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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受傷

    是夜。

    極州城多數地方已隨著夜色漸深的而逐漸變得安靜, 人們沉入夢鄉,在美好的夢境中酣眠。

    一片寧靜中,整個極州城顯得越發祥和, 唯有一個地方不大一樣——

    城主府。

    盡管已是深夜, 但城主府里的燈火卻仍未熄滅。

    急促的腳步響起,一片混亂嘈雜中, 一道黑影急速從天幕上劃過。

    許青墨知道溜進城主府被發現是遲早的事,可他沒想到, 城主府的人會來的這么快, 幾乎是他前腳剛一踏進城主府, 后腳城主府的人就沖了上來。

    果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許青墨心中嘆息,卻不敢太過于分神, 他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腳下的巨劍上, 控制著巨劍躲過追兵的襲擊。

    巨劍在夜幕中仿佛一顆流星, 速度快得嚇人, 往往大多數實力不足的追兵只能看見一道白色的殘影,等他們回過神時,眼前的敵人早已出現在了遠處。

    許青墨曾在一個任務世界里當過賽車手, 如今控制著飛劍橫沖直撞, 到讓他找回了一絲當初的激情, 只是許青墨是找回了激情,但這巨劍上的其他人可就不好受了。

    阿燭從未乘坐過這般“刺激”的飛劍, 他面色鐵青, 頭暈腦脹,有幾次更是差點壓抑不住嘔吐的沖動,可偏偏為了躲過敵人的攻擊,許青墨御劍的速度異常的快, 別說是吐,阿燭甚至只要一分神,他就能被許青墨直接甩下飛劍。

    又是一次急轉彎。

    阿燭一邊壓著胃里的翻江倒海,一邊死死扒拉住飛劍,這才避免了被甩下劍的命運。

    如今的阿燭完全沒了剛出場時的“高人”風范。

    比起阿燭,謝驚雪的狀態就好多了,不過這人平時就算受了重傷也不會因為疼痛而喊出聲,現在雖說面上不顯,但仔細觀察,還是能發現他的唇色頗為蒼白,想來謝驚雪也只是在苦苦忍耐著。

    謝驚雪這副模樣,再配上他那張漂亮的臉,看上去倒是惹人生憐。

    許青墨不禁微微側目,半晌,他出聲:“你若擔心被甩下去,可先抱住我。”

    如今許青墨幾人身處敵人的大本營,若許青墨御劍的速度稍慢一點,恐怕就會有人伺機而動,因此,許青墨根本不可能放慢速度,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讓謝驚雪抓緊他。

    謝驚雪沒有回應,他眼簾微垂,輕輕抖動了一下。

    但許青墨話音落下,身后便有一雙手伸出,緩緩環住了他的腰。

    盡管話是許青墨自己說出來的,但謝驚雪手掌貼住腰身的那一刻,許青墨的身體還是忍不住僵了僵。

    與許青墨本人完全不同的氣息從身后襲來,許青墨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好在他并沒有在意太久,不過片刻,許青墨的面色便恢復如常,他低聲叮囑謝驚雪:“抱緊了,我要再次加快速度了!”

    謝驚雪心不在焉,此時的他和許青墨離得極近,許青墨身上時?M繞著的淡淡藥香味傳來,令謝驚雪心底不合時宜地冒出了一個念頭來,他想,許青墨的腰意外的……很軟。

    許青墨沒有察覺到謝驚雪心底旖旎,沒有聽到謝驚雪的聲音,他便以為是風太大,于是他又把之前的話重復了一次。

    這次謝驚雪終于回過神,他指尖微僵,輕聲應道:“嗯!

    許青墨放了心,他再次加快了速度,甩掉了身后的追兵。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卻又因為許青墨加速而差點再次被甩下劍的阿燭:@%*&^#!

    等到阿燭好不容易咬牙切齒爬到劍身上后,一抬眼,卻又看見了原處抱住許青墨腰身的謝驚雪。

    那兩人在前面安然無恙,唯有他一個人重復被甩下劍。

    此時此刻,阿燭終于悟了,他面色古怪,最后還是忍不住在心底惡狠狠罵道,這對狗男男!

    許青墨操控著巨劍在空中甩了七八個彎,好不容易終于甩開了身后的追兵,眼看四下無人,許青墨終于放心地控制著巨劍落了地。

    腳剛一接觸到地面,阿燭就忍不住了,他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整張臉異常扭曲,許青墨聽他恨恨道:“我以后……要是再上你的劍……我就是……狗!”

    艱難地說完最后一個字,阿燭還是沒能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他捂住嘴,飛速沖入旁邊的草叢里。

    看著阿燭火急火燎的背影,許青墨收回巨劍,他似乎笑了一下,可很快,他卻又斂起笑意,謝驚雪見他先是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而后竟是忽然踉蹌了一下。

    眼看許青墨就要摔倒在地,好在一雙手飛快地從旁邊伸出,攬住了許青墨,許青墨微怔,他一抬頭,便對上了謝驚雪關切的眼神:“你沒事吧?”

    “沒事!痹S青墨搖了搖頭,可謝驚雪的目光卻落在他有些蒼白的唇上。

    “難不成你剛剛也把自己晃暈了?”謝驚雪無奈,眼中蕩開細碎的笑意,他本是打趣許青墨,但這一次,許青墨卻沒有再回答。

    謝驚雪頓了頓,而后眼中的笑意漸漸散去,他忽然伸手抓住許青墨的手腕,一番探查后,謝驚雪徹底沉下了臉。

    許青墨體內本該極為磅礴的真氣此時竟是徹底消失不見!

    難怪謝驚雪方才見許青墨御劍時,額角總有汗水滲出,謝驚雪本以為許青墨是太累了,可如今想來,許青墨那汗分明是冷汗,從一開始,許青墨就一直在苦苦支撐!

    為什么會這樣?

    謝驚雪皺眉,他一想到自己竟沒發現許青墨于何時起中了招,本就陰沉的眸光便越發幽暗了些。

    阿燭剛從草叢里出來,便看到謝驚雪一反常態沉著一張臉。

    見狀,阿燭看了看謝驚雪,又看了看謝驚雪懷里的許青墨,蹙眉上前問道:“他怎么了?”

    “中了招,體內真氣全無!

    謝驚雪不喜歡和許青墨之外的人說話,以前在許青墨身旁時,他還會裝裝樣子,但如今許青墨受了傷,謝驚雪便懶得再應付阿燭,連帶著語氣都冷淡了不少。

    好在阿燭并不在意,或者他從一開始就看穿了謝驚雪的本性,像謝驚雪這種人,天生薄涼和冷漠刻進了骨子里,就連云溥心那對師兄弟傻成那樣,都能本能地隱隱約約察覺到不對勁,不敢太親近謝驚雪,這天底下,恐怕只有許青墨一人真情實感地認為謝驚雪是個好人。

    “什么時候中的招?”阿燭又多問了一句,誰知道這句話好像踩到了謝驚雪的雷區,讓他的神情越發陰郁冷峻。

    半晌,謝驚雪才冷冷答道:“不知道!

    “可能是剛剛有誰暗暗下了手!卑T推測道,他雖不了解“毒”這一塊,但先前許青墨在追兵追上來時,替他們擋下了不少攻擊,想來最有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中的招。

    謝驚雪沒有應聲,許青墨虛虛闔著眼緩了好一會,他又揉了揉太陽穴,強撐著要從謝驚雪懷里站起來:“抱歉……我沒事,比起這個,我們還是先去救人吧!

    謝驚雪垂眸,許青墨正要站起身,結果謝驚雪一伸手,又把人按進了懷里。

    許青墨:“?”

    許青墨以為謝驚雪是沒注意碰了他一下,于是他沒在意,便又要站起來,誰知他一動,謝驚雪又伸手按了按他。

    許青墨現在可不像之前,單手就憑武力鎮壓謝驚雪。

    風水輪流轉,說的就是如此,初遇謝驚雪時,許青墨仗著武力值,可勁“欺負”謝驚雪,包括但不限于強迫謝驚雪吃藥,沒收謝驚雪防身用的小刀,可現在許青墨受了傷,提不上力氣,于是這下終于換謝驚雪占了上風,輪到他“欺負”許青墨了。

    來來回回被按了幾次后,許青墨不可置信地略微睜大眼睛,似乎沒想到謝驚雪會這么對他。

    謝驚雪低笑,胸膛輕輕震動,等許青墨抬眼看他時,他卻又是一副無辜模樣:“你平時不總和我說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謝驚雪的聲音不咸不淡,偏偏許青墨卻在里面聽出了幾分惱意,謝驚雪惱他平時說得一套又一套,可輪到自己時,卻又沒那么在意了,許青墨明知自己中了招,卻又強撐著運行真氣,導致受了不輕的內傷。

    許青墨這下終于不動了,在謝驚雪灼灼的目光下,他臉上流露出幾分心虛,謝驚雪揚眉,他面上帶著幾分惱意,可目光卻近乎輕柔地落在許青墨沒什么血色的面容上。

    許青墨鮮少在謝驚雪面前露出這幅模樣。

    從第一次出現時,許青墨在謝驚雪眼中的形象便一直是強大的、無所不能的,他一直擋在謝驚雪面前保護謝驚雪,于是謝驚雪從未想象過,許青墨有一天……也能露出這么脆弱的模樣。

    看著這樣的許青墨,前幾世被稱為“冷血魔頭”的謝驚雪一顆心竟是前所未有地柔軟下來,他忍不住想,也許偶爾換他來保護許青墨也不錯。

    “咳咳——”眼看謝驚雪眸光越來越幽深,一旁被視為空氣的阿燭終于忍不住假裝咳嗽了幾聲,他打斷謝驚雪的妄想,把話題拉回到正軌上,“我先前聽人說過,有一種奇毒名為‘散元丹’,這種毒無色無味,卻能讓中了毒的修者失去體內所有真氣,我想,他應該就是中了此毒!

    說著,阿燭看了許青墨一眼。

    “雖然不知道城主府從哪里弄來了這種奇毒,但說來也巧,城主府的丹閣里正好有能有解此毒的藥。”

    “什么藥?”謝驚雪追問。

    “散元丹對應的自然就是聚元丹了,喏,丹閣就在哪里,你趕緊帶著他過去吧。”

    阿燭伸手遙遙一指,謝驚雪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望見了一座頗高的建筑物。

    謝驚雪毫不猶豫,帶著許青墨便要過去,然而他走了幾步,卻發現身后的阿燭沒有跟上來,他回頭淡淡瞥了一眼。

    似乎察覺到謝驚雪的視線,阿燭抿了下唇,最終還是說:“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去了,我要去救李叔!

    許青墨現在是個毫無戰斗力的傷患,和傷患一起行動,難免會有所顧忌,打斗時也會礙手礙腳,因此,此時與許青墨一起行動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雖說許青墨先前救了阿燭,但老翁和許青墨之前,阿燭終究還是選擇了老翁,畢竟老翁是他唯一剩下的親人了,而許青墨,阿燭不過只與他相處了幾天,并沒有多少深厚的感情。

    于是阿燭終究自私地選擇獨自離開,但也許是心有愧疚,他在離開前,忽然悶悶地別扭道:“等我救出李叔,我就過來和你們會合!

    謝驚雪并不在意,目送阿燭遠去,他淡淡收回視線,對他來說,除許青墨以外,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并沒有太大區別。

    謝驚雪攙著許青墨往前走,結果走不到幾步,許是內傷發作,許青墨忽然悶哼了一聲。

    謝驚雪立刻蹙起眉頭,追問道:“很疼?”

    許青墨沒有說話,但額頭上已布滿了冷汗,謝驚雪眉頭皺得更深,但他沒有再問許青墨,而是在許青墨面前蹲了下去。

    “上來。”謝驚雪輕聲說道。

    許青墨微怔,但等他反應過來后,他卻沒有上前,畢竟謝驚雪在許青墨面前向來分外“柔弱”,許青墨生怕自己剛一壓上去,就能把謝驚雪整個人直接壓沒了。

    打量著謝驚雪“單薄”的身體,許青墨目露懷疑之色,謝驚雪不知道許青墨滿腦子胡思亂想,許青墨不動,謝驚雪干脆拉起許青墨的手,讓許青墨的手交叉環住自己的脖子。

    等許青墨回過神時,他整個人已被謝驚雪強行背了起來。

    許青墨怔了怔,這才意識到謝驚雪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脆弱,相反,因為常年的鍛煉,謝驚雪的手臂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

    雖然平時總在許青墨面前裝裝樣子,但實際上謝驚雪的力氣并不比許青墨小,他背著許青墨,每一步卻走得極穩。

    許青墨眼簾輕垂,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奇特的體驗,以前在各個任務世界里,他也時常會受傷,受傷后,系統便會分外緊張地關心詢問他,可系統終究沒有實體,于是許青墨每一次受傷都是自己硬生生忍下來的。

    他幾乎對此習以為常,但如今他受了傷,卻有一個人二話不說便背起了他。

    許青墨從保護者變成了被保護者,這種角色的調換讓他頗為不適應,但他終究沒說什么,只是僵硬著身體任由謝驚雪背著。

    兩人就這么無聲向前,一步步往前走,只可惜,好久不長,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忽然響起了一聲清亮的鳴叫聲。

    那是屬于鳥類的聲音。

    緊接著,一只紅色的巨鳥飛快地朝著許青墨和謝驚雪二人俯沖而下!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營救(非主視角)……

    昏暗的地牢。

    這是一個常年看不到半點日光的地方。

    幽暗的火光躍動, 在墻上投射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守衛來來往往的腳步聲時不時響起,一個又一個牢房依次排列, 直至延伸入黑暗中。

    一片寂靜中, 一雙眼睛悄無聲息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

    阿燭在等待一個機會。

    海神祭將近,地牢里關了不少人, 有些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有些是來極州城做生意的商人, 還有一些則是沒有戒備, 便被城主府的人使計抓入地牢的散修。

    宋凡生性貪婪, 等到海神祭那日,眼前這些人必然會像以往一樣化作枯骨, 由活生生的人變成供養宋凡修行的靈氣。

    阿燭并不善良, 他一點也不在意眼前這些人的死活, 但……

    阿燭眸光閃了閃, 他知道老翁便在此處地牢里,可要在那么多守衛眼皮子底下將老翁救出,說實話, 阿燭自認自己的修為還沒有高深到那個地步。

    不過, 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隱藏在黑袍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阿燭抬手,在又一次守衛經過時, 他悄無聲息地施法, 隱去自己的身形。

    不多時,阿燭手中多出一串鑰匙。

    而與阿燭擦身而過的守衛卻半點都沒有察覺到腰間的鑰匙不見了蹤影。

    目送著守衛遠去,阿燭掂了掂手里的鑰匙,有了這串鑰匙, 他想要救人可就輕松多了。

    想著,阿燭再次施法,片刻后,阿燭手中的紙片便被一陣風吹落,紙片灑落在地上時,變成了幾個能能走能跳的小紙人。

    紙人身形嬌小,更便于隱匿蹤跡。

    阿燭將所有鑰匙分成好幾份,分別交給這幾個小紙人,做完這一切,阿燭壓低聲音,淡淡吩咐這幾個小紙人:“去將能打開的牢房都打開。”

    小紙人領命而去,阿燭攥緊最后剩下的那根鑰匙,抬手壓了壓頭頂的兜帽,而后悄悄向著牢房更深處走去。

    越往深一點的地方走,周圍的光線便越發昏暗,四周寂靜無聲,就連守衛的腳步聲也漸漸遠去,這樣的景象,無端叫人有些瘆得慌。

    好在阿燭滿心只想趕緊找到老翁,他對周圍的一切并不在意,一間間牢房找過去,不知走了多久,阿燭繞過一個拐角,他的面前再次出現一排牢房,這排牢房與其他牢房并沒有太大區別,但這一次,阿燭頓住了腳步。

    此時地牢里的光線已將近微乎其微,若是換一個普通人在這里,恐怕早已是兩手一摸黑,但阿燭不同,他本就是妖族,妖族與人族不同,他們的眼睛更為適應黑暗,憑借著這雙與常人不同的眼睛,阿燭看見了關在牢房里的人。

    是老翁!

