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結局
顧云行:“也對。”
兩人本就不打算真的修煉《天元冊》, 初時因其結緣,久尋之后終于得見,也算是了卻一樁舊事。
顧云行沒有讓容欺等太久,兩人很快便相攜離去。
通過一段甬道后, 就來到了裂谷主路。
那夜他們遭怪人追殺, 容欺背著昏迷不醒的顧云行一路摸索至深處的冷泉, 走的便是這條路。
原來更早之前, 他就與《天元冊》擦肩而過, 只是當時并不知曉。可若是當時知曉了, 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抉擇?
容欺不去深想,那時錯過也許是最好的結果。
“通道內像這樣的岔道有許多,應該是天然形成……”顧云行頓了頓,“在想什么?”
容欺:“要是一上島就找到天元冊, 我肯定會去練。”
顧云行:“為何?”
容欺睨了他一眼:“不然怎么打得過你啊?顧大門主。”
方元磬以文入武,在極短的時間內一躍成為內力深厚的高手, 可見那蘊氣之法的玄妙高深。雖有缺陷,但對于當時的容欺而言, 的確是增進功力的最快途徑。
顧云行忽然道:“你若是想學瀚海訣, 我可以教你。”
容欺沒想到他會突然這么說, 不由愣住:“真的?”
顧云行:“何時騙過你?”
容欺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那可是天極門顧家人的武功絕學!
顧云行的武功內力高深到了什么地步, 他比誰都清楚。饒是他已不復以前那般熱衷于追求變強, 此刻也不由地心動了起來。
這樣厲害的功法, 顧云行真能說教就教嗎?
容欺遲疑道:“可我不是顧家人……我是說, 你母親不會反對嗎?”
顧云行笑了笑:“你不是嗎?”
容欺臉一黑:“……我在和你說正事!”
“你與我在一起,自然也是她的兒子。”見容欺還是一臉懷疑,他忍不住湊過去親了下臉頰, 認真道:“放心,她不會管這些的。”
容欺沒去管自己被占便宜的事,還在嚴肅地問:“你我的武功路數截然不同,我真的可以練嗎?”
“同樣的心法未必適用于所有人,不過沒事,出島后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去試。”顧云行邊說邊將手移向容欺的下巴,微抬起幾分,又順著下巴緩緩摸向了另半邊臉……
容欺想了想,覺得在理:“說的也對。”
即便他不合適修習《瀚海訣》,但多讀這些精妙功法,總能受益無窮。
顧云行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欺身向前,在那半邊臉上如愿以償地輕咬了一口。
容欺偏了偏頭,心中仍想著練武之事。
顧云行低喚了聲:“容欺……”
容欺正想開口,顧云行已經親在他唇上。腦海中的紛亂念頭一下消散開來。容欺眨了眨眼,便也不說話了。
黑暗中,他看不清身前人的面龐,只在親吻的間隙聽到稍顯粗重的呼吸聲。
等到顧云行退開,容欺伏在他肩上,低聲表達起不滿:“你這樣……讓我怎么好好與你談事?”
顧云行捏起他的下巴,輕蹭上去:“我在聽著呢。”
脖間泛起絲絲癢意,隱約能感到溫熱的鼻息時不時拂過肌膚,讓人再難去細想其他的。容欺仰起臉想朝后退去,卻被扣住了后脖。察覺到顧云行又要靠近,他頓時惱怒地瞪了一眼,卻換來了對方低低的笑聲。
容欺忍了忍,還是忍不住翻了臉,毫不留情地將人推開:“……沒什么好說的了!”
顧云行拉住他:“小心些。”
容欺拔出青辰劍,光芒照亮了甬道,拒絕某人牽手的態度昭然若揭。
顧云行:“……”
——惆悵。
等到離開裂谷,冷日的光芒灑入眼中,容欺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他看向身側的顧云行,見對方也正注視著自己,心中生起幾分好笑。
“這么多天,鄒玉川一定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我們會在這里。”容欺回身望著裂谷入口,“他要是一直待在島上,會不會哪天真被他找到了?”
