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282.文官罵仗,自當雅量
前頭說過了,老大臣是守舊保守派,最看不慣離經叛道之人。
但隨長寧侯一路收歸鏢局,見識過長寧侯夫夫倆五花八門,時而有點猥瑣,但一針見血藥到病除的奇策詭計之后,他的態度有所改變。
老大臣依舊保守,但沒那么守舊了,在某些層面,尤其是對朝廷和百姓好的層面上,他愿意做出一些退讓。
因此在今天朝會上,有人就長寧侯收歸鏢局時做的一些事情,彈劾長寧侯狐假虎威、濫用職權、恐嚇朝廷命官、先斬后奏、越俎代庖、行事不端……諸多罪名時,老大臣出人意料地站出來為長寧侯說話了。
雷生姜的“軟釘子”名號只是在翰林院出名,這位老大臣舌戰群儒的名聲可是響當當的,而且他是三朝元老,誰都不怕。
萬俟夏當皇帝至今,幾乎每一年都被這老大臣罵過,要立項大將軍當皇后那年,被罵得尤其多。
朝會亂成了一鍋粥。
準備好了要大干一場的長寧侯壓根沒參進主戰場,被擠到了最旁邊,想看熱鬧都沒得看。
已經成長寧侯迷弟的創新派在老大臣的帶領下破口大罵,擼袖子的擼袖子,拔靴子的拔靴子。
準備好跟著老大臣彈劾長寧侯的一半保守派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兩邊勸架,另一半與老大臣不和看長寧侯不爽的保守派罵罵咧咧,你推搡我肘擊。
這種文官罵架的大場面,武將向來是不參與的。
看熱鬧的武將們站在邊邊兒上,仗著自己的身高美滋滋地看戲,被席卷到的武將們張開兩個手肘,防止文官們打到自己,一半說著“讓讓、讓讓”,一半說著“別打了別打了有話好好說”。
大混戰難免也波及到邊邊。
雷栗身手敏捷地躲過一只不知道從哪里砸來的靴子,就發現自己旁邊,是面容肅正的肅國公。
肅國公也是世襲罔替的超一品官職,且是京都顯赫尊貴的老牌世家,在這兒撞上雷栗并不意外。
只是,雷栗很想問問肅國公,對自家小兒子追他家周周有什么看法,吃不了朝會的瓜也能吃吃孩子的瓜嘛。
而肅國公面容肅靜,瞥見長寧侯只是淡淡地禮節性點頭,并沒有發表什么意見,似乎并不知道林重和雷周周的事。
不知道才怪。
林重不止是三年里暗戳戳地給雷周周獻殷勤,還跟著雷周周千里迢迢跑到青原,一去就是幾個月,肅國公府還一點都不知道,就真的全是死了人了。
估計林重前腳剛出府,肅國公后腳就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騎了什么馬、和誰出的城門了。
這是以靜制動?
雷栗心想著,面上也對肅國公回了一個頷首禮。
他倆相安無事,倒讓往這邊瞟想看熱鬧的人失望了。
而高高在上坐著龍椅的皇帝萬俟夏,好整以暇地看了半天戲,看實在上頭要弄出人命了,才慢悠悠地叫停朝臣們。
朝臣們各歸各位。
皇帝也不問他們吵出個什么結果,非常獨斷專橫,他一個抬眼,總管太監就會意地上前宣旨對長寧侯一行人的嘉獎。
昨天雷栗剛回來時,就已經跟皇帝說了這一路上的事情,剛上朝會時,他也在庭上簡略地陳述了一遍來龍去脈。
老大臣還做了一些補充,言語之間對長寧侯很是褒獎。
接著就是有人不滿,檢舉狀告長寧侯,連帶彈劾老大臣沒有及時勸誡,才讓長寧侯做出這么多罪事來。
再然后……
就是方才的大混戰了。
“圣上……”
有人聽到皇帝只嘉獎不處罰長寧侯,又是不滿地開腔,但萬俟夏壓根不理他,大手一抬,人水靈靈地就走了,只剩總管太監拉長的一句
“退朝”
說實話,雷栗有點無語,他總覺得萬俟夏要開這個破朝會并不是真的想商議國事,單純就是想看大臣們打架,而他就是那個點引火索的火柴。
無語歸無語。
一到下班雷栗比誰溜得都快。
肅國公剛不緊不慢地走到半路,雷栗就已經上了自家馬車,窩在周毅的懷里補覺了
“等有空,我一定要上奏批判這該死的朝會時間!”
雷栗嘟囔著,“大半夜不讓人睡覺趕路上朝會,這不是有病是什么?他在皇宮住得近,我們住得又不近。”
皇帝起了床開完朝會還能回去吃個早飯、睡個回籠覺,而他們呢,回到府里都快中午了,都成吃午飯睡午覺了。
“好好睡吧。”
周毅幫他調整姿勢睡得舒服些,“餓不餓?家里已經在做飯了,你是想吃了再補覺還是睡醒了再吃?”
“吃了再睡吧。”
雷栗其實不太困,聽了一早上文官們繪聲繪色的罵活,他腦子還挺興奮的,還從里面學到了不少新詞。
“對了,我今天見到肅國公了,那老頭板著個臉拉得老長,跟誰欠了他幾萬兩銀子不還一樣,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處的。”
“咱們周周要是真跟林重好了,我都不想要這個親家。”
“周周……”
周毅頓了頓說,“周周今早上又和林重出去了,說是去京郊的莊子打獵玩,不過還有其他家的孩子在,倒不是獨處。”
“這小子……”
雷栗嘖了一聲,“才分開一天就來粘我們周周了,整個京都誰不知道他對周周的意思,今兒早上那群文官不是在罵仗么?”
“邊兒上還有群看戲的,見我跟肅國公站一塊兒,就嘀咕林重和我們周周的事,看好的覺得不成的都有。”
“我肯定肅國公那老山羊也聽見了,板著個死臉一聲不吭,也不知道他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我想問都沒機會問。”
“事關兩個家族,肅國公肯定會慎重許多。”
周毅道,“而且不知道皇帝的態度如何,若是皇帝不同意,肅國公便是想跟咱們聯姻都不成。”
“皇帝?”
雷栗一想到萬俟夏這個死人,拿他當幌子看了一早上的好戲,自個兒坐得舒舒服服,害他站了一早上腿都酸了,他就來氣。
“我敢打賭,皇帝不會管這事,他知道我倆的性子肯定不愿意周周嫁到肅國公府那種豪門去,他眼線那么多,也肯定知道林重和周周正在磨合。”
“他巴不得看好戲呢,插手有什么樂趣?”
“要管,也得是鬧到后面,林重和周周在一起再肅國公府不同意,或者我倆不同意的時候他才管。”
“而且你發現沒有?”
“發現什么?”
周毅不明所以。
“皇帝不喜歡那些老牌世家,特別是在他立項大將軍為皇后時,出聲阻止的那些世家大臣。”
雷栗撇了撇嘴道,“你以為皇帝為什么要讓那位老大臣跟我們一塊去收鏢局?這一路上我跟他吵了多少回架?皇帝他心里沒點數?他肯定連我們吵了幾句吵了什么都知道。”
“他純看不慣老大臣那一派,想惡心老大臣也惡心我們,不然就不會在小玉珠剛出生這會讓我們出去公干。”
“鏢局雖然是我們和蒙家一塊建立的,但皇帝真想收順回來,有的是人幫他干有的是辦法干,偏偏要我們去。”
“不就是當年他剛登基的時候拒絕了他的……你之前說的那個詞是什么來著,什么夫?”
“什么夫?”
周毅愣了一下,說,“offer?”
“對。”
雷栗點頭,又哼了哼道,“不就是拒絕了他一次,就讓我們趕鴨子上架,真是小肚雞腸。”
哦,不對。
不止拒絕了萬俟夏一次。
是當面拒絕他一次,對那個帶著圣旨來三里河村的老太監,又拒絕了一次,好像在那之前蒙家老爺子話里話外,好幾次邀請他們去京都,只是那時他們沒有意識到。
這么算來……都不知道拒絕皇帝的offer多少次了。
難怪他們剛來京都,萬俟夏就這么草率地讓他們上位,又立馬把他們派出去公干,原來是被拒絕多了惱羞成怒嗎?
這么想的話……其實萬俟夏還蠻大度的,天底下哪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拒絕皇帝?
周毅心里默默地想。
雷栗和周毅回到京都之后,日子并沒有就此平淡下來。
先不說皇帝對長寧侯功績的極致褒獎,賞賜了一大堆東西,戴了一堆高帽,給雷栗在朝廷和京都拉足了仇恨。
就說肅國公府小公子對長寧侯府小公子的熱烈追求,隔三差五就出現在侯府門前,接侯府小公子出行,在京都可是一件經久不衰的熱門話題。
尤其
林重十七歲、雷周周十五歲。
京都的望族都在觀望,暗地下下注站隊,京都的百姓都在賭國公府和侯府會不會聯姻、什么時候聯姻。
肅國公府像死了一樣沒有表態,仿佛沒有聽到風聲,肅國公那張板正的死人臉是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長寧侯府倒是好說話。
可惜,不管是明里去問暗里打探,長寧侯府的主人們都是一個意思:
順其自然。
等到京都新開了一個與六部平起平坐的運流部,統管各大府城的鏢局物流,長寧侯擔任運流部尚書,和六部尚書平起平坐時,兩家的親事也沒個著落。
第282章 283.林重要定親了?
林重挺壓得住氣的。
雷周周和他嘗試戀愛一年多了,依然停留在朋友階段,甚至不是朋友以上戀人未滿,就純友誼。
周毅一開始還很著急焦慮,擔心自家周周太單純被騙心騙身,讓雷周周每回跟林重出門都知會一聲,有時候他還跟著去,盯著林重別搞什么小動作。
但雷周周著實不開竅。
林重聽說西嶺的定情信物是繡球,花了兩個月的功夫,親自學做了一個送給雷周周,期間報廢多少就不提了。
可雷周周收是收下了,說開心也開心,當他興致勃勃地拉出自己那一匣子的小繡球,一個個地指著說,哪只是誰誰誰送的時,林重剛翹起來的唇角就拉平了。
而他費了幾個月功夫,刺傷無數次手指才做出了的白色繡球,夾在那一堆精巧繁麗或清新雅致的繡球里,就如白口蘑和牡丹花的對比一樣壯烈。
林重:“……”
他當即悄悄地藏起了帶著綁帶的手,心里暗暗發誓這輩子都不做這種手工活了。
何必自取其辱。
六月的姻緣娘娘廟會,在京都是個較大的節日,屬于未婚的青年少年們都會結伴去姻緣廟祈求姻緣,被束之高閣的貴女貴哥兒們也會戴著面紗相約出來逛玩。
林重約雷周周逛廟會,特意支開同行的其他人,和雷周周兩個人去廟里的姻緣樹下寫姻緣符。
“傳聞心意相通的兩個人,寫下姻緣符并將系符的紅繩綁在一起,扔到樹枝上,就會白頭偕老相伴不離。”
林重暗戳戳地明示,看著雷周周,“你想寫一個嗎?”
“我嗎?”
雷周周滿臉疑惑,眼里清澈,“姻緣符也能寫好朋友?”
“……”
林重心里剛升起的旖旎一下子就沒了。
包括七月七日乞巧節,京都的人家會在家里設立祭壇,女郎和哥兒會供奉織女,祈求織女賜予自己智慧和巧藝,一般也會表達對于愛情的美好期待。
女郎和哥兒會穿針引線或制作巧果來展示自己雙手的靈巧,有心上人的,會將這天做的東西拐彎抹角地送給心上人,多是手帕發帶和巧果。
如果是已經定了親的人家,女郎和哥兒給未婚夫送東西就會大膽直接許多,未婚夫收到后也會展示出來,讓人們知道未婚妻的聰慧與靈巧。
在乞巧節的前一天,林重知道拐彎抹角行不通,直截了當地表達自己想收到乞巧節禮物的期待。
又拐了個彎說,“……若是你不想做,我沒有也無妨,明日許三郎再同我顯擺,我不理會他就是。”
許三郎是林重的好友,是兵部侍郎之子,去年已經和另一世家的小姐定親了,婚期就定在今年九月。
未婚夫妻過乞巧節是鐵定能收到禮物的,去年許三郎收到未婚妻的手帕,就跟林重顯擺了一回,今年肯定又要跟他嘚瑟的。
“我不會做手帕。”
雷周周小時候看阿奶繡東西,他想學來著,就是他沒什么天賦,縫衣服都歪歪扭扭的,更別說繡朵花兒出來了。
林重聞言,都下意識說想說沒關系了,又聽他說,
“我問問我阿爹會不會做巧果,我可以做巧果給你。”
“好。”
他連忙點頭,眼里笑意明顯極了,期待了一晚上都沒有睡著。
而第二天,林重確實收到了雷周周做的巧果,如果他沒發現雷周周做了一堆,給府里每個人都發了一份的話,他會更高興的。
雷周周察覺他有點不高興,就解釋道,“阿爹說我做的巧果好吃,我就不小心做多了,給大家都分了分。”
“我看街上也有些人家在分發巧果,這樣有什么講究的說法嗎?”
京都一些有女兒哥兒的高門大戶確實會在乞巧節這天,在街上分派巧果,一方面是展示自家女兒或哥兒的好手藝,搏得一個聰慧靈巧的好名聲,另一方面是為了表示自家大方慈善,提高家族聲譽。
雷周周給府里發巧果倒沒想這么多。
他就是單純地做多了,見林重不如才收到巧果時開心了,還以為發巧果也有什么說法,不能輕易發。
“沒什么講究。”
林重輕輕搖了搖頭,把這包雷周周親手做的巧果,珍重地收好。
雖然不是他一個人獨有的,但是周周做了又親自送給他的,林重還是覺得很高興,認真地很周周道謝。
“你喜歡就好。”
雷周周也松快地笑起來,“要是覺得好吃,下次還給你做。”
雷周周從小在周毅身邊耳濡目染,正經做飯是不太會的,但燒烤、烤面包、烤餅干他特別擅長,尤其是燒烤,府里周毅排第一,他就排第二。
平常雷周周下廚房烤餅干了,出去玩時也會給林重帶一份,因為林重說喜歡吃因為是周周做的他才喜歡。
而去莊子里打獵燒烤時,雷周周都是主烤官,每次他烤的第一串東西都會給林重因為醋壇子林重會暗戳戳地擠兌其他人,奪得這第一串的寶座,久而久之,雷周周就下意識把第一串留給他了。
看似人淡如荷的林重其實又爭又搶,而遲鈍的雷周周不但沒意識到,還被林重潛移默化地加深了正宮地位。
雖然但是。
似乎僅限作為朋友的正宮地位,雷周周還是那個遲鈍大王,總會在林重覺得氣氛旖旎牽他的手,親昵地叫他名字時,送上一個略帶疑惑的清澈眼神。
這讓林重心尖兒癢癢,想親他,又不敢親,想問他能不能親,又克制著禮數猶豫再三還是沒問出口。
于是,雖然表面上,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林重和雷周周已經曖昧了四年多
京都里都是人精,肅國公府的小公子總和長寧侯府的貴哥兒約出去玩,不是對人家有意思是什么?而侯府的貴哥兒又總答應出去玩,不是也有意思是什么?
但實際上,林重和雷周周還是好朋友,一方單方面追求的好朋友。
知情的人都落淚了。
周毅從一開始對林重的防備警惕,慢慢的都變成了警惕里帶著一點同情。
他不由想到當年的自己和雷栗,要是雷栗沒有那么莽撞直白,他可能也像周周這樣遲鈍得要死,對方都快親上來了,他還以為是自己臉上有臟東西,對方要幫他弄掉。
不開玩笑的說,如果不是先婚后愛,周毅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難開竅結婚了。
周周名字像他。
性格也最像他。
不過,就在當事人林重和雷周周都不急,長寧侯府也不急時,肅國公府有一個人都快急死了。
肅國公府一脈相承,都有人尚。
肅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就是先帝的妹妹,當今圣上的姑姑,恒環,林重的哥哥林驃與七的好事就是她一手促成的,而今小兒子到了年歲,她自然著急。
原本林重喜歡長寧侯的哥兒她就不同意。
朝廷里最忌諱結黨營私,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結親,兩家聯合之后的勢力有多大,她作為當家主母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而其次,她不太喜歡長寧侯府的雷周周。
這跟京都里那些關于雷周周的風言風語無關,她見過雷周周這孩子,相貌俊俏,品行單純端正,和京都那些紈绔子弟相比,簡直正得發邪。
說心里話,她對雷周周有一點羨慕,因為雷周周活得肆意瀟灑,比她這種自小困于深宮又囿于高墻、礙于身份的日子自在得多。
但她更討厭雷周周,吊著自家兒子一吊就是四年多,太過恣意妄為了。
要是喜歡她家林重,她可以上門提親,多重的聘禮多高的條件都可以提,自家孩子喜歡,她不介意放低一點姿態,和長寧侯府那邊商量。
但她一問林重,進展怎么樣了?周周那孩子喜不喜歡你啊?
她小兒子就板著個臉跟他爹一樣,“我心里有數,母親不必再問了。”
什么叫心里有數?
恒環見過那么多妖魔鬼怪,更別說是自家兒子,什么意思,她看一眼就知道了。
就是他現在和累周周的沒有進展,他喜歡雷周周,但雷周周沒說喜歡他又沒拒絕他。
恒環吃不下睡不著。
最后她決定來個狠的,讓人在京都里散播了一些傳聞。
傳聞是上午傳出的,中午林重就問到了恒環跟前。
“京都里說我要同人定親這事,是不是母親您讓人傳的?”
“是又如何?”
雍容華貴的恒環氣定神閑地抿了口茶,眼底浮現一絲滿意,這茶是今年清明前的龍井,水也是上好的山泉水,滋味極好。
“母親。”
林重話里帶著不滿,眉頭微皺起來,“您知道的,我心里只有周周,我是不會同別人定親的。”
“你今年十八了。”
恒環扶了扶發髻上的金絲百花攢珠步搖,道,“今年定親挑個好人家的哥兒或姑娘,明年成親,后年你弱冠成年,進仕途幫你父親,不能再跟著雷周周身邊瞎混日子了。”
“你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我們國公府,這幾年你跟著雷周周鬧出那么些事來,我和你父親都沒有管過,如今是成家立業的時候,也該收心了。”
第283章 284.當他兒子是什么天仙嗎?
林重性格很倔。
他不愿意的事情幾乎沒人能逼他做,但這個幾乎有沒有包括他母親,恒環倒是要較量一二。
談話不歡而散。
林重不愿聽從恒環的話,另擇他人定親。
恒環也不甘示弱,堅持要給他定親,還給小兒子狠狠打了一針攻心劑,“你愿意拖著不成家,不知長寧侯府那位愿不愿意。”
“只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林重的拳頭緊了又松,最后頭也沒回地離開。
“重兒……”
恒環看著林重的背影,略微疲憊地嘆了口氣,玉指想揉太陽穴,卻被保養良好的長指甲妨礙到。
她身后的嬤嬤靜聲上前,力道失重地揉按她的太陽穴,輕聲道,“放寬心,小公子年少,遲早會明白您的苦心。”
“重兒的性子我明白。”
恒環倒是沒有過多憂慮,她并不是一個純粹的母親,她的政治感官甚至比她的丈夫肅國公還要敏銳。
“重兒就是太內斂了,心也軟,溫水煮青蛙還怕青蛙跑,卻不明白……烈火烹油,才夠火候。”
恒環要給小兒子定親。
這天大的消息在京都沸沸揚揚,國公府無人辟謠,無疑是坐實了真實性,不少人在背后推波助瀾或挑撥離間。
其中,家有適齡孩子的,是想和肅國公府、長寧侯府之一聯姻。
戀慕林重的貴女貴哥兒希望林重“回心轉意”,挑選自己作為國公府二少夫人,貪慕長寧侯府權勢的高門子弟,則是希望娶到雷周周,以平步青云。
而有些就純純是見不得國公府和侯府好的對家。
肅國公府地位之高不必說,長寧侯府近幾年可謂是風頭無兩,實打實的天子近臣,鋒芒之盛,連老牌世家肅國公府都要避讓三分。
聽聞皇帝還有意讓長寧侯當下一屆春闈的主考官。
但凡對會試有點了解的人,哪個不知道誰是主考官,那一屆進士就是其門生?
這要入朝為官,就屬于主考官那一脈了,所以當年皇帝登基開設恩科主考時,蒙堯才會自稱為天子門生。
當然了。
因為殿試主考官是皇帝,在這方面來說,所有進士都可以稱自己為天子門下,但遠近親疏可不同,能通過會試的才能去殿試見到皇帝,因而會試主考官尤為重要。
若是長寧侯作為主考官,通過會試的貢生完全符合其喜好,后續升遷任用,也會優先選擇貢生,貢生也會投桃報李,以長寧侯為師效力。
而肅國公雖然沒任過會試主考官,但得到其提攜的、屬于國公府一脈的官員也不少。
若是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聯姻,朝廷之中,就是那批傲氣不凡的三朝元老也得掂量掂量。
所以
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絕不可聯姻。
一時之間,分別邀約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的請帖紛至沓來,都想搶占先機,與兩府之一聯姻。
肅國公府的熱鬧程度堪比過年,肅國公夫人幾乎來者不拒,還辦了不少賞花會邀請各家夫人,那些夫人們聞弦知雅意,都帶上了自家或旁系的適齡少女哥兒。
而長寧侯府不久卻大門禁閉,任何帖子都退回,連當事人之一的雷周周都不怎么出府了。
京都里議論紛紛。
“林小公子和雷小公子鬧矛盾了?難道是肅國公府不同意,惹惱了長寧侯府,兩家要斷絕來往?”
“我聽說前不久林小公子和肅國公夫人吵了一架,林小公子去長寧侯府找雷小公子,也是不歡而散。”
“我怎么聽說是長寧侯府那位遲遲不點頭,林小公子因愛生恨,讓肅國公夫人給自己挑親事的?”
“不知道哪家好事更快,要是挑的親家不如對面……可惜我家姑娘還小,湊不上這熱鬧了。”
“我家那小子倒是剛好十八……”
心思活絡又勇敢的官員,就在早朝散會之后,三步做兩步追上長寧侯套近乎,試圖推銷自家兒子。
困得不行差點睡著的雷栗:“……”
這人有病吧。
噼里啪啦說的什么東西,聽不懂,只想打他一拳。
哦……想娶他家周周,做什么春秋大夢呢,肅國公府的林重想娶周周還屁顛屁顛追好幾年,區區三品小官,啥都沒付出就想讓他嫁周周?
當他兒子是什么天仙嗎?
哇……
三品小官。
真是由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他現在看三品官員都覺得是小官了。
“魏大人啊……”
雷栗慢悠悠地拉長語調,似笑非笑,“令公子上個月鬧市縱馬,差點撞死一個小女孩,上上個月當街調戲良家婦女,又當街大放厥詞說我家周周是什么……不懂風情的夜叉?”
