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恰巧是周末。
劉慧英特意關了一天的小超市,抽出時間帶著元祈去了那兩個小學生的家里,想要找對方討個說法。
那兩個小學生關系好,兩家家里住得也近,剛好是領居。
劉慧英趕到那里時,兩方家長正坐在一起說著話。
劉慧英直奔主題,“你們家大毛和柱子呢?”
“玩去了,怎么了?”大毛媽正磕著瓜子,聞言看了眼劉慧英,好奇問道。
“你們兩家的孩子昨天把元元鎖到造紙廠里頭去了,我差點找不著他,都快急哭了,我過來討要個說法,那邊造紙廠也荒廢了那么久,你說萬一孩子在里面出事了怎么辦,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你讓我怎么活?”
她這話說得重,但確實是心里有怨。
此話一出,在場幾個大人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是對這件事毫不知情的。
柱子媽神情尷尬,“慧英啊,你會不會是認錯了,我家柱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劉慧英冷著臉打斷了,“我認沒認錯、有沒有冤枉你家柱子,等他回來就知道了,今天我就帶著元元在這等著。”
“哎。”柱子媽不自在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大毛媽眼力見兒好,騰出個多余的凳子出來,“元元,慧英啊,坐著等,別站累著了。”
劉慧英也沒跟她客氣,直接拉著元祈坐在那兒了。
大毛媽知道自家兒子是個什么德行,劉慧英說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攤上這么個兒子她也很無奈,現在也只能扯著個笑臉安撫一下對面的情緒,爭取過一會兒少追究一點。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尷尬了起來,劉慧英沉著張臉,看上去不好溝通,大毛媽便把目光移向一旁坐姿端正乖巧的元祈身上。
她勾起一絲熱情的笑容,“元元啊,最近在幼兒園怎么樣啊?”
元祈看了她一眼,露出可愛滿滿的笑容,稚聲道:“阿姨,除了昨天幼兒園放學被大毛和柱子關到造紙廠里,其他時間我在幼兒園都挺好的。”
大毛媽和柱子媽臉上的神情雙雙一僵,心里苦澀地想,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有了這一茬,她也不輕易開口說話了,干脆默默坐在一旁當起了空氣。
氣氛重新陷入進一片沉默當中。
小孩的玩性大,不在外面瘋完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干等下去不是辦法,剛巧大毛爸扛著鋤頭從地里回來了。
剛一見到劉慧英和元祈時,他還詫異了一瞬,不明白對方來他家這邊的意圖。
還是大毛媽把這事兒簡單說了一遍,他一聽,臉色就沉了下來,立刻放下鋤頭往外走,“我現在就去把那個小兔崽子揪回來。”
然后又是一段不算短的等待。
有了剛剛大毛媽的教訓,柱子媽原本是不打算搭話的,奈何她心里抓耳撓腮好奇一件事。
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出:“元元啊,你們班上是不是有個叫時隨安的小朋友?”
聽到這個名字,元祈眸光閃爍了一瞬。
他抬頭道:“阿姨認識時隨安嗎?”
“我哪會認識。”柱子媽擺手道,“就是聽別人說起過。”
元祈歪頭,模樣看起來十分天真無邪,“哇,時隨安好出名的樣子。”
“害,也不是……”柱子媽還想再多打聽一點,但礙于劉慧英還在一旁,她想了想,還是止住了嘴。
偏偏大毛媽接過了話頭,“我知道這個叫時隨安的小孩,當初是坐著豪車進村的,現在好像是在楊震國家里住?也不知道是什么關系。”
說起這個,柱子媽就來勁了,她說:“我倒是知道一部分事情。”
“什么?”
“我家男人最近和楊震國打過幾次牌,他說楊震國現在發達了,出手闊綽得很。有次楊震國喝醉了,談起過那個叫時隨安的小孩的事兒。”
聊到打牌的事,大毛媽心里就一陣不愉,柱子爸打牌臟,他們兩家人打牌時,對方就經常做些什么小動作,偏偏還讓人糾不出毛病,只能吃啞巴虧。
柱子媽沒注意到她的神色,還在繼續說道:“楊震國他們家不是有個女兒嗎,但十幾年前早早出村去外面闖蕩了。”
大毛媽那時候還沒嫁過來,不知道這事兒,不由豎起來耳朵。
元祈表面坐得端正,實則也在不動聲色地聽著。
“楊震國說啊,她女兒傍上豪門了,還給那個有錢人生了個兒子!”
