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標記[倒v開始]
他努力使自己從燥熱中平復下來, 也拉回自己游走在鋼絲邊緣,岌岌可危的理智。
對于師從燁的警惕,他并不覺得是什么大事。
他的確身份存疑, 又沒有任何辦法自證。
哪怕師從燁的確求賢若渴,也不至于未經任何調查,便讓他入仕為官。
是以他早已想好說辭。
“皇上是想知曉學生的來歷?”他微微偏頭,想要去看師從燁的神色。
下一刻,背后那只大手又壓得緊了些, 令他動彈不得。
“少廢話。”師從燁的聲音透著極寒的冷意,像是細碎的雪。
季冠灼心底嘆氣, 在鋪天蓋地的青梅味中, 極力壓下喉間將出口的喘息。
“學生家中原本還算富裕, 昭明末年,戰火四起。父母為了躲避戰亂,便帶著我搬到一處山中隱居。父親本是私塾先生,在山中悉心教育我。母親平日種田養雞, 織布制衣。是以我們雖然清貧,但也算自給自足,無需出來與人相交。直到去年學生父母相繼去世,學生自己又無獨自在山中生存的本事,只能從山中離開。沒想到一出來才發現, 外面竟是換了一副天地!
滄月朝素來地廣人稀。許多人終生都難地見一面, 他所編造的說辭更是難以考證真假。
“學生原本想先四方游歷一番, 增長見識,日后可為皇上所用。未曾想到于一處破廟休憩時, 居然做了一個夢。夢中有衣著奇怪的人教我看書,書中皆是學生從未見過, 也未聽說過的東西。學生昏昏沉沉在破廟中睡了幾天,再醒來時,便已出現在京郊。”
之后的事情,季冠灼便不再有所隱瞞。
他將自己在客棧中如何同人爭吵,又如何被魏喑推舉一同參與殿試之事一并說出。
在季冠灼看不到的地方,師從燁的耳朵紅得幾乎能滴血。
他咬牙切齒地想,這北狄探子,說得倒是好聽。
這么會花言巧語,怪不得幾句話就騙得車夫愿意將他帶到扶京中來。
壓在季冠灼背后的力度卻難免輕了些。
屋中青梅氣越發濃厚,帶著點輕微的澀意。
季冠灼額上皆是汗水,劇烈喘息幾次,才將后來發生之事勉強說完。
官服里早已黏濕一片,但他幾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
頂級alpha的信息素對于omega來說,是相當可怖的存在。
就算是抑制劑,也無法完全將這種感覺清除。
聽完季冠灼所說,師從燁對他的來歷信了一半。
當然,也僅僅只是一半。
雖說他的說辭中的確挑不出錯處,但師從燁并不相信神鬼之事。
所謂“夢中天授”,與他來說更是無稽之談。
師從燁肢體略微放松一些,壓在季冠灼后背。他低頭,濃郁的木樨香氣便自季冠灼頸后那塊軟肉傳來。
那是比蜜糖更加甜蜜馥郁的氣息,令人頭昏腦脹,渾身發熱。
牙齒有些癢,想要狠狠咬下。
強壓下心底異樣的沖動,師從燁道:“還有一個問題!
“你身上的木樨香氣,究竟是怎么回事?”
“木樨香氣?”季冠灼的腦子在信息素的沖刷下,幾乎已經變成漿糊,心底不由得佩服師從燁。
空氣中的青梅氣味早就和桂花香氣交織在一起,濃郁得幾乎將兩個人裹連糾纏成分不開的一個整體。
這種情況下,師從燁還能保持理智問出這個問題。
不愧是他的老祖宗!
分出三分心神彩虹屁后,他才勉強弄懂師從燁話中意思,略微有些艱難地說道:“這是一種生理反應!
“生理反應?”師從燁皺眉思索。
“就是,人不能夠自我控制的反應!奔竟谧坪黹g發出一聲有些破碎的低喘。
太近了。
哪怕隔著衣服,但信息素對omega的影響力又何止一星半點。
蜜罐開了個小口,往外潺潺地淌著蜜汁。他覺得口干舌燥,頭腦更是像被泡進了深不見底的海洋里。
所有的聲音都被隔開,唯有alpha的信息素沖刷洗滌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人除了男女之外,還分乾元,中庸,坤澤三種性別。中庸便是普通的男女,乾元便是皇上這般,虎牙會長出信素汲取器官之人。每隔一些日子,還會狂躁易怒,無法控制信素,被稱之為燎原。坤澤便是學生這般,后頸處會長出腺體,體內也會生出……”季冠灼含混將生殖腔三個字帶過,“每個月會有汛期存在,會渴望乾元的撫觸和……”
“說清楚!睅煆臒盥牪磺宄钟昧α艘恍。
手掌與肩胛骨摩擦,指尖蹭過頸間腺體。
季冠灼不由得悶哼一聲,軟成一灘爛泥。
老祖宗怎么這么喜歡刨根問底呢?
他再張口,聲音沙啞到干涸:“坤澤的體內會生出生殖腔,汛期會極度渴望與乾元發生床笫之交。倘若得到滿足,就有可能懷孕生子……”
他費盡心思,想將事情說得明晰又不顯得那么露骨,以免嚇到他的老祖宗。
可涉及ABO的相關知識,又哪里是想單純,就單純得了的。
師從燁聞言,瞳孔不由得顫了顫。
即便他自認已算是思想開放,但聽到如此荒謬的說法,還是覺得難以理解。
這世間居然還有如此荒淫之事?
但聽起來,只像是某些沒有自制力之人的杜撰。
“皇上,您如今會焦躁難耐,正是受了燎原的影響。學生即便釋放信息素,也無法完全替您緩解。”季冠灼趴在床上,被壓得抬不起頭,“倘若能進行臨時標記的話,會讓您好受許多!
他的聲線里帶著些許未盡的喘息和沙啞,聽起來糜亂不堪。
分明什么都沒發生,卻又好似什么都發生過了。
師從燁低頭,微熱的呼吸從他后頸拂過:“臨時標記?”
“就是用您的虎牙,咬破學生后頸那塊特殊的軟肉!奔竟谧瓢l出小動物似得哀鳴,低聲教師從燁如何標記自己。
他從未干過恥度這么高的事情,半張臉都埋在龍床上,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好不可憐。
從耳根到后頸都紅成一片,燙的不像話。
師從燁仔細觀察那塊軟肉。
那里微微鼓脹著,里面似乎含著無數蜜漿,讓人齒尖發癢。
他低下頭,嘗試著用唇覆蓋上那一小塊區域。
血脈在嘴邊跳動著,滾燙的感覺令季冠灼不由得渾身繃緊,準備接受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痛意。
下一刻,虎牙磕破皮膚,有甜美的氣息涌入口腔。
那是一種多年渴求被滿足的感覺,師從燁大口吮吸著蜜液,早就將方才的所思所想拋卻腦后。
倘若當真這是令人沾之即死的毒藥,最起碼臨死前的一刻,他擺脫了多年來的苦痛。
季冠灼悶哼一聲,低頭咬住衾被。
哪怕只是臨時標記,對于本就敏感的omega而言,也無異于甜蜜的刑罰。
蜜罐掀開蓋子,流淌出甜蜜的汁液,等待著蜜杵探進其中。
大量omega信息素被汲取的同時,alpha的信息素也被注入,帶著強悍的侵略氣息。
寢宮內被混合的青梅桂花香氣填滿,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信息素的交融最終撫平季冠灼緊張的情緒,令他軟得好似一坨桂花麻薯,身體幾乎全然放棄抵抗。
但頭腦卻比方才清醒許多。
是以,季冠灼能感知到蜜杵強烈的存在感。
尺寸太不配套,以至于在信息素的影響下,季冠灼的確想要繼續跟alpha貼貼。
但理智上,他卻努力縮緊身子遠離師從燁。
在這個時代,可不存在什么蜜罐修復術。
特殊部位出現傷口,對他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感受到季冠灼的輕微掙扎,即便alpha的本能強烈地叫囂著,師從燁還是放開了手。
季冠灼迅速爬到龍床角落,后背緊緊貼在墻上。兩只手死死抱著膝蓋,整個人縮成一團。
他額上都是因為臨時標記滲出的汗水,將頭發打濕,凌亂地貼在額頭上。
手腕被禁錮的地方出現了鮮明的紅色痕跡,一眼便能看出方才是如何被牢牢鎖住的。
師從燁感覺好像有哪里不對。
信息素的交織讓他比平常遲鈍許多,是以如今才發現身體上的變化。
下一刻,他猛地扯過一旁的衾被,將自己整個裹住。
一張臉比季冠灼這個被臨時標記的omega還要紅,幾乎能滴出血。
一時間,看不出到底是誰欺負了誰。
季冠灼瞧他這幅模樣,反過來安慰他。
“是學生的信素影響了您,才會出現這種情況,皇上大可不必如此……”他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詞咽回去,又道,“對于乾元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師從燁不可置信地看他。
他是怎么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些話的?