    阿燭先是一喜,可等徹底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時,他的臉色卻又忽然一變。

    只見老翁倚著墻,雙眼緊閉,臉色蒼白,一眼看過去,叫人摸不清楚他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阿燭一顆心瞬間高懸起來,他連用鑰匙打開牢房,走了進去。

    “李叔……李叔?”

    阿燭走到老翁身旁,輕輕晃了晃老翁的身體,許是怕傷了老翁,阿燭的力道一下比一下輕。

    可老翁始終沒有睜開眼,阿燭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他心底發緊,眼眶忽然便紅了,可他沒有哭,只艱澀地喃喃自語道:“李叔……難道連您也要離開我了?”

    不知不覺,陪伴著阿燭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到了現在,他連最后一個“親人”都要被奪走。

    垂著腦袋,阿燭的眼睛漸漸覆上一層猩紅,他攥起拳頭,難過的同時,心底卻是深深的無力,還有一股壓抑了很久的憤怒。

    是的,憤怒。

    阿燭忍不住想,如果他沒有那么多想就好了。

    命運總是高高在上,它無情地從阿燭身邊奪走了許多東西,許多……他極為珍視的東西,可阿燭卻連反抗敵人的力量都沒有,他太弱小了。

    憤怒無從發泄。

    深深的無力感像是一條條堅固的鎖鏈,拖著阿燭一點點墜入深淵。

    阿燭開始憎惡一切,命運、天道、宋凡,甚至……他自己,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不斷誘惑著阿燭,那個聲音告訴他,只要獲得力量就好了。

    獲得力量,變得強大,最后毀滅所以他所憎惡的一切。

    耳畔不知名的聲音越來越響,阿燭的雙眼漸漸變得迷離,他眼中的猩紅越發濃郁,隱隱約約竟有了些入魔的征兆!直到——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響起,阿燭怔了怔,他扭頭望去,便見方才還昏迷不醒的老翁逐漸睜開了眼,而后我重重咳嗽起來。

    “李叔……李叔!”阿燭一慌,眼中的猩紅瞬間如潮水般退去,他連忙扶起老翁,著急問道,“李叔,你沒事吧?”

    “沒、沒事!崩衔毯粑贝伲m說好不容易睜開了眼,但他的聲音卻依舊頗為虛弱。

    捂著胸口艱難地喘了好幾下,老翁這才扭頭看向阿燭,渾濁的眼睛瞇起,老翁不確定的問道:“阿……燭?”

    “對,李叔,是我。”

    阿燭從剛剛起高懸的心終于落地,他二話不說就想背起老翁:“李叔,你放心,我現在就帶你去看大夫!

    得到確定的回答,老翁先是怔然,而后他氣得斥道:“糊涂!你來救我做什么!”

    說著,老翁又放軟了語氣,他按下阿燭的手,不愿讓阿燭背他,反而連連把阿燭往外推:“少主,您快走吧!外面那么多人在把守,我一個快死的人了,不值得您用性命來救我!

    許是見阿燭倔強不肯聽,老翁便又加重語氣說:“少主,黑蛟一族可只剩下您一人了!”

    因此阿燭說什么都得活下去。

    聽懂了老翁言外之意,阿燭眼簾顫了顫,但他什么都沒說,只依舊固執地要背起老翁。

    老翁力氣不比阿燭,阿燭執意要救他,他自然拒絕不了,見阿燭軟硬不吃,老翁急得又要開口,可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卻聽阿燭忽然出聲道:“李叔,現在能陪在我身邊的,只剩下你一人了。”

    阿燭的聲音很輕,可當話落入老翁耳中時,老翁卻怔了怔,半晌,他嘆息。

    “可少主,外面那么多人,您救不了我的!

    “我有辦法,您上來便是!

    阿燭蹲下身,示意老翁趴在他背上。

    這一次,老翁沒有再拒絕,但他終究放不下心,便又問道:“真的……有辦法么?”

    話音剛落,外面忽然傳來一陣不小的騷亂。

    “不好,關押在牢里的犯人都跑了!”

    “誰把他們放出來的?!”

    “鑰匙!我的鑰匙呢?怎么不見了?!”

    各種嘈雜的聲音接連傳來,阿燭清楚時機已到,當即帶著老翁出了牢房。

    按理來說,阿燭帶著老翁這么大搖大擺地出現,應該很容易引起守衛的注意,但實際上,現在地牢里的守衛忙得腳不沾地,個個心急火燎,恨不得把那些逃走的犯人全都抓回來,如此一來,反倒沒有人注意不顯眼阿燭和老翁。

    ——這便是阿燭的計劃。

    他讓小紙人們打開全部牢房,為的就是這一刻的混亂。

    一個犯人逃走,所以守衛自然會集中力量去抓捕那個犯人,可當全部犯人都逃走了呢?

    這里牢房這么多,偏偏守衛的人數卻有限,自然會忙不過來,阿燭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帶著老翁混入了逃跑的犯人中。

    不得不說,阿燭的計劃很簡單卻又極為有效。

    眼看出口就在前方,阿燭緊繃的身體終于漸漸松弛下來,他松了一口氣,不光阿燭,和阿燭一同逃跑的犯人看見出口處的光芒也極為激動。

    “出口!是出口!”

    人群騷動起來,有幾名動作快的更是連忙朝著出口跑去。

    就在所有人以為即將逃出生天的時候,一道黑影閃過,緊接著,血光濺起。

    那幾名率先朝著出口跑去的人頭顱高高拋棄,然后又重重落下。

    血腥味頓時蔓延而開,沒了頭顱的尸體瞬間軟軟倒下。

    見狀,方才還激動不已的人群瞬間變得安靜,有膽子小的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上。

    阿燭剛才還想著,等逃跑成功后,他便去找許青墨和謝驚雪匯合,可眼前血腥的一幕卻叫他從暢想中清醒過來,他心中一沉,清楚現在想要救出老翁恐怕沒有那么容易了。

    也在這時,那些殺了人的黑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漸漸顯露出身形。

    于是漸漸便有人認出了這些怪物,阿燭聽見旁邊一名見識不少的修者怔怔道:“魔傀,怎么會是魔傀呢?”

    魔傀生性兇殘,卻又不知疼痛,是極為難對付的怪物。

    聽著周圍響起的慘叫聲,阿燭抿唇,悄悄將老翁護在身后,他叮囑道:“李叔,你躲在我身后,不要出來,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說著,阿燭的手悄悄摸向腰間的小刀。

    可指尖還未落下,出口處的門卻忽然打開。

    一名青年笑吟吟地從外面走進來。

    “今個可真是熱鬧。”

    眼前鮮血飛濺,可青年的神色卻未變,相反,他似乎頗為喜歡眼前的景象。

    因為魔傀的出現,很少有人能夠夠注意到青年的到來,但阿燭不一樣,在看見青年的瞬間,他眼瞳微縮,一顆心更是直接墜入了谷底。

    阿燭認得眼前的青年。

    柳縉。

    城主府的走狗。

    雖說阿燭極為憎惡柳縉,甚至不惜評價他為“城主府的走狗”,可同時,他卻又不得不承認柳縉的實力。

    柳縉很強,就算是強者如云的魔域,他也依舊有著一席之地。

    論實力,柳縉甚至能在魔域里排名前十。

    魔域里排名前十的魔修都有屬于自己的名號,柳縉向來被人稱為“笑面羅剎”,在魔域那些怪物里排名第十。

    對阿燭來說,這是一個極難對付的敵人。

    那日許青墨和謝驚雪雖輕輕松松壓著柳縉打,可那兩人真正實力深不可測,而阿燭不一樣,他只是一頭未成年的小蛟龍。

    抿了抿唇,阿燭不得不極為慎重起來。

    若說柳縉未出現之前,阿燭還有五成把握能救出老翁,可現在,柳縉出現了,于是阿燭能救出老翁,自己也全身而退的可能性變得微乎其微。

    可盡管如此,阿燭還是不想放棄。

    似乎注意到阿燭的視線,柳縉掀起眼簾,看向阿燭。

    當看見阿燭時,柳縉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他甚至還笑了笑:“小蛟龍,原來你在這里啊!

    聞言,阿燭眸光更深,他更為警惕地將老翁護在身后。

    見阿燭如此緊張,柳縉又說:“小蛟龍,那么怕我做什么?今天我可不會對你出手!

    柳縉臉上帶笑,語氣又輕飄飄的,柳縉不知道這人又在說什么鬼話,但他絕不可能相信柳縉。

    可等了好半天,柳縉果真沒對阿燭出手。

    阿燭皺眉,不知道這人葫蘆里又在賣什么藥。

    柳縉不出手,對阿燭來說是一件好事,可阿燭卻始終沒有半點松懈,甚至精神越發緊繃。

    他始終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半晌,阿燭冷冷道:“柳縉,你究竟想干什么?”

    “小蛟龍,我說了,我今天不會對你出手……”說著,柳縉頓了頓,幾滴血濺到他臉上,他抬手抹去,盯著指尖上沾著的鮮血,他的唇角揚得越發高了,惡意在他眼中流淌,柳縉緩緩將未說完的話補充完整,“可換了別人,我就不確定了。”

    說罷,柳縉意味深長地看了阿燭一看,半晌,他忽然出了聲:“李五,還不動手?”

    李五是老翁的名字。

    阿燭身體微僵,正想冷斥柳縉在說什么胡話,可下一刻,一柄鋒利的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鮮血涌出的那一刻,阿燭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他耳邊嗡嗡作響,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可他始終死死盯著老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拼了命也要救的“親人”竟背叛了自己。

    老翁……不,李五俯視著阿燭,往日里充滿了慈愛的眼神此時卻顯得異常陰氣森森,仿佛滲滿了毒液。

    李五笑了笑,他收起了手中的短刀,阿燭看他的嘴唇張張合合,可他什么都聽不清了,只能根據唇形依稀判斷出幾個字:“少主,抱歉,別怪我,要怪只怪……”

    怪?

    怪什么?

    阿燭滿心茫然,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陪伴了自己數十年的人竟會背叛自己。

    如果李五背叛了他,那以前那些關愛又算什么呢?

    對了,還有……

    似乎想到了什么,阿燭的唇色越來越蒼白,他的指尖不斷顫抖,而后忽地猛然抓住李五的衣角,眼睛通紅地質問道:“你從一開始就背叛了我們?!”

    不是我,是我們。

    阿燭神態雖極為兇狠,但語氣卻頗為無力,李五高高在上地俯視阿燭,目帶憐憫,但這一絲憐憫也只是虛假的,實際上他似乎頗為喜歡阿燭這幅苦苦掙扎的模樣。

    看著阿燭的神色欣賞了好半天,李五這才緩緩道:“是啊,少主,您怎知道才知道呢?”

    您怎么才知道呢?

    阿燭瞳孔一顫,手指無力地松開。

    那縷怪異的腥紅再次出現在阿燭眼中,阿燭垂眸,斂去了臉上的神色。

    從很久之前,他便一直覺得奇怪。

    那時他阿姊雖死了,但卻還有不少人陪在他身邊,護著他。

    可城主府一次又一次搜尋著他的路,那些人也為了救他,被城主抓住,最后……那些人無一不成了魔傀。

    城主府的人次次都能搜尋到他的蹤跡,阿燭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身邊有叛徒的可能,可他不愿相信,因為他身邊每一個人都陪伴了他許久。

    可不愿相信的結果,就是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了李五。

    一步錯,步步錯,可笑阿燭卻還將李五當成了唯一的“親人”。

    哈……他竟是將一個叛徒當成了唯一的親人。

    阿燭從未有一刻覺得自己愚蠢,他早該、他早該——發現李五是叛徒的!

    回想著記憶里一張張消失的笑臉,阿燭的眼珠越來越紅,但他依舊沒有哭,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李五。

    李五被阿燭這幅模樣盯著背后發涼,他一腳踹開阿燭,而后重重踩在阿燭手背上。

    “咔嚓——”

    似乎有輕響響起,阿燭卻一聲未吭,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李五身上。

    此時的阿燭眼珠腥紅,宛如深淵里爬出的惡鬼。

    李五被阿燭這幅恐怖的模樣嚇了一跳,隨后他腳下越發用力,阿燭悶哼一聲,他額頭滿是冷汗,嘴上卻沒有求饒,李五聽阿燭陰氣森森說:“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李五沒將這話放在心上,他嗤笑:“殺我?你自己都快死了,你憑什么殺我?”

    阿燭不說話,李五冷哼,也許是想要給阿燭一點懲罰,他收回腳,倒退幾步。

    李五一離開,當即有幾只魔傀圍上前

    阿燭閉了閉眼,手指死死扣住地面,五指皆是鮮血淋漓。

    眼看著魔傀正要咬住阿燭,這時,一只修長的手出現,阿燭微怔,手的主人卻沒看他,只自顧自地拾起地上的斷劍。

    將劍拿在手里掂了掂,那人語氣勉強,喃喃自語道:“算了,能用就行。”

    說話間,又有幾只魔傀撲上前,那人毫不猶豫出劍。

    白芒閃過,阿燭竟是從這樣一劍里感受到了凜然的劍意,這一劍,宛如天上飄忽不定的云,誰也不知道云從哪里來,也不知道云要去哪里,因此,誰都抓不住這一劍。

    所以,寒光消逝時,阿燭身旁的魔傀,那幾只撲上來的魔傀,卻齊齊倒下,與此同時,那人手中的斷劍承受不住劍意,徹底化成了碎片。

    于是那人輕嘆:“唉,要是我的明心在就好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半妖(非主視角)

    云溥心在對付魔傀時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此時的他沒有了平時的不著調, 只見他目光冷厲,劍招看似輕飄飄,但實則每一次揮出, 便總有敵人應聲倒下。

    不多時, 云溥心身旁已七零八落地倒著不少魔傀。

    雖說解決了不少敵人,但云溥心眉頭卻越皺越緊, 他視線從地上掃過,而后輕聲自言自語道:“這是……制作失敗的魔傀?”