“魏大人應該不知道,上次這么罵我家孩子的,被我抽了一百多鞭子吧?”
“……”
魏大人冷汗直冒,連忙借口跑路,快得好似身后有洪水猛獸。
“長寧侯的脾氣還是這么好。”
雷栗聞言一轉頭,原來是禮部的張侍郎張大人。
“近來怎么不見小玉珠來找香琴玩?”
張侍郎鬢須皆白,樂呵呵的,“香琴昨兒新得了只小貓,說要跟玉珠一塊陪小貓玩呢。”
“最近不方便。”
雷栗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知道嗎?那些人煩得要死,我下個早朝都有人來堵我的路,要是玉蕤出門,估計你家也人來人往了。”
“有人來是好事,沒人來那可沒面子啊。”
張大人撫著胡子說,“肅國公府可是賓客盈門,國公夫人近來和陸尚書、李尚書和譚侍郎這幾位的夫人……想來是在這幾家中了。”
雷栗挑了挑眉,“才三家?他家林重這么不受歡迎?我家周周可是千人求娶,就是那些人太煩了,周周不喜歡,我才把大門關上了。”
求娶的人多到煩。
長寧侯府的主人是他,侯夫人是周毅,他一點都不想公干之后還要應酬,周毅一個漢子也不可能赴約,跟那些夫人夫郎們沒話找話。
雷驚笙喜歡宴會,偶爾去去或和好朋友聚會還好,這種高密度的商業互捧還是免了。
苗玉蕤喜靜,參加宴會還不如在家帶小玉珠有趣。
雷生姜在去年就從翰林院調到了運流部,在雷栗手下,每天上下班都蹭爹爹的車,而一加班……他親愛的爹爹就會對他說好好努力,然后扔下他跑路。
運流部幾乎是雷栗一手遮天,全都是他的人,沒有那些不長眼的敢跟他套近乎攀關系。
別看雷栗總是笑嘻嘻的,做事卻是雷厲風行一絲不茍,不是原則性問題他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連早上的點卯都不做要求,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
畢竟水至清則無魚。
但誰要是明知故犯作奸犯科,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雷周周不出門也很簡單。
他朋友很多,出去玩都很好玩,但是最近京都里的流言蜚語太多了,他一出去就會引起注目,還會遇到一些林重的愛慕者或者自己的追求者。
林重的愛慕者很煩,他自己的追求者就更煩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真正喜歡他的,只是為了長寧侯府的勢力,跟牛皮糖一樣粘上來。
還有些漢子,明明比他弱那么多,還老是想教他,他姿勢標準得不行,一箭射中靶心,卻硬說他這不對那不對,簡直腦子有病。
一點都沒有林重好。
林重從來都不會說這種話,也不會看不起別人,裝模作樣。
有些人確實是真心喜歡他,但他不喜歡那些人,拒絕他們了,但他們被一再拒絕了還要糾纏他,實在是太煩人了,他就干脆不出門了。
傳聞說他和林重大吵一架屬實是無稽之談。
他就是和林重在長寧侯府大門口說了幾句話,然后就回府,沒再外出了,這也能被說成是吵架冷戰,還有其他離譜的風言風語。
至于林重要定親
這就是林重那天來找他說的事情。
“我母親想讓我定親,但周周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除了你我誰都不要,我是不會娶旁人的。”
林重堅定而認真地看著他,說,“之后幾天母親可能會將我困在府里,不能出來找你,京都中也可能會有一些不好聽的傳聞,但周周你相信我,我不會改變心意。”
“不管周周你喜不喜歡我,我都會一直等你。”
“我知道。”
雷周周當時還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
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尤其是肅國公府絡繹不絕的來賓時,京都里到處都是猜測林重會和誰誰誰聯姻的傳言,說得仿佛親眼所見。
而其中,被傳得最多的就是肅國公夫人很喜歡陸尚書、李尚書和譚侍郎這幾家,他們家中都有適齡的哥兒,都是十五到十八歲之間,個個蕙質蘭心。
這些傳言里還總會加上幾句
比長寧侯府那位好、長寧侯府的哥兒實在是太……加一串不好的形容,總之都是批判。
雷周周知道自己比起傳統的哥兒確實很離經叛道的,而最離經叛道的還是他的爹爹雷栗
好吧。
他們一家子好像都挺離經叛道的,最正常的就是他哥哥雷生姜,但因為他早早就成家了,也被朝廷中一些人攻訐說太過兒女情長。
第284章 285.餓到沒力氣正好成親入洞房
所以他們家在京都里的風評非常兩極分化。
欣賞長寧侯府的非常推崇,其中的年輕一派對他爹爹長寧侯的話簡直是奉若圭臬,而厭惡長寧侯府作風的,對他們侯府的人相當不屑一顧。
總的來說。
長寧侯府在京中樹敵比交好的多,而且很多對頭都是世家貴族,因為雷栗的崛起影響到了他們的利益。
不過,這些都不足以影響長寧侯府眾人,不管外頭對他們是夸是罵,他們依然該吃吃,該喝喝,煩事都不往心里擱。
大人們都如此,耳濡目染之下長大的雷周周就更是了。
像阿爹周毅以前講到莊周時,莊周以宋榮子說的那句,“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即使世上的人都夸獎宋榮子,他不因此感到鼓舞,即使世上的人都誹謗詆毀他,他也不會感到沮喪。
雷周周覺得這句話很對,一直把它當做自己的做人準則,因此京都里關于他的流言蜚語,他聽到了也不會在意。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在意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不會因為謠言而誤解他,而他也不會通過謠言了解自己的朋友。
就像現在,京都里說林重會拋棄他、和別人好,他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
他信林重。
但自從林重和他在侯府門口又表了心意,他就沒見過林重了,也不見有林重的信,他讓人捎信去肅國公府,也沒有回音。
雷周周想,林重大概是被肅國公府軟禁了,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才沒有聯系他,山不能來找我,我就去找山。
于是,許久沒有出府的雷周周騎著馬出現在了肅國公府門前。
肅國公府是上百年的老建筑了,歲月沉淀之下氣勢更加宏偉,大門兩側巨大的石獅子皆兇神怒目,栩栩如生,普通老百姓便是看一眼都能被嚇暈。
朱紅匾額上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肅國公府,三米多高的府門,銜環的獸頭也是兇惡凜凜。
大門兩側均有一左一右兩名高大魁梧的看守,見長寧侯府的小公子騎馬停駐,左邊的看守便上前來問請。
“我找林重。”
雷周周輕拍了拍馬背,安撫有些興奮過頭的阿棉。
阿棉原就是馳騁草原的大馬,又有野馬血統性格更是桀驁不馴,來了京都之后,它就一直放養在城外的大莊子里。
之前雷周周會時不時出來陪它玩,但雷周周這段時間閉府不出,它已經半個多月沒有見主人了,好不容易見到主人了自然興奮。
阿棉方才差點撞進肅國公府,好在雷周周及時勒馬。
那看守與同伴對視了一眼,恭敬地說了句雷小公子稍等,他的同伴就快步進了府。
沒一會兒,他的同伴回來了。
雷周周往后瞥一眼,沒見林重,卻聽看守道,“我們小公子現下正在會客,無暇招待雷小公子,公子請您先回,改日再去長寧侯府拜訪。”
會客?
雷周周心里一動,問,“林重在會什么客?出來見我一面的時間都沒有?我就跟他說幾句話。”
“實在不巧。”
那看守回道,“陸夫人和陸小姐正在府中做客,小公子抽不開身,小人方才進去稟告時,小公子正在聽陸小姐彈琴……小人多嘴了。”
陸夫人和陸小姐?
陸尚書家的?
雷周周記得,最近和肅國公府打得火熱的那幾家里就有陸尚書家,陸夫人和陸小姐兩位女眷,還需要作為外男的林重作陪,是在相親?
不,應該前些日子就已經相過了,單獨陸家一家來訪,那應該是讓林重和陸小姐培養感情?
雷周周見過陸家小姐,那是個非常標志的美人,明眸善睞,靨輔承權,柔情綽態,琴棋詩畫樣樣精通,論家世論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陸家小姐心儀林重已久,是京都出名的癡情貴女。
他記得六月姻緣娘娘廟會的時候,許三郎知道他和林重去了姻緣廟,順嘴提了一句陸家小姐也去姻緣廟求了姻緣簽,問他們有沒有碰上。
林重和陸小姐……
雷周周一想到林重和陸小姐有說有笑的樣子,心里就忽然有點煩躁。
他知道林重不是會移情別戀的人,但肅國公府似乎在撮合林重和陸小姐,而林重也真的去和陸小姐相處了,這讓雷周周有點不高興。
不,這只是看守的一面之詞,不一定是真的。肅國公夫人不太喜歡他,可能是她讓看守故意這么說的。
林重應該也不是自意相親,自愿陪陸小姐聽她彈琴的。他作為孩子,肅國公夫人是母親,又是國公府女主人,林重不一定能拗得過他母親。
肅國公府這么大,府里這么多人,林重連出來見他一面都不行,也不能給他捎信,莫非他一直被肅國公夫人關著,鎖在屋里不能接觸他人?
短短一瞬間,雷周周心思百轉,有了定數。
他抬頭看向那高大而緊閉的肅國公府大門,忽然有點好笑地心想,這就是肅國公夫人的下馬威嗎?可他騎在高大的阿棉身上,一點也沒有被下馬的尷尬。
不過肅國公府不讓他進去,也不讓林重出來,看來今天是見不到林重了。
“幫我跟你家小公子說,今天確實不巧了,改日雷周周再來拜訪。”
雷周周說完,又瞥了一眼肅國公府的大門,一夾馬身就輕快地離開了,被高高束起長發在風中飄揚招展,如同輕盈飛向天空的燕。
而肅國公府內,聽到雷周周走了的林重嘴唇緊抿,一言不發,一雙淺色的眼瞳死一般盯著對面的肅國公夫人,他的生身母親。
“這么看我做什么。”
肅國公夫人,也就是恒環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我不過是讓看守遞了個話兒,是他自己要走的,我又沒讓人趕他。”
“周周最懂禮數,這么明顯的送客令,他聽不出來嗎?”
林重話里壓著怒氣,“今日陸夫人和陸小姐確實來了府里,但一直都是母親陪著她們,我一面都沒有露過,何時又聽了陸小姐的琴?”
周周最討厭不守信的人,萬一周周誤會他和陸小姐有什么怎么辦?
“他若是信你,旁人說什么又如何?他若是不信你,不用人說他也不信,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恒環輕描淡寫地睨他一眼,眼里是琥珀般淺色的瞳孔,“你呀,就是性子太急躁,不如你大哥穩重,也不如你大哥聽話。”
她從容地又抿了一口茶,而后將玉茶杯放下,慢慢地睨他道,“你還想出府去找那雷周周?”
“我要出去。”
林重盯著他一字一頓道,“我要去找周周。”
“傻孩子。”
恒環輕搖了搖頭,亭亭起身,出了林重的屋子,余光瞥了一眼屋外的看守,淡聲道,
“看好小公子,別讓他踏出這屋子一步,人若是跑了,我唯你是問。”
“是。”
那大漢連連點頭。
林重所在的主屋之外,每隔數米就有一個高大的看守,門口左右更是有四個大漢看守,別說林重要出去,就是一只蚊子也別想飛進去。
而窗戶都釘死了,大門也鎖死,只有在恒環來時或者送飯時才打開,送飯時也僅僅打開片刻,送飯菜的丫鬟也會被門口看守盯著,不讓她和林重有私下交流的機會。
林重被關在屋子里已經半個多月。
一開始聽說母親要給自己相親,他就不同意,他母親就把他軟禁了。
前一段時間肅國公府來客絡繹不絕,最熱鬧的時候,他也沒有露一次面,都是恒環去招待的那些貴夫人們,貴小姐和貴哥兒他一個也沒有見。
后面他就開始絕食抵抗,而恒環也是硬氣,林重不吃東西她也不求著,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句,
“餓著也好,餓到沒力氣,你想跑也跑不掉,想找雷周周也找不了,我正好把你抬去成親入洞房。”
林重當時餓得頭昏眼花,想辯駁一句都沒力氣說出口,之后他就沒有再絕食了,只是恒環看他看得更嚴了。
不僅鎖死他的屋子,他的院落里也有府里的看守巡視,院子里有人,院門口也有人,林重只要踏出屋子一步,整個院子都會過來圍追堵截。
而他原先院子里的小廝、親近的下屬全都被調走了,貼身的劍也被收走了,連屋子里做裝飾的弓也沒了,屋子里除了他就沒人了。
恒環是真的下了狠心,有一次他買通了一個看守,讓他給外頭的看守下迷藥,差點逃出肅國公府了,硬是被一支箭射了下來。
那只箭上有迷藥,林重被射中了昏迷了整整兩天。
之后恒環就把林重院子里所有的看守,包括送飯的丫鬟都換了,而他也再沒逃出去屋子過。
剛剛恒環是特地過來,告訴林重雷周周來找他,故意刺激他的。
林重確實被刺激到了,他急得在屋子里團團轉,但是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么辦法去找雷周周,畢竟他現在連屋子都出不去,
林重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而那頭,雷周周已經想到該怎么見到林重了。
第285章 286.小別勝新婚
“林大人。”
“林大人留步。”
剛下早朝才走出紫宸殿,雷栗就叫住了肅國公林大人,他笑瞇瞇的一派和氣,但以他笑面虎的往日做派,卻讓人感覺他在打什么壞主意。
聽到雷栗聲音的其他大臣們,都悄悄地放緩了腳步,立起了耳朵。
“雷大人。”
肅國公停下了腳步,側身看向雷栗,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板肅淡然。
“林大人。”
雷栗笑瞇瞇地上前和肅國公平齊,隔開一步的社交距離,不太過親近又不疏遠,方便兩人講話。
“近來肅國公府可真是熱鬧,我聽聞朝中的大人凡是家中有適齡未婚哥兒或姑娘的,都受邀去過國公府了?”
“那怎么沒有我們長寧侯府?”
“我們家的哥兒出類拔萃,相貌不俗,正正好未婚適齡,還和林小公子交往頗深,可是知根知底,莫不是令公子瞧不上我們周周吧?”
雷栗眼里帶著笑,語氣也溫和,卻一點也不客氣,聽得其他官員都心驚,甚至下意識側目過來。
雷栗以前位卑人微,會說些商業互捧的寒暄,現在懶得搞那些彎彎繞繞了,非常地開門見山。
“這些事由我夫人打理,哪家來了府上我并不知情。”
肅國公淡淡道,看似回答了,但實際什么也沒有,對雷栗的三個問題他一個也沒有應。
這是典型的官腔。
問他是或否,他說或,問他行不行,他說對,沒個準話,老奸巨猾。
“也是,林大人公務繁忙,哪能每一家都見?”
雷栗笑著說,“不過我想我應該能讓林大人賞個臉?今兒我正好也有空,我就帶周周去府上拜訪拜訪,也讓兩個年輕人互相瞧瞧合不合眼緣。”
“令公子相親相了大半個月,還沒有相出個花兒來,我說啊,是不是年輕人臉皮薄,和生人不好意思說話相處?”
“令公子和我家周周交情好,聊得來,興許就瞧對眼了。林大人說是不是?”
雷栗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肅國公幾次以為他快說完了,剛動了動嘴唇他又說上了,到最后一個問句才能插進嘴。
“倒是不巧,今日戶部公務繁忙,還是改日。”
“改日不如撞日。”
雷栗道,“撞來撞去不如就撞今日吧,什么事都推到明日去做,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做人做事可不能這般磨拖,林大人說是不是?”
他又笑起來,“林大人公務繁忙也不打緊,反正是兩個孩子相看,咱們做爹的在場,倆孩子還拘束呢。”
“再者,國公夫人不是在府里么?”
“我到京中這么多年,還沒有單獨拜訪過國公夫人實在失禮,干脆就今日一塊辦了。兩個孩子聊年輕人的事兒,我和國公夫人聊大人的事兒。”
這話要是別的大人說,那肯定不行,一個外家官員和肅國公夫人單獨相處,這算什么事兒?
偏偏長寧侯是哥兒,哥兒和女人有什么好避嫌忌諱的?長寧侯也不可能對恒環動手動腳。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拒絕就不合適了。
不管私底下肅國公府怎么看待長寧侯府,明面上兩家都會默契地保持和睦,不讓別人看笑話。
于是就硬定下了。
午后,雷栗就帶著雷周周去了肅國公府拜訪,與上次被借口阻攔不同,這次很輕易就進到了府里見到了恒環。
兩句簡單的寒暄。
雷栗環視一周,佯裝擔憂道,“怎么不見林小公子?莫不是剛好我來拜訪,令公子就身體抱恙不能見人了?”
“侯爺說笑了。”
恒環雍容華貴,衣著素凈,幾處點綴卻透出鐘鳴鼎食之家的奢靡,是與一般世族明顯不同的深厚底蘊。
“那是剛好不巧,令公子有約出門去了?”
雷栗笑著追問,又說,“上回我家周周來,就沒見到林小公子,但林小公子和夫人正在會客,確實不好叨擾便作罷了。”
“不過,我們周周那時讓夫人府下人給林小公子遞話了,說什么時候方便,便到長寧侯府去找周周。”
“只是幾日過去了也不見林小公子來,我見夫人將國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府里下人必不會是那種陽奉陰違的,令公子也不是那種輕易失信之人,便猜是不是病了,才一直不見出府。”
雷栗說的同時,坐在他下首的雷周周也認同地點頭,一雙和他相似的桃花眼,眼神卻是嚴肅板正。
要不是雷周周長得和雷栗神似,恒環都要懷疑他是肅國公的私生子,她小兒子林重的親手足了。
從這個角度去看,雷周周和林重還挺有夫夫相的。
“今日來拜訪,我便特意帶了幾盒上好的山參野珍來,希望夫人不要嫌棄。”
雷栗話音未落,身后就有侍女上前恭敬地打開一個精致的錦盒,里頭紅鍛墊著數根百年人參,品相極好。
而這話都被雷栗說滿了,恒環自然不能說不是,不然就有故意針對長寧侯府的嫌疑,便溫善地笑著道,
“我家重兒前幾日身體抱恙,吃了幾天藥今日便好多了,久不見的好友來訪,重兒指定高興。”
“去,催一下小公子,別讓他好友等久了。”
她一口一個好友,把雷栗帶雷周周來相親說成是好友拜訪,仿佛非常不想林重和雷周周扯上其他親密關系。
但雷栗怎么覺得哪里怪怪的呢?
雷栗面上笑瞇瞇的,卻在不動聲色的端詳恒環,思忖她這些天來這么大張旗鼓的意圖。
恒環和七不同,她可是陪著先帝從那些兄弟里廝殺出來的,如今年歲漸長,卻不代表她昏花,肅國公府穩穩立住這么多年,作為肅國公夫人的她心計顯然不可同日而語。
別人會關心則亂,雷栗可不信恒環也會如此。
恒環一副對兒子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似乎很不贊同周周和林重來往,之前林重來找周周,她也是時常阻撓。
林重還是在他哥林輕的幫助下,才能偷跑跟雷周周私奔去青原,但兒子哪能跟娘斗?
整個肅國公府都在恒環的掌控之中,除非有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然林重不可能能跑去青原,從林重被關這么多天都逃不出來就可見一斑。
她明明可以用更溫和的手段,比如慢慢離間林重和雷周周,對于這種心計深沉的人來說,能離間的方法太多了。
又比如先答應林重又一直拖延,不讓他和周周成親,拖著拖著,長寧侯府這邊也會有意見,從而反對兩人在一起。
但為什么恒環會這么激烈,這么大張旗鼓,恨不得整個京都整個朝廷都知道肅國公府討厭長寧侯府呢?
那只能是在做戲了。
做戲給誰看?
不可能是給雷栗看的,他自覺并沒有這么大的面子,值得恒環下這么大的棋,給別的大臣看就更沒必要了。
肅國公府的臉面比天大。
讓自家孩子成為京中眾人的談資,對于這種尤其重視臉面的世族來說,是難以忍受的。
而肅國公府是臣子,臣子做戲……那自然是給皇帝看的。
雷栗邊思索著,邊和恒環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打太極。
沒多久,林重終于出現了。
一見到林重,雷周周臉上就倏然多了幾分光彩,眼中熠熠生輝,仿佛一片燦爛星河灑落其中。
“林重。”
“周周。”
林重第一眼瞧見雷周周,唇角亦是立刻翹了起來,往日的含蓄克制都拋諸腦后,笑得非常不值錢。
他的目光緊隨雷周周,眼里是許久不見的深刻眷戀,片刻,才戀戀不舍地移開主視線。
“母親。侯爺,周周。”
他向雷栗行禮問好,又輕輕地叫了一聲雷周周,語氣克制又親昵許多,嗓音里都帶著笑。
他的腳尖都往雷周周方向側過去了,但顧及到長寧侯在以及禮數,他還是坐到了恒環的右下方,雷周周的對面,但目光一直落在雷周周身上,瞧得雷周周忽然有些心快。
“俗話說得好,小別勝新婚。”
雷栗笑著打趣說,“瞧林小公子的眼睛都快黏在我們周周身上了,難怪前些日子沒相出所以然。”
“我心里確是只有周周。”
雷栗話音剛落,林重就迫不及待表明心意,既是對雷周周說的安撫他,也是在雷栗和母親面前表態。
“林小公子不如帶周周去花園走走,欣賞欣賞肅國公府的風光雅致,你們也能好好聊聊。”
雷栗看著恒環,笑說,“要是快些把終身大事定下,也不枉費夫人這些日子的苦心操持。”
“確是辛苦母親了。”
林重聞弦知意,立馬應話給恒環戴高帽,仿佛被軟禁在國公府里的人,見不到心上人的不是他。
他還見縫插針地表意,“事關終身,我都看周周的意思。”
恒環也不是好相與的。
她輕笑了笑,反道,“雖是好友,周周畢竟是哥兒,怎么能讓重兒帶周周去花園?說出去對周周名聲不好,還是讓云嬤嬤帶周周去吧。”
“其實不然。”
雷栗笑著說,“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自是不好,若是兩廂情愿,這花前柳下知情識趣哪里不好?”
第286章 287.要不要和我定親
“侯爺又說笑了。”
“能搏夫人一笑便好。”
長寧侯和恒環對視一眼,都不落下風。
表面上長寧侯眉輕眼笑,語溫氣和,恒環雍容華貴,和顏悅色,看似一派祥和善樂。
話里確是針鋒相對劍拔弩張,兩人身后仿佛一虎躍一龍騰。
憑雷栗三寸不爛之舌的歪理邪說,雷周周還是如愿跟林重獨處了。
雖然雷栗和恒環也在花園的涼亭中不近不遠地看著,林重和雷周周只能在他們的視線之內,但壓低一點聲音,就聽不到他們說什么了。
“這些時日.你過得如何?”
