬤嬤還笑著說有些哥兒姑娘皮膚太嫩,或者比較怕疼,絞面時會絞哭了,小公子的臉兒也嫩,卻一點不見疼。
其實是有一點疼。
不過這對雷周周來說就跟蚊子咬一樣,沒什么感覺,嬤嬤說的絞完之后,他看起來皮膚更光滑潔嫩了,他也沒看出來。
倒是林重注意到了,昨夜還問他是不是在臉上做了什么,怎么小絨毛都不見了。
雷周周就說是絞面了,還問他,是絞之前好看還是絞了好看?
“都好看!
林重說的是真話。
有小絨毛的雷周周在燭光月色下,有一分隱約朦朧的美,瞧得林重心生憧憬,絞了面之后,這份美感就清晰了,仿佛距離更近了讓林重有些心猿意馬。
雷周周當時聽了就想,都好看的話,那他以后就不絞了,總讓嬤嬤幫他絞面多少有些麻煩。
而且他覺得林重沒有絞面也好看啊。
雷周周摸著林重的臉,想著事情,沒注意輕顫的眼睫,偶一抬眼,就對上了一雙淺色漂亮的眼瞳。
“剛醒的?”
雷周周邊問,吃豆腐的手還留在林重的臉上摸了摸。
“嗯!
林重剛醒還帶著較重的鼻音,聽起來有種和平時很不一樣的感覺,讓雷周周有點臉紅心跳。
只是這點臉紅還不足以讓雷周周害臊,他依然直白地盯著林重瞧,問,“你現在要起床嗎?還是再睡一會兒?”
“周周……”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林重禁不住往后退了一點,他年輕氣盛血氣方剛,距離太近,難免讓他心生躁動。
雷周周注意到他奇怪的舉動,低頭看了眼他剛才睡過的地方,略微疑惑地問,“怎么了?是壓到我頭發了嗎?”
“沒、沒……”
林重輕搖了搖頭,聽到這,又回想起昨夜他確實壓到好幾次周周的長發,后面只好找了根發帶束起來。
“那是不習慣我離這么近?”
雷周周歪了歪頭,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輕笑,“那你要早點習慣了,日后我們每天都要睡一塊的。”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話,聽在林重耳朵里卻有點調情似的。
“咦……林重,你是不是……果然書上說的沒錯!
雷周周眨了眨眼,“漢子果然比哥兒重欲一些,你看我就沒你這么有精神。身上還酥酸麻麻的,像劇烈運動了一大場。”
哦,不對。
他確實是劇烈運動了,還消耗了很多能量堆積了很多乳酸,所以手腳才這么酸痛,只不過這跟傳統意義的運動不一樣,這項運動只能見兩個人。
“……”
林重被驚臊得無以復加,跟床上有彈簧似的“噌”地一下,他就坐了起來離雷周周遠了一點,從臉一直紅到胳膊胸膛。
再往下被被子遮住了,雷周周也不知道紅了還是沒紅,但他露出來的皮膚都紅了,像一只熟透的白蝦。
“怎么還這么害羞。俊
雷周周抬眼瞧他,目光疑惑,他也想坐起來,只是他的一只胳膊被林重枕麻了,現在一動就麻麻滋滋的。
“這是怎么了?”
林重見狀連忙問,邊幫著他扶起來。
聽到是自己枕麻的頓時更加赧熱,還有些懊惱自己怎么這么不懂事,居然黏著周周枕了他的胳膊這么久。
第305章 306.林重會適應的……
“一會兒就不麻了!
雷周周動了動酥麻的胳膊,安慰他后又笑著說,“你睡著之后還挺黏人的,比醒的時候黏人好多。”
“我、我嗎?”
林重有點訝異又臉熱,“我睡著后除了枕周周的胳膊,還做了什么……什么黏人的事?”
“就是喜歡枕我的手臂!
雷周周說,“我一動,你就往我這邊靠,我都抽不出來手,還說了兩句夢話不過我沒聽清,應該是做好夢吧?我看你夢里都在笑!
“是嗎……”
林重想了想,“我不記得夢到什么了,應該是跟周周有關的夢吧,現在最讓我開心的,便是和周周在一起了。”
說著,他有點不好意思,“周周醒很久了嗎?”
“沒多久!
“下次我若是還壓到周周,可以直接把手抽出來,不用管我的!
“好!
“那……”
林重又有點緊張地問,“除了黏周周,我有沒有……做什么過分的事情?”
他睡著后應該挺安靜踏實的,只是他第一次與人同眠,尤其是和心上人睡一張床,他也不能保證自己無意識時有沒有做什么過分的事。
比如……
林重不自在地動了動手指,攥住被子邊緣緊緊遮住下半身,他還想調整一下姿勢,但雷周周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讓他十分難為情,一動不敢動。
動了總有點欲蓋彌彰。
“過分的事?”
雷周周想了想說,“把手放在我的腰上算不算?你睡著了挺乖的,倒是我看著你的睡顏有些想親!
“……周周想親便親!
林重臉紅地抿了抿唇,知道周周沒真親還有些可惜,同時又慶幸沒發生他想的那些事……
不,他什么也沒想,不能想,不可以這樣褻瀆周周!
他在心里默念讀過的圣賢文章,感覺心態平和許多,身體的燥熱也慢慢消減下去,才沒那么緊張了。
“好啊。”
雷周周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瞳清澈平和,帶著一點喜歡饜足的笑意,“你昨晚做得挺好的,雖然是第一次,很不熟練,不過我覺得很舒服……”
“咦,你怎么這么看著我?”
爹爹明明說適當地夸獎對方,尤其是房事上,會讓對方覺得開心下次做得更好啊。
“……”
林重臊得說不出話,害羞而震驚地看著雷周周,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說起昨夜的事,神色還這么自然。
也是。
周周向來直白大膽,幾乎沒有害羞過,只有昨晚才見他那么臉紅臊赧的樣子,實在是漂亮極了……
“它又精神了!
雷周周視線往下,直勾勾地瞧著林重,驚得林重下意識給自己裹緊了被子,脖子以下只露了兩條手臂在外。
反倒是雷周周,被他這么猝不及防地一扯被子過去,幾乎全身都暴露在空氣中,只剩一只腳還在被窩里。
雷周周:“?”
林重:“。!”
林重睜大了眼睛。
著急忙慌地給雷周周蓋上了被子,邊邊角角都壓實了,脖子以下一點都沒露出來,還好被子夠大。
他松了口氣。
“?”
雷周周歪了歪頭,“為什么要把被子蓋起來,我不冷啊,你覺得冷嗎?”
“……不冷!
林重莫名有點憋屈,看著他澄清的眼睛坦蕩的神情,感覺自己有點以登徒子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遮住……周周不覺得害羞嗎?”
“是有一點!
雷周周有點臉熱但十分淡定。
他是不太習慣和人坦誠相視,不過林重和他是夫夫,昨夜還做了那般親密的事情,沒必要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反而林重反應依然這么大,讓他有點想逗他。
“昨夜洞房,你不是瞧見我什么樣兒,還摸完了,有什么好害羞的?你還敢到處親我呢,你看……”
說著,他拉下被子給林重看證據,手卻被林重握住了。
“不、不用!
林重磕磕絆絆地說,握住周周纖細的手腕,只覺得掌心發燙臉上發熱,連忙收回了手偏過視線。
一時不知說些什么。
一方面他覺得周周說的對,他倆是夫夫還圓房了,他也確實……看過周周,周周也看過他的上下了。
但是昨夜下了床幃,燭光照進來隱隱綽綽的,瞧不太真切,他也沒怎么敢仔細地、一寸一寸地看周周。
現在是白天,日光明亮,即使是在屋里床幃內也能將對面人看得一清二楚,何況這么近的距離,連周周的睫毛他都能瞧得清晰,別說身上……
林重實在難為情。
不過雷周周也不在意,林重容易害羞他最是清楚,既然林重還沒有適應,他就順著林重來好了。
“我現在要下去穿衣服了,你要把眼睛閉上嗎?還是想看我穿?”
雷周周此時絕對沒有一絲勾引調戲人的意思,他只是順口問了后面一句,偏偏林重反應大得很,不僅立刻閉眼還轉過身去了,一副老老實實嚴陣以待的樣子。
好吧。
日子久了林重應該會適應的。
雷周周心想著,就掀開被子下了床榻,掀開床幃,在床沿邊穿衣服。
林重緊閉雙眼。
但他感知敏銳,即使關閉了視覺,也能清楚地感覺到雷周周是如何踩在床榻上走下去,又是掀開多大的床幃,在床邊穿了多久的衣服。
應該只穿了簡單的里衣褲。
因為雷周周很快就把床幃拉了起來,明亮了許多,同時叫他,“你可以睜眼了,我穿了衣服!
林重睜眼一瞧,雷周周果然只穿了一套里衣褲。
柔軟的衣料十分輕薄,輕易就顯現勾勒出雷周周的身形,凸起的漂亮弧度,隱約的身體曲線,還有衣領邊裸露的鎖骨和露出些微的白皙肩胛……
欲蓋彌彰。
勾人異常。
林重哪里見過這樣居家親昵的雷周周?以往哪一次見到雷周周時,不是穿戴整齊一點春光都無?
林重立時喉嚨緊澀,心生燥火。
“……?”
雷周周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有點奇怪,說,“我臉上有什么嗎?還是你想做什么?”
他已經將床幃掛好了,說著利落地穿上中衣、外衣,然后坐在床邊穿靴襪,雖然昨夜鬧得他身體有點不爽利,但不足以影響他的行動。
“沒、沒什么!
林重慌忙搖了搖頭,見雷周周去梳妝臺前梳頭發,才急忙下床三兩下給自己套上衣服,穿襪子靴子。
“周周,我幫你梳頭發吧?”
“好啊。”
雷周周把梳子給他,視線一抬,忽而瞧見銅鏡里的林重脖子上有小紅點,他轉頭看向林重,才發現那是吻痕。
“這個!
他指了指說,“你要遮起來嗎?”
林重這么害臊的性子,要是被人瞧見了,會很難為情吧?
“啊……”
林重下意識捂住脖子,臉上漲紅,一時有點猶豫。
說實話,他私心里不想遮,這是周周留給他,旁人一看,就曉得昨天他和心上人成親了。
可表露出來又不合他的禮儀規范,他也不愿意讓別人通過這些東西,去揣測昨夜周周和他做了什么,這讓他覺得十分冒犯周周。
“可以用這些粉擦一擦!
雷周周從梳妝臺上拿起一個小盒子,打開來,然后用指尖碰了一點,往林重脖子上的吻痕擦拭,很快那點紅色就看不見了。
“這是前天爹爹送來的,說我成親之后就會用到,不過我不愛擦脂抹粉,當時我想給我也是閑置浪費!
雷周周把盒子蓋上,看著已經消除的那塊皮膚,很是滿意,“本想過些日子還給爹爹,沒想到還挺好用的!
“……”
林重看向桌子上的盒盒罐罐,心想不會每一個都有這類的妙用吧?
昨晚行事之后,周周從枕頭底下摸出來的脂膏,應該也是長寧侯給他的,用完了是不是要跟長寧侯要?
那不就知道他和周周鬧了?
想到這里,林重登時臊得無地自容。
這些私房事便是跟周周說,他都覺得害臊,讓長輩知道他倆在房里妖精打架,不管是用得慢了快了還是不用,都很……忽然不敢見長輩了。
看見他又兀自害臊的雷周周:“……你又臉紅什么?”
他開個小玩笑,“感覺今早上都不用煮雞蛋了,把生雞蛋放在你的臉上,沒多久就熟了!
“我……”
林重羞澀囁嚅,還是把自己的顧慮告訴了雷周周。
“沒事的。”
雷周周拍拍他安撫說,“爹爹給了我好多,可以用很久,用完了有人送過來,府里也有人采買這些東西!
“這些是正常的消耗品,成婚的夫夫都要用的,日后習慣了,你就不會這么害羞了!
“繼續幫我梳頭發吧?”
“嗯、嗯好!
林重愣愣地點頭,幫他梳好頭發,用一根發帶扎起來,扎好了之后,雷周周也說要幫他綁頭發。
雷周周三下五除二就綁好了,用一個玉冠綁林重定好,但林重說想要和他一樣用發帶,他就換了一根和自己顏色相近的蓮花紋樣發帶。
蓮花……
林重便想起成親時周周戴的蓮花冠,金光燦燦珠光寶氣,襯得他高貴冷艷如天上謫仙。
瞧著換回以往簡樸風的雷周周,一派英姿颯爽意氣風發,心想周周真是什么模樣都好看。
第306章 307.我還想抱抱周周
林重入贅長寧侯府已經三天。
大佑朝有出嫁子女三朝回門的習俗,這也是一種必不可少的禮節,為整個婚禮的正式收尾。
因此第三天早上,雷周周要陪林重回肅國公府,并帶上成雙成對的“回門禮”和“回門錢”,寓意為夫妻成雙,合好百年,若是單數則不吉利。
不過,鑒于林重是被逐出肅國公府還是在族譜上除了名的,回門時情況大概率不太好。
也沒想到會這么不好。
“……”
雷周周看了看緊閉的肅國公府大門,又看向臉色冷沉的林重,趕緊安撫說,“沒事的,可能公府不知道我們會來,我去敲一下門?”
“不!
林重握住周周的手腕,輕搖了搖頭,然后目光沉沉地覷了一眼肅國公府,三朝回門是固定禮節,他母親不可能不記得。
“周周,我們回去吧。”
“可是……”
雷周周本來想說這不合禮數,林重向來最重禮數,這又是為數不多能合理地光明正大回肅國公府的機會,不進去看一眼他怕林重會后悔。
但看見林重的眼里抗拒,他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那我們先回去,把東西放在門房,改天再來拜訪。”
“……嗯!
林重和雷周周拎著帶來的回門禮,想放在門房,沒成想門房人一臉為難陪笑地說,府里不準在這放東西,連雷周周塞銀子也不能通融。
林重臉色頓時更陰沉。
肅國公府以前根本沒有這規矩。
來求肅國公府辦事、來拜訪的人家眾多,但不是每一個都有資格進國公府,帶來的禮品拜帖等都是放在門房。
門房問了來人的姓名事由轉達給管家,管家再分門別類,看情況是否稟報給公府主母,也就是恒環。
若來的是什么小門小戶,門房不認識也不樂意轉達,也可能不讓放東西,但塞了銀子多少會給情面,收下來物交給管家的。
但他和雷周周是什么身份,什么人家,這門房怎么可能不認識?且他被趕出肅國公府那天便是這門房。
母親
不,恒環就是故意針對他和周周。
回到馬車上,來時什么樣,回長寧侯府還是一樣,精心準備的回門禮和回門錢顯得有些可笑,連大門都進不去還什么“回門”。
林重點臉色依舊難看。
“林重……”
雷周周握住他的手,想說點什么安慰他。
林重卻先一步開口了,嗓音低軟,透出的情緒卻低迷,“對不住周周,我讓你受委屈了!
他臉上沒有方才那種怒火中燒又極力壓抑的冷沉,卻變得暗淡愧疚,仿佛他讓周周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沒受委屈啊!
雷周周有點茫然,不知道林重為什么會這么說,他反而憂慮林重太過傷心,畢竟是被親生父母拒之門外。
不過雷周周不怎么會安慰人,絞盡腦汁才想出幾句,“俗話說得好,親母子沒有隔夜仇,何況你這么好,國公夫人應該只是一時想不通,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最透徹不過的便是她,她怎么會想不通,只是在肅國公府和我之間選了前者,放棄我罷了!
林重語氣中透出一絲輕嘲和薄涼,說起傷心是有,但也沒多少,他熟悉母親的性子也早就猜到這個結果。
雷周周有點難理解他的話。
他爹爹阿爹以前不喜歡他和林重在一起,但也沒有阻撓他們,而是教導他怎么在感情里和人相處,怎么相互溝通,慢慢引導他變得更成熟。
當然,要是他看上的是一個不好的人,或者他覺得好但爹爹阿爹覺得不好,爹爹阿爹也會改變策略,從半放養式變為插手調整他的感情。
但不會像恒環這么極端。
若是發現他執迷不悟,硬要跟一個不好的人在一起,他爹爹阿爹在努力勸說過后,就會暫時放棄阻攔,讓他自食其果摔跟頭了。
趕他出長寧侯府、在族譜上除名字,回門也大門緊閉一面都不見他,在他們家是不可能的。
他爹爹阿爹就是再生氣再失望,也絕不會跟他斷絕關系,他也不可能傷爹爹阿爹傷到這么生氣失望的地步,畢竟他們是血濃于水的親人。
但對林重可不能說這些。
林重是因為他,才和肅國公府和父母割席斷交,林重只有他了。
林重一臉輕嘲又微低著頭,眼睫輕顫,像極了被人拋棄,卻死要面子嗷嗚嗷嗚叫喚顯示自己很勇敢一點都不怕的小狗,也讓他心里酸酸漲漲的。
“你還有我。”
雷周周抱住林重,輕輕地撫拍他的后背。
“我有周周!
林重也回抱住雷周周,把腦袋埋在他的頸項邊,輕輕嗅他身上清淺的桃花香氣,嗅著臉忽然有一點熱。
雷周周又抹了那盒身體脂膏,還是林重幫著一寸一寸抹上去的。
雷周周說他們是夫夫,擦脂膏時一點兒也沒有避著他,擦到后背時有些地方他自己擦不到,又懷疑自己擦不勻,就叫林重幫忙擦,一擦就干脆擦完了全身。
擦完后,皮膚香香滑滑,輕薄的里衣一穿就隱約朦朧了春色,原本就心猿意馬禁不起誘惑的林重更是立馬就精神了。
雷周周見了就問他,要不要行房。
成親后,他倆就只有洞房花燭夜行了親密之事,第一天晚上就是蓋著被子純睡覺,林重怕自己再壓到雷周周的胳膊,還特地離遠了一點距離。
林重性子內斂容易害臊,即便成了夫夫,心里很想親近周周,也說不出做不出主動求歡的事。
而雷周周不是重欲喜色的人,除了心血來潮時會親林重,或者見林重需要幫忙問一問,他也不會想到要做。
書上說了,年輕人縱欲過度傷身體,不能次數太多。
好像他爹爹阿爹挺頻繁的?隔三差五就見阿爹脖子上有印兒,可能他們老夫老夫不太講究次數了吧。
于是第一天晚上啥也沒干就純睡大覺了。
第二天,雷周周沐浴時,發覺身上的香味淡到幾乎沒有,想起來要擦脂膏,然后見林重想要,他問了一句,接著就自然而然地滾到了一起。
可能是林重天資聰穎,連這方面都學得很快。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林重適應很快,動作嫻熟許多,比第一次時更舒服,事后雷周周好好夸了他然后……就不知道為什么又滾了一次。
不過爹爹說的確實對,適當的夸獎確實會讓相公開心,雷周周感覺到林重后一次明顯比前一次要興奮許多。
那時的雷周周就想,平時也可以多夸夸林重,……下次試試在過程中夸他,他應該會更開心吧?
不過現在,雷周周正在安慰林重,壓根沒想到這么明月清風謙謙君子的林重,居然簡單地抱了一下,就想到這么多不能為外人道的澀澀事情。
林重偷偷摸摸地深嗅了一下,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抱周周的手,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他有點想嗅手指有沒有沾上那縷桃花香。
“謝謝你,周周。”
“沒事。”
雷周周輕搖了搖頭,察覺到抱了后,他心情好了許多,就又問他,“還要我再抱你一會兒嗎?離長寧侯府還有些距離,你還傷心的話我可以再抱抱你!
他阿爹說過,不知道怎么安慰別人時,抱一抱也能讓別人感覺好很多。
“我……”
林重下意識想說不用,因為他覺得自己這樣有點黏人,也顯得有點軟弱,讓堅強獨立慣了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又想,他和周周是夫夫,周周也說過夫夫一體,有什么事情、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跟周周講,而且……
周周好像挺喜歡他黏人的。
“我還想抱周周!