    魔傀一旦練成, 其殺傷力其高, 就如許青墨之前所遇到的那只。

    而眼前這些魔傀, 統一修為不高,云溥心輕飄飄幾招, 便能掃倒一大片, 這樣的魔傀, 自然只能是失敗作。

    看來制作魔傀的人一開始手法并不成熟, 所以云溥心眼前才有這么多失敗品,可……魔傀本就是由活人煉制而成,云溥心隱隱約約聽說過, 要制作一個魔傀, 便需要將符合條件的人浸泡在魔氣里, 等七七四十九后,才可真正開始煉制。

    活人一旦沾染上魔氣, 若不及時去除, 染上魔氣的地方便會一點點開始腐爛,這是一個極為痛苦的過程,魔氣緩緩向身體內部蔓延,直到那人墮化為魔物, 又或者……死亡。

    染上一丁點魔氣都會這般痛苦,更何況是制作魔傀時,要將活人整個身體硬生生浸泡入魔氣里。

    云溥心眼前有多少魔傀,便意味著有多少人在痛苦和絕望中死去,幾十條鮮活的生命,卻被煉制魔傀的幕后之人這般輕賤,云溥心眸光越來越冷,他手掌攥起,心底壓抑不住地升起一股強烈的憤怒。

    勉強壓下這股憤怒,云溥心垂眼看向倒在地上的人,那人被人刺中要害,從傷口中涌出的血漸漸染紅地面。

    云溥心連忙彎腰扶起那人,他不會醫術,只好施法暫時替對方止住血,做完這一切,云溥心的視線緩緩往上,他關切道:“你……”

    話只說了一個字,云溥心卻猛然頓住,看清阿燭面容的那一刻,他略微睜大眼睛,震驚道:“怎么是你?!”

    也不怪云溥心這般震驚,畢竟阿燭正是是告訴他,他的愛劍就在城主府藏寶閣里的“好心人”。

    除此之外,阿燭甚至還給云溥心指明了藏寶閣的方向。

    見自己的“恩人”竟受了這般嚴重的傷,云溥心痛心疾首,他心里嘆道,真是好人沒好報——

    感慨只感慨了一半,云溥心忽然眼神一厲,他快速抓起地上一柄長劍,擋在身前。

    只聽“錚”地一聲,長劍與一柄短刀相交,摩擦出一朵朵小小的火花。

    云溥心冷冷地審視著柳縉,而后手中長劍用力一揮,勉強將柳縉逼退后,云溥心飛快提身倒退。

    當然,他沒有忘記捎上阿燭。

    將受傷的阿燭安置在角落里,云溥心回頭時,柳縉的攻擊便已至眼前,云溥心只好提劍再度迎上柳縉。

    柳縉走的是邪修的路子,邪修向來下手狠辣,云溥心剛一與這人交手,便察覺到這人招招式式皆直沖著他的要害而來。

    若云溥心稍不小心,恐怕會直接命喪黃泉。

    云溥心不敢大意,好在作為太初仙宗的首席弟子,他的實力并不弱,柳縉的招式雖詭異莫測,但云溥心也并非不能應付,只是……一邊是柳縉,一邊又是對活人虎視眈眈的魔傀,身后還有個受傷昏迷的阿燭,云溥心再厲害,一時之間也難免有些應接不暇。

    幸好這時唐年和宮遙及時趕到。

    “師兄,我來助你!”

    見云溥心獨木難支,唐年連忙提劍加入戰局,有了他幫忙驅趕魔傀,云溥心總算輕松了不少,但他依舊不敢松懈,而是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柳縉身上。

    和認真起來的云溥心交數招后,柳縉眉頭微微揚起,他唇邊帶笑,目光卻一直在細細審視云溥心,半晌,他忽然問道:“你是誰?”

    說來也怪,原本以柳縉的修為,在魔域里也難逢對手,然而自從他來到極州城后,卻屢屢吃癟,先是冒出兩個怪物壓著他打,如今又冒出一個年齡不大的小子,與他打成平手。

    要知道柳縉早已修行了數百年,而云溥心卻不過二十多歲,這般可怕的天賦,柳縉眸光閃了閃,他微微瞇起眼睛,心中殺意更濃。

    先前那兩個怪物他打不過也就算了,但云溥心……此人,萬萬留不得,若任他繼續發展下去,將來肯定會成為魔域的一大威脅。

    似乎是察覺到柳縉的殺意,云溥心劍招越發凌厲,只聽他淡淡地說:“我可不打算和邪修打好關系!

    言外之意就是不打算回答柳縉的問題。

    “……呵,既然如此,那你便死在我的刀下吧。”

    柳縉柔柔一笑,他舔了舔手里的短刀,眼里漸漸覆上一縷異樣的腥紅。

    柳縉和云溥心交手時,唐年便獨自對付魔傀,這些魔傀只是失敗作,因此殺傷力并不強,唐年對付起來也不算吃力,但他還是郁悶地往后看了看,見宮遙遠遠站在一邊,唐年沒好氣道:“你就不能來幫一下忙嗎?”

    “我才不要,”宮遙眉頭都沒動一下,他捏著鼻子,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不動的魔傀,“這些魔傀臭死了,再說,你又不是打不過,干嘛一定要我幫忙?”

    聞言,唐年嘀咕:“真是大少爺脾氣!

    宮遙涼涼看了唐年一眼:“你說什么?”

    “說你……”唐年也不怕自己說壞話被正主聽到,他大大咧咧就要開口。

    結果這時,宮遙挑眉,非笑似笑說道:“我不介意一回去就跟我太爺爺告狀!

    想到那個壞脾氣的護短老頭,唐年瞬間閉了嘴。

    見唐年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宮遙哼笑一聲,倒也沒再和唐年計較,他抬眼,目光落在與柳縉交手的云溥心身上。

    雖說實力和柳縉不相上下,但云溥心不慎丟失了本命劍,現在他拿在手里的只是一柄隨手從地上撿來的凡鐵,品質比柳縉的短刀可差遠了,不多時,宮遙便看到云溥心手里的長劍出現數道裂紋,顯然即將落得個和先前斷劍一樣的下場。

    柳縉抓住機會,朝云溥心發動猛攻。

    宮遙瞇眼,不多時,他手中出現一柄長劍,這柄長劍劍身流光溢彩,雖說看上去花里胡哨了些,但懂劍的人一看,便知這一定是一把好劍。

    “接著!”

    宮遙喝了一聲,他將劍拋給云溥心。

    聽到破風聲,云溥心下意識抬手去接,等他定睛看清手里的東西時,他忍不住贊了一句:“好劍!”

    說罷,云溥心卻又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你太爺爺給你的劍嗎?”

    為了給宮遙打造一柄最好的劍,太初仙宗那位長老可差點將全副身家都投了進去,極寒冰髓、赤月石、滄海靈砂……不知多少好東西加進去,最后才煉制成了這么一柄絕世好劍。

    云溥心記得宮遙平時頗為珍惜這柄劍,而現在,這人卻將劍借給了他。

    云溥心微怔,見狀,宮遙“好心”提醒:“我借你劍可不是讓你發呆的,先說好,你要是因為發呆而死了,我可不會幫你!

    聞言,云溥心哭笑不得,但他知道宮遙這人向來嘴毒心軟,因此他也沒有太過在意,由于與柳縉的交手還未結束,云溥心只能匆匆說了句:“謝了!

    宮遙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有了一柄好劍,云溥心如虎添翼,戰力一下子翻倍了不少,但柳縉絕不是好解決的對手,因此,戰況一時間有些膠著。

    唐年那邊也差不多。

    雖然眼前的魔傀戰力不高,但架不住它們數量極多,因此唐年也無法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魔傀解決掉。

    正當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魔傀亦或是邪修身上時,宮遙余光卻注意到有一道身影正悄悄接近受傷的阿燭。

    宮遙垂眸,不多時,他手心中白光一閃,多出一把扇子。

    沒錯,扇子。

    盡管遠在太初仙宗的曾祖父花了大價錢給宮遙打造了一柄絕世好劍,但宮遙最后卻任性地選擇了不成為劍修。

    按照宮遙的話來說就是,十個劍修九個窮,只有傻子才會選擇成為劍修。

    于是宮遙毅然走了另外一條路——他成了一名器修,從此訂單不斷,腰間的錢包也越來越鼓,除了偶爾要熬夜煉制法器這一點有些不盡人意,其他方面宮遙還是很滿意的。

    扇子“唰”地一下打開,幾枚藏在機關里的暗器頓時疾射出去。

    暗器狠狠釘在墻上,震懾了打算暗暗接近阿燭的人。

    李五扭頭,目光陰冷地看向宮遙,聲音粗啞難聽:“怎么,你要阻止我?”

    宮遙懶洋洋地搖了搖扇子:“阻止說不上,只是……趁人之危不太好吧?”

    說著,宮遙手腕微動,扇面擋住他的面容,只露出他那雙如湖水一般淺藍的眼眸。

    又是幾枚暗器飛出。

    李五只好側身躲過暗器,一根巨大的尾巴從他身上冒出來,看得宮遙微怔,半晌,宮遙嗤笑道:“我還道你是個什么東西,原是只半妖!

    所謂半妖,便是人族和妖族所誕下的后代,他們血脈混雜,因此既有妖族的特征,又有人類的特征,雖然力氣比常人大些,但最后卻會像人類一樣老去。

    大多半妖生來弱小,他們既不被人族所接受,也不被妖族所接受。

    李五向來最恨別人說他是半妖,因此宮遙這一開口,便徹底得罪了他,只聽他用蒼老的聲音陰森森道:“半妖”?很快就不是了?”

    宮遙一時琢磨不出李五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他余光瞥見李五陰狠朝他襲來。

    宮遙自然不會懼怕一只半妖,兩者很快交上手。

    但就在這時,地牢上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而后地面開始劇烈震動起來,不多時,一道巨大的裂縫竟是在地牢上方出現!

    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這一次,無數石塊轟然落下,不知從何時起,地牢上方竟被人硬生生砸穿,一個巨大的洞出現在眾人眼前。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這怎么可能!”

    冷白色的月光如輕紗般緩緩垂下。

    一聲清脆的鳥鳴響起。

    火紅色的巨鳥在高空中盤旋了幾下, 而后俯身沖入地牢。

    巨鳥羽翼每一次拍動,都會刮起一陣大風,大風揚起滿天風沙, 宮遙蹙眉, 他伸手擋了擋,以免風沙吹入眼中。

    巨鳥落地的那一瞬間,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越發張起來,宮遙隱約看見巨鳥背上端坐著兩個模糊的身影, 他微微瞇眼, 腦海中瞬間閃過萬千思緒。

    宮遙無法確定這兩人是敵是友。

    如果是敵……宮遙抬頭看了看頭頂那用人力砸出來的巨洞, 而后忍不住抿了抿唇。

    真倒霉。

    宮遙想,他懊悔地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心道之前就不該選擇來這破地方的。

    如今可好, 不僅人被抓住了, 甚至連性命都變得岌岌可危。

    宮遙正滿心后悔時, 巨鳥身上上那兩道人影終于跳下鳥背,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看清眼前兩人的面容時,在場的人反應各不相同。

    唐年是眼前一亮, 云溥心是欣喜, 柳縉面色微變, 至于李五……他仿佛見了鬼一樣,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面上滿是不敢置信:“這……怎么可能!”

    聞言, 許青墨微微抬眼,他的目光落在李五身上,隨后又看了看角落里受傷昏迷的阿燭,視線在阿燭受傷的手上頓了頓, 許青墨再次看向李五,這一次,他開了口,語氣平靜卻又分外篤定:“果然是你。”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李五的臉色卻頓時劇變,他不可思議,蒼老的面容逐漸變得扭曲:“難不成你早就知道了?!”

    在場沒人沒聽懂李五和許青墨之間究竟在打什么啞謎,唐年左右看了看,但以他的腦子,無論怎么想估計也想不明白,于是唐年干脆放棄思考,他像撒歡的小狗一樣感動地飛奔向許青墨。

    “青墨,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

    然而唐年還沒能接近許青墨,便被謝驚雪抬手攔下。

    謝驚雪意味不明地垂眸審視著唐年,唐年忽然覺得背后有些發涼,但好在片刻后,謝驚雪又收回了目光。

    “抱歉,青墨身體不大舒服!

    謝驚雪的話讓唐年一驚,他頓時便忘了謝驚雪方才那令人發毛的審視,上上下下將許青墨打量了一番,唐年發現許青墨的唇色果真有些發白。

    面色漸漸變得凝重,唐年正想開口詢問到底發生了些什么,這時,許青墨卻搖了搖頭:“我沒事!

    說完,許是覺得謝驚雪不會信,許青墨又哭笑不得地重復了一遍:“我真的沒事,你不用一直扶著我。”

    其實這樣的話許青墨剛剛說了不少,但謝驚雪摟在他腰間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謝驚雪還未開口說話,李五卻忽然厲喝了一聲:“不可能,你分明中了……”

    “中了你給我下的毒是嗎?”

    聽見李五的聲音,許青墨側目,余光從李五臉上淡淡掃過,他不緊不慢地說:“你將聚元丹磨成粉,加進了給我的食物里。”

    “聚元丹毒性強,又無色無味,你篤定我吃下食物后不會有任何察覺!

    “待毒性發作后,我體內真氣便會消散一空,到時候我自然任由你們宰割,你們算盤打得不錯,不過,”許青墨頓了頓,而后輕嘆,“你們難不成真以為我是傻子?”

    李五的計劃其實挑不出太多錯處,從一開始,他便對許青墨和謝驚雪表露出善意,而后在城主府下令追捕許青墨和謝驚雪二人時,他又及時出現,救下許青墨和謝驚雪,并以此博得二人的信任。

    李五做事極為謹慎,他先是自認贏得了許青墨信任,而后才開始在食物里下毒,謝驚雪防備心較強,他不會吃李五所給的任何食物,就算吃了也不會真的咽下,但許青墨不同,許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自信,他并不怎么防備陌生人……李五以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然而,他想錯了。

    許青墨并非對人全無防備。

    許青墨是快穿者,他走過許多世界,自然什么樣的人都遇到過,滿口謊言的、嘴甜心苦的、兩面三刀的……并不是所有壞人都會將惡意寫在臉上,許青墨看似冷淡,卻對許多遇到的人都極好,但這并不是意味著他沒有心眼。

    更何況,從一開始,許青墨便不可能吃下散元丹后還一無所覺。

    因為……最初制作出散元丹的人正是許青墨!

