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被叫過來的時候,他的手上還滿是塵土和煙塵,整個人看上去頗為狼狽。
雖然陽枝棉塞給了他一份說明書,但顯然光靠幾張紙,并不能讓他直接學會蓋房子這么一個大工程。
“發生了什么,”他問道,“有什么新的事要我做嗎?”
聽完了羊成員的解釋,他很快皺起了眉頭。
“黑手黨。”他充滿厭惡地說,仿佛這是個什么骯臟的詞匯,“破壞和平的劊子手。”
“你不會讓我們被殺害的,對吧。”紅發男孩希冀地說。而中原中也頓了一下,才說道:“嗯,我會的。”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仿佛獲得了什么力量,讓他們不再惶惶不安。
中原中也擦了一下自己的臉,但越擦越臟,他說:“所以,現在是要找港口黑手黨的麻煩?”
他捻動了一下手指,為這個想法感到躍躍欲試。不得不說,他渴望戰斗,將敵人一腳踹飛的感覺,比呆在這面對水泥和磚塊要好得多——但成員們恐懼的神情讓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提了一個并不怎么樣的主意。
“你能做到嗎,中也,”紅發女孩小聲說,“你能——你能反抗它?”
中原中也看著他們,他不是第一次地認識到,新人似乎太多了。
就像現在,一小半的人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而另一半都像紅發女孩一樣,帶著希望,又滿含焦慮。
這一半都是新成員,是被他從廢棄工廠帶回來的人。顯然,雖然他救了他們,但打倒一群沒受過專業訓練的保安,和跟橫濱最大的黑手黨組織作對完全不同。他們為此不安。
中原中也剛準備開口,腦海中突然浮現御野酒代的面容,她正用不太贊同的神情看著他。
雖然御野酒代從來不曾對他提過——但中原中也能感覺到,御野酒代并不喜歡他做出一些,額,張牙舞爪的事情。
但向自己的同伴們保證自己的強大并不在此列,中原中也很快打消了顧慮,他說:“我當然能!你愿意的話,我能用拳頭揍扁那個老混蛋的鼻子!”
紅發女孩笑了,她雖然沒有完全相信,但明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中原中也正打算繼續說,就看見白發少女慢吞吞走了過來,她并不帶什么表情,但中原中也還是臉紅了,止住了話頭。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并不太愿意被陽她看到自己在……嗯,吹噓。
不過白發少女并沒有注意到她剛才在說什么,當然了,她一直都是這樣對一切漠不關心的態度。中也說不上心里是開心還是失落,他很快打起精神,“什么事?……”
一分鐘后,中原中也覺得自己那點吹噓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畢竟他只是嘴上說說,真的做不做還得看看,而少女卻是擺足架勢真的要干。他遲疑地抱緊了懷里的東西,滿懷不解道:“你確定……?”
“是不會用嗎,對著想要的位置噴一下就行了。”少女一本正經道。
“不,重點完全不在這……”中也有些心累地撥弄著懷里的瓶瓶罐罐,它們都有著鮮紅的色澤,瓶身上害刻有夸張的廣告語。
“是否覺得生活過于單調,想換換口味?是否覺得發色過于單一,不夠刺激?歡迎使用帕托牌只能染發劑,一個步驟,給您的頭發換個色兒!本產品采用全天然無公害材料制作,輕輕一噴,帶來顏色的無限可能!”
總之,這是一種快捷便攜式染發劑,而少女剛剛跟他說,讓他把這玩意用到來搜查紅發孩子的港黒人員的腦袋上。
“既然那么想找紅發孩子,那就自己變成紅發回去好了。”少女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了完全沒有邏輯的話,“把他們變成紅頭發好像挺有趣的……或者西裝變成紅色的也行,噴一下應該都能做到。”
“不行,這是主動挑釁吧?”中原中也簡直想扶額,但他懷里都是東西,手上也是臟的,根本無法做到,“他們回去以后,羊會被盯上的,這是明擺著的藐視尊嚴啊!”
