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下午后,高南星很難。
難什么,難集中注意力。
卷子大刺刺攤在桌,老風扇吱吱呀呀亂轉,全靠響降溫,聽得高南星渾身難受還心熱,抬手啪地按死開關,直到熱浪一茬茬包裹全身才舒服。
錯不了。
哪有如此像的兩個人,那家伙就是休學的米學姐……長?
高南星抓筆,在試卷空白處,畫了個歪歪斜斜的火柴棍,試圖添幾筆分辨性別弧度,到最后也下不去手,瞪住卷面發呆。
反之下秒,聲音震天。
“高南星!!”
薄玻璃撞得嗚嗚啦啦,他嘩一聲猛地推開書,扭頭滿臉不耐看向門口。
“你又發什么癲。”
來人笑嘻嘻單手撐墻,探究視線在房間掃射一圈,最后停在各種習題冊交夾的書堆,眼神帶點不可置信,無視高南星的抗議,先前翻了個底朝天。
“真的假的,堂堂街頭霸王竟然在學習?怎么,你的偉大志向從建立兄弟會變成當好好學生?跨度也太大了,都值得開一次家庭會議。”
女生比出個大拇指:“牛。”
被她聒噪嗓門吵得頭疼,況且小時候的玩鬧話被記到現在,高南星熱得胸口發悶懶得動怒,搶回習題冊鋪開。
搶不要緊,試卷散落,剛巧火柴人大刺刺展在首頁,高南星表情僵硬,趕在堂姐追問前將人趕出去,就剩從門縫擠出來一句。
“叔讓你晚八點去店里幫忙,別總在街道亂逛,好好一高中生頭發整得流里流氣,開學要剃平哈!”
末了。
“放心,我會保守你在試卷畫黃色小人的秘密。”爽朗笑聲消失在樓梯拐角,高南星連續翻了幾個白眼。
“……”
他重新攤開紙張,小心撫平中間空白部位,用筆描三遍頭發輪廓,再涂了個梯形當裙子。
“……”
結果,不知怎么。
筆尖擁有了自我意識,那梯形中間加了道,變成短褲,倒有點類似學校發的夏季校服褲,又被高南星涂黑。
冷白的膚色,穿麻袋都美,蹲在街邊,雙腿疊起,一點點軟肉外溢。唇肉豐盈,講話擠壓小小唇珠,一抿一合看起來含了果凍。綠茵照得記憶恍惚,搞得他都有點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男生抬起中性筆。
重重下按,火柴人長出兩條馬尾。
“……”
雖然,高南星這名字起得還算有點文人雅致的味道,事實他模樣著實與其無半毛關系,就算是在極力刻畫米歡的美貌,也頂多為筆畫較多的火柴人。
高南星欣賞片刻,換了支筆。
偷偷把火柴人涂成大鴨蛋。
鐘針指向數字九。
家里在夜市開鋪子,忙不過來他得幫忙,等洗把臉抬頭,高南星對上鏡中的面孔,不自覺地開始挑刺。
“巴掌?”他手心對準,前后移動參照比劃:“還是大了點。”繼而屈起四根手指,端詳好半天才放下。
店里油煙味兒重,高南星懶得換衣服,就穿短褲短袖,腳踩半開拖鞋,慢吞吞往夜市走。
只不過,今晚氣氛略微妙。
上五桌吸煙喝酒的中年大叔,此刻機械夾菜,好幾盤菜見底,也沒人說要添,用筷子邊沾起香菜葉再是一口菜。
高南星深覺怪異,剛要招呼,誰料堂姐躲在貨架后朝他揮手,神情如臨大敵:“趕緊過來!”講話還是用氣音,聽得別扭。
他向來懶散,不愛管閑事。
高南星聽見招呼抬腳向前,繞過立在墻根的藍色棚子,他剛想進后廚,眼角余光瞥見一塊白。
高南星想:店里又加東西了?
他本不當回事離開,未料周圍氣氛過于怪異,以及那些食客目光總往這邊落——當然,高南星并不覺得跟他有任何關系,也順帶偏頭,對上那片白影。
哪里有白影。
分明是白肌雪膚,折過在瞳孔,一瞬間所產生的映襯。
入目是一張極其賞心悅目的臉,漂亮到大排檔里賣的精品果盤,都無法淪為“她”眼底淚花的陪襯。不,不對,應該是“她”站在這兒,整片街區找不到能配得上“她”的東西。
低垂著頭,手指攥緊衣角,仿佛受住天大委屈,肩膀起伏弧度明顯,一看就知在哭。
高南星也僅是掃過一眼。
他剛要去后廚,垂落的簾子猛地被掀飛,自里面大步流星走出來位高個少年,陰沉臉,邊來邊摘去印字圍裙,寥寥草草扔在空閑桌上,手里捏了瓶消毒水,唇角繃成條線。
隨光線由弱到強轉變暗,那張棱角分明的五官蘊含沖沖怒氣,快步走到垂頭“女生”面前,混合消毒水的濕巾自然而然貼在對方小腿,冰得人不自覺后退半步,又被男生捉住腳腕低呵。
“這時候知道疼了?”