    雖是無意間研制出來的毒藥,但身為制作者,許青墨自然對散元丹的各種特性了若指掌。

    散元丹雖無色無味,但卻并非完全無法辨認。

    許青墨從李五手里接過糕點的那一刻,他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只是他無法確認李五到底是不是下毒之人,因此他干脆佯裝不知,將計就計,以此讓李五自己露出狐貍尾巴。

    李五臉皮抽了抽,片刻后,他卻又忽然笑了:“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聲音宛如淬了毒一樣陰冷無比。

    “這次是我看走了眼!崩钗迓曇羲粏‰y聽,他原以為許青墨只是個不知險惡的傻子,但現在看來,那個傻子分明是李五自己!

    許青墨什么都知道。

    這人看著不知世間險惡,實則卻天生一顆七竅玲瓏心。

    看著李五眼中的惡意,許青墨眼簾微垂,忽而輕聲說道:“你的問題我都回答了,那么現在該輪到我問問你了吧?”

    說著,許青墨余光瞥了阿燭一眼,他話音微頓,然后又繼續說道:“阿燭對你那么好,甚至將你當成長輩尊敬,你為什么要背叛他?”

    李五一怔,而后嗤笑:“我還道你想問什么呢?沒想到你想問的居然是這個!

    李五語氣不屑,他并不以自己的背叛為恥:“我是背叛了又如何?”

    “人類的命運各不相同,有人生來就是主子,有人則永遠只能當一個被主子使喚的小小奴仆,而妖族也差不多!

    “像我這種弱小的半妖,生來便與修行無緣,只能像凡人一樣老去,而且去到哪里都會被其他妖族一亦或是人類驅逐。”

    而上一任鎮守此處的黑蛟心地善良,它不光救下了備受欺凌的李五,甚至還給了李五一個容身之地。

    可李五想要的不止于此。

    他不需要旁人的可憐亦或是施舍,當黑蛟擋在李五身前的那一刻,李五率先產生的并不是感激,而是嫉妒。

    他野心勃勃,黑蛟的強大讓他產生了貪念,李五忍不住想,如果……他能取代黑蛟就好了。

    只要像黑蛟一樣強大,誰不敢再看不起他!

    可像李五這樣弱小的半妖天生便無法修行,不過……沒關系。

    李五了解到了一種邪術。

    這種邪術能讓他脫胎換骨,將別人與生俱來的血脈天賦據為己有。

    不過前任黑蛟太過強大,李五不好下手,直到他接觸到了阿燭,在這條還未成年的小蛟龍身上,李五看見了希望。

    李五毫不介意地將自己的貪念和盤托出,許青墨聽得眉頭微蹙,但這時,他的余光忽然瞥見角落里的阿燭掌心微微攥起。

    許青墨一怔,還沒等他回過神,耳邊卻捕捉到一陣極為輕微的聲響,許青墨連忙轉過頭,但眼前的濃霧卻頓時撲過來,蓋住他的視線。

    等濃霧散去后,無論李五還是柳縉,便全都不見了蹤影。

    原來李五剛才那些話是為了轉移許青墨的視線。

    見人逃走,許青墨眉心皺得更緊,但他終究沒有追上去,而是走向角落,為阿燭查看傷勢。

    阿燭傷得很重,看見阿燭渾身是血的模樣,許青墨心口微跳,難免有些擔心,但當他替阿燭把脈時,他卻又什么都沒說,反而沉吟了片刻,而后緊皺的眉頭逐漸松開。

    這時,一只手搭在許青墨身上,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如何?看完了么?”

    許青墨想也不想,下意識便回答道:“傷勢很重,李五心狠手辣,雖不打算徹底殺了他,下手時也避開了他的要害,但這一刀依舊刺得極深,按理來說,他現在應該處于瀕死狀態,但……他體內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護住了他。”

    說到最后時,許青墨再度陷入了沉思,于是落下他肩上的那只手再度輕輕拍了拍他。

    許青墨下意識拂開那只手:“別鬧,我正在想……”

    話音未落,許青墨猛然意識到了不對勁,他身體一僵,而后微微抬眼,謝驚雪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容映入他眼中。

    鳳眸輕彎,謝驚雪垂著眼簾,視線不偏不倚,恰好迎上了許青墨的目光。

    一陣風吹起謝驚雪的衣角,謝驚雪露出一個笑來,柔和的月光落在他側臉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愈發溫柔,好像發著光一樣。

    可惜許青墨不會相信這種假象,他的身體緊繃得越發厲害,眼神中也隱隱流露出一絲警惕。

    果然,下一刻,謝驚雪便說:“既然看完了,那不妨便同我解釋解釋,所謂的‘從一開始就沒中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當然是愛情的酸臭味了!……

    謝驚雪臉上還掛著笑, 他眼簾輕垂,幽深的黑色眼眸看似溫柔,實則卻一眨不眨地盯著許青墨, 許青墨從中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糟了。

    心底似有警報拉響, 許青墨抿了抿蒼白的唇,有些心虛地想扭過頭, 避開謝驚雪的視線。

    然而下一刻,謝驚雪發了話:“不許把頭轉過去!

    “……”

    許青墨身體一僵, 但在謝驚雪晦暗眼神的威脅下, 他掙扎了片刻, 最終還是不情不愿把腦袋又轉了回去。

    看著許青墨蔫蔫的模樣,謝驚雪鳳眼微瞇:“你就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

    “我……抱歉, ”許青墨乖乖認了錯, “是我不好!

    可謝驚雪顯然不打算就這樣放過許青墨, 許青墨話音剛一落下, 謝驚雪便又再次開口:“錯哪了?”

    許青墨認真想了想,不確定地回答:“不該讓你擔心?抱歉,下一次我一定不會這么做了!

    下一次?

    原來還有下一次?

    謝驚雪氣笑了, 他眸色漸暗, 忽然說道:“你曾說過我是你的朋友。”

    許青墨不明所以, 但迎著謝驚雪的視線,他還是點了點頭。

    “所以這就是你對待朋友的態度?”

    “看著我像傻子一樣被蒙在鼓里, 你很高興?”

    謝驚雪現在心情很差, 雖然他面上并未表露出分毫,但說話間,卻不免咄咄逼人了些。

    聽著謝驚雪冰冷的語氣,許青墨皺眉:“我沒有那么想。”

    謝驚雪不說話, 許青墨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好再次道歉:“抱歉,但我真的沒那么想,我只是……”

    “只是想將計就計,引出下毒之人?”

    謝驚雪接上了許青墨未說完的話,許青墨松了口氣,以為謝驚雪終于理解他了,于是他略微頷首:“對。”

    誰知謝驚雪忽然話鋒一轉:“你怕我敗露你的計劃,所以故意不告訴我?”

    許青墨的頭點到一半頓住,他抬眸,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謝驚雪臉上的神色。

    此時,謝驚雪臉上笑意不再,那張分外俊美的面容竟隱隱約約覆上了一層冷色。

    謝驚雪在許青墨面前極少這樣冷下臉,就算是之前被許青墨那些直男語錄氣到咬牙切齒,謝驚雪也從未像現在一樣句句咄咄逼人。

    許青墨終于后知后覺意識到——謝驚雪是真的生氣了。

    就連謝驚雪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

    他明明只是假意接近許青墨。

    許青墨中毒了又如何?這與他何干?

    以謝驚雪往日的性格,就算許青墨真的死了,他也只會冷冷地看上一眼,而后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本該如此。

    可事實卻是,當看見許青墨受傷的那一刻,謝驚雪怕了。

    沒有由來的恐慌襲上心頭,謝驚雪竟難得的有些慌張無措。

    這一幕若是被謝驚雪以前的敵人看到,恐怕會極為不可思議,因為在所有人的認知里,謝驚雪就是個瘋子,他連自己的死亡都不會害怕。

    前幾世中,曾有一次,各大門派聯手要圍剿謝驚雪這個“魔頭”。

    那是謝驚雪傷得最重的一次,他幾乎渾身上下全是血,身上不少傷口亦是深可見骨,明明已經被逼入絕境,謝驚雪卻還是在笑,笑得宛如從深淵里爬出來的惡鬼一般,叫人膽寒不已。

    就是這樣一個瘋子,如今卻因為另一個人中了毒而感到驚慌。

    這樣的事說出去,恐怕都沒有幾個人會相信。

    謝驚雪自己也不信。

    他嗤笑一聲,心道自己那么關心許青墨做什么?許青墨是死是活又與他沒什么關系。

    再說,他就算關心許青墨,許青墨自己也未必會領這份情,這人嘴上說是把他當成朋友,可實際上卻防著他……

    “你不信我!

    明明只是猜測,可謝驚雪的語氣卻異常篤定。

    眼睜睜看著謝驚雪眼里的神色越來越冷,許青墨頗為頭疼,他不知第幾次道歉:“抱歉……”

    謝驚雪臉上的霜色依舊未退,他正想出聲諷刺許青墨的道歉敷衍,可話還沒說出口,下一刻,他的衣袖被人輕輕扯了一下。

    謝驚雪一怔,下意識垂眼望去,便看見許青墨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澄澈的眼眸中清楚地倒映出他的身影,謝驚雪視線再往下,發現許青墨手里赫然正是他衣袖的一角。

    “我并非不信你,”許青墨目光真誠,“這一次是我做錯了,我向你道歉,所以謝驚雪,你能原諒我嗎?”

    這下“敷衍”兩個字卡在謝驚雪喉嚨里說不出來了。

    見謝驚雪不說話,許青墨抿唇垂下眼簾,他難得有些忐忑:“別生氣了好么?”

    許青墨只差把“我很在意你”這幾個字刻在臉上。

    許是許青墨的目光太過于真誠,又也許是許青墨難得在他眼前示弱,謝驚雪不知怎的,心底那些陰暗的想法頓時如潮水般退去,纖長的睫毛抖了抖,謝驚雪的耳朵忽然有些發燙。

    半晌,謝驚雪拂開許青墨的手,他依舊看著許青墨,可只要許青墨認真去看,便會發現謝驚雪的眼神有些飄忽。

    “說話便說話,好端端的,扯我的袖子做什么?”謝驚雪訓道。

    許青墨乖乖聽訓,看著許青墨低著頭模樣,謝驚雪驀然又心軟了,他假裝輕描淡寫道:“真的知道錯了?”

    許青墨連忙點頭。

    明明只是幾句話,可謝驚雪炸起的毛卻一下子便被撫平了。

    他意外地好哄,雖然就連他本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干咳了一聲,謝驚雪臉上的霜色不知不覺地散去,他偏開視線,輕聲道:“下次不許了!

    許青墨再次點了點頭:“好。”

    說罷,許青墨又有些困惑:“你這算是原諒我了嗎?”

    “……沒有。”

    謝驚雪一點都不想承認自己那么好哄。

    許青墨大失所望,謝驚雪瞥了他一眼,而后在許青墨發現前飛快收回視線:“除非……”

    許青墨眼前一亮:“除非什么?”

    謝驚雪沒有開口,可許青墨似乎在謝驚雪的眼神中看懂了某種暗示,他恍然大悟,問謝驚雪:“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我有的,你都可以提!

    謝驚雪目前并沒有什么想要的,他之所以提出要求,也不過只是為了表明自己并非那么好哄,可等到許青墨真的問出來,謝驚雪卻又搖了搖頭。

    許青墨緊張,以為謝驚雪還在生氣。

    不過好在,謝驚雪的目光從許青墨臉上掠過,而后下一句話便是:“我如今沒什么想要的,等以后吧。”

    許青墨原本心里懸著塊巨石,如今謝驚雪話音落下,許青墨心里那塊巨石也便跟著落下,他松了一口氣,點點頭:“好!

    許青墨許出了諾言。

    謝驚雪終于滿意了,只是,他一側臉,眸光卻又落到許青墨的唇色上,打量半晌后,謝驚雪忽然蹙起眉,問道:“你不是說你沒中毒么?怎的臉色如此難看?”

    許青墨下意識回答:“雖說是將計就計,但我不太會騙人。”

    何止是不太會,許青墨那演技,連一慣會吹彩虹屁的系統看了都沒辦法硬著頭皮繼續夸。

    謝驚雪眉心微跳,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半晌,他問道:“難不成你真吃了毒藥。”

    “嗯,”許青墨坦率承認,“不過你不用擔心,我這里有解藥……”

    話說到一半,許青墨的聲音驀然停住——因為謝驚雪的臉色再一次變得很糟糕。

    “……”

    看著遠處的兩人又開啟了新一輪的“吵架”,宮遙忍不住掉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晃了晃手里的扇子,悄悄湊到唐年,用扇子略微遮住臉,宮遙見了鬼似的問唐年:“那人真是謝驚雪?”

    宮遙也曾見過謝驚雪幾回,但在他的印象里,謝驚雪雖看似光風月霽,但實則卻待人分外疏遠,似乎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走進他心里。

    謝驚雪是冷的,在宮遙看來,就連雪山上的萬年寒冰都比謝驚雪暖和點。

    可現在……宮遙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聽見宮遙莫名其妙的問題,唐年疑惑:“他不是謝驚雪還能是誰?”

    說罷,唐年似乎明白了什么:“難道你是連在煉器室里呆了太久,眼睛終于瞎掉了?”

    語氣里竟有幾分幸災樂禍,但過了一會,也許是覺得這樣不太好,唐年又假模假樣地關切道:“平時都跟你說少在煉器室里待著了,不如多出來跟我們一起練劍……”

    話音未落,唐年頭上多出一個鼓包。

    看著收回扇子的宮遙,唐年敢怒不敢言,只問:“你打我做什么?”

    “真不想跟傻子聊天,”宮遙搖搖頭,他用扇子指了指遠去,示意唐年看去,“算了,本少爺心情好,今天就指點你一點!

    聞言,唐年還真順著宮遙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可他瞇眼看了半天,卻始終只能看見許青墨和謝驚雪兩人。

    唐年納悶,而后在某一瞬間恍然大悟:“你也看出來了?”

    宮遙意外,沒想到以唐年這腦子當真看出了端倪,他欣然點頭,示意唐年說說看。

    于是唐年說:“原來你也看出青墨很有錢了!