“可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就在掠奪別人的生命,”白發少女困惑地說,“而我們只不過是小小地報復回去——甚至都并不算具有傷害性,不是嗎?”
中原中也一時失語,他試圖向少女解釋對于有的人來說,被奪面子甚至比生命更重要。但他心里其實明白,這從來不是可以放在一桿天平上稱量的東西,無辜孩童的性命也比港黒糟老頭子的面子重要的多。
“……不行。”他最后還是說道,“雖然我能做到,但被如此挑釁,港口黑手黨可能會變本加厲。我不可能守在那阻止他們殺死每一個人——而如果有多一個人因為我們的行為而死去,那都算是我們的罪孽。”
“……”少女歪了歪頭。
她似乎是答應了,但中原中也總覺得她完全沒聽懂。他有些絕望地想,難道當初御野酒代教他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情嗎?
他不是覺得麻煩,只是咩咩是被他撿回來的,情況又跟他很相似,所以中原中也總是對咩咩有一種責任感。
按御野酒代的話說,就是:“十四歲的中也君已經當媽媽啦!”
……不,他倒也不是想發展成這種關系。
咩咩試圖要回一堆染發劑,被中也阻止,他表示要將這些物品沒收。于是壞事沒干成還被收繳了作案工具的咩咩垂頭喪氣地走了。
中原中也努力壓下那點心軟,但他不知道的是,表面乖巧的少女轉過身就找上了東山小紅。
嬌小的女生在白發少女面前瑟瑟發抖,她眼淚汪汪,不情愿卻沒辦法地接受了任務。
然后陽枝棉委派了志村妙,但考慮刀術很難打的過子彈,所以或許需要一個人輔助她。
接著陽枝棉就意識到了一個很尷尬的事:她雖然現在農業方面蒸蒸日上,但一旦來到武力,她幾乎無人可用。
抽到的卡牌里,只有志村妙和東山小紅擁有一定武力值,但都算不上高,而且使用的都是冷兵器,總不能讓她們拿刀去接子彈。
所以一旦中原中也出狀況,羊里就全是沒有自保之力的孩子。
原本陽枝棉認為這不成問題,事實上,她現在也是這么認為的。種菜游戲再怎么折騰本質上還是種菜游戲,難不成她還能在這建立一個異世界組織嗎?
可以,但沒必要。一則她對組織沒那么強歸屬感,二則她是來休閑生活,不是來這上班的。
比如現在,陽枝棉當然有很好的選擇去解決這件事情,但現在,她只想把港黒的頭發染成紅的。
嗯,或許綠的也可以,那樣更引人注目,更有娛樂性。
所以陽枝棉委派東山小紅去攔截正在擂缽街四處搜查的港口黑手黨成員,并把他們的頭發都染換個色兒。
而志村妙則是去找到那些紅發孩子,把他們都帶回羊基地,這樣保護了他們,同時陽枝棉還擁有了一批新居民。
兩全其美,美滋滋。
唯一的遺憾,就是她的活動范圍不夠廣,沒法親眼去看npc頭發一瞬間變成紅色會是個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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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黑手黨的大樓頂層,在這能俯視整座橫濱的景象,在首領尚未意識到自己衰老之時,他經常在此俯視他的帝國——處于這個位置,總會有種這片土地已經歸于自己手中的錯覺。
而當首領年邁后,這里就長期被黑色的幕布籠罩。
今天,首領難得拉開了幕布,他撫摸著玻璃窗上的城市星火,等待著什么。
他在等他的手下帶來勝利的捷報,等待一個藐視黑手黨威嚴的瘡疤在橫濱得到了徹底的消除。
但手下遲遲沒有到來。
首領混沌的大腦覺察出了不對勁,他狂怒地大喊:“人呢?過來!”
