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他彎腰,深深俯首。……
第三十一章
晉江獨家發表/莫八千著/感謝正版小可愛們~-
圍獵以?皇上的震怒結束。
皇家獵場里不僅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人, 還出了人命,顯然漏洞不小。
皇上下令,該查的查, 該罰的罰,絕不留情手軟。
這下哪還有心?思玩樂, 直接折返回?宮。
下人們一下子忙碌起來,前兩天才搬出來備好的東西,又要重新收拾起來。
眾人忙成?一團, 而幾個相關的官員不敢怠慢, 卻也不敢在皇上怒意未消的時候隨意上前說話, 只得?在皇上賬外抱團小聲商議。
只有許亦謙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縮,在帳中?跪地請罪。
陳煥遠遠地就瞧見了圍在外面的幾人。
他斂起神?色,忍下腿上的疼, 免得?叫人看出端倪來。
“你去吧, 按咱家吩咐的做。”
他吩咐陳順。
陳順不解:“要不干爹還是親自?去吧, 郡主定是會念著干爹的好。”
“呵, 咱家幫她?說話, 她?都?覺得?咱家是在為三皇子辦事。”陳煥回?想剛才, 還是氣得?不舒坦,“咱家現在不想見她?, 免得?被氣出個好歹來。”
況且這個節骨眼?上,他們還是少見些比較好。
那幾名?官員遠遠地瞧見陳煥往這邊兒來, 連忙上前。
有人領頭?道:“陳總管來了, 今日這事涉及的有些多, 侯府還有老侯爺最珍視的孫子也牽扯其中?,皇上態度不明,我們實在不好開口, 還請陳總管幫幫忙。”
說是徹查此事,究竟是要幫侯府撇干凈了,還是把事情扣在侯府頭?上?
又或者是不偏不倚,查出來什么就是什么?
皇上與老侯爺頗有情誼,他們拿捏不好,也怕里外不是人。
陳煥被皇上重用近二十年,還是有所了解的。
陳煥擺擺手,讓陳順下去。
他不咸不淡地開了口:“各位大人,這獵場,究竟是皇上的獵場,還是侯府的獵場?諸位別忘了,在朝為官,是為皇上辦事。”
他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不偏不倚地徹查,但萬一真查出許喬新是被人拉入坑中?……
這非他所愿,便故意說得?模棱兩可,希望把水攪渾些。
既然郡主選擇隱瞞掩蓋,那就沒了回?頭?路。
萬一再被發現,那就成?了欺君之罪。
他必須竭盡所能地,讓所有調查偏離真相。
他看向楓黎的方向,陳順已經到?了那邊。
“郡主,你的傷口掙開了,這樣?騎馬肯定會更嚴重的。”
緒白看出自?家郡主的不對勁兒,滿面擔憂。
她?低聲說:“這怎么行?”
話音未落,她?就發現了陳順的身影,立刻斂起神?色。
陳順就像沒發現她?的防備一樣?,笑臉道:“郡主許是第一次來獵場不太習慣,干爹見郡主晚上沒休息好,便為郡主備了馬車,還請郡主隨小的來。”
楓黎了然,定是陳煥瞧見列坑中?的情況,猜到?她?受傷了。
這人倒是細心?,她?自?認為沒露出端倪,其他人也不曾發覺,唯獨沒逃過他的眼?睛。
她?夸贊道:“陳公公心?細如發,怪不得?能叫皇上如此重用。”
陳順話里有話道:“郡主的事,干爹自?是會放在心?上。”
停頓一下,他又開口:“皇上雖是命人徹查此事,但郡主無需擔心?,干爹會時刻留意著,定不會叫人查到?郡主頭?上的。”
楓黎笑笑,并不在意:“他們查不出來的,請你轉告陳公公不用太緊張。”
“是,小的定轉達給干爹。”
陳順應聲后,不再言語。
他忽而明白了干爹為什么會那么患得?患失而不敢上前半步。
不僅僅是因為郡主是主子,更是因為……
郡主的能力?不在干爹之下。
郡主從不是一個需要靠別人的普通女子。
他在宮中?見過許多嬪妃與千金,有魄力?的少,有謀略的少,有野心?的更少。
而三者皆有的,他幾乎從未見過。
大多數女子都?只會琴棋書畫那些“大小姐”該學的東西,至多是一些爭寵的法子罷了,卻對真正的殺伐斗爭知?之甚少,想要生存時常需要靠別人出謀劃策。
這種情況下,嬪妃依賴有權勢的太監或是各取所需并不少見。
但郡主不需要干爹的斡旋,不需要干爹為她?想辦法。
她?是發號施令的那個,有了計劃,做了決定,然后通知?干爹。
干爹沒的選。
而郡主不曾開口的事,對她來說就不那么重要。
干爹即便主動去做,也無濟于事。
閹人本就低人一等,不說主動權,就連半點選擇的權力都沒有的話……
又怎么能安心?呢。
或許,干爹連一句模棱兩可的試探的話都不敢說-
許家管理獵場的權力?是沒有了,但皇上念著與老侯爺的舊情,只給他們治了個監管不力?的罪名?,沒給許喬新治罪,而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允許老侯爺找人徹查此事。
老侯爺特別喜愛這個小孫子,便找了好幾名?仵作輪番驗尸,想辦法查清事實。
陳煥為此擔心?好幾天,生怕被人查出是郡主故意將人拉到?坑中?。
他知?道郡主在宮中?多有不便,就借自?己身份之便為她?觀察事態動向,萬一有點什么好盡快介入,干擾對方調查的方向,幫她?掩蓋或銷毀證據。
實在沒辦法自?己解決時,也好想辦法盡早提醒她?,一起想出應對之法。
沒人叫他這么做,他還是一點兒沒落下。
一連數日,除去宮中?事物,都?在忙著關注這個事。
誰叫他喜歡她?呢,生怕她?出事。
說來也可笑,明明那么在乎她?,每次在她?面前時卻總是沒幾句好話,總想不知?好歹地使些性子、陰陽兩句,再……在她?毫不介意地笑起來時偷偷地歡喜。
他沒有過男女之情,也沒被人好好地對待過,只在夢里似真似假地體會過。
他覺得?郡主對他的包容里,有著一點兒寵溺之感。
想到?郡主拿玉佩和他與貴妃的合作當做威脅,他就又是難受又是生氣;
而想到?郡主對他的包容,想到?郡主前后兩次救他都?是摟在腰上……他又總忍不住竊喜。
他總是在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中?反復。
獨自?猜來猜去,卻不知?答案。
得?到?許喬新下葬的消息時,他松了口氣。
繼而提起精神?,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郡主。
算是……
獻獻殷勤,邀個功吧。
又一次走上那條熟悉的宮道,有種歸心?似箭的感覺。
他已經有些日子沒見郡主了,心?里怪是想念的。
來到?永安殿外時,香陽正在院中?,見陳煥來,立刻直起身子行禮。
陳煥在她?開口之前瞪她?一眼?,就叫人把話憋了回?去。
香陽知?道皇上將郡主的事全權交給陳總管處理,陳煥每次來都?是代表皇上過來的,也知?道郡主和王府如今的情況比較微妙,就沒敢出聲,任憑陳煥背著手走到?門外。
“今日許喬新已經下葬,這事兒算是徹底了結了,郡主不用再擔心?。”
“本來就沒什么可擔心?的。”
楓黎的嗓音有些惺忪,一聽便知?,大抵是懶洋洋地窩在榻上。
她?淺飲口茶:“此后小侯爺再也不用為他吃力?不討好地善后了,雖然……呵,可能還是會時不時地因他的死被埋怨,但耳根子磨一磨,總好過一次次費盡心?思地替人擦屁股賠不是。”
“咦,郡主難不成?是為了小侯爺?”緒白眼?睛一亮,不等楓黎回?話就又道,“小侯爺長得?是不錯,一看就符合郡主的喜好。人也是翩翩君子,行得?正坐得?端,倒是配得?上郡主。”
陳煥在聽到?里面提起小侯爺的那一刻,停住了落在門上的手。
他駐足,不自?覺地咬緊了后槽牙。
不會真是緒白說的那樣?吧?
她?說得?那么冠冕堂皇,是為了小侯爺?
“別胡說,我確有一事挺想感謝小侯爺的,但還不至于為了他做這種險事。”
楓黎輕輕掐了掐緒白的臉頰作為她?胡說的懲罰。
她?做那一切,無非是為了她?自?己……
還有陳煥不被牽連罷了。
把他們摘出去,總比解釋、掰扯要省事很多。
“對了郡主,我瞧著陳公公這些天沒少盯著這事兒,很是上心?。”
陳煥不自?覺挺起了腰板,側耳細聽郡主是怎么夸他的。
“都?叫陳順告訴他不用在意了,真是的。”
放在門上的手指僵住。
陳煥萬萬沒想到?,等來的是這么一句話。
他的擔心?,他的緊張,他謹小慎微為她?所做的一切……
在這一刻變得?一文不值。
又或許從來都?是一文不值的。
他做的郡主根本不需要。
“萬一他的小動作被人發現,那可怎么辦?”
緒白側頭?看向自?家郡主,總覺得?郡主不像是在埋怨陳煥。
她?不由得?問:“郡主這是在……”擔心?陳公公嗎?
“誰在偷聽?!”
楓黎徒然升高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緒白反應很快,立刻打開了門。
而楓黎抬手便擲出一枚棋子,猛地打在陳煥腿上。
陳煥倒抽一口氣,將悶痛聲吞回?喉嚨里。
回?宮以?來,他連日奔波,腿上的傷口反反復復一直不好。
剛才那石子剛好砸在傷口上,疼得?他大腿直抽。
他能感覺到?有血滲了出來,濕潤了里衣。
許是傷口太疼了吧,他鼻尖酸澀,險些一下子落下淚來。
“噢,是陳公公啊。”楓黎嚴肅的面容恢復了笑意,她?往門口走了幾步,站定,“怎么還沒進?門就要離開,既然來了,肯定是有事,進?來吧。”
陳煥抿唇,眼?眶發紅。
忍著疼站直了身子,整理好表情。
不知?為什么,他突然覺得?很累。
他在失落、難過與那些幻想出的隱秘的歡喜中?反反復復,終于有些疲倦了。
不想繼續陷在這樣?的情緒里,又舍不得?也割舍不掉那些感情。
會想她?,想見她?,擔心?她?……
他因郡主而歡喜,又因郡主而難過。
萬千思緒總是追著她?走,想到?那些難得?的曖昧時刻,幸福得?感覺一切都?值得?。
可這還是太難熬了。
他很疼,也很累。
陳煥回?身行禮:“奴才只是想把許喬新的消息告訴郡主,既然郡主已經知?曉,奴才便沒什么可說的了,奴才告退。”
楓黎了然,這是把她?剛才的話都?聽見了。
她?走回?屋里,一邊道:“進?來。”
陳煥沉默片刻,還是進?了殿。
緒白守在外面,替他們關上了門。
他沒太往前走,垂著眼?說:“郡主放心?,奴才做事一向謹慎,不會叫人察覺的。”
楓黎坐在主位上,端起緒白為她?倒好的茶,喝了一口才笑道:“既然是這樣?,怎么轉眼?就走了?得?進?來罵我兩聲才符合陳公公的性子啊。”
陳煥扯動唇角,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有些自?嘲。
他抬眼?,與那雙笑著注視他的眼?睛對視片刻。
她?笑起來還是那么好看。
眼?睛亮亮的,目光流轉之間,溫和極了。
她?平易近人,總是那么好說話。
或許正因為如此,才會讓他有種“可以?得?到?青睞”的錯覺吧。
他不再隱瞞自?己所做的事,說道:“奴才沒什么能耐,擔憂郡主,便想盡可能地幫郡主避免麻煩,可這些在郡主眼?里一文不值,奴才自?慚形穢,自?是要偷偷離開。”
“……”
楓黎有些意外,陳煥擔憂她??
所做那些都?是因為這個,而不是為了他自?己?
她?將茶杯撂在桌上,神?色認真了些:“可之前我請陳公公幫忙,陳公公不是不愿意么?還是說,那時是我說錯了什么話,惹得?陳公公不悅了?”
回?想起那日在獵場帳中?的對話,垂在身側的手指漸漸攥緊。
他垂眼?道:“沒什么,奴才只是不喜歡聽人威脅罷了。”
“可我是在陳公公拒絕之后才多說一句的啊,誰想陳公公軟硬不吃。”
楓黎覺得?陳煥前后的行為很是矛盾。
主動請他幫忙,他不樂意,現在又說擔心?她?想幫她?……
她?真是看不懂了。
“我回?京之前就聽說,陳公公素來一心?為了皇上,這才能在宮中?站穩腳跟,十余年里沒人能動搖陳公公的地位。”她?緩聲開口,視線始終沒離開陳煥的臉,想在上面看出什么,“我知?道自?己有幾分實力?和地位,可我如今孤身在宮中?,早已沒了兵權,請陳公公偶爾幫個小忙興許還行,可要陳公公這樣?的人主動幫襯、處處擔心?……我可不覺得?我能有這樣?的籌碼。”
她?起身,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陳煥面前。
雙手負在身后,微微往前傾身。
“陳公公現在是在為誰辦事呢?是皇上,貴妃娘娘,還是其他什么人?”
陳煥因她?一步步接近而懸起來的心?徹底死了。
幫她?,何須她?的籌碼。
他抬眼?,看著郡主黑得?發亮的眼?睛,輕笑。
“奴才何德何能,讓郡主這般費心?猜忌。”
楓黎沒說話。
看著他等待下文。
兩人之間距離不足一尺,近得?可以?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可陳煥知?道,他永遠也觸碰不到?她?。
說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疲倦,無力?。
眼?眶酸軟得?幾乎要露了怯。
“郡主先前不是問奴才,玉佩是買來送予誰的么?”
陳煥知?道他向郡主主動透露心?跡,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任何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得?知?自?己被閹人愛慕覬覦,都?會覺得?晦氣不已吧。
更何況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可他能怎么辦呢?
他放不下,舍不掉,他滿心?滿眼?都?是她?。
他沉溺在自?己編織的美好的幻想中?,她?的一舉一動都?能引發無數的聯想,都?能讓他或是心?緒不安或是雀躍不已,他想離她?更近一點兒,得?到?她?的信任、倚賴、還有……
哪怕是一點點喜歡。
郡主可能當即暴怒,叫人將他這個大逆不道的奴才拉出去亂棍打死;
可能揪著他的心?思威脅,叫他不得?不聽她?的話。
也可能會溫和些,不氣不惱,利用他的喜歡讓他做事。
以?郡主的心?智,應是后兩種吧。
他知?道郡主不會跟他撕破臉,只會隱忍。
其實,想想郡主被一個閹人惡心?到?,非但不能轉眼?命人將他處死,還得?留著他的性命、時不時地與他相見甚至是主動喚他過來見面……
某種詭異的、病態的暗爽感在心?頭?蔓延。
說到?底,郡主還不是有求于他。
他是低人一等,是輸給她?了,但沒輸得?太徹底。
楓黎微微一怔,沒想到?陳煥突然提起這件事。
“送誰的?小輩、長輩?喜歡的人?”
“郡主最初猜的沒錯,是送給女子的。”
楓黎帶著笑意的唇角微頓。
忽而想起幾次被她?圈住的細瘦的腰,想起他脖頸間淡淡的香氣,想起他被她?護著時得?意洋洋、卻又在跟她?對視后連忙收斂起情緒裝作正經的模樣?……
還有他每次罵罵咧咧地瞪她?,或者側頭?避開她?視線時,發紅的耳朵。
陳公公在面對喜歡的人時,應該比這還有趣吧。
不過這不是重點。
只要他們能達成?一致,各取所需,她?就愿意合作。
她?“噢”了一聲:“陳公公放心?,我會好好地保守秘密,說不定我們可以?更好地合作。”
合作、合作。
她?想的就只有那些么?
果然啊。
那些“她?對他也有些興趣”“她?很喜歡逗弄他”的想法,只是錯覺吧。
都?是他一廂情愿,幻想出來的吧。
陳煥雙眼?微瞌,卷翹的睫毛顫了顫,遮住紅了一圈的眼?眶。
頭?腦中?不由自?主地憶起摟在他腰間的手,回?想起她?給他包扎傷口時專注而充滿關懷的神?情。
可他的腿好疼,片刻之前才被她?用棋子砸到?傷口。
疼得?一直在輕輕打顫。
“其實……已經送出去了。”
他垂眼?,眼?底閃過些或許注定消散的眷戀。
明知?結果如何,還是踏出了那一步。
他愿意被她?利用。
他愿意為她?做事。
楓黎一愣:“嗯?”
她?看著陳煥,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陳煥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眼?睛,就跟想從里面看出來什么似的。
看她?帶著笑的眼?睛里露出排斥與厭惡,或者……
笑意更濃地看他。
他承認,他始終期待著后者。
知?道不可能,但還是期待。
他希望郡主一如既往地看著他,笑彎了眉眼?。
他開口,輕聲道:“玉佩已經順利送給了奴才想送的人。”
還因為她?帶在身上而竊喜了許多個晚上。
想他親手挑選的玉佩在她?腰間搖曳,他就忍不住翹起唇角,再也顧不得?其他。
他撩起衣袍,忍著腿上的疼,在楓黎驚訝的目光下跪倒在她?的面前。
他彎腰,深深俯首。
“奴才……心?悅郡主,請郡主垂憐。”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卑微,卻那么撩人。……
第三十二章
晉江獨家發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
楓黎屏住呼吸, 嘴唇抿在一起。
她能感受到這個?在宮中?頗有地?位的人,此時此刻的卑微。
他?似乎是鼓起了畢生的勇氣,才跪伏在她的面前?。
小心翼翼地?, 祈求她的垂憐。
那一剎那她是有些亂的。
少有的,感到無?措。
喉嚨滾了滾, 心口本能的有點兒癢。
但更多的是一種荒謬感——
她滿腦子都是自己的以后,從沒把?他?們的關系往這個?方面想?過。
他?們交集不多,相差了十余歲不說, 他?的身份又特殊, 怎么會心悅于她?
可一旦接受了這個?說法, 陳煥以前?的種種行為和反應就都解釋得通了。
捋順了一切前?因后果,但她腦子更亂了。
她從十四歲開始上戰場,在宮中?過了春節后, 如今二十有三了, 根本不曾考慮過感情問題。
現在也不是該考慮感情的時候。
陳煥俯首在地?, 聽見站在面前?的人轉過身, 慢慢走遠了。
她回到桌邊, 但沒坐下, 只背對著他?靜靜地?站著。
殿中?安靜得不似白日。
不知沉默了多久,前?面傳來了聲?音。
“我累了, 你下去吧,陳公公。”
他?聽見自己唇邊呼出一聲?嘆息。
水珠落在手背上。
一切都結束了。
他?小心翼翼的愛慕, 躲躲藏藏的歡喜, 無?數次因一點兒小細節、因一兩句話而充盈得膨脹起來變得滿是喜悅的心臟, 徹底地?鈍痛著沉了下去。
哪怕是借此脅迫他?幾句,或者呵斥他?幾聲?呢。
她就連話都不說,就讓他?滾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站起來的。
渾渾噩噩地?, 在離開前?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卻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她甚至不愿正眼看他?一眼。
“奴才告退。”
楓黎一頓。
陳公公的聲?音,聽著濕軟了。
聽得她……
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關門聲?響起,她回頭,看到地?面上有一處反光。
他?似是掉了眼淚-
陳煥從最開始就知道,郡主身份最貴,不會喜歡一個?奴才、一個?身子殘缺的閹人。
可真到了被人趕出去的時候,還是痛苦到水珠在眼眶里打轉。
說出口前?,他?想?的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想?把?自己的心意說給郡主聽,想?結束自己日思夜想?、輾轉反側而沒有答案的苦苦煎熬的日子。
他?覺得自己在失望與希望中?徘徊得太累了,快要?撐不下去了。
而現在,他?才站到殿外,就已經后悔了。
他?不應該挑明的。
若不挑明,不說出那般冒瀆的話,他?們就可以跟從前?一樣相處。
他?打著皇上的借口關心她,與她說說話,沉溺在那些他?幻想?出的曖昧里偷偷地?享受喜悅。
他?能得到她的幫助,偶爾看她對自己展露笑容。
他?可以靠著一點兒念想?,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里不斷回味。
他?可以欺騙自己,郡主是在乎他?的,只是他?們身份有別,才不能挑明。
就像過去無?數次見面那樣,言笑晏晏地?說上幾句。
如今沒可能了。
郡主知道了他?腌臜低劣的心思,應該會覺得他?很惡心吧。
一個?低賤的臭太監而已,竟然?敢生出這種心思。
他?出門時,郡主背對著他?。
他?沒瞧見郡主的表情。
他?難以想?象,那雙總是笑看著他?的眼睛里露出厭惡是個?什么樣子。
郡主現在把?他?趕了出來,日后……
還會再?想?見他?么?
陳煥頓住腳步,沒下臺階,直接轉身面對殿門。
他?思忖片刻,說:“郡主,奴才……”
他?想?說,他?以后都聽郡主的,郡主吩咐什么他?都會去做。
他?想?說,他?在皇上身邊陪得久了,別的可能不會,但最會伺候人了。
他?想?說,他?有很多事能做,有利用價值。
哪怕是利用他?也好?。
他?心甘情愿。
他?以后絕對不頂嘴,不耍性子。
可屋中?的人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
他?聽見郡主說:“不是叫你退下了么?”
薄唇蠕動了一下。
他?終是對著那面緊閉的門掉了眼淚-
楓黎從勤政殿中?出來時,剛好?見到陳煥穿過長長的宮道往這邊來。
唇角一翹,露出笑意,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她察覺到了,壓下唇角,紅潤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知道自己對陳煥頗有興趣,也知道自己很喜歡跟他?說說話、見見面。
尤其喜歡把他氣得耳根發紅,也喜歡看他?別開臉偷偷地?笑。
她承認,聽了表白心里是有悸動的;
她也承認,自己的確……對陳煥動了些心思。
可她沒想?到,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見到陳煥,便不自覺地露出笑意。
這對她來說不是好?事。
尤其是在她如今的境況下,沒法不深思熟慮。
她還沒考慮好?,沒法給陳煥答案。
幸而,她看到陳煥立刻深深地?低頭下去,避開她了的目光。
若陳煥再?用那天祈求般的目光看她……
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楓黎轉身,往其他?方向離去。
陳煥也并未出聲?喚她。
從那天開始,楓黎發現,陳煥在躲著她。
就是有正事時,都再?沒見過他?,次次都是陳順帶人來處理。
陳順這小子年紀不大,恨不得比他?干爹還賊,一雙水靈靈的漂亮眼睛往下一垂,乖順地?跟你好?聲?好?氣地?、恭恭敬敬地?解釋,即便什么實?話都不說,你就是生不起氣來。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哪回都好?好?地?給人請走了。
宮里遠不及北地?遼闊,但還是太大了。
宮墻別院,一條條看不見盡頭的路,數不清的或眼熟或眼生的面孔。
光是太監,這兒少說就有兩三千。
一個?大忙人要?想?躲著誰,有千萬個?去處,千萬種理由。
就是她去太后那、去見永清公主、被皇上召喚……
幾次離開永安殿,還特意在宮里繞上半圈,全?能被陳煥躲過去。
真是宮里的人精兒。
于是楓黎一連數日,都沒見著陳煥一面。
但腦子里,他?紅著耳朵別過臉陰陽怪氣她的畫面卻更清晰了。
以往的不敬、頂撞、譏嘲,都可以歸于“小性子”。
而那些小性子,不過是……
希望她護著他?寵著他?些罷了。
難怪她兩次在劉公公面前?護著他?,他?都沾沾自喜成?那個?樣子。
原來不只是得意,更是有那種小心思混在里面。
偷偷地?喜歡她,偷偷地?在意她,偷偷地?因為她幾句話而赧然?地?竊喜。
從前?的細節回憶起來的越多,她就越是想?笑。
果然?還是……止不住對他?的心思啊。
“郡主?”緒白走進里間,奇怪道,“這是碰到什么開心事了?”
“沒什么。”
楓黎合上手中?的書,放到一旁:“有些困了。”
她打個?呵欠,舒舒服服地?窩在床鋪上。
“那我去回了陳順,就說郡主睡下了?”
“陳順?”楓黎睜開眼,精神了些,“這么晚了,他?來做什么?”