    “……”

    宮遙手中的扇子頓住,而唐年依舊一無所覺,臉上寫滿了對金錢的渴望,宮遙聽他嘆息:“可惜青墨不喜歡我這一款的!

    宮遙忍無可忍,于是不久后,唐年頭頂又一個鼓包新鮮出爐。

    “誰問你這個了?”

    唐年捂著腦袋,委屈死了:“難道你不是想讓我看這個嗎?”

    宮遙深吸一口氣,他咬牙指了指前方:“這么明顯你看不出來?”

    “能看出來什么?”

    唐年還是不明白。

    “當然是——愛情的酸臭味了!”

    這句話擲地有聲。

    于是等宮遙意識到不對勁時,前面那兩個人已經齊刷刷地扭頭看向他。

    許青墨疑惑:“愛情?”

    謝驚雪似笑非笑:“酸臭味?”

    宮遙:“……”

    媽的,他果然和劍修這群傻子八字不合!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許青墨就那么嫌棄他么?……

    “咳咳咳!”

    像是被嗆到一樣, 宮遙突然猛地咳嗽了好幾聲,他漂亮的臉憋得微紅,畢竟無論是誰在背后說人“壞話”, 又恰好被正主抓到, 想來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尷尬。

    好在宮遙并不是尋常人,他暗暗瞪了唐年一眼, 不過片刻,臉色便已恢復如常。

    迎著許青墨和謝驚雪兩人質疑的目光, 宮遙“唰”地一下打開扇子, 將自己的臉半藏在扇子后, 做完這一切,宮遙抬手拍了拍唐年的肩膀, 唇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一看就不懷好意。

    唐年瞬間目露警惕, 卻聽宮遙不緊不慢地對許青墨和謝驚雪說:“兩位誤會了, 我不是在說兩位, 而是我這師弟最近找到了喜歡的姑娘,我與他開玩笑罷了!

    唐年茫然:“喜歡的姑娘?”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話音剛落,唐年忽然覺得肩膀重了不少, 宮遙臉上帶笑, 手掌卻死死地按著他的肩膀, 并且力道越來越大,指尖還在許青墨和謝驚雪看不見的地方, 重重掐了唐年一把。

    唐年疼得齜牙咧嘴, 正要罵宮遙發什么瘋,結果宮遙稍稍靠近他,在他耳邊輕語了一句:“兩塊精鐵!

    唐年瞬間直起身子,一臉正氣凜然:“對, 沒錯,他說的是我,我有喜歡的姑娘!”

    “原來是這樣!痹S青墨相信了這種說法,他松了一口氣,心道宮遙說的果然不是他和謝驚雪。

    再怎么說,他和謝驚雪……怎么可能會有愛情呢?他們只不過是關系很好的朋友罷了。

    許青墨摸了摸耳垂,他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耳朵有些滾燙,但這并不是因為他在害羞,而是因為旁人誤會了他與謝驚雪的關系,他有些尷尬罷了。

    至少許青墨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謝驚雪的余光從許青墨臉上輕輕掠過,他原也想解釋自己同許青墨的關系,可當誤會解開,看見許青墨這幅如釋重負的模樣,謝驚雪卻又忽然有些不悅。

    許青墨就那么嫌棄他么?

    只是被誤會了與他之間的關系,這人便這般著急想要撇開。

    謝驚雪眸光微暗。

    一旁的宮遙目睹了這一切,他微微搖了搖頭,有心想再說上幾句,但一想到自己旁邊便是唐年、云溥心這兩個呆子,他瞬間熄了想說話的心思。

    反正呆子是聽不明白的。

    宮遙心想,最初聽聞謝驚雪修為全失,被賣進合歡宗那會,他還為這位天才惋惜過,但如今,視線從許青墨身上掠過,當看見許青墨身上的合歡宗標識時,宮遙略微頓了頓,他心中嗤笑一聲,暗自說道,謝驚雪現在恐怕根本不需要他的同情,畢竟——

    這人顯然早已樂在其中。

    宮遙正在感慨時,站在他身旁的唐年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宮遙不耐地抬頭望去,就見唐年那雙跟奶狗一樣的眼睛亮得嚇人,他美滋滋地壓低聲音問宮遙:“說好的兩塊精鐵,你什么時候給我。”

    宮遙嫌棄地拂開唐年那只臟兮兮的手:“我這衣服可是云錦做的,你要是弄臟了,把你那柄破劍賣了都賠不起。”

    “……”

    唐年火速撒開了手,但他的眼睛依舊亮晶晶地注視著宮遙。

    宮遙嗤笑:“出息,行了行了,等我回到宗門就給你總行了吧?”

    唐年咧嘴,笑得連小虎牙都露出來了:“一言為定!

    “駟馬難追!睂m遙懶洋洋的,說得分外敷衍。

    這時,一只手悄悄搭上了唐年的肩膀,唐年一驚,剛一回頭,便對上了自家大師兄羞澀的目光。

    云溥心語調溫柔:“師弟,你看,能不能分我一塊?”

    唐年笑容頓時收斂,沒有半分猶豫,他立刻無情拒絕:“不行!

    見狀,云溥心嘆息:“師弟,我們以前不是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

    唐年面無表情:“師兄肯定聽錯了,當時我說的明明是有福我享,有難你當。”

    “……真的沒有半點師兄弟情誼了嗎?”

    “沒有!

    看著眼前這對師兄弟為了兩塊精鐵“兄友弟恭”的模樣,宮遙翻了個白眼,許是嫌吵得耳朵疼,他略微舉起扇子。

    片刻后,唐年和云溥心頭上各自多了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宮遙沒好氣訓道:“出去別說你們是太初仙宗的弟子,丟人!

    唐年和云溥心委屈,異口同聲:“可是我們劍修都這樣啊。”

    宮遙看向許青墨和謝驚雪。

    唐年理直氣壯:“他們是異類。”

    宮遙忍了忍,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再送眼前兩人一個白眼。

    “行了行了,吵得我頭疼,等回去后我一人給兩塊總行了吧?”

    話音剛落,宮遙突然感覺周圍一下子變安靜了,明明之前還像有無數只雞同時在他耳邊吵個不停。

    宮遙疑惑地抬眼看去,頓時不偏不倚地對上兩雙亮得嚇人的眼睛。

    宮遙一頓,手里的扇子差點沒能拿穩。

    還沒等宮遙回過神來,唐年萬分感動道:“宮遙,沒想到你是個大好人!

    云溥心點頭:“是我們不對,我們以前不該那么誤會你。”

    宮遙臉黑了:“我本來就是個好人……算了,不跟你們兩個傻子說話……”

    說到一半,宮遙忽然炸毛:“不許把你們對有錢修士那套用在我身上,除非我瞎,不然我是不會看上你們的!”

    唐年露出惋惜的神色。

    云溥心微微嘆氣。

    宮遙眼珠子一轉,又說:“不過你們要是自愿當我的仆人,那也不是不行……”

    話還沒說完,許青墨那邊便開始招呼人過去,宮遙只覺得眼前一花,他一眨眼,站在他眼前的兩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宮遙咬牙,捏緊扇子:“你們好好聽我把話說完……算了!

    深知眼前兩人的秉性,宮遙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他輕嘆一聲,而后抬步向前。

    許青墨四人正圍著昏迷的阿燭。

    說來也怪,許青墨一行人今晚在這城主府里可算是大鬧了一通,這樣的行為無異于踩著城主府的臉面使勁往地上踩。

    然而,對此,城主府一方卻沒什么反應,雖說他們事先的確設下了陷阱,之后也有放出魔傀、派人追擊許青墨一行人,但大多卻只是一些小嘍啰。

    這很奇怪。

    而且,最關鍵的一點是,來到極州城這么久,許青墨卻始終沒能見到傳說中那位極州城城主。

    就連現在,對方似乎也根本不打算現身。

    許青墨白皙的手指微抵著下頜,若有所思,這時,唐年忽然開口說話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

    “我怎么……總覺得他有點眼熟!

    唐年目露疑惑之色,他撓了撓頭發,一直盯著昏迷的阿燭打量個不停。

    “他替我們指明了藏寶閣的方向!痹其咝奶嵝训。

    “不,不是這個,”唐年搖頭,“再說那個時候我也沒在師兄你身邊啊!

    唐年的視線灼灼地盯著阿燭,半晌,他終于一拍腦袋,頗為欣喜地大聲道:“我記起來了!”

    “記起來就記起來,喊那么大聲做什么?”宮遙嫌棄。

    唐年難得沒有理會宮遙,他分外激動地扯住云溥心的袖子,另一只手指向阿燭:“師兄,就是他!”

    云溥心:“?”

    “就是他偷了你的劍!”

    云溥心:“??”

    云溥心一臉茫然,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可他不是好人嗎?是他告訴了我們藏寶閣的方向!

    “可之前,也是他騙了我,偷了你的劍!

    師兄弟倆面面相覷,他們各自對了對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他們被騙了!

    還被騙了兩次!

    難怪那晚去偷……啊,不對,是去把劍拿回來的時候,城主府的人會來得那么快!

    合著原來阿燭前腳剛替他們指明了藏寶閣的方向,后腳便把他們賣給了城主府。

    唐年眼里燃起熊熊火光。

    云溥心成熟一點點,于是他沉吟,思考阿燭為什么要這么做。

    不過云溥心還沒來得及想出答案,便被一旁的宮遙不耐打斷了思路:“我說,你們還想在這里待上多久?”

    宮遙沒有興趣和一堆散發著惡臭的魔傀尸體呆在一起。

    之前被關在地牢的其他人早已跑得一干二凈,如今這被暴力破壞得差不多的地牢里便只剩下許青墨幾人。

    許青墨頷首:“確實該離開了。”

    云溥心回過神,連忙道:“我還得去拿回我的明心。”

    “還有我的飛花!”唐年緊隨其后。

    本命劍便等同于劍修的生命,因此許青墨也沒說什么,只問道:“那你們可還記得藏寶閣的方向?”

    “記得記得!”唐年連連點頭。

    他們先前去過藏寶閣一回,大致的路線早已記在了腦海中。

    “好,”許青墨抬眼,看向一旁火紅色的巨鳥,巨鳥正蔫蔫地站在一旁,見許青墨看向自己,它龐大的身體頓時一僵,烏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幾分謹慎來,巨鳥愈發一動也不敢動。

    拍了拍巨鳥,許青墨示意云溥心幾人坐到鳥背上:“既然你們還記得路線,那便讓它幫忙帶你們過去吧,這樣,會更快一點。”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你對他做了什么?”……

    漆黑的夜幕中, 星河閃爍,一只巨大的火紅色飛鳥悄無聲息地掠過。

    微涼的夜風迎面吹來,飛鳥伸出尖利的爪子勾住瓦片, 而后斂起翅膀, 緩緩降落在藏寶閣之上。

    “總算到了!”

    也許是終于能拿回自己心愛的本命劍,唐年的心情格外的好, 他抬腳,利落地從飛鳥背上跳下。

    云溥心緊隨其后。

    “誰?!”

    駐守藏寶閣的守衛聽見動靜, 警覺地外出查看, 但卻很快被唐年和云溥心二人敲暈。

    進入藏寶閣的整個過程異常順利, 順利到幾乎有些詭異。

    謝驚雪眸色沉了沉,卻沒有出聲。

    藏寶閣絲毫不愧對于它的名字, 剛一踏進門, 里面的奇珍異寶、孤本秘籍, 差點晃瞎了貧窮師兄弟的雙眼。

    “哇!”唐年驚呼, 他左看右看,仿佛剛剛進城的鄉下人。

    云溥心的視線更是差點黏在那一排排閃爍著金光的寶劍上。

    “……土包子!睂m遙展開扇子,微微擋住臉, 眼中流露出一絲嫌棄, 他拒絕承認與眼前這兩個人認識。

    好在師兄弟兩人最終還是記起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云溥心艱難地將視線從那排寶劍上“拔”了下來,他用目光四處搜尋著, 終于一處小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本命劍。

    比起那些被放在架子上、保養得極好的寶劍, 云溥心的本命劍卻只是被人隨意地丟棄在角落里,云溥心將劍從一堆雜物里挖出來時,刀鞘上甚至滿是灰塵。

    但俗話說,金窩銀窩, 不如自己的狗窩。

    這一點也適用于云溥心對劍的態度,別的劍再好,也比不上他辛辛苦苦才鍛造出來的本命劍。

    “明心”當初鍛劍的材料,還是他收集十幾年,做了無數個任務,一點一點才攢起來的!

    云溥心小心翼翼地抱起劍,滿眼心疼,他拂去劍鞘上的灰塵,嘆息道:“明心,你受苦了!

    同樣的場景還發生在一旁唐年的身上。

    “……”

    宮遙手中的扇子將臉遮得越發緊了些。

    既然本命劍已經尋回,許青墨一行人本應該就此離開。

    然而就在此時,許青墨卻忽然微微停下腳步。

    察覺到許青墨的異常,謝驚雪回眸,側著臉輕聲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許青墨的聲音難得有些猶豫,他的視線在周圍四處打量著,從剛才開始,他便感受到一陣極為奇異的氣息——有什么真在呼喚著他。

    循著這陣氣息,許青墨不知不覺來到一堵白墻之前。

    他抬眼觀察著眼前的墻壁,單從外觀上,眼前這堵墻平平無奇,而墻邊則簡單放著一張木桌,一個花瓶,大部分人進來時,目光常常會被金光閃閃的寶物所吸引,極少有人會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角落。

    許青墨試著伸手在墻上敲了敲。

    但沉悶的聲響過后,周圍并沒有什么變化。

    許青墨收回手,他的目光在四周巡視著,這一次他的觀察細致了許多,最終,許青墨的視線落在了那不起眼的素色花瓶上。

    花瓶上什么圖案也沒有,整體看上去極為單調,然而許青墨試著拿起這個花瓶時,卻發現花瓶的底部緊緊貼在桌面上,任誰來了也無法拿起花瓶。

    許青墨眸光微動,他轉動花瓶,一聲輕響過后,整個藏寶閣竟是開始震動起來!

    灰塵簌簌落下,一道暗門赫然出現在許青墨眼前。

    暗門之中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許青墨只能隱約看見幾塊往下的石階。

    許青墨正要往下走,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旁邊伸了過來,輕輕攥住他的手腕。

    許青墨微怔,回過頭便看見謝驚雪淡漠的眉眼。

    謝驚雪凝視著那扇暗門,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眸色越發黑沉了些,許青墨以為謝驚雪會阻止自己,但最終,謝驚雪卻只是輕聲說:“我陪你一起去!

    許青墨又是一愣,片刻后,他的唇角彎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好!