果然是北狄探子,臉皮都比尋常人的厚上許多。
“……日后皇上燎原之癥發作,也可和學生臨時標記!奔竟谧萍傺b沒看到師從燁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不過皇上也可能會受到信息素的影響,對學生有所偏愛,還望皇上提前知悉!
他沒把話說得太死。
但事實上,倘若兩個人一直進行信息素交融這種友好交流。
哪怕只是長期的臨時標記,也有可能在荷爾蒙的影響下喜歡上彼此。
但那也只是對于普通人來說。
這種事會發生在師從燁身上,怎么都不可能吧?
“朕知道了。”師從燁冷著臉道。
他才不會因為什么所謂信素就對季冠灼太過偏愛。
倘若拾一那邊拿到確切證據,證明季冠灼的確與北狄人有關。
那哪怕季冠灼的確捏著他命門,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片刻后,師從燁已經調整過來。
他起身,冷眼看著仍舊縮在龍床上的季冠灼,冷聲道:“你還要多久!
“其實學生已經好了。但是……”季冠灼猶豫一會兒,小聲道,“皇上,能不能賜學生條褲子……”
就不能讓他換條干凈的褲子再走嗎?
他還沒有玩什么奇怪普雷的打算!
第25章 住處
這件事自然要交給李公公去辦。
季冠灼低頭翻看時, 才發現自己的褻褲到官服無一幸免,幾乎都沾染了成分不明的水漬。
穿著這些衣服再去上朝,未免太過不妥。
李公公站在殿外, 急得不住轉圈圈。
師從燁此次病癥來得實在太過兇猛,情況又著實嚴重。
先前他不是沒有病癥嚴重的時候,卻也未嘗有過直接丟下朝臣不管的先例。
他實在有些擔心。
寢宮門卻忽然被打開,李公公驟然一喜,抬頭去看師從燁。
便見師從燁臉上寫著饜足與不耐, 冷聲道:“去替探花郎尋一套衣衫過來!
等等……饜足?
李公公陡然一驚,小心問道:“褻……褻褲也要準備嗎?”
“廢話!睅煆臒顏G下擲地有聲的兩個字。
omega的信息素讓他得到遲來的滿足, 恨不得將先前壓下的政事都一并處理干凈。
又如何愿意浪費時間在這種事上?
兩個字, 給了李公公前所未有的沖擊。
他暈乎乎地去找宮人拿新做的褻褲和多余的官服, 一路捧著送到乾清宮,姿態不像是在捧官服,反倒像是在捧中宮主人的冠服。
行至寢宮外,甚至差點沒左腳絆右腳摔在地上。
眼見師從燁又一次打開宮門, 他本想跟進去伺候。
還未踏入殿中,師從燁便一把抓住他手里的衣服,將門又一次摔上。
李公公摸了摸差點被拍扁的鼻尖,內心深深疑惑。
殿內只有龍涎香的味道,并沒有什么奇怪氣味。
難道是他想岔了?
拿到衣服, 季冠灼匆匆脫下身上衣物。
他沒著急換, 而是用褻褲擦掉腿上沾染的水漬。這才翻出干凈衣物里的褻褲套上。
褻褲應當是李公公拿了宮人新給師從燁做的, 他套上后,何止大了一圈。
尋常只到大腿的褻褲, 此刻幾乎成了五分褲,垂在他膝蓋的位置。
褲管腰間都空蕩蕩的, 令他這個現代人尤為不適。
季冠灼緊了緊腰間布繩,震驚于師從燁的身材。
他是知道師從燁比他高了將近一個頭,可褻褲是貼身衣物,一般都會按照身材去做,不會大太多。
他老祖宗的腿部肌肉和腿長,也屬實太夸張了吧?
“磨蹭什么呢?”師從燁等了許久,不耐煩地回頭去看。
目光卻陡然被季冠灼裸露在外的兩條小腿吸引了去。
季冠灼兩條腿筆直又細長,小腿上的肌肉線條緊實而不過度夸張,表面覆蓋著一層白皙又挑不出瑕疵的皮膚。
就連腳踝的凸起都顯得圓潤可愛,令人移不開眼。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師從燁猛地轉頭。
呼吸甚至都有一瞬錯亂。
身后季冠灼的聲音響起,帶著未嘗散盡的啞:“麻煩皇上再等等,學生馬上就好!
他沒再糾結褻褲,匆匆套上外褲和官服,又將腰帶裹好,理順頭發。
待到行至師從燁身旁時,他又變成早上剛上早朝時的模樣。
哪里還有方才在龍床上的混亂與不堪。
一路行至太和殿,大臣們的討論也早已告一段落。
看到季冠灼和師從燁一并從太和殿后走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瞪大雙眼。
特別是瞧見季冠灼毫發無傷的模樣,更是令他們意外。
等等,也不算完全毫發無傷。
探花郎走路似乎有點輕微的一瘸一拐。
難不成……
不少大臣的目光都不受控制地向方才彭泉被殺死的方向偏移。
季冠灼當然也不想。
只是褻褲太大太寬松,與外褲摩擦,在大腿內側團起了一小塊。
走路時摩擦著嬌嫩的皮膚,雖然不算難受,但觸感也相當明顯,讓人無法忽略。
他覺得不舒服,哪怕極力掩飾,走路的姿勢也多少有些不自然。
一路走回先前站著的地方,季冠灼這才摸了摸后頸處的腺體。
他的老祖宗臨時標記的水平真的很差。
后頸處被咬破的地方仍舊疼得厲害。
但理論上,如果alpha臨時標記的水平夠高的話,在臨時標記中,omega是只能感受到愉悅的。
信息素的交換會讓omega的痛感被屏蔽掉一些,以此達成下一次臨時標記。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交融成甜膩的氣息,將他渾身上下都裹纏起來。
那代表著獨占欲的氣息裹挾著他,但凡有任何一個除了師從燁以外的alpha出現在他身側,都會被那強烈的氣息逼退。
可惜滄月不太可能再出現其他的alpha。
魏喑湊過去,用自以為低的聲音說道:“澤明,沒事吧?”
季冠灼搖搖頭,剛要說話,便聽師從燁冰冷的聲音自上面響起:“都說夠了嗎?”
太和殿中又陷入一片靜寂。
師從燁的目光落至最后:“季冠灼,你來說說,除了均田制以外,還有什么方法能夠提高糧產!
一臉懵逼地被師從燁從人群中揪出來,季冠灼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
應試教育下培養出的大學生不至于連這種問題都回答不出來,更何況在此之前,他已經思考過此事。
“學生來到扶京之前,曾到四方游歷過。滄月境內還有大片土地未嘗開墾。倘若有人愿意將那些田地開墾,必將成為精田。除均田制外,也可以允許百姓自行開墾這些土地。被開墾出的土地歸百姓自己所有,倘若官府要回收,則要給百姓一定的錢!
他話一出口,太和殿中頓時亂成一片。
“怎能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如此豈不是將國土交于百姓手中?官府還要出錢從百姓手中買地,這是何道理?”
“百姓持有土地,這是本末倒置!倘若他們販賣土地,又該如何是好?”
“百姓都是愚民,倘若當真如此規定,恐怕他們會只開荒,不種地,以此圈占土地。到時開墾好的荒地無人打理,又將如何處理?”