雷周周第一眼就發覺林重有些消瘦,只是林重一直瞧著他笑,神采煥發的,萎靡頓散。
“不太好。”
林重本不想讓雷周周擔心,但更不敢瞞著雷周周,如實道,“母親把我關在別院里,衣食不缺,但不準踏出屋子一步,若不是今日周周和長寧侯來府里,我也不知母親何時才放我出來。”
“我院里得用的人都被母親調走了,門窗也鎖了,只剩些看守。”
“他們都是母親的人,收買不得,我想出也出不來,也不能讓人捎信給你,讓你為我擔心了。”
“你出來了便好。”
雷周周說著,眉頭蹙起,“我聽說你有一回快逃出來了,但中了一箭沒跑成,那箭傷了哪兒?傷得嚴不嚴重?”
“不重。”
林重輕搖頭道,“那箭射中的是我的左肩,傷得不深,只是上頭有迷藥,我才沒能逃出去被抓了回來,養了幾日便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
雷周周這才放了心,又聽他問,“周周怎么知道我被箭射中了?母親治下極嚴,府里都是母親的人,不讓說的事情,應該沒人敢傳出去。”
“爹爹同我說的。”
“如此。”
林重神色了然。
長寧侯掌控的運流部消息最是靈通,而以長寧侯的手段,知道他的近況并不算什么。
“周周近來可好?”
林重目光關切,隱約帶了點茶味,“母親說這些時日去長寧侯府提親的人眾多,個個都是京都里的青年才俊,我真怕周周會瞧上誰,便不要我了。”
恒環很會攻心。
她關著林重不準他出屋子,卻特地派人告訴他長寧侯府的近況,譬如又有多少人去長寧侯府求親了、雷周周在外遇上哪家公子了、哪家子弟在追對雷周周了,全是情敵的消息卻沒有雷周周本人的。
雷周周是什么反應、長寧侯府是什么意思,林重一概不知,他急得團團轉,每天都在絞盡腦汁出去。
林重以前在雷周周跟前黏著時,就跟狼崽子護肉一樣,一發現情敵,哪怕是潛在性的情敵他也會暗戳戳地擠兌那人,搶走雷周周的關注。
他是同輩人中的佼佼者,那些身世不如他的子弟即便眼饞長寧侯府的權勢,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和他差不多層次的世家,也不會為了長寧侯府跟肅國公府在明面上起沖突,因為肅國公府比根基不深的長寧侯府更值得拉攏。
但喜歡這東西又說不好。
林重自己便是對雷周周一見鐘情的,很怕自己不在時,雷周周真的忽然喜歡上誰了,又怕雷周周見不到他擔心。
正如他擔心雷周周。
恒環平常不屑于用骯臟手段,但她若下定決心除掉雷周周,即便雷周周是長寧侯府的人,她也不會有半點猶豫。
只要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有沒有人懷疑她并不重要。
好在他母親還沒打算做到這個地步。
林重剛見到完好如初的雷周周時,心里就長舒口氣。
“我很好。”
雷周周說,“是有很多人來我家求親,也有人裝作偶遇和我套近乎,不過我覺得他們很煩,不想理他們,就躲在府里不出來了。”
“我在府里陪小玉珠畫畫,和姑姑他們玩棋打牌,跟阿爺阿奶種菜摘果子,跟阿嫂和苗爹爹做點心吃……好多事干,一點也不無聊。”
“書哥兒他們有時會偷偷來找我,還跟我說一些……”
他頓了頓,覺得說這些有點不好,林重見他表情猶豫卻想歪了,緊張起來,“說了一些什么?是不好的事情?”書哥兒他們不會勸周周選別人吧?
“也不能說不好。”
雷周周搖頭,說,“就是說肅國公夫人又和哪家的夫人小姐見面了,哪家又收到了肅國公府的帖子,邀那家哥兒來參加賞花宴,說你……說你似乎對哪家的小姐有意思。”
“我沒有!”
林重急忙發誓道,“這些時日我一直被母親關在院里,一家小姐哥兒也沒去見,那天門口看守說的陸夫人陸小姐是來了府里,但我并未去見她們,也沒有聽陸小姐彈琴。”
“周周知道的,我不愛聽琴,只愛聽周周吹簫……”
話音戛然而止。
林重意識到自己說話有歧義,立時停住,認真同雷周周道歉,“對不起周周,我沒有輕薄你的意思,我是說周周的長簫聲好聽,比其他樂聲都要好聽。”
“沒關系?”
雷周周愣了愣,不明白林重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
他確實有一支長簫,還是林重送他的,但因為不好攜帶,一直放在侯府里,偶爾才會拿出來吹吹。
而每次他吹長簫時林重都在,或者說大多時候就是因為林重想聽,他才吹的,每次吹完,林重都會說好聽。
這長簫是他在清米縣時偶然聽到,覺得簫聲厚重深邃,好聽就學了。
到京都后他有一次聽書哥兒彈琴,說到自己會長簫,林重隔天就送了他一支非常好的簫,他也非常喜歡這只長簫,就沒有再買別的簫了。
“周周不生氣?”
林重語氣頗有點小心翼翼的,淺色的眼瞳端詳著雷周周的表情,一有不對他就立馬再道歉。
“為什么要生氣?”
雷周周覺得更奇怪了,他想了想,說,“你是因為怕我誤會你拿我取樂嗎?”
書哥兒就不喜歡在人前彈琴,只是有時興致來了,想彈了才彈,或者在和朋友玩時彈。
對這些身份尊貴的世族來說,用彈琴跳舞或是其他東西來獲得別人的贊賞,有時會有取悅討好的意思,就像你夸一個小姐歌唱得好,但不能把她和用歌聲取悅人的歌姬做比。
不過雷周周并不在意這些,因為他知道林重沒有這種意思。
“不是……”
林重難得吞吞吐吐,聲音也放輕許多,“吹簫……有個不太好的意味……周周還是不知道的好。”
“什么意味?”
雷周周眨了眨眼睛,眼里是清澈而稍顯懵懂的明亮,“吹簫不就是吹簫嗎?詩文里也有寫吹簫。”
譬如那一段:“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雷周周覺得寫得就很好。
“……”
林重臉上紅了紅,向來坦蕩的目光一時沒敢正視雷周周,低聲說,“反正是不好的詞,周周別問了。”
“那你是從哪里知道的?”
雷周周的目光清澈不染,脆生生說,“書里嗎?哪本書?我去找那本書看。”
“我偶然聽府里的下人提到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書……那種書也不是好書,總之,周周別看。”
林重又強調了一遍,見雷周周懵懂點頭,才松了口氣,臉上的熱度也降下來,恢復正常,“我沒想到周周會這樣來找我,實在麻煩長寧侯了。”
“沒關系。”
雷周周說,“爹爹很高興能幫我們的,而且我們侯府確實沒有單獨拜訪過國公府,這次來也是盡了禮數。”
“也是。”
林重點點頭,“長寧侯府和國公府要避嫌,私交過多惹人猜忌,私交過少也太過刻意。”
說著,他忽然一頓,想到這些天來母親的做法,有些猜到她為什么這么大費周折了,但這肯定只是其一。
若是他低頭,跟母親中意的世族小姐定親了,才是最合母親心意的,而他到底喜不喜歡那人,那人喜不喜歡他,對于他們兩家來說并不重要。
只要能夠換取足夠的利益,一個孩子的婚姻算什么?
就算母親疼愛他這個小兒子,但在肅國公府面前,親生兒子也要往后排,他哥和七不就是這樣嗎?
成親當晚才第一次見面,婚后才慢慢地有了感情,到如今琴瑟和鳴。
若是兩個人性格不合,或是眷屬終成怨偶,那也不重要,只要國公府后繼有人就行了,兒子不行就培養孫子,孫子不行便培養曾孫。
林重忽然覺得有點心涼,他知道家族重于一切,但還是有點失落于母親的決絕。不過他也已決意為了周周,寧可和國公府斷絕關系,說來他和母親也是一路人,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惜一切。
母親心系肅國公府,而他是想和周周一生一世一雙人。
“周周。”
林重看著雷周周的眼睛,嘴唇張了又猶豫,最后還是輕輕道,“不管周周什么心意,我都聽周周的,只要周周要我。”
“我當然要你。”
雷周周理所當然道,“不然我來國公府找你做什么?你要不要和我定親?”
第287章 288.心意相通
“周周……”
林重聞言,光彩一瞬迸發在他眼眸,眉梢唇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仿佛一陣春風吹來千萬梨花綻開。
“周周說的是真的?當真要同我定親?”
“真的啊。”
雷周周見他笑得春花爛漫,也情不自禁揚起眉眼,輕快道,“你母親不是想讓你早些定親成家嗎?”
“我仔細想過了,要是你和別人定親,我會感到不開心,不愿你和別人親密,我想我應該也是喜歡你的。”
“周周也喜歡我?”
林重本來就沒下去的唇角更翹了,淺色的眼瞳如同日光下的琉璃,亮晶晶的,看得人心尖酥癢。
“喜歡。”
雷周周瞧著那雙眼,輕輕點頭,說,“我覺得應該是喜歡的,現在我瞧你的眼睛,就覺得心頭很軟,像被小貓撓了一下。”
說著,他又仔細瞧了瞧林重的眼睛,又瞧他的臉龐神情,有點驚奇地說,“突然發現……林重你蠻像小貓的。”
“小貓?”
林重第一次聽見周周這樣形容自己,他怎么會讓周周覺得像小貓呢?
他覺得自己跟貓那種溫軟可愛,總會軟著嗓子朝人撒嬌的生物一點也不像,但周周說他像,那他便像吧。
他要不要學一學那些貓,讓周周更喜歡他?他記得周周喜歡貓,長寧侯府也養了好些貓。
“眼睛很像。”
雷周周吃吃笑了聲,“阿爺喜歡釣魚,每次阿爺釣魚時,侯府里那些小貓就會去阿爺旁邊守著,一釣到魚就眼睛很亮地看著阿爺,就跟你剛剛瞧我一樣。”
“周周……”
林重瞳色忽然變深,瞧著雷周周帶笑的眼睛和臉龐,心頭升起一些難言的欲望,但很快他便克制住了。
只是那一絲旖旎仍停留心底。
剛才那一瞬,他想,小貓吃魚,他吃周周,正正好。
“什么?”
雷周周見他叫自己又不說話,有點困惑,見他又搖頭說沒事,就點頭不追問了,繼續說,“我來國公府找你不是一時沖動,喜歡你也不是隨便說的。”
“我問過爹爹阿爹喜歡是什么感覺。”
“阿爹說喜歡一個人,就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會很開心,和他不在一起時就會想他,一見到他就笑,就心跳很快,一想到他也是如此。”
“便是有時候生氣吵架了,也還是想同這個人在一起,想和他和好,想同他一起解決問題,想哄他開心,不愿見到他傷心難過。”
雷周周說,
“要是喜歡上一個人,那這個人就同別人不一樣了,他在我心里就會變得獨特,而你在我心里便是這樣獨特的人。”
雷周周做事一板一眼,從來不無的放矢,而他做事說話時神色總是很認真,甚至有時過于嚴肅。
他用這樣認真莊重的表情,同林重說這樣的話,讓林重不自覺臉熱心快起來,指尖動了動,想抬起來又克制著沒動。
若不是這是在國公府,亭子里還有長寧侯和恒環,他很想將雷周周抱住,想感受這個他放在心尖上,也將他放在心尖的人的體溫。
雷周周對他的隱忍克制毫無所覺,也不覺得自己說的是什么動聽的話,他只是想到什么說什么,將自己的感受傳達給林重。
“爹爹說喜歡一個人,就是會想和他變得更親密,是別人都不能的親密,會想和那個人擁抱、牽手,想同他做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事情。”
“雖然我沒和你親過嘴,也不知道親起來是什么感覺,會不會臉紅心跳……”
聽到這里,林重都臉紅心跳起來,剛下去的旖旎心思又涌了上來。
他是個正常的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說對雷周周,對喜歡的人沒有一點欲望是不可能的,他也想抱一抱雷周周,再親親雷周周的臉頰和嘴唇。
但他恪守著禮數,對雷周周從來沒有一點逾矩的地方,也不敢問可不可以,因為他覺得這是對雷周周的不尊重,這是要到成親后才能做的事情。
此時聽雷周周就這么大咧咧的直白地說出來,林重就難免有些心猿意馬,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雷周周唇上,片刻后才強迫自己移開去看他的眼。
在情愫奔涌的心底,他不自覺地想,周周有沒有哪一刻也想親一親他呢?或許周周沒意識的時候,也閃過這個念想吧?
雷周周只覺得林重的目光忽然有一瞬間變得灼熱,幾乎要燙到他,但很快便消失正常了,讓他疑心自己剛才是錯覺。
他也沒多想,繼續說,“你還記得上次在莊子的馬場里,有匹馬突然發瘋朝我撞過來嗎?其實我能閃開的。”
“不過你把我拉過去,我的臉貼在你心口的時候,我感覺和以前不太一樣,心跳很快,臉也熱熱的。”
林重當然記得。
那次差點把他嚇死了,那只馬不知道怎么的受了驚,就忽然發瘋亂跑亂撞,而雷周周那時正在同他說話,馬撞過來時他的心都快停了。
回過神來,他已經把雷周周拉了過來,連退了好幾步閃到了后面,而馬也被馬場里的人牽引去了其他方向。
后面查了才知道,是地上有塊很尖銳的石頭沒有被清理,那匹馬跑得太快,一蹄子踏在尖石上受了傷也受了驚。
林重現在還有些后怕。
馬場是國公府的,也是他帶雷周周去的,他都不敢想象馬真的撞到雷周周,后果會怎么樣,而看著此時完好的雷周周在他面前,他心里才踏實。
“上次得事不會再有了。”
林重的聲音有點悶。
雷周周聽出來他依然在自責,便說,“又不是你的錯,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那種事。不過,我只是說那天我應該是喜歡你的,不是單單因為那天的事才喜歡的。”
“你對我的好我全都知道。”
“我也知道我現在對你的喜歡和以前對朋友的喜歡是不一樣的,我覺得和你成親,好像也挺好的。”
雷周周答應要和林重試過之后,他也在慢慢地克服自己對成親的恐懼。
是的。
恐懼。
他見過的那些不幸福的夫妻太多了,比幸福的要遠遠多,而且他的家庭,他的家人又給了他不婚的底氣,讓他覺得自己一個人不成親也很好,和朋友們玩也很好,沒必要一輩子和某一個人綁定。
但林重是個很好的人,他不單單只是對雷周周好,而是他本身就很好,又對雷周周一心一意。
雷周周發覺自己也喜歡林重,就開始思考成親之后的事情。
他相信林重,也相信自己,他相信他們成親之后,應該也不會變不會變成怨偶,他們會變得更好更親密,那為什么不成親呢?
那就成親吧。
當然,他的年紀還沒夠,所以要先定親再成親。
林重自然是歡天喜地。
知道雷周周喜歡他,愿意接受自己,還聽到了雷周周一片真心的剖白,他高興得笑都藏不住,只覺得被關在國公府那半個多月都不算什么了,恨不得立刻就去長寧侯府提親。
不過……他高興,肅國公府可不一定高興。
花園里雷周周和林重互通心意,兩廂情悅,而涼亭里,長寧侯和恒環自然都注意到了。
雷栗笑瞇瞇地說祝賀好事將近,恒環臉色不變,卻仿若未聞,說回那些雞毛蒜皮的家長里短。
長寧侯和雷周周離開國公府后,恒環的臉色就冷了下來,直截了當地說她不同意和長寧侯府的事。
林重也毫不退讓,執意要和雷周周定親。
恒環氣得連下人都忘了屏退,母子倆針鋒相對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歡而散,小公子又被軟禁,整個國公府上上下下戰戰兢兢。
第二天,國公府閉門不出,不歡迎往來的賓客了,之前熱熱鬧鬧大張旗鼓的相親宴仿佛沒有發生過。
恒歡對之前有意的那幾家,態度也冷淡了下來,似乎是要將小兒子的婚事往后延,用拖延戰術。
反倒是長寧侯府開了大門,府里一派和氣,和肅國公府形成鮮明的對比,好似對肅國公府的嘲笑一般。
那天長寧侯和小公子去肅國公府就足夠引人遐想了,而后傳出長寧侯和恒環相談甚歡的小道消息,還惹得不少人失望。
現在兩家完全相反的情形,讓京都眾人措手不及之外,也引出無數猜想,這到底是事實,還是兩家合起伙來做戲給外人看?
還沒等他們揣測出一個所以然來,又有一則驚天大消息出來了
肅國公府的小公子和恒環僵持了三個月,最后母親拗不過兒子,恒環向小公子妥協,肅國公府和催長寧侯府定親聯姻,締結兩家之好。
但這定親就有些微妙了。
一般來說,定親是成親的前幾式,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乃到請期定下吉日,是很莊重的,何況是肅國公府和長寧侯這種鐘鳴鼎食之家。
肅國公府的聘禮是多,卻總讓人覺得哪兒差了一點,且也沒有請期定下成親的時日。
一般來說,就算不是具體時間,也會定下大概時候,比如今年冬天、明年春天、后天秋天,但整個肅國公府都仿佛忘記了這一點。
第288章 289.林重他臉紅心又快
這當然不是不小心忘的。
整個肅國公府都知道,恒環不滿意與長寧侯府的親事,只不過是兒子喜歡,迫于無奈答應下來的。
送去長寧侯府的聘禮看似貴重繁多,但細心的人一看就知道,這聘禮一點都不用心,只是按照禮數禮節準備的。
而沒有請期定下大致的婚約時間,也是恒環想拖延,最好拖到后面這親事不了了之,好給林重再擇一門親。
林重此前沒有定親的經驗。
因為母親說會給他準備好定親事宜,而以母親說一不二的性格,他相信也不會在這方面弄虛作假。
定親的聘禮他都仔細瞧了瞧,都是貴重的上等的好東西,就放了心,還把自己存的私房打包在一個寶石匣子里,打算定親時交給雷周周。
定親前一天林重興奮得一宿沒睡。
要不是京都有宵禁,恐怕他一夜不知道要溜達到長寧侯府,路過雷周周院子外的那條街多少回,或者是干脆在墻外站到天亮。
林重以前和雷周周剛認識,甚至還算不上朋友時,怕被雷周周覺得他孟浪輕浮,也顧及雷周周的名聲和禮數,他是不敢約雷周周出來玩的。
在想雷周周的時候,他就會一個人跑到長寧侯府外,也不敢離太近怕引人誤會,就在從長寧侯府出來通往街市的路口,假裝路過在那里喝茶。
不過從長寧侯府出來街市有好幾個路口,林重每次都是碰運氣,十次有一次能剛好瞧見雷周周,他就覺得很高興了。
但十次剛好瞧見雷周周里,林重也只有一兩次敢上去,假裝偶遇地和雷周周打招呼問好。
林重面上鎮定有禮貌地問完了,事后還懊惱自己怎么那么冷淡,怎么那么嘴笨不和周周多說兩句話,怕雷周周覺得他不好相處,不喜歡他。
雷周周是很外向,很喜歡出來玩的人,他出門也很有規律,一般都會經過京都西街和東街的路口。
林重就會假裝自己很喜歡那條路口上的某家茶樓,坐在樓上看雷周周經過,然后讓人去打聽雷周周是去哪里,他就也去哪里,假裝又偶遇到了。
一來二去的,雷周周就注意到了他。
后來林重慢慢和雷周周熟悉了,和雷周周成了好朋友,知道雷周周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也知道雷周周的院子大概在長寧侯府的什么方位。
他一想雷周周,又不敢頻繁地約雷周周玩的時候,就會在那個方位外頭溜達。
他一邊想著,周周就在隔他幾條街的長寧侯府里,在院子里打拳練劍,在樹下的搖椅上曬著太陽睡午覺,在長廊上寫字畫畫,他就覺得特別安心。
他也不自覺地期待,期待雷周周這時正好出門,正好往這邊來然后碰見他,說,“林重,真巧,我們又遇見來。”
會不會真的遇見不要緊,光是這么一想,他就覺得很高興了。
而這些雷周周都以前不知道,他真的以為只是碰巧,他才會跟林重遇見那么多次,覺得自己和林重還挺有緣分的。
還是后來林重明目張膽追他了,書哥兒他們跟他提起來,雷周周才后知后覺林重居然從那時候就在喜歡他了。
“書哥兒他們發現了,但你是肅國公府的小公子,他們就沒敢跟我說。”
雷周周知道的第二天就去問了林重,得到他的肯定,就覺得驚訝,“不過我太遲鈍了,我一點都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天生就合適做朋友呢,沒想到你是在追求我。”
林重每次約雷周周出來玩都跟孔雀開屏似的,還會暗戳戳地擠兌雷周周真正的朋友,霸占雷周周的注意力。
許三郎都沒眼看,私下里拿這些事笑話林重不少回,而林重每次都不搭理他,下一次繼續對雷周周孔雀開屏。
不過,這些事情被許三郎說沒什么,被當事人發現并提起來,林重就后知后覺地有些難為情,怕自己私下跟蹤雷周周的事,會讓雷周周感覺不舒服。
雷周周那時就說,“這算什么跟蹤?猜測總結碰運氣的事情,也能叫跟蹤嗎?那些宴會我能去,你自然也能去,就算你是因為我才來的,那也是因為你喜歡我。”
“而且你并沒有做什么讓我討厭的事情,我一點也不討厭你。相反,預料之外遇見你的時候,我還覺得蠻開心的。”
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把林重撩得臉熱心跳。
于是后來,林重跑長寧侯府跑得更勤了,恨不得能在長寧侯府外買個房子長住,好更容易碰見雷周周。
而現在
只要定了親,他作為雷周周的未婚夫、長寧侯府的哥婿,就算跑長寧侯府再多次、約雷周周出來玩再頻繁也是理直氣壯理所應當的事情了。
林重當然興奮得睡不著了。
天還沒亮,壓根沒睡的林重便興沖沖地起床了。
他穿了新做的最好看的衣服,從頭到腳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高高興興迫不及待地騎馬去了長寧侯府。
他到時,長寧侯府才剛剛開門。
后面納采、問名、納吉、納征都很順利,肅國公府這邊沒有請期的意思,而長寧侯府也沒有提。
雷栗和周毅都打算好了。
現在雷周周才十六歲,得在家留到二十歲才成親,現在請期了說四年后才成親,就算是本來不想聯姻的肅國公府都會急了,覺得臉被打了。
又沒有家喪國難,又到了適婚年齡,一拖拖四年是什么意思?這不是明晃晃的對肅國公府不滿嗎?