語氣沖得如搖晃開蓋的碳酸飲料。
被吼的“女生”頭低得更狠,沒有半句爭辯空隙,小腿沾的幾點泥巴就被人擦得干凈。雖說態度稱不得好,可那股憐愛是怎么都無法掩飾住的。
“抱歉……”
發梢稍稍遮蓋住眉眼,鬢角碎發垂落,僅露出小小的鼻頭,還被男友當眾訓斥,腦袋垂得更低。
“我怕你誤會生氣,才從灌木叢里出來,誰知道那里有個坑坑嘛。”
“……”
半蹲的男生不語,自顧自折疊濕巾再擰掉多余水分,擦干凈“女生”另一條小腿,露出白凈皮膚。
這次倒聽到他回應。
“你覺得我是因為這生氣?米歡,等回家再跟你算賬。轉身,褲邊還沾了片樹葉,站好!”
如果說,最開始高南星僅是稍起疑心,畢竟嗓音過于耳熟,可等那個名字一出來,他完全憑本能扭頭,剛巧對上人望過來的眼。
“時林,你語氣有一丟丟兇。”
說話時,米歡手指并攏輕捏,變成小雞嘴碰碰時林的額頭,視線從陌生人身上收回,轉而落入時林瞳孔。
時林沒理他。
米歡自討沒趣。
他癟癟嘴,剛要講話,身旁投過來的注視過于炙熱,歪頭是一位年紀相仿的男生,正目不轉睛凝視這邊。
與時林水墨般淡然五官不同,對方長相極具攻擊性,劍眉星目,寸頭,每一根發絲都不服輸翹起挺立,直愣愣前沖,最終豎成小尖尖。
見米歡看他,猛地甩臉,倒也不離開,直愣愣杵在原地,整個人感覺奇奇怪怪的。
“還有哪里摔倒?胳膊疼不疼,怎么下巴還有點土……”
濕巾早就用掉了,時林用手掌小心擦過米歡下巴,抹過兩三次沒抹去,生怕弄疼他,也便作罷。
米歡握住時林手腕示意。
“他一直在看我們誒,你認識嗎?”
時林頭也不抬:“高二的,打過幾次群架,被勸導停課幾次。”米歡哇一聲,對此表示萬分好奇:“你好了解。”
“……”
他驚訝的方面總是很奇怪。
時林不咸不淡掃了高南星一眼,本沒任何意思,且無交流欲望,只想時間快點過去好送米歡回家。
結果高南星耐不住了。
雖然還沒搞明白,校花怎么會突然變成男的,可那張臉不會騙人。每根發絲都散發著嬌生慣養的黑亮光澤,即便背景雜亂不堪,旁邊枝丫還有一閃一閃的廉價彩燈,高南星略有恍惚。
停課對于高中的學生來說,著實算不得光彩。他習慣了,所以不覺難堪。
可當米歡知曉,一瞬間,那種自腳蔓延到頭頂的窘迫感,令高南星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恨不得挖洞鉆進去。
那是在心上人面前丟臉的恐懼。
當短暫時間過后,便是無窮無盡的惱火與羞憤,遠比打架所引發的腎上腺激素飆升直白,更使人頭腦昏沉。
從他視野里,時林那張臉就應該掛在墻上,不可以下來也沒資格下來,而不是站在米歡旁邊,用握過餐盒箱子的手,去摸對方潔凈下巴。
“你他媽的——”
他忘記還在人來人往的夜市,隨手抄起瓶裝物,混合啷當酒聲,在眾人驚呼中高高揚起。
由于米歡背對,他尚未得知發生何事,只覺耳畔雷聲陣陣,身體在時林胳膊帶動中不受控地向前趴。
“拿開你的臟手!”
陌生怒呵爆耳。
米歡反應不及,他下巴磕在時林鎖骨處,痛感引得他淚眼汪汪,鼻腔抵在人溫熱肌膚:“時林……”
話音剛落,碎裂聲噼里啪啦。
啤酒瓶帶尖含刺,末端沾滿混黃酒液,幾滴泡沫融化在空氣里,揮發出來的氣息嗆得米歡下意識偏過頭,直到聞見熟悉皂香才敢呼吸。
擁住他的手臂滾燙,隔著夏季單薄布料,米歡無比清晰感覺到時林緊繃成弦的胸膛,以及耳畔低不可聞的細語。
“回家再跟你算長椅的賬。”
米歡哦了聲,而后反應過來一啊。
“我沒有呀。”他說謊不自覺加語氣詞的小癖好,現在本人都沒察覺:“阿林你沒看見啦,他就扶了我一下。”
后者自然懶得回應。
眼下情況容不得多想,那位自尊心敏感又無能的家伙就是顆定時炸彈,稍稍說個重話跟吃了槍藥似的,啤酒瓶邊緣尖銳像裂開的燈。
“米歡學姐怎么會跟你鬼混!仗著成績好了不起?我告訴你時林,在學校那么傲,還不是來我家飯店打工!當年你酒鬼爹欠賬,我爸抹去多少零頭!”
呃呃,學姐?
聽此稱呼,米歡愣三秒。
不過,他很快被后半句引起怒火。
什么叫去他家打工?