“那時隨安是她女兒……”
柱子媽擺了擺手,說道:“不是,時隨安是那富豪原配生下的孩子,原配死了,據說后來在那個家里不討喜,被送到這兒了。”
說是送到這來的,但也和被拋棄差不多了。
信息量太大,大毛媽驚得嘴巴都閉不上了,元祈同樣沒想到時隨安身上居然有這么多的故事。
一旁劉慧英的眼中也不由閃過一絲心疼。
這個話題也就暫時終止在這兒了,因為大毛爸已經找到人,正一左一右提著兩個小孩走過來。
被抓著衣領的兩個人臉上神情悶悶不樂,甚至帶著點郁悶。
他們玩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抓了回來,心里還挺不服氣,不明白緣由。
直到看見元祈的那一刻,兩人才面色一白。
這下完蛋了……
還沒等大人質問,他們就先自己亂了陣腳,一個個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急著辯解:“不是我們干的,不是我們干的,我們沒有把元祈關起來。”
時隨安看著他們慌慌張張的模樣,半分也不見昨天那囂張的氣勢,嘴角不由抽了抽。
好一個不打自招。
大毛爸老實,見兒子這幅模樣,哪兒還不知道自家兒子犯了錯,當即利落一個巴掌扇過去,把大毛扇到了地上。
大毛被扇懵了,趴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感受到臉上的痛意,立刻扯著嗓子大哭了起來。
大毛媽心疼壞了,連忙去把兒子扶起來,紅著眼睛摸著他的臉,話里帶著點埋怨意味,“你教訓兒子就教訓,扇那么重干什么,萬一以后留疤了可怎么辦。”
柱子僵在那早就被這個情形給嚇壞了。
柱子媽不想打兒子,奈何劉慧英那邊還在看著,元家在村里也算有錢,不能輕易得罪人,她們以后還得去劉慧英的小超市買東西。
忍著心疼,她也給了兒子一巴掌,不重,但足以讓被溺愛長大的人委屈大哭。
場面一時亂得厲害,劉慧英見兩家的人給了自己一個交代,也沒多待,帶著元祈走了。
而大毛和柱子摸著臉,一邊哭一邊望著元祈的背影,眼里滿滿都是恨意。
周末兩天,元祈一直待在家里,趙小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在愧疚,放假這兩天也沒來找他玩,小牛和萱萱被勒令在家好好待著。
元祈難得度過了一個清閑的周末。
周一,等他來到等校車的地方時,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時隨安背著書包,一個人孤零零在那等車,其他小孩離他兩米遠,活像把時隨安當成一個洪水猛獸。
元祈略感疑惑,剛巧時隨安抬頭朝他看了過來,眼神復雜,里面好像包含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什么也沒有。
對方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后又靜靜低下了頭,沉默得不成樣子。
不對,情況很不對。元祈微瞇著眼睛,思考著。
這邊,時隨安的手在元祈看不見的地方死死揪著自己的衣角,垂下來的眼眸中充斥著無措。
元祈聽到了那些消息嗎?
會像這些小孩一樣遠離自己嗎?
元祈會怎么看他?
元祈……也會討厭他嗎?
他的思緒混亂,內心慌張到令他忍不住用指甲死死扣緊掌心,激起一陣細微的刺痛。
“老大……”他聽見趙小馳在幾米開外的地方喊道。
時隨安的肩膀向下塌,周身彌漫著失落。
他幾乎已經斷定元祈不會過來找他了。
只是這份失落還沒來得及在心里四散開來,他眼前便投下了一片陰影,熟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怎么一個人站在這里?”
時隨安愣愣抬頭,對上元祈含笑的眉眼。
元祈……好像不知道。
一時之間,可恥的慶幸浮上他的心頭。
時隨安伸出手,輕輕拉住了元祈的指尖,像小動物,帶著點依賴的意味,和往常的清晨一樣,他乖巧笑道:“早上好,元祈。”
不遠處,趙小馳和萱萱他們見到這番場景,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慢吞吞往元祈那邊挪。
元祈察覺出了不對勁,看向一群恨不得離這里遠遠的小朋友,想開口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
下一秒,指尖就被時隨安朝外拉了拉,對方像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指著正往這邊開來的校車道:“元祈,車來了。”
——
元祈覺得今天的時隨安特別不一樣,如果真要比喻的話,就像一塊小黏糕,他走到哪,對方就跟在哪,恨不得緊緊黏在他身上。
趙小馳他們幾個也很不對勁,好幾次張口仿佛要對他說什么,但看了眼黏著他的時隨安,最終選擇沉默。
午休過后,時隨安在另一邊洗漱,元祈被趙小馳拉著走到了一遍。
趙小馳一遍拉著他一遍左顧右看,一副心虛模樣。
元祈好笑道:“趙小馳,你在干什么。”
話音剛落,就見趙小馳繃著張小臉,嬰兒肥的臉上一片凝重,仿佛經過了深思熟慮,他說道:“老大,我們還是不要和時隨安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