就是恒環不高興定親,也只是聘禮準備得沒那么用心罷了,禮數上面子上是很過得去的。
原本夫夫倆還在愁用什么辦法把請期這環節跳過去,或者把時間拉久一點,定到后年冬天去。
像他們這種世家貴族,對自家孩子婚禮看重的,婚禮事宜要準備兩三年是正常的,像林重的大哥林輕尚時,籌備完正式的聘禮就用了兩年。
現在好了,兩家人雖然不在一條回路上,但默契地沒有提請期的事,雷栗夫夫倆省了不少功夫,來提親做主事人的七也滿腹疑惑地放下了心。
恒環稱病不來,七作為大嫂,作為長輩來替小叔子提親是合理的,但她早聽說長寧侯夫夫倆不好惹,來時也在愁長寧侯府不滿要發作怎么辦呢。
這下是雙方都滿意了。
林重是知道有請期這個環節的,但他瞧見長寧侯和侯夫人都很滿意,雷周周也沒有異議,他就默默地閉嘴了。
林重記得雷周周說過,要到他二十歲才能成婚,不過沒得到雷周周的承諾,他還是有點心慌慌的。
于是定親之后,他沒跟大嫂和肅國公府的人回去,非常厚臉皮地要留下來吃晚飯,還頂著長寧侯似笑非笑的目光,和雷周周到他的院子里去了。
林重是第一次來雷周周的院子。
長寧侯府的規矩不重,對府里的孩子,如雷周周、小玉珠就更沒什么限制了,所以雷周周對于禮節和異性大防那一套的觀念沒有那么重。
而在雷栗和周毅眼里,作為朋友,林重到雷周周的院子里玩也不算什么,就沒有特意跟雷周周說不行。
在村里的時候,朋友眾多的雷周周幾乎每天都會帶朋友回家里玩,而雷周周也會去朋友家玩。
雷周周邀請過其他朋友,比如書哥兒他們來自己的院子屋子里玩,于是也自然而然地邀請過林重。
當時林重耳朵都紅完了,硬是婉拒了,一步也沒敢進去。
沒定親之前,他對雷周周只是朋友和追求者的身份,屬于外男,去哥兒或姑娘居住的院子里不合禮數規矩,會被認為輕浮且不尊重人家哥兒或姑娘。
而一個哥兒或姑娘邀請一個未婚漢子到自己的院子或房間里,也有一些暗示意味,表達了某種情愫在。
林重知道當時雷周周對他沒有那種意思,也不能不尊重雷周周,所以沒敢進,而現在他已經是周周的未婚夫了!
林重雄赳赳,氣昂昂,踏進雷周周的院子,臉上一本正經十分鎮靜,實則耳朵都紅完了,心臟也在怦怦亂跳。
他目視前方,眼睛都不敢亂看,手腳僵硬得不行。
“你在緊張?”
雷周周覺得他有點奇怪,進他的院子好似唐僧進了盤絲洞一樣,他又不是什么妖怪,至于這么局促?
“有一點點。”
林重誠實地點頭說,“我、我有點不好意思。”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雷周周有點好笑,很自然地牽起林重的手往院子里走,邊說,“這是我的院子,沒其他人在,只有我們倆,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林重才因為手被牽了而小鹿亂撞,聽到雷周周這話,一下子像吃了春.藥一般,從心口到四肢都燥熱起來。
“是、是不是太早了……?”
他說話都沒什么底氣,他心想,要是周周真想對他做什么,他也是不敢拒絕周周的……不行不行,還沒成親,不能做那些事。
林重都臉熱心跳了,雷周周還一臉單純地問他喝不喝水。
“我這里有茶和檸檬水,檸檬水放在小冰箱里,是冰冰涼涼的……你臉好紅,很熱嗎?”
第289章 290.第一次接吻
“沒、沒有,不熱……”
“可是你的臉很紅,是不是生病了?”
雷周周有些擔心,說著就伸手去摸林重的額頭,剛碰到,卻見那張俊俏的臉更紅了。
“……?”
雷周周摸了摸林重的臉,掌心下的皮膚一片溫軟熱意,還很好摸,像極了上好的暖玉。
他又摸了摸林重另一半的臉,也是熱熱軟軟彈彈的。
“你的臉好熱。”
“周周……”
靠得太近了。
林重呼吸都停滯了。
他的注意力都下意識集中在雷周周撫摸他額頭的手上,他能感受到周周手心的溫度,感受到周周手心的柔軟,和從手心傳過來的心跳。
怦怦。
怦怦。
怦怦。
心跳如雷。
林重一時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還是雷周周的心跳,他只覺得胸腔踹了一只發瘋的鹿,興奮熱烈四處亂撞,仿佛要沖出來跳到雷周周的懷里,要蹭他的手心,乖順地依偎他。
林重忘了反應,一眨不眨,直直盯著雷周周瞧,淺色如琥珀似的眼睛倒映出一個小小的雷周周。
“怎么這么看著我?”
雷周周感覺氣氛有點怪怪的,他剛收回手,就被林重捉住了。
林重比他大兩歲,個頭比他高,手也比他寬大一些,那只寬大的手牢牢地捉著他的手,人也隨即靠近了一點,目光深邃而纏綿。
他的目光落到雷周周的嘴唇上,那抹淺紅色的菱形不薄不厚,能看出來氣血很好,柔軟而濕潤。
林重喉嚨發緊,瞳色加深,他不自覺地貼近雷周周。
“周周……”
“嗯?”
“不、沒什么……”
林重如夢初醒一般,發覺自己握了雷周周的手,連忙松開了,又往后退了兩步,拉開一個合乎禮數的距離。
“抱歉……”
“嗯?”
雷周周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了?怎么又突然跟我道歉?”
“我……”
林重躊躇了下,實話實說道,“我逾矩了……”
“哪里逾矩了?”
“我……我方才想親你。”
“那親嗎?”
雷周周眨了眨眼,卻見林重的臉一瞬間又紅完了,比剛才還要紅許多,從臉龐到耳朵再到露出來的脖子,一片玉色都是紅的。
他有點驚訝,之前怎么沒發現林重這么容易臉紅?
“可以親嗎?”
林重說話聲音不自覺小了,生怕唐突到雷周周,又怕讓雷周周聽出他的驚喜和迫不及待,覺得他輕浮。
“可以。”
雷周周說,“我們不是定親了嗎?當然可以親。”
他邊說,那雙墨色的桃花眼看著林重,沉靜專注,又清澈純然,沒帶一絲欲色卻偏偏勾人得很。
林重瞳色加深,喉結滾動,輕聲說,“那我親了。”
“嗯。”
雷周周看著他慢慢靠近,那張俊俏泛紅的臉慢慢放大,長翹的睫毛忽閃了下,淺色漂亮的眼睛就閉上了。
一點濕潤柔軟落在了他的唇角。
是一個很輕很輕,羽毛輕飄一般,幾乎算不上吻的吻。
“……?”
雷周周眨了眨眼,有點沒反應過來,卻見林重就已經遠開了正常距離,一張俊臉紅得要死,一雙眼害羞又興奮地瞧著他,很是晶亮。
他抿了抿嘴唇,沒咂摸出什么感覺,“這樣就親完了?”
“嗯。”
林重輕輕應了一聲。
他的心臟還在砰砰亂跳,那只亂撞的鹿更興奮更瘋了,撞得他臉熱頭暈,只覺整個人都飄飄然。
“可我見爹爹阿爹不是這樣親的。”
雷周周很直白而單純地表達自己的疑惑,“親會親嘴唇,還會伸舌頭,親很久,比剛剛你親的久。”
“……”
林重聽完整個人都要熱冒氣了。
他都磕磕巴巴起來,“可以、可以這樣親嗎?我、我們會不會太快了?不不,我是說……我是說……”
林重當然是很想很想親雷周周的。
想親他的嘴唇,親他唇上圓潤的唇珠,想知道他唇形是多么漂亮,想知道他的唇有多柔軟,他的舌是如何濕潤,他的齒尖是……
不。
不不不,不行,太輕浮了,他不能這樣,他和周周還沒成親。
雷周周見他自己臉紅糾結半天,覺得他太過磨蹭了,干脆拽住林重的衣領將他拉矮一些,就親了上去。
林重比雷周周高半個頭。
這就使得林重可以很輕易地環住雷周周的腰,扶住他的背,可以很輕巧地握住他的肩,或是一手扶扣住他的后頸,一手捧住雷周周的臉抬起下巴來,然后更深入地吻他。
可林重的手動了又動,最后還是只敢輕輕地捏住雷周周的衣角,身體一動不敢動,順從地讓雷周周吻他。
雷周周是毫無接吻經驗的。
他只是按記憶中爹爹和阿爹接吻的樣子,啾啾地去親林重的嘴唇,親了好幾下,才想起似乎要伸舌頭,才伸舌頭出來,但又不知道怎么用舌頭接吻,于是就舔了舔林重的嘴唇。
林重只覺得嘴唇上酥酥麻麻,緊接著又濕濕軟軟的,他倏地意識這是什么,他整個大腦都停止了運轉,整個人都熱熱懵懵的。
周周……
他想叫周周,但又不敢張嘴,怕張嘴會讓雷周周以為他輕佻,下意識想抿唇也不敢抿了,怕會讓雷周周誤會他是不愿意同他親密。
“……你的臉怎么還是這么紅?真的沒有生病嗎?”
雷周周捧著林重的臉,手心底下的皮膚熱極了紅極了,這讓他覺得林重好奇怪,從剛剛開始就臉紅得這么厲害,像是生病發燒了一樣。
雖然他也感覺有點熱,但也沒有林重這么嚴重,難不成和人接吻會讓人生病?是唾液過敏了?
“……沒、沒事。”
林重整個人還是暈乎乎的,跟喝醉酒了一樣,頭暈腳軟,輕飄飄的沒有什么力氣,只知道呆呆的直直地看著雷周周。
“真的沒事嗎?”
雷周周有點不放心,他拉著林重到屋子里坐,從小冰箱里拿了一瓶檸檬水出來,倒了一杯給林重喝,同時把裝著檸檬水的瓶子貼在林重臉上降溫。
這個冰箱是周毅設計的,用金屬做了兩層保溫,外頭一層放了保溫厚棉花,里頭一層放了冰塊,而最里面一層則是放水果和水。
檸檬水就是灌進小玉壺里放在最里層冰著的。
林重被雷周周喂了一杯檸檬水,又有冰冰的小玉壺貼著,一會兒后身上的熱度終于降了下來。
“我沒事。”
林重還是有點害羞,輕聲說,“我只是第一次和周周如此……親密,有些緩不過來。”
說著,他不自覺看向雷周周的嘴唇,剛剛接吻的畫面又浮上來,才降下去的熱度又復燃了。
“只是親一下而已。”
雷周周覺得他反應太大了,他也是第一次和林重這么親密啊,怎么他就沒有林重這么不好意思?
“要不要再親一下?”
親多了,林重應該就不會這樣了吧?
“再、再親……”
林重又鬧了個大紅臉,偏偏他腦子里都是不能親不能親,太唐突了不能親,那雙眼卻直勾勾地盯著雷周周,純情極了又勾人厲害。
邊瞧,還滾了滾喉結。
雷周周感覺他想親,卻光瞧不說話,是害羞了?
“親嗎?”
“可以嗎?”
“可以。”
雷周周又捧著林重的臉親下去。
林重是坐在椅子上的,而雷周周站著,正巧從剛才的高低位置互換過來,變成雷周周高而林重低。
一回生二回熟。
雷周周覺得親人這事挺簡單的,啾啾地親了幾次,把人親得滿臉通紅,他覺得特別有意思。
快親完時,他突然想起來,伸舌頭好像是伸到對方嘴巴里的,他看爹爹給他的那本書上是這么畫,而他偶然幾次碰見爹爹阿爹接吻,也是這么親的。
那他剛剛都親錯了?
雷周周想了想,還是應該多練練,他想問林重要不要再親一親,只見他滿臉春色緋艷,淺色的眼瞳濕潤,好似漾了兩汪春水。
“張嘴。”
雷周周說。
那灘春水蕩漾了一下,漾出一圈圈漣漪,而那緋色濕潤的唇乖乖張開了,像是含了珍珠的蚌,能瞧見里頭珍珠似潔白的齒。
“乖。”
雷周周下意識夸了一下,就見林重似乎更羞赧了,睫毛顫了顫,但很乖地微揚起臉,張著嘴唇。
他就將人慢慢地,仔仔細細地,學著記憶將人吻了一遍,啾啾的水聲,聽得人臉紅心跳。
一吻畢。
雷周周的臉也紅起來,熱熱的,他就打開玉壺喝了一口水,不太冰了,也沒有林重唇齒之間的甜味好吃。
他略帶留戀得睨了林重嘴唇一眼。
就這么一眼,林重沒平復下來的心臟又怦怦猛跳。
“你感覺怎么樣?”
“什么……?”
林重反應慢了半拍,整個人還沉浸在接吻的余溫里。
“和我親,感覺好嗎?”
雷周周是帶著單純的探索求真欲問林重的,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大,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后坐了坐,似乎是想拉開距離遠離雷周周。
“……?”
雷周周有點奇怪,林重往后,他就向前,林重再往后,他就再向前,直到林重靠在椅子上躲不掉了。
“你往后躲什么?”
“……”
林重支支吾吾不敢直說,而雷周周直勾勾看著他,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第290章 291.撩一下就暈了的林小公子
“這不合禮數……”
“你做了什么就不合禮數了?”
“我……”
林重被雷周周盯得實在無處可躲,支支吾吾地小小聲道,“我說了,周周可不能生氣。”
“不生氣。”
雷周周覺得林重真是奇怪,躲他還讓他不生氣,“你到底怎么了?是什么不合禮數我不能知道的東西?”
“……”
林重滿臉通紅,眼睛也不敢跟雷周周對視,囁嚅地說了一句什么,雷周周離得這么近硬是沒有聽清。
“?”
林重剛剛說話了嗎?
雷周周一臉茫然,見他實在難為情,想了想便不再追問,“你不想說就不說了,不過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是關于我們倆,或者是跟我有關的,你不要瞞著我。”
“你想知道我的任何事情,我也不會瞞著你的。”
他們可是定親的關系,日后還要成親過一輩子的夫夫。
雷周周希望和林重坦誠相對,彼此忠貞兩不相疑,就算是一些日常的小事情也不要欺瞞對方。
林重知道雷周周的性子,坦率清澄,不管問他什么都不會有模棱兩可的回答,開心就是開心,喜歡就是喜歡,要是真不知道的事情也會仔細思考過再說。
總而言之,對雷周周而言,隱瞞比實話實話嚴重,說謊比隱瞞嚴重,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不要騙他。
當然了,要是惡作劇那種,比如說是鹽水騙他是糖水也沒什么,雷周周不會這點小事生氣,但要是林重想出去和朋友喝酒,卻騙雷周周說是處理公務,這就觸及原則性的問題了。
所以林重向來不會隱瞞雷周周,更不會騙雷周周,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想讓周周生氣。
即便當下很難為情,林重還是揪住了雷周周的衣角,小小聲地帶著臊意說,“周周,我說了你不要生我氣,我不是故意如此。”
見林重這么鄭重其事的,雷周周以為真是什么大事,端正起來,“你先說是什么,我才能知道我生不生氣。”
想了想,他忽然有點狐疑,“今日我們才定親,你不會想同我說你反悔了不想定了吧?”
有些人總喜歡事后反悔,別看他追人追得那么勤快那么熱烈,真追到了反而不喜歡人家了,就變成想著怎么分手了。
雷周周在村里就有個朋友,今天才答應對方的提親,第二天就反悔了不想嫁人家了,還試圖讓爹娘去退親,最后被家里人罵了一頓才沒退。
另一個朋友是喜歡一個姑娘,喜歡人家好多年,一直被拒絕也不放棄,甚至那姑娘嫁人之后又和離了,帶著一個孩子,他也念念不忘。
人家姑娘被打動了要同他在一起,他卻出乎所有人意料拒絕了,轉頭又喜歡上另一個寡婦了,那寡婦越拒絕他,他越喜歡人家。
他阿爹說,這是單戀性人格。
這類人向往情愛希望得到對方回應,但當愛慕對象對自己產生愛情或愛慕,而回應時,性單戀者就會感到不適,開始疏遠對方失去熱情,不會與對方建立更親密的關系。
林重也是這樣?因為同他親密了,反而不喜歡了?
雷周周瞇起眼睛,審視林重。
林重一旦碰到雷周周相關,反應就特別快,有時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做出回應了。
雷周周話音未落,他就搖頭連說,“自然不是!我好不容易同周周定親,怎會反悔?”
“我林重此生此世絕無可能負周周,敢有一點貳爽之心,我便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我林氏一族……”
雷周周忙捂住了他的嘴,這么毒的誓讓肅國公府聽到了,怕是氣得要把林重踢出國公府。
“那還有什么會讓我生氣?”
“我……”
林重登時忸怩起來,還有些不安,淺色眼瞳偷偷瞄他,沒一點剛剛的斬釘截鐵義正辭嚴,“是周周親我,我有些過于激動,身上就不由……”
身上?
雷周周這才端詳他的上下,發現他某處異樣,再一聯想那本春宮圖的內容,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你是應了嗎?”
“……”
這話太直白色.情了。
饒是林重知道雷周周性子直率,也被震了震,從臉上紅到脖子,整個人臊赧局促極了,偏偏那個地方卻更躁動了些。
雷周周也瞧見了,他想了想,書上和阿爹他們都沒教,他也不知道這時候應該怎么做。
“現在怎么辦?等它消下去還是我要幫你做什么?”
這親密程度不亞于行房。
要是在定親以前,雷周周絕對不可能會問林重的,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可是要成親要坦誠相見的,林重有需要,他也可以幫幫林重。
如果雷周周有需要,林重也愿意幫他,他也不會推辭。
林重都快被這大膽發言嚇暈了,他臉紅得快冒煙,腦子熱得快宕機,硬是一絲理智謹記禮數沖出重圍,趕在雷周周更大膽之前連忙婉拒了。
“不、不不,不用,我自己、它自己會……也不是……”
林重臉熱頭暈,身上輕飄飄的,他說著就推開了雷周周,推完才發現自己推了雷周周,連忙又是道歉又是著急。
“我不是想推周周,也不是冒犯周周,我就是、就是……對不起周周,我沒想變成這樣的……”
太不爭氣了林重!
你怎么可以在周周面前這樣!日后還有什么臉見周周啊!!
“我沒事。”
雷周周沒生氣,就是覺得林重情緒太過激動了,說話都顛三倒四的,他抱住林重輕輕地拍拍他的后背,安撫他,
“你先不要激動,深呼吸,平靜下來再說好嗎?”
“呼……”
林重聽話地深呼吸,但呼出去的都是熱氣,吸進來的氣也很快變熱了,因為雷周周正抱著他,他又不爭氣地腦子過熱宕機,人昏昏沉沉的只記得害臊了。
“是我剛剛說話太急躁了,我們今日才親親,太親密了,你許是有些受不了,日后我們慢慢來吧?”
雷周周說話不徐不疾,意識到是自己進入關系太快了,而林重還沒過渡過來,他應該多多考慮林重的感受的。
“不、不是周周的錯,是我、我……”太不爭氣了。
林重都要懊惱死自己了,怎么周周好不容易和他親密一回,他卻這么丟臉,親一下也能起反應。
“是我的錯。”
雷周周像哄小孩子地輕拍他,好一會兒才慢慢放開他,看著他說,“你現在平靜下來了嗎?”
“嗯。”
林重不好意思地點頭,他坐在椅子上,看著雷周周又給他倒了一杯冰水,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我沒有生氣。”
雷周周還惦記他剛剛的話,認真地說,“因為親昵而讓你這樣,是我的錯,日后還有這樣的情況,你不用藏著也不用擔心我會生氣。”
“這是很正常的。”
雖然雷周周對這方面的書讀的少,也不太知道情事,但爹爹說了,想和喜歡的人親密、對喜歡的人有反應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感到羞愧。
為了表明自己真的沒有生氣和這種事很正常,雷周周還用自己做類比,“剛剛我親你時,我也感覺身上熱熱的,有點意動,只是沒有你的那么明顯。”
“嗯?你的臉怎么又紅了?”
“……”
林重覺得雷周周真是會殺人,他感覺自己要被雷周周殺死了,用話把他撩死的方式,他覺得心跳在猛猛跳體溫在猛猛升,人在猛猛去世……
“林重?”
“林重?!!”
“你怎么昏倒了?!!”
太丟臉了。
在被熱暈閉眼的前一秒,林重心死地想,他真的要沒臉見周周了。
林重醒時已經是傍晚。
夕陽的余暉從窗子灑落進來,好似在地上鋪了一層金箔紙。
林重醒來了但有點不敢起身,也不敢想象自己暈之后是什么情況。
周周把他扶到了屋子里,是等他自己醒過來,還是去找長寧侯找大夫,整個長寧侯府都知道他暈倒了,然后整個京都都知道了?
要是傳他身體不好的傳聞還好,要是被人知道他是被周周親暈,不,被幾句話撩暈的……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的。
林重一想到自己這張嘴被周周親過,臉被周周捧過,人還被周周抱過,他就忍不住蕩漾起來。
旁人怎么看他怎么說,他才不管,被周周親的人、聽到周周說那些話的人可是他林重!
林重兀自沉迷了好一會兒和周周的親密過程,才想起來打量自己休息的屋子,看這是哪里
那墻上掛著周周用過的弓,屏風前的衣架上放著周周的外衣,床下放著周周的鞋子,床頭還掛著他親手做的、送給周周的蓮花白小繡球。
這是周周的房間?
他睡了周周的床?!!!
林重嚇得一個趔趄摔了地板上,震得床頭懸掛的小繡球晃了晃,驚得雷周周也從屋外進了來。
雷周周瞧見林重在地上,連忙過來要扶他,而林重一見他,急忙自己爬了起來,整理被自己睡褶皺的周周的床榻,用的還是自己沒弄臟的右手。
四目相對。
林重又臉上緋紅,像白月藏在緋粉的薔薇從中,清純又帶些羞澀扭捏,
“周周,我怎么……怎么在你的屋里?”
第291章 292.他要為周周守身如玉!
怎么在周周的屋里?
當然是周周一個抱抱進來,放到自己的床上的。
雷周周說著,還想給林重示范一下是怎么把他抱的,把林重嚇得面紅耳赤,連連說不必。
“我原本是想找大夫的,不過我見你脈搏強健有力,氣色紅潤,不像是有急癥的樣子,就只把你抱了進來。”
雷周周關切地說,“你現在感覺如何?是不是做噩夢了才從床上掉了下來?”
“不、不是……”
林重紅著臉輕輕搖頭,實話說了,“我怕唐突了周周。”
“這有什么唐突的?”