這人……好傲慢。
米歡不喜歡他。
坦白來說,高南星這話講得嚴重。
暫且擱置其他,單單最后幾字,將人的傲慢與自大展現得淋漓盡致。
時林聽得莫名其妙,還能忍住性子聽解釋:“這家飯店現在是你掌勺?”
“關你屁事!”高南星橫眉冷對。
“確實不干我屁事。”
這是米歡第一次見時林生氣。
本就冷淡眼神更是默然,眼底被路燈照得透亮,隱隱跳動的怒火快要從他咬緊的槽牙外泄,喧囂混合吆喝聲,亂成掉水的油鍋。
“你……”
由于高南星是大排檔老板兒子,還真沒幾個人敢前來勸架,誰不知曉高老板教育這個刺頭小子那可是動真格。眼下敢在店里鬧事,一時面面相覷,幸好時林指出條路,有人埋頭跑進后廚。
覆來的手掌大而溫熱,極快地安撫住米歡錯亂的心,他壓低嗓音耳語。
“別怕。”
怕倒是不怕……
趁人群烏烏泱泱,米歡偷偷打量拿酒瓶的男生。論其相貌,這個家伙也就比時林好那么一個小指甲蓋。
結果鬧得如此難堪。
老板聞聲急匆匆趕來,脖間掛了條毛巾,得到消息時他正在后廚炒菜,手里還拿握住鍋鏟,一條炒河粉夾雜胡蘿卜絲滑落,掉在街道的地磚縫隙。
黏糊糊的,看得米歡蹙眉。
“小兔崽子!瘋了你了!關家里幾天都不老實,你知道來幫忙的是誰,時林!你們學校考試回回第一的主!”
兩人動作拉扯間,高南星手腕被他父親捏住,中年男人力氣大如牛,巧勁兒足以令愣頭青手臂酸麻。
壯漢體格龐大,威壓頂格。
竟無一人敢向前勸架。
高南星不服,梗著脖子,竟還能握住碎成半截的玻璃酒瓶:“他考不考第一跟我有屁關系,我就看不慣屁都沒有還裝無所謂的虛偽臭屁狗!”
方才時林當著米歡說的話,雖說為事實,可如此直白毫無遮攔,向來天地無畏的高南星,勁頭發泄后僅剩漫無邊際的空虛。
他抬頭。
沿路燈望去,看清被擁住人的臉。
幾縷烏發粘在他耳側,因過度擁抱導致胳膊抬到時林肩膀,手腕輕輕勾住男生脖子,臉貼在對方胸口,竟占不去多少,嘴巴抿成條線,眼神透出惶恐。
神色懼怕,表情惹人憐愛,肌膚因擁抱導致的呼吸不暢而變得微紅,眼底霧氣水光漣漣,像顆大奶棗。叫人只想貼在唇,吸來吻去,直到一點糖也尋覓不得才善罷甘休。
高南星眼神略癡。
他單膝半跪在石磚路,褲子磨得白也沒起身意思,昂著頭,動也不動,確認時林擁住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入學典禮見的一面驚鴻。
對方抬手別開碎發,露出耳廓,望來的視線從最開始驚恐轉為好奇,眼睛眨也不眨端詳高南星。
“阿林,你怎么認識的他?”
“通報登記寫得多了。”
“哦……這樣。”
米歡似懂非懂點頭:“那我也?”
時林掃了他眼,剛想說誰還不知道你,到嘴邊的話咽回去,故意用掌心揉亂了他烏發,顯得人毛毛糙糙的。
“……”
高南星咽不下氣,臉色逐漸難堪,
“你他媽的——”
結果話沒說半,頭頂猛地推力,令他整個人向前趴,差點踉蹌磕地,姿勢滑稽,其父怒。
“滿嘴屁屁屁!你老子開店的!就不能當個文明人,跟人家時林學學!一天天留著流里流氣的臭頭,沒個學生的正經!”
高南星雖是個刺頭,唯獨面對他爹倒還能安靜幾分,這回情況特殊,即便沒人出聲,米歡眼光同樣未帶異樣,他心底始終有個過不去的坎兒。
至于在意的方面,他同樣說不清。
手指因長時間酸麻握不住酒瓶,高南星大拇指一松,利器沿著胸膛、大腿滑落,砸在石磚街咕嚕嚕滾出去好遠。
“整天跟那些痞子混,還有個什么學生樣子!開學前給我老實待在家,甭再跟人跑出去野!”
老板按著高南星的頭,胳膊青筋暴起,雖然盯住時林講話,注意力始終落在他懷中男生——經營多年,形形色色人見得全面,并非給時林鞠躬認錯,而忌憚模樣比月光更嬌的陌生面孔。
“哪家能養出這種孩子?”
恰巧路人嘀咕。
不少圍觀者抱以看熱鬧的心,也有個別零星居民認得時林,時父因涉嫌違法賭博又去蹲局子,而在此節骨眼,怎么冒出來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少年?
樸素衣服掩不住他氣質,搭眼望去便知是用金錢堆砌出來的孩子,就算身世未必高貴,鬧出點亂子,那也不是他們這種平頭小老百姓所能承受住的。
趁時林沒轉移矛頭,趁事尚未鬧大前,這是老板能想到的最好解決方式。
“再亂動!!”