“朕讓你們說話了嗎?”壓低的聲音帶著濃濃不悅。
那些反駁季冠灼的官員頓時噤聲,不敢再多說一句。
季冠灼抬頭看向方才聲音最大的幾個官員,笑瞇瞇地道:“學生知道各位大人的想法,此事有弊有利,但利絕對是大于弊的!
“至于各位的考量,學生也能解答一二。將國土的一部分交到百姓手中,又有何不好呢?”他不疾不徐地道,“百姓手捏這些國土,自然會對圣上越發衷心,不會輕易叛逃。販賣土地,則是可以增加限制,就如均田制中規定的那般。圈占土地,也可以法規束縛!
“說得不錯!睅煆臒畹稽c頭,這才冷聲道,“眾位愛卿可有什么建議?”
朝臣們擦了擦額上汗水,心里小聲嘀咕。
師從燁心中分明早已經有了決斷,又何必來問他們這些人?
也不知道方才殿后究竟發生何事,但如今瞧皇上這態度,探花郎恐怕是要平步青云了。
姜修卻于人群中站出來,朗聲說道:“臣倒是有兩個問題……臣想問探花,倘若要施行這個政策,開墾田產如何統計?倘若有兩人都說同一塊田產是自己所開墾,又如何確定呢?”
聞言,季冠灼一雙眼睛頓時亮起,直勾勾地看向姜修。
他看不到正臉,但心中對此人大概有所猜測。
能問出這種問題,這人不是姜修,就是崔榮歡。
師從燁輕咳一聲:“探花郎,對這兩個問題,你可有答案?”
“當然。”季冠灼恭敬道,“如果想要均田制順利推行,需得一并推行戶籍制。倘若有戶籍制,多加一項開墾田產明細,想必也不算太難!
“至于兩人爭奪同一田產,自然可以采取調查這兩人在開墾荒田時如何出力,作為判罰標準。”
之后,又有幾個官員提出問題。
季冠灼都一一作答。
解答到最后,季冠灼補充道:“學生知曉如今說這些事情,也只是紙上談兵。日后想要推行此政策,應當也會存在種種問題。但學生以為,倘若一個政策未有太大的問題,便可以嘗試一番。滄月如今的確百廢待興,但也因此擁有更多試錯的機會!
待到各自商議之時,季冠灼也在回答各種問題。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畢業答辯現場。
早朝結束后,禮官才宣讀了師從燁御賜的圣旨。
魏喑入了刑部,文鳶則是被安排到吏部。
至于季冠灼,因為他對均田制和其他土地制度都有比較成熟的想法,是以被安排到了戶部。
除此之外,師從燁還又宣布了一件事:“權戶部侍郎季冠灼,為人聰慧,又有許多新見。因此特許住在宮中,方便隨侍朕左右,隨時回答朕的問題。不知各位愛卿可有意見?”
季冠灼沒覺得有什么,聳了聳肩。
他身為滄月唯一的罕見物種omega,又具有一些何其他人不同的思想。
會被留在宮中,也不算是奇事。
反倒是大臣們頓時炸開鍋,目光不由得往季冠灼這個方向瞟。
剛上朝時師從燁還因為彭泉與喬益清之事大發雷霆,如今居然讓探花郎直接住在宮里?
再想到方才季冠灼一瘸一拐走過來的模樣,他們更是腦洞大開。
這兩人連早朝時都……丟下他們一群大臣不知所蹤。
實在是,太過放蕩了!
第26章 宮中
下朝后, 師從燁轉頭對著身旁李公公道:“李文義,你去將冷翠閣收拾出來。從今日起,季愛卿便住在那里。”
李公公瞳孔震動:“冷……冷翠閣?讓季大人住在那里……”
是不是不太合適?
他話還沒說完, 便對上師從燁臉上冰冷神情,頓時噤聲不敢再言:“是……”
冷翠閣這種地方,又哪里是朝中官員住得的哦!
冷翠閣離乾清宮不遠,是周文英在位時,為了滿足自己私欲, 在宮中所建樓閣。
平時他會把強行帶回宮的官家女子關在此處,用金鏈子綁住她們的腳, 像是在養金絲雀。
偶爾來了興致, 便會到冷翠閣中“折磨”這些女子一番。
師夢平奪得皇位后, 將冷翠閣中的女子全部放出,冷翠閣就此荒蕪下來。
如今應當已有十年了。
現在師從燁說要將這里當做是季冠灼的住所?
剛才在他沒有進去伺候的那半個時辰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難不成宮里日后,還真的要多個男主人嗎?
“你再安排幾個宮人, 去幫季愛卿收拾東西!睅煆臒畈蝗葜靡傻馈
他當然不會因為區區信素就將季冠灼安排到冷翠閣去。
那里雖然靠近乾清宮,卻是單獨的閣樓,四面沒有任何遮擋。
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宮中暗衛都會第一時間發現。
季冠灼住在那里,日后即便想要和北狄探子來往, 也是行不通的。
對此, 季冠灼渾然不知。
拜別師從燁后, 他就和宮人一起趕往客棧。
他來這個世界的時間并不長,是以東西也并不算多。除了之前購買的兩冊書籍以外, 最需要帶走的也只剩下抑制劑。
畢竟他實在無法想象自己和老祖宗滾床單的模樣。
季冠灼倒吸一口涼氣,抖了抖身上冒出的雞皮疙瘩。
“您要退宿?”掌柜的還有些意外, “您在這里不是住的好好的嘛?就算如今入朝為官,但想在京中買房或是找地方租住,恐怕還沒有在這里長期住劃算呢!
“不必了!奔竟谧菩α诵,不打算多說。
這種事哪里能說得?他嘴里說的是要進宮去住,別人聽到的卻只會是師從燁讓他服侍跟前。
再稍微傳一傳,就要變成師從燁大發淫威,對他逼良為娼。他雖心中不愿,卻為了保命不得不應。
諸如此類,季冠灼見得實在太多。
魏喑下樓之時,便見季冠灼趴在柜臺上,安安靜靜地等掌柜的算賬結錢。
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季冠灼的肩膀:“你當真要搬去……?”
“當然。”季冠灼回過頭,理所當然道,“怎么了?”
宮中多好啊。
他不僅能跟自己研究多年的老祖宗住在一起,平時沒事還能觀察觀察宮中的建筑。
倘若能去御書房,翻看一些在現代已經失傳的舊書,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原本還想著,倘若我們三個人都掛職朝中,完全可以一起在京中租住一個小院。”魏喑嘆氣道,“每個月官府都會給官員貼補一些銀子,一起住的話,我們還能省下錢,多在京中買些書!
如今只剩下他和文鳶兩人,就算租個相對小一點的。但還需要買幾個下人掃灑屋子,每個月的例銀恐怕都是一大筆錢。
他又是個算不來賬的,最后恐怕還要倒貼錢。
“你算不來賬,可以交給文鳶啊!奔竟谧菩Σ[瞇道,“我瞧他平日辦事素來胸有成竹,記錢算賬之事,應當不在話下!
“他……”魏喑想說什么,猶豫許久,“這些事,他應該不愿意做吧。”
“再說了,我們三個住在一起,日后還能一起去上早朝,租一頂馬車,也能省下不少銀子。路上還能說些有趣的事情,或者一同聊聊皇上!
“咦?”季冠灼回過味來,“那你們兩個一起上朝,豈不是剛好?你們本是多年好友,自然會有更多話題!
“為什么非要把我叫上?”他難道也是他們普雷中的一環嗎?
“云雀他……應當不樂意聽我說這些!蔽亨炒寡郏凵裼行龅。
“你不同他說,又怎么知道他會不愿意聽呢?”季冠灼看不明白魏喑到底在糾結些什么。
歷史上魏喑同師從燁爭執了不下百次,每一次都頭鐵無比。
怎么到文鳶這里,卻又全然變了一副模樣呢。
“罷了。”魏喑嘴唇蠕動兩下,最終搖頭道,“我還沒問你呢。今日在宮里,你是怎么回事?”
明明在他身旁站的好好的,卻忽然喘著粗氣跪倒在地。
該不會是叫彭泉之死給嚇怕了吧?