少頃的沉默,片刻后,一名黑衣人走了進來。
他額頭上全是冷汗,明顯不愿意接這個差事,卻被人推了過來,不得不做。想到自己將要匯報的是什么內容,他就覺得小命不保。
但當首領那雙混濁的眼睛瞥過來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事注定是瞞不住的。
整個橫濱里世界大半人都知道,港口黑手黨派出去的人不但沒抓到一個孩子,還被人用不知道什么方式頭發染成了紅色,灰溜溜地丟了回來。
簡直是奇恥大辱。
首領最看中的顏面,被人按在腳底下踩。
黑衣人戰戰兢兢地把消息說了出來,首領愣了一會,然后,滔天怒火就爬上了他的臉。
他發出憤怒的吼叫,氣得渾身哆嗦。三分鐘后,黑衣人連滾帶爬地帶著新命令出來。
“找到膽敢挑釁港口黑手黨威嚴的人,格殺勿論!”
所有人為了這條命令又開始奔波,他們臉上或是麻木,或是激動地從這五棟大樓中走出,如涓流般匯入橫濱的人群種。
然而,并沒有起到什么效果。
接連幾天,尋捕隊的人殺氣沖沖出去,再頂著火雞一般鮮艷的腦袋回來。紅頭發的人成員越來越多,而且不但是尋捕隊,連沒有參與外出任務的成員一覺醒來,都發現鏡中的腦袋變成了紅色。
紅發在港黒像病毒一般蔓延。
首領為此氣得睡不著覺,整日都能聽見他在頂樓辦公室里咆哮的聲音。
太宰治捂著耳朵,有些煩躁地被從睡夢中吵醒,他側身問森鷗外:“這家伙不會被就這么氣死吧?”
“不至于。”森鷗外冷靜地抿了一口咖啡,至遠處傳來的首領的厲聲呵罵如無物,“至少沒抓到這伙人前,他絕對都會吊著一口氣。”
他們兩人都縮在專門為森鷗外收拾出來的診室內,這里空間狹小,但他們倆都知道,按森鷗外的得寵速度,這里很快就會搬到頂樓,換個更大、更舒適的診室。
太宰治滾了滾,他想到港黒越來越多的愁眉苦臉的紅發成員,就感到滑稽。
“有趣,又很無聊。”他高高在上地評價道,“既沒有損傷到港黒根本,又引起了港黒的憤怒,不像一個深思熟慮的計謀,倒像是一時興起的玩笑。”
“那么它不擔心,這個一時興起的決定把自己玩完嗎?還是說它就像我一樣,正在主動追逐死亡?”
“所以,”森鷗外微笑,“我需要太宰你潛入這個神秘的組織,看他們下一步的計劃。”
“哎?不要。”太宰治毫不猶豫道。
“我是病人,森醫生,”他黏糊糊道,“你怎么能指揮一個倒霉的病患呢?”
“你的病早就好了。”森鷗外無情地說,“還賴在這,只不過是你想近距離觀看港黒的戲碼而已,所以別浪費醫療資源了,你不是已經對這個組織具體是誰有所猜測嗎?”
“但是他們之前見過我。”太宰治試圖搬出新的理由,“我沒法潛入啊,換別人吧。”
森鷗外嘆了口氣,太宰治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知道森鷗外是準備搬殺手锏了。
果然,他說道:“現在紅頭發已經不只是在尋捕隊了,按照這個速度,很快也會蔓延到我們兩人的頭上。我尚且有愛麗絲可自保,但如果不慎撞到太宰你身上,我也不確定愛麗絲能不能阻止他們。”
“所以……”森鷗外發出了關鍵一擊,“你也不想頭發變成紅色吧,太宰?”
太宰治:“……”
當然不想!他完全無法想象一個紅發的太宰治是什么樣子!
“所以,喬裝打扮和留在港黒變紅發,選一個吧。”森鷗外好整以暇道。
太宰治:“…………”
。
兩天后,羊迎來了一個新的成員。
她有著漆黑的長發,淺灰色的眼睛,和跟“哥哥”肖似的、精致而美麗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