“他?沒說,只偷偷地?讓我進來請郡主,說有要?事與郡主說。”
緒白陪在楓黎身邊十余年,一早就發覺自打陳煥離開那天起,郡主就不太對勁兒,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似乎比平日里笑得多了,心情更好?了些。
但陳煥自那天之?后,再?也沒出現在郡主面前?過,也不知是怎么了。
陳順嘴里的要?事,除了干爹還能有什么?
楓黎本來已經脫下外衣準備過會兒休息了,思忖片刻,還是起了身。
她拿起一旁的衣裳:“我這就出去,你讓他?稍等一會兒。”
“是。”
片刻,楓黎來到殿外,就見陳順神色略顯焦急地?站在庭中?。
看到她便舒展開了斂著的眉頭,沖她欠身行禮。
他?開門見山道:“郡主,干爹腿上的傷感染嚴重,現在燒得不省人事,小的也不便去找醫官,怕暴露了那天的事,還請郡主幫幫干爹。”
楓黎斂眉:“腿上的傷?那傷雖說不輕,但也沒重到這么多天還沒結痂吧。”
他?們在軍中?時常受傷,對于什么程度的傷多久能好?非常了解。
已經半月有余,傷不僅沒好?,還感染發熱……不應該啊。
“前?些日子……”陳順欲言又止,低聲?說,“干爹怕郡主受到牽連,一直關注那件事的動向,走動不少,傷口一直好?了又壞的,就愈發嚴重了,再?加上最近天氣反反復復忽冷忽熱,傷口發腫發炎,還有些流膿……”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過去。”
楓黎話音未落,陳順眼睛一亮:“多謝郡主!小的先退下了。”
他?的眼睛本身生的就好?看,這么帶上欣喜時顯得特別靈。
只是靈巧之?余,楓黎總覺得他?還藏著別的小心思。
一看就不只是為陳煥的傷而擔憂。
許是在她思量這幾天……
陳煥的心情不太好??
“郡主,這么晚了,去陳總管那里……不太好?吧。”
緒白一心為了自家郡主考慮,已經入夜了,先前?她去送藥還好?說,可若是郡主過去叫人給發現了,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她出主意道:“不然?郡主教我怎么做,我去幫陳總管處理傷口?”
楓黎拍拍她的腦袋:“你在這兒守好?便是,我去去就回。”
她一路避開夜間巡視的禁衛軍,很快就穿過條條宮道,來到了陳煥的住處。
他?深受皇恩,有個?獨立的小院,除去陳煥陳順兩人,還住著其他?幾個?聽從調遣的小太監。
今日應是陳順發了話,把?人遣回房間去了,沒見著人。
陳順聽見動靜便將?人請了進去:“郡主請進,多謝郡主特意為干爹跑來一趟。”
楓黎沒說話,進了里間。
陳煥擰著眉頭躺在床上,臉色不太正常,額頭直冒冷汗。
她伸手探了探他?發燙的額頭。
手指才一碰上,這人竟是無?意識地?躲了躲。
陳順瞧著是低著頭,視線一直盯著兩人呢。
見郡主動作?微頓,連忙說:“干爹不喜歡被人碰,小的平日里都沒伺候過干爹穿衣的。”
“噢。”
楓黎淡淡應了聲?,抬手:“藥箱。”
無?權無?勢的太監請不動醫官,而像陳煥這樣有些地?位、性子挑剔的,又不喜醫官近身。
若沒有大的病癥,都喜歡自己簡單處理一下。
“這兒。”
陳順趕緊遞上藥箱。
楓黎接過來打開,簡單看了下里面的工具。
一邊撩開陳煥腿上的薄被。
陳煥正發熱昏睡,昏昏沉沉的,但不是全?然?沒知覺。
身上的被子叫人動了,他?擰起眉頭,發著汗的手掌在被子上摸了幾下。
最后摸到了楓黎手腕上,虛弱地?按住。
薄唇微微動了幾下。
“陳順,不用找醫官,咱家能熬得住……”
“不能讓人發現,對郡主……對郡主不利……”
“……”
楓黎心間軟下去一塊兒。
她沖陳順擺擺手:“去煮清熱的藥,煮好?了送進來。”
陳順立刻點頭:“是,小的這就去。”
陳煥大抵是燒得實?在厲害,用不上力氣,楓黎輕而易舉就把?他?扣在自己腕間的手給挪開了。
他?的手掌也比平時熱了不少,像個?小火爐一樣,比先前?幾次觸碰都燙很多。
她手指微彎,將?他?輕輕牽住,還在他?手背上輕撫了撫。
倒不是她色心多重,只是這人的手掌修長漂亮,指節分明,指甲瑩潤,真不愧是時常伺候在皇上面前?的,保養得實?在不錯,瞧著那叫一個?賞心悅目。
跟她常年握刀、拿弓滿是繭子的手不一樣,握在手里還挺舒服。
“郡主。”
楓黎一頓,有種叫人抓包的錯覺。
發現陳煥不過是夢囈,無?聲?地?松了口氣。
“郡主……”
嗓音里染了些濕意。
陳煥本就燒得迷迷糊糊,聲?音含混不清,這么喚上一句,把?她叫得頭腦發脹。
“別叫了,先給你處理傷口,有什么想?說的一會兒再?說,好?不好??”
她定了定心神,掀開蓋在陳煥腿上的軟被。
陳順已經將?里衣的褲腿裁掉了,露出了受傷的右腿。
那口子還在往外滲血流膿,有的地?方結著薄薄的痂,有的地?方又紅腫潰爛,皮膚往外微微反卷著,不似她見過的生了蛆的傷口那般可怖,也是頗為嚴重。
傷口一處還有一塊青黑的腫脹,似乎是后形成?的……
她想?起自己擲出的那枚棋子。
力道不小,打在傷口上,應是會留下類似的痕跡。
突然?有些內疚。
打到傷口了,怎么不知道說?
還忍著疼跪她。
楓黎從工具中?拿出刀,在火苗上反復烤了烤。
又從旁拿起一條干凈的布巾,卷成?卷,墊在陳煥的嘴里,免得他?無?意識咬到舌頭。
她得將?流膿潰爛的地?方處理了,會很疼,但也沒辦法。
好?在陳煥如今暈沉的厲害,應該不會太痛苦。
一不做二不休,她下手快狠準,幾下就將?腐肉刮掉,有鮮紅的血水一股股地?往外冒。
“唔……!”
陳煥似是被疼得從昏睡中?醒來,狹長的鳳眼睜開一條縫。
意識依然?朦朧,看起來燒得的確厲害。
但即便燒得稀里糊涂的,在察覺到有人正扶著自己的腿的那一剎那,依然?掙扎起來,抬起胳膊就打在楓黎手背上,含著布巾模糊不清道:“滾開……混賬……”
楓黎連忙抓住他?:“給你處理傷口呢,別胡鬧。”
不知是不是聽出了她的聲?音,陳煥的掙扎減小。
鼻翼扇動,擰著眉頭發了個?微軟的鼻音。
“登徒子……”
聲?音落下去,動靜也越來越小了。
似乎又燒得暈沉過去。
楓黎有些心疼地?嘆了口氣。
這番虛弱的樣子,倒是跟平日里頤指氣使跟她對峙時一點兒也不一樣了。
但她還是更喜歡陳公公眉眼一立跟她還嘴、又因為她幾句話而紅著耳朵別開臉的樣子。
她沒說話,全?神貫注地?盯著傷口,去除腐肉、消毒、止血……
一□□下來,她的額頭上也滲出汗來。
話說回來,祭天那次,怎么沒發現陳公公這么細皮嫩肉的?
不愧是受皇上信賴多年的大太監,看來生活是有滋有味的,過得不差。
許是因為每日在宮中?走動的多吧,他?腿上沒什么贅肉,筆直修長,也就是難看的傷口和血腥氣影響了觀感,再?往上一點兒……
她稍稍抬眼,掃過軟被蓋著的地?方。
定了片刻,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略顯直白的視線。
若是陳公公知道她這么直勾勾地?瞧,指不定怎么紅著耳朵指著她埋汰呢。
她都能想?象得出這人罵她的表情和言語。
什么郡主想?要?什么不成?,怎的還對個?閹人的身子感興趣不成??!
什么郡主出身高貴,竟還跟個?市井無?賴一般不知羞恥!
說來說去,嘴里沒一句好?話。
就跟那天跪在她跟前?求她垂憐的人不是他?一樣。
想?到這兒,她低頭,輕笑了一下。
他?這是……
把?自卑怯懦,都換成?自嘲的方式說出口吧。
因為害怕被厭棄,便張牙舞爪地?防備。
她眉眼柔軟了些,假意埋汰道:“一點兒不知道珍惜自己,最后還不是得麻煩我。”
陳煥的睫毛動了動。
他?只覺得,頭痛欲裂迷蒙惝恍間,似是郡主坐在他?的身邊。
可郡主嘴里的話,還是那么叫他?難過。
無?非是嫌棄他?罷了。
他?也不想?給郡主添麻煩啊。
可他?就是這么個?惹人厭煩的玩意。
許多令人痛苦的畫面與傷口的疼痛一起侵蝕著頭腦。
他?記得很多事。
記得他?跪倒在地?,把?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尊嚴踩在腳底下,小心翼翼地?訴說自己的情感;
記得郡主毫不留情地?將?他?趕走,他?沒有留下來的余地?;
記得郡主在勤政殿前?與他?遙遙相遇,話也沒說,轉頭往其他?方向去了。
她根本就不愿見他?。
他?只是喜歡她,想?得到她幾句好?話、一點兒關懷罷了。
便是她假意哄他?幾句,面子上過得去,他?也能自己騙騙自己。
可她那么絕情,連他?多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哄他?離開了。
她說,退下。
她從來沒對他?說過這么重的話。
她拒絕得那樣干脆利落,可他?卻連夢里還是她的臉。
一連幾日,總是能夢到她。
他?討厭她平日里總對他?不遠不近地?調侃,對他?包容,救他?性命,收他?的玉佩,摸他?的腰,夸他?特意為她熏的香,給了他?不該有的期待之?后……又收回了一切。
若是那些都是為了接近他?利用他?,那便利用到底啊。
還有什么比他?傾慕于她更容易利用的?
被一個?閹人喜歡,就那么叫人惡心么?
就連繼續利用他?都不愿!
眼眶有點濕,陳煥往旁邊翻了個?身,想?把?自己窩到床鋪的角落里。
或許角落總能讓人多一絲安全?感。
剛包扎好?的傷口哪兒能隨便動。
楓黎趕忙上前?按住他?:“別亂動。”
這話沒太管用,她抓在陳煥手腕的手掌往下滑,跟他?牽在一起。
俯身在他?耳畔,又好?聲?哄了兩句:“好?了好?了,聽話,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嗯……”
陳煥漸漸安靜下來,微微凸起的喉結顫動,發出一點兒無?意義的喉音。
就在她耳畔,沙啞,說不出的撩人。
她擰在一起的眉頭舒展開,這發覺自己手掌下的腰……
真是纖瘦而柔軟。
隔著薄薄的里衣,透出溫熱來。
不似將?士們那樣一身疙瘩肉,也沒有一絲贅肉。
晃神片刻,她突然?回想?起來,在獵坑中?的那次,陳煥就是在她碰到他?的腰時,像剛才那樣拍了下她的手背,一臉警惕地?問她要?干什么。
搭配上方才他?迷迷糊糊的那句“登徒子”……
難不成?那天陳煥以為她要?在獵坑里對他?動手動腳做些什么?
呵。
楓黎挑眉,心中?輕嗤一聲?。
她堂堂鎮北將?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么?
她是。
在陳順將?煮好?的藥放在桌上離開后,她的目光落在陳煥臉上許久。
他?暈過去的時候睡的都不安穩,眉頭輕輕地?擰著,睫毛上還沾著水珠。
她一下子就能想?起陳煥深深看她的眼神,濕濡朦朧,眼角的紅像水墨畫一般淺淺暈開。
卑微,卻那么撩人。
端起藥碗,視線掃過他?的嘴唇。
頂撞她,陰陽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一張尖酸刻薄的嘴。
但也嗓音濕濡地?與她說,奴才心悅郡主,請郡主垂憐。
起初她有想?過,這告白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陰謀,他?用這話欺騙她上道?
可若騙她,又怎么會用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法子呢。
宮中?太監偷偷愛慕主子……
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她過去從來沒心思把?兒女情長放在心上,她必須要?全?神貫注把?心思用在習武領兵上,還能在這個?世道為自己爭取一點點選擇的權力。
哪成?想?,在宮里歇了幾個?月,竟是對這么一位深受皇上信任的奴才有了想?法。
就連準備喂藥時,看到他?的嘴唇……
都生出旖旎的心思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敢情是跟她嬌嗔呢。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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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煥醒來時?, 已經是五更天?了。
額頭上的手巾是涼的,顯然才泡了涼水,沒多長時?間。
腿上很干爽, 不似之前那樣黏黏糊糊、火燎燎地?疼,像是處理過傷口。
他?蹙了蹙眉頭, 驚動了一旁的陳順。
“干爹,你醒了。”
陳順立刻掌了燈,房間里亮起暖橘的光。
他?關心道:“感覺好點兒?了嗎?”
“不是叫你不準請醫官么??被人懷疑起來, 郡主怎么?辦?”
陳煥還是有些虛弱, 問責時?都沒平日的氣力。
若是許喬新剛死就說明情況, 那是無?礙;
可隱瞞到現在,要是被人發覺不對,就成了欺君之罪。
“干爹放心, 正?是郡主親自來處理的傷口。”
陳煥一怔:“你說什么??”
腦子里閃過了幾?個似夢非夢的片段。
他?記得自己夢見郡主坐在床邊, 然后?說……
還不是得麻煩她。
原來那并不是一個讓人難受的夢, 而是真的。
她在怪他?, 在嫌他?麻煩。
也是, 若不是他?把傷弄得反反復復, 郡主又何必大老遠特意來他?這邊一趟,又哪里需要再見到他?這么?個不知好歹的奴才。
情緒已經比從前木然許多了, 不會想到她的決絕就難過得眼眶一酸。
即便如此,還是能?感覺到鈍鈍的痛。
他?問:“郡主離開時?, 情緒如何?”
陳順還以為干爹見郡主親自過來會高興, 不想是這么?個反應。
他?回想郡主離開時?的樣子, 表情……頗為沉靜。
見他?不答,陳煥臉黑了下去:“實話實話,發生了什么?都給咱家一五一十?說清楚, 日后?若再碰上郡主,咱家總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郡主離開時?……表情是不太好。”
陳順低聲開口,回憶回憶當時?的情況。
他?聲音更低了:“其?他?的兒?子一直在外面不太清楚,只是兒?子將煮好的藥放到房間里后?,沒過多久,郡主就出來了,叫兒?子為干爹喂藥。”
“……呵。”
陳煥沉默許久,薄唇里吐出一聲極輕的笑聲。
房間里沒了聲響。
空氣漸漸凝結,氣氛壓抑中染著某種絕望。
陳順組織組織語言,小?心地?說:“兒?子覺得,郡主對干爹并非全然不在乎,不然又怎么?會深夜前往,幫干爹處理傷口呢?干爹是擔心郡主才會這樣,郡主會記在心里的。”
“她肯定知道,她若不來,你定會去找醫官。”
陳順心頭一跳。
他?是特意在郡主面前提起醫官二字的。
“郡主本就覺得咱家做那些是多此一舉,如今又給她填了麻煩……罷了,不過是差與更差的區別。”陳煥垂眼,“咱家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奢求什么?,能?被郡主利用一二,已經是福分了。”
“對了。”陳順又道,“郡主臨走前還叮囑,讓干爹這幾?日以高熱為由告假,等傷養好了再忙,還吩咐干爹等方便走動了第一時?間去見她。”
陳煥往日最期待能?有機會多見見郡主了。
可這回,心里忽而升起一陣怯意。
他?不知道郡主會對他?說什么?。
他?怕他?即便還有利用價值,卻連從前那般簡單的相處都做不到了。
他?怕從郡主眼里……看到嫌惡和嘲弄-
遠在北地?的日子,日常不是練兵就是征戰,一年到頭也就過年過節的才稍微歇上一歇。
現在住到皇城幾?個月,竟是養成了午睡的習慣,午飯過后?沒多久就犯困。
楓黎從榻上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正?打算到庭院里練一個時?辰武,就見緒白?端著木盆進來了。
“郡主你醒了,正?好洗把臉。”緒白?把盆放在楓黎面前,接著捏了捏楓黎的肩膀,“永清公主差人來請郡主去她那里坐坐,說是郡主棋藝高超,想請郡主坐鎮將她的幾?位皇兄打個落花流水,現在人還沒走呢,說是一定要等郡主睡醒再說。”
楓黎不由得笑了一聲。
自從她輕而易舉地?贏過公主幾?次,公主便動了讓她幫忙“教訓”皇兄的想法。
她不太樂意跟幾?位皇子對弈,贏了吧,得不到什么?好處。
可輸了吧……
她才不樂意故意輸給誰呢。
所?以過去幾?次碰到要與皇子對弈的情況,她都巧妙地?避了過去。
她洗了臉,清醒不少:“你就說春夏交替,忽冷忽熱,我?感染了風寒,不便過去。”
“是,我?這就去。”緒白?爽快應聲,又嘟噥道,“聽說陳總管這幾日負責公主那邊的翻新事宜,郡主不想去正?好,免得又被他纏上。”
“等等。”
楓黎眉頭一皺,叫住了人。
她問:“你說陳煥已經正常當值了?”
“是啊,前日我?還見陳總管在為太后娘娘禮佛做準備呢。”
“……”
楓黎直接起身,拎起一旁的外衣。
“我幫郡主。”
緒白?見狀,立刻接過楓黎手里的衣裳,動作麻利,但還是有些不解。
她問道:“那天?陳公公到底跟郡主說了些什么??郡主不會是……特意去見他?吧?”
楓黎微微揚頭,方便緒白?扣扣子。
她語氣淡淡:“叫他?能?正?常走動了就來見我?。”
扣完扣子,她低頭,面露不悅。
“他?敢不聽話。”
先?前躲著她也就罷了,是她沒法立刻做出決斷,讓人退下的。
可現在竟還避著她,連話都不聽了。
她好歹是主子,看來是她從前對陳煥太寬容了。
緒白?看不懂自家郡主的情緒,像是不太高興,但不止是不太高興。
她在郡主身邊十?年有余,幾?乎不曾看到過這般態度-
陳煥領人來到永清公主處時?,便看到楓黎坐在檐下與姜懷澤對弈,永清公主以及大皇子、五皇子則在兩人身旁觀棋。
眾人臉上皆是笑意,一眼看去,就知道他?們相處的極好。
公主半靠在楓黎身上,而五皇子仗著年紀小?,也湊在楓黎身邊。
腳步不由得滯住。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多看了幾?眼。
只見楓黎忽而抬起頭,抱拳笑道:“承讓了,殿下。”
“郡主不愧是率領千軍萬馬的將軍,棋局上也是運籌帷幄,我?甘拜下風。”
姜懷澤輸了棋,但并不羞惱,反而真心感嘆。
他?嘮家常一般輕快道:“郡主巾幗不讓須眉,若是天?下女子都能?有機會各抒己長,不知道我?大燕能?得到多少能?人異士,使國家興興向榮。”
楓黎一頓,看向姜懷澤。
而姜懷澤沖她彎了下眼眸。
“郡主以為呢?”
姜晟睿斂起眉頭,頗不贊同。
他?一板一眼道:“自古以來都是男主外女主內,沿襲千年,豈能?兒?戲?”
許是楓黎在場,他?沒說什么?貶低女子的話。
但態度已經十?分明顯了。
“皇兄處處都好,就是偶爾古板了一些。”姜懷澤笑了笑,“但郡主已經開了先?例,若郡主這般英姿颯爽的女將軍在京中坐鎮作為表率,說不準能?喚起許多女兒?家的鴻鵠之志。”
他?不躲不閃地?看向楓黎,眉眼平和溫潤,卻有種說不出的氣勢。
有鋒芒,但不會因鋒芒而傷人。
楓黎輕輕捻了捻指尖光滑瑩潤的棋子。
這位三皇子還真是……
不知他?是真有扶持女子各抒己長的想法,還是說,只拿這個作為拉攏她的說辭。
她與姜懷澤對視,在這個與她同歲的男子眼中看到了躊躇滿志的光。
那是一種帶著說到理想與目標時?充滿希冀的模樣。
許多守在北地?邊關的將士說到保家衛國時?,就是這個眼神。
不知為何,氣氛頗為沉默。
姜昊玉眼珠一轉,視線在幾?人之間繞了一圈。
他?往楓黎跟前湊了湊,大咧咧地?玩笑道:“郡主姐姐能?征善戰,京中繁華并無?用武之地?,豈不是荒廢了一身的本領?要我?說,讓郡主姐姐坐鎮京中,反倒有悖皇兄自己的初衷呢。”
說完,他?像個小?孩兒?似的沖楓黎眨眨眼睛。
“郡主姐姐,你說是吧?”
姜歆瑤托著下巴附和:“就是,我?聽說光是郡主的名字就能?震懾那些蠻族呢!”
自她聽聞了永安郡主的事跡那天?起,就崇拜又羨慕。
“話說回來,若有郡主的鼓勵支持,沒準有更多女子能?施展拳腳。”
楓黎聞言,笑著揉了揉姜歆瑤的腦袋。
她反問:“公主怎知能?讓更多女子施展拳腳的人,不是自己?”
姜歆瑤一愣,眨巴眨巴眼睛。
“我?們只是下棋而已,怎么?扯得這么?遠了?”
楓黎很快轉移話里,從姜歆瑤身上收回視線,將手中的棋子丟進瓷罐中。
她笑道:“殿下莫不是輸了棋怕被懲罰,才故意如此?”
姜懷澤也跟著笑了起來:“怎么?會,我?愿賭服輸,自愿受罰。”
在郡主面前表了態就已經足夠了,往后?怎么?選擇,郡主自會考量。
說太多反而累贅,叫人生厭。
還有不足一個月就是賞花會了,京中世家高官的公子千金齊聚一堂……
他?覺著,父皇或許會在賞花會上為郡主賜婚。
他?拎起一旁溫著的小?壺,為楓黎滿上了熱茶。
“郡主只管說要罰什么?便是。”
陳煥早在沒見過云安郡主、只接連做夢的時?候便知道,“那個宮女”若能?有個好出身,必定不是凡人,怎么?也不可能?看得上他?這樣一個尖酸刻薄的臭閹人。
他?知道郡主不喜歡他?才是正?常的。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可他?怎么?就……那么?委屈呢。
光是看見郡主與那些光鮮亮麗的男子站在一起,心里就難受得要命。
他?嫉妒那些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郡主身邊的人。
如果這世界上有什么?非他?而不能?的事就好了。
那郡主就只能?求他?了。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就是陰溝中的老鼠,看著光鮮亮麗的女子,希望她跌落,希望她能?瞎了眼多看自己一眼、甚至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
陳煥的眼眶有點兒?紅。
發覺自己失態,連忙收回視線,不再看郡主與眾人談笑風生的模樣。
這個時?候出現在郡主面前,簡直是自取其?辱。
他?無?聲地?扯了下唇角,壓下自嘲。
楓黎早就察覺有人在看她。
在陳煥抬腳離開的那一刻,她開口:“陳公公。”
看見她在,竟是連自己的公事都不做了,轉身就走?
這是多想避著她。
陳煥腳步一僵,腦子“嗡”地?漲了一下。
這般直接地?點名道姓,他?沒法當做沒聽見。
無?奈,只能?順從地?停下腳步。
他?沒抬眼,低頭轉向主子那邊,微微躬著腰。
“見過幾?位殿下、公主、郡主。”
他?們相隔十?余米,楓黎的目光穿過庭院中抽出了綠芽的枝杈,落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
沒有情緒起伏,眉眼低垂地?杵在那,一動不動。
楓黎往后?輕輕一靠,嗓音清越:“陳公公就站在哪兒?么??”
陳煥不知她叫他?過去是為了什么?,心中隱隱不安。
若是想揭發他?低劣的覬覦,那他?活不過今日。
他?上前幾?步,來到檐下,欠了欠身:“不知郡主有什么?吩咐?”