顧云行:“若不放心,我們可以毀了入口。”
容欺搖了搖頭,將青辰劍利落地收回劍鞘,道:“隨他吧。我猜他也不是真的為了修練《天元冊》。”
——方元磬刻下功法靜等傳承的有緣人,終究不是鄒玉川。
顧云行有些訝異,目光落在容欺身上,仔細辨認他的神情,沒有看出半點不舍,這才確信容欺是徹底放下《天元冊》了。
他笑了笑,復又牽起容欺的手,指腹若有似無地摩挲起容欺掌心磨出的劍繭。
“……”
容欺沉默地低下頭,莫名生出幾分無奈,他想不明白男人的手有什么好牽的,顧云行卻總是樂此不疲。
“這里雖然簡陋,我卻有些舍不得離開了。”顧云行忽然感嘆道。
容欺嗤了一聲:“你還真打算做個野人不成?我可不想繼續睡在山洞里……”
他猛然意識到顧云行話里的意思,戛然止住了聲。
顧云行明知故問:“怎么?”
容欺蹙起了眉,猶豫片刻后抽出手背到了身后。他越過顧云行,一言不發地往前走了幾步,而后足尖輕點,運起輕功朝著海邊趕去。
顧云行幽幽嘆道:“跑得真快。”
東島,岸邊,一艘大船早已停靠多時。
船幫的人遠遠見到他們,立時招手相迎。不多時,甲板上跑出兩道身影。
容欺瞇起眼,一下認出了是崔心元夫婦。
“看來他們很擔心你。”顧云行輕聲道。
容欺其實看不清崔心元和徐蘭芝的神情,但他知道,他們在等他。
海風拂過,耳邊風浪聲輕響。這座荒涼的無名孤島似乎并沒有那么糟糕,一切的轉變都從這里開始。如今的他,身邊有顧云行,前方……是家人。
顧云行笑了笑:“走吧,是該回家了。”
剛一上船,徐蘭芝立刻拉著容欺左看右看了許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紅了眼眶:“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容欺其實并不能理解徐蘭芝的情緒,自己明明全須全尾地脫身了,但她的表情仿佛他受了重傷似的。
容欺便耐著性子強調了一遍:“我沒事。”
徐蘭芝“嗯”了聲,眼淚卻“唰”地流了下來。
容欺:“……”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顧云行,發現對方正忙著和曹江談話,絲毫未注意到這邊。飄忽的眼神晃了一圈,最后落在沉默不語的崔心元身上。
兩人于無聲中對上視線。
片刻后,崔心元咳了聲,將徐蘭芝拉回身邊:“行了,好不容易脫險,就讓孩子先休息一會兒。”
徐蘭芝雖有些不舍,但也瞧出容欺臉上的疲憊之色,頓時又心疼了起來。
容欺無奈地放柔了語氣:“我真的沒事……不必擔心。”
然而這話仍是收效甚微,他大約明白自己對眼前之人的眼淚毫無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用衣袖替徐蘭芝擦了擦眼淚。
“噗,脂粉都被抹化了!”徐蘭芝退開半步,臉上雖有淚痕,眼中卻盛滿了笑意,“怎么和你爹一樣笨手笨腳的。”
容欺神色一僵,果然看到衣袖上多了一道白印子。
崔心元適時出聲道:“我可不會用這么大的勁。”說著,他攬住了徐蘭芝的肩膀,勸道,“孩子你也看到了,該回去休息了。”
徐蘭芝先前中了毒,雖然后面解了,但畢竟傷了元氣,加上憂思重重,身體仍有些虛弱。
她便不再推辭,隨崔心元回船艙休息了。
目送他們離開甲板后,容欺莫名松了口氣,隨即發現顧云行正笑盈盈地朝自己望來。
容欺面無表情地迎上視線,移步走過去。
曹江還在說著:“……方盟主此刻正在西島與人斡旋。”
方斂竟然也來了?