雷周周不明所以,理所應當道,“書哥兒他們來我家里,也會進我房間,你我未婚夫夫,睡一下我的床不很正常。”
在某種層面上說,未婚夫夫比朋友關系還親近一些,朋友能做的事未婚夫自然能做,未婚夫能做的朋友就不一定能做。
他一口一個定親、一口一個未婚夫夫的,林重聽得更是臉熱心跳,但瞧雷周周神色清澈又帶著懵懂,沒一點撩人的意思,竟不知道雷周周是開竅了還是沒開竅。
沒開竅就這樣了,要是開竅了,不得將林重吃得死死的?
不過林重好像已經被雷周周吃得死死的了,雷周周勾一勾手指頭,林重就乖乖跟著他走了。
當夜吃過晚飯,雷周周覺得天色已晚,想留宿林重,話一出口就被三個人異口同聲地不同意。
林重是覺得不合禮數,怕傳出去對周周名聲不好,也是不好意思留下來,白天雷周周親的那幾下撩的那幾句,都夠他回味好久臉紅心跳了。
另外兩個不同意的當然是雷栗和周毅。
特別是周毅不答應,剛定親就敢往周周院子跑,還呆了一個下午才出來,要是讓他留宿在府里,萬一這死小子大半夜不睡覺去爬周周的墻怎么辦?
這可不行!
而雷栗是單純覺得進展太快,想磨一磨林重的性子,不能讓他覺得周周好得手,他們長寧侯府也不是好欺負的,想進就進想留就留,哪有這么容易?
林家小子要是敢覺得定了親,周周就非他不可,就懈怠了,雷栗就會讓他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心思各異的眾人這一夜睡得都格外踏實,京都里就有人輾轉難眠了。
雖然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兩家定親頗有蹊蹺之處,恒環和肅國公都沒出面,但怎么說也是聯姻了,自然比和其他家要親密,若是兩家握手言和真皆大歡喜了
這勢力就如虎添翼如日中天了。
這可不行。
京都之中暗流涌動。
林重和雷周周這對新晉未婚夫夫倒是歲月靜好,隔三差五就結伴出去玩,以前關系沒定時還有些避嫌,現在是大大方方坦坦蕩蕩,毫不避諱兩人地親昵。
當然了。
林重是十分恪守禮數的人,雷周周也不喜歡在外黏糊,他也沒有黏糊這種想法,跟他囂張跋扈的爹爹雷栗一點不同,于是兩人也沒有什么逾矩的舉動。
只是舉手投足間自然大方的親近,不經意間的對視,足以讓人瞧出他倆與旁人不同的粉色氛圍。
分明大家是一塊去騎馬游玩的,書哥兒他們都御馬跑到很前頭了,他倆還湊在一塊慢慢走。
馬兒阿棉一路走一路吃草都吃飽了,耳朵動了動,聽主人不緊不慢地同姓林的說話,聽得耳朵都生繭子了。
它打了個響鼻,催促主人跑起來,但它的主人只是輕拍了拍它的背,示意它乖一點,阿棉翻白眼表示無語。
林重和雷周周出去游玩一般都會拉幾個好友當幌子,比如許三郎和書哥兒,還有其他家的小姐哥兒和公子,這其中當然不乏渾水摸魚,想搞小動作的。
對于京都各個世家來說,要促成一樁聯姻說容易不容易,要破壞卻十分簡單,暗中使壞讓其中一家反悔。
而這要么在官場上離間兩家的朝廷命官,比如肅國公和長寧侯,要么在貴婦人的圈子里引火給兩家夫人,比如恒環、七和苗玉蕤,讓他們對新人不滿,不想讓對方做兒媳婦/弟媳。
還有……
離間兩個林重和雷周周。
之前各家來長寧侯府提親和去肅國公府相親,是明面上的離間,是明謀,是肅國公府默許的,而當下兩家定親,再敢提親相親的事兒,反而會引起兩家的不滿惹來矛頭。
但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可就多了,特別是對漢子一方實行勾引色.誘,吹枕頭風,對哥兒姑娘一方毀壞名聲,就是軟刀子磨肉不痛也癢。
對于家風極嚴的肅國公府,以及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長寧侯府來說,這都是不能容忍的東西。
林重忽然發現,自從母親解了他院子的禁后,院里的下人就慢慢多了一些生面孔,個個面容姣好,環肥燕瘦各有千秋,連新來的小廝都模樣清秀許多,說話輕聲細語。
起初林重以為是母親做的,想分散他對周周的心思,而他因為周周傷了母親的心,對母親也過意不去,一開始就沒有發作,只是將有爬床意向的丫鬟小廝發落到外院去。
但那些人越來越放肆,竟然脫光了衣服偷偷躺在他床上,屋里香爐的香也被換成了催.情的,要不是他向來警覺,差點就被占了便宜。
他可是要為周周守身如玉的!
要被別的男人女人碰了,他有什么臉面見周周?!
剛踏進里屋就察覺不對的林重在發現床上有人時,簡直要氣死了,臉色陰沉可怕,看也沒看紗帳里一眼,氣沖沖出了院子直奔恒環的主院去。
他一臉怫然,惡煞兇神,一路上的看守婆子都不敢攔。
“母親!”
林重到主院時,恒環正寬衣要休息,聽見小兒子這么一句,什么緣由倒是猜到了九成八。
恒環的陪嫁嬤嬤,云嬤嬤有些擔憂,“……”
“無妨。”
恒歡輕搖頭,淡定道,“府里進了一些蟲子罷了,重兒能忍這么久才來找我這個母親,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邊說,云嬤嬤邊給她梳妝打扮,雖然是見兒子,但該有的皇家威儀和體面不能少,發飾衣裳都要合禮數規矩。
“重兒,性子還是這么急躁。”
著裝素雅的恒歡不徐不疾地出來堂前,瞧向與她容貌七分相似的像兒子,擺手輕淡道,
“坐罷。”
“母親。”
林重哪里坐得住,跟雷周周相處久了,他也變得直來直往的,“今夜我房里那些事情是不是母親派人做的?我院里多的那些人,是不是母親的人?”
“哦?”
恒環似有驚訝,“今夜你屋里發生了什么?院里又多了什么人?”
“今夜我屋里有人欲……”
林重說不出那種不雅荒唐的事,他相信府里發生了什么,肯定逃不過母親的眼皮子,
“總之,就是有人欲挑撥我和周周。這些時日院里多了許多相貌出色之人,素里行事還多有孟浪,這些人是不是母親安排的?”
“我若說不是呢?”
恒環睨著她素來疼愛的小兒子,眼里沒有怒意也沒有悲,只是很平靜淺淡的一個問句。
她是先帝親妹、恒環、朝廷最敬重的肅國公夫人,自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動怒傷心,她更想考察孩子的反應,看他有沒有長大成熟一點。
“母親說不是那便不是,我自然信母親。”
林重十分坦然。
他知道恒環不喜他和周周在一起,也從中阻撓過,還多次提出要給他幾房填房丫鬟,他拒絕之后母親也很生氣。
但依母親的性格,她說不是她做的那就肯定不是。
不過,母親沒有推波助瀾是真的,說她沒有袖手旁觀是假,母親掌管整個肅國公府,他院子里被塞了那么多他人的眼線,他不信母親全不知情。
林重剛剛故意怒氣沖沖地過來,也是在恒環跟前表態,不管是別人塞的人還是母親塞的,他都不會接受,也不希望這種情況還有第二次。
“那便是有人想暗算我,離間我們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破壞兩府的聯姻,破壞我和周周的關系。”
林重乖順地作揖,語氣低了低,“母親素來疼我,還望母親給我做主,清除那些要加害于我的宵小。”
恒環這倒是有點意外。
她抬起眼,瞧自己這向來執拗犟脾氣的小兒子,輕笑了笑道,“哪里學來的本事?竟然會跟母親撒嬌了,怎么?長寧侯府的雷周周教你的?”
“母親。”
林重又叫了一聲,語氣里帶了點氣惱,但卻不是方才那氣沖沖要尋仇一般,而是孩子不滿母親調笑的撒嬌。
“好了好了。”
恒歡輕笑道,“這些事我確實知情,母親也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還同以前一般莽撞,定了個親確實長大了些,都會跟母親撒嬌示軟了。”
有時示軟低頭并不是意味著屈服,而是另一種曲線救國,恒環怎么說都是林重的母親,事到如今不會惹怒兒子,這也不利于她后面的謀劃。
她可不想真的讓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對立。
第292章 293.勾引雷周周計劃啟動!
肅國公府是鐵板一塊。
林重的院子會被人滲透是恒歡有意放水,向外界傳達,或者說加強一個訊息:她依然不贊同和長寧侯府的聯姻,依然不喜歡雷周周。
面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實際上恒環早就安排了人,去盯著那些滲透入府的眼線的動作。
像爬床、點催.情香這種小打小鬧,她不會管。林重要栽在這種小事上,和雷周周鬧矛盾生了嫌隙,那他活該。
堂堂肅國公府的小公子,京都衛統領的親弟弟,居然栽在“色”這把刀上,連這點警惕性都沒有,說出去恒環都覺得丟臉,自然不可能為林重出頭。
真危及到林重的安危,恒環自然會出手制止,懲戒這些探子背后的人,她早查查清楚哪些探子是誰家的人了。
而長寧侯府這些天來,也遭遇了同樣的情況,不同的是,潛入的探子大多是年輕漢子,模樣性格各有千秋。
但老管家可不會放水。
那些探子有一大半都栽在了老管家這條防線上,沒潛進長寧侯府,而成功潛入長寧侯府的人也發現,雷周周身邊都沒有什么可乘之機。
雷周周住的是秋風院,取自“秋風掃落葉”。
院內有一個很寬敞的練武場,練武場上擺放著兩個武器架,長劍、軟鞭、匕首、弓箭等等,羅列其上。
練武場旁邊是一個箭靶子陣,箭靶高低錯落大小各異,靶場邊兒上還設了發射器,是發射飛球這類移動靶用的。
為了給他更好地玩射箭,侯府里還養了一些小耗子,在這些耗子身上頂一個球當靶子,放進靶場里給雷周周射著玩。
這些小耗子一開始被放進靶場里,“咻”地一下被射中腦袋上的球,還會被嚇得裝死,后來發現兩腳人只射球不射自己,膽子就大了起來,敢爬上箭靶樁子,敢朝著雷周周跑了。
這些小耗子身上都綁了繩子,等射完靶子是要回收再養的,但總有那么幾只機智聰明的耗子會把繩子啃斷逃跑,于是就死在了侯府養的貓貓嘴里。
雷周周是不用人跟著伺候的。
他非常地獨立自主,早上不用人叫到點就醒了,然后自己穿衣服靴子扎頭發,洗漱完了就去主院和家人吃早餐。
他院子里的下人就是收拾屋子、打掃院子、修剪花草樹木、養護更換靶場里的靶子,早上擺放好練武場的武器,晚上把武器收回武器庫,按時保養,該打磨的打磨,該上精油的上精油。
別說貼身伺候雷周周了,連和雷周周獨處的機會都沒有。
有探子應聘成新武師潛入長寧侯府,試圖和雷周周發生一些肢體接觸,引誘雷周周,但雷周周兩眼一睜就是剛正不阿,一進武場就是干。
探子武師稍微松懈一下,就被雷周周找到破綻擊敗了,還聽到他自言自語,“怎么感覺這批武師沒有以前好,基本功一點都不扎實,過兩天就辭了吧。”
人還沒接觸到,工作就快沒了。
嚇得這批探子武師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兢兢業業對練,勤勤懇懇做事,總算保住了武師的工作,還被雷周周夸了加了工資。
探子武師:嘿嘿~
松一口氣的同時,他們忽然發現勾引雷周周的任務一點沒完成……
好在不久,機會就來了。
雷周周在一次和武師用長刀對練中,不小心扭傷了右手,使不上力,就有模樣清秀溫柔的探子丫鬟借著幫他穿衣服鞋子的由頭,不動聲色地勾引他。
或許是太不動聲色了,雷周周一點都沒有意識到這些人在勾引自己。
探子們一想,不行,得下一點猛藥,于是他們也搞來了催.情香裝成安神香,剛在雷周周的屋子里點上,就被管事的嬤嬤給叫住滅了。
因為雷周周不喜歡在屋子里熏香,所以是從來都不點的。
一計不行再生一計。
探子里的丫鬟收拾床鋪的時候,偷偷藏了有催情作用的香囊在床頭,想等夜半雷周周情熱難耐之時,讓人進來破雷周周的貞潔。
但雷周周的鼻子靈得要死,當晚就發現了這個香囊,他以為是哪個朋友送給自己的,被自己不小心放在這了,就順手放進了自己的百寶室里
他有一間專門的屋子,是放朋友送他的禮物信件的,只有林重送給他的蓮花白小繡球被他掛在了床頭上。
二計失敗。
那些探子不甘心地把催情精油放在雷周周的洗澡水里,溫水之中,精油發作速度很快。
但雷周周洗澡的速度更快。
他沒有泡澡的習慣,從進水到出水,再到穿好衣服,就一刻鐘的時間,下的精油別說發揮作用了,連滲透都沒來得及滲透。
三計再次失敗。
探子們就偷摸給雷周周送情書,偽裝成一個仰慕雷周周已久的公子。
信里寫得情深意切情意綿綿,寫自己身世可憐還身患絕癥,聽聞他定親的消息病情加重,命不久矣,但若能見他一面此生無憾。
劃重點:讓雷周周一個人去。
說怕影響他的名聲,不好讓人看見他約見外男,讓林小公子誤會。
雷周周見了信后,確實信了,就去了約定的地點。
“這人喜歡我已久還快死了,于情于理,我都該見他一面,當面拒絕他的情意,以表尊重。”
雷周周當時說,“他說的對,我私下約見外男確實不好,你是我的未婚夫,你同我一起去就不會被誤會了,他見我倆感情深厚,知道我過得好,想來死后也能瞑目了。”
于是他水靈靈地帶著林重去了,去之前還和爹爹阿爹說了一聲,整個侯府都知道了這封信,然后整個京都也知道了。
有人對雷周周情根深種,死前心愿未了只想見他一面,而雷周周有情有義,林重體貼大方。
探子們:“……”
誰說雷周周好糊弄的,這不是狡詐得很嗎?!
探子們當然不敢去,最后雷周周和林重沒有見到人,吃瓜群眾還腦補了一段愛恨情仇。
探子不是沒有想過在食物里下.藥,只是長寧侯府對飲食管控特別嚴格,雷周周吃飯也只在主院和家人吃,一點機會都沒有。
秋風院的管事嬤嬤特別嚴苛,時不時就在院子里各處走動,重點排查雷周周的房間,防止有人藏起來暗殺下毒。
而除她之外,只有院里的大丫鬟才能領人進入雷周周睡覺的屋子里,盯著小丫鬟小廝們收拾屋子,平時不準下人私自進入。
她們的眼睛還很毒,一發現誰對雷周周疑似心懷不軌,不管是單純地暗生情愫,還是真的想勾引完成任務,都會被她們調到院子里做事,不準再靠近雷周周和他的屋子。
而雷周周就算發現今天打理床鋪的人和昨天不同,他也不會聯想到愛情啊陰謀啊,只以為他們在輪班。
探子們使勁渾身解數,百般勾引,雷周周毫無所覺,純純瞎子。
愁啊。
肅國公府的探子們愁啊。
林重太過敏銳,有一點不對勁就馬上撤退,勾引計劃全部胎死腹中,然后被恒環清理門戶。
長寧侯府的探子們也愁啊。
雷周周太過頓感,一點不對勁都沒有看出來,計劃全部實施了但一個也沒有成功,還讓他和林重的感情升溫了。
雷周周身上多少沾了一點催.情香,他精力旺盛,覺得熱還以為是自己運動量太大了,沒放在心上。
林重性子敏銳,感官也敏銳,不然也不會剛踏進屋子里就發現了催情香和床上有人。
他聞到雷周周身上的香氣,只以為雷周周戴了香囊,但越瞧雷周周越是心尖躁動,身上燥熱,不由自主想入非非,臉也紅了起來。
雷周周發現他臉紅,以為他發燒,伸手去摸他額頭。
林重忽然想起第一次接吻時,就是這個前奏,下意識捉住他的手,問,“周周又想親我嗎?”
雷周周:“?”
反應過來的林重:“!”
他立即臉紅松手道歉三連,但雷周周瞧他好像想親的樣子,就問他是不是想親自己又害羞了?
林重支支吾吾但誠實點頭。
于是,就水靈靈地親了第二次,林重又一次在雷周周面前起了反應,最后害臊得落荒而逃。
秋風院滲入了別家的奸細,雷栗一開始忙于政事沒發覺,聽到老管家稟報,才知道短短月余發生了這么多事,頓時被氣笑了。
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老虎不發威當他是病貓呢?
雷栗寫帖子邀請各家來府里聚宴,感謝他們近日來對長寧侯府的關照,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日后都會一一關照回去。
在早朝時,雷栗笑瞇瞇地陰陽怪氣,在朝后,他就故意卡那些對家的貨,不讓他們用官員優惠價在運流部運貨,氣得那些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京都里關于雷周周的空穴來風,在沒來得及形成氣候時,也被雷栗雷厲風行地整治了。
一時之間,京都里的風氣都好了不少。
這些事情自然逃不過皇帝的眼睛,雷栗知道萬俟夏愛看熱鬧,進宮面圣匯報工作地時候,就把這些事情當成樂子說給皇帝聽。
第293章 294.雷周周進宮?
京都中暗流涌動,各家小動作不斷,惹得皇帝萬俟夏也對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這樁聯姻很感興趣。
說實話大概沒人信。
皇帝原本對公侯兩家聯不聯姻并沒有那么關注,警惕是有的,不多,而且也沒有必要。
肅國公府林家向來明哲保身,在歷代皇子之戰中都不站隊,也不管什么正統不正統,名正言順還是弒君弒父都無所謂,誰當皇帝支持誰。
一家三代都是純臣,且相當愛惜羽毛,在其位謀其政,除此之外小事不管,大事一問三不知。
別看肅國公一臉嚴肅正義凜然,朝廷里每回吵架群毆,他都站得遠遠的,一個都不幫,也不勸架就光看。
而長寧侯府……
就雷栗每天上班都穩穩踩點,早一秒都不進門,下午提前一刻鐘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一到點就第一個踏出運流部大門,員工屁股剛抬起來,他都上馬車了。
加班是一點都不加的,工資是一分都不少拿的,跟戶部要錢是相當理直氣壯的,求他辦事?不好意思,不在職責之內,請自己走流程申請。
往皇帝那兒遞的折子,雷栗也是最少的,只有每月固定一份的述職報告,報告里全是工作內容和業績,僅有的兩句問安潤色,還是按禮數要寫的。
類似于現代寫信開頭都是“親愛的xx”、“尊敬的xx”、“別來無恙”,結尾都有“此致敬禮”、“生活愉快”。
雷栗還懶得寫折子,幾乎都是周毅寫的,他的很多工作也是周毅代辦的,特別是工作太多要加班的時候,從長寧侯府的馬車下來的都是長寧侯和侯夫人。
周毅在辦公桌上奮筆疾書,雷栗還有空給自己剝橘子吃。
要是過年過節,運流部實在忙得厲害,部里的官員每個都腳不沾地團團轉,雷栗就會想辦法去撬其他部的墻角。
戶部、禮部和翰林院深受其害。
戶部跟金錢打交道,里頭個個都是理科狀元算數嘎嘎快,禮部負責宮廷和朝廷禮儀,對絲綢珠玉等貴重物品最是熟悉,清點貨物辨明真假很有一套。
翰林院一群狀元、榜眼、探花,再不濟也是進士,文采如何暫且不說,抄書寫字那是又快又工整,抓來入庫出庫最合適不過了。
雷栗一見自己部門忙,就去這三個部門忽悠人來幫忙,事后再請吃頓飯送給小禮物,被忽悠瘸的小官員們還感激不已,覺得長寧侯人真親切真好。
過年最忙的的那段時間,運流部的鏢師不夠,雷栗還想去兵部撬點人來幫忙,兵部尚書跟頭犟驢似的,硬是不給,雷栗就寫折子跟皇帝哭訴,讓皇帝給他調兵部的人。
運流部的船舊了破了,跟戶部申請資金被駁回了,不給錢修,雷栗就去工部撬人,忽悠工部尚書給他修船修河道,修好了就跑去戶部要錢,義正辭嚴地說要給工部的工人官員發錢。
被先斬后奏的戶部尚書肅國公:“……”
有本事你用自己的錢發啊!七部之中就數運流部最有錢,為什么老跟戶部要錢,戶部管的錢都是國庫的錢!
為什么?
能用公司的錢為什么要用自己的錢?能用朝廷的錢為什么要用自己的錢?這船是朝廷的又不是他私人的,憑什么要用他的錢?
雖然長寧侯府已經富得流油了,但花自己的錢辦公家的事是不可能的!
這是底線!
雷栗相當理直氣壯,戶部不給錢,他就寫折子跟皇帝告狀。
輪到其他部門想用運流部辦事,關系好的,雷栗就讓流程走快點,抬手就批了,關系不好的,他也不能說是故意卡,只不過嘛,公家辦事就是這么慢。
慢工出細活急不得,急不得。
讓雷栗多干一點活他都不樂意,讓他多參加一點宴會他都不想去,他會跟肅國公府聯合起來把控朝廷?
他想告老還鄉還真實一點。
不過,看他姑姑恒環為了肅國公府演這么一出大戲還挺有趣的,連射傷兒子的戲碼都出來了。
有時候皇帝還故意加點料,添點亂,讓戲更好看,順便拉那幾個冥頑不靈的老世家老宗親下水混戰,省得他們總盯著他后宮看,勸他選妃開枝散葉。
勸他擴后宮生孩子,還不如去找什么能讓漢子生孩子的仙丹妙藥讓皇后生,他一高興,說不定還給他們加官進爵呢。
皇帝嗤之以鼻。
就在京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中,林重和雷周周定親已經兩年。
這年,雷周周十八歲,再過兩年二十歲,在京都未嫁的貴女貴哥兒里就成大齡了,但他依然騎馬穿街,一點都不“成熟穩重”,不像待嫁哥兒。
林重二十歲,已經弱冠之齡,有了表字重舟,任皇帝的御前侍衛一職將近兩年,雖然只是正六品,但潛力非常大,屬于天子近臣,離權力中心咫尺之遙。
林重一有空就去長寧侯府找雷周周,兩人出行同游,形影不離,怎么看都是情投意合如膠似漆的小情侶。
但一提到婚期,一個說還不知道,一個說都聽周周的,沒一點著急,連許三郎和書哥兒都懵了,不明白他倆到底是想不想成親。
長寧侯府和肅國公府安靜一如既往,沒一絲要辦喜事的意思,長寧侯府有在置辦雷周周的嫁妝,可那速度不緊不慢的,讓人感覺工期還有好幾年。
原先小動作不斷想破壞聯姻的對家們慢慢都老實下來,觀望兩家。
這一觀望,公侯兩家喜事是沒辦,雷周周到進宮了。
當然不是進后宮當寵妃。
是成了皇帝的御前侍衛。
京都各家:“???”