林重輕輕地說,這么吐露心聲,讓他有些害臊而臉熱。
但他話音剛落,雷周周就抱住了他,抱緊緊,輕聲溫柔地安撫他說,“那我們再抱一會兒吧,感覺不舒服也可以跟我說,我有很多時間聽的!
“我們是夫夫嘛!
嫁到長寧侯府已經小半個月。
和肅國公府很不一樣,肅國公府各人有各人的院子,如果不是給父母親請安或有事要說,林重幾乎不會踏足主院,也不會去兄長阿嫂居住的院子。
其他人也亦然。
雖然同在一個府邸,但各人基本生活在自己的屋檐下。
他父母親無事也不會來他的院子,兄長是京都衛統領,要駐守京都衛營地,只有休沐日才回家,七是女眷,為了避嫌無事時也不會去找林重。
和父母親、一家人在一起吃飯也是按照規矩,定時去一趟,平常都是在自己的院子吃,每個院子都有單獨的小灶。
而長寧侯府里,每日三餐所有人都是在一起吃的,也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想說什么話就說什么話,經常會被彼此逗得大笑。
平時每個人也會互相串院子。
苗玉蕤會帶小玉珠來找雷周周玩,雷周周也會經常往主院跑,去跟爹爹阿爹聊天,雷生姜也不會避諱什么弟大避嫌,就不來雷周周的院子。
雷驚笙和青梔喜歡出門旅游,每次出去都會給每個家人帶禮物,連府里的每只貓都有小魚干。
第307章 308.新歡燕爾慘遭……
在長寧侯府的日子好是好,就是有點無所事事。
因為林重失去肅國公府的身份,御前侍衛的職務被永久暫停,或說已經丟了官,回不去皇宮了。
雷周周仍是御前侍衛,成親有介于兩個休沐日之間即總共十一天的婚假,但他似乎被皇帝冷遇了,婚假延長卻沒有具體回歸的日子。
不過雷周周也不在意。
他原本就不喜歡皇宮那種拘束氛圍,只是想見林重,才會去做御前侍衛。和阿棉在草地馳騁,爬山釣魚、野餐遠足都更有意思。
看他倆這么悠閑,雷栗就蠢蠢欲動想抓壯丁的手了,怎么說周毅也是他相公,不能老是逮他一個人薅啊。
周毅:“……?”
他聽到雷栗打的這個鬼主意,好笑地說,“周周才成親沒多久,你還拉他來干活,我和生姜、玉蕤,不是都在幫你干嗎?”
“生姜和玉蕤哪是在幫我干?”
雷栗哼哼道,“生姜有自己的工作要干,玉蕤要溫書準備八月的秋闈,周周和林重閑著也是閑著。也不是白讓他倆干活,我打算給工資的。”
說著,他故作老氣橫秋道,“周周都成家娶相公了,不多賺點錢怎么養家?年輕人血氣方剛很容易有小寶寶,小孩子花的錢最多了!
周毅被逗樂了,說,“咱們長寧侯府還要周周這小兩口賺錢養孩子?而且錢都是從你的口袋出,你舍得讓周周和小外孫吃苦?”
雷栗當然舍不得。
他費心費力贊這么大的家業,不就是為了讓孩子過好日子嗎?但過好日子也不代表不能抓壯丁啊。
不熟悉運流部的業務不要緊,多培訓培訓就懂了。
于是剛閑下來半個月,這對新歡燕爾就得去運流部幫雷栗做事了。
因為不是由吏部派任的官員,所以雷栗是給了他倆一個相當于“秘書”“助理”的編外職位,工薪從雷栗的私囊中出。
運流部的工作涉及很多信息與數學統計。
好在林重和雷周周記性都很好,算術也是出類拔萃,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他倆都熟悉了在運流部的業務,基本把雷栗從工作中解放了出來。
有需要雷栗簽名的折子,都會經過雷周周的手,他拿不準的就給周毅看一眼,雷栗只用無腦簽就好。
簽一個名兒就幾秒鐘的事。
有了小兩口幫忙,雷栗連每天早上的點卯都懶得去了。
睡到自然醒,打一套軍體操神清氣爽,然后吃頓香噴噴的早飯,再逗一逗走廊下他爹雷大山養的幾只八哥和小雀兒,就慢悠悠地走去運流部。
打卡成功。
看一眼有沒有自己要簽名的文件,沒有,好的下班。
接著,雷栗就開始計劃今天要干什么了,喜歡的戲院子新派了一出戲,上回那個聽書還沒聽完,驚笙畫的新漫也忘記看了,這幾天的日記也要補一補。
是的,雷栗現在這么懶的人,居然還每天堅持寫日記。
起初是周毅喜歡看書并做筆記,還會摘抄一些喜歡的段落,寫讀后感或者評鑒,有些特別喜歡的書他還會寫推薦語,放在《大佑周刊》上。
當然。
周毅喜歡看的書種類很多,除了八卦娛樂他都感興趣,所以他做的讀書筆記很多,推薦的書也挺多的。
比如民俗美食《西嶺舌尖上的風味》、奇聞異事《前朝詭事錄》、科舉應試小妙招《應試百解》、中醫的《黃氏內經》。
雷栗對看書很挑剔,周毅喜歡的書里十本有一本他感興趣就不錯了,自然也不會寫什么讀書筆記。
但他見周毅時不時寫寫畫畫的,阿妹雷驚笙有很多奇思妙想,也總是畫很多有趣的小東西寫小故事,他就有點手癢,也想寫點什么記錄生活。
俗稱吃飽了沒事干。
周毅見他終于想在賺錢之外的事情上動腦子動筆了,就建議他寫日記,把每一天的新鮮事,或者有趣有意義的事記錄下來,就算沒什么“大事”也可以寫一點生活小事。
雷栗覺得這想法不錯,就開始寫日記了,日期、天氣、心情,有時寫到興頭上,不知不覺就寫了半個時辰好幾頁紙。
而且雷栗挺自戀的。
閑著沒事干時,他還會翻一翻自己的日記本,欣賞自己寫的東西多有趣,并且拉著周毅一起欣賞。
雷驚笙知道她哥在寫日記,興致勃勃地想看日記本,“我幫阿哥畫成有趣的漫畫,出一本漫畫集怎么樣?”
這提議很不錯。
不過雷栗的日記本里有些不能給外人看的東西,事關周毅的清白,被別人看了周毅應該會羞死的。
“我挑一些出來給你畫吧。”
雷栗就挑了那些能看的,剩下的用木夾子夾起來,雖然沒有他的同意,雷驚笙不會偷看其他部分,但為了周毅的臉面還是以防萬一吧。
日記本雷栗已經寫了好幾本了,還戲說自己死了之后,一定要把這幾本日記給燒了,不能讓周毅晚節不保。
周毅:“……”
可真是謝謝他溫柔體貼的夫郎了。
在雷栗的帶動下,長寧侯府里的人也開始寫日記,不過沒有他這么頻繁。
像苗玉蕤就是隔幾天才寫一寫,篇幅也短,只是幾句文言,而小玉珠就規律很多,兩天寫一篇,時而寫大白話時而文言,寫著寫著字還好看了不少。
現在,雷栗工作量大大減少,日記里對狗皇帝的抱怨劃掉,對英明神武的圣上的褒獎詞也少了不少。
雷栗拉著周毅在京都府里四處逛,還記著小玉珠今早跟他說想吃糖葫蘆,就買了十幾只糖葫蘆,家里人手一根,小與言方玉珠這一根的山楂最大。
日子不緊不慢到了八月。
秋闈鄉試。
考試共有三場,八月初九為第一場,十二日第二場,十五日為第三場,每場考題類型不同,最后一場是五道時務策,即結合經學理論對當時的時事政務發表議論或者見解。
每場考三日。
考生進入貢院即考場時,要進行嚴格的搜身,以防考生的身上藏有“夾帶”,即小抄。
當考生進入考棚后,就要鎖門,考棚內只有一張板床一套桌椅并一個馬桶,而參加考試期間,“吃喝拉撒睡”皆在“號房”內不許出來,直到考試結束。
條件比較艱苦。
不過苗玉蕤心靜如水,進入考棚看見如此簡陋的環境也處之泰然,十分平和從容地進行了三場考試,每次都是第一批出的考場。
“感覺還不錯!
聽到苗玉蕤這么說,長寧侯府眾人便不擔心了,苗玉蕤已經是連拿縣試、府試、院試第一的“小三元”,這次鄉試能不能拿到解元都無所謂。
解元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八月底,經過評卷官激烈的探討商議,桂榜之上位列第一的長寧侯府苗玉蕤
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的,長寧侯府苗玉蕤又是第一,連拿四次第一在哪個府城都是足以自矜的成績,何況是財富資源最強盛的北京都府。
“辦!大辦!”
雷栗喜滋滋地又辦了一場宴慶賀自家玉蕤又得第一。
宴會上,面對眾人的吹捧,雷栗一臉得意洋洋又虛偽地說,“哪里哪里,只不過祖墳冒的青煙比別家多一點,小輩比別家出類拔萃一點罷了。”
私下在自家人面前,雷栗拍著苗玉蕤的肩膀,哈哈大笑,“生姜都沒能拿四個第一,咱家玉蕤拿到了哈哈哈!看你爹爹阿爹多高興。
苗夫郎都沒料到自家小寶能得第一,榜單剛出那會兒,他都喜極而泣了。
雷栗高興地又說,“說不定玉蕤拿到‘大三元’,給咱家狠狠爭口氣呢!”
小三元,即縣試、府試、院試皆得第一,大佑朝中人才輩出,小三元并不少見。
但大三元可是秋闈鄉試、春闈會試、和殿試都得案首,能得大三元的無一不是才學與運氣并重的天之驕子。
要是小三元和大三元落在一個人身上,便是大佑朝開朝以來都屈指可數。
“別聽你爹爹的!
周毅好笑又嘆氣地拿下雷栗的手,溫和地對苗玉蕤說,“盡力而為,能不能拿到大三元都沒事,放平心態專心備考明年的春闈,有什么需要盡管跟爹爹阿爹說。”
“謝謝爹爹阿爹!
苗玉蕤點頭,雖然得了像三元和秋闈桂首,但他依然不驕不躁。
反而是小玉珠知道自己爹爹這么厲害,開心壞了,在學堂和夫子學習時,都忍不住臭屁地問夫子知不知道今年秋闈誰得了第一。
夫子還沒有說話,小玉珠就挺著小胸膛超級得意地說,“是我爹爹喔!夫子也沒有我爹爹厲害吧?”
這位夫子已經是成名已久的大儒了,但確實沒有得過小三元,聞言好笑,然后和藹地鼓勵了小玉珠,讓她好好學習日后也能像她爹爹這么厲害。
如今哥兒女子都能科舉了,小玉珠說不定真的也能取得這么好的成績,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長寧侯府喜氣洋洋,京都中其他各家就心思不一了。
天子腳下,再公平公正的考試都要過皇帝的目。苗玉蕤能得鄉試第一,說明皇帝是真的想要扶持他、扶持長寧侯府。
冷遇雷周周和林重,只是先抑后揚罷了。
第308章 309.陰暗主動的林重?【雙更,補昨天的】
爆竹聲中一歲除。
這是雷栗一家來到北京都的第五個新年,雷生姜和雷周周都成了家,雷栗也快迎來五十歲生辰,周毅更是五十八歲了。
不過日子過得好心情順暢,這夫夫倆看起來比實際年輕許多,便是周毅看著也才不惑出頭罷了。
長寧侯府早在臘月二十九就給府里的下人們派了年禮,發了年終獎,年節到正月十五上月節的工錢還翻倍。
所以每到這時,長寧侯府上下總是一派喜氣熱鬧,丫鬟小廝和婆子們都笑盈盈的,開開心心地貼窗花和掛燈籠彩帶,換掉府里賣相不好的盆栽。
雷栗一家都習慣自家人剪窗花。
柳葉兒會剪很多種窗花,簡單的魚躍龍門、雙兔送元寶、梅花、文竹映月,復雜精細如的百鳥朝鳳、百菊圖。
百菊圖是多種菊花,其中就有一種叫“鷺鷥羽”的菊花花瓣是一瓣套著一瓣,一瓣勾著一瓣,大小粗細都很講究,成品宛如鷺鷥的羽毛一樣豐滿而美麗。
大部分窗花樣子都是柳葉兒來了京都之后學的,府里很多小丫鬟和嬤嬤都會剪窗花,各人家鄉不同剪的花樣子也不同。
還有些是柳葉兒自己琢磨的,比如百菊圖就是她觀察多種菊花,先在紙上描了設計圖,再一點點修剪、修改圖樣。
平常窗戶上的窗花久了,柳葉兒也會剪些新的窗花貼,到了過年時更是大展身手。
慢慢地,年前一起剪窗花過年貼窗花,就變成了長寧侯府的傳統,雷栗和周毅他們也聚在柳葉兒身邊一起剪窗花貼。
里頭最手殘的就是雷栗了,每年他剪的窗花要么不成功,要么就是最丑的,今年不是倒數第一了。
因為今年多了一個林重。
林重從沒剪過窗花,在長寧侯府是第一次,慢吞吞地很謹慎地剪了半天,只剪一只很簡單的小兔子都剪斷了。
雷栗瞅見了,當即欣慰地嘲笑他,“還是哥婿懂事,特地剪這么丑給爹爹墊底,不像我家周周剪的個頂個漂亮,一點都不給爹爹面子哈哈哈……”
林重聞言有點兒臉熱。
在世家子弟里他算是頭角崢嶸,文武雙才,偏偏手工上不得臺面,繡繡球像打補丁,剪窗花坑坑洼洼,勉強能拿出手的雙魚玉佩也是他精雕細琢,浪費了十幾塊玉料,才差強人意。
不過林重一點兒也不覺得丟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缺乏的東西,便是圣人神仙也不可能完美無缺。
他坦蕩大方地說,“我剪的是不好,周周剪的好看,剛好貼在秋風院。周周,貼窗花時我們一起去貼吧?”
“好!
雷周周點了點頭,手上動作沒停,沒多會兒,一副精巧的雙魚戲荷花躍然手上,瞧著像是雙魚玉佩的高配版。
大年三十那天,和林重一起把剪的大紅窗花貼在了秋風院的窗戶上,有雙魚戲荷花、喜上梅梢、馬到功成和永結同心。
還有春聯。
林重的字遒勁有力,今年長寧侯府的春聯都是他,一家十三個人分散去貼,花了半天把府里的大門小門都貼上了。
連給貓貓狗狗住的小木屋、移動靶子用的小耗子住的鼠屋,還有八哥小雀兒的鳥籠子也貼了春聯窗花。
只是……
侯府大門貼的那副有點“不堪入目”,依然是最得雷栗鐘意的
【沒病沒痛沒煩惱,有金有銀有文化】
橫批【哈哈哈哈】
“……”
林重寫時都沉默了。
京都各個世家勛戚都重臉面,像這么俗氣大白話的對聯是萬不可能貼的,就是在公眾場合吟出這種對子,都會惹其他人發笑。
前幾年貼的春聯是雷生姜或雷周周寫的,他倆都是正經人,寫的春聯也正兒八經文采斐然。
幸好這部分性格隨周毅,不然有權有勢還有財,又年輕氣盛,長寧侯府得再出倆混世魔王攪得京都不得安寧。
“……”
周毅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沉默地瞥了雷栗一眼,替北京都這群官員世族心有余悸,也替林重慶幸。
他一點也不想看到懂事乖巧的周周把林重壁咚在拐角,輕佻地挑起林重下巴,嬉皮笑臉的說:
“喂,給不給親?”
也不愿意想他家周周把林重按倒在房里,氣勢洶洶的警告林重,“今年沒生下娃娃你就給我死!”
簡直是讓周毅眼前一黑的程度。
“……?”
林重忽然覺得后背一涼,往后一顧,正看到阿爹周毅略帶憐憫慶幸的眼神,讓他有點茫然遲疑。
“阿爹,是發生什么事了?”
“沒!
周毅搖了搖頭,又輕拍了拍林重的肩膀,語氣中不自覺帶了一點慶賀,“沒什么。還好沒發生!
林重:“?”
林重自己沒能想明白,就問了雷周周,雷周周也不太理解。
在旁邊貼福字的哥嫂倆倒是懂了,不過雷生姜和苗玉蕤對視一眼,都默默地干活不說話,選擇給自家爹爹阿爹留一點面子。
小玉珠也很喜歡貼春聯這個環節。
她最喜歡被阿爹他們抱起來,抱得高高的,用力拍幾拍,兩只小手就紅紅的,印在白紙上就出現小紅手印。
抓住小貓的爪子去拍拍春聯,也能在紙上印出小爪印,這讓小玉珠覺得特別有趣,能自己玩好久玩得咯咯笑。
府里的對聯都貼完了,大年初一一大早,長寧侯府的爆竹就噼里啪啦如雷轟耳,府門前一片紅花落英。
雷栗守夜一夜沒睡卻精神得很,和周毅給府里的小輩挨個發了紅包,里頭是用二兩黃金打的金鈔。
林重沒想到自己也有,受到時怔愣片刻,慢了半拍,
“謝謝爹爹、阿爹。”
林重入贅近長寧侯府之后就改口了,隨雷周周叫爹爹阿爹、阿爺阿奶等,不過這些稱呼多少有些親昵,讓他叫人時會有點兒難為情的不習慣。
像他是叫肅國公“父親”,叫恒環“母親”這類更書面的稱呼,便是最親的林輕也是叫“兄長”居多,而不是如雷周周叫雷生姜那樣叫哥哥、阿哥。
現在他嫁進來了,也要叫“阿哥”,而不是“兄長”了。
“應該的應該的,畢竟我們是你爹爹阿爹嘛哈哈哈~”
雷栗眉開眼笑,心情相當愉悅,每次他聽見林重叫他爹爹,他都有種占了肅國公便宜的感覺,讓他忍不住翹嘴。
那個黑著一張死人臉的肅國公,每次雷栗跟他說話,他都是一問三不知和沉默不語,而且從來沒有主動跟雷栗說過話!
朝里哪個大臣像這死人臉一樣不把雷栗放在眼里的?
就算是司徒大人、御史大人都主動跟雷栗搭話過呢,雖然都是彈劾他、抵制他的,但好歹態度端正啊。
重點是肅國公府是老牌世家,肅國公也比雷栗大幾歲,每次雷栗對上死人臉肅國公都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淡淡憋屈感,不自覺地矮了半頭。
但林重這么一叫,還叫得比肅國公親昵,雷栗就暗爽,不僅跟肅國公一個輩分了,他兒子還更親他家呢。
上朝下朝時,報復心特別強的雷栗就會超絕不經意地說起林重在自家的事,大夸林重孝順脾氣好,特夸小兩口感情好。
瞥見肅國公欲言又止憋著不說話的死樣兒,他就更爽了。
叫死人臉肅國公以前每次說話都敷衍他!
而周毅:“……”
他真的很怕雷栗在外頭不小心叫出肅國公“死人臉”這個綽號,還有給司徒大人起的“老八哥”、御史大人的“愛發誓那誰”、給皇帝起的“狗皇帝”……
怕真的當眾說出“狗皇帝”,也怕私底下蛐蛐被狗皇帝的暗探聽到,雷栗后來就改口叫圣上了。
叫慣了之后,雷栗每次說“圣上圣明”時都有種陰陽怪氣的感覺……
還有每回,周毅去接雷栗下朝,以聽見雷栗跟其他大臣顯擺瞎嗶嗶,他都很想求雷栗別說了,那些大臣都快聽紅溫了,再說下去就要犯眾怒了!
