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驚雪,好夢。”
伴隨著話音輕輕落下,許青墨的面容也消失在門外。
門徹底合上,屋內頓時僅剩謝驚雪一人。
先是在原地佇立了一會,謝驚雪這才緩緩收回視線,他垂眼,看著手里小小的袋子。
袋子里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是謝驚雪曾在許青墨身上嗅到的那種味道。
謝驚雪略微拆開袋子,發現里面簡簡單單裝著幾種處理過的靈植。
這幾種靈植的香味皆可用于安神,使多夢、睡不好的人更容易入睡。
謝驚雪盯著靈植看了一會。
光看表面,這些靈植都沒什么問題,但奈何謝驚雪是個疑心重的人。
以前也不是沒有人試圖借用這種辦法對謝驚雪下手。
往日里謝驚雪收到這種東西,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就算是再名貴、再珍惜的靈植,他也只會毫不猶豫地隨手丟棄。
今日也合該如此。
謝驚雪抿唇,他來到窗邊。
一株嫩綠的魔植正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晃動著身體。
嬌/嫩的花瓣沐浴在月光中,慵懶地舒展著,看上去頗為歲月靜好,直到謝驚雪開口。
“張嘴。”
謝驚雪冷冷地掃了一眼那魔植,說道。
魔植身體一僵,在謝驚雪冰冷視線的催促下,它不情不愿地張開了血盆大口。
謝驚雪正要將那袋子丟進魔植口中,可他剛一抬起手,動作卻又頓了頓。
魔植等啊等啊,等到嘴巴都快酸了,謝驚雪還是沒有丟下袋子。
明明只要他一松手,那袋子就會落下,到時候無論是袋子,還是里面的靈植,都會被魔植一口吞進去,而謝驚雪也可以眼不見為凈。
“……”
見謝驚雪久久未動,魔植努力將嘴巴張得更大,企圖借此吸引謝驚雪的注意力。
魔植這一動作似乎驚醒了謝驚雪,他瞥了魔植一眼,卻將手收了回去。
魔植:“?”
魔植一呆,還沒來得及將嘴合攏,謝驚雪眼中卻流露出些許嫌棄。
“蠢貨,將嘴張那么大干什么?真丑。”
魔植:“??”
然而謝驚雪卻沒再看它,他攥緊手里的袋子,無情地轉身離去。
可憐魔植不會說話,也不會罵人,它只能慢慢地收起血盆大口,在夜風中蕭瑟又寂寞地繼續晃動著身體。
*
翌日。
也不知是不是多虧了許青墨那句“好夢”,又或者是那幾株靈植真的起了作用,總之謝驚雪難得睡了一次好覺。
沒有鮮血,沒有殺戮,沒有謊言與背叛,這一夜謝驚雪明明什么都沒有夢到,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他在淡淡的清香中睡去,直到醒來的那一刻,謝驚雪還有些怔然。
他鮮少睡這么久。
刺眼的陽光從窗外照入屋內,謝驚雪忍不住抬手擋了擋眼睛,片刻過后,他從床上起身。
忙碌了一會,謝驚雪穿戴好衣服,他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輕輕拭去手上沾著的水珠。
等一切準備就緒,謝驚雪打開門,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是許青墨。
聽見聲響,許青墨抬頭,視線落在謝驚雪身上。
“醒了?”
目光在謝驚雪臉上輕輕掠過,許青墨淡淡開口:“昨晚睡得如何?”
昨夜的崩潰在良好的睡眠中淡去,謝驚雪臉上又換上一如既往的笑容:“多虧了青墨,我昨夜睡得很好。”
許青墨點頭,他轉身,來到樓梯口:“那我今晚也繼續給你準備。”
“好。”
謝驚雪自然應下,他跟上許青墨的腳步,兩人一齊順著樓梯往下走。
此時時候還算早,雖有人陸陸續續從睡夢中醒來,但靈舟上來來往往走動的人卻不算多,但許青墨和謝驚雪來到一樓時,卻還是遇到了兩個熟悉的人。
余光一瞥見許青墨和謝驚雪,唐年當即從地上一躍而起,他眼睛一亮,熱情地朝兩人揮揮手:“許兄!謝兄!”
唐年的聲音在風中變得模糊。
許青墨大抵是沒聽到,他先是同謝驚雪低聲交談了一會,隨后轉身走向柜臺。
一來是為了謝驚雪叫些吃的,二來自然是需要賠償昨夜摔壞的東西。
被許青墨忽略,唐年也不在意,他湊近謝驚雪:“謝兄,你們原來是住在三樓?”