“殿下輸給了我?,依照約定應該受罰。”楓黎一手搭在桌上,指間擺弄著一枚棋子,“可我?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應該罰些什么?,若叫公主和兩位殿下出主意,怕是傷了兄弟姐妹間的情誼,正?巧陳公公在這兒?,不如陳公公來幫我?出出主意,應該罰三皇子殿下做些什么?比較好?”
陳煥眼皮跳了跳。
天?底下哪里有奴才出主意懲罰主子的道理,何況對方是皇子。
這擺明了不是好事,郡主是在故意為難他?嗎?
讓他?看著他?們談笑風生,讓他?出丑。
讓他?認清他?們之間的差距,是天?地?之別。
鼻翼輕輕抽動了兩下,不由自主地?發酸。
他?過去被人指著鼻子罵時?聽見的侮辱比這難聽百倍。
但沒有哪一次叫他?覺得如此難堪。
姜晟睿隨他?舅舅,一向不喜閹宦,更不喜歡這個深受父皇重用的奴才。
他?倒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只是面色微沉道:“郡主叫陳總管想法子懲罰三弟,怕是不妥吧。”
“殿下說的是,郡主就莫要拿奴才開玩笑了。”
陳煥收斂情緒,緊跟著姜晟睿說了一句。
姜晟睿一頓,面色緩和了一些。
看來這奴才還有些自知之明。
若是仗著父皇的寵信為非作歹,他?絕不會放任這人以下犯上。
“我?只是說讓陳公公出出主意,又沒說讓他?動手懲罰,再說,誰不知道說是懲罰,其?實只是兄弟姐妹之間開開玩笑,大皇子殿下實在是言重了。”
楓黎不是特別正?經的性子,而姜晟睿太過認真,相處中總覺得不那么?對付。
她側頭瞄了眼姜昊玉。
姜昊玉接觸到她的目光,松快地?笑了起來。
“皇兄,不用這么?認真嘛。”他?靠到姜晟睿身上,“要不這樣,就罰三哥為郡主姐姐彈上一曲,我?也好久沒聽過三哥彈琴了,上次好像還是在皇祖母的壽宴上。”
“昊玉這回倒是挺機靈,我?也想聽三哥彈琴!”
姜歆瑤舉雙手贊同,還夸獎似的拍了下姜昊玉的肩膀。
就連姜晟睿都說:“的確很久沒見三弟撫琴了,五弟的注意的確不錯。”
“不若……”姜歆瑤抬眼瞧見陳煥帶來的人,“陳總管幫忙差人將我?的琴搬出來吧。”
“是。”
陳煥抬手,身后?就有兩人上前。
他?吩咐:“小?心著些,莫要磕了碰了。”
有人去抬琴,亭中幾?人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挺是熱鬧。
陳煥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叫人辦好了事,再行禮離開。
他?辦事一向遵循禮數,也就只有在楓黎面前才稍稍失態一二。
楓黎掃過身邊低眉順眼的人。
或許是有一些小?主子對陳煥很是客氣,但客氣歸客氣,這人再怎么?樣,在主子們眼里也只是個奴才,用得著的時?候便說幾?句客套話,用不著了便拋到一邊,背地?里再呸上幾?句。
他?們不會為難他?,不會對他?頤指氣使,但也不會真的把他?當成座上賓。
在他?們的眼里,安靜地?候著是他?的本分。
她忽而想起最初代父親領將軍之職的時?候,一些老將當面客套,背地?里卻對她的女子身份不屑一顧,說得極是難聽,被她當面揭穿都毫無?悔改之意,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話糙理不糙”。
她有在戰場上為自己正?名的機會,但陳煥永遠只是個奴才。
每天?有做不完的事,和背地?里受不盡的白?眼。
他?或許是……很自卑的吧。
就像她感受到的那樣,小?心翼翼地?鼓起勇氣跪在她面前。
他?其?實為她做過不少事,也沒少在皇上面前“看似不偏不倚”地?替她說話。
偷偷地?做事,怕她發現自己的心思,所?以從不邀功;
可又希望她能?多看他?一眼,所?以總是借著皇上的名頭出現在她面前。
想好好地?跟哄其?他?主子一樣,好聲好氣地?討好她;
但太過在乎她的反應,希望能?得到她的偏愛,便總是在言語上有些出格。
楓黎不自覺擺弄手里的棋子,輕笑出聲。
怪不得她從不覺得陳煥的“忤逆”叫人心生不悅,反而很有趣。
敢情是跟她嬌嗔呢。
兩個太監將琴架好,陳煥欲行禮離開,卻在抬頭時?撞上了楓黎的視線。
她在看他?。
他?心臟一跳,下意識地?低頭,腦子空白?了兩秒。
告退的話就這么?慢了幾?拍。
幽幽琴聲響起。
春風帶著暖意輕輕拂過,與琴聲一起流淌。
姜懷澤從小?師從名師,彈得一手好琴。
眾人安靜下來,注意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陳煥偷偷抬眼瞄了下楓黎。
只見她端著茶杯,卻并未飲茶,保持著動作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姜懷澤,似是沉浸在琴聲中靜靜地?欣賞,紅潤的唇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
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眉眼如春意般明媚盎然,微微一彎遍靈動得很。
可惜她是看著旁人這樣笑的。
什么?鍋配什么?蓋,他?或許配得上宮女楓黎,卻配不上郡主。
她應當喜歡一個飽腹詩書、志向高遠的門當戶對之人,然后?坐到萬人之上的位置。
一切都在本該有的軌道上前進。
他?只是……
有點嫉妒罷了。
一曲畢。
姜懷澤抬眼,看向楓黎時?眼底染上笑意。
“郡主,這懲罰可算過關?”
“那是當然,殿下不愧是師從名師,琴技果然了得。”楓黎鼓掌,嘴里說上幾?句客套卻也實在的話,“都說殿下很少彈琴了,此番能?欣賞殿下的琴音,實在榮幸。”
姜懷澤反問:“那不知我?們有沒有榮幸聽郡主一曲呢?”
姜歆瑤立刻鼓起了掌:“對呀!聽說姐姐的琴技也不遑多讓。”
她沖楓黎眨眨眼睛,滿臉的期待。
楓黎被逗笑,摸了摸她的頭。
她起身:“既然公主這么?期待,那我?恭敬不如從命。”
其?實,她本不愿出這種風頭。
只是陳煥盯著她看了那么?久,現在還沒出言離開。
就那么?喜歡看她?
既如此……
彈一曲給他?聽聽好了。
她記得當初陳煥將皇上賜下的琴送到永安殿時?,說很期待她的琴聲。
偶爾滿足一下他?的期待也未嘗不可。
琴聲響起時?,陳煥眉眼動了動。
又有酸意忍不住往上涌。
他?奉皇命為郡主送去上好的古琴時?,郡主與他?說,她會的都是些邊塞曲,殺伐之氣太重,不適合在宮中彈唱,可現在呢?
分明是悠然婉轉,像溫柔的訴說者,叫人心醉神迷。
這是在回應三皇子殿下么??
一唱一和般,以琴相會,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輕抿薄唇,抑制不住地?抬眼看她。
又在撞見她的視線時?,狼狽不堪地?收回目光。
眼眶無?聲地?紅了一圈。
故意把他?叫過來面對這一切……
就是為了讓他?這個不知好歹的臭閹人難堪么??
呵,他?何德何能?啊,叫郡主這般費心,特意揪著他?不放。
他?知道自己不配,知道自己不應該再有任何妄想。
他?會學著放下的。
他?會的。
手指無?聲地?攥緊了衣袖。
低垂的眼眸下,已經有溫熱的水光在輕輕地?打顫。
他?怎么?就那么?愚蠢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思?
真當郡主會瞧上他?一個閹人么?!
難道像從前那樣不遠不近地?相處還不夠么??還不知足么??
偏偏他?不知好歹,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他?活該。
他?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癡心妄想。
可世間沒有后?悔藥。
再怎么?悔恨,也是追悔莫及了。
楓黎一邊彈琴,一邊在幾?位皇子與公主面前裝作不經意般抬眼望向陳煥,瞧見他?那眼眶發紅很好欺負的樣子,眉頭微挑。
怎么?又一副要掉眼淚的樣子。
這是……感動了?
陳公公真是的,在宮里這么?多年,怎么?還這樣多愁善感。
要是叫人發覺了可不好。
一會兒?得教訓教訓他?,叫他?下次收斂些。
怎么?說,這種可人的模樣,也該避開旁人,只給她看才對。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怎么就勾引了?
第三十四?章
晉江獨家發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
陳煥離開后, 楓黎也找了個借口?離開公主處。
她緊趕慢趕地追了一小?段,才?瞧見了陳煥略顯倉促的背影。
他們身份特殊,是?得避嫌, 可他避得也太徹底了吧?
一句話也不與她單獨講,她閑聊幾句禮貌告辭的功夫, 一下子就不見了。
還?得她在后面追著。
“陳公公。”
楓黎對著陳煥的背影喚了一聲,語調輕快。
誰想?,這人非但不停, 反而加快了腳步。
她斂眉, 三兩步就將人追上, 抬起?胳膊攔住了他的去?路。
“陳公公,本郡主在跟你說話呢。”
“奴才?方?才?走了神,沒聽?見郡主的話, 請郡主見諒。”
陳煥駐足, 沖身后的人擺擺手?, 幾個太監便很自覺地退到了幾丈之外。
他始終沒抬頭:“郡主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雙手?攏在袖中, 一副恭順的樣子欠身。
這姿態不知?不平日里要“像樣”多少, 楓黎卻將眉頭擰得更深了。
陳煥的態度不太對。
語調平直, 情緒沒起?伏,一股子疏遠勁兒。
嘴里吐出來的都是?打發人的客套話。
“虧你還?知?道我是?郡主。”她低哼, “躲著我做什么?”
“奴才?只是?怕自己污了郡主的眼。”
陳煥指甲掐在手?心,收斂起?面上的一切情緒, 強迫自己不要抬頭。
痛楚、心酸, 還?有某種本能的期待, 全都壓下。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挺好笑的,分明?是?早就有了結果的事,卻因為郡主主動過來找他, 又一次止不住地心生歡喜,希望郡主能垂憐于他,回應他,對他好。
他根本沒辦法按捺住自己的情愫,看到她就會心動,也會心酸。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希望也能得到她的喜歡嗎?
他面色如常地開口?,故意自貶:“郡主不告發奴才?,要了奴才?的命,奴才?就已經感恩戴德了,怎好總是?出現在郡主面前礙郡主的眼呢。”
“……”
又跟她陰陽怪氣。
難道是?見她跟幾位皇子相處,吃味了?
楓黎覺得自己想?的對,不由得笑:“我與幾位皇子公主相處難以避免,有什么可耍小?性子的。”
陳煥鼻尖一澀。
呵,是?啊,有什么可耍小?性子的。
郡主不與皇子一道,難道要與他一道么?
“郡主誤會了,奴才?不敢。”
楓黎見他依然?這樣,心里不太高興。
叫他傷好些了第一時間去?見她,他一點兒不放在心上也就算了,她都主動找上門了,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他反而是?這個態度。
“說的好聽?,我叫你傷好些了第一時間來見我,也沒見你聽?話啊,還?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皇命難違,請郡主見諒。”
“又拿皇上打幌子,皇上知?道你總這樣嗎?”
楓黎往前逼了兩步,拉近兩人的距離。
她直勾勾盯著陳煥:“你就那么想?躲著我嗎,嗯?”
陳煥一直沒敢抬眼。
“奴才?沒躲著郡主,請郡主明?鑒。”
楓黎眉宇間的褶皺就沒褪下過。
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還?沒躲著呢?
怕是?就差跟她劃清界限了吧。
若這只是?耍小?性子,未免太過了。
倒是?她,熱臉貼人冷屁股。
她收斂了笑意,轉身往永安殿走去?。
“跟我過來。”
身后沒傳來腳步聲。
陳煥道:“奴才?還?有事要處理,郡主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說,奴才?定竭盡所能,為郡主分憂。”
呵,這個陳煥,愈發的能耐了。
明?晃晃地不聽?她的話,不僅沒把她放在眼里,甚至沒把她當主子看。
她回頭,面色微沉:“陳公公面對其他主子,都這么敷衍么?”
不等陳煥回話,她撂下話就走。
“這次不來,以后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陳煥明?知?現在應該毫不猶豫地轉身,往郡主相反的方?向邁開步子,就這樣徹徹底底地斷掉自己荒唐的念想?,可他沒能做到。
事實上是?,他急忙小?步快走追上了郡主的腳步。
什么都懂,卻做不出正確的選擇。
楓黎常年行軍在外,走路速度很快。
他緊跟在她身后,有些吃力。
更別提腿上的傷口?還?在疼,額頭不由得冒了汗。
印象里郡主一直都是?個溫和體貼的人,如今這樣待他……
呵,或許是?他活該吧。
都是?他自找的。
一路上碰見幾個太監宮女,他們見郡主板著臉走在前面,而陳總更是臉色沉到叫人害怕,沒一個人敢說什么,全都小心翼翼地夾起尾巴做人,生怕觸了霉頭。
待兩人一前一后地離開,再相互看上幾眼,交頭接耳地嘟噥幾句。
“這是?怎么了?從前沒見過郡主這個樣子啊。”
“許是陳總管辦事不力,惹著郡主了?”
到了永安殿,楓黎停下腳步對緒白擺擺手?,繼而往后看了一眼。
她一下子就發覺,陳煥走路的姿勢不對。
似乎還?因為一路緊追著她,額頭滲出了薄薄的汗。
“腿上的傷還?在疼?”她明?白是?自己走太快了,“怎么不叫我慢些。”
陳煥在一丈之外停下。
他拿出奴才?該有的卑躬屈膝,賠笑般開了口?。
“郡主說笑了,哪有主子等奴才?的道理。”
他這人,說好聽?些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說難聽?點,則是?看人下菜碟。
換成什么態度見人,對他來說是?手?拿把掐。
楓黎盯著他沉默片刻。
以她對陳煥的了解,若是?故意陰陽她,多半說什么“郡主正在氣頭上,奴才?哪兒敢提起?”之類的,倒打一耙地把問題扣在她腦袋上。
現在這樣,不是?陰陽怪氣,真就是?跟她劃分界限。
她道:“往前走兩步。”
陳煥聽?話地往前走了兩步。
步子有點兒踉蹌。
楓黎知?道,當時的口?子不小?。
也就是?沒傷到要害,才?能勉強瞞過去?不被人發現。
“很疼嗎?進來換個藥吧。”
“奴才?無礙,這點兒小?事哪兒配讓郡主掛念。”
陳煥非但沒上前,還?往后退了一小?步。
“……”
縱使脾氣再好,楓黎也被他的樣子氣著了些。
她抿唇,凝視他片刻,幾步上前直接將人扛在了肩膀上!
陳煥心中一驚,捶在楓黎肩膀上的同時,忙往四?周看去?。
他低聲道:“郡主!萬一叫人瞧見……”
楓黎打斷他的話:“陳公公放心,我已經讓他們都回自己屋了,誰敢偷看,我挖誰的眼睛。”
她語氣溫和,聽?著就跟安慰人似的,但話里的意思卻叫人顫上三顫。
就是?有想?偷看的,也被她給嚇了回去?。
她扛著人進殿,二話不說,就將陳煥不輕不重地丟在榻上。
“陳公公面子可真大,還?得本郡主親自請進來。”
陳煥手?掌往旁邊一撐,便知?自己倚在榻上。
怕自己弄臟了榻讓郡主不悅,他連忙起?身,卻被人狠狠按住肩膀。
一下子就按了回去?。
他沒抬頭,見到一雙腳站定在自己面前。
楓黎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用力,垂首俯視:“那天二話不說就跪在我面前,這段時間卻處處躲著,推三阻四?,我叫你過來見我,你都敢當做不知?道。”
從?她的角度,能看到陳煥輕顫的睫毛,還?有線條流暢的鼻梁。
稍側側頭,還?能看到他輕抿著的薄唇。
他模樣不錯,只是?眉目間總叫人覺著刻薄狠戾,加上從?前在慎刑司的活計,這才?不太討喜。
她想?,那些怕他厭他的人,定是?都沒瞧見過他看似譏彈實則嗔怨的模樣。
分明?很是?……可愛。
不知?不覺間就弄得她越發在意起?來。
只是?現在,他不太聽?話了。
“是?覺得太冒險,后悔了?”
她頓了頓,壓下心頭冒出的復雜心緒。
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臉。
“畢竟,皇上若是?知?道了,陳公公怕是?要……不得善終了。”
陳煥眼皮動了動。
他分不清郡主這話的用意。
是?單純地詢問,還?是?……在以此作為要挾?
“走到奴才?這個位置的,能有幾個善終的呢。”
陳煥扯動唇角,自嘲地輕笑了笑。
他始終沒抬眼:“奴才?自打七歲時進了宮,就沒想?過能夠善終,郡主大可不必嚇唬奴才?。”
“你的意思是?,你不后悔與我說那些話?”
陳煥按在榻上的手?指用力。
沒說話。
楓黎把他所有細小?的反應全都收入視線中。
這個態度,應是?默認的意思?
皺了一路的眉頭舒展開了。
她還?以為這人勾起?了她的心思,自己反倒退卻了呢。
要真是?那樣,她定要陳煥好看。
她彎腰,拉近了自己與陳煥之間的距離:“那為什么躲著我,難不成是?怕我拿你那點兒小?心思利用你為我做事?”
陳煥隨著她靠前,往后退了些,伸手?撐在身后。
腳在榻邊上磕了一下。
她拿出指揮千軍萬馬時的低沉語調,壓迫道:“說話。”
陳煥微凸的喉結顫動一下,輕笑:“奴才?倒希望自己對郡主來說,還?有些利用價值。”
他始終沒抬頭,怕自己看到那張臉就忍不住又暴露了叫人厭煩的情緒。
“……”
楓黎微怔,心頭的不爽散去?大半。
她能聽?出陳煥話里的自嘲。
而且,他不是?不抬頭看她,是?不敢看她。
她順著陳煥的話開口?:“你都有什么價值?讓我瞧瞧陳公公……”
尾音拉長,她盯著陳煥的雙眼,眉眼帶笑。
“有沒有自知?之明?。”
倒是?挺想?聽?聽?陳煥主動說出她想?聽?的話。
不過,說是?價值不太準確,她對他生了心思,便互通心意地相處陪伴罷了。
“……”
果然?是?繞到了這里。
陳煥有些難過,也有些慶幸。
或許更多的是?慶幸。
郡主還?愿意見他,還?愿意利用他,那是?給他臉。
他只要能繼續不遠不近地陪伴在郡主身邊,就該知?足了。
他端著一副規規矩矩的姿態,把他最好使的兩個用處答出來:“奴才?了解皇上的心思,直到宮內宮外大小?事宜的消息,可以為郡主提供便利,想?做什么都好謀劃;宮中之人皆聽?奴才?調遣,郡主需要人手?,奴才?可以挑出值得信賴之人,供郡主隨意差遣。”
楓黎沒聽?著自己想?聽?的,追問:“還?有呢?”
陳煥默了一下。
心中暗想?,如今郡主面臨的頂頂重要的大事,就是?賜婚了。
他鼻尖有些發酸,但壓下了心緒。
“若郡主屬意哪位殿下,奴才?……”他瞌了瞌眼,“奴才?必定竭盡全力。”
“……”
楓黎的眉頭擰起?來了。
有點氣笑。
行,到現在還?想?著給她找個皇子成親。
按捺著苦悶……也要為她著想?。
她最后那點兒氣也消散了,心中不由得發軟。
別以為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那樣子指不定心里怎么難受委屈呢吧。
她又問:“還?有呢?”
還?有?
陳煥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能被郡主利用的。
若說他可以為郡主暖.床,愿伺候郡主也愿供郡主玩樂……
呵,她樂意聽?么?
心中情緒翻涌,他沒忍住,抬眼快速看了眼楓黎。
與她眉頭微斂的樣子對視了。
又很快收回視線,頗為嘲弄地扯了下唇。
怕是?一說出口?,郡主的臉色要更差了。
“奴才?想?說的怕是?會惹郡主氣惱。”他說,“其余的奴才?實在想?不出了,請郡主指教。”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還?能知?道么?”
楓黎又往前湊了些。
她繼續追問:“想?說什么直說便是?,本郡主又不會把你怎么樣。”
薄唇動了動。
陳煥抬眼,深深地看她。
像是?那天跪在她面前時一樣,鳳眸里摻雜著自卑與眷戀。
“奴才?……”
楓黎依然?垂著頭看他,看他今日第一次大大方?方?地抬頭,看他一抬頭就暴露了那些不知?費了多少力氣才?按捺住的濃重情愫。
明?明?在其他下人面前、甚至是?在很多宮嬪面前都神氣得很,宮里少有人不討好他,他一句話恨不得就能改變好多人的命運。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她每次還?沒說什么呢,他就變成了這么個樣子。
跟個受氣小?媳婦似的。
她不喜歡看人哭哭啼啼,偏偏瞧見陳公公眼眶發紅時……
心里癢得慌。
想?離他近點兒、再近點兒。
她抬手?,食指拂過他紅潤的眼尾。
“陳公公怎么還?……”
不等她說完,陳煥心覺丟人,趕快往旁邊躲了一下。
她指尖上一空,動作微頓。
在下一刻往前追去?,手?掌不容分說地握住陳煥微涼的手?指,按在軟塌上。
身體下俯前傾,嘴唇碰在了陳煥的薄唇上。
陳煥愣住,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大腦只剩下空白。
楓黎見他沒躲,只是?僵住,便又往前湊了湊,輕輕地咬了咬他的唇。
溫熱的呼吸混雜在一起?,極近的距離下,她看到陳煥驚慌又滿是?怯意地看她,又在與他對視的瞬間赧然?地別開了視線。
他沒出聲,但她聽?見了喉嚨滾動和心臟跳動的聲音。
他似乎整個人都燙起?來了,繃著身子直到肩膀輕輕地顫。
“郡主你這是?……”
在他開口?的時候,她托住了陳煥的后頸,攔住退路。
唇齒進一步糾纏,濕軟的觸感、凌亂的呼吸還?有他喉嚨里發出的細小?的聲音……
似乎每一個都在刺激著她的神經。
陳公公的嘴唇……真軟。
平日里那么咄咄逼人,卻這么好親。
陳煥不由得往后躲了躲,卻被她勾住了腰,險些跌倒。
他幾乎被她按在榻上,柔軟的衣裳交雜著疊在一起?,凌亂而曖昧。
第一次與人親吻,楓黎本不知?章法,但他每每慌亂地躲避,她便追上去?,倒是?沒多久就將人親得招架不來,氣息早不知?什么時候亂了套。
最后,幾乎喘不過氣。
抓住她的手?腕,低哼兩聲。
楓黎這才?離開了他的唇。
抬眼就見陳煥紅著的眼里浮著水光,不知?是?先前的還?未褪去?,還?是?……
叫她給親成了這樣。
她一看陳煥這樣,心里就發癢。
于是?,才?分開,就又一次吻了上去?。
嘴唇碰到一起?,啄了啄。
張開嘴巴,咬在他的柔軟的唇上。
懷中溫熱的觸覺,陳煥赧然?垂眸的模樣,以及胸膛中逐漸升起?的發脹的愉悅感讓她越發清晰地明?白,先前看到陳公公就想?多跟他說幾句話、喜歡看他氣得紅著耳朵陰陽怪氣,是?因為她對他有好感,或許不止是?好感,還?有觸碰他的沖動——
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在外人面前陰翳刻薄但每每到了她這兒就變了樣的內侍。
“那日在你住處,我想?不應該趁人之危,也不想?陳公公覺得叫人冒犯了,現在看來,就應該想?什么就做什么,也好省去?不少麻煩。”
陳煥已然?從?驚亂中緩過神來,陷入狂喜,又怕自己的反應太過好笑嚇到了郡主。
“郡主當時……”
說到一半,住嘴,抿唇。
耳尖詭異地染上一抹薄紅。
他當時還?在昏睡中,難不成郡主那時候就對他做了什么?
真是?……色欲熏心!
“本想?親自喂藥,但每每瞧見陳公公的嘴唇……”
楓黎一向直白,隨著開口?,笑盈盈的視線落在他的唇上。
只是?這么一瞧,就弄得陳煥直臊得慌。
她輕吻了吻:“就生出這樣的心思了。”
“……!”
想?到郡主面對自己時,會心生旖旎,陳煥不由得竊喜。
郡主就那么喜歡他么?