說真的,雷栗這兩年真的有點飄了,家里孩子個個爭氣,玉蕤還掙了那么多次風頭,沒人會忍得住不飄的。
只有周毅在兢兢業業地打工,沒有時間飄。
除了府里的小輩們,長寧侯府里的小動物們也有紅包,貓貓就是每貓一份小魚干,狗狗是各狗一份肉干,魚也有加餐。
而這些小動物也有自己的名字,比如貓貓里的小三花、一撮黑、尾巴短,狗狗里的長毛毛、短毛毛和大胖胖小胖胖,還有錦鯉中的雞翅包飯。
這么不正經的名字都是雷栗和雷驚笙起的,雖然生動形象,但雷周周一本正經給林重介紹,并給它們喂小魚干肉干時,林重還是忍俊不禁。
“一撮黑、尾巴短……”
林重學著雷周周的樣子摸摸它們的腦袋,喂一條魚干或肉干,瞧見雷周周手法嫻熟地抓住一只大胖貓上下擼毛,并叫它“腦袋大”,頓時又被逗笑了。
幸好周周的名字很正常。
林重心里默默地想,很合禮數地沒有在明面上吐槽雷栗的起名,不然周毅聽到了肯定要引為知己。
當年雷栗給那倆狗子起的“黑煞”“白煞”跟個非主流中二病似的,讓他一度很慌雷栗給孩子起的名字。
雷生姜二十弱冠起表字時,雷栗還躍躍欲試想起,是周毅于心不忍捂住了他的嘴,讓苗玉蕤給他起了。
雷生姜的表字是溫之,生姜性熱,姜皮卻微寒,便取溫字,溫和平善,正如雷生姜這個人。
而雷周周去年二十歲也取了表字,是瑕之,雷瑕之,與“周”相對,意在“周之幸之,而瑕不掩瑜”。
希望雷周周一生周全順遂,若是有一些風浪波折不如意,也不能影響他的心境,也是希望雷周周對自己不必太嚴格,容許自己有一些不完美的瑕疵。
雷周周的表字是雷栗起的意、周毅取的,一家人都覺得這名字好。
林重尤是。
他有時候覺得周周太好了,好到他偶爾會患得患失。
特別是他被軟禁在肅國公府之時,知道去長寧侯府提親的人如過江之卿,他整日都提心吊膽的。
因為他并不是雷周周的唯一第一選擇,甚至他都不知道周周會不會選他,對他的喜歡有沒有比書哥兒多。
書哥兒是雷周周在京都最好的哥兒朋友,有很多次看見雷周周和書哥兒相談甚歡,林重心底都會泛起一點忮忌。
只是他隱忍內斂慣了,又怕周周知道他善妒會討厭他,才小心翼翼地藏起來,沒有被周周發現。
但敏銳聰慧如書哥兒,自然是發現了林重的這些小心思。
書哥兒性子護短略偏激,覺得林重善妒太小家子氣,帶著“爭風吃醋的妾室風度”,就曾勸過周周找個人品才貌好的人入贅,不要林重。
此處的人品好重點突出“不善妒、不插手周周的交友出行、不暗戳戳地爭風吃醋小三做派,排擠周周真正的朋友”這幾點。
顯而易見。
這幾點都很針對林重。
書哥兒和林重大概處于兩看兩相厭,但在周周面前,勉強維持虛偽的友善。
而成婚之后,林重有了名正言順的身份,就端起“正宮”的氣派來了,一聽見書哥兒夾槍帶棒,他就大度地笑笑不說話。
不過說到底,林重是入贅到長寧侯府的,在處境上相當于出嫁女出嫁哥兒,所以要是雷周周有納妾抬平夫的心思,林重是沒有資格置喙的,而雷家人當然也是偏幫雷周周,讓他想娶就娶。
因此林重心底會有一絲不安,偶爾的偶爾,他甚至卑鄙地希望雷周周不要那么完美,不要那么好,讓他有點“用武之地”,然后牢牢霸占周周身邊最重要的位置。
……第二重要也行。
周周最重家人,血濃于水,他是怎么也比不過血脈至親的。
要是……
他和周周有個孩子就好了。
林重心想,目光不自覺地全然落在了雷周周身上。
雷周周正摸的那只母貓肚子鼓鼓的,顯然是懷了小貓了,在侯府吃得好睡得好,從頭到尾胖了一圈,想來春天就能生下一窩很健康活潑的小貓。
周周喜歡可愛的東西,可愛的小奶貓想必很得他的歡心,要是可愛的小孩子,肯定會更喜歡。
他長得不差,他和周周的孩子應該會很好看,應該不輸小玉珠吧。
很想父憑子貴的林重暗戳戳地想,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這念頭陰暗,連忙打消了念頭,但還是略感愧疚。
“怎么了?”
雷周周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轉變,抬起眼眸睨向他,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僅是很平淡地輕撩起也燎人心口得很。
林重覺得心尖微燙,同時更覺自己心思狹隘,羞于啟齒。
他眼睫低了低,沒敢對上雷周周清澈的眼睛,抿了抿唇,嗓音低軟卻是道,“周周,可以親你嗎?”
“嗯?”
林重難得這么主動大膽,雷周周輕愣片刻,就很快點頭道,“可以啊,不用問你也可以親我的,我們是夫夫!
“周周……”
林重傾靠過去,輕撩起雷周周散落在鬢角的發絲,溫柔挽到耳朵后,然后捧住他的臉,很輕很珍重地吻了一吻他的嘴唇。
“你真好!
雷周周眨了眨眼,不懂為什么只是親了一下就說他好,他又沒干什么特別的事,夫夫倆親吻一下也值得稱道嗎?
看來他夸人的功夫還是欠了一些火候,沒有具體的事襯托,他就想不到要夸一夸林重做得好。
“你也很好!
被夸了的林重心情愉悅起來,將剛剛的敏感多思扔在腦后,捧著雷周周臉龐的手輕輕地撫摸,專心致志,很愛惜地親了親他。
“沒有周周好!
“重舟也好!
雷周周覺得叫大名似乎不夠親昵,就叫了他的表字,而且林重聽了,比剛剛更愉悅了。
重舟。
重周。
“周周!
林重靠雷周周更近,跟他肩膀貼肩膀貼膝蓋挨膝蓋地在一起喂小貓小狗,然后,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小三花好像快生小貓了。”
“沒這么快呢!
雷周周說,“應該要開春,它只是吃得多看起來胖,其實月份還小,就是不知道這一窩有幾只小貓。”
“去年它生的那一窩有七個小貓,每只小貓毛色都不一樣。阿爹說要么是隱形性狀太多,要么是小貓的貓爹不一樣!
“貓爹不一樣?”
林重頓了頓,“母貓可以懷上多只公貓的幼崽嗎?”
“是啊,這是有可能的。”
林重這次掩飾得好,雷周周沒聽出他的停頓,點頭說,“貓的發情期就在那幾個月,府里的貓又多,在短時間內和幾只雄性.交.合是正常的!
“母貓會挑選更強壯的公貓,生下更強壯健康的幼崽,好讓幼崽的存活率高一些,這是動物的母性本能!
“……”
雷周周是一本正經地科普,但聽在才多想了的林重耳朵里,除了對他的大膽用詞臉熱,還有一點兒來自妒忌的敏感。
他眉眼微低,裝作很不經意地說,“一只母貓同時面對多只公貓的追求,是會選擇最強壯的那一只,還是會跟它們每一只都相處?”
“我不知道!
雷周周想了想說,“看個貓選擇吧,有些貓會跟自己熟悉信賴的貓一直相處,有些貓流浪慣了,居無定數,可能會同時跟多只貓接觸發展!
“就跟人一樣,貓有自己的感情和習慣,我也不能猜測貓的想法!
“周周!
林重語氣很輕,帶著點兒不易察覺的酸味和茶氣,“要是你同時遇見幾個喜歡你又很好的人,你是只選一個,還是都跟他們接觸?”
“嗯?”
雷周周一向遲鈍的大腦這會兒甚是警覺,只是警覺的方向錯了,“你碰見其他很好的人了?”
他一雙眼睛冷靜如鏡,倒映出一個小小的林重,仿佛要將林重看透。
“什么……?”
林重被問得一怔愣,急忙道,“沒有,周周你信我,我只會喜歡周周,此生此世絕無二心!
“但是阿爹說,如果一個漢子問你這樣的問題,多半是他有了這個苗頭,在試探你。”
雷周周定定地睨著他,然后抿唇笑起來,“阿爹說的也不全對。我自是信你的,何況這些日子你我同吃同進,也沒有認識別人的機會!
“我也不想認識別人,我只要周周就好!
林重再次重申自己的心意,心里卻懊惱怎么腦子一熱,問出了這種蠢問題,周周和他生嫌隙了怎么辦?
林重生怕再說錯話,接下來的日子里謹言慎行,全心全意黏著雷周周,如膠似漆,看得雷栗都有點牙酸。
想想這么些年,都是雷栗在人前黏糊秀恩愛的,頭一回有人秀到他跟前比他還黏糊,還不是明晃晃的黏糊,是暗戳戳地潤物細無聲地黏。
雷栗心里狐疑,不是說京都世家最懂禮數規矩嗎?怎么林重這樣黏糊,別家最得寵的小妾也沒有這樣的,一點沒有正夫的樣子。
醋上心頭的林重顧不了這么多,他急著自證清白,討周周歡心,念得快成了人形掛件。
連雷周周睡前喝多了水去起夜,林重睡夢中察覺到身邊空了就猛然驚醒,緊忙起身去尋他,陪他起夜,讓向來大膽的雷周周都有點難為情。
夜里林重也熱情主動許多。
前幾個月,林重還是克己復禮的謙謙君子,就算想要也赧以啟齒,從沒主動直白地對雷周周求歡過。
真的很想要時,兩人睡在一塊,林重的懷抱才會黏膩一兩分,抱得也更緊一些,總體上卻也不明顯。
還是雷周周夠敏銳,才能發覺他跟平常的不同,然后轉過來問他是不是想要,林重聞言就輕輕點頭,靦腆而十足期待地承認。
但鑒于林重很能忍,這種異于平常的日子也不多,一個月不過兩手之數。
林重的床品也相當好,見雷周周稍有疲憊了,他便加快結束,然后在周周喜歡的范圍溫存一會兒,才起床抱雷周周去洗澡,最后相擁而眠。
但這幾日,林居然主動問雷周周想不想要了,雖然他還是很害臊,說話時眼睫都難為情地輕顫。
第309章 310.吃醋的林重
但這么主動,都有點不像林重了,讓雷周周感覺新奇又哪里怪怪的,于是他直接問了林重。
“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你這幾天怪主動的。”
“沒事啊!
林重淺色的眼睛睨著雷周周,端詳他的表情,語氣里帶了點緊張,“周周,不喜歡我主動么?”
“喜歡。”
雷周周直白點頭,“你之前有些時候太溫柔了就有點磨蹭,弄得我有點難受,現在主動了,激烈好多力氣也大好多,我更喜歡一些。”
“不過我感覺你轉變得有點快,年前還不是這樣的,是因為過年心情好,所以格外興奮嗎?”
“……不是!
林重躊躇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話,周周不喜歡被欺騙隱瞞,“我是……想早點和周周有個孩子!
“我也想有小孩子。”
雷周周了然,又勸慰他說,“不過這事強求不得,順其自然就會有了,你不要著急,書上說越急越不容易有孩子,放松心態才利于受孕!
“我知道。”
林重嗓音輕軟,一只手輕輕握住雷周周的手,有點小貓用爪子碰主人的撒嬌意味,“周周喜歡孩子,早點有孩子周周會開心,我想讓周周開心!
“現在我也開心呀。”
雷周周說,“年關休沐從臘月二十九到初七,九日都不用上班,還能串門聚宴、放爆竹煙花!
就是有點可惜。
按大佑禮節年初二回娘家,尤其成婚后的第一個新年,除路途太遠,相公都要陪妻子或夫郎回娘家拜年,并在娘家留一頓飯。
嫁人不是斷親。
娘家長輩招待新婚夫妻,要設宴好好地款待,并給一份“紅包”,表示對小兩口的支持和愛護,一般都是禮輕情意重,如貧窮百姓家會包十文錢的紅包,寓意十全十美,一百文錢就是百年好合。
當然,小兩口回娘家也是要帶歸寧禮的,是對娘家長輩的敬重孝順,普通百姓喜歡帶肉、糖、酒、糕點之類,兩斤豬肉已是一份很有面的回門禮了。
今年年初二,雷周周也打算和林重拜訪肅國公府,備了豐厚的回門禮。
只是三朝回門時,被肅國公府落了面子冷待,林重氣恨連累雷周周受委屈,年初二不愿意再去就沒有去,只讓人送了禮去肅國公府。
肅國公這次收了禮,但只收了一小半,把大半退回了,并返了一份薄禮,顯然是要跟長寧侯府橋歸橋路歸路,裝個表面和諧罷了。
林重登時怫然不悅,肅國公府一點面子都不給,那他們也沒有必要熱臉貼冷屁股,就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不過那天雷周周哄了林重蠻久的,自那之后林重就變得粘人許多,他就猜想是不是有這層原因。
想到這,雷周周心直口快道,“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初二歸寧的事不高興,這些天才這么黏我,想多做點開心的事忘掉那些不愉快!
開心的事……
林重的腦子里倏然就多了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臉上微熱,心里不由想,確實挺開心的。
“也是……有一點肅國公府的影響。”
林重猶豫了片刻,吐出口氣,“其實我有些不安。因為周周人很好,和很多人關系都好,書哥兒、沈七七、公羊詩,還有……很多漢子朋友。”
“看見周周和別人聊天,和別人笑,我就有些吃醋,想霸占周周,只想周周看著我,只同我說話!
“我就想……”
他抿了抿唇,嗓音漸低,“周周說喜歡孩子,要是周周有了和我的孩子,應該會在意我和孩子多一些,也不會和別的人……發生一些什么。”
“我不是不信周周,我只是……忍不住吃醋。抱歉,周周!
“沒關系。”
雷周周搖了搖頭,“爹爹說,在親密關系里會吃醋是很正常的,譬如我爹爹喜歡好看的人,喜歡去戲院看戲打賞好看的戲伶,這時阿爹也會吃醋!
“不只是夫夫,在朋友里,也會有很多人因為朋友和別的人關系更好而吃醋,在家庭中,兄弟姐妹之間也會因為父母的某些舉動而吃醋!
“只是你醋味比較重,我和別人說笑你都會吃醋……”
“周周會討厭么?”
林重心提起來,眼巴巴地瞧著他,有些可憐。
他不愿自己在周周心里落下善妒小心眼的印象,以往善妒的不管女人哥兒還是漢子,都會惹人討厭,尤其這種不講道理莫名其妙的醋意。
“不會啊。”
雷周周坦蕩正直道,“你只是吃醋,并未不講道理阻攔我交友,你也是太喜歡我才吃醋的,我當然不會討厭你!
“倘若你和別人在一起玩而冷落我,我也會覺得心里不舒服,這樣想,我還要跟你道歉!
“我冷落到了你,也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讓你感到不安而變得黏人,還沒有及時發現你的不對勁!
林重聽得心口漲漲暖暖的。
周周分明一點錯也沒有,是他太敏感善妒,周周卻沒有怪他,反而安慰他、檢討自己跟他道歉。
“周周……”
林重淺色眼瞳注視他,握著雷周周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動容道,“周周,你真好。”
“你也很好!
雷周周也握住他的手,抿唇笑了笑,忽然靈光一閃,“我想起之前書哥兒說你小心眼,總暗中擠兌他,我還當是他多想,難不成是真的?”
“……是。”
林重遲疑地點頭,微垂下頭,“對不起,我不該這樣,書哥兒是周周的朋友,我不應為了和周周更多待在一起,就故意針對他們!
“他們?”
雷周周微愣,還有其他受害者?除了書哥兒,沈七七和公羊等也被林重悄悄擠兌了?
但一瞧林重眉眼微垂,一副犯錯小狗的模樣,便說,“那你以后別這樣了。要是我和別人待太久冷落了你,你就跟我說,我會多注意的。”
“周周真好!
林重情不自禁抱住他,腦袋埋在他的頸項邊,輕輕嗅著他身上的桃花清香,“我日后有事都會跟周周說的,不會再小心眼針對別人了!
“我們慢慢改!
雷周周回抱住他,順撫著他后背安撫道,“爹爹說了,日子是夫夫兩個人一塊過的。有什么事就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一個人憋在心里會生病的,你也不要總擔心我會討厭你,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好!
林重緊緊抱著他,只覺周周的懷抱好暖,心也暖暖的,寒風從廊外吹過來也不覺得冷了。
“你變得主動,會表達自己想要什么了這一點也很棒!
雷周周循循善誘,“想親親抱抱,還是更親密的事都好,問了我才能告訴你我想不想。不要把自己忍壞。”
“好!
林重紅著臉點頭。
“對了。”
雷周周松開林重,清澈的眼睛對上他的目光,一本正經道,“我有些書是關于房事,我們倆一起研究研究吧?”
“……?!”
林重臉色漲紅,磕磕巴巴,“好、好的……”
“書上說有時變換一些動作可以讓我們倆更舒服、更興奮,懷上孩子的幾率也會變大!
雷周周正色道,“今晚我們就研究一下吧,要是懷上了,最快秋天就能見到我們的孩子了。”
“……好!
林重臊赧點頭。
他已經努力讓自己主動了,但還是比不過天賦型周周,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他臉熱心跳。
正月初七。
運流部恢復運行。長寧侯府有官職的眾人都上班了,除了遲到早退無數次的運流尚書。
雷栗本來就不愛上班,入冬變冷后他直接曠工了,都是周毅或雷生姜把他要批的文件拿回家里讓他蓋章了,第二天再帶回運流部。
要是有緊急文件,也是官員急急忙忙送過來,雷栗大致掃一遍沒問題,就蓋章批準了。
北京都府的冬天太冷。
到正月十五,天官大帝生辰也是上元節時,依然要穿得厚厚的,鬧市上的人群個個臃腫,只有花得起銀子買錦裘大襖的富貴人家依然華麗端莊。
雷栗一家人去街上逛了一會兒,就冷不住去自家川菜館吃了一頓熱辣滾燙的火鍋,又去了茶樓喝茶聽曲兒。
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是北京都府難得不宵禁的日子,夜里仍舊熙熙攘攘紅飛翠舞,穿城而過的河流上放滿花燈,天上的孔明燈如星辰閃爍。
這是雷栗和周毅一起過的第三十個上元節,但還是雷周周和林重的第一個,小兩口脫離了家人,手拉著手在街市上隨意停逛。
這里不是西嶺。
手拉手如此親昵的夫妻很少見,好在夜市人頭攢動,注意到他倆拉手的人不多,但偏被上門提親過雷周周的人瞧見了。
“在外還如此黏膩,真是不守夫道,讓人瞧見成何體統……”
那人說的也不知是針對誰的,畢竟小兩口都是夫,一個丈夫,一個夫郎,丈夫還是入贅的。
小兩口都沒理會他。
雷周周體力好,胃口更好,邊走邊吃,手里才下一支冰糖葫蘆便上一只肉餅,另一只手被林重牽著。
兩個人都戴了厚手套、穿了有兜帽的狐裘,兩只手緊握在一起,在深冬的夜也一點不冷。
第310章 311.春闈,鹿死誰手
正月十六。
雷周周五十歲生辰,長寧侯府沒有大肆宣辦,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團圓飯。
只是京都里不缺人精,即便雷家人不想高調,也有不少人家早早送來了昂貴的生辰禮。
禮多人不怪。
本身人微言輕的送一份禮,不代表長寧侯府會記這份情,但好歹混個眼熟。而和長寧侯府關系好的自然要維持好人情往來,若是人家不送帖子你就不送禮物,這叫沒眼色。
除非是肅國公府這種有底氣的,吝于做表面功夫,長寧侯府不說,就當不知道,有人問了再驚訝推鍋。
當然。
肅國公府如何,雷家人也不在意,送了禮也還回去,不送剛好省事,林重意料之中卻難免有點氣惱失望。
自他婚后,肅國公府對長寧侯府越發敷衍,便是鬧得最僵將他軟禁時,雷栗和雷周周上門拜訪,恒環也是當成貴客好好招待,現在簡直是仇人。
算了。
他現在是長寧侯府的人了,肅國公府愛如何便如何吧。
林重調節好自己的心態,很快就將注意力投入到運流部的工作中。
這些工作對他來說,繁瑣也累人,但也挺新奇有趣的,因為他要跟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打交道。
大小官員、沒有官階的小差吏、辦業務的商賈、搬貨的力工……其中有蠻不講理胡攪蠻纏的人,有尖酸刻薄得寸進尺的人,也有市儈圓滑的人、善良樸實的人,還有兩面三刀的人。
在林重往常的貴公子生活里,這些都是他沒怎么接觸過的。
他學過文昌武略,學過規矩禮數,學如何博弈謀劃,學軍政國是,但與底層中層人民的生活距離很遠。
他不懂如何跟不同的人溝通才能讓對方聽懂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對不同的人如何才能效率地完成自己的任務,遇見矛盾糾紛該怎么處理。
因為現在不是所有人都會忍讓他,他只是長寧侯府的贅婿,一個編外人員,連正經官職都沒有。
于是有時候辦事,林重真覺得自己是在雞同鴨講。
他只要結果和損失情況,對方卻喋喋不休說自己如何辛苦,或者他這筆訂單明明寫著發往百洄,卻被投訴發錯了導致他逾期賠錢,硬要到官府鬧。
萬俟夏上位以來,對北京都府把控相當嚴格,導致京都的官方機構中徇私枉法、素位尸餐的情況很少,或說很低調。
京中世家的子弟要是作奸犯科,沒有查出來還好,若是被捅出來了,尤其是被彈劾到皇帝耳朵里,那就完了。
輕則,在朝會上其父被皇帝當著百官的面訓斥,罰幾個月幾年的俸祿,再閉門思過,重則降職削權,再重革職查辦,卷鋪蓋“告老還鄉”。
因此,就算是雷栗也只是曠工罷了,工作都老老實實完成。
雖然大部分是讓周毅和周周、林重幫他干的,但該審閱的文件、該有的視察、接到的投訴全都處理好了。
而在七部之中,被投訴最多、也最容易發生糾紛的就是運流部了。
一般情況而言,民不與官斗,因為民懼怕官的權勢怕遭受不公,但北京都府是在天子腳下。
老百姓要真覺得自己所遇不公,一時腦熱敲了登聞鼓,告上運流部,那是皇帝來主審的。
雷栗可丟不起這個人。
因此運流部里還有一個客服部門,專門處理客人投訴,客服部拿捏不住,就會請運流部尚書也就是雷栗拿主意,而雷栗嫌這事太麻煩,扔給了周毅。
周毅做人公正無私。
即便是自己部門的人犯了錯,也毫不偏袒,若是知錯犯錯,還會從重處理;真是無理取鬧的人,他也會按規矩鐵血手段料理。
雷周周就多負責財務、數據方面的工作,每天、每個月都會有匯總表格,他會隨即抽出一部分檢查,確保沒有信息造假、偷稅漏稅。
林重就是干協調的。
運流部里有大大小小十幾個部門,每個部門都要協調統籌,小官員碰上棘手的事情、需要定奪的事情就會層層上報。
林重要管好給尚書的大事,不合理的駁回,合理的留下,駁回后那個部門不滿,還要跟他們解釋為什么不行。
比如去年,他兩次駁回船運部門的一個申請,還引發了一次爭執。
船運部那些人不敢去找雷栗和周毅,但作為正經在編員工,對編外的林重是不怕的,一伙人氣勢洶洶地去找事。
林重也不怕他們。
運流部的船兩年前才多造了一批,今年又要辦一批貨船,當公家錢不是錢?跟戶部要錢那么容易?都以為財務部這么神通廣大呢!