唐年滿目艷羨。
謝驚雪有些弄不清自己究竟何時同唐年這般親近了,只是迎著唐年眼巴巴的目光,謝驚雪無端便想起小時候那只被他從路邊救下的小奶狗,于是謝驚雪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真好啊。”
唐年羨慕更甚。
一夜過去,他無論是衣服還是頭發都變得分外凌亂,整個人渾身上下灰撲撲的,說是路邊的乞丐都有人信。
云溥心好像也是如此。
一聽謝驚雪可以住在三樓,師兄弟二人全都羨慕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驚雪總覺得這兩人的目光頗為奇怪。
說是羨慕吧,好像不盡然,但說是嫉妒吧,好像也不是。
謝驚雪想了想,終于想到了一個貼切的形容——這兩人的目光,就像是新入行的小白臉在看一個成功傍上有錢人的同行,眉目間滿滿都是羨慕和對前輩的敬仰。
謝驚雪:“……”
尤其是又過了一會,許青墨叫好的菜被人端上來,很快擺滿一桌時,謝驚雪已經快被這對師兄弟眼里的光閃瞎了眼。
謝驚雪偏開視線,他拒絕繼續分辨兩人眼中的情緒,盡管這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謝驚雪不想搭理兩人,恰好許青墨也在此時回來。
兩人一起開始用早膳。
許青墨點的早膳無非是一些清粥小菜,還有一些糕點,若是等會吃不完,也可帶走在路上充當點心。
這艘靈舟上大廚的手藝不錯,用的米也是靈米,粥還未入口,一股清香的味道便撲面而來。
唐年和云溥心師兄弟兩人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饞得幾乎快流下口水。
謝驚雪拿起筷子的動作微頓,許青墨見他不動,便為他夾了一筷子菜放入碗中。
“怎么,不餓么?”
聽見許青墨詢問,謝驚雪這才收回視線,他露出微笑,緩緩搖了搖頭,也給許青墨夾了點菜。
兩人一來二去,旁若無人,旁邊兩個腦袋也跟著轉來轉去,不知過了多久,唐年忽然出聲感慨:“許兄和謝兄感情可真好啊!”
一旁的云溥心也跟著接連點頭
有些話說著無心,聽著有意,謝驚雪本就為了自己昨晚的反常而苦惱,一聽唐年怎么說,謝驚雪一驚,筷子竟是這么“啪嗒”一聲,掉在桌上。
“我們……感情好?”
謝驚雪扭過頭,艱難出聲。
謝驚雪這一反應使得唐年略微有些忐忑,他疑心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么話,咽了咽口水,唐年小心翼翼反問:“難道不是么?”
“我……”
謝驚雪自然要否認,但許青墨現在就坐在他旁邊,縱使謝驚雪再想否認,此時他也只能捏著鼻子微笑點頭:“是啊,我們……感情很好。”
說這話時,謝驚雪臉上神色卻接連變換,當然,旁人看不出他的異樣,一個接一個的念頭在謝驚雪腦海中飛速閃過,最后,一個令謝驚雪心驚不已的念頭終于定格——
難不成,許青墨竟是想用這種辦法降低他的警戒?
謝驚雪想到自己昨夜的反常,他本不該留下那個袋子,可他留下來了,他本不該使用那些靈植,可他最后還是那么做了。
就連謝驚雪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何要那么做。
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一件又一件被謝驚雪回憶起來,謝驚雪臉色越來越差,他發現不知不覺間,在許青墨面前,他的底線竟是一退再退。
唐年說得沒錯。
許青墨和他的關系的確越來越好了。
可……不該如此。
謝驚雪想,他必須中止這個錯誤。
可惜許青墨并沒有意識到在謝驚雪在想些什么,看著謝驚雪又坐在那里不動了,許青墨有些疑惑,他將一疊小糕點推到謝驚雪眼前。
“試試這個?這個很好吃。”
“謝謝。”
謝驚雪本能地道謝,他正要舉起筷子,然而還未抬起,他卻又猛地一頓。
“怎么了?”
許青墨疑惑更深,他覺得謝驚雪好像忽然間變得很奇怪。
“沒什么。”
謝驚雪只好扯扯嘴角,夾起一塊糕點。
不能再這樣了。
謝驚雪想,可惜他決心滿滿,許青墨卻渾然不覺,繼續對著謝驚雪輸送“糖衣炮彈”,而謝驚雪一開始警覺,然而時間久了,他又開始不知不覺漸漸沉淪于其中。
不能再這樣了!
在即將徹底沉淪的那一刻,謝驚雪猛然回過神,他咬咬牙,提醒自己必須與許青墨拉開距離。
只是如今許青墨大部分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為了防止自己繼續沉淪在許青墨的“糖衣炮彈”中,謝驚雪必須轉移許青墨的注意力。
只是,該用什么辦法轉移許青墨的注意呢?
謝驚雪思索著,余光忽然瞥見不遠處兩個動來動去的腦袋。
唐年和云溥心仍是那副不太聰明的模樣。
于是那一瞬間,謝驚雪有了想法,他笑吟吟地開口,將許青墨的注意力引到這對師兄弟身上:“說起來,唐兄和云兄昨晚該不會就住在這甲板之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