    *

    最終進入暗室的人只有許青墨和謝驚雪。

    其余人則留在地面上望風,如果有意外發生,留在地面上的人便會弄出聲響警示許青墨和謝驚雪。

    潮濕的石階在黑暗中不斷往下延伸,也不知究竟通往多深的地方。

    但謝驚雪此時的心思卻全然無法集中在思考上,他眼眸輕抬,目光看似飄忽,卻又總忍不住連連撇向許青墨牽住他掌心的手。

    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謝驚雪無法忽視那份與自己掌心交疊在一起的溫暖。

    思緒漸漸飄遠,謝驚雪回想起事情變成這樣的起因——他在走路過程中,腳底不慎打滑了一下。

    這對謝驚雪來說并不算什么,他表現得并不明顯,也可以很快穩住身形繼續往下走。

    偏偏許青墨發覺了他的出神,于是這人將手伸過來,牽住了他。

    最后,許青墨還不忘叮囑他:“石階很潮濕,你小心一點!

    許青墨似乎并不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什么不對勁,在他眼中,謝驚雪也許比足不出門的大家閨秀還要嬌弱上幾分。

    只有謝驚雪一人暗暗加快了心跳。

    許青墨走在謝驚雪前面,以謝驚雪的角度,只能借著微亮的火光,瞥見許青墨稍稍露出來的側臉。

    但能看見側臉對謝驚雪來說也足夠了,他能判斷出許青墨此刻的神情——許青墨此時并沒有什么神情。

    謝驚雪忽然有些挫敗。

    盡管他并不清楚自己因何而感到挫敗。

    就在謝驚雪走神時,許青墨走下最后一個石階。

    “到了!

    許青墨淡聲道,他自然而然地松開了謝驚雪的手。

    掌心中的溫暖忽然散去,謝驚雪微愣,明明此時他還極為厭惡觸碰許青墨,可到了此時,他心底卻又升起幾分不舍,他下意識伸手想要去追尋那份溫暖。

    然后手剛一伸出的哪一刻,謝驚雪的指尖卻又驀然僵住,他的理智喚醒了他。

    似乎是注意到謝驚雪神色不太對勁,許青墨回頭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沒什么。”謝驚雪飛快地收回手,他捻了捻指尖,眸中神色不明。

    許青墨也便沒有再多問,當他收回視線時,謝驚雪沒忍住,暗自松了口氣。

    用手指捏了捏眉心,謝驚雪眼中浮現出一抹懊惱。

    難道……是受魔氣影響的緣故?謝驚雪總覺得自己最近不大對勁,比如——他腦子里總會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

    謝驚雪將所有的綺念都歸結為“護理亂想”。

    許青墨并未注意到謝驚雪此時的異樣,他舉起手中的火把。

    火光搖曳,赤紅色的光芒逐漸驅散周圍的黑暗。

    當黑暗如潮水一般褪去時,許青墨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一怔,而一旁的謝驚雪揉捏眉心的動作也隨之一頓,他放下手,抬起黑沉的雙眸。

    連許青墨也沒想到,這藏寶閣之下,竟藏著這樣一個地方!

    一道石橋出現在許青墨眼前。

    而石橋之下,是不斷翻騰的赤紅巖漿,白色的熱氣涌起,許青墨卻目不轉睛地盯著石橋盡頭。

    石橋盡頭,是一處祭壇,一塊石碑佇立在祭壇中央,石碑上的紅色文字猶如流淌的水光。

    無數條黑色鎖鏈緊緊纏繞在祭壇周圍,仿佛將什么永遠鎮壓在地下。

    許青墨起初便覺得這藏寶閣的地理位置有些不同尋常,而且,城主府中的建筑物一座接著一座,卻唯獨只有這藏寶閣周圍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這未免也太過引人注目。

    但當許青墨看見地下這座祭壇的那一刻,他明白了緣由。

    原來無論是藏寶閣、亦或是藏寶閣中的寶物,皆是掩人耳目的東西,這里真正重要的,只有這座祭壇。

    極州城城主大費周章尋了那么多價值連城的寶物、利器,其目的卻只有一個——鎮壓這座祭壇所散發出來的煞氣。

    許青墨蹙眉,他原以為即將現世的鬼王是這極州城目前為止最大的災禍,可現在見了這座祭壇,許青墨這才明白,在這被封印的怪物面前,鬼王或許根本不算什么。

    先前許青墨便曾猜測過這極州城里封印著一頭實力為強大的魔物,而如今眼前的一切,證明了許青墨當初的猜測并沒有錯。

    不過許青墨的猜測與現實終究存在著一定的出入,比如——這座祭壇之下,只封印著那魔物的一部分本體。

    但僅僅只是一部分,其散發出來的魔氣,卻已形成了魔脈。

    探查到這里,許青墨本該收手,他應該回去回稟許小諭,而許小諭則與其他門派共同商議。

    以眼前怪物的可怕程度,足以引起整個修真界的重視。

    但……不知為何,進了地底之后,許青墨發覺先前呼喚他的聲音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

    鬼使神差地,許青墨往石橋踏出了一步。

    *

    謝驚雪唇色微白,額頭布滿了冷汗。

    自從進入地底之后,他便一直不大舒服,只可惜,向來能夠第一時間發現他異常的許青墨此時卻走了神。

    謝驚雪眼睜睜看著許青墨向石橋的方向走去。

    “許青墨!”

    謝驚雪瞳孔緊縮,可當他想向前時,心臟處卻忽然傳來一陣悸動,謝驚雪悶哼一聲,有些痛苦捂住了胸口。

    看不見的結界出現在他眼前。

    無論謝驚雪怎么呼喚許青墨,許青墨也不曾回頭,謝驚雪只能眼睜睜看著許青墨消失在他眼前。

    “許青墨。”

    謝驚雪又喚了一聲,但這一次,他的拳頭重重落在了結界之上,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遠處,蒼白的唇緊抿著。

    謝驚雪忍耐著痛苦,從儲物袋里取出一把長劍,他想著就算劈開眼前的結界,也要追上去將許青墨帶回來,但這時,角落一道涼涼的聲音響起。

    “沒用的!

    謝驚雪動作一頓,他沉著眸色,掃向角落。

    角落里的人緩緩從黑暗中走出。

    但對方自始至終用一頂帽子遮住了面容,謝驚雪看不清對方的長相。

    謝驚雪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他手中的長劍劍鋒調轉,指向那人,一字一句質問道:“你對他做了什么?”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可當他……知道了你的真……

    盡管被謝驚雪用劍指著, 但那人看上去卻沒有半點慌張。

    “我什么都沒有做!蹦侨苏f。

    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他緩步上前,來到結界邊, 將手輕輕貼了上去。

    神秘人的手并沒有穿過結界。

    他同樣被結界阻擋在外。

    “看吧, 我也進不去!鄙衩厝寺柤,他語調輕柔又縹緲, 就像霧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明明是在與謝驚雪說話, 但神秘人的目光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落在謝驚雪身上, 指尖輕撫著看不見的“墻壁”, 神秘人一眨不眨地注視著石橋遠去,半晌, 他眸中泛起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謝驚雪聽他輕嘆道:“沒想到他還活著!

    他?

    是在說許青墨?

    謝驚雪很快抓住了神秘人話中的要點, 他眼中迅速閃過一道深沉的異色。

    但神秘人顯然并不想透露太多信息, 似乎是注意到了謝驚雪審視的目光,神秘人側過臉,他緩緩望向謝驚雪, 眼神似笑非笑, 總算是正眼看了謝驚雪一回。

    “說起來, 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

    “用劍指著第一次見面的人,你這‘見面禮’可好生別致!

    謝驚雪神色波瀾不驚:“你不也遮遮掩掩, 連臉都不肯露出來么?”

    “不知道的, 還以為是賊呢,既然是賊,又何必以禮相待?”

    被謝驚雪這般諷刺,神秘人卻沒有半分惱怒, 他恍然大悟,若有所思說道:“是我考慮不周了。”

    說罷,這人當真伸手,作勢要摘下頭頂的帷帽。

    謝驚雪瞇眼,沒想到這人竟然真的敢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容。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謝驚雪的殺意不似作假,但神秘人卻不懼他的威脅,反而輕笑道:“你若真能殺了我,又何必受那么多輪回之苦?”

    話音落下,白紗擺動,神秘人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摘下帷帽,一張蒼白卻又分外漂亮的臉出現在謝驚雪眼前。

    那人如蛇一般狹長的眼眸彎了彎,眼尾處的淚痣越發勾魂攝魄:“如何,我好看么?”

    謝驚雪不說話,他冷冷審視著眼前這人。

    輪回了那么多世,謝驚雪并非不知道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皆是由人精心設計。

    有一只大手一直在背后推波助瀾,謝驚雪的命運宛如戲本一般,被眼前這人肆意編排篡改。

    但謝驚雪從來不是一枚聽話的棋子,否則他本該在第一世就認命。

    謝驚雪眼前這人博弈了這么多世,也并非一直吃虧,畢竟他向來……睚眥必報。

    “與他相比如何?”

    見謝驚雪不回答,神秘人又問。

    神秘人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許青墨。

    這一次,謝驚雪終于有了反應,他淡淡抬眸,只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憑你也配?”

    聞言,神秘人倒是不惱,他饒有興趣地笑了笑,銀色的小辮子在他耳邊輕輕晃動:“看來,你很喜歡他!

    如深潭一般幽綠色的眼眸映出謝驚雪的影子,神秘人唇邊揚起一個諷刺的弧度:“經歷過那么多次教訓,你還是學不乖!

    “所有人都會棄你而去……他也不例外!

    謝驚雪握劍的手微緊,他寒聲問道:“你想做什么?”

    “他現在之所以會在你身邊,不過是覺得你可憐罷了,”神秘人沒有正面回答謝驚雪的問題,他意味深長地說,“可當他……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呢?”

    “堂堂魔淵之主,如今也會因為兒女情長而想遮掩自己的本性么?”

    *

    許青墨感覺自己仿佛走進了一片迷霧中。

    四周白茫茫的,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許青墨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這片迷霧中走了多久,他試著尋找過謝驚雪,但不久前還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人卻宛如人間蒸發一樣,徹底沒了蹤影。

    許青墨忍不住有些擔憂,但擔憂的同時,他的手卻不得不一直落在身后的巨劍上,時刻警惕著周圍。

    然而,奇怪的是,過了這么久,卻依舊什么都沒有發生。

    一切仿佛風平浪靜。

    許青墨沉默而冷靜地判斷著自己目前的處境。

    幻境?

    不,不對……種種思緒在許青墨腦海中掠過,忽然,許青墨微微側過臉,他憑借著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一陣打斗聲。

    打斗聲好像是從遠處傳來的。

    許青墨加快了腳步,在他沒有注意到的角落,一直縈繞在他身旁的迷霧開始逐漸散去,景物、聲音、畫面開始浮現。

    等許青墨回過神時,他已然站在一處華美的宮殿之中。

    說是宮殿,但這處宮殿卻有些……不大正經。

    紅簾輕舞,價值連城的珍寶被人隨意當做裝飾品,扔在角落里積了不少灰,許青墨想,若是唐年、云溥心那對師兄弟看見了這一幕,必定會心痛不已。

    不過這念頭只在許青墨腦海里轉瞬即逝,忽然出現的景象讓他本就高度緊張的神經愈發緊繃。

    輕語聲從不遠處傳來。

    許青墨循著聲音繼續往前,很快,他來到了一處殿落前。

    剛一進門,映入眼簾的奇珍異寶便差點晃瞎了許青墨的眼睛,盡管許青墨并不缺這些,但眼前的一幕,卻讓他臉上流露出些許異色。

    許青墨原以為那極州城城主所搜羅起來的寶物已算是數不勝數,但比起眼前的景象,那藏寶閣卻依舊算不上什么。

    此處宮殿的主人似乎奢靡到了極點,許青墨只抬眼輕輕一掃,琳瑯滿目的天材地寶便爭先恐后地映入他眼簾,想來只要隨便丟一件出去,便會引來數以萬計的修真者。

    修真者們會猶如聞到肉味的鬣狗一般撲上去,爭相搶奪寶物。

    僅僅站在大殿之中,許青墨便感受到了極為充盈的靈力。

    這本該是無數修真者夢寐以求的天國,但宮殿的主人卻對此滿不在意。

    可鍛出極品法寶的珍稀材料被暴殄天物地隨意做成酒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天材地寶成了角落里的一盆裝飾用的小花……

    許青墨去過無數個世界,也曾見過不少奢靡的景象,但從來沒有一幕能讓他像現在一樣,深深為之震撼。

    也不知這宮殿主人究竟怎樣的厲害人物,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擁有眼前這一切。

    許青墨正出神地猜測著,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聽見聲響,許青墨很快反應過來,他握住背后的巨劍,默默望向門口處。

    一個人被魔兵粗/暴推著進了門。

    那人腳帶鐐銬,面容倒有幾分眼熟。

    但許青墨從未見過這人,進門的人和魔兵似乎看不到許青墨。

    那人被魔兵推得踉蹌,跌坐在地上,許青墨看他狼狽不堪,身上的血色悄然浸濕了衣袍。

    許青墨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

    是了,他第一次見謝驚雪時,謝驚雪也是這副模樣。

    許青墨終于想起自己為何會覺得眼前這人眼熟了。

    因為這人,面容與謝驚雪有那么三四分相似。

    當然,許青墨覺得謝驚雪要比眼前這人好看許多。

    這人難道是謝驚雪的家人?

    許青墨從未聽謝驚雪提及過自己的家人,正當他疑惑時,背后的紅簾忽然被人輕輕掀開。

    許青墨下意識回頭望去,便看見一雙熟悉的眼睛。

    ……謝驚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青墨總覺得眼前這人與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不大一樣。

    謝驚雪穿著一身紅衣,這般鮮艷張揚的顏色稱得他容貌越發美如冠玉。

    當刻意偽裝出來的溫和消散后,謝驚雪眉眼間只剩下了涼薄,他懶洋洋地靠著身后華貴的床榻,修長的手指輕捏著一個猶如白玉般的酒杯。

    酒杯中的酒已經喝完了,于是很快有美人戰戰兢兢上前,替謝驚雪滿上酒。

    “尊、尊上!