第一反應就是荒謬,哥兒怎么能當御前侍衛?
就算雷周周是長寧侯府家出身,身份顯赫,也年滿十八,有當御前侍衛的資格,但他是哥兒啊!
多少簪纓世家子弟爭破頭都爭不到,給一個哥兒?
皇帝瘋了?
這是他們的第二個反應,緊接著,他們就邏輯自洽了。
該不會是皇帝看上了雷周周,但礙于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定了親,皇帝不好直接出面接他進宮,才借口讓他當御前侍衛吧?
這就能解釋為什么國公府和侯府遲遲不辦喜事了,因為皇帝壓著不讓辦。
為什么皇帝不愿選妃?因為皇帝早就有了心儀的人選,只等公侯兩家聯姻的風頭一過,就接人進宮里來。
雷周周天生一副好相貌,俊秀昳麗又不失英武,身姿颯爽,意氣風發,一身紅袍騎馬過市時,不知道引得多少姑娘哥兒傾心。
定睛一看,還真有幾分當今皇后、項大將軍年輕時的樣子。
估計是皇后年老色衰,皇帝膩煩了,一見這年輕貌美的雷周周就見色起意,或者皇帝純純只喜歡這一類型。
京中謠言四起。
聽到謠言的長寧侯府:“???”
雷栗相當無語,“我就跟皇帝提了一嘴,也能傳成這樣。”
林重一年多前進宮里當御前侍衛,他要在宮里值班,只有輪休時,才能出宮來見雷周周,和他約會。
每月逢一休沐一天,算下來一個月只能見三回面。
之前林重和雷周周老是見面約會,當爹的雷栗和周毅都有點看不慣,拐帶自家哥兒,看得慣才怪。
但林重長久不來,雷周周就想他,有一次接連幾天都提不起勁兒,馬兒不出去騎了,朋友約出去玩也不去。
雷栗和周周登時如臨大敵,生怕雷周周是懷孕了,連忙請大夫來府里診脈,好在虛驚一場,只是天熱加心情不好導致短暫萎靡。
今年這不,雷栗見雷周周到了能進宮的年紀,就攛掇皇帝讓自家周周走后門,也進來打工做事。
他說,小兩口分開見不到面多可憐啊,干脆讓周周也來宮里上班,讓他們談談辦公室戀情唄。
皇帝就問什么是辦公室戀情,一聽解釋覺得挺有趣的,他又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就批了。
壓根那么曲折齷齪。
林重那天值班見到雷周周時,還以為是太想周周,沒睡醒出現幻覺了。
值班站崗時不能說話,他就一個勁兒地盯著雷周周瞧,盯到侍衛長都忍不住提醒,林重才收斂些改用余光盯。
終于等到換班。
林重腳一抬就朝雷周周走去,邊走,一雙還眼直勾勾地盯著,聽到他的聲音,瞬時有點恍惚,生怕自己真是在做夢,夢醒了就見不到周周了。
“在想什么?”
雷周周一身侍衛服,英武挺拔,如同雪地青松,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看得林重都呆了。
“周、周周!”
林重又驚又喜,抿唇也忍不住笑,手抬了抬很想摸摸雷周周的臉,確定是不是他,但大庭廣眾之下,還是在皇宮里,按禮數要避嫌。
可惜地收回手,一雙淺色眼睛一錯不錯地睨著他,
“你怎么會在這?”
“我也成御前侍衛了。”
雷周周說,“爹爹讓圣上特批的,以后我們可以一起上下班了。不過我是哥兒,住處跟你不在一塊,要遠一點……”
“不遠。”
林重下意識說,“再遠都不遠,只要能見到你就不遠。”
“周周,見到你我好開心。”
第294章 295.藍顏禍水啊……
雷周周也開心。
上次同林重見面已是七天前。
林重還被恒環借故留在了肅國公府,一天都抽不開身,趕在宮門落鑰前匆匆見了一面,就不得不回宮結束休沐了。
雷周周身為長寧侯府的小公子,但無詔也不能進出皇宮。
要是后宮有嬪妃皇嗣在,借著去看望某個妃嬪的幌子,或是搭上太后,還能時不時進宮然后看上一眼林重。
但當今皇帝后宮里只有皇后,沒有妃嬪,一個皇嗣都沒有,先帝的皇子即皇帝的親弟弟們一成年全打發出宮了,貴君都嫁了。
皇帝生母早逝,登基后不久先皇后就失蹤了,太后的位子就一直空懸,僅有幾個老太妃在行宮頤養天年。
雷周周想林重時就只能給他寫信,托負責宮外采買的掌事女官帶進去,隔兩天再把林重的信帶出來。
現在好了。
同在皇帝底下當差,抬頭不見低見的,一算起來,相處的時間比定親后、林重沒當御前侍衛前還多,畢竟還沒成婚要避嫌,林重和雷周周不能天天見面。
御前侍衛有四等,從一到四等為正三品遞減到正六品,最高的一等侍衛又稱頭等侍衛,可作侍衛長,管理其下的二到四等侍衛。
林重和雷周周作為四等侍衛,也有侍衛長。
侍衛長給了個便利,排班時將他倆排在一起,包括上下班和換休、日常訓練,休沐日也安排在同一天。
御前侍衛都是勛貴子弟,吃穿住行自然不差,只是鑒于雷周周是哥兒,所以他并不住在侍衛處,而是和一位掌事女官住在落雨苑。
兩個地方隔得不算近,落雨苑更靠近后宮。
一到輪值日,林重就會在雷周周從落雨苑過來的必經之路等他,然后一塊吃早飯,再去和其他御前侍衛集合上崗。
換班時,林重和雷周周一同去吃飯,下班后就送他回落雨苑,然后依依不舍地分別。
兩人走得近,但舉止都在禮數之內,沒有說趁著四下無人時就摟摟抱抱,說什么黏糊糊的話。
林重也不會進雷周周住的,就像以前未定親時,他不會進雷周周的秋風院,既是守規矩避嫌也是尊重雷周周,尊重和他一起住的那位女官。
而且,要讓人瞧見他進落雨苑,或是和雷周周單獨相處,就算他倆沒什么,也會傳出一些閑話來。
雖然……
雷周周能進宮里當御前侍衛,宮里宮外已經有很多閑話了。
就是御前侍衛里,也有瞧不起雷周周的,覺得他一個有婚約的待嫁哥兒,不待在家里學怎么相夫教子,卻跑進宮里來和一群漢子湊一堆。
“你瞧見雷周周那樣子沒?”
“誰沒瞧見?一個哥兒,整日和漢子貼在一塊,這還沒成親呢就上趕子成這樣,成了親還不知騷成什么樣!”
“你們進宮里早的不知道,那雷周周在宮外就常和林重舟廝混,名聲早壞了,不然肅國公府為何拖著不辦婚事?不就是看不上雷周周么!”
“虧他一副清純清高樣!前兩年我叔叔家上門提親還被瞧不起,我看啊,娶了他才是家門不幸!”
這些人當然不敢當著林重的面說。
雷周周怎么說都出身長寧侯府,又是肅國公府未過門的兒媳婦,當然要護著雷周周,不然就是任人打國公府的臉。
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林重送完周周回落雨苑,剛回到侍衛處外,就聽到里頭在有人詆毀雷周周,言辭下流而惡毒。
他猝然推開門,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地環視眾人。
眾人都臉色訕訕。
尤其說得最大聲的那幾個,不是心虛別開視線,就是虛張聲勢,大聲說起其他事情,試圖轉移話題。
林重一聲不吭,大步流星,抬手一拳就開始打。
“啊!”
“林重舟你瘋了?!”
“你敢打我?”
“別以為你是肅國公府都,我就不敢打你!”
林重不說話硬打,凡是他聽到詆毀了雷周周的,全照著最疼的地方打,勸架的也有一個打一個,一屋子大漢都攔不過一個林重舟。
“方才還有誰說了雷周周?”
林重神色冷漠,一個個看過去,見他們都不敢吭聲,便輕描淡寫地擦了擦手上的血。
“今天這筆賬,我肅國公府記下了,來日方長,我們慢慢算。”
他放在心尖上的周周,他都小心翼翼不敢磕一點碰一點,生怕弄碎了,容不得旁人一句詆毀。
他不喜以肅國公府的權勢壓人,竟然有人把他當軟柿子捏,把周周當消遣,真是給他們臉了。
擠對。
打壓。
冷暴力。
凡是誹謗過雷周周,不管林重有沒有聽到,他都讓這些人深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熱度日如年,什么叫做官大一級壓死人。
肅國公府,世襲罔替超一品,比長寧侯府還勝一籌的顯赫勛貴,要是以權勢壓人
恒環雖不太喜歡雷周周,但也容不得人騎在肅國公府的頭上,而林重還把這些事告訴了雷栗。
如果說恒環打壓人的手段是不動聲色,讓人不知不覺掉進陷阱里,那雷栗就是陰陽怪氣,陽謀正取,讓人心急肺撓卻沒有辦法。
運流部的勢力很大。
作為國家部門,它能給國庫提供強大的經濟來源和大量的稅款,為百姓提供大量的就業崗位,運流部里的官員也是七個部里最多的。
運流部支撐著大佑朝內的經濟流通。
超過七成的貨物運轉要通過運流部,尤其是從各個府城運到京都,或從京都發到其他府城的東西。
而能在京都當官立足腳跟的,在京都都有自己的商鋪生意,是商鋪就會有供貨渠道,特別是和海商有關系,販賣海外貨物的。
只要雷栗吩咐下去,讓哪一家的貨物在每個府城每個關卡里卡上一卡,絆一絆,就會比預期時間延遲很多抵達,造成經濟損失。
雷栗還特別喜歡告狀。
誰惹了他,他就要跟皇帝告狀,還會再找幾樁事情多列幾條罪名去告,之前被他揪出來在聯姻這事上搞鬼,在背后煽風點火、造謠生非的,全被他找由頭告了一遍。
就算是芝麻大小的事情,只要不合規矩,他就寫折子去告。
皇帝要是不管,他就裝可憐,裝命苦,要告老還鄉回三里河村養老,皇帝只好把那些折子派到翰林院,讓翰林院議個章程出來解決。
翰林院可不是圖書館,里頭的官員也不是圖書管理員,每天就抄抄書整理書就行了,他們還負責為皇帝出謀劃策。
從各個府城過來的折子,也是翰林院先審查一遍,再分門別類交到皇帝那里。當然,這是翰林院高層干的活,和那些六七八九品的小官沒關系。
雷栗看了林重的書信,看見有人敢在宮里欺負自家周周,當即氣笑了,真行啊,他長寧侯府的人都敢動,一個個是吃飽了活膩了?
找茬大王雷栗的名號,京都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那幾家勛貴發現肅國公府和長寧侯都在針對自己,憤然納悶之下一查,頓時兩眼一黑,連忙讓自家兒子一休沐就回家,拎著人上長寧侯府賠禮道歉。
“……?”
被道歉時雷周周還是懵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還是從對方的言辭里才理清楚的,他也不是喜歡為難人的人,見人家就道歉了就原諒了。
反正他也不會在意這些人,更不會在意他們說了什么話,原不原諒對他來說沒什么所謂。
但林重還是很生氣,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周周,事后鄭重地跟他道歉。
“我對不住你,周周。那幾人與我同住一室,我卻沒有管束好他們,讓周周平白受辱。”
“你為什要道歉?”
雷周周一臉莫名,“這不是你的錯,背后說人的又不是你,你還把他們打了一頓給我出氣了。”
雷周周覺得這事翻篇了,朝廷里卻有人拿這件事當嘑頭。
說雷周周身為一個哥兒去當御前侍衛本就不合禮數,還引發了混亂,引得幾個世家子弟大打出手,實在是藍顏禍水,請皇帝收回成命,逐雷周周出宮。
雷栗當即冷笑一聲,“不合禮數是什么意思?你是說圣上金口玉言不合禮數,還是說圣上一言九鼎不合禮數?”
“圣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自然合乎禮數,只是怕有奸佞小人作祟,盡進讒言,蒙蔽了圣上!”
“圣上乃圣明之君。”
雷栗針鋒相對,“讒言還是忠言,奸佞還是忠臣,難不成圣上不如你會分辨?圣上親自下的旨意,你偏說不合禮數,要收回成命,你是說圣上有錯?”
雷栗一句句地嗆回去,嗆得那人差點升天。
皇帝看了半天戲,最后拍板駁回了,還道,“行了,日后各家若是有合適的哥兒,也可送來宮里選御前侍衛。”
“萬萬不可啊圣上!”
“哪里不可?圣上下旨你反對,圣上說行你不可,文武百官是聽你的還是聽圣上的?”
“你別胡攪蠻纏!”
迂腐守舊的大臣們七竅生煙,登時又吵起來。
肅國公又默默地站到了最邊邊,沒想到雷栗眼疾手快,把他拉入了戰局,“你有本事當著國公爺的面再說一遍!”
肅國公:“……?”
第295章 296.捕風捉影無中生有
吵到上頭的雷栗最后大放厥詞
“本侯不止要讓哥兒當御前侍衛,還要哥兒姑娘都能參加文武科舉,你能奈我何?有本事你參我啊!”
雷栗話放出去了,隔天真就上折子給皇帝提建議了,氣得朝里那群老大臣吐血三生,連忙寫折子參長寧侯。
由此,朝中就形成了三派,以長寧侯為首同意推行哥兒女人參政的,以舊勛貴為首堅決維護祖宗傳統的,中立黨兩不相幫,又有點墻頭草的。
肅國公府原本一直站中立,裝聾作啞誰也不幫不理,耐不住親家搞事。
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聯姻之后,來往也不多,公開場合碰見,兩家人也都淡淡的,看不出是姻親。
但現在,雷栗和周毅隔三差五就上肅國公府拜訪,美名其曰與親家聯絡感情,苗玉蕤和雷驚笙與七的來往增多,小玉珠還成了林清平的小尾巴,整日跟在林清平后頭叫哥哥陪她玩。
林清平就是林重大哥的孩子,一個七歲的小漢子。
京都衛統領林輕不置可否,林重則是公然表明自己支持長寧侯,還游說好友許三郎等幾家也站隊。
搞得其他官員都以為肅國公站同意那派。
一直和肅國公府親近往來的幾家勛貴也按耐不住,來探探肅國公和恒環的口風,問他倆到底是站哪邊兒,別誤傷了自己人。
肅國公:“……”
他說他兩邊都不站有人信嗎?
恒環這只老狐貍則是狡猾,說肅國公府只聽命于皇帝,從不結黨營私,不偏袒任意一方。
“還從不結黨營私……”
雷栗翻了個白眼,說,“都跟咱們聯姻了還不算結黨,都結黨了還不營私,誰信吶?估計肅國公府一黨的都不信。”
“林重那小子可是堅定站周周這邊,周周又站他爹爹我,除非肅國公府把林重掃地出門,這跟站我這邊有什么區別?”
“外人看來,確實。”
周毅點頭贊同道,“而且一般說‘我來說句公道話’,那就是開始偏袒了。肅國公要么站在我們對面,要么只能跟我們一個陣營,想中立是不可能的了。”
“重點是肅國公府只聽從皇命,而圣上又一向偏袒我們長寧侯府,恒環這話就跟拐著彎支持我們一樣。”
“誰叫立后的時候,那群老臣和老勛貴的意見一個比一個大,總拿祖宗說事,圣上早看他們不爽了。”
雷栗輕蔑地笑了聲,“能讓他們不爽的事情,圣上可是摩拳擦掌興致勃勃,這次大概率還是偏袒咱們。”
“而且,要是那些權貴世家精心培養的繼承人輸給了一個哥兒或姑娘,他們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就像當年圣上封我為長寧侯,我第一次上早朝時,你是沒看到,他們臉色一個個難看得就跟死了爹娘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他們的爹,頭七回魂來看這些不孝子孫呢。”
雷栗的嘴巴還是這么刻薄,言官說他“輕口薄舌”一點不假。
周毅聽了忍俊不禁,又搖頭嘆氣道,“就是長寧侯府出頭太多到處樹敵,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
“我也不想啊。”
雷栗同款嘆了口氣,但話里話外都是刻薄,“誰叫這些不肖子孫不爭氣,讓老子死了都不放心,硬得時不時回來看看罵一罵才清醒。”
他這一貧嘴,周毅又被逗笑了,“要是給人聽見,又參你一本了。”
“參就參唄。”
雷栗翻了個白眼,毫不在意,“裴師兄搞的那個被參次數排行榜,去年被參得最多的人就是我,前年也是,一連前十都是我手底下的官兒。”
“有個言官參我都參出名了,還引得不少學子追隨。我都懷疑他除了參我是不是就沒事干了。”
“那些學子也是沒腦子,聽風就是雨,都沒見過我人,就對我大肆批判說得頭頭是道,好像多了解我一樣。”
“自從我來了京都當了這什么長寧侯,京都里的小道八卦都翻了幾番,茶余飯后的那些談資,十條有六條都跟長寧侯府有關。”
說著,雷栗佯裝兇惡,咬牙切齒道,“敢面刺本侯之過者,鞭數十。敢上書參本侯者,驅之別院。敢謗譏于市朝聞本侯之耳者,雖遠必誅。”
“……?”
周毅本想安慰他的,一聽這些話頓時樂了,才說,“沒事,就是不了解你,他們才會無中生有憑空捏造。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的好。”
“比如你?”
雷栗一雙桃花眼笑睨他,見他認真地點頭說是,才高興了,哼了哼道,“我也不在意他們說什么,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個京都早八小報,里頭不少軼事秘辛都是我給的。”
“每年都給圣上寫折子問他吃不吃荔枝的西嶺知府,愛酒后唱歌的房侍郎,嘴上貶低辣菜又偷偷摸摸在川菜館包廂的溫御史。”
“還有那個最是清高的于博士,偷偷養了好幾個外室當別人都不知道呢,這簍子還是我讓人捅給他夫人的。”
“于博士?”
周毅想了想問,“靠海商夫人起家當官的那個?”
“就是他。”
雷栗哼哼道,“讓他老是跟著那群言官罵我,一個靠夫人起家還敢罵人家母老虎,在外頭養外室的鳳凰男,看我不把他扒個底朝天。”
“他私底下不僅罵過我,還罵過肅國公,罵過六部,大概除了圣上不敢罵,朝里就沒一個他沒說過的。”
“這些事你怎么知道?”
周毅有點好奇。
他知道雷栗和雷驚笙合伙弄了個京都早八小報,說起來,這還是他不經意提了一句,說京都這么多人喜歡八卦怎么沒個報紙,有個早報晚報肯定大賣。
雷栗一想,這京都哪家沒點瓜,憑什么長寧侯府被嘴這么久,不是罵他就是罵周周,他倒要讓各家也被罵一罵。
他就跟雷驚笙合伙弄了一個早報,名字都是周毅起的。
不過,周毅對八卦不太感興趣,所以他不看這個早報,都是雷栗或雷驚笙覺得有趣時和他說的。
他也沒問報上刊事是哪兒來的,出于他對八卦緋聞的刻板印象,他總覺得這東西……有很大一部分是捕風捉影。
而且編無傷大雅的小故事編排同事,雷栗還真干得出來,就像小報上給朝里各個官員的外號,就是雷栗給起的……
“我底下人說的啊。”
雷栗沾沾自喜,頗為得意道,“我當初讓蒙家設這個鏢局時也沒想到,能聽到這么多天南海北的八卦。”
“運鏢時船上不是無聊嘛?鏢師和工人們就跟商人聊天兒說八卦,有時候就會提到一些地方官。”
“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官兒啊做一百件好事,不見得百姓件件都記得,要是娶了一百個小妾,那一百個小妾的身高模樣……說不定都有人拿本子記呢。”
周毅聞言就笑,“所以你是剛巧聽到了于博士的八卦?”
“我是那么膚淺的人么?”
雷栗哼了哼,“你不是說,細節決定成敗么?那我都管運流部了,這么多南來北往的八卦樂子,萬一就藏著哪個官員的秘辛,牽扯出什么大事,讓我立上什么大功呢?”
“我就囑咐手下的官員,聽到什么官的什么事偷偷都記下來,尤其是京都的這些官員勛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有些官員老覺得自己做事特別隱秘,神不知鬼不覺的,但除非你沒做過,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像于博士,就是他養的幾個外室里,有一個外室跟運流部的鏢師好上了,抱怨時把于博士的私事禿嚕了。
這鏢師又跟運流部一個小官員關系好,這小官員就把事兒傳給了雷栗。
像那些官員府邸里,伺候的丫鬟小廝那么多,一些主人家的私房事被他們看見發現了,不知不覺就透露給了外人,傳到了市井里,又被運流部的人聽到,最后匯總到雷栗的耳朵里。
可以說,雷栗是整個京都除了皇帝之外,知道八卦……不對,應該是知道官員秘辛弱點最多的人。
雷栗告狀時說的那一點點罪名,只是冰山一角,他真想告某個人,那就得寫厚厚的一大本折子了。
畢竟人無完人,小事放大就能扣很多頂帽子了,而朝廷上參誰不都是靠嘴皮子嗎?你嗓門大你歪理邪說多,你就能吵贏對方,就能參回去。
當然真正犯了大事就另說,嘴皮子溜也不行了。
皇帝看不順某個官員,真想治罪時,也會偷摸傳信兒讓雷栗去參他,然后輕輕拿起重重放下。
而不想治罪時,就像林重為了雷周周一口氣打了好幾家勛貴子弟,分明錯多在林重,但那幾家勛貴為什么第一時間押著自家孩子來長寧侯府道歉?
還不是皇帝偏袒長寧侯府和肅國公府,對打人的事情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就只是讓林重反省幾天。
“京都那些老東西不是愛打輿論戰,愛抹黑人嗎?”
雷栗冷笑道,“那來比比,看誰打得過誰唄。我們長寧侯府的瓜是他們捕風捉影,無中生有,他們的可不是。”
第296章 297.百因必有果,雷栗的報應就是……
《京都早八小報》。
出版的全是花邊新聞,上到皇親貴族下到富商蓄賈,什么五花八門的事情都寫,好事壞事趣事奇事烏龍事,甚至尋人尋物啟示小廣告都有。
跟現代娛樂圈那樣,主打的就是“舅舅黨”爆料,真真假假,八成八都是難登大雅之堂又不好問責的東西。
譬如,某言官上大號時喜歡嗑瓜子,某將軍愛穿紅褲衩,某檢討喜歡吃隔夜的飯菜,某公子喜歡扮成乞丐當街乞討,看誰給他的錢最多然后清高地說,“我不要你的臭錢。”。
因為用的都是代號或者某加官職,不是直呼大名,還弄了個“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來免責,你要是去查,去抓,這不就是對號入座了嗎?