何況管戶部的是肅國公府,這種不合理要求運流部要不到一分錢,雷栗還容易被彈劾。
“不造船,那修船可以了吧?都是船運的,憑什么后進來的人是兩年前的新船,就我們是五年前的舊船,風里雨里跑了一千多天,甲板都有破的了!”
放屁!
大船哪兒有這么容易壞!
林重去那些船上看過,結實得很,每年都有檢修,還能再用十幾年,哪像他們說的甲板破了桅桿搖晃?
林重堅決不通過,船運部的人也堅決要換船要么就大修船,兩相爭執,最后有人叫來了周毅才偃旗息鼓的。
“那些船確實還好!
周毅當時解決了,事后跟林重說,“去年秋天我和雷栗才去巡查過一次,問了船上的水手,各方面運行都正常。用了幾年磨損是有,但用不上大修!
“近兩年我們的單子也相對飽和,建新船沒必要,是應該駁回他們的申請,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的態度可以委婉迂回一點,打個棒子再給個甜棗,先駁回申請,再適當增加一些他們今年的獎金!
“是!
林重頓了頓,說,“官員俸祿是朝廷決定的,運流部的財務歸豐侍郎管,我私自增加他們的獎金……”
“這時你就要和豐侍郎協商了!
周毅諄諄教導,“你現在是幫忙管理尚書的職務,是尚書的助理,但沒有尚書的職權,不能直接增減某人的獎金俸祿,這是越俎代庖。”
“但你可以提前和豐侍郎商量,增多少銀子合適、以什么形式增,再駁回他們的申請然后漲獎金!
“這事他們其實也不占理,一時上頭才來跟你吵鬧。態度委婉一點,他們也會退一步接受的!
“我知道了!
林重受教地點點頭,“謝謝阿爹。我日后會靈活變通一些。”
他總是遵規守矩,一是一,二是二,不能逾越改變。
他覺得這個要求不合理,上峰根本不會同意于是駁回,但其實變通一下,各退一步,這樣就不會鬧到上司那里讓自己也丟臉。
原則上他不能給那些人漲獎金,但可以去找有職權的人,從中周旋,不給上司添麻煩,也不會寒底下人的心。
這就是職場。
當然,這是想往上升的人才干的,要是不想升職又是底層,就拿什么工資辦什么事,有問題就甩給領導,領導不問就不說,問了就驚訝裝傻。
林重在運流部干到如今已熟能生巧,如魚得水。
年后復職時,因為不安心情不好,氣勢又漲幾分,引得底下的小官員都老老實實的,他的工作十分順利。
和周周開解后,林重心情愉悅,待人也溫和許多,那群本來有點怕他的小官員膽子就大了,在正月十六雷栗生辰的前幾天,還有來托他幫送禮的。
雷栗年后幾乎沒來過運流部,這些小官員位卑言微,不太敢直接去長寧侯府拜訪送禮。
而林重和雷周周如膠似漆、情場官場雙豐收時,哥嫂那對還在緊張地溫習呢,主要是雷生姜緊張。
苗玉蕤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自從決定參加科舉之后,他就加倍用功,跟著爹爹、阿爹和夫子學習。
這位老夫子曾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學生眾多,教出了不少大官,司徒大人就曾拜在他的門下,后來厭倦了官場瑣事就辭官了,住到了京都郊外的莊子里。
雷栗聽聞他的名氣,就三顧茅廬去請回來當夫子了。
也是苗玉蕤自己爭氣。
這位老夫子聽說有哥兒參與科舉還得了秋闈頭名,就對這位年輕人來了興致,見到苗玉蕤之后又考校了一番,頗為滿意便當了他的夫子。
為了不辜負家人的希望,給侯府爭氣,苗玉蕤相當用功,有名師指導加上天道酬勤,他做的文章愈發好了。
書哥兒、沈七七、公羊詩常來長寧侯府蹭課,他們也考中了舉人,想在春闈里拿到好名次。
只要春闈中了,殿試也必中,只是名次高低不同,分為一甲進士及第、二甲進士出身和三甲同進士出身。
有時雷生姜、林重和雷周周也來和苗玉蕤等人比試切磋文章,互相學習,都有了不小進步。
二月春闈終于來了。
苗玉蕤和書哥兒幾人都進了考場。
春闈也是考三場,每場三天,考場條件比秋闈好一點,但連續九天的腦力勞動,十分耗心累人。
二月底。
春闈金榜出了。
第311章 312.新科狀元、大六元苗玉蕤!
春闈錄取300人。
不出所料,苗玉蕤奪得第一,成為會元,之后不久就是殿試。
殿試又稱“廷試”、“御試”等,在貢生們進入殿試前,還需經過復試,復試難度中等,一般都可以順利通過,然后便是進宮面圣參與殿試定名次。
苗玉蕤、書哥兒和堪堪入選的沈七七都是貢生,而公羊詩落選,不能和他們進宮了。
殿試是最主觀、出名次最快的考試了,早上考到下午,在申時正便出分,二十位最具資歷的閱卷官按心意打分并按總分排名,最后由皇帝定奪最終名次。
苗玉蕤的文章無疑是出類拔萃,但基于種種原因,在閱卷官遞交上來的卷子排名中,僅位于中上。
而皇帝無疑是偏袒長寧侯府的。
于是
“新科狀元苗玉蕤”
宣讀出名次時,苗玉蕤坦蕩大方從貢生之中出走,恭恭敬敬地面圣行禮,臉上不驕不躁,語氣是不卑不亢:
“謝圣上。”
“免禮!
皇帝萬俟夏抬了下手,面上帶著一絲溫和的笑,寥寥幾句,盡是欣賞滿意。
新科狀元、榜眼、探花以及二、三甲進士皆出了,便是錦袍紅花騎馬穿街,接受京都百姓們的迎祝了。
每每這時,規矩眾多被束之高閣的小姐哥兒們都得以出來瞧望新科進士的風采,他們多在街市二樓,以團扇、面紗遮面,露出一雙眼睛輕睨街上的進士們。
而朝中有適齡孩子的官員,也會在放榜之后觀察這些新科進士,有瞧中的潛力股,日后也可能成為新婿。
這便是三年一度的盛事榜下捉婿。
若是有個娘家給力的妻子幫扶仕途,對這些新進士來說,無異于大助力,尤其是能傍上大世家大官員做岳家,更是少努力二十年。
因此,自信能考中的學子一般都不會早早成親,過早成親,還可能被扣上“耽溺于色”“沉迷小情小愛”“不上進”的帽子,所以成親過早的雷生姜之前風評頗低。
而今年,卻是有些不同。
一馬當先之人,面容是不同于其他進士的俊俏秀氣,一身狀元紅袍大紅花,更襯得他容貌如月風姿竹腰。
“今年的狀元郎比探花還好看!”
“不知成親了沒?”
“這狀元郎好生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
“笨!這是長寧侯府家的世子夫人,你家消息這么遲鈍?”
“這是去年院試第一鄉試第一的那個?”
“大六元……建朝以來都沒出過幾個六元呢,若他是兒郎就好了!
樓上勛貴家的小姐哥兒們竊竊私語,街上百姓家的尋常哥兒姑娘沒想這么多,見如此俊俏神武的狀元郎,手中的鮮花便一朵朵一簇簇地拋過去了。
花兒砸到苗玉蕤的身上,有一朵粉色桃花正正好落在他的鬢角,頓時人面桃花相映紅,桃花卻不如人面艷,將街上好些女子哥兒都瞧呆了。
如此重要時刻,雷家人,尤其是雷生姜萬不可能缺席。
雷生姜篤定苗玉蕤能拿到好名次,苗玉蕤剛騎馬來到街市上,他一眼就看到了,見到是狀元,他比本人還高興,興奮地朝苗玉蕤招手喊他的名字。
“玉蕤!”
“玉蕤你太棒了!”
“你是咱家第一個狀元郎呢!”
街市喧鬧。
雷生姜叫嚷招手好一會兒,苗玉蕤才喧鬧中捕捉到他的聲音,下意識低頭看去,便見那一張熟悉的笑臉。
“玉蕤!”
“生姜……”
苗玉蕤也朝他笑了笑,他面容文雅秀氣,笑起來如春風扶花,平添幾分昳麗,甚是捉人眼球。
雷生姜手里提了滿滿一籃子的鮮花,使勁朝苗玉蕤拋去,見旁人比自己扔得多,他扔得更多了,像在跟人較勁,有點幼稚。
苗玉蕤忍俊不禁,目光一直追著雷生姜的身影,雷生姜也一路跟著他,籃子里的花兒都扔完了他也跟著。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此時正是春花爛漫的時刻,京都中栽種花兒的人家不少,現在都敞開了大門,等待新科進士之中能采走一只自家的花兒,沾一沾新科進士的喜氣福氣。
穿街打馬畢。
苗玉蕤還不能回長寧侯府,因為晚上還有慶賀新科進士的鹿鳴宴。
鹿鳴宴是皇帝宴請科舉學子以“鹿”為主脯的宮廷御膳,表示皇恩浩蕩和對人才的器重。
鹿一直來被崇為仙獸,意象為難得之才;皇帝貴為天子,“鳴”意為天賜,故皇帝為東,才子為客的這一御膳被名為“鹿鳴宴”,意指天子覓才、重才之宴。
而在鹿鳴宴上,不僅皇帝會出席宴會,朝中一些大臣們也會出席,這也是新科進士選擇站隊的時候,若是被某個大官看中,能拜入門下,就等于多了一份助力。
長寧侯府長寧侯自然要去。
鹿鳴宴上,皇帝簡單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新科進士們各自去拜訪相中的大人,長寧侯在京都中風評好壞參半,以壞偏多,謹慎的進士們不會輕易地選擇在雷栗面前露面,以防被其他大人針對。
“爹爹!
苗玉蕤自然毫不猶豫,等皇帝一走,就到了雷栗面前。
“乖,過來坐。”
雷栗笑瞇瞇地看著苗玉蕤,朝他招了招手,“感覺怎么樣?玉蕤今天可是大出風頭了,穿一身狀元紅袍,那叫一個俊俏非凡。”
“可惜了,爹爹要是年輕二十歲,肯定也喜歡玉蕤!
“爹爹……”
苗玉蕤被逗得有點臉熱,說,“感覺還好,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平時苗玉蕤也會代表長寧侯府去參加一些宴會,也會在眾人面前露面,所以今天當街打馬時雖然認多了點,也熱情了點,他心里也無動于衷。
被那么多人喜歡追捧,還不如累生姜的那一個笑讓他動容。
“今日之后吏部就該給你安排職位了,一般是放到翰林院或者正六品、正五品的好職位,也有外放出京的!
雷栗說,“吏部都是圣上的人,我去跟圣上把你要過來,你想跟雷生姜一起當差也好,只掛個閑職也行!
“我想和生姜一樣替爹爹分憂!
苗玉蕤說。
雖然他不喜歡進官場與人交際,但自家的處境他清楚,他要是掛個閑職什么都不干,肯定會有人說圣上是偏袒他們長寧侯府,才把這個狀元給他的。
而他要是以自己的名義做出實事來,旁人就不會瞧輕他、瞧輕長寧侯府,爹爹點處境也會好很多。
“我也想在侯爺底下當差。”
書哥兒和沈七七也說。
他倆和苗玉蕤一起過來的,他們是雷周周的朋友,當然站長寧侯府,不讓長寧侯在這時候被冷場。
而他倆確實很敬仰長寧侯,也十分佩服長寧侯能在這漢子當官當帝的時代里殺出一條路來,不僅把生意做大做強,還憑自己的本事被皇帝賞識,一步登天成為超一品的長寧侯。
古往今來,便是漢子,有幾個能做到長寧侯這般頂天立地?
“好啊!
雷栗自然高興,倆人脾氣合他胃口,能力也相當不錯,他早就想把人弄來給自己打工了,只是到底是周周的朋友,他不太好意思壓榨小輩。
既然他倆誠心誠意地開口了,那他就“大發慈悲”地答應他吧!
“過兩天我給你們安個好位置,保證能讓你們發光發熱!泵Φ貌豢砷_交。
“多謝侯爺。”
沈七七高興地嘻嘻笑,書哥兒也帶上一絲笑。
沈七七年紀尚小,才十八未嫁,她還帶著一份少年人的天真爛漫。而書哥兒已經成婚了,參加縣試是護短替周周撐腰,但如今他是真的想當官,以官為板跳出相夫教子的高墻。
沒有他厲害,沒有他官大,即使是他的相公,也得老老實實回家看孩子,不然他就休了他!
書哥兒心里盤算著,他家世高,便是離合了,帶著孩子也能過很好,名聲如何就隨旁人說去吧。
鹿鳴宴上也有些進士想搏一搏,不能在更穩健一些的大人面前露面,在長寧侯跟前得了眼熟也好,總比啥也沒有強。
于是在短暫地觀望過后,也有幾個進士來拜訪雷栗。
雷栗脾氣好,性子和善,還喜歡扮豬吃老虎,比起其他官威深重的大人,他是最平易近人的了。
但他不考校他們的功課才學,而是八卦起了他們的感情。
“家中可有妻室夫郎?”
“有沒有心上人?”
“讀書的時候也沒有喜歡過什么人?這么多哥兒姑娘都沒入你的眼,那你喜歡什么樣兒的?”
但這些問題對這幾個進士來說,可比考才學難多了。
眾所周知,讀書人兒女情長是會被笑話的,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感情問題,但問的可是他們的做人處事,他們可得三思過才行!
單純八卦的雷栗:“……?”
他的問題很難回答嗎?
沒過太久,幾個進士都表達了自己的見解,有大義凜然以國為重的,也有知道長寧侯府世子的情況,回答保守的,只有一個老老實實地扣題。
“家中有一個與我青梅竹馬的妻子,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
第312章 313.狗皇帝又搞事!
“我家玉蕤也是青梅竹馬成親的。”
雷栗一聽就來興致了,和那小進士聊了起來,旁的幾個進士一聽他似乎真是八卦,也猶猶豫豫地講起家長里短。
只是他們要么未娶親,要么對家中妻兒并不了解,也說不上幾句在點的話,沒一會兒就沉默下來了。
反而是沈七七被當成大家閨秀培養,一開始有些矜持不怎么說話,聽著便不自覺問了起來,然后相談甚歡。
雷栗、沈七七、那個小進士嘰嘰喳喳,成了鹿鳴宴中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書哥兒和苗玉蕤尚靜,但因為也成婚了,他倆也時不時會被雷栗問到。
有個胖進士原本礙于長寧侯府好壞參半的赫赫名聲,知道此時親近長寧侯,肯定會被眾人注意,但他性格活脫,按耐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來搭話了。
“小人家中也有妻兒,不過賤內潑辣,小兒頑皮,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有時還合起伙來跟小人干仗,實在把小人氣得夠嗆……”
這胖進士真的受了許多苦的樣子,話匣子開起來就滔滔不絕,說到激動處還手舞足蹈的,還原場景簡直活靈活現,而且專注得很,連其他進士頻頻側目過來都沒發現。
雷栗被逗得哈哈大笑,覺得這人挺有趣的,記下了這人名字。
鹿鳴宴上人人心思浮動,但總體來說還算熱鬧和諧。
宴近尾聲,官職高的大人率先離席 ,其他大人也慢慢地離開,沒官沒階的進士們最后才走。各人都多少有些收貨,或好或壞。
雷栗是走得比較早的那一批,順道把苗玉蕤、書哥兒和沈七七也帶走了,他們仨不用攀附那些大人,自然不用礙于禮節留到最后。
而雷栗也在宴上瞧中了幾個人才,琢磨著怎么挖過來給自己打工。
運流部的人才是多,但每兩年都會放一些去其他城府磨煉,干得好的再提拔回來,干不好就繼續呆著老實磨煉。而今年剛好要放一批人出去。
那個老實的小進士一板一眼的,可以放到船運部;胖進士活潑話多,可以和客人交接;有個高瘦進士算術不錯……
還有苗玉蕤、書哥兒、沈七七,雷栗也想好了要把他們放到哪里。
但人算不如天算,雷栗剛想跟吏部要人,皇帝親提的任命就下來了
【命雷生姜為運流部侍郎,苗玉蕤作為雷生姜的下手,任正五品官。書哥兒和沈七七入翰林院!
還有
【任雷栗為巡撫大臣出行百洄。任命雷周周為百洄府城司海司司長,林重作為副官隨行,即刻起前往百洄上任】
不止整個北京都的勛戚震驚,連長寧侯府都沒想到,雷栗接到這個圣旨的第一反應,就是在心里罵一聲狗皇帝。
當年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讓他當長寧侯府累死累活到現在,居然連他家兩個孩子都要壓榨,一個在京都當牛,一個在百洄做馬。
真他爹的有病吧!
難怪他把周周和林重忽悠進運流部干活,狗皇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原來早想好了讓他倆在運流部攢經驗,就外放出去給他打工!