“話說回來,若被人察覺,我最差不過是?去?當姑子,但你……難逃一死。”
楓黎摟住陳煥的腰,比前幾次順手?摟他抱得更實。
她聽?見陳煥在自己耳畔輕喘,低聲問:“不會后悔嗎?”
“奴才?能得郡主垂憐,還?有什么可后悔的?”他回得干脆,“郡主呢?”
楓黎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整個人的力道都壓過去?。
她笑了起?來,同樣干脆:“我不會叫你有事。”
“……!”
陳煥心頭一跳,絲絲喜悅瘋一般滋長。
明?明?是?所問非所答,卻叫他抑制不住地歡喜。
“郡主好大的口?氣。”
呵,情緒還?沒低沉半刻鐘呢,尾巴就又揚起?來了。
楓黎被他逗得眉眼間皆是?笑意,尤其是?陳煥被她眉眼彎彎的樣子弄得耳根發紅之后,笑意更是?明?媚了,把心情再明?顯不過地寫在了臉上。
她調侃:“不是?跟我拉開距離么,現在怎么不板著臉公事公辦了?”
陳煥紅著耳朵板起?了臉:“還?不是?郡主將奴才?趕走在先,還?以為……”
回想?起?這段心緒低沉的時間,他又開始委屈了。
尤其是?此時此刻,被郡主摟著腰相互依靠在一起?,他就跟來勁了似的,喉嚨一軟。
“郡主再不想?見奴才?了。”
“這不是?小?事,我總要想?明?白了、多想?想?,才?能決定。”
楓黎溫聲解釋,懲罰似的輕輕掐在他腰上。
“……”
瞧瞧,這掐他的腰掐得可真順手?。
夢里那宮女是?大膽,卻也十分生澀,哪有這么手?到擒來。
陳煥尋思,郡主的模樣怎么會跟夢里差別如此之大?
莫不是?從?前與哪個男子有過一段情?
郡主在北地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軍中又有那么多年輕有力的男子,郡主不是?小?孩子了,若是?看上過誰,也是?正常。
想?到這兒,他控制不住地冒出酸意。
喉嚨有些哽。
他往旁邊掙了掙:“那郡主是?不會拋下奴才?了?”
楓黎沉默片刻,笑答:“我盡力。”
陳煥一直雀躍竊喜的心臟沉下去?了些。
呵,這才?剛對他表露出興趣,便連騙騙他都不愿。
他低頭:“噢。”
楓黎看出他的心思,想?出言安慰,可她的未來就連她自己都不能確定……
她正猶豫,就聽?陳煥開了口?。
“郡主不必這樣,奴才?也會幫襯郡主的。”
他的嘴唇還?有些腫,張張合合的。
與其說是?與她劃開界限,倒不如說是?以退為進地撩撥。
“說得大度。”楓黎頗為稚氣地瞪他一眼,“真不知?是?誰接連好多天對我避而不見。”
陳煥語噎:“那不是?……”
他想?說,那也得看他為什么會那樣不是?么?
就算是?事關重大需要好好考慮,也可以直接告訴他原因啊,而不是?直接把他趕出去?。
“罷了,奴才?自是?……”
楓黎趕在他之前說:“是?我讓陳公公多想?了。”
“……!”
原來她還?知?道啊。
陳煥頓時高興了,鳳眼睜大些,掃過楓黎的臉。
收回視線時,薄唇已然?翹起?了弧度。
那暗戳戳竊喜又不想?讓人看出來的樣子,在楓黎眼里特別可愛。
就像他被她護著狐假虎威時那洋洋得意的樣子一樣,總是?讓她很想?笑,想?抱著他親吻。
她想?做便做了,臂彎圈住陳煥的腰身,又一次吻在他唇上。
“陳公公好生誘人,凈知?道勾.引我。”
“誰、誰勾引你了!”
陳煥面上一紅,連敬語都省下了。
他嗔瞪楓黎兩眼,心說,他還?什么都沒做呢……
怎么就勾.引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可不是么,他們就是偷情啊……
第三十五章
晉江獨家發表/莫八千著/感謝所有正版小?可愛~-
楓黎笑著將人擁進懷里。
說來奇怪, 以?前?只是覺得陳煥某些時候頗為有趣,跟他相處心情不錯,可自從他將心思捅破, 叫她也往那方面去想了之后……
瞧見他這副埋汰人的模樣,竟是都覺得滿心愉悅, 止不住笑意了。
她低聲說:“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每次看到?陳公公,我都特別開?心。”
“唔。”
陳煥雙手撐在榻上, 背脊不由?得直了直。
他總是這樣, 叫人捧著時, 不由?自主地“傲”一點兒。
尤其是在楓黎面前?。
“郡主真會哄人,奴才都比不得。”他別有深意地醋道,“往日沒少與人說吧。”
“往日說得多少我不記得, 但日后怕是要總與陳公公說了。”
話?音都未落下, 她就瞧見陳煥的唇角往上翹了些。
在她面前?, 他真是一點兒事?都藏不住, 快把心緒全?寫臉上了。
見陳煥不答, 她垂頭:“我看看你腿上的傷。”
說著就去翻他的衣裳, 直接把人給驚得險些跳起來。
“郡主……!”陳煥按住楓黎的手腕,“郡主, 不然奴才自己來吧。”
“怎么,害臊?”
楓黎手腕一翻, 握住他的手掌。
溫熱的, 比她細皮嫩肉多了。
她故意笑話?道:“先前?都處理過兩次了, 還差這一次?”
陳煥喉嚨滾了滾。
郡主親自幫他處理傷口,他巴不得呢。
可傷在大腿上,他難免忌諱。
說心里話?, 他挺期待的,希望郡主能接受他的殘缺。
只是,現在他自己都還沒準備好,更?別提郡主。
郡主畢竟沒見過他們這等人惡心的身體,即便瞧見之前?不覺得有什么,也不一定在真真切切看見的時候輕易接受。
親眼看到?,是不一樣的。
他自己都不愿多瞧。
楓黎見他推拒,心中明鏡一般,立刻了然。
她將人往自己身上摟了摟,笑道:“只是挽起褲腿,你不必多心。”
陳煥身上板著的力道松懈下來。
他輕輕點了點頭,看著郡主一點點挽起了他的褲腿。
發覺她的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腿上,心跳加快。
唔,只是看看他的傷口,露出了腿而已,怎么這么……
他抿住嘴唇,垂眼,掩去那抹不自在。
偏偏楓黎看到?他的腿,又抿了抿唇,讓自己別笑得太明顯。
她輕咳一聲:“陳公公……”
陳煥看她欲言又止,還以?為是自己叫人嫌了。
他不由?得往后縮了縮腿:“是奴才的錯,礙郡主的眼了。”
楓黎沒讓他躲,手掌扶住了他微涼的膝蓋。
“我是特別想說……”
她從小?到?大性格爽朗不羈,但該有的禮數還是不差的,良好的教養讓她從來做不出不考慮其他人情緒的冒犯事?,不然,真是想多跟他動手動腳一番。
她到?底還是沒壓下笑意,直白夸贊道:“陳公公的腿真漂亮。”
皮膚細膩白凈,筆直修長,一絲贅肉也沒有。
肌肉也恰到?好處,勻稱得很。
“……”
陳煥更?是把腿往后縮了。
只是,這回成了羞的。
“郡主什么時候學得如此?油嘴滑舌,凈知道說這種好聽的哄騙奴才。”
他嘴上埋汰,心里卻攔都攔不住地……
想到?了某些模糊不清的繾綣畫面。
臉上開?始升溫,害怕被郡主發覺自己正在胡思亂想,還想得那般污穢不堪,連忙別開?頭,不讓她看到?表情:“往后郡主甭再這么說了!”
郡主指不定想不想碰他呢,他倒好,當著郡主的面都敢想到?那去了!
真是不知好歹,臭不要臉。
“為什么?”
楓黎不解,看陳煥臉紅成那樣,沒忍住啄了下他的唇角。
她坦然道:“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罷了。”
陳煥真是氣?她的坦蕩。
跟她的坦蕩直白相比,更?顯得他上不得臺面。
“好了,給你檢查一下傷口。”
楓黎揭開?他腿上的繃帶,細細地看了看情況。
她點點頭,滿意道:“看來這次陳公公有好好在意自己。”
陳煥低哼:“沒人把奴才遠遠甩在身后便夠了。”
呵,又開?始陰陽她了。
楓黎心中發笑,礙于處理傷口是個精細活兒,便沒立刻回他。
她從藥箱里拿出軍醫配的外傷藥,給陳煥上藥。
陳煥拿余光瞄她好幾眼。
郡主怎么不說話??
表情還這樣沉,笑都不笑一下。
是……生?氣?了?
都怪他,總是喜歡頂撞郡主。
難道還希望郡主像一個普通宮女一樣,處處哄著他么?
他果真是不知好歹。
他低聲道:“怪奴才先前?沒好好修養,日后徹底養好了,自能跟上郡主的腳步。”
余光又瞄了郡主幾眼,還是那樣,面色沒變化。
他胸有點悶,也不知怎么的,在其他主子面前?分明會說好多奉承人的好話?,再是違心不愿,也能面色不改地說出口,這時候卻大腦空白,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口了。
“郡主若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說,奴才沒與人親近相處過,許是……”
楓黎系好了繃帶,還未等他說完,便轉身擁住了他的腰。
一手撐在榻上,一手摟住身子后傾的陳煥。
她吻在那對?在她面前?從來吐不出好話?的薄唇,啄兩下示意,這人就乖乖地張開?了嘴迎她侵入。
氣?息交織,不一會兒,氣?氛就變得黏黏糊糊的。
陳煥被親得身上有些發軟,手臂不由?得彎下去,肘撐在榻上。
往后一跌,兩人便靠得更?緊密了。
“郡主……”
他低低地喚,嗓音微啞。
“陳公公與我相處不用那么小?心,像從前?一樣就好。”
楓黎幾乎將人推倒,手掌托在陳煥背脊上,掌心能隔著衣料感受到?他的溫度。
她輕撫了撫:“我喜歡你那樣。”
那樣……是哪樣?
陳煥半懂不懂:“什么樣?非要奴才嘴上不饒人才行么?”
“呵呵……”
楓黎把下巴搭在他的頸窩,笑起來時,身體輕輕地震動。
她嗓音沙沙的:“原來陳公公還知道自己的臭毛病啊。”
換做旁人說他有“臭毛病”,他還真不樂意。
但郡主這么說他,倒是叫他紅了耳朵。
陳煥感受到?頸窩的癢,似乎連帶著心臟、腰腹也跟著癢了起來。
他感受到?了從前?面對?郡主時一樣的寵溺。
他覺得郡主或許是真的對?他有感情,而不是單純的利用、做戲。
“郡主可要想好了,奴才這毛病……難改。”
“不用改。”
楓黎從來不是看表面的人,她知道陳煥在意她、對?她好,每每見到?她時,眼底的情愫和雀躍的、洋洋得意的小?心思都快藏不住了,別提多有趣。
即便嘴里說得不好聽,她也能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對?她從沒壞心。
這樣的人,比那些口蜜腹劍的人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喜歡陳公公的小?性子。”她側頭,吻在他發燙的耳垂上,“這樣挺好的。”
她說的不是“性子”,是“小?性子”。
那種被人捧著寵著的感覺從心口迸發,咧到?唇邊。
陳煥感覺自己被哄得七葷八素的。
他希冀道:“郡主可別騙奴才。”
“當然。”
一時之間,房間中只剩下清淺的呼吸聲。
安靜,也溫馨。
幸福來的太突然了,不知不覺,就膩味了許久。
陳煥緩過神,主動開?口:“郡主先前?吩咐奴才做的事?,奴才會找合適的時機與皇上說的。”
他下意識地討好楓黎,希望她可以?看在他的用處上,多待他好些。
“嗯,不著急,你看著辦就好,宮里最?了解皇上的也就是你了。”
楓黎摸摸他的頭,意外地發現陳煥在被她摸時條件反射般垂下了眼睛。
從微紅的耳朵上可以?想象出他的內心。
真不知道如果就這么散開?他的發,從身后將他摟在懷里……
他的反應該是多么有趣而誘人。
慌亂,又氣?又羞,炸呼呼地瞪她。
但最?終,還是乖乖地被她摟著,動也不敢動。
她都能想象出陳煥的表情。
須臾間,呼吸變得緊促,摟在陳煥腰上的手臂也收緊了些。
她扭頭,把臉貼在他溫熱細膩的脖頸間,感受到?他喉嚨顫動著滾了滾。
“郡主,奴才在外奔波大半天了,身上是否會有些……不好聞?”
陳煥還記得呢,夢里那宮女可是一上來就問他為何總有股若有似無的難聞氣?味。
他說得有些干澀,不想提起,卻不得不提。
楓黎否認:“怎么會,陳公公用的熏香真的很好聞。”
說話?間,還不忘在他脖頸間嗅了嗅。
“……!”
陳煥心頭一跳,說不出是害羞還是竊喜。
他假意一本正經?道:“奴才一會兒叫人為郡主送來些。”
“不要。”楓黎搖搖頭,牙齒放輕力道咬在他頸間,“陳公公時常來見我就好了。”
“嗯……”
陳煥本能地低哼一聲,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連忙抿唇,收了音。
心頭泛起一股怪異感——
郡主為何這么熟稔、這么會撩撥人?
不管怎么說,床笫間的事?,她似乎太自然了。
心里酸水泛濫,還有點兒氣?,身子卻不爭氣?地軟了下去。
許是做過春.夢感受過那股“難耐”,他總覺得腰腹間酸酸漲漲的,總想著張開?腿與郡主貼得更?緊密些,只是他……不太敢。
怕一上來就這般不知廉恥地冒犯,惹得郡主不快。
“太頻繁與郡主相見恐怕會叫人生?疑。”
他不得不說起正事?,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楓黎點點頭:“也是,那……不在殿里,去后花園找個隱蔽的地方見?”
陳煥笑了一聲:“郡主說得就跟……”
說到?一半,他閉了嘴。
就跟偷情似的。
可不是么,他們就是偷情啊。
呵。
他們這輩子都只能偷情。
如果郡主能在乎他一輩子的話?。
思緒飛轉,眼眶紅了一圈。
從前?早就習慣了自己的下賤身份和殘缺的事?實,現在卻突然覺得疼了。
如果他也能光明正大地跟郡主在一起就好了。
哪怕只是個男寵,哪怕郡主只是短暫地寵幸他一下……
至少也能有個人盡皆知的身份。
楓黎見他情緒轉變,立刻從明白了他本來想說的是什么。
她能理解陳煥的不安與難過。
可惜她現在沒辦法給出任何承諾。
她輕輕拍了拍陳煥的后背,但沒接茬,轉而道:“宮里事?多,來回走動,只要陳公公別刻意躲著我……見面的機會還是不少地。”
陳煥聽出她話?里有話?,但他反駁不了。
他的確是躲了郡主好幾日。
“奴才知錯,往后不躲著郡主還不成么?”
他不太自在,想要撐起身子坐直些,手掌一不小?心按到?了一塊兒瑩潤微涼的觸感。
他一愣,幾乎立刻意識到?了那是什么——
定是他送予郡主的玉佩!
他看過去,果然瞧見,那塊瑩白的玉又被她配在了腰間。
而他,今日從頭到?尾都盯著地面躲著郡主,竟是直到?現在才發現!
難不成,郡主已經?戴了好幾日了?
如果他沒躲著郡主,是不是一早就能發現玉佩,就不用難受好幾日了?
也免得……叫郡主生?氣?。
怪不得郡主會以?為是他退縮了。
郡主這舉動,分明就是明晃晃的回應啊。
郡主肯定希望他能發現吧。
可他竟然那樣躲著避著。
他很是內疚,又道:“叫郡主失望了,都是奴才的錯。”
楓黎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搖搖頭:“無妨,這些都是小?事?,不用因此?多想。”
她看陳煥的模樣,見他真上心了,斂起了眉頭。
“還以?為你瞧見了會高?興呢,誰想反倒叫你難受了,不如就摘下……”
“不準!”
陳煥立刻變了臉,知道郡主是故意的,還是忍不住反駁。
她敢說要摘下他送的,唔,定情信物。
她不一定覺得是信物,他也不曾說出口,但在他眼里就是。
楓黎重新露出笑容:“好,聽陳公公的,不摘。”
她是挺想見到?陳煥發現她戴了玉佩之后,暗戳戳挺直腰板、得意洋洋的樣子的。
但沒見著也沒事?,無非就是想讓他高?興罷了-
楓黎練武出了一身汗,命人準備了熱水,舒舒服服地躺進木桶中,瞌上雙眼休息了片刻。
從前?在北地時,她總是在軍營一整天,到?了晚上才能回王府舒舒服服地泡上一會兒,感覺一身的疲倦都被溫熱的水洗凈了。
如今倒是清閑,練兩個時辰的武,就能立刻泡澡。
她瞇了一會兒,算算日子,已經?十余日沒跟陳煥單獨相處了。
見面是很容易,找個由?頭就行,但沒法獨處啊。
就算因為正事?碰了面,在外人面前?也不能逾距,只能老?老?實實地說客套話?。
偶爾將陳煥叫到?殿里一次待個一刻鐘還行,要是隔三差五就摒退其他人兩人單獨在殿里,早就出大事?了,不叫人發覺才怪呢。
如今時不時能瞧見,但說不了體己話?,摸不著更?親不著。
光看見不能碰,那不是饞人么。
可惜一點辦法沒有,身份擺在這,他們相處本就不易,加上她身份特殊……
就是走得近一些、多說幾句話?,都怕叫有心人胡言亂語,使得皇上對?陳煥的信任度降低。
宮里真是處處都不好,哪里比得上她的北地。
還是想回去啊……
“郡主。”
緒白走進房間,打斷了她的思緒。
腳步比平日里快一些。
楓黎睜開?微沉的眼睛:“怎么了?”
“皇上請您去一趟。”
緒白將新衣裳放好,拿起浴巾遞到?楓黎手上。
她欲言又止:“也不知是什么事?。”
楓黎起身,將浴巾裹在身上:“許是北地有動靜了。”
這幾個月住在宮中,除去節慶宴會,皇上很少主動召她見面。
算算日子,耶律丹怕是已經?穩定了國內政權,開?始對?大燕虎視眈眈了。
皇上召見,自是不可能拖拖拉拉。
她很快就將頭發擦得半干,換好得體的衣裳,去了勤政殿。
一進殿門,就發現幾名重臣也在。
她明白自己多半猜對?了。
“云安來了。”皇上揉了揉太陽穴,“北邊有情報傳來,似有大軍集結的動靜,但邊境險阻重重,目前?還沒能探出虛實,朕這才召你和諸卿過來商議,你在北地時間長,對?此?怎么看?”
“皇上,雖然呈國自老?國王去世后內斗不斷,但既然是野心勃勃的耶律丹勝出執掌了政權,依臣對?他的了解,必然會集結兵力發動奇襲,一方面是發動戰爭讓呈國上下一致對?外,一方面,他就是想借著我們對?他們內亂的松懈,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郡主說的有些道理,但他們內亂本就滿地瘡痍,如今北方冬日才過,他們再怎么搜刮民?脂民?膏,怕是也拿不出足夠的糧草支撐戰爭吧。”
“所以?啊,耶律丹就喜歡方大人這樣論調的大燕官員,我大燕松懈下來,他們出其不意地攻下一城,以?戰養戰,呈國的大計不就成了么?”
“你……!”
方大人被楓黎狠狠地噎了一把。
他呵斥:“郡主把老?臣說得像是敵國的奸細所謂何意?皇上明鑒,老?臣都是為了北地百姓的安穩著想,才會不希望再起干戈啊!”
“誰都不希望北地干戈不斷,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一點兒準備不做只會任人宰割。”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戰,誰也不會讓著誰。
但顯然,楓黎更?占上風,壓他一頭。
在北地十余年時間,她早把北地的百姓和將士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也更?是她肩負的責任。
作為主帥,作為郡主,作為城中掌事?的人,她有責任保護大家的安全?。
“若耶律丹真想大動干戈,又怎會讓阿娜公主來我大燕和親?”
“是啊,皇上,臣聽聞耶律丹與阿娜公主一母同胞,關?系甚好,如今阿娜公主在我們手里,他即便真有狼子野心,必定也會考慮阿娜公主的安全?。”
皇上斂著眉頭,一邊按太陽穴一邊聽他們爭論。
他問:“瑞王府那邊什么情況?”
“回皇上的話?,阿娜公主從未與外人有接觸,在府中很是安分,只偶爾外出游玩,也未見可疑之處;王府中的下人都是精挑細選查驗過身份的,不可能有呈國的奸細,請皇上放心。”
“嗯。”皇上的眉頭這才舒展了些。
楓黎心知,這局她是輸了。
不得不說,對?于不了解耶律丹和阿娜的人來說,真的會以?為兩人關?系如此?親密。
實際上,他們的確是至深的血親,卻也是以?死相爭的勁敵。
只不過,她即便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罷了。
她收斂起臉上的凝重,輕笑一聲:“我倒是險些忘了,阿娜公主還在我們這兒。”
“郡主只知行軍打仗,卻對?朝中許多事?情不甚了解,也屬實正常。”
方大人挺直了腰板,說話?都變得硬氣?了。
大抵是知道楓黎很可能與某位皇子成親,怕影響自己日后的仕途,沒說太過分的話?。
“方大人說的是,我只是分析北地和耶律丹的情況,大局還得與大家一并討論,才能真正得出對?我們大燕最?好的方法。”楓黎說完,低低地咳嗽幾聲,“皇上恕罪,來這兒前?頭發還未干透,路上吹了風,許是有些著涼,不知可否請人煮上一碗驅寒湯。”
“開?春漸暖,但風還是涼的,要多注意身體啊。”
皇上看向陳煥,擺了擺手。
他吩咐:“帶郡主下去休息,好好照顧。”
陳煥躬身:“是,郡主請隨奴才來吧。”
他領著楓黎進了耳房,吩咐一個小?太監去準備驅寒湯后,關?上了門。
楓黎一改在勤政殿中正經?嚴肅的模樣,眉眼間漾起笑意。
好不容易又有了次獨處的機會,還是光明正大地獨處,怎么不叫她歡喜?
她才說什么,便見陳煥背對?著她,壓著嗓子開?了口:“郡主提起國家大事?時,真是專注,奴才好生?佩服。”
“……?”
她頓住,怎么覺得這不像好話??
思緒飛轉,很快就明白了陳煥在意的是什么。
于是她故意問得離譜:“陳公公不會連皇上的醋都要吃吧?”
這回換陳煥頓住了。
他氣?哼哼道:“郡主可甭給奴才扣帽子,奴才擔不起。”
“怎么能說是扣帽子呢。”楓黎站定在他身后,溫聲笑道,“陳公公不就是在怨我一到?了皇上面前?,便只知道看著皇上,不去盯著你瞧了么?”
陳煥終于回頭,嗔瞪她一眼。
畢竟要避嫌,不是非得讓她盯著,可……
總不能一眼都不看他吧?
就跟他不存在似的,誰能受得了這種忽視啊?
見郡主專注嚴肅,總有種自己在她心里永遠只能往后靠的感覺。
他又別開?頭,故意不去看她:“郡主定力好,奴才可沒有郡主那般定力。”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指間的薄繭蹭得他掌心發癢……
第三十六章
晉江獨家?發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
昨天中午12點時把上一章末尾補了一點點
12點前看的朋友可以往上翻一下, 以免接不?上~-
楓黎沒忍住,噗嗤一笑。
她圈住陳煥的腰,往自己懷里帶。
“陳公公的意思是?, 方?才?在殿上一直盯著我瞧?”
說話?間?,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溫熱的氣息在一呼一吸間?拂過皮膚, 陳煥不?由得輕顫了一下。
他推了推楓黎:“這兒不?是?郡主殿中……!”
皇上、皇子就?連許多大臣都在隔壁,郡主未免太大膽了些!
“皇上又不?會親自過來?,陳公公手?底下的人, 想必不?會沒規矩到直接推門而入吧?”
楓黎反而抱得更緊了, 不?讓人離開, 還啄了啄他的臉頰。
陳煥本就?不?是?真心推拒,推搡的手?漸漸變了力道,輕輕揪住楓黎的衣角。
心下會因為皇上就?在附近而不?安, 但身后?的溫度更叫人迷戀。
他壓下歡喜, 不?動聲色問:“郡主就?這般想奴才?么, 才?多久不?見。”
楓黎不?喜歡拐彎抹角, 直言道:“自是?想念, 陳公公呢?”