高南星掙扎,奈何腦袋充血,呼吸都成上刑工具。他偏頭望去,深綠潔白交映,僅能看見米歡停住的小腿,以及其身旁略略晃動的雜草叢堆。
自始至終,米歡未分半點視線。
“……”
他擺正了強別開的腦袋,緩緩舉起手示意,象征這場無稽鬧劇就此落幕。
眾人松口氣。
危險看似解除。
變故就在一瞬間。
身后樹影婆娑,葉子嘩地被從中分開,自里面走出一道高挑人影。或許聽見這邊喧囂,他步履匆匆,尚未看清腳邊物件,剛巧踢中瓶身。
誰也不知他用了多大力氣,足以令綠玻璃飛到半空,落物線毫無道理,管家僵在地。
高南星來不及起身撲救,更何況半跪在地,他直直仰頭,瞳孔映出飛濺光斑,最后如煙花失控炸裂,在下一級臺階碎開。
玻璃渣片輕飄飄的,飛濺到米歡赤.裸在外的潔凈小腿,伴隨細微如氣球割裂滋啦動靜,驚得在場無一人吭聲。直到鮮亮血液混合啤酒泡沫滑落,眾人如夢驚醒,驚呼此起彼伏。
混亂中,米歡視野驟然拔高,樹梢彩燈無限度接近,抬手便能觸及那片光暈,散落成云花花。
后來,他才知曉,那不是云花,而是他淚花模糊的光。疼痛鈍感臨近幾秒才到,可僅持續幾個呼吸起落,疼過頭的麻木使米歡微張開嘴,半晌未吭。
由于時林一直抱著他。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米歡身體變化,因忍疼唇瓣控制不住哆嗦,臉色慘白灰敗,他剎那方寸大亂,連街對過便是衛生室也忘得干凈,轉身想要讓管家開車直奔醫院。
“快快快!得趕緊去對面處理,別耽誤時間!”圍觀群眾忙指路,時林哪還有先前淡定,整個如失控陀螺。
至于米歡。
方才撕裂感退散,就剩海浪般細密陣痛,米歡自幼打針長大,這種程度對他來說不過是強塞牙縫,但在時林身邊太久,被他寵壞了,稍微一點磕碰就想找他哄自己。
“阿林。”
——這次也不例外。
不等他接話,時林聲線澀得快要凝固:“乖,馬上就不疼。”更何況,擁住他胳膊的手抖如過電,米歡到嘴邊的話盡數咽回:“……”
其實,傷口并未意料中深,只是血液涌動速度過快,都在腳跟處匯聚成小小猩紅水洼。看上可怖,疼過勁頭,也不覺得難受。
見時林這么擔心。
米歡安靜幾秒,反而得寸進尺,在張口前,視線越過時林脖頸,落在隨后追來的管家肩膀。
“小先生,您別怕,接下來不會有任何閃失,這邊簡單處理完,我們立馬去三甲醫院整形科。”
對方邊說著,邊抽出內襯袋里的絹花,雙手一抖展開,似乎想托住米歡腳腕止血,步速竟難以追趕時林。
“絕不會留下丁點傷痕。”
他還真是陰魂不散。
米歡側臉,額頭抵在時林肩窩。
在盛夏夜晚燥熱里,男生過重呼吸幾乎要掩蓋住淡不可聞的皂香,因驚嚇冷汗外溢,肌膚略顯潮濕。
之前住院,偶爾發病時,哥哥米汀寒也會穿上無菌服這么抱著他,一遍遍親吻他額頭,掌心始終托住他滿是針眼的手背。
記憶中消毒水氣息蔓延,畫面褪色泛黃,他險些忘掉哥哥懷抱的溫暖。
啊……
米歡閉眼。
時林是時林,哥哥是哥哥。
最不該有重合的兩人,在這時帶給米歡的感覺是驚人的相似。
幾十步開外。
高南星伸長手,表情扭曲,學姐半字在喉嚨中打了個旋兒,被高父捂住嘴一拉推進人堆,迎來連串的咒罵。
這場騷動,卻以潦草收尾。
由于時林手臂遮擋,米歡僅能瞥見高南星慘白面容,和落來的絕望視線。
他心有困惑。
聯想時林尚未完工的另類短褲,再結合高南星叫喊的學姐,再加游戲從未透露的先前。
“……”
第一次,米歡對這世界的未知板塊領域產生好奇。如果現在是他的基本時間線,那么往前所發生的種種,究竟是不是他先前無意識間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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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所的白熾光照得人臉色慘敗。
滅蚊燈紫藍光幽幽,垂在門口鏈子啪嗒作響,老舊空調茍延一息,稍稍加快風速都能要它老命。灰敗、破舊,這是典型的收入偏下街道的社區門診。
唯一可取的地方,就剩還算整潔。
米歡尚未來得及打量,就被時林抱到椅子上,護士早已見怪不怪,稍微看了眼便轉身準備清理用具。
“阿林——”
米歡想看傷口情況,結果耳畔落來溫熱大手,輕柔柔托起他下巴,視野順理成章被時林的面容占據。
水墨般五官距離極近,從未以這樣的視角打量時林,米歡看得稀奇,也忘記小腿處傷,樂呵呵與其對視。
他覺得好玩:“好好看。”
“現在是說這的時候?”