“太圣明了!”
雷栗在頒發圣旨的老太監走的后一腳,就憤憤不平地在府里夸起來,“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圣明的皇帝!咱家里除了老的小的,都有工作有銀子掙了!”
真是滿門忠烈!
周毅也無言以對。
他讀過那么多史書也不是沒見過荒唐的皇帝,人家荒唐是一直荒唐,要不就是老了放縱了突然荒唐,而萬俟夏是一驚一乍地荒唐。
五年前突然讓雷栗當長寧侯府,一下子成為整個京都的眼中釘。
前年突然說自己和皇帝有個小哥兒,要搞平權,要用哥兒女子漢子都能科考鋪墊他家哥兒太子當皇帝,讓雷栗出頭,一下子又成為京都老勛貴的肉中刺。
現在更好,一家除了老小,都成眼中釘肉中刺了。
“先帝在世時,百洄官商勾結嚴重,可以說民不聊生。”
周毅說,“圣上登基后就殺了一批貪官,抄了一批大富賈的家,不僅殺雞儆猴,還充實了國庫,有銀子能發給將士們拖欠的糧餉,也用這些錢干了不少實事!
“之后就成立了司海司,管理百洄的海上貿易不讓海商獨大,并幫朝廷催稅繳稅,每年都是一大筆銀子。”
“而百洄在安定十幾年后,百洄官員的心思又活泛起來,海上貿易是一塊肥肉,官府自上而下連小差小吏都想咬海商一口,更別說司海司里是如何腐敗。”
“這些事我也知道。”
雷栗接話說,長吁短嘆道,“司海司從監督者變成同流合污甚至剝削者,不僅剝削那些海商,還剝削到了漁民,多收稅亂收稅,還有重復收稅!
“司海司變成一個鼠窩,都是魚肉百姓的碩鼠!
“但這也不是把我們周周派過去收拾爛攤子的理由啊,司海司司長,空降一個白身哥兒過去,就算周周是長寧侯府家的,也難以服眾。”
“狗……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圣上應該原本是想讓玉蕤去。”
周毅猜測地說,他的眉頭也緊皺起來,顯然不贊同狗皇帝這次的決策。
“玉蕤雖是今年的新科狀元,一來就是正三品的司海司,越級擢升太多不是問題,問題是玉蕤偏文靜柔和,難以鎮壓司海司的官員和百姓!
“且,玉蕤去了百洄,生姜勢必要跟著過去,他向來黏玉蕤得很,而生姜一過去,圣上就少了一個可用的人!
“圣上太偏袒咱們家,導致朝里很多大臣都對圣上不滿,尤其是那些老勛戚!
“圣上若決心要整治司海司和百洄,派其他人肯定不行,別人都沒有咱們家這么高的權勢,也不能豁出去,冒著得罪京都眾多勛貴的風險治理百洄!
“而有這個膽子和魄力的,也沒有咱們家的效率!
百洄靠海吃海,是大佑十大府城中海岸線最長的府城,海上貿易格外發達,身家過億的大海商就超過雙手之數,連中川都不如百洄的家底強大。
而如此一塊大肥肉,說朝廷中沒人眼紅是不可能的,就連司徒大人如此清高,都在公開場合忿忿不平地抨擊過海商肆虐,是在吸百姓的血肉
有時抨擊也是一種眼紅嘛。
這也間接說明了海商是如何富有,而按耐不住的朝中人往下一勾手,百洄的官民會意地上鉤。
一個上供求庇護,一個收禮做保護傘。上下其手,瞞天過海,便是連狗皇帝也瞞過去了,不然他不會現在才出手整治。
“嘖!
雷栗不滿道,“我懂你的意思,就是看不爽狗……圣上老是壓榨我們家,生姜和玉蕤留在京都,周周和林重去百洄,以后我的活兒誰干?”
“……?”
周毅頓了一下,一臉震驚無言又意料之中地看著他,搖了搖頭才說,“也是咱家周周太出挑了。周周雖然是哥兒,但武藝高超,要不是他不想參加武科舉不喜出風頭,說不定能拿個武狀元。”
這樣他們家就是文曲星、武曲星,文武狀元雙全了。
而周毅會這么說也是有依據的,雷周周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
一兩歲時看見阿爹練拳,就很可愛地跟著揮舞小胳膊小腿,也是早早就學完了阿爹的拳法,又跟著阿爹鍛煉,跑步、蛙跳、俯臥撐、仰臥起坐、單杠雙杠等等。
別的哥兒小時候喜歡好看的花兒、漂亮的蝴蝶,打扮得美美的。
雷周周小時候喜歡威武的大刀、兇猛的大老虎,還想學他爹爹上山打野豬,可惜山上一直沒見有野豬來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捉蛇捉兔子。
他也不喜歡好看的鮮艷的衣服,因為很容易弄臟,而灰的黑的之類深色衣服就很耐穿,頭發也是一個木簪子一根發帶,隨便一弄就好了。
后來他還跟了不同的武藝師傅學武藝,尤其是一手騎射,在馬背上馳騁,他也能百步穿楊,便是林重都不上他好。
他還會耍大刀、長槍、長鞭、匕首、短弓,會一手炫酷的飛刀飛鏢,武力值是長寧侯府之最。
周毅一度擔心雷周周長成高大威猛的那種,要是身高一米八就九,一身腱子肉,出于哥兒的天性他還嫁人的話,那可就難找夫婿了,就是入贅也難啊。
幸好,雷周周這方面也隨雷栗。
雖然確實長得挺高的,比一般的漢子都高,但他的骨架不算大,于是看起來只是高挑腿長,不算威猛壯碩。
而雷周周的性格再正直不過了,又出自長寧侯府,在當上司海司司長后,絕對不可能跟朝廷中人勾結。
“雖然說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但是……”
周毅瞟了雷栗一眼,但是雷栗最是記仇,名下又有一堆生金蛋還合法的生意,他會和這些勛貴勾結才怪。
畢竟金錢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話是這么說!
雷栗撇了撇嘴,道,“要是不讓周周去這些累活臟活,我還不如讓別人干呢,而且我也不想出差!
第313章 314.退休!退休!
雷栗要是年輕個二三十歲,尤其在他最窮那會兒,別說出幾個月差,只要銀子到位要他出幾年都成啊。
那時候,他穿著一雙草鞋翻山越嶺,一年能穿壞好幾雙草鞋,只有進縣城時才舍得把阿娘做的布鞋穿上。
他邊挖草藥,邊采野菜野果給家里添到菜,挖的草藥又是洗切又是炮制晾曬,再租牛車跑十幾公里山路去縣城上賣,路上碰見條蛇都舍不得放過。
現在他不缺銀子,又家庭美滿,是夫妻和睦子孫爭氣,正是享清福的年紀,干嘛要在外奔波勞累給別人打白工?
就狗皇帝給的那點俸祿,跟白工沒什么區別,月俸還不如他在京都的一個店面一個月交的稅多。
不過周毅有一點說服他了。
“百洄靠海吃海,各類海鮮最多,你喜歡吃海鮮,到了百洄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也許是少時窮怕了,吃的東西太貧乏,發達之后雷栗就下意識補償自己,加上周毅手藝越來越好,新鮮上等的食材在他手里滋味能翻一倍。
因此,雷栗人生的一大愛好就是滿足口腹之欲。
他愛吃各類美食,尤其是甜的,從一開始有就吃,到后面周毅都要盯著他控糖,以免甜食太多患上牙病或糖尿病。
雖然現在船運發達,雷栗又是運流部的一把手,想吃海鮮可以加急送,但到底沒有剛出海時鮮美。
沒當長寧侯府不用久居北京都之前,雷栗一家子在大佑境內到處跑,吃遍各大府城美食,其中百洄的海鮮就深得他的心。
也是雷栗沒有海鮮過敏,不然又美食近在眼前又不能吃,可真是磨煞人了,畢竟過敏嚴重可是會死人的。
雷栗一邊心里嘀咕對狗皇帝的不滿,一邊懷著對海鮮的期待,威風凜凜地站在大船甲板上,迎著江風去上任了。
和他同行的自然少不了周毅、新任司海司司長雷周周及林重,還有雷栗帶的一批忠心耿耿野望勃勃的小官員。
“圣上讓我去百洄坐這個巡撫,想來又要拉一批人下馬了。”
雷栗眺望奔流的江水,從江上吹來的風帶著一股潮濕,說,“這是想大洗牌的節奏啊,把百洄替換成自己的人,再洗一洗京都的官僚朋黨!
“擼一波人下去,提一波人上來,頂頭的空了中層補上,中層缺了底層補上。這幾屆閑著的進士終于能替補上了!
不是每一屆的新科進士都像苗玉蕤和書哥兒這么好運,一個進運流部,一個入翰林院,都是有前途的地方。
很多人以為考上進士就能升官發財,平步青云了。
其實不是。
當你好不容易考上了進士,有兩個選擇,外放要或留在京都,不管哪一個對寒門學子都不輕松。
外放到地方當知縣,多是偏遠貧瘠或民風彪悍難搞的縣城,難以做出政績,一輩子做個籍籍無名的小知縣,做得不好過不了審查還會被下調,甚至革職。
留在京都當小官,沒有人脈背景很難往上爬,大多數碌碌無為默默無聞,逢年過節還得給上司送禮打點,沒有點家底都撐不過北京都的高物價。
而皇帝大洗牌,與百洄貪污腐化有牽扯到都被洗掉,朝中勢力被打亂,老一派勛貴的觸手不得不收盡甚至如壁虎斷尾求生,有真才實學的就有機會填補上來了。
而這一步填補的新人,勢必都是對皇帝忠心的人,皇帝就能進一步收攏權力,集權中央鞏固獨裁。
只是……
每次狗皇帝想洗牌都讓長寧侯府當出頭鳥,要是目光能殺死人,雷栗肯定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別想太多。”
周毅握住雷栗的手,說,“再過幾年,圣上應該就會立太子,到時我們就引退回三里河村吧!
“爹娘歲數漸大,愈發思鄉想外阿公外阿婆他們,只是舍不得我們才留在北京都,正好接爹娘回去頤養天年!
“好!
雷栗點點頭,“到時候生姜和周周已經也能站穩腳跟,不用我們撐著,送爹娘回三路河村陪他們住一段時日,我們就去其他府城逛逛看看。”
“自從來了京都,不是四處奔波,就是悶在北京都,我都快忘了旅游是什么感覺了!
“也好多年沒見花兒姐了,她的兩個孩子應該也長大成家了。去青原時我倆就在花兒姐那兒住幾天,再去中川看看蒙絡在不在,然后去……”
雷栗念叨著自己的退休旅游計劃,越想越覺得在被京都這幾年,和那些世家老頭吵架簡直是浪費光陰。
吵贏了有個屁用,要是不來北京都給狗皇帝打工,他根本就不用費嘴皮子吵架。
這個長寧侯的位子雷栗也不想做,他要是貪慕虛榮的人,當初跟蒙家合作有了本錢之后 ,他就應該自己單干做大做強,而不是每年領個分成就算了。
在家躺著就日進斗金,比出去拋頭露面累死累活強多了,更別說在北京都爾虞我詐,真讓雷栗心累。
從北京都乘船入百洄是順水流,不到半個月巡撫的船就抵達了百洄。
雷栗急著退休心里煩躁,懶得跟百洄這些官員廢話,開局就是一個狠狠的下馬威,把巡撫的威風立了個十成十。
百洄的官員都知道來了個不好惹的,但雷栗是個哥兒,總有幾個因為他的性別而心生輕視,這就是雷栗的突破口。
雷栗和周毅已經是老搭檔了,有周毅的知識庫加雷栗的陰險,稍施小計就挑撥離間成功,然后逐個擊破。
對容易動搖的,他就私下威逼利誘;對囂張跋扈的,他就讓人走街尋訪,暗中收集證據。
對行事謹慎的,他就對對方掩蓋好的政務一概不理,仿佛是來旅游的,天天吃喝玩樂,還和周毅美滋滋地野營燒烤。
絢爛美麗的落日,波光粼粼的海面,帶著咸味的海風徐徐吹起雷栗的發,又被他挽在耳朵后,愜意地躺在躺椅上喝椰汁,等周毅烤好海鮮送到他嘴邊。
夜晚的海也是靜謐美好的。
深藍色的天空星辰燦爛,月輝皎潔,海上倒映一輪明月,海浪一陣一陣地拍來,卷出雪堆似的浪花。
夜里涼爽。
雷栗和周毅在海邊搭了個棚子,就著海浪的白噪音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倆人連官衙也不去了,隱瞞身份說自己是外地人沒出過海,水靈靈地跟著海邊的漁民打漁去了。
最后收貨不少,還買了個好價錢,高興的漁民邀請倆人來家里吃飯,雷栗夫夫倆就真的去人家里吃了。
慢半拍收到消息的當地知縣姍姍來迎,那戶漁民才知道他倆一個是巡撫大人,一個是巡撫夫人。
“漢子才是夫人啊……”
那被嚇傻了的老漁民連忙跪下磕頭,他年輕的兒子還愣愣的,看著周毅那高頭大馬的魁梧身形,下意識嘀咕出這句。
嚇得他爹娘魂兒都快沒了,急忙拉扯他跪下邊連連求饒,生怕得罪貴人把他們一家子都拉去砍頭。
“快請起快請起!
雷栗說著,和周毅一人扶起一個人,“我是微服私訪,你們不知情是不知者無罪。我夫人也確實是漢子,如今哥兒女子皆能同漢子一般科舉,日后漢子為妻為妾應該也不成什么稀罕事。”
這話科可把這家漁戶都嚇到了,連知縣和帶來的官差都冒出冷汗,心想這位巡撫說話真是大膽,難怪不招京都大人們待見。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雷栗當上巡撫大臣來百洄的路上,百洄官員就暗中收集他許多的信息,他在北京都的事跡在百洄的官僚圈子簡直是人盡皆知。
當然。
這個人盡皆知肯定有“藝術加工”,以訛傳訛的部分,反正都不是正面形象。
還有人心態特別好地陰謀論,覺得雷栗夫夫是在北京都得罪太多人,待不下去了,才被皇帝以巡撫大人的名義派來百洄避風頭。
畢竟雷栗這吃喝玩樂游戲人間的樣子,在某種層面上,也有點像苦中作樂,比如被貶到哪里就吃到哪里,還吃出經驗吃出自創菜的蘇東坡。
雷栗可不管這些官員怎么想的,反正只要他們貪了一個子兒,被他找到證據就一個不少地擼下來。
此時,雷栗就笑瞇瞇的,很是親切和藹又帶了點兒顯擺,“不瞞你們說,今科的狀元便是一個哥兒,也是我家祖墳冒青煙了,這為哥兒狀元”
“便是我家的。”
“我家玉蕤已經成親多年,沒想到隨隨便便考了一下,就拿了大六元,你們知道大六元是什么嗎?”
“不、不知道……”
這戶漁家愣愣的,在村里,考上秀才就是一等一的好了,哪里知道秀才上頭還有什么考試、大六元是什么意思。
“就是去考童生、考秀才、考舉人,在圣上面前考進士,都是第一!”
雷栗見這戶漁家和官差都震驚住了,頗有點洋洋得意,又故作謙虛。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玉蕤只不過是比天底下讀書的漢子都強一些罷了!
又說,“我瞧你家小孫女聰明伶俐,若是有條件念書學字,日后考科舉,說不準就出一個女子狀元呢!”
第314章 315.會教壞人的是雷栗吧?
“我、我家孫女沒這福氣……”
老漁戶連連擺手惶恐,腰首是低了又低,他老伴兒和兒子兒媳也是這般,只有才五六歲的小姑娘神色茫然。
不怪他們這反應,考狀元豈是口花花那么容易的?
胖知縣聽了雷栗帶著顯擺的話,都不由輕怠他幾分,心想,這北京都來的巡撫大人真是何不食肉糜。
不說如漁戶這般普通人家的哥兒女子,便是寒門士子,要拿狀元都不易,不僅是才學時運,更多是念書科舉的費用。
胖知縣從縣城來這小破漁村是坐的馬車,馬不停蹄的,也要個把時辰才到這,要不是他皮糙肉厚都能把他顛簸死,換了老百姓的牛車得走一上午。
而這縣試是在本縣城里考,府試要到府城去考,路費食宿費便是一筆不輕的開銷,成為童生后要繼續念書,再考院試,也要去到府城里。
成為秀才進入縣城的縣學,有官府的補貼才稍好一些,但最多只能呆九年,三次鄉試還沒中舉就收拾鋪蓋麻利滾蛋吧。
這之后不但沒了補貼食宿自理,也沒有夫子教導,只能自學或者去私塾交束脩上學。
舉人的束脩一月少也得幾兩,一年就是幾十兩銀子,加上筆墨紙硯書本,不是一般百姓能負擔得起的。
不是胖知縣狗眼看人低,實在是這老漁戶家徒四壁,最值錢的物什大概便是家里那口大鐵鍋了,院里曬的咸魚海貨,便是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
實在是這些玩意兒在海岸線綿長的百洄隨處可見,只有每日新鮮打撈的魚獲,趕著早市才賣得上幾分價。
而這些胖知縣并不打算說出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巡撫大人玩夠了拍拍屁股就走了,要捅出什么爛攤子,倒霉的可是他。
雖然心里多有輕視,明面上胖知縣還是伏低做小,好話連篇地捧著雷栗,直把苗玉蕤比作天上文曲星。
“也是!
雷栗樂呵呵地說,“也不是誰都能跟我家一樣祖墳冒青煙,出海打漁平平安安回來就不錯了,識字念書這事著實遠了些!
他那雙富貴漂亮的桃花眼被捧得笑瞇起來,睨向胖知縣的目光都帶了一些滿意,顯然胖知縣馬屁拍得上道。
他又自持巡撫高高在上的身份,假惺惺地勸和說,“不過老人家你也不必自相形愧,你家孫女兒就是沒條件念書,去念了說不準能考上個秀才童生什么的!
剛才還說能考上女子狀元,現在又改了口風變成童生了。
自覺心里明鏡似的胖知縣暗中翻了個白眼,對這巡撫大人的輕視又重了幾分,還有幾分不忿。
這巡撫還是超一品的長寧侯呢,卻是這么不食人間煙火的傻白甜,真是有些人走路都能撿到金子,他怎么沒這么好運能得圣上喜歡呢?
雷栗又想了想似的,口吻里又帶著一絲炫耀似的憐憫,像是對老漁戶的孫女能否考上童生存疑。
“我這有十兩銀子,給你孫女兒買幾本書去學堂念念,就是日后考不成,識些字也是好的嘛!
雷栗笑瞇瞇地說著,卻并不動作,而他話音剛落,周毅就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到老漁戶的手中。
“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老漁戶一家皆惶恐戰戰,銀子握在手里跟燙手山芋一般,連忙跪下來想把銀子捧上,還給這位大人。
他們一家都是老實漁民,看不出雷栗和胖知縣之間的交鋒,只覺雷栗現在的神色語氣有點怪,又說不出哪里怪。
今早雷栗兩人很是和藹健談,看不出一點官樣子,現在……似乎是有點知縣大人的感覺了?
出于動物般的直覺,他們并不覺得雷栗這些話是瞧不起自己,相反,手上沉甸甸的十兩讓他們感激又不安,覺得不能白拿這么多錢。
他們家靠打漁一年才攢個一兩多,年景不好時一家人齊全就很不錯了。
雷栗似乎是面子被駁了,有點不虞,胖知縣見狀,連忙呵斥老漁戶一家,“讓你拿著就拿著,還不快謝謝巡撫大人?”
“多謝、多謝巡撫大人……”
這下雷栗的面色就又好看了,笑意盈盈地請老魚戶一家起來,然后就在胖知縣熱情相邀下,和周毅坐著舒坦的馬車回去縣城。
在縣城受了幾天被人追捧、眾星拱月的日子,雷栗便索然無味了。
他裝模作樣地說自己是微服私巡,不要這么多人跟著,他可是作為巡撫來辦正事的,這么興師動眾的還怎么辦事?