抓了一個《京都早八小報》,還會冒出什么午八晚八中報大報。
某些慣會投契取巧、又不怕被抓的老百姓一看這么賺錢,只要幾張紙,再編些權貴的小段子,就能大賺一筆,這不干白不干嘛!
“這哪兒抓得完?”
雷栗頗為得意,又不屑一笑道,“那些被戳中痛點的人氣得跳腳,想搞我們早八小報,但某些人卻也偷偷摸摸地用小報紙抹黑對家。”
“這要是動真格的,真抓了,順藤摸瓜摸到某個大人物身上去……嘖嘖,那可就有趣了。”
“這不剛好給你當素材?”
周毅笑著,搖了搖頭,隨手翻開一本小報看。
他見雷栗的《早八小報》辦得如火如荼,就找了幾本來,但一瞅內容,果然是他熟悉的震驚體和標題黨。
比如,【震驚!某大家閨秀竟深夜私會某有夫之婦?!】,結果是某個戲班子要出演某部戲折子的小廣告。
還有,【這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丈夫的無能?某夫人竟為愛大打出手……】,結果只是某位夫人和某個妾室爭奪一只很喜愛的簪子,期間不小心推到了小妾。
周毅:“……”
看得他一頭黑線。
偏偏對于娛樂較少見識不多的老百姓來說,這些唬人的題目,反倒讓他們覺得特別有意思,有時用了諧音梗或典故,還會被夸起題目的人心思靈巧。
“你這什么表情?”
雷栗哼了哼,一雙桃花眼斜睨了他一眼,“這可是京都的高門貴女貴哥兒們,還有貴婦人貴夫郎們,最喜歡的讀物,賣得可賺了。”
京都的哥兒女子不像西嶺那般可以隨意出門,尤其是權貴之家,養哥女都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榮。
為了排遣無聊,高門貴女等就很愛買些話本書籍看,像《早八小報》這么有趣的,更愛看多看,自然看不得《早八小報》停更停載。
也是有這些貴人護著,有人被戳中心窩子破防了,想抓《早八小報》當典型出氣,都三思而不行了。
作為幕后大老板的雷栗也暗暗給《早八小報》撐腰,誰想對《早八小報》動手,他就猛爆誰的料,讓對方修復人際關系忙得團團轉,騰不出空來收拾小報。
《京都早八小報》幾經風雨,最后水靈靈地立住了,還在京都人流量最大最熱鬧的街上,開了一家店,就叫“京都小報”。
周毅自然知道那家店,說,“我還是喜歡你店里的《大佑周刊》,里頭的策論題目出的也好。”
小報店里花樣繁多,有《小報》這種娛樂八卦,還有話本、條漫、小人書,連各地官方的邸報都有,還將之整理成了《大佑周刊》。
一個花邊娛樂小報,竟出了正經新聞的子報《大佑周刊》,并且每七天就出一期,讓人頗覺搞笑。
由此還拉動了周刊的售賣,因為看慣娛樂報的老百姓,都想看看這周刊正不正經,有沒有意思。
結果一看,都是地方政事不說,還借著政事出了特別正經的策論題,并且歡迎廣大讀者來信解答。
《大佑周刊》會把精彩的回復放在下一期的周刊中,而很多學子文人為了看這些策論和解答,就會不間斷地購買周刊。
周刊是雷驚笙的主意,她喜歡整理東西,就干脆精選邸報,裝訂成一本。
而《大佑周刊》的名字是周毅起的,他見雷栗對賺錢興致勃勃的,又提出了萬惡的VIP制度,就是貴賓制。
只要購買月卡就能成為《大佑周刊》的貴賓,購買季卡就是超級貴賓,購買年卡就能成為頂級貴賓。
不僅可以用優惠的價格購買店內其他書籍,新一期的周刊還提前一天送貨上門,刊物用的質量也更好。
雷栗當時就大贊周毅奸商,然后就去忽悠認識的文人,尤其是翰林院的文官們,去給周刊寫策論題,還讓他們預測未來文科舉的走向。
給周刊出題或答題的文人,還能借著周刊出一次名,要是寫得好、答得妙,受到其他文人學子追捧,那就是大出風頭聲名鵲起了。
很多文人清高不愛錢權,但是不慕名聲的很少很少,甚至為了“名聲”二字苛求自己,乃至苛責家人的。
因此,就有文人私下跟雷栗求情,也想上《大佑周刊》出題答題的。
這可把雷栗爽到了,這些文人里有不少是曾經對他嗤之以鼻的言官文豪呢,現在一個兩個都來求他辦事,靠他出名,能不爽嗎?
當然,這是后話。
現在長寧侯府還陷在“哥兒女子是否能參加文武科舉”的風波里。
“真給我猜準了。”
雷栗哼哼道,“反對咱們的那些古板老勛貴里,就有人想用早八小報抹黑我們長寧侯府。”
主要是針對雷栗和雷周周。
因為他倆是哥兒卻“離經叛道”,一個平地起高樓從平民成了侯爺,一個走后門當了御前侍衛,讓人不得不猜測是不是有些見不得人的事。
其次是雷驚笙和雷生姜,雷驚笙身為女子卻不嫁人相夫教子,而是娶哥兒為妻,雷生姜則是整日沉溺小情小愛,還受枕邊風讓女兒隨夫郎姓。
周毅也挨批斗了。
因為他堂堂九尺漢子,卻自甘墮落入贅吃軟飯,整日洗衣服做飯,圍著長寧侯和轉,兩個孩子都隨長寧侯姓了,實在是“漢子之恥”。
雷栗:“……”
周毅:“……?”
雷家其他人:“……?”
簡直毫無殺傷力,甚至感覺被夸了,有點想笑。
周毅確實洗衣服了,但他洗的是自己和雷栗的褻衣褻褲,還有床單,臟皺成一團了,不好意思讓下人洗。
很好笑的是,對家抹黑長寧侯府眾人用的就是《京都早八小報》。
相當于給了雷栗一大筆錢,夸了他全家一頓,還變相地給《早八小報》做了一通宣傳,吸引別人也來登報,讓雷栗賺更多的錢。
而《早八小報》是純商業娛樂報,誰給錢都可以登刊,所以那些勛貴今天剛抹黑完長寧侯府,明兒就發現小報在洗白長寧侯府,轉過頭來爆他們的瓜。
一份《京都早八小報》就巴掌大,加上封面十頁紙,才五文錢,里頭的內容五花八門,可讀性非常強。
手里有點閑錢的老百姓都會買上一份看,一看今天的東西在跟昨天的打架,就是俗稱的“反轉”“撕臉大戰”,他們就更上頭更喜歡買了。
雷栗手里的瓜數不勝數,隨便透幾條都能讓老百姓津津樂道,而且他登刊,又不用花錢買版面。
于是京都里每天都熱鬧非凡。
老百姓們茶余飯后都在討論,不過他們討論的重點已經從“哥兒女子該不該去參加文武科舉”,變成了“京都哪家又有了新瓜”。
“對這些老百姓來說,其實哥兒女子能不能參加文武科舉并沒有什么區別。”
雷栗道,“因為絕大多數百姓不會花銀錢供養哥兒和女子,有錢,也會優先培養家里的漢子,盼望兒子孫子有出息,出人頭地。”
“確實。”
周毅點點頭,贊同道,“就算是富裕的人家,寧愿給哥兒女兒準備更多的嫁妝,也不愿意對他們傾斜這方面的資源,培養他們去當官,而很多哥兒女子也更傾向于嫁人生子。”
“傳統思想和制度壓迫了群眾的思維,這不僅體現在資源傾斜上,還有思想上的根本輕視。”
“父母和世俗覺得哥兒女子‘不能’有出息,哥兒女子自身也覺得自己‘不能’,這是‘不合禮數’的不能,而不是‘能力不足’的不能。”
“所以要上行下效。”
雷栗慢慢喝了口茶,道,“圣上不近色不興后宮,家里的哥兒女兒進不了宮,就吹不了枕邊風給他們爭權奪利,如今只有我們周周在宮里當差,是第一個哥兒御前侍衛。”
“京都這群老東西現在反對得厲害,跟撅了他們祖墳一樣,等察覺哥兒女子能給他們爭更多的權利……”
他冷笑一聲,“我看他們是繼續放屁,還是為那一畝三分地爭個你死我活。”
“別想太多。”
周毅讓雷栗靠在自己身上,邊揉他的太陽穴,“我們是給皇帝辦事,事辦成了就好,后面如何都有命數。”
狗皇帝。
雷栗心里罵了一句,鍋都讓他背,果子都是皇帝摘。
狗皇帝早就和皇后領養了宗親里一個小哥兒,讓哥兒女子參加科舉,只不過是狗皇帝為了立小哥兒為太子,做的鋪墊罷了。
第297章 298.死祖宗也被氣冒煙
【哥兒女子能否參與科舉】
這事兒表面上看,是新新派雷栗和守舊派貴族在較勁,實際上是皇帝暗箱操作,不論過程如何結果必定會通過推行。
經過一年的拉鋸戰和對民眾的潛移默化,最后新新派雷栗勝出,通過了三性均可參與文武科舉并均能入仕參軍的方案,還寫在了大佑朝的條例之中。
上行下效。
最先開始推行三性參加科舉的,就是京都,由文科舉先開始,鼓勵京都的哥兒女子參與科舉,如漢子一般成為童生秀才等等。
作為支持黨、新新派的領頭人物,長寧侯雷栗自然要做出表率,讓長寧侯府人去參加縣試。
而府里最合適的就是苗玉蕤。
“我去縣試?”
苗玉蕤聽到先愣了愣,略微糾結,“這倒是不難,只是……我若真考到殿試有了名次,要入朝為官么?”
這不是他自負。
苗玉蕤在三里河村學時,學得就比許多同齡人快,村學畢業后,還當了好幾年夫子,才識自然不差。
他和雷生姜一塊長大,雷生姜上私塾、上縣學、府學,還有接受蒙堯和清米縣新知縣的一對一輔導時,學到的東西都會和他講,和他一起討論做題寫詩文。
比起靈韻才氣,苗玉蕤還要更勝雷生姜一籌,詩文清新脫俗,自成一格。
在雷生姜春闈之前,苗玉蕤扮作漢子和雷生姜一起去茶樓參加詩會文會,他得到的稱贊比雷生姜還多,受到不少學子敬佩。
甚至在春闈榜出來之后,有人瞧見榜上沒有他,還特地去問雷生姜他是不是不小心落榜了,安慰他云云。
所以苗玉蕤去考縣試府試,簡直是大學生跟小學生比口算,純虐菜,便是闖到殿試也有可能。
“沒事兒。”
雷栗笑嘻嘻道,“等你考上了,我就把你要到運流部來,爹爹可是運流部一把手,給你安排個閑職掛名簡簡單單。”
“就是有點可惜。”
“生姜不是常拿公文回來?玉蕤幫生姜做的公文那么好,寫的策論詩文也不錯,前兩天我還聽見你跟生姜論一道題,不當正經官多可惜啊。”
旁邊的周毅正剝橘子撕橘絡,聞言輕飄飄地瞟他一眼道,“你就是想讓玉蕤給你打白工,你好偷懶。”
說著,把剝好的橘子遞給他,補了一句,“甜的,籽兒也少。”
“自家人說什么打不打工的。”
雷栗張口吃了那橘子,確實甜滋滋的,一點不酸,“現今玉珠大了,跟小伙伴去上學堂去玩兒,生姜和咱倆又去上班,玉蕤自己在府里待著多無聊。”
“爹……”
苗玉蕤嘴張了張,又閉上。
其實他不無聊,有時還挺忙的,他要管理整個侯府,看庫房和家里生意的賬本,生意原本是雷栗管的,自從他成了長寧侯被皇帝外派,雷驚笙不愛管賬,就變成他管了。
雷驚笙是個慣會玩兒的,她和青梔出府時都會問苗玉蕤一聲,問他去不去。有時他也和其他家夫人去賞花、去廟里上香游玩。
廟里大都是在郊外的山上,爬爬山,看看路上風景,和幾家夫人夫郎們聊天,說詩文、景致、胭脂水粉、家長里短,都挺有趣的。
而且都是官員家眷,有時說著,就會聊到各家官場上的事情和一些官員的秘辛八卦。
那些夫人都是大家閨秀出身,在京都浸淫多年,都不是省油的燈,一點蛛絲馬跡就能被他們剝絲抽繭,捋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苗玉蕤從中學到不少,聽到的信息有時還能幫到雷栗。
苗玉蕤也喜歡陪小玉珠,這小姑娘是個嘰嘰喳喳的小話癆,學堂放學后,苗玉蕤去接她,小玉珠不用人捧哏就能說好些話,繪聲繪色的特別有意思。
苗玉蕤骨子里喜靜。
他不愛出風頭,不愛爭辯,也不愛去人多的地方,所以讓他去考童生秀才,去當官,成為第一個入仕的哥兒,是有點為難他。
不過府里需要他挺身而出,他自然不會推脫。
“不開玩笑了。”
雷栗正色起來,對苗玉蕤道,“我知道你不愛出風頭,但這次……是上頭要我們府里出頭,狠狠打那些自以為是的老貴族的臉。”
“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我讓驚笙去也是一樣的,不用多想。”
“我知道爹爹有難處,為人子女,自然是盡心盡力。”
苗玉蕤有點猶豫,輕聲道,“只是……天下英才這般多,我怕給爹爹阿爹丟臉,辱沒了咱們長寧侯府。”
“這有什么辱沒不辱沒的。”
雷栗樂不可支,吃笑道,“你也知道京都那些勛貴怎么瞧咱們的,咱們本來就不正統。”
“別說玉蕤考到了春闈,便只是考了個秀才拿了個舉人,都能驚掉他們下巴、打他們的臉了。”
“京都之中,有的世家子弟自小名師大家圍著,卻連策論都不會寫,一個草根出身、已經嫁人多年的哥兒比他們勝上許多,還不知道反省,卻破防大罵,他們祖墳真應該冒煙了。”
“死祖宗被氣冒煙。”
當然。
雷栗這話并不是看不起苗玉蕤,畢竟他更草根,閹豬、殺豬都干過,連字都是周毅教的,玉蕤好歹上過學堂當過夫子,算得上少年英才。
可京都里某些老勛貴就是這么想的,看重出身門第,鄙視哥兒女子,尤其是已嫁了人的。
【婦人之見】
【婦人之仁】
【頭發長見識短】
這些詞都是貶低哥兒女子,尤其是婦人和夫郎的,在根本上就覺得哥兒女子不如漢子。
因此要是一個在他們傳統里,已經成婚數年相夫教子,囿于高墻和廚房的夫郎或婦人,卻在他們那些古板迂腐的勛貴,或者說封建大男子主義的漢子,最引以為傲的才學上勝出,不亞于在他們臉上狠狠扇一巴掌。
而對于哥兒女子,就是起到一個帶頭作用。
人合群而從眾。
若是只有自己一個人,那他可能不敢去做,若是一群人,即便是有錯的、是離經叛道的,他也敢跟著去做。
要是有人批判這不合禮數、不合規矩,是“離經叛道”,那些哥兒姑娘們就能反駁說:
“這是律法里寫的哪里不合規矩?長寧侯府的世子夫人都去了,哪里不合禮數?你比律法、比侯爺府還大嗎?”
“爹爹又講這種話,讓旁人聽見了,又要參爹爹了。”
苗玉蕤被逗笑了,心里也輕快許多,以他的才學,怎么都能拿個秀才,給普天下的哥兒女子帶個不錯的頭。
“你說話怎么跟周毅一樣一樣的。”
雷栗佯裝生氣,朝苗玉蕤拋了個小橘子,被他穩穩接住了反而笑起來,“我被參又不是一年兩年了,我怕什么?反正我有圣上撐腰。”
“玉蕤你就放心大膽地考,爹爹相信你,就算有人想暗箱操作偷換你的卷子,爹爹也能暗回來。”
暗箱操作這事兒,誰能比皇帝更熟練?這不是想考第幾名就第幾名?
當然了。
苗玉蕤幾斤幾兩,雷栗再清楚不過了,壓根不用暗箱,比詩文策論,就算是肅國公府出身的林重都不如,玉蕤可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畢竟雷生姜有部分的公文,都是雷栗不想干推給他的,雷生姜自己干不完,只能苗玉蕤幫他做了,這怎么不算雷栗一手帶出來的呢?
“如此我就安心了。”
苗玉蕤不擔心名次的事情了,那自然點頭應下。
他去參加縣試,沒有事先宣揚,而是在縣試結果出來之后才廣而告之,將整個京都都驚了一驚。
縣試結果前腳剛出來,后腳就登在了《京都早八小報》上,十頁紙里有八頁都在講這件事
【震驚!哥兒首次參加文科舉,竟取得這樣的名次……】
【驚天大新聞!竟不止一個哥兒女子參加了文科舉,他們分別是……】
【長寧侯府驚天秘密!世子夫人竟公然做出這等事!】
【文狀元,武狀元,今天竟出了一個哥兒狀元?!】
【這究竟是漢子的懦弱無能,還是社會的壓迫敗壞?哥兒與女子的才能竟不輸于漢子!】
數個篇章的標題都令人浮想聯翩,內容更是讓人大吃一驚,霎時間,這個話題沸沸揚揚。
縣試第一。
這并不是雷栗和皇帝的暗箱操作,而是苗玉蕤自己的真才實學,但不管這是真是假,京都里的守舊老貴族們紛紛跳出來質疑。
還想發動輿論,陰謀論這次縣試,但《京都早八小報》不但不被收買,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做了回應。
【科舉舞弊還是身正清白?京都官府做出回應!】
考卷是盲改的。
改卷官并不知卷子主人是誰,甚至不知道有多少個考生,一張卷子起碼三個人改過,一個人就改了上千張,差點累死把眼睛看瞎。
他們還是臨時被拉過來改卷的。
有多臨時呢?
京都的縣試是今天下午考完的,改卷官是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的,就被關進小黑屋改卷子了。
改卷官足有數十個,一半是翰林院里的文豪大家,一半是以清高正直出名的言官。
其中就有最愛和長寧侯雷栗嗆聲的那一個言官。
當他知道最喜愛的那張卷子、最中意的那個考生,竟然出自長寧侯府,當即急火攻心氣暈了。
第298章 299.請蒼天!辨忠奸!
其他改卷官也氣得要死。
但不是因為考生里有哥兒和女子,也不是因為長寧侯府,而是有人懷疑這次縣試成績作假。
天殺的!
這不就是說他們徇私舞弊、朋比為奸、上下其手嗎?!
考官也是怒發沖冠。
成績作假要么是改卷官包庇,要么就是考場中有人作弊,而考官沒發現,這跟指著他們的鼻子罵他們眼瞎,說他們玩忽職守有什么區別?!
這可是重則掉腦袋的大罪!
當了大半輩子清白官,身板直了幾十年,監了一次考、改了一次卷子屎盆子就扣頭上了,這擱誰能受得了?!
“老子要是徇私舞弊,老子腦袋就割下來給他們當球踢!我老宋家就斷子絕孫、再無仕出!”
脾氣最大的老御史氣得拍案大罵,要不是家里人攔著,差點穿了官服,直沖宮里朝皇帝哭訴調兵屎盆子都扣到頭上了,不抓起來打幾十大板難消心頭之恨!
言官清官那是出了名的要名不要命,誰敢潑他一勺臟水,他敢撞死在那人門口,死前還要大叫一聲:
“請蒼天!辨忠奸!”
考官和改卷官們反應如此剛烈,剛起了個舞弊罪頭的勛貴們也不敢造次了,京都百姓也都信服了,并且對這次“舞弊事件”百說不厭津津樂道。
最常被提起的除了第一名的苗玉蕤,還有其他幾位“渾水摸魚”,也喬裝打扮了去考試的哥兒和女子。
這幾個跟長寧侯府也關系頗深。
“書哥兒?”
雷周周是休沐回府后,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這么多事,很是驚訝,“除了阿嫂,書哥兒和沈七七、公羊他們都去了?”
“是啊。”
雷栗笑瞇瞇地點頭,捏捏周周的臉蛋道,“書哥兒他們是給我們周周撐腰呢,跟我們家嗆聲的那幾家,明面上私底下沒少傳周周的壞話。”
“作為好友,他們肯定氣不過,怕沒人去考縣試,就自發去考了,都考了個好名次給我們周周出氣。”
“你阿嫂是縣試第一,書哥兒第九,沈七七四十八,公羊是八十八,其他人名次也不錯,都在前二百里。”
這三人都是雷周周在京都的好友,除了書哥兒是哥兒,其他兩人都是女子。
書哥兒還跟那位罵聲最厲害的老御史有點親戚關系,性格頗有些激進清高,也格外護短,攛掇了文采出眾的沈七七和公羊詩給雷周周出氣,還鼓動其他好友一同縣試。
縣試和府試合為童生試,類似于初賽和決賽,過了這兩關才是拿到了文科舉的入門磚,成為童生。
而童生試是不限制年齡的,上到八歲下到八十歲都可以考。
京都府的百姓相對其他府城,對孩子的教育更加重視,尤其是大佑朝推行萬家學堂,對底層群眾進行低價啟蒙后,大多數百姓都會送孩子上萬家學堂。
這就導致很多百姓對自己的孩子迷之自信,總想讓孩子去考一考,看能不能過、有沒有念書的天賦。
因此,京都府的縣試,即童生試初賽是十個府城中人數最多的。
京都府下轄數十個縣,但京都本身是府城不是縣城,就像現代的市級和縣級,xx市有xx縣,但xx縣不在xx市區,xx縣和xx市區同時進行初賽。
童生試第一試也是在京都府考,只是名字依然叫“縣試”,統計的考生也是僅有京都府城戶籍的人口。
京都府境內,通過縣試的學子再聚集到京都府參加府試,即通過初賽的選手去市區進行決賽,決賽通過后才是真正的“童生”。
苗玉蕤和書哥兒等人自然也要參加府試。
苗玉蕤是京都府城的縣試第一。
但不一定能拿到府試第一,保不齊京都下轄縣就有什么驚才絕艷之人,跟他爭奪第一名的桂冠。
“京都那群老東西肯定會再打什么歪主意。”
雷栗桃花眼中冷光一閃,語氣里卻沒有太在意,反而帶了點輕佻的笑意,邊說,邊低頭抿了口今年的雨前龍井。
“眼見京都內沒有漢子比得過我們玉蕤,失了臉面,就去下轄縣、其他府城找所謂萬中無一的天才來比,好把場子找回來,卻不知道這樣反而落了我們的套。”
“因為他們有危機感了。”
周毅把雷栗喜歡的茶糕放到他手邊,也喝了一口新茶,眉頭微挑,他家夫郎茶葉又放多了,茶味有點濃了。
“他們的行動越急迫,就證明他們越在意,越在意,就說明玉蕤和書哥兒等真的威脅到了他們的地位和利益。”
“不過,如果他們不是踩在哥兒女子的脊背上,根本沒必要這么跳腳,‘利’這東西,誰掙都是掙,掙到手才是真的。”
黑貓白貓,抓到老鼠的才是好貓。
“確是。”
雷栗同意地點了點頭,又微微蹙起眉,“這些事別跟玉蕤講,平白給他壓力,牽連到他本就是我們不好。”
大人官場上的事情牽連到小輩,要小輩去當擋風板,本來就是他們的不對。
周毅自然應好。
兩個人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對,這個他倆眼底還是孩子的小輩,其實已經快三十歲,早就是一個成熟的成年人了。
縣試在二月份,府試在四月。
縣試結果大張旗鼓的,導致京都里眾人對府試都很期待,不知這次又是哥兒后來居上,還是漢子如往常奪得魁首。
今年京都府試的人數比去年多了一成,并且集中在下轄縣。
明眼人都知道,這里肯定有那群老勛貴的手筆,雷栗和周毅也知道,但他倆一點也不慌,也不忙,考生、考官和改卷官都不是他倆,他倆慌忙什么?