時林無奈。
燈光著實算不得柔和。
在這白熾光照射下,米歡原本幼潤的五官竟展現出棱角,隱隱有日后完全長開的模樣。尤其當他垂眼,長睫覆住眼窩,投落的小小陰影,竟成為時林往后數十年也走不出去的森林。
“我覺得阿林好看。”
米歡今晚尤愛撒嬌,他坐在凳子邊緣,伸手剛好能環住時林的腰,輕輕吸吸鼻子,嘴角笑出朵花花。
“哪里都喜歡。”
“……”
時林還未回應,跟在后面管家匆匆闖入,剛巧聽見米歡這句話,他腳步明顯一滯,將要開口,護士已經戴好深藍手套,示意時林帶米歡去里面的隔間。
趁時林抱起人時,他尋得機會,盯住米歡烏黑發頂:“小先生,咱們先簡單處理,再跟我換一家醫院好不好?”
實在是煩得受不了,米歡摟住時林的脖子,嘴巴撇得快去大西洋。
“換什么換,我還不知你把戲,說是去別的醫院,你肯定跟他們通好氣,把我限制在那里面吧?”
半氣半嗔,倒也猜中大半。
管家被直白戳穿面子難掛,他心里干急也沒用,小先生打定主意拒絕,他總無法把人強搶回來。
護士淡淡掃了他們一眼。
“好好養著,現在你們也大了,細胞修復能力沒小時候強,記得結痂時涂這支膏藥。”
留疤就可惜了。
后半段淹在鑷子的響動里,棉球夾雜深褐液體壓在傷口,幾滴碘伏沿著腿骨滾落,被時林拇指截住,輕輕彈到旁邊,剛巧落在了管家皮鞋尖。
兩人目光交鋒。
空氣擰巴。
米歡被時林摟在懷,心想:這回徹底變成小瘸子了。
繃帶撕拉聲扎耳,混合碘伏的消毒味,米歡趴在時林懷里,后者伸手擋住他視線,始終不讓他看割破的小腿肚。
“不疼。”
胳臂被時林抱得疼,鼻尖掩在衣服下,他嗓音微弱發悶,拉拉男生垂落的手指,試圖爭取點呼吸:“我看看。”
時林沒搭理他。
趁護士換藥的間隙里,沉默至此的管家總算有所動作,米歡一斜腦袋,便能瞅見他那寫滿歉意與不甘的臉。
趕在管家開口前,米歡別過視線。
他所展現的抗拒意味明顯,前者不傻,半蹲在病床前,手肘搭在膝蓋,指尖無意識摩挲。
“小先生。”
稱呼太過于板正,聽得護士側目。
先前人進來得匆忙,血糊糊小腿與鞋襪奪去她全部注意,等處理過半,她才有空打量始終被護住的男生。
暫且不提其他,別看出血量大,其實都是皮外傷,也未傷及要害。結果相貌清雋的男生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就如照顧孩子,捂住對方的眼睛就感受不到疼痛。
她注意力偏移。
剛巧,小先生側臉,露出下巴。
肌膚細膩,湊近也尋不得毛孔,倒不像青春期毛毛糙糙的野孩子,精致得反而如乳白雕塑。唯獨蓋在他臉上的手指突兀,促使人迫切窺見其真容。
“我知道你避而不見的原因,那次事情是我不顧身份做得過火,可這回情況不一樣,你名義上的舅舅……”
管家深吸氣:“他得不到想要的東西,絕不會善罷甘休。”此句說完,他雙眼滿是期許,可自始至終都未等到米歡半句回應,視線又逐漸黯淡下去。
米歡同他對視半晌。
兩人僵持,誰也不肯讓步。
最終還是鑷子落盤的乒乓聲,打破這份詭異沉默,時林松開手指,米歡得以偏頭,望向裹出三道繃帶的腿。
護士拿起單子去前面抓藥,米歡試探性地動動腿,感覺沒傷及到更深的骨熱,又是一副樂呵呵模樣。
米歡笑:“不疼了。”
似乎就是為等這句話,時林緊繃表情略有松懈,握住他的手半晌未語,掌心滿是細細密密的汗。
心中石頭落定,時林有時間應付站在門口的家伙。雖未看清他在小樹林里的所為,那懸在半空的手,總不能是進行伸展運動?
時林毫不掩飾眼神散發敵意:“米家那些事,我管不著,也懶得理會。據我了解,從事發當天至今,過了半月有余,怎么現在才冒出來個便宜舅舅?”
“就是就是。”
米歡不想思考里面彎彎繞繞,時林說什么他跟著附和,小腦袋點呀點,勢必要夫唱婦隨。
話說太透亮,面子上誰都過不去。
管家聽出時林話語意思,臉上青紅交夾,見米歡始終窩在野小子懷中,耳畔不知怎么,浮現他先前無意問的話。
——管家哥哥,你是不是雙.性人?