容欺挑了挑眉,索性站在一旁安靜聽了片刻。這一聽才知道,不僅方斂趕了過來,他的跟屁蟲妹妹也一并來了,此刻就在船上。
容欺隱約察覺到外面發生了什么變故。下一刻,他就聽曹江說道:“眼下西邊的島嶼上聚集了江湖各派的人。他們圍攻離火宮時尚還收斂,如今為了寶藏,各個都豁出了臉面,使盡了手段,快要將西島翻個底朝天。”他頓了頓,“這是方盟主的原話。我估計再有幾日,他們就要尋到這里了。”
容欺皺眉:“外面的人如何知曉來此的路線?”
曹江沒有回答,只是將目光投向了顧云行。
容欺瞬時明白了,問:“你傳出去的?”
顧云行:“那日折返前,我的確托曹幫主幫忙把路線散布出去。”
容欺:“為何?”
“以防萬一。”顧云行道,“只要消息傳出,這里便不再是孤島。”
有人來,就有船至,唯有這樣,他們才會有無數退路。
容欺聽懂了顧云行的想法:“那寶藏又是怎么回事?”
這倒不是曹江傳出的了。
顧云行:“鄒玉川造船出海的聲勢極為浩大,你兩度出海,免不了引來好奇之人,也許幾番添油加醋,以訛傳訛,于是就有了寶藏一說。”
“顧哥哥說得沒錯。”又一道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幾人循聲看去,發現竟是方若瑤,她腳步虛浮,面色慘白,唯獨望過來的眼神尚還有幾分曾經的神采。
容欺問:“你也中毒了?”
方若瑤瞪了他一眼,卻沒什么氣勢,有氣無力道:“只是暈船而已。”
容欺:“……”
方若瑤:“現在江湖上人人都在傳,說我們在流落東海的半年里發現了爹爹留下的寶藏。還說鄒玉川組建船隊,就是為了去海上尋寶。”
容欺聽得嘆為觀止,細想了一番,又覺得合理。
重利驅使下,必會有無數江湖人前赴后繼地趕來荒島,去探查所謂的寶藏——而此舉顯然不是鄒玉川希望看見的。
“看來方斂是想勸他們回去。”容欺想了想,“他們不會聽他的。”
海外荒島憑空現世,偏偏又是鄒玉川費盡心思想要抵達的去處,這種種因素加在一起,都令寶藏之說顯得格外真實。
人心欲壑難填,尋寶之人至寶地,哪有空手回的道理?
談話間,船只已繞過東島,顯出西島的一角。
船上幾人遠遠望去,只能看到蒼翠連綿的山脈隱在薄霧之中,再深處,卻什么都看不清了。方若瑤想到兄長的囑咐,立馬跑去了甲板的另一頭,準備放信號傳訊。那特制的煙霧筒足有半人高,方若瑤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只挪了半步,曹江見狀,便也過去幫她。
船頭處只余容欺和顧云行兩人。
容欺:“一個絕頂高手和一群烏合之眾,這樣的局面,不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嗎?”
顧云行嘆道:“這場交鋒難以避免了。”
前有怪人以西島做獵場,殺人取樂;如今仍是在西島,相斗之人卻換了一批。鄒玉川心思深重尤勝當日的怪人,而江湖諸派為利驅使,不會只知躲藏……此番交手,興許會比上一次的單方面屠殺更為慘烈。
容欺收回目光:“對了,你將方元磬的尸體埋在哪兒了?”
那日他分明看到顧云行背著尸骨,后來到了冷泉,他就沒去留意了。
顧云行:“我把方前輩葬在了洞穴之中。”
容欺沉默了許久:“倒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就在此時,身后升騰起大片裊裊紅霧,一路飄到了他們的前方。
容欺回頭望去。
甲板另一頭的方若瑤似乎是被煙霧嗆到了,正跪在一旁干咳不止,咳得眼角都沁出了淚花。
好不容易緩上一些,方若瑤察覺到兩人朝自己望來,便綻開了笑臉,喊道:“放心!我哥說了,他登島是為了給你們打掩護。只要他見到紅霧升起,就會乘小船趕過來!”