結果要是不好,第一個急的是皇帝,結果要是好,最高興的也是皇帝。
三性人才一同競爭上游,攪得朝廷這團水更活泛起來,不僅是對國家社稷有利,對那位被藏起來的哥兒太子也有利。
地基打好了,高樓輕松起。
府試中的考官和改卷官比縣試多了一倍,因著更加細致仔細,改卷時間卻沒快多少,將近五月才終于出結果。
【震驚!哥兒再度第一!】
【驚天喜報!縣試府試雙第一!月桂花落長寧侯府!】
【前無古人震古爍今的壯舉!首位哥兒童生試第一!】
【驚驚驚!帶你揭秘本次童生試中的哥兒與女子出自誰家!】
縣試府試雙第一。
苗玉蕤又是第一。
書哥兒府試中取得了第十一名,沈七七名次落在六十三,公羊詩則是超常發揮考了七十九名,這次的策論方向剛好是她的強項。
其他幾個哥兒女子的名次有好有壞,但總的來說,都足以震驚京都,乃至整個大佑了。
這一子狠狠打臉了那群持反對批判態度的京都舊勛貴,也是在那些自以為是、剛愎自用的漢子學子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推翻了“自古哥兒女子不擅詩文不通國是”的謬論。
京都府城內沸反盈天,大街小巷都在議論這次的童生試。
因為今年的童生試人數較多,為了表彰鼓勵廣大學子,朝廷特意給前一百名童生都設了獎勵,是數量不等的米面布匹和銀子,府試第一更是獎章白銀千兩。
“要是我家小子有出息,能拿到府試第一就好了,那可是一千兩銀子吶!”
“我家大小子不行,二娘三娘倒是機靈,干脆我也送我家倆丫頭去萬家學堂,中個秀才爭爭氣!”
“丫頭考官有什么用?中了秀才不也是要嫁人?嫁了那就是別人家的秀才了!”
“你以為真能當官啊,我看吶,就是上頭那些老爺說著好聽,騙咱們錢的,那什么萬家學堂念書也要錢!”
“說的也是,還不如多給姑娘攢嫁妝,不識字也不妨礙什么……”
京都里家底比較殷實的人家動了心,多供養一個孩子上學,就是多一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希望;也有只生了女兒哥兒,一咬牙想供念書讓孩子過得更好,或是為了更好養老。
也有人固執己見,覺得女子哥兒最后都要嫁人,讀書科考沒什么用;還有人單純心疼錢,一個孩子也不想供。
考上了才有銀子拿,要是沒考上,上學買書花的銀子,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就算是當夫子開學堂也難營生,一個漢子夫子和一個哥兒夫子,一般人肯定選擇前者開的學堂。
所以很多京都百姓只是湊個熱鬧圖個樂呵,但對京都的世家貴胄來說,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千兩銀子不算什么,但是這背后的涵義卻重了。
甚至有些世家都有點后悔了,這既然是皇帝同意推行的東西,閉眼站在皇帝那邊多好啊,反正考砸了也不虧,就說孩子頑皮念書不認真。
要是考好了,明年就能去競爭第一個哥兒舉人了,這可是會被歷史記載,會名留青史的!
現在風頭都讓長寧侯府出了,沒有童生身份,明年的院試、鄉試也不能參加,這不是眼睜睜地看著長寧侯府獨享這份榮譽嗎?
這次童生試里考上的,全都是跟長寧侯府親近的,那日后真讓哥兒女子當官,豈不是全都是長寧侯門下?
第299章 300.春暖花開,適合喜事
意識到這一點,京都的世家勛貴們心思各異,但不論別家怎么想,長寧侯府是一派歡喜鼓舞。
苗玉蕤取得了縣試府試第一的好成績,長寧侯府大張旗鼓要擺宴慶賀,給朝中各家都派了請帖。
一次早朝退朝后。
雷栗特地跟朝中大臣們招呼了一聲,重點招呼老對頭們,笑瞇瞇的桃花眼,十足顯擺的語氣,聽起來陰陽怪氣的,把老對頭們惡心得夠嗆。
那位向來看雷栗不順眼的言官,差點又被氣昏厥了。
他在縣試中誤推了苗玉蕤,痛定思痛,在府試改卷時瞪大眼睛,一絲不茍,張張都從嚴從重改。
府試卷子眾多,是新增的資歷較淺的改卷官先改了一遍,有成績的再另外劵抄一份,讓縣試中改過的改卷官再改,所以這位言官根本認不出苗玉蕤的卷子。
當時他還信誓旦旦,得意洋洋,覺得自己絕對不可能看錯,最令他滿意的卷子肯定不是長寧侯府那位的了。
結果又是苗玉蕤的
一瞬間心如死灰。
聽到雷栗那顯擺得意的語氣,心死的言官一聲不吭,默默地遁走,沒想到雷栗揚起了嗓子點名道姓:
“司徒大人記得來啊!聽說最欣賞我家玉蕤的就是司徒大人,正好趁此機會,引見玉蕤給司徒大人掌掌眼,明年院試鄉試更穩當些。”
司徒大人:“……”
這話真是如刀疤劃心上,一字一句皆荒唐。
“李老也來啊!”
雷栗扭頭瞧見那位曾在大門口口吐芬芳的老御史,又眉開眼笑地去招迎他,“多謝李老大人替我長寧侯府澄清,免了許多風言風語。”
“哼!”
老御史一瞥見他就重重哼了一聲,沒個好氣。
平白被關小黑屋改卷,又莫名其妙卷入輿論風波挨了一頓罵,他能有好氣才怪,不罵長寧侯府就不錯了。
雷栗也不在意,嬉皮笑臉的,笑得一臉欠揍,語氣也欠欠的去騷擾肅國公了,“國公爺那天應該也沒事兒吧?親家擺宴,親家可不能推辭啊!”
肅國公:“……”
話都讓你說了,他能說什么?
雷栗就跟招貓逗狗似的,幾乎點了朝中每個大臣,連狗皇帝應該是英明神武的圣上他都吱了一聲。
怎么著他都是給狗皇帝辦事的,狗皇帝人不來可以,禮一定要到,最好人不來禮又重,禮重情義重!
京都各家對此議論頗多,都覺長寧侯府光芒太盛,不懂暫避,早晚要載大跟頭,連跟長寧侯府親近的這一派官員私底下都委婉地提了兩句。
而雷栗:怕個屁!
要怕也是狗皇帝怕,長寧侯府要是倒了,他和周毅告老還鄉,誰給狗皇帝沖鋒陷陣當背鍋俠?
狗皇帝才不舍得放過長寧侯府,立太子時鐵定還要他們當車前卒。
雷栗不僅要辦宴慶賀時,還要大辦特辦,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的,要連路上的乞丐都知道長寧侯府在辦什么事。
就在長寧侯府辦宴,給街上撒糖時,《京都早八小報》也傳到了其他府城。
只用了短短數天就在九個府城開了分店,并將新童生試的規則和京都童生試風波的來龍去脈都加急出版了。
【哥兒女子也可參與文武科舉】
【京都童生試首次有哥兒女子參加】
【京都童生試第一是哥兒】
在小報和官府的積極配合宣傳之下,短短時間,這幾則消息就傳遍了大江南北,連最偏僻的青原府城都知道了。
傳到清米縣已經是童生試一個月后,在縣里做外送的三六子走街串巷時,聽到人們在議論什么哥兒童生什么長寧侯,就下意識問了一句。
“你還不知道?京都的長寧侯府出了個哥兒童生,還是童生第一呢!”
三六子連忙問,“這哥兒童生叫什么?是不是雷周周?”
“不是!是叫苗什么,苗什么瑞?”
這人記性不太好,旁邊人杵了他一下說,“苗玉蕤,瑞什么瑞。”
“對對!是叫苗玉蕤!這字兒還挺難寫的,橫豎挺多……”
三六子一聽就愣了,苗玉蕤?這不是苗夫郎他家小寶?小寶嫁給了雷生姜,倒是確實是長寧侯府的哥兒……
這大消息得告訴村里!
三六子猛地一拍腦袋,連忙問這倆人是從哪里知道的,也買了幾份《京都早八小報》,瞅了兩眼就認得幾個字兒,瞅見有“苗”“生”“一”的字樣就跑回了村里。
村里學堂是讀書人最多的。
三六子到了學堂,找自己閨女出來,讓她給自己念了念,一聽他就咧嘴笑了,沒買錯!就是這幾份!
于是三六子揚著小報,拉著自家閨女,到村里吆喝了一通,一下子全村都知道苗夫郎家的小寶有大出息了!
“那咱家的哥兒姑娘不是也能考童生當秀才了?”
“哎呀!”
“我的老天奶哩!”
整個村都炸開了,家里有哥兒女孩在學堂念書的,都忍不住咧開嘴笑,就算考了秀才以后也要嫁人,那也是秀才!
自古只有秀才相公的,哪兒見秀才娘子秀才夫郎的?
誰家哥兒姑娘要是考上了,那可是祖墳冒青煙的大好事!而且沒見報紙上說么?哥兒姑娘也能當大官哩!
三六子摟著自家閨女,止不住樂。
柳小草知道這好消息也樂了,他家桃哥兒在學堂還是個夫子哩,教了這么年娃娃,說不定就能考個秀才!
連桂夫郎也高高興興地到處跟人說,雖然他沒有哥兒女兒,但有孫哥兒孫女啊,萬一哪個爭氣就給他考中了呢!
這好消息傳到四里河村,雷栗的外公家也喜氣洋洋的,外阿公和外阿婆年事已高,耳朵都背了不少,聽了好幾遍才聽明白,但高興不是假的。
他家栗哥兒在京都過得好哩!他葉兒姐和大山在京都過得好哩!
雷栗一家雖然遠在京都,但是每年都回往四里河村外公家寫信,再捎一些京都的特產和禮物回來。
銀子倒是不用寄,清米縣的“一家”系列門店都被雷栗轉給外阿公家了,每年產生的分紅就夠外阿公一家衣食無憂。
鏢局開遍十大府城,寄信寄東西也比以往快了許多,從京都到西嶺兩個月左右就到了。
雷家四月的信寄到四里河村已經是六月農忙時候,外阿公一家見了親人的信,更是高興放心下來了。
日子過得好就好。
就好哇!
童生試讓京都乃至整個大佑熱鬧了好幾個月,在日子走入秋天,京都秋高氣爽時,肅國公府和長寧侯府的聯姻又老話重提了。
這親到底還結不結?
定親都定了三年,該不會又拖三年吧?
當然不會。
明年二月雷周周就二十歲了,戀愛也談了快四年,是時候成親了,長寧侯府的嫁妝已準備得七七八八,婚服都做好了,隨時可以成親辦婚禮。
只是恒環的態度依然模棱兩可,有人試探地問她,今年明年有好些好日子,不知道她最中意哪一個?
恒歡當時就笑著說,“陛下圣明,海清河晏,哪一天不是好日子好時候?”
問肅國公?
那可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他的含糊功夫比他夫人還到位。
旁人摸不清看肅國公府的態度,就去旁敲側擊長寧侯府,雷栗的性子可直接多了,大咧咧道,
“明年春天就有個好日子,春暖花開,適合辦喜事。”
京都眾人一聽還是懵,感覺這兩家好是割裂,不像親家,不知道的還以為長寧侯府另樹一幟,不跟林重結了呢。
而雷栗才不管肅國公府什么態度,反正長寧侯府明年春天肯定要辦喜事,他家周周二十歲生辰,這么大的喜事不辦哪兒成?
要辦,大辦特辦,風光大辦!
“到時我們周周肯定是全京都最帥氣威最風的崽!”
雷栗都有點迫不及待了,“我送周周的,指定是最好最漂亮的生辰禮!”
不管是南海的明珠,還是最精致的玉雕,最漂亮的寶石,他都準備好了送給周周,肯定讓他家周周大出風頭。
“知道你高興了。”
周玉搖了搖頭笑道,“現在京都都在猜咱們長寧侯府明年要給周周成親,結果咱是給周周慶生,這真是……毫不費力就耍了所有人一通。”
“嗨呀,不值一提。”
雷栗擺了擺手,小得意道,“讓他們這么八卦,天天盯著我們侯府,一想到這些人受到請柬,卻發現是生辰宴大吃一驚的樣子,我就高興得想笑。”
“肅國公府態度曖昧,他們家林小子倒是好,一切以周周為準,任我們想什么時候辦喜事都行。”
說著,他一雙桃花眼一轉,又是一個壞主意,“你說,肅國公府真不想跟咱們聯姻,林重這小子會怎么辦?”
“這……”
周毅想了想說,“林重性格挺倔的,也重承諾,說會放棄國公府入贅給周周,應該真會來入贅吧?”
“林重要真入贅進來,京都那群老東西的臉色肯定很好看。”
雷栗一想就興奮起來,幸災樂禍,“肅國公和恒環的臉色肯定也很好看,要是當著他倆的面問一句,肯定五彩斑斕的,更好看。”
第300章 301.抱歉,周周
雨霽風光,千花百卉。
又是一年二月春分,雷周周的二十歲生辰,京都有頭有臉的人家此前都收到了請柬,然后震驚茫然疑惑不解。
不是成親?
預熱了半年的大喜事是過生日?
深感被騙的各家無語地撤下原本準備的禮品,一臉假笑地去赴宴。
肅國公府沒來。
恒環稱身體抱恙,派人送了禮,卻連七都沒赴宴,顯得一大早就在長寧侯府忙東忙西的林重不尷不尬。
宴會上絲竹管弦,觥籌交錯,賓客們和樂融融,心里作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雷家人是由衷高興。
家中哥兒初長成。
在雷家人看來,還沒成親的雷周周一直是那個跟在哥哥爹爹后面,屁顛屁顛跑的小孩子,如今二十歲都快成家了,才算是真的成年變成一個大人。
柳葉兒和雷大山年紀大了,不太喜歡這種熱鬧客套的場面,往常府里的宴會都是不露面的,但今天雷周周過生日,他們倆高興,直到宴會過半身體困乏了,才回后院去。
臨走前還跟雷周周說了好幾句話,讓他好好過生。
但禮物沒忘記給雷周周,而且還給得很早,今天一起床,他就收到了家人送的禮物。
柳葉兒想著周周快要成親了,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就趁自己眼睛還算能看清,就繡了一對布老虎送給他。
這是三里河村的習俗,家里有小輩成親,老人就會做只布老虎或者老虎鞋、老虎帽這類小孩用的東西,希望小輩多子多福婚后美滿。
雷大山雕了一只桃木簪子,他原本想做只鐲子的,但一想周周不愛戴鐲子,還是桃木簪好,周周喜歡也能常用。
雷驚笙和青梔送的是一本畫冊,是他倆去各地旅游時親手畫的風景,這兩年雷周周住在京都,不像他們一樣出能隨意遠門,就做了一本畫冊,讓他也能看到各地的四時風光。
有點像現代,每去到一個地方就買明信片寄給家人。
雷生姜和苗玉蕤送雷周周的,是一把上好的弓并弓箭桶,是去年就尋了上好料子托制弓大師做的。
苗夫郎和張大強送了一張百福被子,繡了一百個不同的福字,喜慶吉祥。繡時小玉珠也有幫忙呢。
雷栗和周毅送的東西就多了,仿佛是把生辰禮物當嫁妝置辦,珠寶、飾品、錦裘、長劍、大弓……便是念禮物單子都要念上兩刻鐘。
還有很多店鋪房契都轉給了雷周周,包括“一家”系列店鋪的分紅,后來雷栗在京都以及其他府城置辦的房產莊子。
全部加起來,足以讓雷周周一躍成為京都排得上號的富賈。
當然,房產分紅這些,在雷生姜才二十歲弱冠成年的時候,雷栗夫夫倆也轉了給他,備了禮物。
不過雷周周年紀小一點,又沒成家,所以更寵一些。
而今天辦生辰宴收到的禮物也全都是雷周周的,放到雷周周在府里的私庫。
長寧侯府有一個大庫房,也有好幾個私庫,柳葉兒和雷大山、雷栗和周毅、苗夫郎和張大強、雷驚笙和青梔、雷生姜和苗玉蕤,還有雷周周的,等小玉珠長大了,也會有一個私庫。
說是私庫,其實類似于收藏室,雷栗和周毅的私庫就幾乎是雷栗收藏的奢侈品,屬于周毅的很少。
因為周毅比較喜歡書,收藏的東西都是書籍字畫墨寶,都放在了書房里,用不著放私庫。
而經過這次生辰宴,雷周周的私庫已經放不下了,禮物都暫時放在了侯府庫房里,等后面擴建了再放進去。
林重的禮物就不用放進私庫了。
他送了自己刻的雙魚玉佩,他繡繡球不行,玉佩雕得卻栩栩如生,兩尾纏繞依偎的小魚兒,通體透亮白皙,眼睛上卻是一點紅,很是靈動。
雷周周當即就戴在了身上。
生辰宴上,雷周周的好友們瞧見了,都戲謔地看了他倆一眼,雙魚玉佩因為成雙成對,一般是做定情信物的。
比較護短的書哥兒則是一記眼刀飛向林重。
他一直很不滿林重。
不是對林重本人不滿意,而是對林重身后的肅國公府不滿,周周過生辰這么大的事,連個人都沒來,這不是故意給下馬威是什么?
還沒嫁過去就如此,真嫁過去了那成什么樣子?
書哥兒是低嫁,嫁給了他娘娘家那邊的一個表哥,表哥相貌堂堂才識也不錯,婚后和書哥兒相敬如賓。
或者說,因為書哥兒的家世高才貌好,他丈夫對他是敬多過于愛,夫家的公婆也是事事都順著他。
書哥兒從小被捧到大,性格清高,但不以門第看人,覺得肅國公府門第高但不是好鳥,好友周周家世這么好,沒必要委屈自己和林重在一起,不如找個品貌好的入贅。
林重:“……”
對于書哥兒明里暗里的嫌棄,他一點不敢吱聲。
但他拿準了周周吃軟不吃硬,每次被書哥兒針對,他就用一雙淺色漂亮的眼瞳輕輕睨向雷周周,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兒樣。
雷周周被看得心軟,就忍不住出聲,“書哥兒……”
“你就護著他吧。”
書哥兒沒好氣地哼了聲,又說,“你和林重的婚事到底什么時候辦?京都里怎么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都以為二月要辦了,卻是你的生辰宴。”
“肅國公府又那個姿態,高高在上,要咱們求他似的。”
說著,他又不自覺冷嘲熱諷起來,“搞得咱們周周騎虎難下,他這肅國公府小公子也里外不是人。”
“也不急的。”
雷周周連忙說和,道,“婚事都定下了,早晚會辦。主要看我爹爹阿爹的意思,他們好像是想三月辦?”
“這么快?”
書哥兒等好友都驚了驚,沈七七道,“喜服備好了?”
“好了。”
雷周周點頭。
“會不會太倉促了?”
書哥兒皺眉,倏然看向林重,想問他肅國公府置辦好東西沒有,卻看見他比他們還驚詫,登時眉頭更緊了。
“這事我還沒跟林重說。”
雷周周先一步道,及時阻止了書哥兒朝林重發難,又對林重說,“我爹爹阿爹只是覺得三月天氣好,具體日子也還沒定,我是想,等挑出了幾個比較好的日子,再跟你一塊選的。”
“好!”
林重連忙應好,眼角眉梢都是笑,還有點羞赧,“我自然都看周周的,周周覺得哪個日子好便好。我原以為……還要等好些時候才能定下來。”
當初他追雷周周時,雷周周就說過起碼要二十歲才能成親,在此之前圓房,可能會危及性命。
林重自然相信雷周周,但這種病癥實在古怪,怎么會有圓房能死人的病?況且周周身體一向康健。
林重實在擔心,仔細問過周周,但周周也不太清楚這病是怎么回事,他更加小心謹慎,還怕太過親密了會對周周不好,好幾回周周想親他,他都委婉又惋惜地借口轉移了。
他慢慢了解了長寧侯的處事作風,猜到大概是長寧侯為了防他跟周周說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氣。
他喜歡周周,肯定也想同周周做些更親密的事情,但絕不是為了做這些事才同周周在一起。
他寧愿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能見到周周和他說話就好了,也不愿意周周的身體有什么隱疾。
但是,若是能和周周成親,和他更親密,和他有自己的孩子,林重當然更高興。
“肅國公府怎么辦?”
書哥兒冷眼道,“這事可不是你一個人說的算,難不成你狠得下心離開國公府,不做你的世子了?”
肅國公府的世子還沒有定下。
自新年以來,京都里就有傳聞說肅國公府欲立林重為世子繼承爵位。
這消息多半是真的,恒環曾私下里和御史夫人感嘆,大兒子林輕身為京都衛統領,若再繼承爵位恐怕遭人忌憚,小兒子林重倒是好,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和長寧侯府的雷周周攪合在一起,家風嚴謹端重的肅國公府,一向最不喜離經叛道。
林輕固然很好。
但他已然是京都衛統領,手握重權,不可能再擔任戶部尚書,再繼承肅國公爵位,就得二選一放棄統領的位子或者放棄戶部尚書。
這于肅國公府來說,是很不劃算的,而且恒環素來疼愛小兒子,將世子之位給他于情于理最合適,還能用爵位逼他和雷周周分手。
“抱歉,周周。”
在宴會后,林重借著送雷周周回秋風院,跟他道歉并剖白心意,“今日卻是我肅國公失禮了。但不管我母親父親怎么想,我是都只認周周,若他們不愿我同你成親,我就入贅給你好不好?”
“好啊。”
雷周周點頭。
林重就抿唇笑起來,很珍重地握住他的一只手,放在心口道,“其實我也不想周周嫁到國公府來,母親不喜歡周周,我不愿見她難為周周,也不想你因我向母親委曲求全。”
“母親父親那邊我會同他們說,周周只管放心。”
“我相信你。”
雷周周認真回答道,“我也會跟爹爹阿爹說的,成親后你不想住在侯府,我們就搬出去,買個宅子自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