如果當時知曉未來事態,那次他就不會刻意偽裝矜持,換掉繁瑣的西裝三件套,好好讓米歡一探究竟。
可惜世上毫無后悔藥。
眼下,聯想到呵護長大的物件或許被時林捷足先登,管家心里止不住地冒酸水,都快從他嗓子眼里外溢,腐蝕掉時林那張比他年輕十幾歲的皮囊。
“喂,那個便宜舅舅怎么擺弄米家都可以,我不稀罕,你們以后不要再煩我跟阿林了。”
熟悉腔調說出管家難承受的話,他握緊診所的推拉門框,硬生生咽下所有難堪:“小先生……小先生,你過慣了被照顧的生活,跟時、時林先生難免會有無數磕碰……”
他想給出充足、有力的反駁證據。
可看見光照得米歡每根頭發絲都在發亮,整個人乖乖趴在時林懷里,尖細下巴擱在對方肩膀,偶爾來回磨蹭,帶起來的癢意使他望著時林笑。
管家到嘴邊的話,怎么都說不出。
“磕磕碰碰又怎么了?我就要一輩子跟時林好!”米歡語氣斬釘截鐵,懶得與管家掙擰:“才不要回魔窟!”
他仰頭:“你別來找我啦。”
末了,再次補充。
“我會跟阿林一直一直恩恩愛愛。”
/
等時林背著米歡離開,臨近凌晨。
夜市人群散去大半。
近半條街的攤販打道回府,街道再次變得空曠,空氣退散白日燥意,風中難得寂靜。
米歡安靜爬在時林后背,睡意淺淺深深,偶爾唇瓣擦過對方衣襟,所觸及的異樣溫熱令他迷糊抬頭。
“我剛才是不是親到你啦?”
“……”
“不好意思,阿林。”
話還沒說完,結果語氣實在過于膩歪,他本人倒是先一步咯咯笑開,跟沒心沒肺的小孩子樣:“哎呦,哎呦。”
時林眼角同樣浮現笑意:“你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嚕嚕嚕。”
聽出話語里的調侃,米歡悄無聲息地沖人扮鬼臉,自以為隱瞞挺好,呼出的氣流早已變樣。
途經大排檔,他們走的路左邊,米歡透過層層樹葉偷看。先前鬧劇在店長與群眾的打圓場中落幕,另一位當事人不見蹤影,店面恢復平日熱鬧,吆喝與酒杯碰撞聲叮叮咚咚。
那位惹事的同校男生也離開,不知是被家里人押走,還是尋機會偷溜。
啊……
電光火石間,米歡忽然意識問題。
時林他,又沒有工作啦!
米歡收緊胳膊,神情略有慌張。
那以后,他們要過窮巴巴的日子?
思來想去,他主意再次打到兜里的那塊藍寶石,實在不行,改天瞞著時林偷偷當掉,應該能換來一筆可觀的補貼家用的金額。
琢磨著,時林背他回到了家。
樓道依舊昏暗,上樓腳步踏踏。
兩道鐵門閉合聲哐當,與先前的隨意不同,這次時林反鎖后再三檢查。米歡被他放在穿鞋凳,正巧能看清時林手背浮現的青筋。
雖然對方神色如常,米歡還是敏銳察覺他的隱忍,畢竟今晚過于驚險,在他沒動靜前,米歡決定當只安靜小雞。
“……”
可時林就要刻意無視他,徑直邁腿換好拖鞋,身影消失在房間口。米歡探頭探腦,就聽臥室呼啦一聲響動。
窗簾好像拉開了?
地面稍亮些,始終未開燈。
腳步聲由遠及近,米歡剛巧抬頭。
玄關燈泡從搬進來,再也沒更換,十幾年過去,沒壞還能亮就是奇跡了。
燈照昏昏黃黃。
落在肩膀攏成小小光圈,照得人五官柔和,發絲細軟。再加他本就白,即便光線怪異,也掩不住肌膚細嫩,朦朦朧朧的,像一捏便輕輕吱聲的小玩偶。
別說極具攻擊性了,哪怕稍微碰點尖銳物件,估計都會疼得撲撲掉淚。更何況雙腿因長時間臥床,已經呈現不正常的瘦弱,彎腿時膝蓋外凸異常明顯。
“時林,這里的燈好暗。”
再正常不過的平和語氣,由他說出來聽進時林耳里,就是經不起風浪的撒嬌。剛到家還算有點肉的小腿,此刻干癟癟下去,貼住骨肉,纏滿繃帶,混合沒清理干凈的草叢泥土,真像無家可歸的小可憐。
又瘦弱、又愛逞強。
還想保護他?
大概沒等到回應,對方湊過來想拉住他,結果連身子都沒站穩,啪嘰一聲撞到墻根,疼得蹙眉,還不忘微笑。
“時林,咱們換一個,亮亮的。”
時林見這幕,心中再次后怕,又驚又怒,幾乎站不穩腳,哪還有心情回應這雞毛蒜皮的小事。
“……”
他本身就是眉壓眼的骨相,生氣時就算不言語,所帶低壓燒得周圍空氣干涸。米歡被時林哄慣了,他哪見過人這種模樣,當下忘記如何組織語言。
氣氛沉得滴水,米歡絞盡腦汁試圖同他搭話:“太暗看得眼睛疼……”
時林停住,拳頭攥得發白。
回望的眼神陰冷,帶著浸人肌骨的冷意,嚇得米歡動也不敢動,想找點緩和氣氛的話,到嘴邊咽得比誰都快。
他能察覺時林在生氣,再說米歡想不通:明明自己護他,沒跟管家走,為什么還不同他講話?