“奴才?每日忙碌, 可不?似郡主那般悠閑。”
只是?,每每閑下來?, 就?忍不?住想她,總想找個借口去一趟永寧殿。
而腦子里最后?一絲理智告訴他, 若想長久, 就?得理智。
他們就?是?想相處也?沒什么機會的關系。
沒法見面, 沒法公開。
但他已經?很滿足了,能得到郡主的一絲垂愛,是?他這輩子的福分?。
他偷偷動了動, 牽住了楓黎的手?指。
讓他心臟發軟的是?,郡主順著他的力道,牽住了他。
她開口:“回頭。”
聲音不?大,似命令又似輕哄。
陳煥已然明白她想做什么。
心臟跳動的速度加快,他回頭,果真被輕輕吻住了唇。
他們許久沒這樣獨處了。
十天時間?在漫長的宮中歲月中不?過是?一眨眼,但自從有了郡主,便知?道了什么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時時刻刻地想,因為時間?的漫長而感到難熬,又因心有期盼而撐得住一切。
楓黎在陳煥唇上輕吻幾下,繼而張開唇齒,直接卻小心地索取。
拇指撫在他的耳朵上時,明顯感受到了發熱的溫度。
陳煥覺得自己聽不?爭氣的。
過去挨了板子都是?硬茬,如今被親上兩下,卻站都站不?穩了。
腳下發軟,被她親得后?退了兩步,背脊磕在了門上。
他喜歡被郡主親吻,可心中總有那么一小塊地方?抑制不?住地冒酸水——
郡主如此熟練,從前親吻過誰?
那人……會不?會比他親起來?更舒服?
至少,也?不?會像他一樣處處刻薄還身子殘破吧。
他還是?自卑。
每次想到都會自卑,尤其在郡主面前,更是?難受。
“陳總管,驅寒湯好了。”
身后?只有一門之隔的聲音驚醒了他,他一個激靈,霎時間?,頭皮又涼又麻,身子一動,便弄得木門晃動,“咯噔”響了一下。
他背脊緊繃,連忙無聲地在楓黎腰間?推了推。
楓黎離開他的唇,不?答,目光隱忍地掃過陳煥略顯慌亂的模樣。
原來?萬事沉穩、面不?改色的陳公公也?會有驚慌的時候啊。
她故意又往前湊了湊,換來?陳煥的躲閃。
他沒說話?,楓黎卻從他眼里看出了某種輕嗔——
他仿佛無奈地含怨喚了聲“郡主”。
她無聲地笑了,在陳煥唇上啄了啄之后?,轉身坐到供宮人偶爾落腳休息的榻上,閉目養神。
上一秒還如膠似漆,這會兒就?端出了郡主的架子,一本正?經?了。
陳煥真不?知?道郡主到底是?怎么做到偷腥偷得如此氣定神閑的。
讓他的心臟跳成這樣,自己反而悠悠然的。
他心中暗戳戳地想,以后?決不?能再這樣任由著她親了。
打開門,他臉色不?好看:“放好就?退下吧。”
“陳公公倒是?體恤人,不?舍得手?底下的小孩兒跟你一起被罵啊?”
楓黎此話?一出,端藥湯來?的小太監身子一抖。
他心想,怪不?得陳總管的臉色看起來?如此難看,原來?是?被郡主訓斥了。
“郡主想多了,您想罵便罵就?是?,與奴才?何干?”
陳煥陰沉著臉,拿眼角睨了他一眼。
那太監又是?一抖,忙不?迭地跑了:“郡主,陳總管,奴才?告退。”
“咯啦”一聲,門被人從外面關上了。
“瞧你把他嚇得,一溜煙就不見了。”
楓黎忍俊不?禁,沖陳煥招手?。
她笑道:“陳公公陰沉著臉的時候還真有些嚇人。”
“……”
陳煥自知?如此,可就?是?不?愿這話從郡主嘴里說出來。
他不?過去,反而佯裝要走:“既然如此,郡主不?見奴才?便是?。”
“陳公公怎么這么愛生氣。”
楓黎探身,牽住他的手?,把人往自己身邊拽。
她坐在榻上,環住陳煥的腰。
陳煥不?自在地假意掙了掙:“奴才?就?副脾氣,改不?了。”
說完,還拿眼角瞄了瞄楓黎。
見她正?燦笑著看他,薄紅立馬染上耳根。
“那我便多哄著陳公公些?”
耳朵更紅了。
陳煥不?吱聲,想回抱她,又不?敢。
半晌,憋出來?一句別的。
“前些時日,奴才?依照郡主的意思提醒皇上注意北邊的動靜,這才?能發現此次的端倪,皇上心煩,奴才?便借此機會與皇上表明了是?郡主有此遠見,皇上這才?喚郡主前來?的。”他陳舒了前因后?果,有些為楓黎抱不?平,“可方?才?在殿前,皇上還是?向著那些老東西說話?。”
他怕楓黎憂心自己帶出來?的兵和北地的百姓,安慰道:“不?過,皇上也?并非不?在意郡主的話?,日后?奴才?再尋其他時機為郡主說話?,這次的事兒也?會叫人多留心,不?會叫百姓們受到蹉跎。”
“是?啊,皇上不?希望我勢頭太盛而已,不?一定是?真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楓黎斂了斂表情,停頓片刻,輕嘆了一聲。
皇上給足那些老臣面子,不?能叫那些年過半百的人被一個他們眼里的“黃毛丫頭”給壓上一頭,既讓他們心里舒坦,又敲打敲打她,叫她收斂起鋒芒。
后?面暗中派人關注北地動向,也?不?會耽誤了大事。
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陳公公不?用太過憂心。”
“郡主倒是?通透。”
陳煥喜歡她,想看她好,自然希望皇上像信任自己一樣信任郡主。
只是?這種事兒,完全急不?得,越急越亂。
他跟楓黎保證:“奴才?一定盡力為郡主分?憂。”
楓黎沒言語,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點了點頭。
圈在陳煥腰間?的手?臂動了動,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賴著。
許是?昨日就?知?道皇上要召眾人議事,知?道興許有機會與她見面、相處,陳煥似乎特意為衣裳熏了香,此時就?連皮膚上都被染了淡淡的香氣。
摟著他,就?覺得自己浸在了叫人愉悅的淡雅氣息中,心神平靜。
她安靜地抱他一會兒,輕聲問:“特意熏了香?”
陳煥冷不?丁被人說出小心思,面上一燙。
他不?承認:“都是?陳順準備那些,奴才?不?知?。”
話?音未落,就?聽耳旁響起了清脆的笑聲。
笑得他有點兒想躲,也?有些想在郡主腰上掐一下“懲罰”她。
就?知?道笑他,他特意準備準備有錯嗎?
還不?是?希望她喜歡。
他想出言嗔上幾句,感覺到郡主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又收斂了情緒。
在溫熱的懷抱里,心臟軟了幾分?。
只一墻之隔的正?殿中,皇上與兩位皇子、數位重臣討論?邊境戰事,誰也?不?知?道這位叫皇上都不?得不?有所防范的高門貴女,正?擁著一個低賤的閹人。
不?管郡主對他感情深淺,不?管是?真動了心思還是?虛與委蛇,不?管日后?是?否會厭棄他……
擁著他、親吻他的觸覺都是?真實的。
他至少這一刻被她抱在懷里。
誰都沒有這個待遇。
只有他,一個殘破低賤的奴才?,能在此時此刻得到。
這樣的想法讓陳煥的胸腔一陣發燙,濃郁的依戀與悲戚同時涌入大腦。
幸福感越是?真切,他就?越像是?看到了日后?數不?清的苦悶——
他知?道,他們沒結果的。
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郡主嫁與皇子、成了嬪妃乃至是?皇后?,在那個一人之下的位置上依然沖他勾勾手?指。
他能在苦悶的宮中生活里偶爾侍奉郡主幾次,已是?不?易。
其余時間?,就?躲在陰暗的角落里,低垂著腦袋,扮演一個乖順得力的奴才?,然后?……
看著郡主與某位身體健全模樣俊秀的男人成雙成對。
或許郡主知?道健全男子的好,便厭棄了他也?說不?定。
沒準還會把與他的今日當做污點。
沉默總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因為他們難以逾越的身份鴻溝,陳煥控制不?住地心酸。
他壓下赧然,輕輕地碰了碰郡主的唇。
楓黎看透動作里的意思,笑著揚頭與他親吻。
手?掌勾住他的后?頸,把他往下帶。
唇齒相依,柔軟濕濡,她能感覺到陳煥在小心翼翼地回應她。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膽。
從前親吻過幾次,都是?“逆來?順受”的模樣。
陳煥很快就?被親得微喘。
這還沒什么,最叫他覺得丟人的是?每次親幾下,他身上就?不?受控制地發軟,明明沒真正?經?歷過情事,但就?因為夢到過兩次有的沒的,而頻頻回味起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感覺。
真不?知?是?單純被親得,還是?應該怪那些胡思亂想。
胳膊搭在楓黎的肩膀上,撐住自己的重量。
他不?好意思也?不?敢直接賴到郡主身上。
倒是?楓黎笑了起來?,一邊啄他的耳朵一邊道:“陳公公可以抱住我。”
陳煥面上更燙了。
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靠了過去,雙臂圈住她的脖頸。
從前他總覺得這樣膩膩歪歪的實在可笑,覺得兩個人就?不?能好好各站各的么?
這會兒與郡主一連數日沒機會相處,只能偶爾匆匆見一面,才?明白真的會控制不?住地想要膩味著,恨不?得這輩子都這么膩在一起。
他在楓黎的默許下,將臉靠在她的頸窩。
緊密無間?地相擁在一起,除了衣裳,再無空隙。
想起隔壁正?殿中的人上人,莫名有種報復的快感。
仿佛背著那些高高在上的男子與郡主偷.情,就?彌補了永遠沒法讓郡主承認自己的痛苦。
他忍不?住帶著陰暗的思緒開口:“若有人推門而入瞧見郡主與奴才?如此,只需大叫一聲,眾人便都知?道郡主這般與奴才?茍且了……郡主要怎么辦?”
楓黎眼珠微動,落在陳煥的背脊上。
她淡聲開口:“誰進來?,我便殺了誰好了。”
陳煥呼吸短暫地窒了一下。
如今的楓黎是?殺敵無數的將軍,手?段不?用多說。
他問:“就?是?皇上也?殺?”
“呵……”楓黎笑出了聲,“開玩笑的,即便是?奴才?也?不?能隨意處置啊,好歹是?一條人命。”
“那郡主……?”
她咳嗽兩聲,裝出一副認真嚴肅的樣子:“我一掌將陳公公擊飛出去,把驅寒湯摔在地上,說:你這混賬奴才?燙著我了!怎么樣?”
“……”
陳煥氣得臉都漲紅了,一把掐在楓黎的腰上。
因為生氣,沒少使勁兒。
楓黎“嘶”地抽了口氣,但不?惱不?火,反而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她捉住陳煥的手?,掌心貼在他的手?背上,拇指輕撫了撫。
“陳公公這性子啊……真烈。”
“郡主自找的。”陳煥哼,“嫌棄咱家?這混賬奴才?,便別碰,別抱。”
嘴上這么說,實際上壓根沒躲,就?老老實實給她抱著。
他端起一旁的驅寒湯:“湯藥已經?溫了,郡主還是?快喝了吧,別放涼了。”
“好。”
楓黎接過碗,一飲而盡。
“咚咚。”
敲門聲傳來?,緊跟著是?陳順低聲的提醒。
“干爹,皇上那邊似是?要結束了。”
陳煥一頓,離開了楓黎的身子。
動作干脆,但瞧那眉頭微斂的樣子,顯然是?依依不?舍的。
“時間?很久了,奴才?不?便一直在這兒,就?先退下了。”
楓黎掃過他被親得微微腫了些的唇,點點頭:“去吧。”
唉,就?是?偷偷相處,也?不?能太過分?。
下次得比今天親得更輕更少一點兒才?行,不?然容易惹人懷疑。
她在陳煥離開后?,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略呆了一會兒,才?走出耳房。
緒白一直聽吩咐侯在外面。
她立刻上前:“郡主。”
喚了自家?郡主的同時,眼睛往陳煥剛才?離開的方?向瞥了瞥。
她總是?覺得,這段時間?郡主跟陳總管有些奇怪,難道是?達成了什么合作?
她小心地問:“我看郡主這些天跟陳總管走得頗近……”
楓黎半真半假地解釋:“嗯,陳公公會尋合適的時機替我在皇上面前進言的。”
她從不?懷疑緒白對她的忠誠,但正?因為如此,緒白若知?道她瞧上了陳煥,興許反而好心辦壞事,讓局面沒法挽回,所以,她跟陳煥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原來?如此。”
緒白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真心為楓黎開心。
她嘆:“太好了,陳總管終于肯幫郡主了。”
本來?覺得這段時間?郡主放在陳煥身上的心思比往日多了些,心想著即便他再受皇上信賴,也?不?過是?個奴才?,而郡主身份高貴,更是?立下赫赫戰功,有天壤之別。
既然陳煥不?知?好歹,沒必要待他那般,她直為自家?郡主不?值。
見到如此,才?稍微寬了心。
“此次皇上召郡主前來?,可是?有好消息?”
楓黎搖搖頭:“皇上對我的防備比想象中要重,不?太對勁兒。”
她垂眼,眉梢微斂。
她總覺得皇上不?像是?單單防備她。
不?然,她已經?在宮中,那么多雙眼睛盯著……
哪需要這般防著?-
太后?素來?有禮佛的習慣。
自從年初皇上祭天時遇刺,便更是?看重此事,以求對皇上的護佑。
四月初八佛誕日,太后?攜女眷禮佛。
楓黎自然在列。
年初的時候,她就?曾陪太后?禮佛,實實在在地體會過一次一動不?動地跪上許久的痛苦,不?止是?雙腿酸軟發疼,更主要的是?,太無聊了。
她在北地時有父王寵著哄著,從小就?是?王府中的小霸王,哪里做過這種事。
讓她禮佛還不?如給她找來?幾個人高馬大的壯漢打上幾個回合。
這次佛誕日,聽聞太后?還特意請了幾位高僧入宮,想來?必定要比上次……
跪上更多時間?。
正?愁著,緒白歡歡喜喜地從外面進了屋。
她笑道:“郡主,陳總管方?才?送來?了新衣,說郡主可以著這身去禮佛。”
楓黎將托盤上素凈的衣裳拎起來?一瞧,竟然是?件廣袖的。
不?夸張,但若需要,可以遮住手?掌。
衣服下面還藏了一個縮小版的九連環,制作很是?精細小巧,剛好可以拿在手?里。
有廣袖掩蓋,不?會叫人發現。
“陳總管果真是?跟郡主一條心的,郡主真是?厲害,到底是?怎么讓向來?油鹽不?進的陳總管為您辦事的?”緒白忍不?住碎碎念,“緒白可太佩服郡主了。”
楓黎笑了笑,心說,這“法子”要是?讓緒白知?道了,肯定是?要驚得跳起來?。
畢竟,太監身份卑微,是?世人眼中最最下等?的存在,少有人愿意與他們為伍。
不?過她自打在戰場上看到性命是?如此脆弱之后?,就?越發覺得,人與人沒什么不?同。
不?論?是?打頭陣的奴隸,還是?普通的士兵,亦或是?身經?百戰的將領,就?是?王孫貴胄……
在尖厲的刀劍面前,都那么脆弱。
一刀見血,她輕而易舉就?能收割他們的性命。
每次她在將士們的歡呼中取得勝仗時,都有無數家?破人亡。
人的一生太短暫了。
興許她下次出征時,便也?一樣……
再回不?來?。
她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想做什么便去謀劃,為了最終的目的,她也?可以隱忍蟄伏。
一切選擇,都是?為了讓自己能在短暫的一生里盡可能過得快活。
她喜歡陳公公,就?喜歡了。
她要好好體會這段感情,也?不?枉她從北地回京一趟。
“陳公公的確心細。”
楓黎夸贊了一句,將九連環放在柜子上。
她吩咐:“你先在外面等?我,我換好了就?出去。”
“是?。”
楓黎換好衣裳,又簡單梳妝打扮,直接去了禮佛堂。
宮中嬪妃幾乎到齊,幾位大師與一同進宮的弟子已經?準備好一切。
陳煥作為總管,這等?萬不?能出了差錯的大事,自然是?要在場。
他熟練地指揮手?底下的人做事,將一切安排地井井有條。
察覺楓黎過來?,他拿余光瞄了一眼,繼續按部就?班地吩咐。
而心底早已因郡主穿了他準備的衣裳而樂開了花。
忽而覺得,他們這樣的關系倒不?是?一無是?處,有些隱秘的喜悅和曖昧,就?只有他們自己才?能知?曉,似乎無需言語,就?已經?互通了情意。
“陳公公。”
有些時候,避嫌得太過明顯,反而叫人覺得不?對。
楓黎沒藏著掖著,過去打了個照面。
陳煥攏起雙手?,轉過去欠了欠身:“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起初裝得挺好的,垂著眼眸,公事公辦不?帶任何感情。
可心里癢癢,還是?抬頭看向了她。
見郡主雙手?負在身后?,就?那么莞然地直直盯著他瞧,又連忙低頭下去,臉頰泛起熱意,輕柔的春風帶著絲絲涼意拂過皮膚,更顯得燥熱。
楓黎說得客氣:“一路走來?有些口渴,勞煩陳公公了。”
陳煥往旁邊一瞄,不?用開口,就?立刻有人很有眼力見地去端了茶回來?。
除去陳順,宮里就?沒有第四個人知?道他倆的關系。
那太監心里想的是?,端茶倒水這種事怎么能讓陳總管動手??
于是?恭恭敬敬地將茶奉到楓黎面前。
“郡主請用茶。”
“唔。”
楓黎站在原地沒動。
看看眼前人,又看看陳煥。
她沉聲問:“讓陳公公做這么點兒事,都要假以人手?么?”
小太監背脊一緊,雙手?端著茶不?知?所措。
完了,突然想起同屋的太監說過,郡主與陳總管關系不?好,還見郡主在勤政殿旁的耳房中呵斥過陳總管,若不?是?跑得快,險些殃及了自己。
這回變成了他夾在郡主與陳總管之間?,倒霉的不?會是?他吧??
他想向陳煥討饒幫忙,但沒敢。
聽聞郡主對絕大多數下人都和睦的很,總好過被陳總管盯上吧?
想通了,他小心道:“郡主體恤,陳總管勞累許久,這種小事就?交給小的吧。”
“陳公公深受圣恩,就?是?不?一樣,一點小事都不?愿意做了。”
“罷了,給咱家?吧。”
陳煥接過小太監手?里的茶,上前一步。
他俯身,雙手?奉上:“郡主。”
楓黎低哼一聲,終于滿意地翹起唇角:“這還差不?多。”
她故意放慢速度,慢條斯理地接過茶盞,中指與無名指在陳煥的手?心曖昧地撫了撫。
指間?的薄繭蹭得他掌心發癢,險些手?指一蜷,握住她的手?指。
“……”
陳煥眼皮一跳,條件反射般抬眼。
在郡主眼里看到明晃晃的笑意。
她好像在說:下回記得別叫旁人動手?,自己上前伺候——
好給她機會親近親近、吃吃豆腐。
還這么多人在旁邊呢,兜一大圈子就?是?為了調戲他,真是?……
幼、幼稚!無聊!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陳公公果真是……見多識廣……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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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來了。”身側傳來熟悉的聲音, 貴妃攜大宮女菊兒緩緩來到楓黎身邊,“自打上次你贏了澤兒,澤兒便幾次與?本宮夸贊郡主聰慧, 總是念叨著想與?你再切磋一次呢。”
“娘娘謬贊了,與?娘娘相比, 我這才哪到哪。”
楓黎答的客氣,將茶杯遞給陳煥后,笑盈盈地看向貴妃。
察覺出貴妃有?意拉近她與?三皇子, 她微微欠身作為行禮:“我兒時就聽說過, 娘娘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才女, 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且滿腹經?綸,縱使?是京中才子, 也少?有?人能?與?娘娘匹敵。”
貴妃微微一頓, 繼而笑道:“都是陳年的老黃歷了, 哪兒能?與?你們這些年輕人相比。”
“我與?娘娘擅長的不同, 自然沒法相比, 只?是娘娘若是個?男子, 怕是早已登堂拜相了。”楓黎壓低嗓音,用只?有?她們兩人能?聽清的聲音笑說, “臣斗膽猜測,三皇子殿下欲意推崇女學女官, 大抵是瞧見了娘娘的處境, 希望有?才學的女子, 都可以在適合她們的位置上,肆意地施展才華吧。”
她加重了“適合”二字。
“……”
貴妃沉默片刻,輕笑了笑。
怪不得澤兒對云安郡主頗為中意, 不僅武藝高?強用兵如神,心思也如此透徹,能?說會道的,不僅把他們架起來,還字字在理?,叫人很難以理?反駁。
“是啊,每個?人都應該在合適的位置上施展才華。”
她與?楓黎私交不多,但每每相處,都覺得欣賞。
這樣的女子若是能?當兒媳,再好不過了。
她唇角輕揚,真心夸贊:“但郡主頭腦伶俐,才識膽量皆高?于常人,又何止只?有?領兵打仗這一技之長呢?也不必把自己困于一處,拒絕其他可能?。”
貴妃說話就是叫人心花怒放,夸得太好聽了。
楓黎不否認自己留在京中也能?做出一番事業,只?是對她來說……
她更喜歡北地。
她已然記不清幼時的事了,但總聽父親提起,她三歲離京時窩在他懷里哭了半宿鼻子。
想來,那時天真年幼卻也知道北地苦寒。
可到了北地,卻見了京中從未見過的遼闊與?壯麗。
于是,北地的風雪與?高?山成了她永遠魂牽夢繞之地。
她見過一碧如洗的天空,見過漫天的霞光,見過飛鳥穿越任何人無法穿越的山澗,見過細雪一粒粒地打在行軍的帳篷上,見過大風沿著山脊飛撲而來,冰晶與?雪塵橫向飛舞著痛擊在臉頰上。
皚皚大雪之外,別無他物。
似乎她才是那個?闖入者,被天地所容納。
沒見過的人不會懂。
她向往山河,向往夏日無盡的碧草,與?冬日在陽光下反著精光的雪原。
四四方?方?的皇宮,容不下她。
憶起那些,楓黎不由?得露出笑容。
但她并?不否認貴妃的話:“娘娘說的有?理?,我多考慮考慮。”
與?貴妃的利益并?非全?然沖突,就沒必要爭執。
兩人正說著,只?見瑞王妃與?阿娜一同到來。
王妃身量纖瘦,聽說一直體弱多病,所以很少?主持事宜,只?有?在重要場合才會出現?。
她駐足輕輕咳嗽幾聲,阿娜幫她撫了撫背脊,兩人看起來相處的不錯。
楓黎沖他們欠身示意:“見過王妃,阿娜公主。”
阿娜既然已經?嫁到大燕,按理?說已經?沒了公主的稱號,只?是瑞王側妃。
而瑞王妃聽她這么?稱呼,非但沒有?責怪,反而溫婉地笑了笑:“想必你就是阿娜提起過的云安郡主了,早就想見見英勇神武的郡主,可惜本宮身體不好,沒能?早些相見。”
“王妃謬贊了,我也只?是略懂些兵法而已。”
楓黎見王妃如此客氣和藹,不由?自主地謙虛了一些。
她這人總是這樣,遇強則強,而碰到脾氣秉性好的,便不在意那些虛名。
可話音還未落下,她余光里就瞧見阿娜翻了個?白眼。
她沖阿娜挑眉,阿娜又白了她一眼。
王妃是身子不好,但不是傻子。
見她倆這樣,跟個?小?孩子似的,不由?得被逗笑。
這一笑,又咳嗽了起來。
也正是她咳嗽時一彎腰,叫楓黎順著衣領瞧見了她皮膚上的傷痕。
雖然已經做了處理,也用米粉做了遮掩,她還是看出了不對。
阿娜幫她順順背:“王妃身體不適還未休整好,今日……”
王妃看她一眼,無聲地“噓”了一下。
阿娜閉嘴,撇了撇唇角。
將阿娜嫁給瑞王當側妃,本就有?打壓羞辱的意思,楓黎還以為以阿娜的性子會不適應王府的生活呢,沒想到跟王妃相處的這么好,儼然要處成了姐妹。
“太后駕到——”
太監的聲音一響起,眾嬪妃就立刻止住的言語,紛紛轉向門口。
她們行禮道:“臣妾給太后請安。”
“免禮吧,今日禮佛,無需那些虛禮。”
太后自中間一路走到最?前面。
她回身面向大伙,最?后將視線落在了楓黎身上。
楓黎沖她笑了笑,她面上嚴肅的神色緩和了些。
她沖楓黎招招手:“云安到哀家身邊兒來,你為國家為皇上效力數載,立下汗馬功勞,可也因此犯下殺業,潛心禮佛,或能?消除殺業,為你父王和自己積累福報。”
楓黎臉上微變了變,垂眸應道:“是,謝太后掛念。”
她在眾嬪妃的注目下走到太后身邊。
地上已經?放了軟墊,在太后斜后一點兒的位置,一看就知道是早就為她準備了。
在太后的帶領下,眾人紛紛按照品級跪在自己的位置上。
每個?人位置都提前備好了軟墊,雖薄,但也比直接跪在地上強得多。
楓黎一跪下,就發覺她的軟墊跟上次的一樣厚實。
上次她跪的時候不知道,結束后聽其他嬪妃偷偷抱怨,才知所有?人的墊子都只?是薄薄一層,她們要自己提前在膝蓋里墊上厚厚一層,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而她膝蓋里無需加墊東西就一點也不覺得硌得慌,顯然是有?人特意給她準備的。
那時她還以為是太后體恤,才對她格外照顧。
現?在想來……
她抬眼,看向陳煥。
而陳煥感受到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
原來陳公公那么?早就對她有?想法了。
她心中發笑,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沒能?壓下去。
嘖,怎么?沒早些發現?陳公公的心思?-
禮佛結束之后,太后又將楓黎留下來,與?她說了說話。
楓黎能?看出太后是真心喜歡她這個?小?輩,只?是……
她從禮佛堂出來的時候,外面的人基本全?散干凈了,包括陳煥。
本想著禮佛后抽出些時間與?他相處,沒想會是這樣。
她叫緒白問了兩個?小?太監,全?都說不出陳煥在哪。
這么?一尋思,她會想著趁眾人禮佛后身子疲憊立刻回宮修養的時候與?陳煥相處,那陳煥會借這個?時間做什么?呢?