魏喑眉頭緊皺。
他的確清楚彭泉這次是死有余辜,但師從燁當眾處死彭泉一事,還是讓他有些手腳發軟。
倘若季冠灼也被嚇到,他還得想辦法帶季冠灼去醫館一趟,買些安神寧心的藥物。
因為這種事造成身體不適,那就太糟糕了。
“我有咳喘舊疾,當時血腥味太重,正巧發作。害得你替我擔心,實在抱歉!奔竟谧埔谎郾憧闯鑫亨吃谙胧裁矗矒崴爱敃r皇上也是看我病情太過嚴重,才帶我到殿后的。如今用過藥物,已經好多了。”
這是他一早便找好的借口。
“那便好。”魏喑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再追問下去的打算。
掌柜將手中賬冊遞過來:“季大人,小人已經將賬目全部理清,還請您過目。倘若沒什么問題的話,便在這里簽個字吧!
季冠灼核對無誤,簽下名字,便拿到退回的銀子。
“您在京中有了宅子,日后定不會來客棧中住。不過倘若幾位大人想喝酒用餐,小的隨時歡迎!闭乒竦呐阒,一路將季冠灼送出門,便見他上了門外一輛做工考究的馬車。
到宮門外,李公公已經在這里等著了。
瞧見季冠灼下來,他便慌忙迎上去。
“季大人,您可算過來了。咱家和其他宮人已經將冷翠閣收拾好了,就等著您呢。還請您跟我來吧!彼樕吓阒,心里卻是壓了一肚子話,也不知該說不該說。
雖說冷翠閣那是前朝的事情,可皇上做此決定,指不定心中也有那種想法。
他有心提醒,又覺得如此一來是背叛了師從燁。
只能小心翼翼試探:“季大人,您先前在宮外,聽說過冷翠閣的事情嗎?”
“未曾!奔竟谧撇患偎妓鞯,“那里有什么奇怪的嗎?”
他哪里可能沒聽說過。
只是他不知這話是李公公自己想問,還是師從燁來試探他的身份。
不管如何,長居山中人設不能倒。
即便他清清楚楚,也要裝作沒聽說過。
“這……”李公公頓時急得汗水直冒。
這也不算是什么小道消息,他瞧季冠灼這幅模樣,就是個機靈的,怎么能沒聽說過呢。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不便同我說嗎?”季冠灼微微歪頭,看向李公公,目光格外單純。
“……沒什么。”李公公憋了半晌,最終跺了跺腳,裝作一副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
此事哪怕季冠灼不知道,難免宮里會有那些個多嘴多舌的,日后肯定還是會傳到季冠灼耳朵里。
到時會發生什么,那就到時再說吧。
瞧見李公公一副止言又欲,欲言又止的模樣,季冠灼嘴角微微勾起。
他是知道冷翠閣原本的用處,但那又如何?
他跟他老祖宗只是單純的臨時標記關系,前朝留下的那些金銀腿環,也栓不到他腿上。
至于李公公想歪,和他又有什么關系?
一路行至冷翠閣外,季冠灼腳步更加匆忙。寬大的官服衣袖被帶出的風吹得鼓起,像是牡丹花瓣。
他雖然看到過冷翠閣的復原圖,但眼前這棟樓閣,可是原汁原味的。
他得好好瞧瞧,這冷翠閣內外,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樣。
宮人緊緊跟在季冠灼身后,也是一路小跑。
她們也不知季冠灼行事為何如此匆忙,卻也不敢吭聲。
“哎呀!”其中一個宮人不小心踢到地上突出的石頭,重重地摔倒在地。
手中書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撞在了一旁的假山上,而后滾落在地。
書冊外包的紙張裂開,露出里面的封皮。
季冠灼停下腳步,轉身去攙扶倒在地上的宮人。
“抱歉,我方才跑得太快,忘了你們還跟在我身后。你沒事吧?”
宮人含著眼淚站起:“抱歉,季大人,奴婢不小心摔了您的書!
“沒事,書而已,能有什么大事。”季冠灼笑著轉頭,便見到裂開的紙張里露出的書封顏色,頓時臉色一變。
這不是他包好的小黃書嗎?怎么把封裝的紙都摔開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準備將書撿起,隨便找個什么地方毀尸滅跡。
另一只更為修長的手出現在他面前,先一步將書拿在手里。
大拇指按壓在書名四個大字之上,眼前的玄色下裳微微晃動,冷淡的聲音隨即響起。
“《太武秘聞》?原來季愛卿平時喜歡看這些書嗎?”
第27章 社死
身后宮人早已跪下, 唯有季冠灼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他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一步。
他私底下偷偷看師從燁的黃書就算了,居然還被老祖宗當面抓包。
而且,提及《太武秘聞》, 他就很難不去想早上在龍床上感受到的,那過于明顯的存在。
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師從燁下三路瞟去。
“季愛卿在看哪里?”師從燁聲音溫和,但怎么聽,都像是一把溫柔刀。
季冠灼慌忙收回視線,聲音含糊道:“臣只是曾經聽聞《太武秘聞》是關于滄月風土見聞的書, 便買回來想好好見識一番。皇上也知曉微臣以前一直住在山中,實在不太了解滄月之事。多看些書, 也是好的。”
“哦?想見識滄月風土見聞, 所以買了這本書!毖矍靶律延纸诵, 聲音自頭頂響起。
季冠灼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在某個如今已經完全看不出來大小的地方。
如今想來,書里的畫面還是太過含蓄了些。
“哎呀!季大人!”李公公一眼掃到師從燁手里那本書,立刻道,“你去買書的時候, 店家居然沒告訴你么?《太武秘聞》上冊的確看得,但下半冊是寫皇上的禁書!你說你買什么不好,偏偏買……”
不悅的目光落在李公公身上,帶著凌然的殺意。
李公公低下頭,縮縮脖子, 安靜得好像一只被拔了舌頭的鵪鶉。
季冠灼抬頭, 羞恥到連眼尾都染上一抹緋紅。
哪怕彼此心知肚明, 但只要沒戳破,他就能當做沒發生過。
他語氣真誠道:“抱歉, 微臣買這本書時,只簡單翻過上冊。以為下冊和上冊一樣, 是以店主同微臣說時,也沒多想!
這話算不得假。
只是需得忽略他知道下冊寫的什么東西后,其實還身體力行地看了一遍。
甚至是挑燈夜讀。
“罷了。”師從燁將書交至他手中,語氣淡淡,“季愛卿既然買了此書,還需留心。倘若被朝中其他大臣見到,難免彈劾于你。”
“臣知道了!臣回去就將這本書銷毀,絕對不會讓人看到!”季冠灼匆忙從師從燁手里接過書,心底松一口氣。
看起來,師從燁是相信了他的說辭。
他帶著書和手提箱,連滾帶爬地上樓。
先前之所以能看得下這本書,純粹是因為沒見過老祖宗本人。
但如今他就住在宮中,平日和師從燁低頭不見抬頭見,哪里還敢再看。
他得想個辦法,盡快把這本書銷毀。
師從燁收回手,臉上神情復雜。
李公公小心翼翼道:“皇上,您真的相信季大人的話嗎?”
季大人那反應,怎么也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師從燁不置可否。
方才他將書撿起來時,無意中瞥過書頁。
書頁上有折痕,分明是看過才會如此。
他才不相信季冠灼從未看過此書。
定是這北狄探子不知從何處得來這本書,又看到書中是……是那些東西。
懷疑他有龍陽之好,所以才會將此書留下,想要用書中方式試探他。
實在是……不知羞恥。
哪怕與北狄交手多年,他知曉北狄人在此事上一向格外開放,子承父妻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想到那生得干凈明澈的探花郎也是這般,便令人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師從燁往回走,耳垂紅得能滴血,臉上卻難免帶著幾分慍怒。
哪怕冷翠閣前朝的確是周文英用來關押官家女子的地方又如何?
他讓季冠灼住在這里,季冠灼難道還能有什么怨言嗎?
今日又是為何非要來此走這一遭?
李公公跟在師從燁身后,眼見著皇上腳步越來越快,快得他完全跟不上。
他眉頭也擰起,恨不得痛罵季冠灼一頓。
虧他問季冠灼知不知道冷翠閣時,季冠灼矢口否認。
那種書都看了,能不知道冷翠閣嗎?!