米歡思來想去,尋不得所以然。
只見對方走向陽臺,再次回來時手里托一條毛巾,雖面容沒見轉變,語氣倒緩和太多:“過來,擦下身子。”
“就擦一下?”
米歡壓低聲反問,眉毛軟趴趴,小模樣可憐還可愛,看得時林本想強硬的心軟和,最后化為無奈嘆息。
“擦十下。”
“太多了太多了,要禿嚕皮。”
他連忙搖頭擺手,還沒看清時林如何動作,整個人就被推進浴室,短袖從頭頂脫離,站在原地像根白生生的蔥。
時林被自己設想的比喻逗笑,他尚未克制住,眼神滿含溫柔,恰巧米歡撞見,后者哇一聲驚嘆:“你終于笑了。”
聞言,時林刻意板臉,舉起毛巾。
“擦不擦?”
米歡吐吐舌頭,順從點頭,他背過身,還特意叮囑:“要慢慢的。”
“知道了。”時林回他。
與他們這些家伙不同,米歡就算在城中村生活近半周,身上也毫無疲憊頹勞之態。肌膚粉白透亮,水珠打著圈滑落,沒入短褲邊緣尋不見。
時林將發現異樣,表情哭笑不得。
“小先生,誰穿衣服洗澡?”
本為調侃之意,唯獨從他口中講出來時,帶著數不清的倦懶,聽得米歡耳根直熱,嘟囔半天講話如蚊子自哼哼。
時林辨別個把分鐘,明白了,人說的是:我腿抬不起來,怎么換?
說話間,動作遲快。
唰——
短褲夾雜里衣,掉在浴室瓷磚混做成團,等他起身,視線回落,看見米歡本就粉嫩的耳垂更紅。晶瑩剔透的,惹人憐愛。
怎么還害羞?
時林將要開口。
結果望見米歡后腰突兀紅點,指腹力度過重,邊緣稱得上紅紫,他伸手一比劃,臉瞬間青黑。
“……”
時林忍了三忍:“出去這么久,光擦能擦去多少臟東西,必須要消毒。”
起初,米歡單純得可以。
等他理解消毒含義,哪還有半點對身體的掌控權,徹徹底底被時林掠奪了個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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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內。
床褥失去白日溫度,木質表面冰冰涼,倒是枕頭保留些許熱意,以至于米歡小腿搭過去不至于冰得哆嗦。
樹葉嘩啦啦響。
由于時林鼻腔呼出的氣息,米歡已經分不清是呼吸溫熱,或是風葉鼓起來的潮濕。他雙手無力扣在時林肩膀,拇指抵住男生脖頸,脈搏透過肌膚傳到米歡指腹,他的心也跟著發顫。
長時間保持相同姿勢,各部位抗議發酸,腫脹感順著腿部一路蔓延到小腿彎,卻在時林鼻尖碾壓過來時發顫。
米歡忍住悶哼。
從他視角望去,剛巧能看見時林無比平淡的眉眼,若非口中動作愈加用力發狠,誰能想到他能壓住如此大的火?
夏季溫高。
就算老舊風扇開到最大檔,也僅能遮掩時林行為下連帶的嘖嘖水聲,短褲布料如染料入侵,由中心到外圈層層遞進,不難看出渲染人的用心。
米歡掙扎,試圖起身,哪怕膝蓋能向中間并攏幾厘米,也好過讓時林一覽無余。奈何他的腿連累受傷,稍動裂口處便是針扎般細密陣痛,好不容易才忍過縫合痛感,一怕花錢二怕時林,米歡最終放任時林動作。
屋外白晝徹底暗下,窗簾未拉,樹葉倒影前赴后繼地往房子里涌,米歡歪頭,那些黑影一股腦兒傾盆,濃重到極點也如時林的發梢。
“……”
他仰頭,身體被過度電流沖得毫無力氣,指甲蓋都軟得發麻,睜著眼,半晌勉強想起如何發音,剛要張口,意識又是片刻昏沉。
時林是怎么做到在伸舌頭同時,擠壓感不增反加,也能收住牙齒,免于兩者碰撞?