胖知縣:“?!”
他剛跟上司說這巡撫不足為懼,巡撫大人就要辦正事了?
他心里一驚,面上熱情地挽留雷栗,見挽留不過就給他備了最寬敞豪華的馬車,帶著一眾官差送他。
雷栗嘴上說著不用送不用送,臉色卻滿意得不行,高高興興地上馬車,頭也不回地跟周毅離開了縣城。
看到這,胖知縣心里就踏實了,真辦事的人哪兒會這么貪迷享樂?只是口花花罷了,虧他還提心吊膽好幾天。
而雷栗一上馬車,關了簾子,笑的神色就冷了下來。
馬車的車把式是胖知縣的人,他沒有和周毅說些什么,但夫夫多年,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是怎么想的了。
朝廷推行萬家學堂多年,本意是福澤百姓,降低文盲,就算是偏遠貧瘠的縣城也應有設立才對,教學水平如何另說,學堂不能沒有。
像百洄這種富得流油的大府城,光是本府城的財政就足以支撐教育,用不著跟朝廷戶部伸手要錢,但百洄不但每年都要錢,還索要不小。
而雷栗這些天“微服私訪”,看似是任性地吃喝玩樂,卻在和老百姓的聊天中得知了不少信息。
比如,百洄很多地方的萬家學堂形如虛設,只在朝廷派人來查政績時,才會臨時找個地方和找些孩子充當門面,或者干脆賄賂檢查的官員,讓他們知情謊報。
用于基礎教育這部分的錢基本被吞了,一層層剝削下來,當地知縣就算不吞,剩的錢也難以支撐四方學堂運轉。
“這就是近些年萬家學堂的情況!
雷栗尋了個理由趕走車夫,自己和周毅架著馬車照著地圖換了方向,往另一個縣城去。
“而在早些年,當地官府為了政績或是真的心系百姓,確實有好好地開辦萬家學堂,招聘夫子并免費發放啟蒙書本,只收取低廉的學費招收老百姓的孩子!
“上下齊心,確實開蒙了不少老百姓家的還孩子,百洄的經濟也有所上升,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不過”
“不過好景不長,各級官府開始腐敗,先是吞掉一部分用于萬家學堂的教育資金,再增加學費,使老百姓無力于高昂的學費不得不讓孩子退學!
周毅接著他的話說,“再壓下夫子的工資,延遲發放或少發、甚至不發薪酬,使得夫子難以維持生計不得不辭退跑路。”
“久而久之,學堂無人來學、無人來教,萬家學堂也荒廢下來或被挪做他用、充當某人的私產!
“北京都中關于哥兒女子可以科舉的發條也沒有傳到村鎮上!
雷栗擰眉道,“玉蕤都已經考上了狀元,而這里的漁民卻不知道制度已經改了,剛剛我說哥兒狀元、女子狀元時,那戶漁家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而那個胖知縣表情之下卻是驚慌,生怕我突然發問,在發現我沒有這個意向之后,他就立馬放松下來!
說著,雷栗記仇地瞇起眼睛,“他還以為我沒有看見他眼里的輕蔑呢,要不是要演戲,我早一巴掌剛抽過去了!
他的鞭子這次也帶了過來,就等一個時機大展身手呢。
可惜尋訪任務還沒有完成,他要和周毅再多跑幾個地方做民調,好早點把百洄這些貪官污吏拉下馬。
雷栗眼里燃起一絲躁動,他最喜歡這個環節了,早上判刑,下午抄家,帶人去那些酒囊飯袋家里,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搜刮出來。
雷栗曾經有一個鐵蝗蟲的名號,就算是一個銅板,他都要抄干凈,一個人就能抵一群蝗蟲。
“應該其他人信息也收集得差不多,過幾天回到府城再看看!
周毅頓了頓,略微擔心道,“就是周周那邊,希望一切順利。司海司里商賈官員勾結甚多,盤根錯節,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放心吧。”
雷栗輕笑道,“周周的武力值你還不清楚?就算周周鎮壓不了其他人,也不可能有人欺負得了他,何況有林重跟著!
“林重挺正直的一個小孩,在運流部這幾個月都被你帶壞了,鬼主意一套一套的,也不知以后周周能不能鎮得住他!
周毅倒是不擔心這個,“林重對周周死心塌地,用不著鎮住,他就屁顛屁顛跟在周周后頭了!
還是多擔心林重吧,萬一以后周周也像雷栗變懶了,公務可都是林重干了,比如他現在這樣。
不過……
“我什么時候教壞林重了?”
周毅偷看了眼雷栗,會教壞人的明明是雷栗吧?
第315章 316.親一口雷栗就被毒死
雷周周的處境比雷栗還遭。
司海司明面上是朝廷的,但實際上已經被海商聯盟把持了,司海司內除開新上任的雷周周和林重,幾乎都是海商的人。
要么是海商扶持上來的,要么和海商暗通曲款,要么就是海商的親族子弟,而司海司與百洄運流部密不可分,運流部也被海商聯盟影響頗深。
這幾乎是五年前的翻版。
那時雷栗沒成立運流部也沒整頓百洄,百洄鏢局完全被海商們管控,就連當地官差也不敢與海商掰手腕。
而現在,海商聯盟死灰復燃,又依靠強大的鈔能力打通百洄官員,由官官相護轉變為官商相護,交易和聯系轉入地下,人情網卻更加密切交錯。
如同一張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幾乎將整個百洄牢牢盤覆網下,將百洄百姓和小商戶黏踞網上,成為蜘蛛巢穴的供養。
強龍不壓地頭蛇。
空降的雷周周在百洄毫無勢力,僅僅有一個“不著調”的巡撫依靠,在官商勾結的百洄勢力眼里,根本算不上過江強龍。
雷周周確實不是強龍,他還是條二十一歲的小龍呢,真正的過江龍在微服私訪,在百洄的各大港口探查敵情。
“五年前我還是太仁慈了!
雷栗慢悠悠地在碼頭走著,一雙眼輕飄飄地睨向港口各處。
這里是百洄最繁榮的港口之一,擁有最多的海船和最大的人潮,光是能乘坐上千人的大海船就有上百艘,鱗次櫛比,一眼望去壯觀極了。
而在大海船之間,貨船、糧船、大小不一的漁船等等,星羅棋布,形形色色的人群如海浪般涌退起伏。
喊著號子搬運貨物的力工、用繩子拉穿船的纖夫、刻薄催促的管事,還有悠閑漫步收取賄賂的差吏,以及來往買賣的百姓和曬得黝黑的漁民。
也有富貴人家往來其中,他們身著綾羅,頭戴金翠,神色從容氣度不迫,連大戶人家的丫鬟都神采飛揚。
雷栗作為巡撫,他的畫像會被一層層傳達各個縣城官差,保不齊就有人認出他,所以他和周毅特地喬裝打扮了一番
一個裝成富貴人家的闊氣老爺,一個扮成老爺的黑面保鏢,打著來碼頭租船的幌子光明正大地逛。
“之前我見海商經營不易,只是要回了鏢局的所有權建立運流部,敲打了幾家出頭的大海商,連海商聯盟都沒有讓他們解散,現在倒是蹬鼻子上臉了。”
雷栗皮笑肉不笑,邊兒上一個小捕快經過看了他一眼,他還佯裝惶恐地低頭,快步往前邊走去。
別看官府的官員差吏對海商退敬三分,但僅限于海商聯盟里的大海商,對于一般的商賈仍是一副狗眼看人低。
“原先成立司海司,就是為了接管海商聯盟,瓦解海商勢力,現在倒成了海商制約朝廷的利器!
周毅也壓低聲音道,“如今海商聯盟還是懼怕朝廷重兵壓境,不敢明目張膽地勾連,只敢私相授受,這對我們很有利!
“你是巡撫,官階比司海司、知府都大,周周又是司海司司長,雖然只是光桿司令,但官大一階壓死人,明面上他們也不敢不聽我們的。”
“在京都要勾心斗角,在百洄分明我最大了,還要玩腦筋!
雷栗表示無語。
夫夫倆說話間就聽見不遠處在起爭執,兩人趕過去一瞧,卻見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帶著幾個家仆,在對峙一對漁民父女。
“如今就是這個價!”
那管事叫囂道,“這魚你賣不賣?不賣我們樸家,便是慶家莫家西門家也是這個數!”
“這……”
那對父女里的老漁民猶豫再三,姑娘卻年輕氣盛,憤憤然道,“這海魚難得,原本能賣二十文錢一斤,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壓價,壓到如今五文錢一斤!這是不讓我們活了!”
圍觀的百姓也是竊竊私語,也有氣不過的叫嚷起來:
“就是!海魚海貝是不值錢,但也沒有你們這么欺負人的!價錢一年比一年低,這么點錢怎么讓我們活?”
“我聽說珍珠的價也被壓得老低了!指甲蓋打的珍珠連一兩銀子都買不上,這可是會死人的活計!”
“出海哪兒有不死人的?”
“這話怎么說的?!出海是看老天爺臉色吃飯,好歹能吃上,看慶家這幾家扒皮魚的臉色,早晚餓死!”
百洄靠海吃海。
漁民一家老小的命都拴在了海上,而海貨價格低,他們就不得不增加出海時間和次數,以此打撈更多的魚獲,但貶值的速度還是比賺的快太多。
加上官府時不時增加的出海稅、魚糧稅、船稅……有些漁戶實在過不下去,就只能賣掉船,放棄打漁轉做力工,甚至有的漁戶因為太過窮困而賣兒賣女。
這可是和平年代,而不是饑荒戰亂的年歲,竟然還能被逼得賣兒賣女,實在是駭人聽聞!而這些,卻是雷栗和周毅親眼所見。
“這些魚我家老爺買了!
周毅忽然出聲,撥開眾人,大步流星走到那管事和漁民父女面前,對那姑娘遞上二兩銀子邊道,
“這些夠不夠買你們的魚?”
“這太多了……”
姑娘連忙擺手,說,“半兩銀子就夠了,我們的魚不值這么多錢!
“無妨!
周毅把二兩銀子塞她手里,一把提起裝著魚獲的兩個籃子,利落地轉身就走,耳朵卻聽到那姑娘頗有氣勢地對那管事道,
“瞧見沒?咱們的魚哪兒有你們出的那么低價?不說五文錢,好歹十五文錢一斤吧?你們這是良心被狗吃了,也不怕半夜死了,找大夫來摸不到脈!”
好伶俐的嘴。
周毅有點驚訝地回頭瞧了一眼,那姑娘發覺他的目光,登時臉熱一片,因為自己狐假虎威而有點羞窘。
周毅拎著兩籃子魚獲走到雷栗身后,盡職盡責地裝作保鏢,面無表情,小聲跟雷栗說,“這姑娘口齒伶俐,有幾分你年輕時的樣子。”
“年輕時?”
雷栗挑了挑眉,徉怒地輕哼了聲,“你是說我現在老了?”
“不是。”
周毅瞟了眼那張淺緋色格外柔軟,卻舔一口就能把自己毒死的嘴唇,說,“你年輕時攻擊力沒有現在強,人小姑娘才十幾歲,哪有你一張嘴就把人氣死的功力。”
“我就當你是在夸我了!
雷栗瞇起眼笑,一雙桃花眼光彩熠熠,就算喬裝打扮后把容貌掩蓋了,顏色只有原來的四五分,還是好看得讓周毅移不開眼。
“……”
周毅沒有接話,心里卻想,他現在要是親雷栗一口,應該不會被他毒死吧。
雷栗和周毅離開熱鬧的港口,找了一家漁戶給了一點加工費,讓他們幫自己處理那兩籃子魚獲。
籃子里有海魚也有海貝,還有一些不值錢的海帶,漁戶家里也沒有什么調味料,只是加足了油鹽上鍋清蒸,但它們本身的鮮味依然讓人好吃得掉舌頭。
雷栗夫夫倆一邊吃飯,一邊不經意似的說一些家長里短,打聽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這一處港口是屬于附近的海興縣城,縣城里有四家大海商,都屬于海商聯盟,他們把控著這片海域的海貨出產,一旦有漁民出;貋砭蜁凰麄兊娜说谝粫r間收購。
但四家狼狽為奸,統一了收購價,以非常低廉的價格逼迫漁民賣給他們。
要是不賣,就會受到四家的聯合打壓,很大可能會淪落到什么也賣不出去,只能轉投其他生路的下場。
“縣城也有一家給錢比較公道的,姓曹,但曹家勢力不如其他四家,能出海的船也比四家的少,只能跟在他們后頭吃剩的!
那家收錢做飯的漁民說,“曹家人良善,碰到比四家打壓的人,就會偷偷把他們的魚獲買下,我們這兒很多人都很感激曹家,要是曹家能壓過其他四家就好咯!
其實曹家給的價錢也沒有很高,比正常價還低一點,但靠同行襯托,就顯得曹家人品格外高尚了。
而且曹家也不能給價太高了。
現在四家還沒有把他當回事,要是給的太高破壞市場,遭到四家的聯手圍剿,曹家也落不著好。
雷栗和周毅對視一眼,他們都明白為什么慶家等四家不狠狠打壓曹家,讓這里變成他們的一言堂。
四家互相合作也互為掣肘,曹家勢力小,但也是相對而言,要是誰對曹家出手融合了其勢力,那都不是其他三家想看到的,若是想瓜分曹家,曹家拼死反撲也能咬下四家一塊肉。
而留下一個曹家也能讓這里的漁民看到一點希望,不至于被逼得太狠,出現什么難以控制的局面。
雷栗和周毅沒有呆太久,吃了飯他們走了,也不打算繼續裝了,老虎不發威,百洄這群官員海商還當他是病貓呢。
雷栗和周毅快馬加鞭回到了百洄府城,第一時間和部下匯合,搜看他們找到的證據證人,十拿九穩了,便帶著人氣勢洶洶地往百洄府衙去。
“人呢?都給我滾出來!”
雷栗金刀闊斧往堂上一坐,向來帶笑的桃花眼微微瞇起,自成一派巡撫大人的不怒自威。
第316章 317.開胃前菜
“來人!把他們給我抓起來!”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雷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難,在百洄知府等一眾官吏沒反應過來時,就已然有幾個官員被抓了。
這幾個官員中最高的是同知,是知府的佐貳官,協助知府處理公務,最小的是司長,包括宣課司、稅課司、司獄司等,如此舉動讓眾官員是又驚慌心虛又怫然。
“巡撫大人!”
作為一把手的百洄知府一副道貌岸然,看似恭敬行禮,卻暗含叱責,“您這是何意?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您雖貴為巡撫,也不可無故抓人罷!”
“你問我為什么?”
雷栗冷笑一聲,一雙眼不緊不慢地環視眾官員,“我倒要問問你們都做了什么!身為朝廷命官,竟知法犯法,不僅阿黨比周,還藏賊引盜魚肉百姓!”
“一樁樁,一件件,該當何罪?!”
“巡撫大人何出此言?”
百洄知府不愧是老謀深算的狐貍,面對雷栗如此咄咄逼人、胸有成竹的苛問,他面色不改,反問道,
“若無確鑿證據,還請巡撫大人放了下官這些下屬,我等為朝廷治理百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受不得巡撫大人如此污蔑!”
“污蔑?”
雷栗倏忽覷向百洄知府,冷眼如電,“來人,將知府大人所要的罪證帶上來,讓知府大人聽聽,他這些所謂無功勞也有苦勞的下屬是如何行事、又是如何做派!”
“是,大人!
幾名七八品的小官從雷栗身后站出,異口同聲聲如洪鐘,他們均身高八尺膀大腰圓,雙目如炬,齊齊看向百洄知府,手中皆拿著一本厚厚的“罪證書”。
從左起第一個高大漢子官員道,“胥甫昌胥同知,私下收受賄賂,挪用府衙公款,侵占百姓私產,縱容家眷鬧市縱馬傷人,與商賈暗中勾結非法手段競爭!
“……府邸超出正五品官員規章等,所犯二十三條朝廷律法!
他話音剛落,第二個絡腮胡熊臉官員便粗聲粗氣道,
“稅課司司長,私下收受賄賂,貪污府衙所收稅款;私增船稅、魚糧稅、出海稅、人丁稅、過關稅等多項稅目,其中魚糧稅等增稅百分之三到十出一不等。”
“另有治下不嚴,欺上瞞下,值班期間公然嫖娼淫樂等十七條罪名!
緊接著,是第三個說話了,“宣課司司長,枉視朝廷律令,未及時傳達新立條例,如哥兒女子皆可參加科舉;在任期間敷衍塞責,行事草率……”
被抓的每一個百洄官員都有一大堆罪名,從大到小,連寵妾滅妻、殘害子嗣都查到并算上了。
“誰還有何話要說?”
雷栗冷冷道,那雙向來帶笑多情的桃花眼此時如同地獄羅剎,每一道目光都像釘子,死死釘在百洄官員們的三經六脈。
誰還有話說?
誰還敢說話?
這一字一句是清清楚楚,一樁一件是如雷劈頂。
被抓的幾個是聽得六神無主心如死灰,沒被抓但心里有鬼的,也是雙腿打顫冷汗直冒,更有甚者,直接被嚇得癱軟在地,連眼都不敢抬起。
百洄知府也汗流浹背,但他立馬反應過來,今天巡撫大人這一出不是為了抓人,而是來恐嚇他們呢。
這一長串的罪名怕是真真假假,摻在一起聽著是嚇人,但有些應該是夸大其詞,有些是無中生有。
就算是真的有這么多,現在也絕對不能認,認了就是自尋死路!
胥同知不愧是知府的貳手,他率先回神連忙為自己辯白,“巡撫大人冤枉啊!下官并未侵占百姓私產,更不敢縱容家眷當街縱馬傷人!至于私相授受中飽私囊之列,更是子虛無有之事!”
“下官的府宅確實超了規矩,但大人有所不知,這宅子乃是上任同知所建,下官就任時圖了個方便……”
“下官一心撲在公務上,不在意金銀住宅等身外之物,一時不察,讓巡撫大人看了笑話,真是……”
胥同知邊說邊涕泗橫流,哭嚎得仿佛真是雷栗污蔑了他,恨不得能以死證清白。
“既然胥同知說自己是清白的……”
雷栗忽然瞇起眼,猛拍桌案站起,豪云壯志道,“那好!就請胥同知撞死在這堂中大柱上,以死證清白吧!”
“本巡撫之后若是查明,不是污蔑了胥同知,便向朝廷、向圣上稟告胥同知的清白忠義天地可鑒!
“再請圣上賜下一副‘清白之臣’的匾額,本巡撫會親自送到胥同知家,并在胥同知出殯時到場吊唁!
“這……”
胥同知立時如同被架到火上烤,撞真怕自己撞死了,不撞又欲蓋彌彰,真的是清白的也不清白了。
在他收到百洄知府暗投來的眼色后,胥同知心一橫牙一咬,真想撞去柱子,便聽第一個說話的高大官員高聲道,
“稟報大人!下官忽然想起方才已請了百洄最有名的大夫在堂外,只要胥同知未立即歇氣,保證妙手回春!”
“好!”
雷栗大笑一聲,拍著手表揚了他,再鼓勵道,“胥同知就放心大膽地撞吧,帶傷進了大牢本官也會通融一二,讓大夫每日進牢里為胥同知把脈,絕不會讓胥同知慘死在牢里,無人收尸。”
“畢竟這案子還沒查清楚,抄家還是砍頭都得給胥同知一個說法……”
“哦不對,胥同知還是死了好,不然就拿不到朝廷發的匾額了,胥同知在九泉之下好祖宗們會面,也能挺直腰板了!