除了與?她相處,或許……
還會跟貴妃娘娘的人私下里見面。
陳煥跟她坦白過,他與?貴妃娘娘結盟,助姜懷澤登上帝位。
她也知道陳煥跟菊兒一般是在哪見面的,于是叫緒白先回永寧殿,自己過去了。
“請貴妃娘娘放心……”
陳煥說到一半突然頓住。
他垂眼,語氣恭順地改了口:“咱家會叫人盡快尋能?工巧匠為娘娘打造的,這點兒小?事菊兒姑娘何必親自追來與?咱家吩咐,差人喚咱家過去便好。”
菊兒反應也是很快,眼睛往四周掃了一圈,笑道:“這不是禮佛結束,見陳總管在場,就想著順道說上一句,省的陳總管多跑一趟了。”
她說完了便沒多做停留,接著說:“那我就不多耽誤陳總管時間了。”
陳煥比了個?“請”的手勢:“菊兒姑娘慢走。”
待菊兒離開,他站直身子,瞇起雙眼,臉上的神色冷了下來。
“還要聽多久?出來吧。”
楓黎從拐角處現?身,見陳煥陰沉的臉色瞬間緩和了。
“郡主?”
陳煥松了口氣,繼而臉上染了暗戳戳的喜悅。
他上前幾步:“郡主這是特意來尋奴才的?”
“不然呢?”楓黎反問,“陳公公倒是警惕,我一到就立刻察覺了。”
“奴才要是沒有?這點兒本事,又怎么?活到今日?”陳煥往楓黎膝蓋上掃了一下,問道,“郡主跪了許久,可有?覺得不舒服?”
“一直保持一個?姿勢,不舒服難免,但膝蓋不疼。”
楓黎牽住他的手,手指穿過指縫,握在一起。
她輕輕地晃了晃手臂:“還是陳公公周全?,只?是沒想到打年初時,你就對我有?那般心思了。”
陳煥面上一燙,不愿意承認。
他那會兒的心思不太明確,總覺得自己只?是想像夢里一樣得到她的好,但不覺得自己這種見慣了腌臜齷齪的閹人真會對人動心。
可現?在想想,種種跡象分明是偷偷地喜歡上了。
他連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的都不知道。
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郡主為了社稷為了百姓屢屢到戰場上以命相搏,今日太后卻說郡主殺業太重,奴才真為郡主不平,沒想郡主竟是連反駁都不反駁。”
“太后信佛,是真的關心我,我沒必要為這點小?事與?一個?真心相待的長輩辯駁。”
楓黎淡淡地笑了笑,到了此時此刻避人耳目的時候也不生氣。
思緒非轉,眼底透出些許復雜,又偏頭輕笑了笑。
她說:“誰是真心誰是假意,我分得清。”
郡主還是這般通透,怕是絕大多數人都不能?及。
陳煥希望她從北地回到京中能?通透一些,但又怕她太過通透……
以至于對他的感情也不過爾爾。
“我不覺得自己在殺人,相反,是在保護我大燕的子民,我多殺一人,多殲滅一只?敵軍,百姓們便能?多安樂一日。”楓黎說話時嗓音不高?,卻能?讓人聽出其中的堅定,“不過話說回來,說是殺業重,倒也沒什么?錯,死在我手上的人又何止百十?”
陳煥被她牽著手,心臟似是也隨之牽動。
心疼的同時忍不住想——
若他能?與?郡主一同到北地就好了,算是……私奔?
感覺郡主在北地的樣子或許跟宮中不同,他們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如我一人的罪孽能?護佑萬千個?家庭,這買賣多劃算啊。”
他可以管理?府中一切瑣事,可以陪郡主休憩玩樂,還可以陪她度過一些艱難的時光。
當然,若郡主需要……
叫他暖床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他是內侍,是總管。
他這輩子都只?能?在宮中度過,直到垂垂老矣,才能?請個?恩賜,搬出宮去。
而郡主也只?能?留在宮中,他們注定只?能?這樣避人耳目地見面。
陳煥眼里浮出些水光,又很快被他隱去。
“陳公公莫不是心疼我了?”
楓黎見他神色有?異,愉悅地笑出了聲。
她執起陳煥的手,在指節上輕輕吻過。
陳煥難得沒有?反駁:“奴才自是心疼郡主。”
楓黎笑了起來:“想聽陳公公主動說些體己話,可真是不容易。”
相處這么?久了,就是似乎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些?
陳煥別開臉,低聲說:“若郡主喜歡,奴才日后……多主動些個?。”
“是么??那陳公公打算……”她盯著陳煥,眉眼一彎,“怎么?主動?”
“……”
陳煥喉結微滾,心頭漏了一拍-
自從與?郡主說了要“主動”,陳煥就控制不住那些胡思亂想了。
郡主明明說的是言語上的,他這腌臜齷齪的臭閹人,卻總是往旁的地方?想。
也怪他們這種人身子殘缺,越是缺什么?,就越容易在乎什么?。
越在乎,就越是老往那邊兒想。
他知道自己想這些有?的沒的挺不要臉的。
可他又尋思,身為一個?奴才,難道不是應該把一切都提前學好么??
郡主可以對他沒想法,但他不能?不會不懂。
難道要等到郡主真對他動了心思時,他再去掃郡主的興致么?。
在宮里是見多識廣,可他知道的都是正常男女的相處之道。
大燕規定,宮女二十五歲后可以出宮嫁人,愿意與?太監結為對食的太少?了,他了解的自然不多,只?是曉得個?大概。
而面對郡主,怎么?能?只?知道個?大概呢?
他得做到最?好,得讓郡主喜歡,讓郡主高?興。
不管是主動伺候郡主,還是被郡主賞玩,都得知道門道。
于是他決定,好好地學學那等事。
但一連糾結了幾日,也沒能?做出決斷。
一方?面是他如今自己一個?人,沒有?明面上的對食,怕叫人察覺不對。
另一方?面,是不太好意思。
若是努力回憶回憶夢中之事,能?多記起一些就好了。
可惜夢境模糊不清,大概能?知道發生了什么?,卻根本記不起細節。
眼見著為了半月后的賞花會漸漸忙碌起來,再不找時間細細問問,怕是又要耽擱好一陣了,他終是下定決心,去找個?相熟的老太監問一問。
沒去敬事房是因為太顯眼了,他跟郡主得避人耳目。
而那老太監被他救過性命,又年事已高?只?想壽終正寢,自是不會亂說。
他找了借口把人叫到自己院中,故作鎮定地“探討”了半個?時辰。
待送人離開時,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經?,可天知道他心臟跳成了什么?樣。
更主要的是,一想到郡主,他脊梁骨都快軟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趕緊給自己找點事做。
賞花會是宮中大事,需得廣儲司提前準備的事宜很多,走上一遭合情合理?。
而劉公公正在廣儲司,剛好去挑幾個?毛病,罵上一番。
陳煥沉下臉,領著人就往廣儲司去了。
只?是沒想到,快到地方?的時候,轉個?彎就撞見了楓黎。
猝不及防地與?她對視,那張陰沉的臉,霎時由?黑轉紅。
他都能?感覺到臉上的熱氣。
他屏息,暗暗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別胡思亂想!
他按捺住情緒,恭敬地垂首:“郡主。”
許是因為心虛,比平時見面還要恭敬兩分。
“唔。”
楓黎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
陳煥覺得不太對,抬頭,多看了看她。
見郡主斂著眉頭盯著他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都沒了。
這是怎么?了?
為什么?郡主是這副表情、這么?看他?
他問:“郡主可是有?事?”
“是有?一事。”
楓黎用余光掃過四周,見只?有?陳煥的人和緒白在不遠處候著,才回頭接上話茬。
她道:“今日聽說了些陳公公與?……劉公公之間的傳聞。”
陳煥頓時明白了大半,恨得咬牙。
那個?老不死的東西!
胡亂在郡主面前傳什么?污言穢語!
郡主也是,這種胡亂攀咬的事都相信么??
對他就沒有?一點兒……信任么??
他特別想不客氣地自貶一句刺她一刺,但又怕郡主真信了那些子虛烏有?的事。
權衡利弊之下,還是叫郡主別多想最?為重要。
于是,他忍下了不好聽的譏嘲,但沒忍住委屈。
他氣呼呼道:“咱家從未與?旁人有?什么?,更沒叫旁人碰過,郡主不信,親自來驗便是!”
楓黎略顯驚訝地揚了下眉角:“這也能?驗?”
“……”
陳煥剛學完,正是活學活用的時候,這才為證明清白脫口而出。
才一說完,又開始后悔了,生怕郡主知道他方?才學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而且郡主的眼神……怎么?真的變了??
“陳公公果真是……見多識廣。”
陳煥的臉都漲紅了。
尤其看到郡主略帶調侃和審視的眼神時,更是心虛了。
怕郡主以為他是與?旁人發生過什么?不可言說的隱秘事才會懂得那么?多,可讓他承認自己特意去問這種事,是萬不可能?的。
身為閹人已經?低人一等了,他想在郡主面前留些體面。
說透了多丟人吶。
他背在身后的手掌攥了攥,說道:“郡主這表情是什么?意思?奴才是有?所了解,但總不能?說知道便是實踐過吧?”
“嗯,陳公公說得對,兩者自是不能?等同。”
楓黎點點頭,并?不否認。
她聽見的那些傳聞,說得不太好聽。
她不是個?在意閑言碎語的人,她也不信那些,畢竟她初露頭角時,子虛烏有?的中傷不少?,很多都是是空穴來風或者添油加醋,不過是為了打壓罷了。
但不把風言風語當一回事,不代表不應該問清楚。
她坦然道:“今日聽到了些不好聽的,我便直接問了。”
與?其放在心里添堵,或者拐彎抹角地問,她覺得還是直接些比較好。
直接問更能?問個?明白,省的相互猜忌,反而有?了隔閡。
“有?人說陳公公從一個?雜役太監一路爬到如今的位置……”
“……”
話無需說完,陳煥身上一下子冷了下去。
胸腔浮動,說不出的揪心和羞辱感蔓延了整個?大腦。
任誰這么?說都沒關系,但不能?是郡主。
他心心念念地、偷偷摸摸地找人去問那些有?的沒的,就是為了能?好生討好了郡主,叫她能?覺得滿意,好能?多看他一眼、多對他保持些興趣,別到時候掃了她的興致。
可她竟然道聽途說了些風言風語就懷疑他是靠著出賣身體才在宮里有?了權力的!
她怎么?能?這么?想他呢?
剛才忍下去的譏嘲自貶這會兒終是忍不住了。
他夾槍帶棒地開口:“奴才就是……!”
本想說“就是靠著別的法子爬上來的,郡主能?怎樣”,最?后還是在出口前臨時改了口。
“奴才就是個?低賤齷齪的閹人,呵,郡主不信奴才也正常。”
他可真是沒骨氣,一句發狠的話都不敢說。
他太清楚自己的性子了,郡主要真信了,他能?后悔一輩子。
“不是我不信你。”楓黎見他這樣,有?些想笑,但還是好聲解釋了一句,“只?是心有?疑惑,就問上一句,總好過跟陳公公一樣,有?什么?事憋在心里胡思亂想,是不是?”
“……”
這是明明白白地埋汰他呢!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上次都沒親他。
第三十八章
晉江獨家發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
陳煥與她笑盈盈的雙眼?對?視, 想生氣,但生不起來。
他低低地哼兩聲:“奴才?哪似郡主那?般大氣坦蕩,就是個小家子氣的主。”
他清清白白的一個人, 這么多年就沒想過沾上感情?。
郡主將他的心思勾去不說,他頂著殺頭的威脅跟她好, 竟還懷疑他。
他那?么多委屈上哪說去!
就算是他沒忍住先表的白,那?也得賴她。
他這輩子就賴上她了?。
楓黎見他這么快就被順毛,止不住笑意:“不小家子氣, 我知道陳公公是跟我耍小性子呢。”
陳煥瞪她一眼?。
知道就別說出來啊, 這不是故意臊他么。
“咱家從沒用過那?些蠅營狗茍的法子, 誰不信都行,但郡主不能?。”
“好,我信陳公公。”
楓黎見四周沒外人, 小心地牽住了?他的手。
目光在陳煥頗為俊俏的臉上掃了?一圈。
她又?問:“那?你與劉公公……”
陳煥蹙蹙眉頭, 聽見“劉公公”三個字都覺得晦氣。
他不悅道:“那?老東西?好色, 男女不忌, 咱家少時……”
眼?神快速往楓黎臉上瞄了?一下。
“唔, 模樣也算不差, 被他盯上,但沒叫他得逞。”
那?不是什么讓人愉快的事情?, 但在楓黎面前提起,他的注意力就跑偏了?, 不在事情?本身?上, 反而轉移到了?……那?句“模樣不差”上面。
當著郡主的面夸自己好看, 他還真是越來越不害臊了?。
楓黎察覺他的小眼?神,輕聲地笑:“陳公公現在模樣也不差。”
陳煥心里竊喜。
他“唔”了?一聲:“也是,不然郡主這般見色起意的人……”
“哪里見色起意。”楓黎打了?下他的掌心, “不過是欣賞罷了?。”
“郡主對?奴才?只是欣賞?”
陳煥得了?寵就喜歡拿腔拿調地使小性子。
他早年沒得勢時,沒少與人唇槍舌戰,胡攪蠻纏的功夫一點兒?不差。
楓黎不拆穿他,只笑道:“對?陳公公自是大不一樣,豈止是欣賞,簡直是離不開才?對?。”
陳煥被哄得心滿意足,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翹。
他想說“奴才?也離不開郡主”,又?覺得太肉麻了?些。
最終低聲嘟噥一句:“郡主就知道哄奴才?。”
“不哄你還要哄誰?”楓黎看看天色,已經?該去太后處了?,“我該去陪太后了?,陳公公忙去吧。”
陳煥有些失落,但兩人如?今的情?況嘛,一次也只能?見這么一會兒?。
他該知足了?,于是欠身?行禮:“是。”
在外面時,還是要做做樣子的。
他從來不會少了?該有的禮數。
待到楓黎的身?影不見,才?直起身?子。
他收斂神色,沖幾丈之外乖乖盯著地面的幾個太監道了?句:“走吧。”
既然知道有人在背后傳他的閑話,都傳到郡主耳朵里了?……
總得給那?些人立立規矩才?是。
到了?廣儲司,直覺告訴他,氣氛不太對?勁兒?。
一眾下人似是縮著腦袋做事,見他過來,更是一個個的干活更麻利了?,似乎是刻意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頭的事上,生怕被他揪住。
他在院中站定:“劉公公呢,讓他出來見咱家。”
本來就想過來找劉公公的茬,這人可倒好,在郡主面前搬弄是非!
不把那?老東西?弄得掉層皮,他不配當郡主的奴才?!
“劉公公他……”
有人低聲開口,幾人相互看了?幾眼?,都畏畏縮縮的。
陳煥臉色愈發難看,鳳眸微瞇,透出陰毒:“支支吾吾地捂著什么?怎么著,是他如?今高升了?、得了?皇上青眼?了?,咱家都請不動?他了?么!”
“不、不是,陳總管息怒。”
在場的太監宮女紛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齊刷刷的低頭下去。
有人解釋說:“劉公公如?今剛挨了?板子,想下也下不了?地啊。”
陳煥眉角一跳,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他問:“怎么回事?”
眾人不知道陳煥剛與郡主碰過面,也不知他們的關系,便有掌事的一五一十地說了?。
“方才?郡主來此,聽見有人閑言碎語,說、說……”那?人猛地埋頭俯身?,肩膀都在發抖,“說陳總管從前與劉公公有點故事,還說了?些其他的不好聽的,郡主被污了?耳朵自是不悅,以身?為管事縱容下人為由,將劉公公連同那?幾人一并打了?板子。”
說完,他縮了?縮身?子,生怕陳煥發作,再揪了人亂棍打上一通。
而陳煥的反應平靜得叫他們意外。
非但沒生氣,臉色還緩和了?。
唇角翹起,就是抿唇都沒法掩去笑意。
“呵,在郡主面前也敢污言穢語、搬弄是非,真是活該。”
還說的是有關他的污言穢語,郡主能?不替他做主么?
郡主最護著的就是他了?。
他得意得直了?直背脊:“既然郡主已經?懲罰了?他,那?今日就算了?,改日咱家再過來。”
敢情?郡主壓根就沒相信那?些有的沒的,還替他將人狠狠打了?!
既然如?此,應是不信才?對?,為何還要再問他一回?
難不成?他親口說一遍,就那?么重要么?
陳煥垂下眼?眸,睫毛遮住了?掩不去的喜悅。
高興之余,還有些內疚。
郡主在意他、護著他,面對?他時永遠那?么溫和,少與他生氣。
可他倒好,針尖兒?那?么大的事,就跟郡主犯擰。
他這么大的人了?,什么風風雨雨沒見過,怎么就在郡主面前那?么整日耍渾?-
陳煥回了?住處后,陳順本本分分地為他端上晚膳。
他卻始終在走神,目視虛空的方向。
“干爹?是白日里碰到什么事不好處理么?”
還是……又?因為郡主而心煩?
后半句陳順沒問出口。
最近干爹心情?很好,雖沒明說,但他看得出來干爹與郡主相處的不錯。
今日干爹應是有機會與郡主相處,不應該啊。
陳煥緩神,執起筷子:“沒什么,你也坐下吃吧。”
他怎么好意思說,自己喜滋滋地從廣儲司回來之后,突然覺得不對?勁兒?,便直到現在還在咂摸跟郡主相處的那?半刻鐘,并且還真發現了?是哪里不對?——
包括禮佛結束后那?次碰面,連續兩次相處,郡主竟是都沒有親他!
禮佛時是啄了?啄他的手,廣儲司這次竟是只牽了?他的手。
當時就隱約覺得郡主不似往常那?樣親昵,但郡主就在眼?前,愿意跟他溫聲說說好話,他心里就美得沒想那?么多,現在獨自冷靜下來,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
這是先前給他一點兒?甜頭,現在就不愿再給了??
還是禮佛時貴妃與郡主說了?什么?
想到菊兒?代貴妃傳的話,他的眼?神暗下去了?些。
他這樣的身?份,難免胡思亂想,且一想就停不下來。
晚膳吃得心神不寧,怎么也沒法止住思緒。
實在閑不下來,就直接走出房間?,想去見見郡主。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天色暗得愈發晚了?。
這會兒?灰暗的天邊還有一抹紅霞,煞是好看。
陳順跟了?兩步:“難得今日能?早些休息,干爹這是……?”
“咱家隨意走走,你不必跟著。”陳煥沖他擺擺手,“回去歇著吧。”
說罷,他出了?小院,往永安殿的方向去了?。
這個點兒?正?是宮人來來往往的時候,路上誰見了?他都要低著頭恭恭敬敬地喚一句“陳總管”,咋一看倒是有幾分威風,若郡主不是郡主,只是個普通的宮女的話……
這么領著她在宮中走一圈,想必能?美滋滋地顯擺顯擺吧。
可惜她是郡主。
兩人一道,下人只會先像郡主行禮。
不過,能?得郡主青睞,足夠他得意的了?。
能?借著郡主的名號狐假虎威也不錯,他喜歡被郡主護著的感覺。
去往永安殿的路還沒走一半,他就隱約聽見了?郡主的聲音。
抬頭一瞧,正?是公主的住處。
他眼?皮跳了?跳,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他聽見了?三皇子的朗朗笑聲。
他像是被冷水冰醒了?發昏的頭腦,止住腳步。
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點點地握緊。
心知郡主定會嫁與一位皇子,三皇子已經?是很好的選擇了?……
可他怎么可能?不難受呢。
心里倒不會被刺得生疼,只是酸酸澀澀的,更多的是一種想不認命也不行的無力感。
是啊,縱使嫉妒、難受,又?有什么辦法?
以郡主的身?份,遲早要嫁人的。
既然無法改變,那?就讓她嫁給最優秀的人,讓她成?為……
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再過一陣子賞花會就要到了?。
屆時,朝中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參加,皇上、太后也會與臣同樂,而且,這些天看皇上的意思,應是要在賞花會上將郡主的婚事定下來吧。
郡主與公主、皇子相處,他就不自討沒趣了?吧。
他頗為自嘲,不欲在這兒?停留。
而在原路返回之前,沒忍住偷偷地看過去。
穿過庭院的花草山石,落在郡主的笑臉上。
胸腔里酸酸澀澀的,又?無聲地笑笑。
他跟自己說,只要郡主過得好,比什么都強-
此后一連數日,心里明明特別想見面,想私會,想在郡主大婚之前偷偷地獨享一陣她的寵愛,但陳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而跟吊著人似的,偏偏不去找她。
或許,是暗戳戳地想被她哄上幾句吧。
他知道自己所?求的有些多了?,容易叫人厭煩,但……
他就是想任性一下。
于是,硬生生地忍下了?想方設法找法子跟郡主見面的心思,也沒找人帶話,就是希望郡主能?發覺他的情?緒,把他叫過去好聲哄一哄。
可惜這種事,都是越拖著越叫人認清事實。
應該怪他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吧。
夢中的宮女會主動?拉下面子去哄人,會包容那?些氣人的性子和脾氣,會細心地關注別人的情?緒,但郡主畢竟是郡主,哪兒?有郡主總是主動?哄著一個奴才?的道理呢。
憋了?幾天,還是他先忍不住了?。
才?有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公事,就立刻端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去了?永安殿。
進殿之前他告訴過自己,眼?前的是郡主,他不能?奢求太多。
郡主還愿見他,還愿跟他保持那?樣的關系就不錯了?。
可一瞧見那?張臉,頭腦中就抑制不住地翻涌出許多叫他難受的事。
想到貴妃的態度,三皇子與郡主交疊在一起的朗朗笑聲,想到他們獨處時……
郡主比往常淡了?許多的態度。
與他分開之后,郡主就去見了?三皇子。
從貴妃與郡主說話開始,幾件事情?串在一起。
他沒法不去胡思亂想,他控制不住。
他抿抿嘴唇,壓下苦澀,向楓黎行禮。
“奴才?見過郡主。”
楓黎笑道:“門都關上了?,陳公公怎么還這樣端著。”
他們之間?不見得需要這樣的虛禮吧。
可是他上回自己說的,往后多主動?些,怎么也得直接過來給她抱抱才?是。
陳煥問:“郡主不希望奴才?守禮么?”