說完,她更加賣力地扇動起煙霧筒。
須臾間,海風吹動著紅霧,使它在高處化作一道彎曲的紅線,將這天與海分隔成了模糊的兩半。
容欺失笑:“我還以為,武林盟盟主會為了江湖公義、正邪輸贏,鞠躬盡瘁萬死不悔,原來……也沒我想的那么古板。”
“世上最難救的就是逐利之人。”袖袍之下,顧云行捏了捏容欺的手,“束懷若是古板,就不會輕易接受你我之事了。”
容欺愣了愣,隨即臉一黑:“你果然背著我告訴了方束懷!”
顧云行:“……”
容欺:“難怪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古古怪怪的。”
一時間,許多事情都變得有跡可循起來。他原本只當是正道之人看不慣他這個魔頭,現在想來……方斂可真能藏事啊!
顧云行正色道:“顧某又非不可見人之輩,還是說你連名分都不愿給我嗎?”
容欺冷笑了聲,半點不吃這一套:“說吧,你還告訴了誰?”
顧云行沉默了片刻:“此事本不該瞞著知己至親。”
“我沒想瞞到底,可你總要跟我說一聲!”容欺矢口否認起來,忽然他表情一變,“你方才說……知己至親?”
顧云行點點頭。
容欺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問:“顧水流?”
顧云行無奈道:“她好歹是我母親,別這么叫她。”
容欺緩緩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帶上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所以你,真的告訴了顧前輩?”
顧云行不認同地搖了搖頭:“倒也不必叫得這么生分。”
容欺忍了忍:“……少說廢話!”
顧云行如實道:“東海小鎮上,替你償還了衣服的賬后,我便修書給了母親,將我鐘情于你之事告訴了她。”
容欺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竟然這么早,早到他都覺得離譜的地步!
那個時候,他甚至都沒想和顧云行繼續走下去。
他簡直難以想象顧水流在收到親兒子的信后會是什么表情……斷袖之癖,顧云行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顧云行:“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容欺此刻已聯想到顧水流得知兒子被魔教妖人蠱惑的消息后,提劍殺過來的畫面了。
顧云行安慰道:“顧某一旦做了決定,便不會再變。她遲早會知道……也不會為難你。”
容欺扯了扯嘴角,心事重重。
“你們快看!”
方若瑤的喊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容欺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西島的山林一角冒出了濃濃的黑煙,并迅速擴散開來。不多時,沖天的火光突破了黑煙,自林間竄起,須臾片刻,山林便燃起了大火。
容欺瞇著眼睛,試圖看得更清楚些,然而黑煙蔽日,只余火光,其余什么都看不見了。
容欺:“沒想到變故來得這么快。”
顧云行:“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
西島停靠船只眾多,無論是鄒玉川還是尋寶客,是留是走,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火光映照下,海面仿佛都被染上了赤色。而在這片赤水之中,正有一葉小舟緩緩駛來。
小舟很快接近了大船。
片刻后,方斂手持四方劍登上了甲板。他臉色疲憊,眼底卻無困乏,見到顧云行和容欺,松了口氣:“好久不見。”
顧云行笑了笑,目光掃過他手中的劍:“找回來了?”
方斂:“可惜劍鞘裂開了一道口子……不過擋住了鄒玉川的暗器,不虧。”
他轉頭看向容欺,道:“我離開時,鄒玉川正與數十人纏斗在一起,他武功高絕,旁人不是對手,只是……”
容欺打斷他:“不必同我說這些。”
方斂看向兩人交疊的袖袍,不知想到了什么,視線移到遠方:“是我多言了。”
容欺沉默地抽回手,半晌后幽幽道:“你們還真是知己情深。”先是顧云行為救方斂,千里追赴東海;再是方斂亦為顧云行重回荒島。這些正道中人掛在嘴邊的知己義氣,看來也不全然是假話。
方斂聞言,卻是一愣:“我與游之只是尋常知己。”
容欺無言地看著他,倒也沒有懷疑過他們“不尋常”。
“何必羨慕他們?若論交情,我與你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啊。”
容欺循聲望去,只見另有一人跟隨方斂上了船,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在平興城里揚言要自立門戶的沈棄。他手中執著一把黑兮兮的紙扇,閑適自得地搖了搖,仍是一派清貴公子的做派——如果忽略他臉上和面具上的黑灰的話。
容欺幾乎是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就皺起了眉頭:“……你怎么會在這兒?”