這話說的,仿佛一把把刀插在胥同知的心坎上,戳得他千瘡百孔,一口氣提上來差點把自己背過氣去。
……真背過氣了。
“胥同知!胥同知……”
“哎,不會真死了吧,這死法也好,省得撞了柱子血濺三尺還要擦血。”
這是胥同知昏厥前聽見的最后一句話,頓時把自己氣得更昏了。
當然。
這只是前菜。
百洄上層官員沒有一個是好的,抓的這幾個只是小蝦米,還要釣出他們背后的大魚,藏在朝廷里的大魚。
不過雷栗這一手幾乎搞崩了百洄所有官員的心態,而抓的胥同知那幾個,雷栗也把他們分開關了,準備挑撥離間,逐個擊破。
在稅課司司長這里,雷栗的手下一邊語言蠱惑他,一邊對他用刑。
“胥同知已經把黑鍋甩給你了,說是你騙了他,你欺上瞞下,私自增加稅收假公濟私,送賄賂的商賈也是你牽線搭橋……”
稅課司司長常年淫浸在金銀酒色之中,聽慣了阿諛奉承,容易得意忘形,耳根子也軟得很,意志更是被抓的這幾人里最薄弱的。
剛被抓時,聽到那些罪名后反應最大的便是他,所以給他用的是水刑。
把他仰面綁在長凳上,用水滴一滴滴在他的額頭上,在寂靜的空間里,只有滴答、滴答、滴答的水滴聲,連水滴在額頭上的輕微震顫都清晰可察。
被這么關了兩天,再加上幾句語言挑撥,都不用威逼利誘他就急忙招了,全禿嚕干凈了。
而宣課司司長就比較犟了,他的罪名其實是最少最輕的,說來說去,就是收錢和不管事罷了。
但再犟的脾氣再硬的骨頭,也硬不過斬首的刀,何況不只砍他一個人的頭。
“宣課司司長,其實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只是朝廷和圣上那邊抓教育抓得嚴重,百洄的基礎教育搞成這樣,連學堂都沒有,不拉個人出來背鍋,巡撫大人和知府大人也不好交代啊……”
“胥同知是知府的人,知府大人在朝廷那邊有大人物撐腰,就是巡撫大人也得給三分薄面。”
“你啊,就安安心心和家里人一同上路吧!”
而司獄司司長……
“司獄司……”
提審的人裝模作樣地摸了摸下巴,隨意說,“沒什么用,直接殺了吧!
司獄司司長:“???”
他大驚失色,宣課司司長和稅課司司長就住在他隔壁,這大牢里可不隔音,他們對這倆司長的威逼利誘,他都聽見了,怎么輪到他就不誘不逼了???
他可不想自己一個人死!
“反正死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有什么區別?”
提審的人嘆了口氣,輕描淡寫道,“巡撫大人性子急,不愛查案子,這些事情都是讓底下人做,反正你也是板上釘釘的死罪,何必浪費我們的力氣!
“你說胥同知?胥同知的侄子是在鬧市縱馬傷人,可下令把他放了的,是你不是胥同知啊!
“我不想死!”
司獄司司長立馬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能不能讓胥同知一起死?他收的錢可是我們這里面最多的,連知府都沒有他多!”
“這怎么可能?”
提審的人故作驚訝,徉怒說,“說謊話也不打草稿!知府大人可跟我們家巡撫大人通氣了,他收了幾千萬兩銀子,那可是幾千萬兩!”
“胥同知連府邸都是撿上一任的住,怎么可能這么有錢?”
“是真的!”
司獄司司長急了,說,“我這里有一本賬冊!記的都是我們這幾個收的賄賂,胥同知真是最多的,他才該第一個死啊!”
第317章 318.他們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挑撥離間、聲東擊西、無中生有、遠交近攻。
雷栗和周毅先是抓了胥同知幾個,威逼利誘他們反水,同時用一些半真半假的證據,說他們之中有人檢舉了其他人,于是又抓了一批人關進大牢。
抓的這些都是百洄知府剩下的心腹,連他慣用的幾個幕僚都蹲局子了,百洄知府成了光桿司令。
不過,百洄知府不愧是老狐貍,這時候他依然沉得住氣,既沒有暗中接觸胥同知等人,也沒有向他的背后人求援,老神在在地喝茶吃飯干公務。
他也確實滴水不漏。
司獄司司長掌握了一部分胥同知等人收受賄賂的證據,卻沒有關于知府的,而知府大人對家眷管束頗為嚴格,家中是出了名的妻賢子孝。
雷栗和他的下屬們在暗中探訪時,也沒有挖出百洄知府的黑料,現有的證據頂多告他一個治下不嚴,罰幾年俸祿、降一官半職就能輕松揭過。
“三十六計之勝戰計!
雷栗緩緩道,臉上盡是勢在必得,“聲東擊西,攻其不意。在府衙找不出知府大人的犯罪證據,那咱們就去司海司、運流部看看!
“正好司海司晾得夠久了,那群司海司的官員知道咱們抓了府衙這么多人,再在司海司看見我倆,肯定跟老鼠見貓一樣好玩!
瞧見雷栗迫不及待看戲的表情,周毅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才道,
“百洄府衙和司海司關系密切,原司海司司長肯定有他的罪證,只是現在他被調回京城,鞭長莫及,倒是有點可惜。”
“不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咱們周周新任司長,司里的官吏都以為他是光桿司令,等著看周周笑話,卻不知道周周卻在司海司的檔案里找出了什么好東西!
雷周周在北京都運流總部的信息處不是白干的,經過幾個月的“特訓”替不負責任的爹爹加班工作,早就能獨當一面了。
而他這些天也沒閑著,那些下屬刁難他,想要架空他的權力讓他當光桿司令,他也不發作吭聲,假裝沒事干,去看以前的檔案熟悉司長的公務。
那些下屬還以為他好欺負,私底下嘲弄雷周周就是個哥兒,骨子里就逆來順受,卻不知道雷周周看過一遍檔案,就憑直覺找出哪些不對勁。
雷周周把覺得古怪的檔案帶出來,再和林重、雷栗帶來的人一一對照,查漏補缺,終于揪出了司海司偷稅漏稅的證據。
做得再精細的假賬也是假的,再粗糙的真賬本也是真的。
海上貿易是高風險,也是暴利行業,在大海對岸一文不值的東西倒賣到大佑,可能就價值千金。
如琉璃,就是海外傳入大佑又被海商手下的工匠破解的奢侈品。
而今大佑朝中,琉璃制法僅掌握在一家大海商手中,這家海商與北京都的某些勛貴交情匪淺。
又如番茄,就是外來的茄子,因為葉和生果實中含有毒的生物堿,傳入大佑后原是作為觀賞植物售賣,像蒙絡這種不缺錢的大傻子才會買。
在周毅將番茄作為菜肴出售后,其他商人就如聞腥而動的鯊魚,很快也將番茄大量栽培起來,爭奪“一家川菜館”等系列的生意。
為了搶占更多市場份額,番茄新菜式層出不窮,有些商人還自發研制番茄新品種,謀求更高產更美觀的番茄。
在海外一文不值的“狐貍果實”,成了大佑的農業新星,因為番茄好吃好看又容易種植,經濟價值較高,一度超過主食替代物番薯的地位。
而司海司作為朝廷管理海外貿易的國家機關,油水可以說是最豐富的,從司長手里漏出去的一點點,就能讓底下人盆滿鍋滿。
千金萬兩手里過,便是佛陀也心動。
一心動,就不得不做假賬了,不然就是拿項上人頭當靶子,一家老小也要在黃泉相見。
但雷周周和林重等人順藤摸瓜,最后發現
司海司的檔案庫里全他爹的都是假賬!
就沒一本是真賬!雷周周覺得不對勁的那幾本賬目是做得實在太粗糙了,糙到他一眼就覺得不對勁。
雷栗本來還想把司海司放在最后抓,畢竟準備一大批裝銀子的大箱子,也需要時間,大牢里也不夠關這么多人。
但現在嘛
“知府大人在百洄五年,我不信一點破綻都沒有。要是證據都銷毀了,他拿什么跟背后的人打擂臺?”
雷栗哼哼道,“知府大人和前任司海司司長表面上公事公辦互不搭理,私底下指不定睡一個被窩呢。司海司肯定有知府大人的罪證,司海司那群人鐵定也知道點什么。”
“而且他們居然敢晾著我們家周周,還陽奉陰違”
說著,雷栗微微瞇起眼睛,慢慢露出一個笑容,“我要把他們都抓進牢里,統統打上幾十個板子,再跟他們說,哦,抓錯人了,對不住各位”
“他們表情肯定很有趣!
“然后,我們殺百洄知府一個回馬槍,讓胥同知幾個和司海司的人指認他,讓他們對簿公堂互相栽贓陷害!
“嘖嘖!
雷栗眼里閃著玩味而興奮的光,很有些迫不及待,“那肯定很有趣!我不信大難臨頭了,知府大人還不肯聯系他背后的人,甘心給北京都那些人賣命去死!
“噯,相公你說,我們順便臟肅國公府一把怎么樣?”
“肅國公府?”
周毅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你是想給周周報仇?因為上次三朝回門,肅國公府給周周吃了閉門羹?”
他忍俊不禁,又對他的小氣和記仇無奈,“你不是因為這事陰陽怪氣肅國公好幾次了嗎?來了百洄,還要再陰肅國公府一把?”
“什么叫陰陽怪氣?”
雷栗皮笑肉不笑,“我那是和肅國公進行友好親切的會晤,只是中間有點意見不和,問候了他幾句,哪有陰陽怪氣這么嚴重?”
如果說
雷栗一臉親切和善地問肅國公,“別人家是多了一個兒子,您家怎么少了一個兒子,難不成是祖墳冒黑煙,把兒子嗆死了?還是關門時不小心把兒子關在外面,把兒子氣死了?”
這不是陰陽怪氣,那就真有鬼了。
雷栗問肅國公的時候,還是司徒大人家剛剛添丁,朝里大臣恭喜司徒大人,他前一句跟著恭喜后一句就陰陽上了。
肅國公當時:“……”
朝中大臣們:“……”
而雷栗嬉皮笑臉地又對司徒大人說,“您可得把兒子看好嘍,別跟國公爺家似的,好不容易養大了倒把人弄丟了,這跟祖宗牌前哭也不管用了。”
司徒大人:“……”我謝謝你。
所以周毅擔心雷栗會被朝中的大臣們群毆,也不無道理。
雷栗作為巡撫,司海司的好戲當然不能錯過,他和周毅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坐在主位饒有興趣地看雷周周大顯威風。
他既是來看戲,也是來撐腰的,誰要是不服氣,他就一鞭子抽過去,抽到不得不服周周。
就一個上午,司海司的所有高層、絕大部分中層以及不少底層都進牢里了,連沒有官階的小差吏也有蹲局子的。
司海司一下成了空殼。
而下午,雷栗帶頭,周毅隨行,雷周周和林重動手把司海司犯事的官員家都抄了,銀子是一箱一箱地往外搬。
銀子多到司海司的庫房都放不下,府衙的庫房也滿了,又租了個宅子專門放銀錠金錠。
雷栗不放心,門窗都鎖上了,鑰匙自己揣著,又讓手下人日夜守著宅子和兩個庫房,想了想,還是運回北京好,于是他就把百洄運流部也抄了。
百洄官府、運流部、司海司,三家息息相關,誰犯事了另外兩家也跑不了。
雷栗接連幾天,一口氣抄了三方,他還興致勃勃,打算把百洄的各個縣衙都走一遍,也去抄那些知縣的家。
有沒有犯事貪污,抄了就知道了,銀子多的就是貪官,少的就是清官,小老婆多但不貪的也要教育幾句,罰個大款,沒有小老婆的就算了。
尊重純愛黨。
闝倡、去青樓、養外室通房的不算,這個也得罰!偷偷摸摸地搞跟光明正大半斤八兩。
不過周毅阻止了雷栗,“先把這些銀子運回北京都,那些縣城離得遠,去治理也不急于一時。”
“也行。”
雷栗想了想就點頭,“有的是時間,后面再抄那些知縣吧,先把牢里的砍一批,不然不夠住,幾個人擠一起住也影響坐牢質量!
他故意傳出口風,說要砍人頭,看誰犯的罪最多,犯的罪最重,就先砍誰的頭攢一筆業績給皇帝交差。
牢里的官員倏然爭相舉報對方,誰都不想第一個死,且死道友不死貧道,巡撫大人說了,當污點證人算戴罪立功,不用死!
雷栗也不知道他們誰說的是真是假,于是把他們都放在一個屋子里,讓他們互相對質,這伙人就吵起來了,舌戰群儒又變成大打出手。
要不是雷栗帶的人夠多夠強壯,都拉不開他們,而在他們吵架打架互相揭短時,記錄官也奮筆疾書。
第318章 319.光天化日之下
犯事官員自己禿嚕出來的,加上雷栗手下查到的證據,足以將他們逐個定罪,最差的都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安靜!
雷栗倏一拍醒木,哄鬧的眾人驟然安靜,齊齊看向他,他的目光一一掠過眾人,不緊不慢道,
“舉報有獎。誰能提供知府大人的犯罪罪證,不管是十惡這類大罪,還是玩忽職守、寵妾滅妻這種小罪,都可以舉報!
“要言之有實言必有中,倘若給本巡撫東扯西扯胡說一堆,不但別想減不了刑,本巡撫還要抽他大嘴巴子!
話音未落,他右手邊一個虎背熊腰的下官就揚起了磚頭厚的巴掌,一雙眼睛瞪如銅鈴,兇神惡煞地盯著堂中眾罪官。
眾罪官:“……”
這一個磚頭巴掌抽下來,別說嘴巴子,腦仁都能抽出來。
他們面面相覷,因為捉摸不透雷栗的脾性,一時間都不敢輕舉妄動,還是最有膽色的胥同知先發問:
“您真給我們減刑?”
“當然!
雷栗溫和地笑瞇瞇道,“本巡撫一向說一不二,只要能幫本巡撫扳倒知府,尤其是找出知府在北京都的幕后人,本巡撫就酌量給他減刑。”
“像胥同知,你犯下如此大罪,你的的腦袋是鐵定要落地了,但你的爹娘說不準還能安享晚年,妻兒也不必日日擔驚受怕!
“但你要是執迷不悟,那就不好意思了,按大佑律,數罪并罰從重判,不止要將你當眾處斬并吊尸曝曬三日,你爹娘妻兒并一眾族親都要流放邊塞!
聽到雷栗如此說,其他犯事官員皆面露驚懼之色,而胥同知倒心松一口氣,要是巡撫給他打包票說將他全家都保下來,那肯定是騙人的不可信。
寬進嚴出是詐騙。
胥同知深諳此事。
胥同知作為百洄知府的副手,很多事情都要經過他的手,雖然知府大人做事滴水不露,交代的一些事情也讓他摸不著頭腦,但他也是道行高深的老狐貍,想要挖肯定能挖出一些東西來。
他將自己搜集到的關于知府罪證的藏匿地點,還有對知府幕后之人的猜測,一一告知雷栗等人。
雷栗派人去他說的地點拿,果然找到了一本薄薄的賬目,這賬目之中的金額不算巨大,按貪污罪定只能讓知府貶職遠調,但也不是沒用。
雷栗將抄家搜查出的金銀以玉石字畫等奢侈品送回北京都,以及犯罪官員的名單,并寫了折子將胥同知的猜測告知皇帝,讓在北京都的皇帝去查。
他都大老遠來百洄出差了,皇帝也別想坐收漁翁之利。
而在折子的最后,雷栗還催了一句,趕快派人來百洄補齊空缺的官位,他人手都快不夠用了!
此次前來百洄,為了以防萬一,雷栗帶了不少人來。
北京都運流部的精英骨干們,還從其他部門撬了一些人來,并帶了兩百京都衛精英,一共浩浩蕩蕩的三百人。
原以為夠夠的,沒想到現在全填進百洄府衙、司海司和百洄運流部了。
因為要運銀子回京,府衙的差人不夠,兩百京都衛也調了一百五十個護送,雷栗身邊能用的只有五十幾個人,還包括周毅。
雷栗:“……”
真是人到用時方恨少。
不過把知府關進大牢也夠用了。
雷栗一邊在百洄挖知府的黑料,一邊想辦法海商聯盟,海商聯盟依靠的當地官員全軍覆沒,但他們和其他府城的官員,尤其是和北京都的勛戚仍然有著堅定的合作關系。
海商需要權勢保護,官吏需要金錢開路,兩者合作到現在,盤根錯節,幾乎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共生關系。
徹底瓦解海商聯盟,比更換一批百洄官員還要棘手。
好在皇帝給力。
在收到雷栗的折子之后,皇帝就發了一道密旨,給他調動百洄及周邊府城軍隊的權力,同時從北京都派了一批官員就任百洄空缺的職務,確保百洄權力順利地過渡。
從海商過渡到朝廷手中。
短短數月,百洄府城就天翻地覆,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自府城到縣,每一級官員階層斗大換血,從貪污腐敗的舊官僚老爺變成年輕有干勁的新新官員。
幾乎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都是最近這幾屆科舉上來的進士,寒門子弟出身,應該更能了解熟悉底層百姓的艱辛,成為真心為民的好官清官。
也有世家出身的。
如原本進入翰林院的書哥兒以及沈七七也被派來了百洄,成了兩個相鄰大縣的知縣。
司海司、百洄最大最繁華的港口之一都設在兩個縣城內,書哥兒、沈七七和雷周周這三個好朋友又能在一起了,林重又能明爭暗搶地吃醋了。
真是皆大歡喜。
由于百洄官員階級大換血,百洄知府也被遠謫,唇亡齒寒,原本依附他們興風作浪的中低層商賈也逃不了法律的制裁,被抓了砍了一大批。只剩下潔身自好或者犯法較輕的,都心有余悸老老實實做人做事了。
被官員和商賈侵占的田產都還給了百姓,海邊也不會出現壟斷惡意壓價的事,巡邏的捕快差吏也不敢亂收賄賂,小混混們更不敢在這檔口收保護費。
漁民的生活得到保障,不用賣船另尋出路了,也不用賣兒賣女維持生計了,街上、海邊都是欣欣向榮的熱鬧景象,百姓臉上都是有盼頭的神情。
海商聯盟里的大海商們被抓的抓,被抄家的抄家,剩下一批根基穩固或者頂上有人的,只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但這也是相對而言的“輕輕”。
雖然動不了根本,雷栗卻是狠狠剝削敲詐了他們一筆,讓他們傷筋動骨,不好好經營幾年是恢復不過來了。
當然。
雷栗又不是那種魚肉百姓的大惡官,大海商再有錢也是百姓的一員,如果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就算跟北京都的世家有牽連,雷栗也不會無緣無故搞他們。
“有些官員是寒門出身,或者為人迂腐,覺著商人都壞,都是奸商惡商,尤其是家有巨財的大商賈!
雷栗說,“但其實不然,商賈里也有好有壞,有和官吏勾結欺壓百姓的壞人,也有童叟無欺誠信經營的好人!
“無奸不商,無尖不商。這個詞兒發音雖然一樣,但不同的字卻是相反的意思,不以貌取人,不以家世地位看人,才是一個正直的人一個正直的官員。”
“確實。”
周毅點頭贊同他的說法。
夕陽西下的海邊,他們漫步在沙灘上,眺望波光粼粼海浪疊疊的海面,橙紅的太陽如同一只腌蛋黃,方才還躺在厚實潔白的云山中,再一眨眼底端就沒入海平線上了。
夕陽慢慢地潛入海。
夫夫慢慢地散著步。
沙灘上擺攤買賣的百姓多如牛毛,有剛剛出海回來的,魚兒活蹦亂跳,賣價也比較貴,有賣了好一會兒的,魚簍里的魚蝦已經死了大半,想買的婆子夫郎正跟賣家討價還價。
除了賣海貨的也有買其他東西的,比如青皮腦袋大的椰子,自制的漁家糕點,精密的魚簍漁網,還有賣小狗小貓的,賣成衣、布料和頭花的。
一片和樂景象。
“上回我們來的時候,都沒有現在一半熱鬧!
雷栗看著往來叫賣的人們,不自覺地翹起一個笑,“我們又做了一件大好事,可惜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就是巡撫大人,不然聽到的就是數不盡的贊美了!
“忠言逆耳利于行,聽太多贊美容易迷失本心啊!
他裝模作樣地嘆氣,但神采奕奕,還有幾分蠢蠢欲動,顯然真的很想在這里暴露身份看這些百姓是何反應。
做了好事不留名,這不是有病嗎?