說著,沒忍住抬眼?瞥了?瞥她。
楓黎一頓。
真是越來越受不了?陳煥的眼?神了?。
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他想裝成?無所?謂卻控制不住流露情?緒的樣子……
特別誘人?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很想向從前一樣穩重穩妥,進退有度,萬事以大局為重,守好本分,做個合格的奴才?,他特別希望自己能?做到。
她有些被撩撥到,也有些心疼、心軟。
“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楓黎起身?,來到陳煥面前。
她早就觀察出來了?,當她跟這人拉進距離后……
他忍不住的。
兩人越是離得近,她越是好聲說話,偶爾哄一句,他就什么都招了?。
于是,她抬頭,笑著注視陳煥的雙眼?。
陳煥的嘴唇蠕動?一下。
他能?說什么?
說自己吃了?三皇子的醋,說他不希望郡主與三皇子成?婚?
他怎么敢啊,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真說出這種話。
“奴才?……”
楓黎本想抻他一會兒?,先叫他招了?再說。
不過吧,她總覺得陳公公的手,不牽白不牽。
說白了?就是沒忍住。
她握住陳煥微涼的手掌,笑了?:“陳公公直說便是,你知道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陳煥很喜歡被她牽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最初的肢體接觸就是被劉公公陷害那?次,被郡主扶住了?手掌,他現在特別喜歡她手掌的溫度,喜歡薄薄的繭子劃過皮膚的感覺。
他低垂著眼?眸,攏了?攏思緒,終是沒敢牽扯到皇子與貴妃。
他問:“郡主可是一時新?鮮,如?今已經?厭倦奴才?了??”
連續兩次單獨見面,都沒親他。
就是還未嫁人,郡主對?他的態度都不會一直熱切,如?今連續兩次單獨見面都沒怎么與他親昵,等真嫁了?人,還哪里有他的位置?
厭倦?
楓黎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個什么思路。
他哪里看出她厭倦了??
若真是如?此,她根本不會見他。
她問:“陳公公獨處的時候,一直這樣胡思亂想嗎?嗯?”
拇指在他手背上撫了?撫,有種調戲的意味。
陳煥見她眼?里浮出殷殷笑意,沒有威嚴,只有調侃。
她是真的直白,看出了?不對?,就直接問他,反叫他覺得像是自己太多事。
可能?真的是他的問題吧。
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悶與羞惱一同占據頭腦,使得大腦發脹。
他把自己的手往外抽,不給她握著。
而下一刻,卻被更緊的攥住。
楓黎用力一拉,就把人拽到自己懷里,雙臂將陳煥抱了?個滿懷。
嘴唇剛好貼在他的耳畔,輕輕地吻了?吻。
她輕聲問:“為什么胡思亂想?與我說清楚,下次便不會了?。”
陳煥的心臟顫了?顫。
他覺得自己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沉重。
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只要沒入她的懷中,身?體里就好似打開了?什么,酥軟的感覺拂過每一寸骨肉。
他一直以為成?了?閹人就不會有欲念,過去的二十多年也的確如?此。
可此時他沒能?控制住自己,逾越地湊過去吻了?吻她的唇。
他總會因為兩人地位的差距而默默等待。
他不希望在郡主沒那?個心思的時候惹她厭煩。
這回是他沒忍住。
“郡主上次……比往次見面都冷淡許多。”
他心中嘀咕:而且后面轉眼?就跟三皇子談天說地去了?。
楓黎眨眨眼?睛:“有嗎?”
她腦子很靈,很多事一點就透,要不然也沒法小小年紀就在北地與一眾老將新?兵打成?一片,回憶回憶那?天的事,就咂摸出了?陳煥心情?郁結的根源。
“那?陳公公說,怎樣才?算是不冷淡呢?”
陳煥哪好意思說,他想要郡主跟前面幾次獨處時一樣,膩膩乎乎地親他抱他。
更不好意思明說出來,他連續幾天不高興,起因竟是“郡主沒親他”。
被人問起時,從這個角度一想……
他都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了?。
“奴才?只是隨口一說,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這樣算是不冷淡嗎?”
楓黎吻上他的唇,把他親得直往后退。
唇齒糾纏,一下子奪去他的空氣。
陳煥喉嚨里溢出模模糊糊的低喃:“郡主。”
他又?羞又?喜,羞于自己那?點兒?小心思被郡主一眼?看透,而喜么……
她愿立刻滿足他的期待。
或者說,她興許也迫不及待想親他呢。
這么一想,心里癢乎乎地直得意。
他被親得迷迷糊糊的,直到腳跟磕了?一下,手掌按住柔軟的薄被,才?發覺不知什么時候,自己已經?莫名其妙地被郡主抱著倚在了?榻上。
他偷偷地漲紅了?臉,腳趾跟著蜷縮起來。
“先前不是我想冷淡的,宮道上即便沒人,也得小心些,是不是?”
楓黎離開他的唇,見他面色紅潤得明顯,忍不住發笑。
她撫了?撫陳煥的耳朵:“陳公公是很警惕,可被親成?這樣了?,怕是警惕不起來吧。”
陳煥的腦子瞬間?醒了?。
他哪能?聽不出郡主的調侃!
他在楓黎肩膀上打了?一下,氣道:“若真在宮道上,咱家自是會警惕!”
許是情?緒松弛加上有點氣,竟是忘了?用賤稱。
他一頓,想找補兩句,卻又?被人輕輕吻了?吻唇角。
“是,陳公公出門在外時,的確警惕。”
陳煥心中一動?,說不出感受,只覺得背脊都塌軟了?下去。
郡主一點兒?也不介意嗎?
人都說禍從口出,稱呼不僅僅是稱呼。
稱呼背后是尊卑貴賤,是禮教,是不容忍動?搖的秩序。
他沒再說什么,一點點地卸掉力道,徹底倚在楓黎的身?上。
順著她的力道,賴著她。
“平日里見了?面卻沒法親近親近,沒法說幾句話,覺得心里直癢還不如?不見。”楓黎見他難得少言少語,無言之間?還有幾分似有似無的膩乎和依賴,心里高興得很,“可真的一連數日不見,又?覺得還是時不時見個面比較好,只要看到陳公公……就已經?覺得歡喜了?。”
這話給陳煥聽得嘴角不住地往上揚。
他嗔道:“郡主哄人真是熟練,從前哄過多少不知事的少年?”
說著說著,語調就變得酸溜溜的了?。
在他看來,人哪兒?有天生就會這些的呢,像他就說不來這些。
說得溜,準是有經?驗。
楓黎不動?聲色地看他片刻,抿著唇挪開視線。
陳煥吃醋時真是可愛,弄得她總是想笑。
從前怎么不知道,原來看人吃醋都是這么叫人愉悅的事情??
她實話實說地開口,還有點兒?明晃晃的小顯擺:“本郡主何須哄人,都是騎馬進城時,被那?些少年圍在馬上,一個個地往我懷里塞禮物呢。”
想到過去在北地的時光,她不由得翹了?翹唇角。
她承諾護佑一方安寧,也身?體力行做到了?自己的承諾。
而百姓們充分信任著她,愿意為她一句話赴湯蹈火。
他們相處得如?同親人,相互扶持,就那?么走過了?十來年光陰。
真是懷念啊。
一轉眼?,竟已經?近半年時光了?。
“……”
陳煥的臉黑了?下去。
尤其看到郡主臉上的笑意,更是忍不住難受。
他都能?無比清晰地想象到那?副畫面——
英姿颯爽的女將軍騎著高頭大馬,無數俊俏兒?郎蜂擁而至,將道路圍得水泄不通。
誰會不仰慕郡主這樣的人呢?
就郡主這種見色眼?開的性子,能?一點兒?想法沒有嗎?
跟他炫耀,還笑得那?么開心。
他氣得夠嗆,又?氣又?難受,還有一股再明顯不過的嫉妒。
他嫉妒一切能?出現在郡主面前的健全男人。
他兇巴巴地瞪了?楓黎一眼?:咬著后槽牙氣道:“既然郡主那?般受歡迎,去找那?些少年去吧,何必與奴才?一個上不得臺面的閹人親親我我?”
楓黎才?想笑著回應他,卻猛地發現,陳煥的眼?眶是紅的。
一個在宮中沉浮多年的人……
竟是這么輕易就被她一句話氣紅了?眼?睛。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他輕顫著喘了一聲。……
第三十九章
晉江獨家發表/莫八千著/感謝所有正版小可愛~-
驀的, 心里就軟了下去?。
面對陳煥,她好像知道?了什么是憐惜。
不同于面對不幸之?人的可憐、同情,或是面對懷才不遇之?人的愛惜、器重, 看到他的痛苦與隱忍,她就想把?人抱在懷里哄一哄, 不希望他再露出那?樣的情緒。
要知道?,她可不是個心軟的人,從來都不是。
“我沒接過他們遞的東西, 身為郡主, 又鎮守一方, 肩上責任重著呢,哪兒有那?么多?心思放在這種事上,更不能隨便收百姓們血汗錢換成的禮物啊。”她心知自己這回有些過頭?, 連忙哄道?, “至今不過只收了陳公?公?的一件玉佩而已。”
陳煥不答, 把?臉別到一旁去?。
他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
郡主的身份地位, 沒人喜歡才不正常吧。
就是想入贅的人, 怕是都能從北地排到京城了。
郡主若真不在宮中?, 那?必定是輪不到他的。
他真是卑劣,此時竟然?偷偷慶幸, 郡主因皇命被困于宮中?。
“北地的事到底如何?,還不是全憑郡主一張嘴隨便說。”
陳煥低低哼上一聲:“奴才……”
他瞄了楓黎兩?眼, 見她挑眉, 又紅著耳朵收回視線。
“反正奴才見多?識廣, 可不像那?些不知事的少年一樣好騙。”
楓黎問:“見多?識廣?”
“……”
陳煥沒想到她會將?這四個字重復一遍。
明明什么都沒說,卻好似把?人調戲了個遍。
他從臉燙到了脖子。
“唔,也是, 在郡主面前就是班門弄斧了吧。”
他翻了個身,沒再與郡主面對面相擁,而是靠在她身邊。
免得被她看透了臉上的表情。
楓黎不是很喜歡調侃逗弄人的性子,偶爾調侃幾次,發現陳煥對她的話都十分在意,慢慢地也就不總是與他拌嘴了——偶爾拌嘴是很有趣,但要是讓他難受,不值當的。
她側頭?,親吻陳煥的耳朵:“哪有,都說了只收過你?的禮物了。”
輕啄伴隨著溫熱的呼吸觸碰在皮膚上,癢癢的。
陳煥特別享受被她這樣哄,心頭?愈發熨帖。
他問:“方才奴才言語上肆無忌憚了些,郡主當真不在意?”
他說的是自己忘記用賤稱的事。
“還好吧,其實?這段時間……”
楓黎回想跟陳煥確定了關系的這段日子,從前沒覺得他在旁的主子面前自稱奴才有什么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覺得別扭了。
看著她的人,對別人低眉順眼地聽話、做事,心里就不痛快。
“不喜歡看你?一邊自稱奴才一邊替人做事。”
她難得蹙蹙眉頭?,那?些不爽都要寫在臉上了。
憑什么被她抱在懷里哄的人,還要被別人呼來喝去?啊。
好吧,雖然?沒有呼來喝去?這么嚴重,但總歸,不喜歡看皇子嬪妃們讓他做這做那?。
她也就只聽皇上一個人的而已。
父王的話,她都是想聽就聽,不想聽就算了的。
“陳公?公?可以伺候人,但只能伺候我。”她頓了頓,才又說,“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占有欲,或許很多?人不喜歡。
但于陳煥而言,這是郡主在意他的證明。
他心口?發燙,轉身去?吻她的唇角。
“郡主……”
他也想只伺候郡主一個人。
他想,若郡主日后成了皇后,是不是就能有足夠的權力把?他調到自己身邊,讓他成為皇后宮中?總管,時時刻刻地讓他伺候在左右了?
三皇子殿下推崇女學女官,必定需要有郡主的支持,便不得不給她權力。
雖說那?時,郡主知道?了男人與他的不同,興許已經厭棄了他……
但他至少可以在郡主煩躁的時候給她解解悶。
當然?,郡主還對他有些感情或者興趣就更好了。
他的一切都是郡主的,任憑郡主作弄。
唇齒間溫軟濕濡的觸感勾起了埋藏在身體中?的期待。
他總是難以啟齒,但其實?,一直是期待的。
他怎么可能不期待與喜歡的人更進一步,又怎么可能……
不期待自己愛慕的女子可以接受他的殘缺呢?
其實?郡主年歲不小了,同齡的女子,一般早嫁做人婦生了孩子。
郡主已經是可以享受那?些了。
不管是享受他的伺候,又或者享受玩弄他的感覺。
到了年歲,總歸會有些想法,尤其是面對情人。
郡主就對他一點兒想法都沒有么?
陳煥被親得輕喘。
目光落在楓黎臉上,手指牽住她的衣角,有種難言的眷戀。
似乎很多心事都藏在這一細小的動作中?。
因為是閹人,所以對很多事無比忌諱。
又因為是閹人,所以對床笫之?事又更深更濃重的糾結。
這是他永遠繞不開的話題。
看到郡主,便想到自己的卑賤與殘缺,便想到情人之?間繞不開的事。
他們似乎比正常男人會更在乎這種事。
這顯得他特別低劣。
他背脊發軟地倚在榻上,仰著頭?。
他很希望郡主能證明給他看,用行動告訴他,她不在乎他的卑賤、不在乎他一無是處的身子,他想看郡主欣然?接受他的樣子。
他想張開雙腿,纏住她的腰,將?一切袒露在她面前。
只是期待的同時,恐懼更甚。
他怕如今的親吻擁抱,到最后也成了一場鏡花水月。
他害怕她嫌惡的眼神,害怕如今擁有的都會失去?。
所以,一切的念想和期待,最終都被克制下去?。
他什么都不曾說,也不曾有過暗示。
就只是細細喘著,安靜地與楓黎對視。
喉結微凸,隨著細喘輕輕地滑動。
楓黎凝視他的脖頸,總是覺得這十分的……誘人。
好像把?他最脆弱的地方在她面前展露無疑。
他不介意被她欣賞,不介意打破身為總管的面子,他把?從沒被人看過的模樣不加遮掩地給她看,讓她再清楚不過地感受到他的情意。
是啊,他連幾個親吻都招架不住,怎么可能是無情的呢。
她低頭?,用唇碰了碰他的喉結。
她聽見他輕顫著喘了一聲。
低低的,啞啞的,與正常男子的聲音略有不同,但……
喘得她心頭?一抖,腦袋竟是“嗡”的一下,耳朵都紅透了。
陳煥本來因為自己喘得聲音大?了些而懊惱,見她臉一紅,立刻轉移了注意力。
從前都是他止不住害臊,郡主卻氣定神閑的,如今看她紅了耳朵,格外?新鮮和興奮。
當然?,興奮的另一個來源便是——郡主吻了他的脖頸。
他總覺得這與親吻他的嘴唇和耳朵不同。
位置慢慢往下……
好像有某種別的意味。
他故意問:“郡主怎的還臉紅了?”
楓黎緩了緩劇烈跳動的心臟。
她沒跟旁人如此親近過,對感情的了解也不過是停留在話本畫冊上,面對陳煥時,都是現學現賣現摸索的,能看起來主導一切,無非就是略有天賦罷了。
以前只覺得見了陳煥就想笑,想牽牽他的手,親親他的嘴唇,跟他待上一陣就很高興。
這會兒么……
卻跟被他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有什么竄入頭?腦。
她想聽陳煥喘,想看他像現在一樣軟在榻上,顫著聲喘。
喉嚨無聲地滾動。
她看過那?些畫冊,知道?男女之?事。
她以為那?些只是“到了時間”就按部就班地發生好了,就像那?些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男女一樣,到了結親當天,洞房發生的一切只是因為“該發生了”。
她知道?一些相敬如賓的夫妻大?概就是這樣的,有商有量,規規矩矩。
而此時此刻,她突然?意識到,原來會有沖動這樣猛烈。
就連她這個自詡定力極好的將?軍,都難以克制。
沒有約定的日期,沒有提前的商量。
就是突如其來的,被陳煥一聲喘息弄得心亂如麻。
她住到宮中?已經近五個月時間,他們是認識很久了。
可他們在一塊不過才二十日,她怎么就變得如此容易被撩撥了?
她可不覺得最初剛與陳煥說開了時,他喘一聲就能讓她險些失了分寸。
難不成是平時相處時間太少,太壓著性子了?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很想碰他。
于是伸手,扶在陳煥的腰間,順著腰線的弧度撫了過去?。
也就是這一瞬間的功夫,她無比清晰地感覺到,陳煥整個人僵硬了。
他身子繃住,一動也不敢動,緊張得就連呼吸都窒住了。
啊,也是。
陳煥是太監,是閹人……
總歸對此有所忌諱。
既然?在乎,就更不能隨意地對待他。
他不只是奴才,更是叫她動了感情的人。
楓黎霎時回了神,已然?撫在腰間的手自然?上移,按住陳煥的背脊,把?人擁在了懷中?。
她笑道?:“臉紅還不是要怪陳公?公??”
陳煥的心情大?起大?落,松了口?氣,也有些失落。
還以為郡主想對他做些什么呢。
他順從地被抱著,嘴里一如既往的不說好話:“郡主真是專橫,什么都怪在咱家頭?上。”
“不然?呢?”
楓黎閉上雙眼,暗暗地平復了情緒。
“縱使見過不少光膀子的大?小伙子,也從沒聽人那?么在耳邊喘啊。”
有意調侃一句,果不其然?,看到陳煥面色肉眼可見地轉紅。
她毫不避諱地夸獎道?:“陳公?公?喘得真是好聽。”
“……”
陳煥羞得整個人都快炸起來了。
讓他更羞恥更想唾棄自己的是,他聽了這話竟然?有些想笑。
這是什么值得高興的好話嗎?
她她她……
“郡主!”他抬高聲音掩飾自己的羞臊,“這等?淫.詞穢.語就莫要亂說了吧!”
真羞起來的時候,連“光膀子的大?小伙子”的醋都顧不得吃了。
楓黎還以為他又得揪著那?幾個字陰陽怪氣一陣呢。
她低聲笑了起來:“好好好,都依陳公?公?的,往后不夸了。”
陳煥難得語噎片刻,被氣得直瞪人。
郡主真是一雙巧嘴,顛倒黑白,他說的是夸不夸的問題么?-
時隔好幾天,陳煥回想到郡主曖昧地撫在她腰間那?一剎,還是會有些悸動。
期待、緊張、失落、慶幸……
所有的感受混雜在一起,化成悵然?。
他不知道?如果郡主真像他以為的那?樣解開他的衣裳,結果會是怎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作何?反應,忍著緊張順從,還是因為害怕而打斷她的動作。
想象不出后續。
他只是有一種自己錯過了一個機會的感覺。
若那?時大?膽些纏著郡主……
會不會他偷偷學的那?些就能派上用場了?
不知下次再有機會與郡主那?樣相處,會是個什么時候了。
“陳煥,聽聞最近云安與澤兒走得頗近啊。”
皇上一邊看手上的折子,一邊問。
陳煥上前幾步,答:“郡主與公?主關系好,便常去?公?主殿中?,皇上也知道?,三殿下和五殿下與公?主關系最好,也時常過去?,一來一往的,就越來越熟絡了。”
沒人比他更清楚,如今皇上心中?的人選,基本已經定下了。
問他這種話,不過就是“走個流程”。
“哼,說起老五朕就來氣。”
皇上把?折子往桌案上一扔,眉頭?擰了起來。
他沉聲問:“昊玉呢?”
陳煥微怔:“皇上的意思是……五殿下與郡主?”
皇上頷首,氣笑道?:“去?年還纏著朕說想多?在宮中?陪朕陪母妃陪太后,非要拖著晚一年出宮建府,今年倒好,非要一搬出宮就直接到封地去?,還說什么……為了替朕分憂、剿滅海寇?呵,他哪兒懂什么剿海寇啊!”
要他說,分明就是要給郡主施展拳腳。
怪不得先前說到封地,非想要個南邊靠海的地方。
不過近些年,海寇的確猖獗。
是得找合適的人選處理此事。
陳煥攏在袖中?的手指用力握緊。
他面色微沉,垂頭?道?:“是奴才的錯,一直以為五殿下喜歡與郡主相處是跟公?主一樣,只是小孩子對大?將?軍的崇拜而已,并未往這個方面去?想,未多?注意。”
五皇子比公?主還要小了半歲,兩?人在一塊兒與郡主嘰嘰喳喳地說話,太容易迷惑人了。
可細想想,他是很喜歡看著郡主,郡主給他使眼色,他也總愿意接茬幫襯。
“不怪你?,朕都沒看出來朕這個兒子有這種想法。”
皇上揉揉鼻梁,看起來思緒過多?,頗為疲倦。
他不是個苛待忠臣良將?的昏君,不想讓楓黎和定北王心生不滿,也不想讓朝臣覺得他就是那?么對待為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能臣的、寒了眾人的心,所以才會多?留些時間讓楓黎在宮中?相處。
但若因此而鬧得手足之?間有了疙瘩,也不是他的本意。
眼看著老大?性子正直,沒聽舅舅的攛弄去?接近楓黎,他頗為欣慰來著。
沒想到老五突然?來了這么一出,猝不及防。
“昊玉這性子,朕是越來越拿捏不準了。”
他有一種若沒遂了老五的心愿,老五會有所記恨的感覺。
相比較之?下,老三倒是堂堂正正,沒歪心思。
“朕再想想,你?先下去?吧。近日北邊不安分,瑤兒的生辰你?多?顧著些。”
皇上擺擺手,陳煥便恭敬地行禮、退出勤政殿。
他面色不太好,眉宇間始終帶著褶皺。
誰想到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呢?
瞧皇上的意思,是覺得郡主若去?了南邊也并非不可。
可若是郡主真去?了南邊……
他們怕是此生都沒什么見面的機會了。
心里正煩躁,忽而隱約聽見了郡主的聲音。
他還以為是錯覺,抬眼看過去?,卻真發現了郡主正在殿前的空地上……
與小侯爺說話。
“事情已經過去?了,要盡快振作起來才是。”楓黎安慰般說,“以前侯府都是靠你?撐起來的,以后更少不了你?出力,說句不好聽的,小侯爺別見怪,少了個爛攤子,或許你?身上的擔子還能輕松些,侯府的名聲也能比從前好上一些呢。”
“……”
許亦謙怔了怔,蹙著的眉頭?漸漸舒展。
他頗為輕松地笑了一下:“怎會見怪呢,不瞞郡主說,聽到這話,我竟然?覺得高興。”
他垂下頭?去?,陰影遮住了臉上的表情。
模糊不清,但能叫人感受到他壓抑又負疚的情緒。
距離那?件事,已經一個半月了。
但府中?還是籠罩在陰云中?,氣氛怪異得很。
停頓片刻,他才接著說:“原來我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十惡不赦。”
原來有人會站在他這邊,而不是“死者為大?”,不管弟弟闖了多?大?的禍、給他留下了多?大?的簍子,只因為人已經死了,就不能埋怨一句,還要為弟弟的死感到可惜。
父親、祖父都怪他沒照顧好弟弟,讓弟弟死在了獵場。
可他連許喬新什么時候去?的獵場都不知道?。
難道?不應該是父親沒有管好他,讓他隨意出府亂跑才釀成大?禍的嗎?