    美人發抖的聲音惹人生憐,但謝驚雪卻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看過她。

    直接撇見被魔兵押進來的人,謝驚雪的唇這才微微彎了彎。

    謝驚雪沒有起身,他只是懶散微靠在那里,前后左右便圍著無數個美人。

    美人們分工明確,有的給謝驚雪端葡萄、有的為謝驚雪倒酒,還有的給垂首站在一旁等待謝驚雪的吩咐。

    但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敢真的觸碰到謝驚雪。

    許青墨:“……”

    許青墨剛微微蹙起眉頭,那被魔兵押進來的人便猛地抬起頭,許青墨這才發現這人的模樣甚是凄涼。

    不僅手筋腳筋俱被挑斷,就連牙齒也被打落了數顆,他滿面是血,身體因為疼痛而不斷顫抖著。

    那人充血的眼球緊緊鎖定住謝驚雪,模樣極為駭人。

    許青墨又仔細打量了這人一番,越看,他便越是心驚,因為這人經脈俱斷,而斷他經脈之人手段極其陰狠殘酷。

    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許青墨雙眉皺得越發緊了些,他抬眼望向謝驚雪。

    不知道是不是意外,謝驚雪也正好在此時掀起眼簾,他的視線與許青墨對上。

    許青墨從未見過這樣的謝驚雪。

    他高高在上,卻不像神祗一樣充滿悲憫,許青墨在謝驚雪墨黑的眸中看不到半點光亮。

    那樣的純粹的黑,仿佛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

    此時的謝驚雪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危險的氣息,這讓許青墨倍感陌生,他無法從謝驚雪身上再尋到半點平時的溫潤。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你總以他良善可憐,可真……

    許青墨久久佇立在原地。

    這時, 一聲輕笑忽然于高處傳來。

    謝驚雪單手微托住下頜,墨色的長發肆意傾灑于長塌之上,許青墨見他鳳眸含笑, 但那本該如黑曜石一樣漂亮的眼珠此時卻染成了詭異的猩紅色。

    如今的謝驚雪看上去既散漫, 又邪氣,像極了……話本里勾魂攝魄的妖精。

    原文也曾這般描述過謝驚雪。

    但那時許青墨卻從未相信過, 他原以為是原文用詞夸大,直到此刻, 見了謝驚雪這副模樣, 許青墨這才發覺原來那小黃文的作者描述得一絲不差, 這世上……當真有男子能漂亮得與“妖精”一樣。

    只可惜,如今無人敢直視謝驚雪。

    就連圍繞在謝驚雪身旁的侍女們也猶如鵪鶉一般, 自始至終低垂著腦袋。

    在這樣的寂靜之中, 謝驚雪高高在上地俯視著那無力趴在地上的人, 半晌, 他忽然輕笑一聲:“許久未見,兄長過得可還好?”

    沒有人能看見許青墨。

    謝驚雪也是。

    許青墨意識到這應該是一段過往,而他只是旁觀這段過往的人。

    謝驚雪話音落下, 地上那人本就充血的眼珠越發被怒火燒得通紅。

    他劇烈地掙扎起來, 但他的手筋腳筋早已被人狠辣地挑斷, 無論他如何掙扎,皆是徒勞, 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加狼狽可笑。

    ……兄長?

    許青墨終于知道這被魔兵帶進來的人究竟是誰。

    原文說謝驚雪的父母只有謝驚雪這么一個獨子。

    但謝驚雪的父母因意外而去世之后, 謝驚雪便被自己的叔父收養了。

    眼前這人,應該是謝驚雪叔父的長子,謝明玉。

    謝明玉是謝驚雪的堂兄。

    他原本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但許青墨卻對這人印象頗為深刻, 因為原文里曾說過,這人是謝驚雪“悲慘命運”的開端。

    與被譽為天才的謝驚雪相比,謝明玉從出生起便極為病弱,他沒有靈根,根骨也差,每個被謝驚雪叔父請來的醫修都搖頭斷言此子與仙途無緣。

    謝明玉嫉妒著謝驚雪。

    謝驚雪有天賦、有仙骨,生來便被上天所寵愛。

    直到謝驚雪父母出事那年——謝明玉意識到上天終于眷顧了他一回。

    謝驚雪曾以為叔父一家是真心待他好,直到18歲時,仙骨從他身體里被人硬生生剜去時,謝驚雪這才明白,一切的好,都是有代價的。

    如今,曾被謝驚雪萬分尊敬過的“兄長”垂死掙扎,而謝驚雪卻只是緩緩地從高位上走下,他饒有興趣地來到謝明玉身邊,繞著謝明玉不緊不慢地走了好一圈之后,謝驚雪故意道:“想不到兄長現在還有這樣的興趣!

    “兄長這是……在學王八么?”

    “那兄長模仿得可真像!

    謝驚雪目露“欣賞”,他仿佛看猴戲一樣的眼神讓謝明玉分外難堪,謝明玉漸漸停止了掙扎,憤怒讓他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但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惡狠狠地瞪著謝驚雪。

    赤紅的眼珠仿佛要從眼里凸出來,謝明玉幾乎快將一口白牙咬碎,他發狂似的一字一句怒斥道:“謝驚雪,你這賤種,父親當初就不該——”

    話還未說話,卻戛然而止,謝驚雪半垂著眼簾,鞋尖碾上謝明玉的指尖,他漠然地注視著謝明玉因為痛苦而悲鳴的可憐模樣。

    這副狠辣的模樣,讓一旁的許青墨眉心略微跳了跳。

    謝驚雪似乎并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極為過分的事,不過一瞬,戾色便從他眉眼間散去,他眼尾輕挑,眼中漾開一抹笑意:“兄長,慎言!

    “看來兄長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站在一旁的魔兵很有眼色地一左一右拖起謝明玉的身體,謝驚雪微俯下身,指尖輕挑起謝明玉的下頜。

    謝明玉被迫抬起頭,與那雙妖冶的紅眸對上視線。

    謝明玉臉皮抖了抖,他試圖偏開視線,因為眼前的人早已成了不折不扣的瘋子。

    而正常人對上瘋子,總歸是有些畏懼的。

    可惜謝驚雪似乎一早就猜到了謝明玉的企圖,他微勾起唇角,指尖用力,謝明玉便吃痛不已。

    “兄長,你的性命現在掌握在我手里!

    “你說,我是該殺了你呢,還是該讓你繼續活著?”

    謝驚雪故作疑惑,詢問謝明玉的意見。

    但謝明玉知道謝驚雪不可能那么好心,他咬牙:“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謝驚雪低笑:“可兄長從前對我那么好,我舍不得殺掉兄長!

    話音落下,謝驚雪恍然大悟:“對了,我這宮殿里還少了一件裝飾!

    謝明玉似乎意識到什么,他倏然睜大眼睛,發出悲鳴:“謝驚雪,你敢?!”

    可謝驚雪卻早已轉過身,對他的怒罵熟視無睹,他在屋里轉了一圈,最后走到一處空蕩的角落前,停下腳步:“不如就放在這里?”

    謝驚雪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征求誰的意見,但屋內卻沒有一個人敢回答他,侍女們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謝驚雪沉吟片刻,終于選定了位置。

    他轉過身,看著驚懼不已的謝明玉,語調微揚,說出的話卻叫人不寒而栗:“拖下去,砍斷他的手腳!

    人彘。

    許青墨心底發涼。

    遠處,魔兵們領命,將試圖掙扎逃走的謝明玉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謝明玉的手指死死地扣住地面,深紅色的血珠很快將他的十指染紅,自始至終,謝明玉都在不斷咒罵著謝驚雪:“謝驚雪,你個賤種。∧銐櫲肽У溃扯魍x,弒親弒師,滅我謝氏滿門,你——不得好死。!”

    “謝驚雪,我就算做了鬼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滅族。

    弒親弒師。

    這樁樁件件的惡行觸目驚心。

    而謝明玉凄厲的聲音也聽得人毛骨悚然。

    許青墨抬頭,目光下意識落在謝驚雪身上。

    謝驚雪神色淡然,無論謝明玉如何咒罵他,他都好似全然不在意,他一步步登上高處,一旁很快有侍女上前,為他遞上一塊干凈的帕子。

    謝驚雪用帕子擦了擦觸碰過謝明玉的那只手。

    謝驚雪的神色看不出端倪。

    但許青墨卻眼睜睜看他將自己的手擦了一遍又一遍。

    當最后一次擦拭時,謝驚雪方才極為漠然的神色終于有了變化,他蹙起眉,輕嘆道:“真臟。”

    說罷,謝驚雪松手,那塊帕子變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侍女們戰戰兢兢,等了好一會,那塊扔在地上的帕子才終于等到人上前收拾。

    白紗再一次落下,謝驚雪的身影消失不見。

    許青墨看著一個侍女將那塊依舊潔白的帕子當成垃圾一樣丟掉。

    這是許青墨看見的最后一幕。

    白霧彌漫,等許青墨回過神時,他已經回到了最初那個白茫茫的空間里。

    但這一次,這個空間里不再只有許青墨一人。

    許青墨凝視著眼前看不清面容的虛影。

    “你是誰?”

    警惕地握住身后的巨劍,許青墨冷冷發問,他清楚應該是凝聚了眼前這道虛影的人動了手腳,他剛剛才回看到那段過往。

    “我是誰并不重要!

    虛影輕笑,他站在遠處,聲音輕柔:“重要的是,看了剛剛那一切,你就沒有什么想法嗎?”

    許青墨抿唇,眸色漸涼,他反問道:“我該有什么想法?”

    這時,虛影終于向許青墨靠近,他的掌心輕輕搭在許青墨的肩膀上,俯身向前,呵氣如蘭:“他不該那么做的!

    “明明可以利落地將人殺掉,可他卻偏偏要折磨自己的敵人。”

    “你總以他良善可憐,可真正的他真是如此么?”

    “他不值得你同情!

    許青墨垂眼看著那只落在自己肩上的手,皺眉道:“我無法決定謝驚雪要做什么!

    “可你討厭那樣的人!

    虛影竟對許青墨頗為了解。

    “他手段狠辣,殘忍陰鷙,你最討厭這樣的人了!

    虛影慢慢地說著,只要能在許青墨心底埋下厭惡的種子,哪怕只有一點,他的計劃就成功了。

    可當他話音落下,許青墨的神色卻依舊未變,他抬眸,淡淡詢問虛影:“你說完了嗎?”

    虛影說話聲一滯,他盯著許青墨。

    盡管虛影并沒有眼睛,但許青墨能感受到對方一眨不眨地在注視著自己。

    “既然說完了,那我應該可以動手了吧?”

    許青墨緩緩抽出身后的巨劍。

    “你說得對,我的確不喜歡手段狠辣,殘忍陰鷙的人,但我更討厭……被人算計!

    許青墨的劍很快,當劍風掃過時,虛影立刻被一分為二。

    虛影驚愕片刻,但在即將消散時,他卻又輕笑了一聲。

    “我記下了。”

    因為被許青墨強行驅趕出這片迷霧,虛影最后的聲音變得極為模糊。

    但許青墨還是聽清了,他又抿了下唇,這才面無表情地收回巨劍。

    虛影消散后,眼前的迷霧卻沒有消散。

    看來許青墨還是多多少少誤會了虛影,眼前這片迷霧至少與虛影沒有太大關系。

    沒有太多猶豫,許青墨背著巨劍再度走入迷霧深處。

    這一次,他看見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過往。

    第50章 第五十章 過往(一)

    太初仙宗。

    演武場。

    今日的演武場分外熱鬧, 臨時搭建出來的比武擂臺旁里三層外三層全都圍滿了人,若是稍微來晚一點,恐怕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就連素日里眼高于頂的內門弟子們, 此時也只能跟他們瞧不起的外門弟子們擠在一處。

    本次比試觀者云集, 而前排數量稀少,弟子們想要近距離地觀看比試, 就只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有的弟子別的本事沒有, 就是錢多。

    俗話說, 有錢能使鬼推磨。

    在修真界, 金銀財寶被稱為俗世之物,但靈石可不是。

    面色紅潤的白凈小胖子小圓手一揮, 幾個箱子頓時被人抬了上來。

    等箱子一打開, 上品靈石流光溢彩的模樣幾乎快能將人的雙眼閃瞎。

    “只要你們肯讓個位置給我, 這些就是你們的了!毙∨肿雍肋~道。

    于是不到片刻, 箱子里的上品靈石空了,而小胖子也舒舒服服地坐在了仆從抬上來的椅子上。

    但像小胖子這么有錢的散財童子終究還是少數,更多的弟子比的是拳頭, 誰的拳頭硬, 誰就能獲得站在前排觀看比試的資格。

    除此之外, 還有的弟子只憑一人一劍,其周身散發出來的冷冽氣場便逼得其他弟子根本不敢靠近。

    比起苦哈哈挖空心思, 就為了一個前排位置的弟子們, 太初仙宗的長老們和各峰峰主此時倒是分外逍遙自在,他們可以坐在“特定觀眾席”上,高高在上地觀看這場比試。

    宗門內的比試已經持續了整整數天。

    經過無數輪淘汰,此時演武場上只余下了兩人——

    分別是逍遙峰大弟子云溥心, 以及清云峰大弟子……謝驚雪!

    沒有人會對這個結果感到意外。

    畢竟無論是云溥心還是謝驚雪,都是問世榜上排名前幾的絕世天才,相處了這么多年,眾人早已對兩人的實力心服口服。

    如果比試留到最后的兩人不是云溥心和謝驚雪,眾人反而才會感到不可思議。

    “今年領隊去參加宗門大比的人說不定又是謝師兄。”

    隨著時間的流逝,臺上的比試已逐漸進入尾聲,勝負即將揭曉,臺下的弟子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所謂的宗門大比是四年一度的盛會,無論是桃李滿天下的大門派,還是籍籍無名的小門派,皆可派出宗門精英弟子參與宗門大比。

    讓門下弟子切磋技藝、相互交流學習,這就是各門派聯合舉辦宗門大比的目的。

    不過,雖說友誼第一,輸贏第二,但每次宗門大比開啟前,各大門派之間相互暗暗較勁也是常有的事。

    想要參與宗門大比,首先需要在宗門內篩選出五名弟子。

    太初仙宗此次的宗內比試目的就在于此。

    如今,前五名精英弟子已經選出,但領隊卻還沒有。

    領隊的弟子是每個宗門里最優秀的弟子,也代表宗門的門面。

    而上一屆宗門大比,太初仙宗的領隊正是謝驚雪。

    先前開口的弟子話剛一出,便引來了不少附和。

    還有的弟子說:“我記得,謝師兄在上一屆宗門大比里也是第一!”

    旁邊有人目露艷羨之色:“謝師兄可真厲害,若我能與謝師兄一樣厲害就好了!

    話音落下,這名弟子便惹來旁人的無情嘲笑:“謝師兄可是千百年來難得一遇的天才,像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永遠追趕不上謝師兄,我看你就別做夢了!”

    聞言,那人不服氣地嘟囔道:“我就想想還不行嗎?”

    弟子們吵吵嚷嚷,大多都表達了對謝驚雪的崇拜、羨慕之意,但也有弟子持不同意見。

    方才一直冷冷抱劍站在前排的弟子冷哼一聲:“這次宗門大比的領隊為何不能是云師兄?在我看來,云師兄絲毫不比謝師兄差!