沈棄:“久別重逢,也不問問我的近況,真是狠心啊。”
容欺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
沈棄:“江湖誰人不知你尋到了寶藏,我便過來瞧瞧。”
容欺冷嗤道,“這鬼地方哪里來的寶藏?”
沈棄:“是離譜,可是總有人信以為真。”
容欺懷疑地看向他:“這些人里不會也包含了你吧?”
沈棄頓時流露出幾分受傷之色:“我聽到消息,就猜到你被鄒玉川劫走了,所以特地千里迢迢趕來救你……”
容欺:“這比寶藏更離譜。”
沈棄:“……如果我說,我就只是為了看看熱鬧,你信嗎?”
容欺略一思索:“信,比方才的說辭合理多了。”
沈棄長長嘆了口氣。
隨著方斂和沈棄的加入,船上頓時熱鬧了起來。
也不知在島上發生了什么,沈棄似乎和方斂熟絡了起來,時不時還會故意用那半邊沒有眼睛的臉去嚇唬方若瑤。容欺并不知曉他來此的真正意圖,也沒興趣知道。用顧云行的話來講,在這艘船上,沈棄打不過的人有很多,因而興不起什么風浪。
從小島至沿海尚需時日,這一路行船,倒讓幾人心情平靜了許多。
前一次歸途,容欺尚還滿腹心事,看不見前路;如今重走第二次,心境已然變化,就連那一成不變的海面似乎也變得開闊遼遠起來。
幾日里,他與徐蘭芝賞日出日落,隨崔心元畫劍鞘圖紙;更多的時候,他與顧云行并肩坐在甲板高處,聽風浪之聲,望無邊海面。
某天,容欺難得獨自一人之際,沈棄悄然湊近,坐到了他身旁。
他說:“我去島上,只是想知道鄒玉川的結局。可惜算錯時間,去的太早了。”
容欺:“無聊。”
“是挺無聊。”沈棄笑了笑,提議道,“不如我們一個月后再去島上看看?也許那時鄒玉川已經和他們兩敗俱傷了。”
容欺連眼神都懶得回應:“不是說要自立門派嗎?”
沈棄搖搖頭:“去了好多地方,都不太滿意。不過我看那兩座島就挺不錯的。做不成門主、宮主之類的,做個島主也挺好。”
容欺:“……”
沈棄紙扇一揮:“正巧東西兩座島,到時你做東島主,我當西島主,如何?”
容欺翻了個白眼:“本座對當野人沒興趣。”
“野人多好啊,隨心所欲,自由無拘。”沈棄惋惜地嘆了口氣,又道,“我聽方姑娘說,你是崔心元夫婦的孩子。倒的確不必去做什么野人了,可以做個……少莊主?”
容欺受不了地打斷他:“你到底想說什么?”
沈棄收斂了笑意,沉聲道——
“許厭死了。”
容欺怔住。
沈棄:“說來也可笑,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竟然有些難過。以往見他,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除掉他,可是離了離火宮,我卻發現我更希望他活得好好的……”
容欺沒有說話,兩人靜坐了良久。
沈棄“唰”地闔上了紙扇,問:“容欺,你想他死嗎?”
容欺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沈棄完好的半張臉上浮現出笑意,“所以,我聽到鄒玉川把你擄走的消息,想趕過來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嘛。”
容欺眼底閃過錯愕,隨即嗤笑了聲。
沈棄也不生氣,站起身后拍了拍容欺的肩:“長命百歲吧,鋸嘴葫蘆。”
說完,他像是如釋重負般,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沈棄。”容欺叫住了他。
沈棄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
容欺:“你說錯了。我不會做什么少莊主。但我會去臨滄城,也許以后就在那兒住下了。”
沈棄愣住:“顧云行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爹娘都不要了?”
容欺冷笑:“你懂什么!”
“我當然懂。”沈棄的眼底難得帶著幾分認真,“眼下你與他是朋友,可以借住一時,但你絕不是肯仰人鼻息的性子。崔氏夫婦好歹是你親生父母,你別因為一時的別扭,就做出蠢事來。”
容欺:“你不知道?”