這個探花郎,實在太會裝模作樣!
季冠灼一路沖回閣樓上,回到寢房,將自己重重地摔在床鋪里。
臉埋在暄軟的被褥中,無聲地發出哀嚎。
手里的箱子重重磕在地上,他都沒心思去看。
被師從燁親自抓包買他的小黃書,簡直是令人難以想象的社死。
他老祖宗該不會懷疑他幫忙解決易感期的一顆真心,覺得他是饞他的身子吧?
雖然他老祖宗的確豐神俊朗,蜂腰窄臀,是難得一見的身材絕佳美男子。
但他們之間存在著一千年的生殖隔離!請老祖宗離他的生活遠一點!
季冠灼尷尬得滿床打滾,用被褥將自己包成一個繭。
這幾日天氣逐漸轉熱,他半個人埋在被褥中,額頭逐漸有汗水溢出。
溫度的催化下,被子里逐漸被混合的青梅桂花氣味盛滿。
季冠灼舔了舔嘴唇,忽然覺得有些餓。
他猛地掀開被子坐起,就跟床前正看著他的宮人面面相覷。
季冠灼:“……”
果然,社死過后,只會是更大的社死。
他沉默片刻,食欲最終占了上風。
“御膳房還有吃的嗎?我餓了。”
“奴婢這就去幫您拿……”宮人悄悄松一口氣,“您日后有其他事情,直接吩咐奴婢就是了。奴婢叫鳴蟬。”
“好的!奔竟谧铺ь^,露出個笑來,“以后在我面前,就不用自稱奴婢了。我不習慣!
平時在外面也就算了,回到休息的地方還要一板一眼地遵守這些禮節,未免有些太累。
他聲音溫和,語氣鄭重:“不過在外人面前,可莫要忘了。免得受無妄之災,嗯?”
鳴蟬重重地點了點頭。
季冠灼隨便吃了些東西,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今日剛得官位,還不用去府衙當值,也是難得休憩的機會。
沉眠的夢中,甜甜的桂花香氣和酸甜的青梅味道將他裹挾。
有那么一瞬間,季冠灼忽然很想吃梅子凍。
在AO進行信息素交換后,彼此能夠感知到對方情緒上的一些細微變化。
師從燁低頭處理這幾日積壓下的公文,情緒也隨著季冠灼的沉眠而逐漸平靜。
他大概知道那小細作在想什么。
無非是被他戳穿,原先的法子就行不通了。
如今恐怕在想新法子,準備來討好他。
他處理著奏疏,心情卻難得不錯。偶爾看到幾個蠢貨不知所云的文書,也只是被他擱置一旁,最多吩咐李公公把那些奏疏打回去。
李公公跟在旁邊,難得瞧見師從燁這幅溫和模樣,高興得不得了。
趁著師從燁批公文休息的間隙,李公公小聲道:“皇上,晚上還要加餐嗎?”
“可。”師從燁想到什么,抬頭道,“讓御膳房準備點梅子凍吧!
“梅子凍?”李公公略微有些詫異。
“怎么?宮中御廚連這個都不會?”師從燁眉頭微皺,語帶不耐。
“倒也不是,只是您先前……不愛吃這些東西!崩罟,小心翼翼道。
先前師從燁病情復發的時候,整日食不下咽。
他想著酸甜可口的東西應當會利口些,便讓特地讓膳房準備了一些,卻被師從燁連碗帶托盤一并摔了出去。
后來他才知道,師從燁對青梅氣深惡痛絕,發病時更是難以接受。
“……”師從燁的手從案上收回,神色不辨喜怒。
手指卻用力收緊。
受到所謂信素影響,他自十五歲后,便再也不愛吃這玩意。
可方才感知到季冠灼情緒之時,他居然想讓宮人做一些送過去。
這北狄探子,又憑什么受此優待?
“罷了,不必再準備。”
李公公不敢多說,心中卻有計較。
師從燁不愛吃梅子凍,但沒人說過,季冠灼不愛吃啊!
雖然他的確覺得皇上和探花郎在寢宮中呆了一個時辰,皇上的病情就不再嚴重這件事著實奇怪。
但李公公還是決定跟季冠灼打好關系。
能提前一步想到皇上還未想到的,才是頂尖的好奴才。
是以,季冠灼一覺醒來,便嘗到了御膳房特地精心調制的梅子凍。
還是以師從燁的名義送過來的。
鳴蟬坐在一旁看他大快朵頤,笑得格外開心:“大人,我先前還未見皇上對誰這么上心呢!
季冠灼受寵,她做奴婢的也與有榮焉。
他心里暗自對鳴蟬道,你要是個omega,皇上也能對你這么上心。
不過是對好用工具人的獎賞罷了,他可并不覺得自己除了緩解師從燁的易感期外,有其他任何特殊的地方。
“皇上可能只是覺得我今日在太和殿中說得有理,惜才罷了,談不上上不上心一說!
鳴蟬可能的確沒有其他意思。
但這話對于需要通過臨時標記來穩定信息素的未結合AO來說,未免實在太過曖昧了。
吃完梅子凍,季冠灼坐在桌案前繼續看《太武秘聞》上冊。
書冊將滄月風土人情講得格外詳細,也提及不少師從燁在軍中之事。
季冠灼猜測負責撰寫此書的,不是跟在師從燁身旁的文官,也應當是軍士家中人。
只是不知下冊為何寫得是那些東西。
他看至子時,才上床休息。
陷入沉眠之前,季冠灼混混沌沌地想。
他老祖宗的尚書房里,好像還有不少未嘗流傳到現代的書。
或許他明日可以問問師從燁,萬一他老祖宗人帥心善,同意了呢。
第28章 嘴硬
第二日早朝后, 季冠灼本想去府衙當值,卻被李公公攔了下來。
李公公喘著粗氣,臉上神情格外嚴肅:“季大人, 皇上叫您去尚書房一敘,請吧。”
瞧他這幅模樣,應當是有要緊事。
季冠灼同戶部的人說了一聲,隨李公公趕往尚書房。
他二人緊趕慢趕,行至尚書房時, 李公公累得額上都是汗水,喉間滿是粗重的喘息聲。
季冠灼越過他, 踏入尚書房, 便一眼瞧見坐在桌案前處理公文的師從燁。
這幾日積壓的公文實在太多, 昨日剛處理得差不多,今天早朝便又送上來一疊。
除了一些重要公文外,其中還夾雜了一些蠢貨的廢話,看得師從燁眉頭緊皺。
聞到已經有些熟悉的染著青梅氣息的木樨香氣, 他神色略微平緩下來。
“在宮中住下,可還適應?”師從燁頭也不抬,溫聲問道。
仍在大口喘息的李公公腳下一個趔趄,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喘氣。
皇上什么時候會問旁人這些東西了?他還以為是什么要緊事!
“還不錯!奔竟谧菩χo師從燁行禮,琥珀色眸子干凈明澈, 好似一眼便能瞧得見底, “還得多謝皇上昨日派人送來的梅子凍, 微臣已經許久沒嘗過這般好吃的東西了!
師從燁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冷冷地掃過李公公。
李公公尷尬地背過身, 整個人死死貼著墻,恨不得將自己藏在一旁的柱子里。
他瞧探花郎平時挺聰明的, 怎么這會兒就成了個愣頭青呢?
“季愛卿坐。”師從燁收回目光,淡淡道,“平時想吃什么,直接告訴御膳房便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找李文義,讓他替你操辦!
他態度算得上親切。
李公公卻只覺得怪異與可怖。
上一次瞧見師從燁對朝臣這般親切,還是柒九從那朝臣家中尋到不少與北狄勾結往來的書信。
他將朝臣留在宮中談話,私下卻派官員到那朝臣府上抄家。待到那朝臣回去之時,家中父母妻兒皆已被帶入天牢之中。
而拾一端坐在府門前,直接將朝臣提到天牢中與他一家團聚。
“多謝皇上。”季冠灼笑瞇瞇地端坐在桌案另一端,目光從堆積如山的公文上掃過,忽然想到什么,“皇上,微臣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
“說。”師從燁手下朱筆不停,繼續批復文書。
“喬益清……皇上打算如何處置他?”