他一輩子行善積德,只吃了幾條蛇幾頭豬和數不盡的雞鴨鵝和不會說話的蔬菜水果,陰陽了幾個人,壞事是一點沒干,再多的夸獎美名都是他應得的。
知雷栗者如周毅。
聽到他這么說,周毅就順著道,“沒事,你是確實做了天大的好事,百洄有如今的面貌都是你的功勞,被人夸獎是你的命運,擋也擋不住的!
“確實。”
雷栗一雙桃花眼睨向周毅,輕笑道,“不愧被我調.教這么久的相公,現在夸人都能張口就來了,比前幾年的木頭樣討人喜歡多了!
調.教……
周毅頓了頓,然后面不改色點頭,“確實是夫郎調.教得好!
雷栗意味深長地上下掃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結實寬闊的胸膛,說,“我們現在回去吧,買點新鮮的魚啊蝦啊,吃飽了干正事!
正事……
感覺不太正啊。
周毅默默地跟上去,心想,剛剛說自己正直的人,現在好像不太正直啊,正直的人會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色.情內容嗎?
“老爺!”
一個漁家姑娘一見到雷栗兩人就驚喜地叫起來,夫夫倆也認出了她,是上次他們解圍的那對父女。
“今天又來買魚。俊
這姑娘特別熱情,還帶著一點羞窘,她還記得上次當著他們的面狐假虎威,說著話就把一個魚簍塞給他們,“新鮮的魚蝦,送給你們!”
第319章 320.好消息好消息!
那籃子魚蝦最后還是收下了。
漁家姑娘熱情得很,好說歹說硬要周毅和雷栗拿著,海帶海蜇也捎了一把進去,有點不好意思地擺手道,
“上回您給的銀子太多了,這點魚蝦不算什么,老爺您還想吃魚蝦就來我們這兒買,保準把最新鮮好吃的留給您!
“您要不方便來,讓人捎個信兒,我送到您府上也成!”
雷栗就笑著說好。
他瞧這籃子里的魚蝦活蹦亂跳的,被草繩綁起來的大磅蟹眼睛骨碌碌地轉悠,一看就是剛從海里抓上來的,便知道漁家父女都是實誠人。
他忽然起了一個捉弄人的壞主意,一雙桃花眼輕抬起來,笑意盈盈,神色溫和有禮,倒是讓小姑娘倏忽紅了臉。
雷栗心想這小姑娘看起來挺潑辣大膽的,也挺害羞的,邊笑著說,“上回我吃這魚蝦味道確實比旁家的好,明兒早上,就勞煩姑娘給我送了?”
“我家在百花東路交口南行一百三十步,門口有兩個大獅子的,就跟看大門的說是雷老爺讓你來的!
“哎!”
漁家姑娘脆生生地應了,臉龐被風吹日曬而現出健康的黝黑色,帶了點不明顯的紅,一雙大眼睛卻是明亮。
“您和其他有錢人家的老爺真不一樣,我還是頭一回見老爺親自出來買菜的,只帶個保鏢也沒有帶丫鬟小廝!
很多富貴人家的后廚都是廚娘夫郎多,日常采買的是丫鬟婆子,或者小廝。
而雷栗和周毅這對組合,一個是面若桃李春風和煦的富貴老爺,一個是五大三粗的漢子保鏢,看著都不像會買菜的。
這會買菜可不是記住幾個食材的名字,全部買完就行的。
蔬菜什么樣的才新鮮,魚蝦豬肉什么樣的才是好的,當季是什么水果又怎么挑才甜,什么價格是正常的,怎樣買才省錢又省力,這都是學問。
雷栗聽了哈哈大笑,拍拍周毅的肩膀,對這姑娘說,“其實我不會買菜,這位高高大大的黑面神才是廚藝高手,什么菜好不好瞅一眼他就知道了。”
“他?”
漁家姑娘短促地“啊”了一聲,驚訝地瞪圓了眼看周毅,無論如何她也想象不出來,這樣魁梧高大的漢子擠在小灶房里洗手作羹湯的樣子。
也不對,有錢人家的灶房應該大多了,不像她家的灶房窄窄小小的,便是幾個高大漢子做飯也周旋得開。
“倒是我以貌看人了……”
漁家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又爽朗起來,兩手抓起一把青口用大葉子包起來,塞給他們,說青口煮湯好喝,送他們一把忘了她丟人的事。
雷栗覺得這小姑娘特別有趣,樂不可支地半倚在周毅肩上,周毅也有些忍俊不禁,忍著笑認真道了謝。
別了漁家姑娘的攤位,雷栗和周毅又在這片沙灘上逛了一會兒,買了些東西,就打道回府了。
剛到府里,就收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雷栗登時拍桌子站了起來。
“周周有喜了?”
“是的!
林重抿著唇也壓不住往上翹的唇角,眼尾眉梢都是笑意,“這幾天周周時常覺得困乏,胃口也不太好,我擔心周周生病,便請了大夫來府里!
“大夫說周周是有喜兩個月,覺著困乏身子疲累是正常的,吃些開胃的東西,好好休息就成了!
“好。
雷栗喜不自勝,“還有七個月我又有小孫兒可以玩了!不知這回是小姑娘小哥兒,還是小漢子,得好好想名字!”
是得好好想。
名字可是跟人一輩子的,有個好名字就是開了個好頭。
周毅心里這么想著,面上也喜氣洋洋的,家里又快有一個血脈相連的新成員了,當阿爺的都高興得想連放三天炮。
“對了!”
又喜當阿爺的雷栗迫不及待見周周,進府一路都不見他,就問了,“周周呢?我們寶貝周周在哪兒?”
“在房里歇著!
林重說,“兩刻鐘前大夫走了,周周吃了些開胃的山楂片,又吃了一碗肉絲雞蛋面,覺得困就睡下了!
“我聽到下人說爹爹阿爹回來了,趕忙把這好消息告訴你們!
“做得好!
雷栗點頭夸獎他道,“周周在歇息那確實不能打擾,有孕的哥兒姑娘比平常嗜睡,一天睡六七個時辰都是有的,只要面色脈搏正常就別打攪周周!
說著,他又忍不住翹唇得意,“哎呀,我們雷家的風水就是好啊,玉蕤生了小玉珠還沒幾年呢,周周就也懷上了孩子,人丁興旺闔家歡樂。”
林重聞言也忍不住點頭。
雷家的子嗣確實比肅國公府興旺一些,他兄長林重和長嫂成婚多年,也才有十七一個人孩子,這么多年發展下來府里的旁支也比其他公卿世家少。
而家庭氛圍自不必說,雷家比肅國公府融洽多得多。
隔天一早,那漁家姑娘送魚蝦來了,看見門口那倆威武的大石獅子,她還有點不敢敲門,發現這竟然是巡撫大人的府邸,驚嚇之余還有些興奮。
她居然能認識巡撫大人呢!
巡撫大人還讓她天天都來送魚蝦,給錢的那種!
這魚蝦當然是給雷周周準備的。
雷周周有喜后就成了雷家的一號重點保護人物。
雷栗和周毅還好。
雷栗是有孕過兩次的人,知道各人體質不同,懷了孩子后并不是每個人都很脆弱的,他懷孕時就壯得跟頭牛一樣,吃嘛嘛香身體倍棒,一點都不耽誤睡周毅。
而周毅第一次照顧有孕的雷栗時,是事事小心時時謹慎,因為第一次當爹沒有經驗,自然而然會焦慮很多事情。
比如孩子出生后怎么照顧、孩子生病了怎么辦、孩子怎么教育,還有孩子和夫郎吵架了他要幫誰,不偏幫雷栗他就死定了,不幫孩子又傷害幼小的心靈。
孩子出生之后,比周毅想象的問題還要多而麻煩。
他只能一點點學習怎么和孩子相處,怎么平衡孩子和夫郎,也幸好雷生姜和雷周周都是相當好照顧的天使寶貝,不然喜歡親力親為的周毅真得抑郁了。
在某種程度上,心大的雷栗更適合照顧孩子,因為孩子會更早獨立,不會被這個不太負責任的爹給餓死。
苗玉蕤前幾年有孕的時候,全府上下把他照顧得事無巨細,雷栗和周毅的經驗豐富,而作為相公的雷生姜更是事必躬親,把他照顧得滴水不漏。
后面苗玉蕤生小玉珠時也非常順利,被請來以防萬一的老大夫,在長寧侯府好吃好喝地住了幾天,最后拿著紅包,喜滋滋地回去了。
一身手藝壓根無用武之地。
現在雷周周也有孕,雷栗和周毅就完全是高興了,擔憂也是有一點點的,畢竟孕期之中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不過雷周周的身體素質比一般人好太多了,很多漢子都比不上他健壯,懷孕了也不用過于擔心。
只是林重是第一回經歷這種事,第一次當爹他高興得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也有點不敢睡著,生怕自己睡著后不小心壓到周周的肚子,有個什么萬一。
在林重眼里,雷周周簡直成了易碎品,恨不得連飯都能替雷周周吃,這樣他就不用費力氣嚼了。
雷周周:“……”
他覺得林重有點關心則亂了,很多時候也有點多此一舉,比如水果切成小小塊送到他嘴邊,西瓜塊都要全部去籽。
想他以前吃蘋果都是洗了直接啃的,西瓜也是一拳砸開直接吃,什么時候還切小小塊、去籽這么精細,仿佛他能被那顆小小的西瓜籽噎死。
不過……
看林重好像樂在其中的樣子,雷周周還是把話咽回去了。
行吧。
林重喜歡照顧他就照顧吧。
也不用太照顧。
看著一臉擔憂謹慎的林重,雷周周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說,“我只是耍一下大刀而已,不會有事的,我都好幾天沒活動活動了,手腳都要生銹了!
擱以前,雷周周的拳是天天打的,弓箭也是天天摸的,大刀是隔三差五就耍的,馬更不用說,他出門基本不坐轎子馬車都是騎馬。
但林重一用那雙漂亮的淺色眼睛巴巴地看著他,俊俏的臉蛋跟小貓一樣,很有幾分可憐,他就不忍心了。
威風凜凜的軍體拳慢得像太極,刀沒有耍過了,弓箭不摸了,出門也是好好地坐馬車。
實在是憋死他了。
“可是……”
林重止言又欲,最后還是說,“周周如今懷了孩子,大刀看著就很危險……我聽聞有懷孕的婦人夫郎扭了一下腰,孩子就沒了,很傷身體!
林重不太看重子嗣,但他聽大夫說過,流產對孕夫的身子也不好,很傷精血,得養很久才能養回來。
“大夫也說過我身體健壯,日;顒硬坏K事。”
雷周周說,“這刀我都練過成百上千次了,我仔細些,不會有閃失的!
林重還是很擔心,但雷周周這沒說了,也不好不聽,就猶豫地點點頭,在場邊一眨不眨地盯著雷周周,一有點不對勁他就馬上上去。
無事發生。
雷周周順利地耍了一邊大刀,活動了筋骨整個人都舒坦了。
第320章 321.大女子志在四方
雷周周有孕,雷栗和周毅也不急著回北京都復命了,等百洄恢復得差不多,雷周周胎相也穩定了再回去。
百洄自上到下的官員都清算了一遍,新鮮血液換上了,正處于百廢俱興的狀態,尤其是基礎教育這一塊。
荒廢的萬家學堂選址重建,由各級官府出錢雇傭當地百姓建造,并公開招聘夫子。
這夫子不固囿于漢子和有功名者,無功名的哥兒女子或是夫郎婦人,只要識字或者會算數、有教書育人的心都可以成為夫子,下到十二歲上到六十歲均可。
若是女子或哥兒夫子,無論福利工薪都與漢子夫子,同工同酬,挑選的要求也一致,不能因是女子哥兒就要高標準,讓更次一等遠不如她們的漢子選上。
由于這是利國利民的大事,百洄百姓都歡欣鼓舞非常支持,甚至不要工錢都想來幫建學堂。
轟轟烈烈的造學堂運動結束,夫子選好了,學生也都招收完畢,只要是五歲以上兒童都可入學,只是有官府補貼,女子哥兒的學費會比漢子少兩成。
這自然造成了一些百姓的不滿,有些百洄官員囿于成見,也不能理解,合眾寫了帖子申請退回這項條例。
但巡撫大人雷栗向來說一不二。
當即就把帖子打了回去,扯出皇帝的旗子,叱責他們以下犯上公然違逆圣上的命令,統統罰俸半年閉門思過一個月,并加快落實學堂事宜,如有差錯就唯他們項上人頭是問。
經此一役,百洄大小官員屁都不敢放,馬不停蹄地落實巡撫大人下達的各項指令,辦事效率是前所未有的迅速。
“我就說棍棒底下出孝官!
雷栗又又又偷摸微服私訪了,這次來的下治縣小漁村就是上次他和周毅海邊露營燒烤,看了日落日出,又水靈靈跟著漁民出海打漁的那個。
瞧見縣城里欣欣向榮,這個小漁村中也有學堂讀書聲瑯瑯,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雖然這個萬家學堂是小了點,也僅有一位女夫子教學,但附近幾個村的孩子好歹有書能讀,有字能識了!
“不過這位女夫子的安全也得讓縣城里注意點,要是鬧出什么猥褻夫子的事來,我讓這里的知縣鎮長,十里八鄉的村長都吃不了兜著走!
說著,他那雙多情含笑的桃花眼中寒光一閃,陰惻惻道,
“要是敢因為我回了京,就以為天高皇帝遠陽奉陰違了,看我怎么收拾他們。干不好這個官兒,有的是人想干。”
“陽奉陰違這一點確實難以根治!
周毅也覺得他思慮的在理,想了想就說,“朝里多的是清正的言官,不如就讓提議圣上讓那些言官輪流當監察使監察四方?”
“每年抽選三到四個府城檢查,干得好的升官加爵,干不好的就收拾鋪蓋滾蛋!
“最好讓純官純言官來干,他們脾性雖有些迂腐,但最重規矩,而且很會挑刺,住宅規格不合都要上折子彈劾。”
省得他們在北京都沒事干,老是挑長寧侯府的刺,尤指司徒大人。
“這個好!”
雷栗眼前一亮,心念一轉,又冒出了一堆壞主意,“我之前就覺得朝廷五年一次的監察評官不好,就該年年都查,省得他們松懈下來就想從百姓手里摳挖點什么!
“最好派兩個有仇的監察使讓他們互相監督,避免官官相護。”
“等這倆監察使都檢查過沒問題了,我再打個回馬槍,三個府城選一個私訪,看他倆有沒有跟當地官員串供。我倆既能公費旅游還能看好戲!
雷栗越說越覺得這點子好,要是無事發生就當旅游,要真給他查出點什么來,嘿嘿,那可有好戲看了。
這些戲里他最喜歡的就是演正義威武巡撫判斬貪官!
在公堂上,啪,醒木一拍,將大喊冤枉的貪官打三十大板再拖下去,然后他帶人去貪官家里抄家。
抄出來的家當要是有他喜歡的,他就可以收入小金庫了!跟尋寶一樣嘻嘻!
而且他這可不是中飽私囊,是狗皇帝給他出差的小福利,只要是抄家抄出來的,只要是他看上就可以拿走,不然他干嘛每回抄家都在現場監督?
真當他雷栗是什么鐵面無私的正義使者?累死累活一分錢都不進口袋,他又沒病,還不如回家睡覺呢!
“你啊你……”
周毅一瞧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著搖頭道,“雖然是圣上許諾給我們的,但讓北京都那群言官知道了,肯定又要鬧了!
“鬧鬧鬧!”
雷栗一聽這個就來氣,“他們天天就知道在朝廷上鬧,怪不得家里子嗣單薄,也不擔心鬧下去連帶小的也開始鬧,斷子絕孫就知道完蛋了。”
“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生幾個!
周毅聞言就樂了,說,“孩子多了也沒工夫鬧了!
要是生出個混世魔王來,一個的鬧騰程度就頂人家兩三個,就是司徒大人再看不慣他們家,也沒空挑刺了吧?
等等
司徒大人家確實有新生兒!若是個離經叛道的大魔王……
夫夫倆不約而同想到這一點,對視一眼,都撲哧一笑。
倆人在村野小路上哈哈笑了好一會兒,直到有個老人家略眼呆地看著他們,才堪堪停下笑意。
“嗯?”
雷栗定睛一看,這老人家還是熟人,他便溫笑起來,“老伯,你還記得我們么?”
“你們是……”
老人家仔細地瞧了瞧雷栗,又瞧周毅,再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你、你是巡撫大人!”
緊接著就是惶恐不安,連忙要給巡撫大人跪下磕頭,膝蓋剛一彎,就被眼疾手快的周毅扶住了。
“巡、巡撫大人……”
老人家依舊戰戰兢兢的,巡撫大人越親切他越是惶恐不安。
以他貧瘠的認知,他并不知道巡撫大人到底是多大的官,在此之前,他覺得最大的就是知縣大人了,而知縣大人在巡撫面前都畢恭畢敬的,巡撫肯定大到不得了了。
短短一瞬間,這老人家就把這輩子做過的所有壞事都想了一遍,但怎么想,都不覺得有什么是能驚動到巡撫大人的。
除了上次巡撫大人給的那十兩銀子。
“巡撫大人……”
老人家驚悚出了冷汗,顫巍巍道,“那、那十兩銀子放在家里,都、都沒動……”
“別怕!
雷栗笑瞇瞇地說,“我們并不是來找老伯要銀子的,銀子給了便全由老伯處置,哪有要回來的道理!
他覺得自己已經夠平易近人了,但這老人家看他的眼神就跟見了妖怪,腿軟得仿佛時時刻就要跪下來。
雷栗:笑容僵硬
上次那胖知縣在時這老人家也不這樣啊,難道是上次沒反應過來?
“老伯。”
周毅清咳了聲,“你就當我們是普通的富貴人家,這次來只是路過,順便問老伯幾個小問題。”
老人家見他們面容和善,態度親切,慢慢地也緩過來了,局促了下才試探地請他們到家里坐坐。
按理說有貴客到,是要請家里坐坐的,喝杯水吃一頓飯,但這是巡撫大人,他家徒四壁只有一些海魚海帶,實在怕怠慢了巡撫大人治個什么罪。
雷栗和周毅都不是在意這些身外物的人,自然不覺得粗茶淡飯是怠慢,就是這些也是老人一家最好的東西了。
雷栗從上次出海打漁的事情說起,邊問一些海上事,緩解老人家的緊張,漸漸地打開老人家的話匣子。
然后不動聲色地問到近來發生的事,比如新上任的知縣如何啊,萬家學堂怎么樣啊,有沒有送小孫女上學,夫子教得好不好。
這些都是老人家熟悉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就滔滔不絕了,到家時,都是他熟悉而信賴的環境,他的局促感就更少了些,輪到他的家里人緊張不安了。
雷栗和周毅就跟局促的一家人吃了一頓平常的漁家飯菜,走前笑瞇瞇的,很是和藹可親,讓這家人心里踏實了不少。
幸好沒有得罪這位大人。
“阿公!”
小孫女忽然脆生生叫起來,指著飯桌上的錦袋,好奇道,“阿公,那是什么呀?是那位大人留下的么?”
“哎呀!”
“那位大人走遠了!”
“咱們追上去?”
“先打開看看里頭是啥,萬一是那位大人特意留下的哩?”
“我瞧著鼓鼓的,不能是給咱的吧?咱看了會不會……”
一家人猶豫不決,都看著老人家,老人家心一橫,拿過那個錦囊打開一看就豁然一驚,竟然有五十兩銀子!
整整五十兩!
一家人面面相覷,都是老實人,誰也不敢開口說貪下這五十兩銀子,何況是巡撫大人留下的銀子。
“這里頭還有張紙!”
眼尖的小孫女又說,她拿出紙來打開,瞧見有幾行字,但她只認得一兩個,只能茫然看著阿公。
“對了!村長識字!”
一家人就連忙去村長家,請村長一看,才知道上寫了
【小姑娘喜歡念書便讓她念,告訴她好好念書慢慢長大,大女子志在四方,別早早嫁人了耽誤她】
【愿我大佑再多一位女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