身邊所有能說得上話的人,都因為禮數、面子、偽善,又或是想討好父親與祖父而一臉可惜,除了母親,幾乎不曾有人替他說過半句話,即便見他不容易,也勸他“死者為大?”。
這些天,他只在市井中?偶爾聽見幾個百姓的叫好聲,但人們見了他就也閉嘴了。
沒人敢說這樣的話。
郡主真是直白。
“怎么會十惡不赦,他太沒良心,而你?太有良心,才會過得那?么累。”
楓黎看得出,這位小侯爺準是身為長子,從小就被教育要學會擔責、要對幼弟有所照顧、要在乎侯府的榮譽、要成為一個能當做侯府門面的君子,加上父親和祖父偏心的厲害……
嘖,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我啊……”
許亦謙低著頭?許久,似乎經過很長時間的心理斗爭,才能把?話說出口?。
他輕笑一聲:“說心里話,這段時間越來越慶幸他出了事,不然?不知道?他還會犯下多?大?的錯。”
說完,他抿抿唇,看向楓黎。
那?張漂亮而溫和的面容上有些疲倦,也有些羞慚。
他嗓音不高:“郡主會不會覺得我太過分了?”
“怎么會。”楓黎拍了下他的肩膀,坦然?道?,“你?要是真的為他的死痛心疾首,那?我可就覺得以前你?無數次替他收拾爛攤子都是自找的了。”
許亦謙愣了愣,松了口?氣,又側頭?笑了笑。
這次笑起來的時候,有幾分松快。
“多?謝郡主寬慰,我安心多?了。”他有禮地沖楓黎欠身,“也就是在郡主面前,我才敢說這些。”
楓黎扶了下他的胳膊:“何?須言謝,我還要謝謝你?呢。”
許亦謙以為她說的是阿娜公?主的事。
他擺擺手:“其實?后來我也沒做什么,阿娜側妃看起來與王妃相處的不錯。”
楓黎沒過多?解釋,揚手道?:“小侯爺應是找皇上有事吧。”
她抬頭?,跟陳煥對視了一下。
她笑道?:“我與陳公?公?有話要說,小侯爺先去?吧。”
這要是跟許亦謙一起越過陳煥、直接去?面見皇上……
醋壇子大?概是要打翻了。
“好,今日還是多?謝郡主。”
許亦謙再次道?謝,這才往勤政殿走去?。
跟陳煥打照面時點了點頭?。
很快,偌大?的空地上除去?守衛就只剩下楓黎與陳煥兩?人。
楓黎掃過他陰沉的面容,低聲道?:“陳公?公?怎么一直在旁邊瞧著,上前說話也沒什么。”
“郡主與小侯爺溝通感情,咱家怎敢打攪。”陳煥一開口?就陰陽怪氣的,說著不討喜的話,“只是……若小侯爺知道?殺死許喬新的人就是郡主,會怎么想呢?”
郡主可真是受歡迎啊,誰知道?小侯爺有沒有打郡主的主意?
想到郡主有可能直接離開皇宮去?南方生活,只剩下他自己……
他就一句好話都說不出了。
他生氣,氣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主。
“這事不也有陳公?公?一份么?”楓黎早就看透了他似的,“陳公?公?就別故意嚇唬人了。”
陳煥這會兒正難受呢,叫她直接戳穿,忍不住羞惱。
就不能讓讓他么?
他說不過她,沒她那?么大?能耐。
他也沒好的出身家世,沒有一官半職。
他就是個……
打腫臉充胖子的、自以為是的臭閹人罷了。
面對真正重要的大?事,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能碰到的只是那?些雞毛蒜皮罷了。
或許郡主親口?跟皇上說她更中?意三皇子,事情還能按他所想的進行。
可他又怎么能說得出口?呢?
難道?要他主動跟郡主說,請郡主選擇三皇子么?
他不想讓郡主選擇任何?人。
最好只選他。
他與楓黎對視片刻,在眼眶紅起來之?前,垂眸別開了臉。
“是奴才失態了。”
楓黎斂眉:“方才被皇上責罵了?還是有別的心事?”
陳煥眼下的樣子實?在少見,她有些擔心。
陳煥眼眶發酸,想牽她。
礙于場合,忍住了自己的沖動。
他突然?很想告訴郡主,他有多?么有么喜歡她,有多?么多?么不想她去?南邊……
他想求她選三皇子,別離開皇宮。
可他又明白,若真能有這兩?個選擇,郡主大?抵不會選擇留在宮中?的。
宮里規矩太多?了,太死板了,每天抬頭?都是同一片天空。
所以,他終是沒能開口?,只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見郡主那?么受歡迎……”
他吃醋也是真的吃醋,所以說得還挺真切。
“有點兒不舒坦罷了。”
他想,郡主定會更喜歡自由自在的南邊。
南邊還有海。
海是什么樣子呢?
他從未見過,他永遠也見不著。
第40章 第四十章 他沒奢求過太多。
第四十章
晉江獨家發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
眼下宮中?最重要的大事, 便是?幾日后?的賞花會。
而賞花會之前,有公主?姜歆瑤的生辰。
皇子公主?只在特定的幾個年歲才會將生辰宴大辦特辦,畢竟皇上?子嗣眾多, 若一個個的每年都大辦一場,那一年到頭別做別的了, 日日準備生辰宴都忙不過來的。
今年無需大辦,只在公主?自己宮中?擺了豐盛的午宴。
關系好的兄弟姐妹會親自前來,關系一般的便將禮物送到即可。
陳煥統管宮中?事宜, 這樣?的事不一定要親自前去。
而他知道, 姜歆瑤極是?佩服郡主?, 就是?平日里都沒少一起,到了生辰不可能不請郡主?過去;而郡主?一旦過去,怕是?三皇子、五皇子也會去湊個熱鬧。
這樣?一來, 他哪兒能不去?
他領著手底下幾個小太監進了公主?宮中?。
抬眼, 就見到郡主?言笑晏晏地與兩位皇子、公主?談天。
姜懷澤彎腰, 手指輕輕托起一朵艷而不俗的花兒, 側頭看向楓黎, 如水的眉宇間?盡是?笑意, 在淡金色的陽光下,顯得溫和?極了。
他就是?最討女子喜歡的那類翩翩才俊, 才思敏捷,處事溫和?。
關鍵的是?, 模樣?還俊得叫人?挑不出毛病, 既溫柔, 又不會少了韌勁。
楓黎跟著彎腰,盯著那株花草,隨著他講話輕輕點頭。
春日已過大半, 不似早春時草木才抽出新枝,還未綻放。
如今不少花草爭奇斗艷,公主?宮中?最不缺的就是?北地見不著的奇珍異草。
想來,三皇子是?在與郡主?介紹花草吧。
而姜昊玉抱著膝蓋蹲在地上?,看起來就是?個淘氣?的孩子。
可誰能想到,他竟是?背地里找了皇上?,還提出了“剿滅海寇”為餌呢?
南邊不比北邊,沒有郡主?舊部,可以?說是?全新的環境。
不同勢力錯綜復雜,郡主?就是?再有本?事,去了南邊想要真正站穩腳跟也不是?易事,更何況,海寇雖不比呈國威脅大,卻更為狡猾,想要剿滅談何容易?
這是?個既給了郡主?施展拳腳的機會、又方?便皇上?拿捏郡主?的法子。
他因?此煩心兩日了。
最初心情低落得簡直想落淚,后?面緩了緩,又覺得一切尚未定論。
這些時日觀察下來,郡主?顯然與三皇子更聊得來,況且日后?三皇子即位,郡主?想討個稱心的職位也并非難事,想必郡主?也能想到這一層。
所以?郡主?也不一定會選南邊,不是?么?
“陳總管!”
姜歆瑤作?為今天的主?角,第一個發現陳煥。
她快步過去,往陳煥身后?瞧了瞧。
“陳總管,父皇今日過來用膳嗎?”
生辰是?個歡喜日子,她的情緒比平日更為高漲。
一雙眼睛亮亮的,帶著顯而易見的期待。
皇上?勤政愛民,日理?萬機,多數時間?都在憂國憂民地處理?政事。
就是?閑下來了,后?宮嬪妃子嗣眾多,分到每個人?身上?的時間?也是?寥寥可數。
陳煥很理?解公主?的期待。
他抬手,身后?的太監便將早就備好的生辰禮奉上?。
他沉聲道:“皇上?今日政事繁忙,特命奴才前來為公主?慶賀生辰。”
姜歆瑤咬咬嘴唇,眼里難掩失落。
她叫人?接了禮物,低著頭:“謝父皇。”
其實她已經算是?很受父皇寵愛的公主?了,即便如此,一年到頭也是?一起吃不了幾頓飯的。
可皇兄們,哪一個不是?有更多機會見到父皇?
尤其是?成年之后?,朝堂之上?更是?日日相見,相處甚多。
在她看來,就是?有所爭執、就是?父皇罵皇兄“就知道氣?朕”,也好過她們這樣?,年少時少有相處,待到嫁人?后?更是?只有宮宴或得到召見才能回宮。
“公主?別難過,皇上?此時政事纏身,但總歸不會一直如此吧。”
楓黎上?前溫聲安慰,還不忘摸摸姜歆瑤的頭。
她說道:“等皇上?處理?好政事,興許會過來呢。”
說著,她看看陳煥,給他使了個眼色。
陳煥收到示意,即便心情微沉,還是?無聲地翹了下唇角。
他應聲:“是?,皇上?空閑了就會來看公主?的。”
“但愿如此吧。”姜歆瑤破涕為笑,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雖然知道郡主?姐姐只是?安慰人?,但還是?希望真能這樣?。”
“近日的確事多,大哥現在還忙得抽不開身呢。”
姜懷澤跟過來補充了一句。
“皇姐,別難過啦,實在不行晚上?玉兒拉著你?一起去找父皇,父皇生氣?就說是?我淘氣?,不關你?的事。”姜昊玉過來拉姜歆瑤的手腕,“我都餓了,父皇既然不來,咱們用膳吧。”
姜歆瑤瞪他一眼:“看你?后半句才是重點吧。”
姜昊玉眼珠一轉:“后半句是?重點,但前半句也是?真的呀。”
他腦子轉得一向很快,就是?不用在正地方?。
陳煥越看他就越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心眼。
他不動聲色地斂斂眉頭,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他輕輕拍了兩下手掌:“皇上?知道公主?喜歡雜耍,特意命奴才請了班子,為公主?賀生辰之喜。”
幾位雜耍藝人?便從門外一一入內,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禮。
“參見幾位殿下、公主?、郡主?。”
姜歆瑤眼睛重新亮了起來,開心地輕輕鼓掌。
她笑逐顏開:“父皇果真還是?念著我的。”
陳煥欠身:“皇上?自是?念著公主?。”
外人?進宮這事不大不小,但足夠他當做理?由留在這兒。
他站在一旁,沒人?喚他時,就好好地當做背景。
目光時不時瞄向郡主?那旁,每見郡主?與三皇子或五皇子笑著說一句話,他就默默在心里記上?一筆;每見她抬頭看自己一眼,再默默地減一個數。
有加有減,但數字還是?以?一個很快的速度增長上?去。
小性子又開始往上?涌,他決定,最后?有幾個數就讓郡主?哄他幾句。
趁著郡主?對他興趣頗高,好好地多享受享受她的寵愛。
他知道,現在他提出些要求,郡主?會答應的。
只是?不知道,郡主?在知道自己有機會去南邊后?,是?否還會選擇留在宮中??
她會愿意主?動跟皇上?表明自己更中?意三皇子么?
“陳公公。”
姜昊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陳煥來到姜昊玉身邊,微躬著身子,一如既往的恭敬。
他問:“殿下有何吩咐?”
姜昊玉指了指自己桌案上?的魚,吩咐道:“今日的魚是?小旺最喜歡的味道,正好,這個時辰應該還沒人?喂它,但它嬌氣?了些,魚刺是?要細細撥出去的……”
“嘶——”
楓黎在座位上?低低地吸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脖頸。
聲音不大,但成功吸引了身邊姜歆瑤的注意力。
“姐姐怎么了?”她見楓黎擰著眉頭,站了起來,“是?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御醫?”
楓黎擺擺手,歉意道:“驚擾公主?了。”
她手掌打圈按在自己的脖頸上?,依然沉著面色。
看起來頗為隱忍,似是?強壓了苦楚。
“許是?昨夜休息的姿勢不對,礙著舊傷有些疼罷了,時常會這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用請御醫過來,我自己揉一揉就好了。”
“即便不用御醫,也不能自己隨便揉揉吧。”
姜歆瑤在殿中?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姜昊玉身邊的陳煥身上?。
她笑道:“聽聞陳公公擅長此道,父皇伏案久了總是?叫陳公公幫忙按揉呢。”
楓黎微不可察地翹了下唇角。
公主?果然跟她預料的一樣?。
她故作?驚訝道:“既然如此,勞煩陳公公了。”
本?就不喜歡看陳煥被?其他人?吩咐來吩咐去,一整天忙得團團轉,而聽姜昊玉的意思,竟然是?要陳煥去給他的寵物剝魚刺、喂食!
這種小事,就是?皇上?都不會讓陳煥去做的吧?
陳煥最初還以?為楓黎真的舊傷復發,有些擔心。
但看她那副“原來陳公公還會這個”的表情,一下子嗅出了不對勁兒。
他又不是?沒替郡主?揉過肩,她哪兒能不知道?
思緒回轉,忽而想起郡主?那天說,不喜歡看別人?對他呼來喝去。
而喂寵物這種事,一般都是?那些沒有品級的小太監做的活兒。
郡主?這是?又護著他呢。
垂眼,費了不少勁兒,才強壓下欣欣雀躍。
他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可殿下也有事吩咐奴才……”
“郡主?舊傷才是?大事,至于五弟……”姜懷澤就坐在姜昊玉身邊,自是?聽見了剛才的話,他笑著摸摸弟弟的頭,“這種小事就莫要勞煩陳公公了,來人?,聽五弟的吩咐。”
姜懷澤在這兒最大,能做得了主?。
姜昊玉沒法反駁,撇撇唇,算是?默認了。
陳煥公事公辦般小步快走到了楓黎身后?,雙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他做得很好,力道、手法都不錯。
楓黎輕輕“唔”了一聲,很是?享受。
尤其是?在許多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要陳煥過來,讓他留在自己身邊,這叫她心情很好。
她還不忘裝模作?樣?地向姜歆瑤道謝:“陳公公果然擅長此道,多謝公主?。”
“姐姐覺得有用就好。”
陳煥低著頭,能在郡主?歪頭與人?說話時看到她的側臉。
睫毛卷翹,鼻梁精致而不失英氣?。
紅潤的唇隨著說話一張一合,繼而露出笑意。
誰能知道,郡主?在過去這段時日里數次擁著他親吻呢?
在所有人?都等待賞花會結果的時候,在郡主?的婚事有了定論之前……
他就已經沒入郡主?的懷抱中?了。
郡主?護他、寵他,容忍他所有的小性子。
除了他,誰還能得到如此對待呢?
隱秘的、似炫耀又似報復的心態占據了心緒。
他回想起那日禮佛時,郡主?兜了個大圈子,故意當著許多人?的面勾他的掌心。
郡主?可以?故意調戲撩撥他,他為什么不能?
他自是?應該還回去才是?。
他抬眼,神色如常,看著眾人?說說笑笑。
三皇子溫潤如水,而五皇子端著那副淘氣?模樣?,時不時地看楓黎幾眼。
他不動聲色,將一陣按揉后?由微涼轉為溫熱的手指,輕輕地、柔柔地……
撫上?了楓黎后?頸的皮膚。
他瞧見,郡主?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陳煥以?為,郡主?在公主?處用完午膳后?會找時間?與他獨處一會兒。
不說親昵,怎么也得說說話。
他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主?動與郡主?說起兩位皇子的事,卻一個轉眼,在他命人?收拾了場地、送幾位雜耍藝人?出宮后?,不見了郡主?的蹤影。
他心中?疑惑,郡主?在午膳時的反應,難道不是?被?他撩撥到了么?
回想那時他大著膽子輕撫郡主?的后?頸,郡主?拿起茶杯的動作?立刻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端到唇畔抿上?一口,拇指在茶杯邊緣輕輕地磨搓……
他一直覺得這是?對他有想法的意思,還為此暗暗開心了許久。
現在冷靜下來再想想,他對著郡主?的背影,看不見表情。
難不成,郡主?非但沒被?他撩撥,反而不悅了?
他或許不該在那種場合,做出任何曖昧的舉動。
他有些著急,連忙加快腳步去尋郡主?。
這次是?他太胡鬧了,他得告訴郡主?,不會再有下次了。
而沒走多遠,路過一處假山時,一只手從旁伸來,精準地抓住他的手腕。
他都來不及反應,就直接被?人?扯了進去。
“誰……!”
“噓——”楓黎捂住他的嘴,“陳公公是?想把人?都引來么?”
陳煥一愣,頓時安靜了。
他低聲喚了句:“郡主??你?怎會在這兒?”
不會是?……特意在這兒等著他吧?
“為什么不能在這兒?”楓黎往他面前湊了湊,笑道,“陳公公不是?正在找本?郡主?么,算出你?要經過這兒,果然叫我逮到了吧?”
陳煥意識到她并未生氣?,立刻拿捏起了腔調,一點兒也不著急了。
他否認:“郡主?可不能亂說,咱家事多得很,一刻也不能耽擱,哪里有空去尋郡主?。”
楓黎掃過他額頭的薄汗,看破不說破。
她點點頭:“那倒是?我耽誤陳公公做事了。”
“倒也不算。”陳煥的尾巴算是?揚起來了,“略停一會兒未嘗不可。”
楓黎把人?往前牽了牽,輕輕摟住他的腰。
下巴搭在陳煥肩頭,側頭說話時剛好輕吻那只羞紅的耳朵。
她低聲說:“陳公公便在我這兒休息片刻吧。”
這話……怎么就那么叫人?臊得慌?
陳煥不自覺地抓住她的腰間?的衣裳,任憑她摟著。
“郡主?怎的記得主?動找奴才了?”
“還不是?托陳公公的福?”
楓黎睜開雙眼,拉開幾寸距離看著陳煥。
她似笑非笑道:“陳公公現在當真是?膽子大了,敢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撩撥我。”
弄得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猝不及防的低喘聲。
想到那個人?就在她身后?,正在自以?為勝利地沾沾自喜地大膽觸碰她,可真被?她堵上?嘴唇親上?幾下,就渾身沒了骨頭一般軟在榻上?……
她就想把人?拖進殿里好好地教育他一番,叫他別再做這種“危險”的事。
喉嚨微干,喝了口茶才潤了嗓子,繼續若無其事地跟公主?聊天。
要是?次次都將陳煥叫到她殿里去,她可不能保證自己能一直顧及他的心情。
說不準一個不小心,就不顧他的意愿將人?就地正法了。
她堂堂郡主?,鎮北將軍,說她被?個太監勾得定力全無,她不要面子的嗎?
這種原因?,她可不能說出來。
不然,陳煥這性子,指不定要竊喜成什么樣?了。
陳煥答得快:“還不是?郡主?慣的。”
說完,停頓兩秒,別開臉。
“咱家哪有撩撥,郡主?莫要亂說。”
“不是?撩撥,那是?什么?提醒我已經好久沒私會了么?”
楓黎終是?貼上?他的唇,輕輕地吻了吻。
并不非要追尋答案。
對她來說,這樣?的答案并不重要。
言語上?誰贏了誰輸了也不重要。
陳煥好面子,愛使小性子,喜歡暗戳戳地炫耀,都無傷大雅。
因?為他真的很好哄,看起來氣?得下一秒就要摔東西罵人?,可實際上?呢?
下一秒,就能因?為她一句話別開臉偷笑起來。
若她再摟著人?好好親兩下,他能紅著臉嗔怨起來。
實在可愛。
她只想趁她還在宮中?,多拿出來些時間?與他相處。
陳煥哪兒好意思說出自己當時又是?妒忌又是?炫耀的詭異心態,只得顧左右而言他。
他嗔道:“郡主?還知道已經好久了啊。”
楓黎被?他的語調逗笑:“委屈了?”
陳煥不愿意承認自己有這種情緒。
總覺得承認了,他在兩人?本?就不平衡的關系里就更沒地位了。
沒等他回話,楓黎又吻在他唇畔。
她說:“下次想我了,就叫陳順與我講。”
陳煥瞪她:“咱家事多著呢,忙都忙不過來,哪有功夫總想著郡主?。”
心里不滿道:就不能是?她想他一下嗎?
“是?是?是?,陳公公哪有功夫想我。”楓黎不遮不掩道,“都是?我想陳公公,想的不得了呢。”
陳煥又得意了,薄唇往上?揚了揚。
這還差不多。
郡主?這樣?寵著他,真不一定會選擇南邊吧?
越想就越覺得自己的贏面也不小。
此時手上?還有事要做,不是?說正事的時候。
等今日晚些有了空閑,或許可以?去永安殿與郡主?把此事說清楚,順便……
與郡主?溫存片刻-
忙完了一整天的事,真到空閑時,天色已經漸晚了。
陳煥沐浴、熏香、更衣,將自己打理?好了,這才拿著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去了永安殿。
一路小步快走,他往永安殿去時,心情總是?愉悅的。
想到郡主?對他的寵愛,想到終于又能好好地窩在郡主?懷里說說話,他的腳步越發輕快了。
自從兩人?說開了在一塊兒,楓黎就冠冕堂皇地跟緒白、香陽吩咐說陳煥是?替皇上?來此,無需攔著,只要她沒下令不能叫任何人?進來,就可以?直接讓他進殿。
他進殿,輕聲關好門,發現郡主?今日沒在外間?正殿。
而一側傳來模糊不清的說話聲,想來郡主?與緒白在那邊。
他不好直接進去,便細細整理?好衣衫,這才過去停在門口。
才想喚一聲“郡主?”,就被?里面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郡主?,上?面寫了什么?”
“果然有動靜了。”楓黎的聲音平靜而嚴肅,“臨昌城依山傍險,不是?一時半刻能攻下的,可一旦破城,就能一馬平川踏入北地,直到高吉才又有天險可依,在那之前都是?硬仗。想來此番必定是?選精銳強攻,以?耶律丹的才謀,臨昌怕是?撐不了多久。”
“果真如郡主?所料。”緒白低聲問,“郡主?豈不是?可以?如愿回到北地了?皇上?會同意么?”
“一連幾朝重文輕武,朝中?武將青黃不接,只有我最富經驗,我是?最好的選擇。”
楓黎垂眼,眉頭忽而略帶煩躁地擰了一下,轉瞬即逝。
她說:“若不出意外,有父王留在京中?……想必皇上?不會太過疑心的。”
“郡主?這是?把王爺當成人?質了啊。”
楓黎笑了一聲,掐掐她的臉。
“胡說些什么。”
不過,倒也不算錯,這種事么,怎么說都是?有道理?的。
她認真地糾正緒白:“不過是?讓父王在京城寶地好好地頤養天年罷了,我怎么能看著父王那么大年歲還帶著傷四處奔波呢?”
“是?,郡主?說得對,都是?緒白胡言亂語。”
緒白見自家郡主?神色微沉,安慰般輕輕晃了晃楓黎的胳膊。
她說道:“別太憂心了,郡主?也不想看到這種局面啊,明明郡主?一心為了北地百姓與將士,從未有過私心,卻要被?懷疑防備困于宮中?……”
楓黎沉默片刻,才說:“我若真是?一點私心都沒有,就應該期待將士們能守住臨昌。”
“可我們都知道沒有奇跡,郡主?,那根本?不是?你?的錯。”緒白攥了攥她的手,“多虧郡主?拉攏了陳公公,皇上?那般信任他,應是?能替郡主?說上?話的吧,我提前祝郡主?得償所愿。”
房間?中?沉默了下來。
楓黎將手中?的紙放到燭火上?,傳來了燃燒的細小聲音。
她看著火舌將紙張漸漸吞噬。
燃到最后?,松手將紙丟在了燭火上?。
“嗯。”她淡淡應聲,“陳公公定會幫我的。”
陳煥終是?痛苦地閉上?了雙眼,薄唇間?溢出無聲的低笑。
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滾,眨眼就低落在衣袖上?,洇開一塊水印。
他一直在為他們的以?后?做打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可以?更好地跟郡主?在一起,他幻想他們的未來,幻想郡主?坐在萬人?之上?的位置上?依然愿意沖他勾勾手指……
他沒奢求過太多,只是?希望她偶爾對他勾勾手指、給他些甜頭,他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知道郡主?若有選擇可能不想留在宮中?,所以?他怕郡主?會去南邊。
為此,他憂心難過,又在給自己找到郡主?留下來的理?由時偷偷地竊喜。
可他從沒想過……
郡主?竟是?一直堅定地想要回到北地,沒有第二個選擇。
她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然后?,說走便走了。
她從未想過留在宮中?,更不會想他們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