喬益清日后所做樁樁種種,足夠他死千回百回。
可現下他所為之事,也不足以致他于死地。
單看師從燁如何定奪。
師從燁合上手中文書,放在一旁,目光落在書案另一側眼巴巴看著他的季冠灼身上。
他繼位后,尚書房中桌案坐椅皆被調整過。加之公文又壘得極高。季冠灼半張臉埋在公文堆里,莫名讓他覺得有些可憐。琥珀色的眼睛又好似能一眼看得見底。
“季愛卿如此關心喬益清之事嗎?”他垂下眼,繼續處理公文,手上動作卻慢了許多。
季冠灼非常誠懇地點頭:“臣的確很關心此事!
李公公心底不由得道,你關心有什么用?
朝臣來問皇上這類事,未免會落個逼迫皇上從重處罰的名聲。
是以先前極少有朝臣敢問師從燁這件事,師從燁也從不會作答。
這季冠灼,別以為住進宮里……
“朕已經下旨,三日后便會將他于午門問斬。”師從燁語氣淡淡。
李公公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真的?”季冠灼陡然坐直,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看著師從燁。
聽到他說喬益清會死就這般高興?
怎么?以為他會輕易放過喬益清么?
“當然是真的!睅煆臒钶p咳兩聲,耳根處染著幾分可疑的紅,“承天寺身為國寺,于整個滄月來說,都尤為重要。若非那日你機警,加之的確又有幾分騎御的本事,那日恐怕你要于寺外受重傷!
他神色嚴肅,繼續道:“況且,那喬益清和你之間矛盾不深,便敢對你下手,他定是以為此事不會被發現。哪怕你受了傷,但朕如果追究起來,也會治你個御馬不利!
“朕并非為你,或是為誰。喬益清心腸毒辣,倘若不加管制,日后還不知要翻起多少風浪。此次是他選錯地方行事,實在該死。”
承天寺,哪里是容得他們這些人隨便撒野的地方?
季冠灼露出一個夸張的笑。
他倒真的沒覺得師從燁作此判罰,和他會有什么關系。
喬益清之死,能替未來滄月免去不少麻煩。
就這一點而言,就足以讓他高興。
“不過皇上,既然微臣還有一事想說!奔竟谧扑妓髌蹋,“喬益清固然該死,只是他的父母卻實在可憐。學生聽傅君他們幾人說,喬益清家中貧困,原本并不打算讓他入仕。但他心高氣傲,不甘心事農,他們實在無法,賣了房子才給喬益清換取赴京趕考的盤纏!
“如今他們年事已高,無力再賺取銀錢。又無處安身……”
“你想替喬益清求情?”師從燁眉頭微皺,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非也,微臣只是覺得,喬父喬母雖然育子有失,但罪不至死。微臣想請皇上將查抄彭泉府上的銀錢留下一些,派人送給他二人。也顯得皇上天恩浩蕩,愛民如子!奔竟谧平g盡腦汁想著好聽話。
他知曉師從燁平日不愛聽這些恭維之語,但萬一呢。
“可!睅煆臒铧c頭,“此事便交由季愛卿去處理吧。查抄的東西已經放至庫房,季愛卿可以隨意取用。你把取到的東西交給宮人,自然有人會處理好此事!
居然真的答應了!
季冠灼眼睛亮晶晶的,他又想到什么,小聲問道:“那微臣還能再提一個小要求嗎?”
“說。”師從燁撩起眼皮,看向季冠灼。
這小騙子,隨便一件小事都能高興成這幅模樣。
“微臣平日素愛看書,但市面上賣的書實在混雜。不知微臣能夠借尚書房中的書一看?”他小心翼翼看著師從燁臉色,三根手指舉過頭頂發誓,“學生發誓,學生一定會愛惜皇上借閱學生的書,絕對不會亂涂亂畫,隨意折毀!
手中朱筆一抖,一大滴朱砂墨滴落在公文上,暈染開來。
師從燁放下筆,語氣不變:“可以,你拿就是了!
看這些書,總比看《太武秘聞》下冊好。
但旋即,他眉頭又輕輕皺起。
這小騙子,該不會被抓住把柄,就要在他面前裝出一副好書之人的模樣吧?
季冠灼走后,李公公小心翼翼看向師從燁,語氣恭敬:“皇上……您今日這是怎么了?”
“什么?”師從燁不耐煩抬頭,看向李公公。
他還沒追究李公公以他的名義送去吃的,李公公居然還反過來問他?
李公公瞧著師從燁冷淡不耐煩的模樣,心頭稍微松了點。
但旋即,他又覺得有些委屈。
怎么今日師從燁對季冠灼便是一副溫和可親的模樣?難道他不是皇上最親近的狗奴才了嗎?
“皇上……今日您對季大人的態度,未免也太特殊了些!彼椭^,酸溜溜地道。
他可以接受中宮有新主人,卻很難接受師從燁有更寵幸的官員。
“特殊嗎?”師從燁陷入沉思。
信息素交換后,他能感知到季冠灼的情緒。
也隱約通過這種方式,感知到這種臨時標記對于所謂乾元坤澤來說,是過于曖昧一件事。
季冠灼身份不明,來歷又過于奇怪。
更遑論他所具有的那種思想,也并非常人所能有的。
還有他身上所擁有的,和師從燁幾乎如出一轍,又截然相反的信素。
倘若是師從燁剛剛繼位那兩年,哪怕季冠灼身份不明,他也用人不疑。
可后來被尋至宮中的醫師出現紕漏,唯一能緩解他病癥的藥是北狄人所制,其中含有大量御米殼。
北狄人被殺,宮中所有醫師皆被請了出去。
“或許是因為他的確緩解了朕的病癥!睅煆臒钐ь^看向李公公,語氣不變,“昨日到寢宮中,他曾告知于朕,他亦有類似病癥,平時會服用特別藥物來緩解。朕昨日試了試,的確有所好轉!
李公公心高高提起,緊張道:“萬一他所用藥物,和當初……奴才讓太醫來幫您看看?”
“不必。”他總不能說,他服藥,需得咬破季冠灼頸后軟肉,“朕可以確信此藥沒有問題!
“日后倘若季冠灼來尚書房拿書,除非朕在商討國事。其他時候不必阻攔。”師從燁輕聲道,“姑且算是答謝他緩解朕之病癥吧。”
從明日開始,他便不會如此縱容季冠灼。
哪怕受信素影響,他也不會。
第29章 惱怒
一品以上官員, 無需到府衙當值。
但每日也還有不少公文要處理。
宋海成身為丞相,手里公文更是多不勝數。
將這些處理完,日已西斜, 但還需得看皇上批復的奏疏。
他重重咳嗽幾聲,在堆積如山的文書中翻找幾遍,卻未嘗找到昨日上交的奏疏。
宋海成眉頭微皺,轉頭問一旁的隨從:“你看到我今日帶回來的奏疏了嗎?”
“老爺,您今日沒有帶奏疏回來!彪S從一怔, 恭敬道。
這又如何可能?
他瞧這兩日師從燁心情不錯,當日奏疏第二日必然會發回。
難不成是路上遺失了?
想到這里, 宋海成陡然一驚, 對侍從道:“趕快準備馬車, 我要進宮!
宮中,師從燁已將諸事都處理完畢。
今日季冠灼去府衙當值,一天未出現在他眼前。
雖然偶爾還會想到季冠灼,但心境已不受影響。
對此, 師從燁很滿意,正準備看一會兒書。
宮中守衛卻急匆匆進來通報:“丞相方才匆匆趕至宮門外,說有急事要稟告皇上!
“宣!睅煆臒罨厣,將書卷放下。
宋海成急匆匆走至尚書房,對師從燁行禮:“皇上, 您是否見過昨日老臣遞交的奏疏?方才老臣翻找文書時, 發現奏疏不見了!