    看來這位冷酷的劍修弟子是云溥心的忠實追隨者,在旁人大多選擇支持謝驚雪時,這名弟子卻選擇支持云溥心。

    臺下的弟子們議論紛紛,每個人都有著各自支持的人選。

    當比試進入高/潮時,臺下也隨之設起了賭局。

    不過,好奇期待比試結果的卻并不只有弟子們,遠處,坐在高臺之上的長老、峰主們也正在密切關注著這場比試。

    憑借著修真者卓越的視力,臺下比試的每一個細節皆落入這些上位者眼中。

    位于首位的老者童顏鶴發,身邊還跟著一只白鶴,看見臺上的云溥心揮出一劍,老者臉上先是浮現出一縷訝然,不過這縷驚訝轉瞬即逝,老者撫了撫長須,輕笑道:“云鹿,你這徒弟可真了不得,剛剛我觀這一劍,竟已有了劍意的雛形!

    能在這個年紀就悟出劍意的修真者可不多。

    云溥心的未來必定不可限量。

    掌門發了話,逍遙峰峰主林云鹿終于在角落里懶洋洋地抬起頭。

    單論長相,這位峰主絕對是美人之中的美人,其容貌之艷麗,就算是女子見了,也要自愧不如。

    可惜美則美矣,但林云鹿卻是個眾所周知的病秧子,只見他神色懨懨,眼眶之下還有兩抹濃厚的青黑。

    除此之外,林云鹿的脾氣還是一等一的糟糕,每次說話都能噎死人不償命。

    林云鹿朝著比試臺上瞥了一眼,隨后飛快收回視線,眾人聽他懨懨說道:“了不得有什么用,這不都快輸了!

    說罷,林云鹿輕嘆一聲,嘟嘟囔囔道:“又拿不到靈石了,這些呆子,怎么每次都領回來一把不能賣的破銅爛鐵!”

    “……”

    眾所周知,某些劍修因為貧窮已經徹底掉進了錢眼里。

    還好眾人與林云鹿相處甚久,早已摸清了林云鹿的秉性,唯有一名女修不打贊同地蹙起黛眉,冷冷道:“話也不能這么說。”

    女修是霧斂峰的峰主,習煉丹之道,為人看似苛刻不好相處,但實則卻也最為弟子們著想:“你的弟子已經盡力了,你萬萬不可在他面前說這話。”

    所有峰主中,女修似乎最看不慣林云鹿的作派,兩人平日里有不少沖突。

    說是沖突,實則也不過是女修單方面訓斥林云鹿,她身為太初仙宗的教習長老,林云鹿這副沒個正形的模樣總是讓她免不得多說幾句。

    不過這次林云鹿還沒應聲,一旁煉器峰的峰主便笑呵呵地出來打圓場。

    煉器峰峰主是個黑壯的漢子,其貌不揚,聲音則頗為憨厚。

    “好了,月瑤,你別和云鹿一般見識,他說話向來不怎么好聽!

    漢子和女修曾是林云鹿的同窗,三人關系甚篤,是至交好友,因此說起話來也毫不客氣。

    聞言,女修冷哼一聲:“他哪是說話不好聽,我看他是直接掉進錢眼里了!”

    聽見這話,林云鹿慢吞吞伸出手:“畢竟你們也知道我逍遙峰很窮,不如你們先接濟接濟我,等我有錢了再還給你們!

    話音落下,林云鹿身邊的峰主、長老瞬間作鳥獸散。

    女修白了林云鹿一眼:“你哪次說還錢是真的還上了?你還不如說讓我直接白給你錢!

    林云鹿無辜眨眼:“那給嗎?”

    “……想得美!

    見兩位昔日同窗又開始拌嘴,壯漢依舊是笑呵呵和稀泥。

    其他人懶得摻合進他們之中,便將注意力再次放到了比試上。

    林云鹿話雖說得難聽,但有一個地方他倒是沒有說錯——

    云溥心的確快輸了。

    盡管方才那一劍已有了劍意的雛形,但云溥心最終還是敵不過真正的劍意。

    天邊捉摸不定的云最終卻被漫天寒冷的冰雪所凍住。

    當勁風拂過的那一刻,云溥心的劍勢被強硬地擊碎,一柄閃爍著寒光的長劍直逼云溥心咽喉。

    而劍的另一端,卻是面如桃花、英姿颯爽的少年郎。

    謝驚雪雙眸含笑,等裁判宣布比試結果后,他手腕一轉,收回長劍,而后朝云溥心抱拳:“云師兄,承讓!

    等云溥心回過神時,敗局已經注定,他無奈,也只好回禮:“師弟過謙了。”

    臺下響起一大片歡呼。

    而高臺那邊,太初仙宗的峰主、長老們也頗為滿意。

    掌門頷首,撫著白須笑著連道了三聲“好”。

    其余眾人起身向清云峰峰主道喜,就連掌門也連聲夸贊了清云峰峰主以及謝驚雪。

    清云峰在太初仙宗十二主峰中排名最末。

    而清云峰峰主流千明的實力中規中矩,在一眾峰主中,他并不是惹眼的那個,相反,他的存在感極低。

    可這樣一個人,卻偏偏教出了謝驚雪這般優秀的弟子。

    其他峰主看得眼饞,忍不住向流千明請教一些教徒弟的經驗。

    難得被同僚們眾星捧月般地圍起來,流千明臉上卻沒有太多喜色,聽著耳邊接連不斷的阿諛奉承,流千明神色淡淡,他一一回禮,而后遠遠向坐在主位上的掌門拱手說道:“掌門過譽了。”

    另一邊,正當流千明忙著應付同僚時,謝驚雪收起長劍,掀起衣袍利落地跳下比試臺,青色的玉佩在他腰間輕輕晃動。

    下了比試臺,謝驚雪斂起了在臺上的鋒芒,剛剛獲勝的喜悅還未消散,他眼中噙著一抹淡笑。

    此時的謝驚雪還不過只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收起長劍的他仿佛富貴閑散人家養出來的貴公子,溫潤俊雅,風度翩翩。

    謝驚雪一下比試臺,不少弟子立刻將他團團圍住。

    這些人里,既有謝驚雪的愛慕者,也有謝驚雪的崇拜者。

    各種七嘴八舌的聲音頓時將謝驚雪淹沒。

    “謝師兄,你剛剛比試的時候好厲害!”這是一個愛慕謝驚雪的女弟子。

    “謝驚雪,你剛剛用的劍招是玄天劍法?玄天劍法也能這么厲害嗎?謝師兄,你能不能教教我?”

    這是另外一個劍癡女弟子。

    謝驚雪身旁仿佛有幾千只鴨子在同時說話,然而面對師弟師妹們的“熱情”,謝驚雪卻沒有絲毫不耐,他不慌不忙地逐一回答著。

    這時,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陣嘈雜,弟子相互你推我擠,一不留神,一個外門弟子腳下一滑,被擠出人群。

    外門弟子慌張不已,眼看他就要徹底摔倒在地上,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一旁身來,穩穩地扶住了他的身體。

    外門弟子怔怔抬頭,就對上了謝驚雪含笑的目光:“小心!

    見外門弟子沒反應,謝驚雪又有些擔憂地問道:“師弟,你沒事吧?”

    外門弟子這才回過神,謝驚雪溫和的聲音讓他的耳尖一下子變得通紅,他慌張著搖了搖頭,結結巴巴的,仿佛連舌頭都差點打結:“謝、謝師兄,我……我沒事。”

    “謝謝!逼毯,外門弟子后知后覺地急忙道謝。

    “師弟沒事就好!敝x驚雪輕彎了下眉眼。

    這下外門弟子不止是舌頭打結了,他連話都差一點不會說了。

    好半晌,外門弟子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謝師兄,我在修行上一直有一個問題,您能、能不能指點一下我?”

    外門弟子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如果換了其他內門弟子,此時必定會譏諷或是無視這名外門弟子,畢竟一個既沒天賦、又沒背景的弟子根本不值得他們浪費時間去解疑,有這時間,還不如多修煉修煉,精進自己的修為。

    然而謝驚雪卻與那些內門弟子都不一樣,他自始至終都既耐心又認真地傾聽著這名弟子的問題,等弟子問完后,他很快給出了解決辦法。

    謝驚雪講道時并不枯燥乏味,不知從何時起,伴隨著謝驚雪不急不緩的聲音,周圍吵鬧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開始細細琢磨起謝驚雪通俗易通的話語來。

    弟子們或沉吟、或深思,而最初問出問題的那名弟子更是如獲至寶。

    時間緩緩流逝,等到應付完所有弟子,謝驚雪這才驚覺時間早已過去了大半。

    他加快腳步向高臺的方向走去。

    直到來到流千明身邊,謝驚雪這才停下腳步,垂首恭敬地行了一禮:“師父,弟子來晚了。”

    “……無妨。”流千明的目光落在謝驚雪身上,眸中神色難辨,他坐在高臺上,剛剛謝驚雪為師弟師妹們解惑的場面他全都收入眼底,此時他自然不會責怪謝驚雪。

    主位上的掌門越看謝驚雪越覺得滿意,他笑呵呵說道:“千明,你可真是收了個好弟子。”

    “掌門謬贊了!

    流千明垂眸拱手,再然后,他看向謝驚雪。

    方才被無數弟子團團圍住卻依舊從容的謝驚雪,此時卻顯得有些緊張,他垂下的后背微微緊繃。

    “師父,弟子……”

    “你做得很好!绷髑鞑槐媲榫w地說。

    謝驚雪眸終于光亮了起來,就算在其他人面前顯得再穩重,但說到底,此時的他也不過只是一個希望獲得長輩認可的少年人。

    “謝師父夸獎!

    謝驚雪眸中浮現出一抹笑。

    “但……”流千明話鋒一轉,“雖然你在這次宗內比試中勝出了,但接下來的宗門大比里你還會對上跟多實力更強勁的對手,切莫得意忘形,要戒驕戒躁……”

    流千明說了許多,其中心意思無非是叮囑謝驚雪不要得意忘形,要戒驕戒躁,領隊參與宗門大比時要照顧好同宗弟子,不要丟太初仙宗的臉,謝驚雪一一答應并虛心記了下來。

    等到流千明好不容易將話說完,謝驚雪便恭敬地雙手遞上一個盒子。

    流千明微怔:“……這是?”

    “聽聞師父前些日子驅逐妖獸時受了傷,這是弟子為您尋來的傷藥!

    謝驚雪似乎做什么都很完美,在旁人眼中,他太初仙宗這一屆最優秀的弟子,在師弟師妹眼中,他耐心又溫柔的好師兄,而在流千明眼前,他也是一個極好的徒弟。

    看著眼前的木盒,流千明淡淡伸手接過,當木盒打開時,一道金光乍現,只見一株仙草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木盒里。

    這株仙草周圍縈繞著極為濃烈的靈氣,讓人一看便知道這株仙草品階不低。

    “這是……落蟬草!”

    其他峰主圍過來湊熱鬧,很快有眼尖的峰主看出這株仙草的來歷。

    落蟬草只生長于千年寒潭周圍,是一種極為難找的靈植,它雖是療傷圣物,但想要得到它,卻需要先擊敗一種名為“落蟬”的妖獸。

    這種妖獸極為特殊,實力也格外強大,它會用自己的性命守護“落蟬草”,因為落蟬草在不久之后將會孵化出下一只落蟬。

    而謝驚雪如今不過元嬰中期,對上這種妖獸仍舊有些勉強,流千明細細打量著謝驚雪,這才發現謝驚雪身上竟是受了傷!

    謝驚雪明明受了傷,卻依舊在宗內比試中斬獲頭籌。

    流千明盒上木盒,在所有峰主艷羨的目光中輕聲道:“多謝,你有心了。”

    “這是弟子應該做的!

    謝驚雪不卑不亢的話引來了更多峰主對流千明的羨慕。

    一位峰主忽然輕咳:“咳,千明啊,你這徒弟家里還有沒有什么兄弟姐妹,若是天賦不錯,我也可以將其……”

    “收為弟子,”那峰主話還沒說完,另一旁一個峰主立刻接上,完了還不忘記抹黑老對手一把,“他說得這么不情愿,不如我來吧!

    “誒,你!”見老對手這般不要臉,一開始話說的峰主立刻急眼了,兩人頓時開始吵起架來。

    峰主們吵吵嚷嚷,身為話題中心的謝驚雪卻自始至終神色淡然,見流千明對自己的禮物頗為滿意,謝驚雪壓下即將彎起的唇角,盡量鎮定說道:“師父若沒有其他事情,那弟子便先行告退!

    “嗯,去收拾行李吧,隊伍明日便要出發!绷髑髡f道。

    “是!

    謝驚雪行禮后退下。

    從演武場離開后,謝驚雪下山來到了謝家。

    這幾日要去參加宗門大比的事情須得與叔父叔母說上一聲,免得記掛擔心,謝驚雪想著,不知不覺早已一路來到了謝家門前。

    謝家也是修仙世家,家族底蘊并不弱。

    謝家門口處的護衛不想認識謝驚雪也難,見謝驚雪一來,兩人連忙向謝驚雪問好:“三少爺。”

    謝驚雪笑吟吟擺手,示意護衛不必多禮。

    他問護衛:“叔父叔母呢?”

    “家主和家主夫人都在膳廳,他們已經聽說了三少爺要去參與宗門大比的消息,家主下午便吩咐了人準備好一大桌子菜,說是要為三少爺慶祝一番!

    聞言,謝驚雪眼中笑意更濃:“那我這便去找叔父叔母!

    謝驚雪踏入門檻,謝家占地極大,但謝驚雪自幼就在這里長大,這里每一條路他都熟記于心。

    然而,謝驚雪正走過一個拐角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卻出現在眼前。

    “兄長!

    謝驚雪恭敬地向眼前的人行禮。

    謝明玉不怎么想搭理謝驚雪的問好,他陰陽怪氣道:“聽說你今日又是第一?”

    “是,托兄長的福!

    謝驚雪神色未變,反而依舊敬謝明玉為兄長。

    謝明玉冷哼一聲,就在謝驚雪以為他會繼續為難自己時,謝明玉卻沒有再說話。

    謝驚雪微怔,他抬起頭,對上謝明玉的視線。

    今天謝明玉的視線似乎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感。

    謝驚雪正有些疑惑,卻聽謝明玉意味深長道:“哼,那你就好好高興吧,過了今天,你可就沒這機會了!

    說罷,謝明玉轉身就走,似乎多看謝驚雪一眼,他都覺得厭煩。

    謝驚雪又愣了愣,但最終,他并沒有將這個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

    謝明玉的性格向來如此,謝驚雪以謝明玉只是在暗指他最多只能參加兩屆宗門大比。

    謝驚雪一路來到了膳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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