沈棄疑惑地看著他。
容欺:“哦,你是不知道。”
沈棄:“我該知道什么?”
容欺:“我和顧云行不只是朋友。”
沈棄一臉的不信:“你想說知己嗎?那也算不了什么,他和方斂不也……”
容欺不等他說完,道:“我和他是斷袖。”
沈棄猛地閉上了嘴。
容欺見他反應平平,若有所思道:“顧云行說得對,這種事說出來,的確也沒什么要緊的。”
沈棄沉默了很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容欺:“廢話。”
沈棄面色復雜地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容欺一般,眼底夾雜著困惑、震驚與不信。半晌,他打開了紙扇,將扇子掄出道道殘影,試圖理清思緒。
容欺嫌棄地掃了他一眼:“方斂就比你沉穩多了。”
沈棄:“?”
容欺沒再繼續與沈棄多說,轉身留給了沈棄一個冷漠的背影。
當天夜里,離火宮前左使在甲板上吹了許久的海風。
海上歸途漫漫,船上清閑無事,容欺很快就將與沈棄的事拋于腦后。
在抵達岸邊的前夜,顧云行拎著一壺酒,再次敲開了容欺的房門。沒過多久,兩人便一起來到了甲板上。
酒仍是船幫的平安酒,一如既往地辛辣,只一口,就讓容欺滿臉生紅。只不過這回,他沒有嫌棄酒難喝,只是倚著顧云行,靜靜地發起了呆。
顧云行便給自己斟酒,酒液滿碗后就去尋容欺手里的酒碗撞,非要發出響聲了,他才滿意地喝下肚。
慢慢地,容欺也端起了酒碗。他雖然不怎么喝,但每次碰碗都頗為配合,有時還會配上一句:“不醉不歸。”倒讓顧云行起了更濃的酒興。
望向黑漆漆的夜空,容欺借著三分酒勁,慢悠悠道:“我把我們的事,全都告訴他們了。”
顧云行一愣:“什么”
容欺:“是你說的,這件事不該瞞著知己至親。”
顧云行:“……”
“放心。”容欺似乎被顧云行嚴肅的表情逗笑了,“娘親說她早就發現了……來,再給我倒一碗!”
顧云行便替他倒上了酒。
容欺晃動酒碗:“才這么點?”
顧云行:“再多些就該醉了。”
容欺挑了挑眉:“我酒量沒那么差勁。”
顧云行:“上次誰喝到一半就睡著了?”
容欺:“我那是裝的。”
顧云行怔了怔,失笑道:“也是……第二天容右使便不告而別,棄顧某而去了。”
他重新拿起酒壺,替容欺斟滿。酒液流入碗中,溢出濃濃的酒香,顧云行輕聲說道:“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你若是醉了,我就守著你醒來。”
容欺“嗯”了聲,手指輕點了點碗沿:“滿了。”
顧云行:“顧某先干為敬。”
容欺也舉起酒碗飲了一口,片刻后嫌棄道:“還是一如既往地難喝。”
顧云行便大笑起來,接過容欺的酒碗,替他喝盡了余下的酒。
顧云行:“是甜的。”
容欺不信。
于是顧云行俯身親上了他的唇。
酒液余香自舌尖纏繞交換,兩人于甲板無人處靜靜擁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顧云行抵著容欺的額頭,低聲問:“還難喝嗎?”
容欺攥緊了顧云行的衣襟,恍恍惚惚的腦中一片空白,酒勁升騰下頰邊泛起薄紅。他瞇起眼,試圖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
顧云行沒有執著于容欺的回答,借著月色,出神地看了許久,半晌,他闔上眼,臉貼著臉,輕蹭了蹭。
“顧云行……”
容欺的輕喚聲近在耳畔,顧云行便也回了一個僅能彼此聽到的“嗯”聲。
“我好像……能看見星星了。”
容欺睜著眼睛,失神地望著上方的夜幕蒼穹。
——云層散去,點點繁星綴滿了深邃夜空。
顧云行驚訝地看向他,正對上容欺熠熠生輝的眼眸。
“容欺?”
“……也看到你了。”
云行朗空,星辰閃爍,正是月華如練灑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