他來得急, 又心中慌亂。額頭上滿是冷汗,話說完, 便重重咳了幾聲。
“丞相不必擔憂,奏疏就在此處。”師從燁在一旁的奏折上輕輕點了點, 卻未打開給宋海成看。
昨日他不小心將朱砂墨滴在奏疏上,將整本折子都暈染得不成樣子。
今日已命宮人同宋海成說過此事,怕是這位丞相處理公文太多,一時忘記了。
宋海成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額頭:“是老臣忘記宮人曾說過此事,還請皇上恕罪。”
他暗自嘆一口氣。
最近這些日子,他是越發記不得事了。
但朝中不可無丞相,短時間內又極難找到取代之人。
“無妨。”師從燁抬頭道,“朕今日奏疏已經處理完畢,此時無事可做。丞相既然來了,不如手談一局?”
宋海成欣然答應:“皇上不嫌老臣年邁愚鈍便是!
桌案上奏疏暫且被挪走,換成棋盤。
宋海成執白子,師從燁執黑子。
兩人沉默不語,你來我往,宋海成卻一時有些感慨。
當時師夢平積勞成疾,東宮太子師從燁繼位。
初時,朝中不少官員都有些輕看這位年輕的帝王。
他們只知師從燁當年在戰場上勉強算得驍勇,幾乎一廂情愿地認為師從燁只是個武夫。
面對師從燁,難免有些輕慢。
加之滄月剛立五載,昭明留下的不少瘡疤仍舊未嘗撫平。
又有周邊小國不斷試探,內憂外患,著實令人無從下手。
師從燁身居高位,每一個決定都可能影響滄月,長此以往,更是習慣將所有事都藏在心里。
宋海成身為丞相,整日需要處理許多雜事。
偏偏師從燁平日沉默不言,著實難以溝通。
他便用手談的方式,跟師從燁交流。也是那時,他才驚覺師從燁心中壓著許多事。
宋海成低頭看著黑子棋路,眼睛立不由得染上幾分笑意。
“皇上最近心情似乎不錯?”
以前每次同師從燁手談,他都格外謹慎,步步為營。
每走一子,都要計量許久,生怕行錯一步,滿盤皆輸。
今日棋路倒是顯得輕快許多,甚至誘敵深入,借機反打。
“朕心情一直不錯!睅煆臒铑^也不抬,低聲道,“丞相的病,御醫怎么說?”
宋海成笑容更大,語氣卻有些感慨:“老臣可能沒幾年活頭啦;噬峡梢s緊派人來接替老臣,老臣還能帶他兩年!
年輕的手指微頓,良久才道:“御醫沒說有其他的法子么?”
“還能有什么法子?”宋海成朗聲笑道,“難不成還要用那價值千金的東西吊著老臣一條命么?那些東西,還是留給需要之人吧!
師從燁沒再說話,宋海成倒是反過來安撫他:“如今朝中已有可用之才,只是還需得培養才是。滄月也是時候注入些新鮮的血液了,我這把老骨頭,已經跟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思想咯。”
兩人對弈的功夫,季冠灼也已行至尚書房前。
今日他雖然也去府衙當值,不過第一天需要處理的事情并不多。
他早上便將所有事情處理好,午后便拿出昨日同師從燁借的書冊來看。
如今這本書已看完,他還想再換一本。
李公公瞧他在尚書房外探頭探腦的樣子,便覺得心中不爽。
只是昨日皇上已吩咐過,倘若季冠灼來尚書房外,便讓他直接進去。
如今皇上正在尚書房內對弈,應該算不得商討朝中大事吧?
一進尚書房,季冠灼便發現師從燁和宋海成正在對弈。
瞧見他進來,宋海成忙招呼道:“季大人也來了?我正跟皇上手談,季大人要不要過來瞧瞧我們的棋路,猜猜皇上如今心情如何?”
季冠灼笑著行禮,這才說道:“下官不懂圍棋,便不去看了。不過下官覺得,皇上心情應當算是不錯!
他雖然看不懂圍棋,但是他看得懂信息素啊。
屬于alpha的信息素就像是貓的尾巴一般,若有若無地來回掃動。
難道還不能證明師從燁心情愉悅嗎?
“喲,季大人還挺厲害!彼魏3汕屏饲茙煆臒钅菑埧床怀鍪裁瓷袂榈哪槪芍钥洫劦。
他可沒法做到從師從燁這張臉上,瞧出師從燁的心情。
季冠灼略微有些疲憊地一笑。
什么厲害,那可是身體力行被臨時標記才換來的。
“兩位繼續吧,下官過來只是找本書的。等我找到就離開。”季冠灼又行一禮,才轉身去書架上翻書。
他趴在書架上,努力去夠上面一冊書。
寬大的袍袖垂下,露出大半截白皙纖細的手臂,像是雕刻成竹節的好玉。
在緋紅的官袍映襯下,顯得越發白嫩。
哪里瞧得出曾經事農的樣子?
師從燁雖低頭看棋局,余光卻在留意季冠灼的一舉一動。
瞧見他這幅模樣,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惱意。
這小騙子果然有心機。
前日才被戳穿,今日便又想了法子引誘他。
倘若他能把這些心思放在造福百姓上,恐怕北狄也不需得來滄月搶糧食了。
宋海成再觀棋路,便能感受到師從燁心情越發輕快。
待到季冠灼離開后,他才忍不住道:“皇上這是已經確定好下一任丞相的人選了?”
方才說及此事時,師從燁還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樣。
如今又這般輕快,想必已經是想到合適之人了吧?
“丞相何以覺得?”師從燁頭也不抬,“滄月如今恐難找到如此之人!
“老臣覺得,季大人便是個合適的人選。”他笑著捋了捋胡子,“季大人年輕又有學問,和皇上一些思路不謀而合。倘若他不來做這個丞相,滄月恐怕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他做不了!鄙硢〉穆曇繇懫,“他身份存疑,朕信不過他!
“這就難辦了!彼魏3深D時覺得有些可惜。
季冠灼乃殿試取才,他也曾看過季冠灼題紙。
對策所思所想,正是師從燁需要的。
再加上他也的確卓有見解,倘若錯過此人,再想尋個能擔丞相之位的,怕是又要不知等到什么時候。
也罷,反正他還能再撐幾年,不若再仔細找找,說不定會有更合適的人選。
宋海成道別后,師從燁沉默著低頭看棋盤上棋局。
他不得不承認,那日季冠灼所說,的確有些道理。
哪怕今日季冠灼需得到府衙當值,但只出現片刻,信素也對他產生了莫大的影響。
他低估了信素對他的影響,這種用以誘導乾元和坤澤結合的東西,實在太過霸道。
再加上這北狄探子手段又實在多得令人難以抵抗。
那日讓季冠灼留在宮中的決定,終究還是令他腳面發痛。
“皇上,皇上?”李公公小心道,“倘若公文已經處理完畢,不如先回寢宮吧?”
師從燁未嘗答話,而是翻起另外一疊文書。
翻到一冊,他手一頓,將文書抽出,細細翻看。
其中一條,說得是南郊土地鹽堿板結一事。
師從燁手指一頓,心中有了計量。
此事朝中已經派了三個官員去處理,但到如今,卻未嘗有過半點成效。
派遣季冠灼過去,也算合情合理。
總之,季冠灼不能留在宮里。
最起碼現在不能。
第30章 外派
下朝后, 師從燁便派人將戶部尚書段越叫到了尚書房。
段越身為朝中少有的中立派,素來不受師從燁待見。
一路上他左思右想,又忐忑不安, 反思許久,也未嘗想到最近究竟做了什么錯事。
待見到師從燁時,段越緊張得手都在發抖。
“坐!睅煆臒钜贿吿幚砉模贿叺氐。
段越哪里來的這個膽子?他小心翼翼道:“皇上,是有什么要緊事尋微臣么?”
“也不算什么要緊事。”師從燁瞧著他這幅謹小慎微的模樣, 沒再要求他坐下,“朕記得, 南郊有塊鹽堿地, 三月前曾經派人去處理, 如今可有成效?”
聞言,段越眉頭微皺。
那塊鹽堿地的確亟待處理,三年來已經派了四位官員前去治理,但至今仍未有成效。
師從燁已經許久未嘗問過此事, 今日忽然問起,難不成又生了什么變故?