里面蘊含的奧秘,米歡不明白,他只知自己無法承受,哭腔像哼嚶。如果之前明白時林所謂的“消毒”是這樣,倒不如跟管家離開,也好過螞蟻啃噬般的稀碎疼痛。
“時林,時林,阿林——”
多重感官刺激下,米歡早就記不得自己在喊什么,本還算老實的傷口,經過時林的“悉心”照料,痛感層層震蕩。
“消毒不是這樣的……”
半天也就憋出這么一句。
時林懶得回他。
米歡這次沒再穿時林的寬松短袖當睡衣,他睡覺前換了男生為他買的一整套卡通星星睡衣。尤其是星星短褲,哪里有圖案都行,非得在特殊位置印了半顆,正好給了時林瞄準機會。
尤其當他鼻尖埋入,鬢邊磨蹭,短發根扎人,不舒服。米歡踢踢腿,向用行動表達他心中的別扭,誰知力道與角度掌控失誤,以至不輕不重夾了下。
時林嘴角平直,烏眸深深,移開米歡并攏想當護盾的雙手,挑眉不語。
“對、對不起……”
最不該道歉的人出聲,混合吱吱呀呀轉動的風扇葉,聽得人心猿意馬。
后者未應,僅是低頭。
長時間捂在同一處地方,時林鼻尖浮現細微汗珠,后背短袖塌濕凹陷,腳趾因總維持相同姿勢發麻,他收起完全張開的虎口,手指下按,軟肉呈果凍狀態至指縫外溢。
時林盯足了、看夠了,才緩緩道。
“我不逼你,米歡。”
話是這么說。
時林嗓音與手指、唇舌各走各的。
從他視角看去,米歡因受傷而半躺在床,漲紅臉,胳膊橫在胸前。倒像防御姿態,可短袖邊卷起,小肚子裸露空氣里,肚臍圓圓,連帶惹人憐愛。
雖說在發現時林目光后,他伸手攥緊衣邊拉下,也是自欺欺人的法子,不知這件睡衣的布料過于輕薄,稍稍拉緊就能貼合皮膚。
即便未有泳裝那樣夸張,對于普通衣服來說,已經稱得上是大膽范疇。尤其時林稍微抬眼,就能與上半身裹得突兀的部位對個正著。
“……”
時林隨手抽出紙巾,輕輕貼在米歡穿的短褲,水漬一層層浸染,場面極其旖旎,襯得他眼底晦澀。
反倒米歡承不住,聲音滿是哭腔。
“我想去洗手間。”
連懇求都如此軟弱無力,即便時林準備教給他動作,就現在情況看來,多半是學了也吸收不了。
當務之急,時林得先告訴米歡,怎么分辨是真的想上廁所,還是進行某項學習的小小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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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夜色濃得都能當鞋油。
米歡被親得昏昏沉沉,要不是時林始終未說幫他換掉濕透的短褲,真以為是他自己沒守住小解控制。
他雙腿懸在床外,枕頭與床褥早被揉得不成樣子,仰著頭,困得瞇眼,凝視灰暗暗天花板發呆。
“阿林……衣服濕乎乎,不舒服。”
進門開始到現在,沒倆小時,也足夠時針走過一整圈。
對于十八九歲的男生來說,時林對待這種事的耐力已經稱得上卓越,等他意識到自己無論怎么樣行動,那物件始終是沉默以待時。
他自然收不住手中施加的力度。
“痛,阿林,痛的。”
對方嗓音已經融成一灘水,眼神恍惚始終無法聚焦,伸過來的手指反握住時林腕部。
被折騰累了,米歡沒什么力氣,說是握,其實也不過是松松靠住。由于氣血不足,三伏天里指腹冰涼,如塊即將化水的冰。
時林垂眼:“消毒哪有不痛的。”
語氣夾槍帶棒,堵得米歡不吭氣。
“……”
今晚能讓時林講話如吃槍藥的,也就剩他跟管家在小樹林邊緣爭斗之事。
當初男人手中力度算不上輕,現在想來,多半是留有痕跡,況且在擦身子時就時林發覺,所以人才冷笑說消毒。
知道了吧?肯定知道了吧!
他半闔著眼,實在毫無力氣爭辯。
時林食指與無名指并攏,托住始終得不到回應的軟肉,淺藍布料因一遍遍親密顏色愈發得明顯,甚至都能看清里衣的邊緣輪廓,勒得境界分明,指尖稍按便能回饋淺淺軟窩。
直到手尖因此發酸,時林起身,居高臨下凝視,端詳因他動作下,都化成一汪水的米歡。
無論何時,時林總能保持處變不驚的鎮定風度,而米歡就如束縛手腳的小動物,可憐兮兮趴在被掠食者完全占據的巢穴,迫不得已朝人展現脆弱部位。
他就這么凝視它,忽而一笑。
眉目舒展,風華灼灼。
米歡生怕弄臟被褥,想叫時林挪個位置繼續,源源不斷落下的熱意,徹底打亂了他的思緒。
對方掌心如游魚回溯,米歡便是被肆意撥動的泉,仰面躺在床,微微半張開口,嗓音哼鳴:“還沒有消完毒呀?”
下秒。
電子提示音如約而至。
[劇情解鎖度:30%]
[警告:監測主角受心情起伏落差極大,世界構造略有晃動,請玩家自行確定主角受所處狀態與個人情緒]
[重復,為維護游戲世界穩定,請玩家無條件執行主角受所下命令,并盡快給予對應反饋。]
無條件,命令?
當米歡意識到今晚躲不過,注定要給時林上交現有糧食,所以定決心,怎么也要在口頭上占占時林的便宜。
可惜,米歡是個乖寶寶。
甭說占便宜,連語氣稍微重點的話都不會說,結果他憋了半天,最后冒出來句。
“阿林,你是變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