“微臣前幾日剛到南郊看過,迄今為止,那片田地仍舊板結嚴重,未有任何成效。”段越微微皺眉。
依他看來, 那塊地其實并沒有什么繼續改良的必要。
京郊附近土地的確寸土寸金, 但這幾年為著那塊地, 也耗費不少人力物力,著實有些勞民傷財。
只是這話, 段越實在不敢說。
“還是無法解決?”師從燁聲音聽不出責怪,只淡淡道, “那段卿以為,倘若將權戶部侍郎季冠灼派去南郊,他可有辦法改良那塊地?”
段越眉頭皺得越緊。
前兩日均田制一出,他忙得幾乎腳不沾地,甚至沒來得及抽出時間跟季冠灼談一談。
對于這位權戶部侍郎,他半點也不了解。
但這并不妨礙季冠灼隸屬戶部這個事實。
“微臣這幾日還未跟季大人談過,不知他有沒有想法。不過南郊那塊地實在難以治理,倘若皇上當真要將他派去,萬一未有成效,也還請皇上莫要責怪!
“段卿是覺得季愛卿處理不好此事?”師從燁挑眉。
“……微臣只是覺得此事太難,季大人畢竟年輕,倘若他當真能處理,那固然是好事;但若實在無法,那也并非他之過。”段越冷汗直冒,深深行禮,“微臣嘴笨,還請皇上莫要責怪。”
“行了,朕知道了,下去吧。”師從燁擺了擺手,讓李公公將段越送了出去。
段越一路趕去府衙,便去尋季冠灼。
季冠灼此刻正在處理一些瑣碎雜事。
“季大人。”段越走過去,見季冠灼要站起來行禮,慌忙擺擺手,“你對治理鹽堿地可有心得?”
季冠灼不太明白段越忽然問他這個做什么,卻還是道:“略懂一點。”
鹽堿地嘛,無非是翻地淤灌,種稻洗鹽,除此之外,也無其他更好的辦法。
滄月中期,因氣候與不合理灌溉的影響,許多良田都出現返堿現象,皆是用此兩種辦法處理。
“你居然還懂這個?”段越不由得瞪大雙眼。
“只是懂一點點而已!奔竟谧朴行┎缓靡馑嫉匦α诵,“先前看過一些書,里面曾有提及。不過下官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未嘗親自下地嘗試!
段越到底放松一些,笑著道:“沒事,懂一點就行!
總比那群連紙上談兵都不會的強。
季冠灼看著段越離開的背影滿頭問號。
不過很快,他便知道是因為什么了。
“……讓微臣去處理那塊地?”季冠灼看著師從燁,琥珀色的眸中帶著幾分奇怪。
他今日來換書,還未來得及走到書架旁,便被師從燁叫住。
木樨香氣比之之前淡了一些,但還是無孔不入。師從燁微微皺眉:“那塊地已經派了不少人去治理,但如今仍未見起色。倘若再無法改良,那塊地恐怕便要舍棄了!
他自幼便跟著父親,有時也會同父親一起下田耕作。
赤腳踩在泥土里,能感受到土地生機勃勃的模樣。
是以他也的確見不得田地空置。
“微臣知道了。”季冠灼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反倒是師從燁忍不住道:“你就沒什么想問朕的?”
他低頭思索片刻:“微臣的確有一事要問。”
師從燁心中一緊。
昨日坐下這個決定,他便有些惴惴不安。
身為帝王,他的確清楚官員調動乃是常事,卻忽然覺得有些難以面對季冠灼的詰問。
“鹽堿地并非一日兩日便能徹底改良,微臣倘若搬去南郊,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說得吞吞吐吐,師從燁卻覺得自己猜到他想說什么。
這個北狄探子,是覺得不在宮中,難以同他親近以博取信任么?
師從燁張口,剛要說什么,便見季冠灼直勾勾地看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好似裝滿星星:“那微臣能多借幾本書么?”
“……”欲說之言被堵回嘴里。
師從燁臉色陰沉地想,那該死的信素,他果然還是要將季冠灼送得更遠一些。
“皇上?”季冠灼不解,湊得更近一些,“倘若為難的話……”
“有些書可以。”師從燁手捏眉心,努力讓自己不要聞嗅到那一同湊近的木樨香氣,“拿之前讓朕看過便是。”
翌日早朝,師從燁便宣布此事。
一時間,朝中議論紛紛,皆以為此事不妥。
扶京中寸土寸金,便是連周邊土地也跟著飛漲。
南郊那塊鹽堿地的確重要,但先后派五個人去處理,是否有些太勞民傷財了?
他們沒膽子直說,只暗戳戳去看段越,盼望著段越能站出來阻止此事。
段越哪里敢阻止?
“怎么?眾位愛卿對此有意見?”師從燁從那些左顧右盼的官員身上掃過,帶著些許冷淡意味。
太和殿中頓時安靜一片。
倒是宋海成站出來,語氣恭敬道:“皇上如此安排甚好,但可否容許老臣先替季大人討個彩頭?”
他抬頭,目光與師從燁相對:“臣等皆知此事有多難處理,倘若季大人當真將此事辦得漂漂亮亮的,不知皇上可否破例提拔季大人?”
他那日同師從燁手談過后,回去也苦苦思索幾日。
最終卻還是很難舍棄季冠灼這個難得一見的人才。
倘若要說身份存疑,前朝末年戰爭頻發,戶籍冊早就不知丟到哪里去。
哪怕朝中當真有身份不明之人,也難以核查。不也在朝中為官幾年么?
季冠灼又比這些人差到哪里?
師從燁對上宋海成的目光,一時之間竟拿這個固執的老臣毫無辦法:“那就按丞相說的辦。”
“不過此事尤為重要,季愛卿今日休沐一天,明日早早出發,不得延誤!彼抗饴湓谧詈蟮募竟谧粕砩稀
“臣遵旨!
下朝后,季冠灼三人一起去了明光樓。
明光樓是扶京中最大的一家酒樓,裝修極為奢侈。
季冠灼一踏入其中,便被其中金玉之色晃了眼,轉頭看向魏喑時,忍不住調笑道:“魏兄先前還說自己不擅長打理賬目,恐怕入不敷出,如今卻是有心思來這種地方了?”
魏喑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也不知皇上為何要派你到南郊那里,我聽人說那里雖然算是京郊,但環境比扶京中還是差上不少!
“云雀算了算我們手中錢,還剩下一些,勉強夠請你來此吃上一頓。”
“那就多謝啦!奔竟谧菩Σ[瞇的,也不同他二人客氣,“待我從南郊回來,也回請你們!
酒過三巡,魏喑悵然嘆氣:“雖說不該質疑皇上決定,但如今他將你派到京郊去,未免有些不太妥當。什么鹽堿地,我先前從未曾聽過!
況且日后京中只剩他與云雀,恐怕再也無人愿意與他一同夸贊皇上了。
“不礙事嘛,京郊離扶京很近。倘若你想約我出來喝茶,也不是抽不出時間。”季冠灼笑著安慰他,“我又不是要去三年五載。倘若短時間內能見到成效,我將治理的法子教給其他人即可,又不需時時在那里盯著!
雖說剛剛大學畢業,但季冠灼也出去實習過幾次,很清楚摸魚的底線在哪里。
“恐怕有些難!蔽镍S搖搖頭,也嘆道,“我同人打聽了,那塊地先后派了四個人前去治理,他們甚至也都是農戶出身,一個兩個卻也收效甚微。也不知皇上為何要派你過去。”
均田制改革政策和治理荒地,這兩者之間,可是半點共同之處都沒有。
季冠灼思索片刻,搖搖頭道:“我也不知!
按理說,alpha,特別是像師從燁這般的頂級alpha,在忍受多年的易感期折磨后,第一次臨時標記,應該會對omega生出親近之心的。
怎么他老祖宗還把他往外推呢?
難不成他的信息素真的過期了?
季冠灼低下頭,仔細嗅了嗅身上混合的信息素氣味。
濃重的青梅氣息將桂花味完全裹挾,像是一種警告。
但對于季冠灼來說,他只感覺得到親近。
還是說,他的信息素實在太弱,沒有辦法完全緩解老祖宗的易感期?
那他可要找個機會再試一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