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和柱子在元祈身上吃了兩次癟,很不服氣,一直把這份憋屈記在心里。
奈何元祈太過機靈,兩人找不到任何機會報復回去。
“大毛,要不我們偷偷把元祈打一頓吧。”
大毛否決了這個想法,“不行,元祈狡詐得很,萬一又被他告狀了怎么辦?”
柱子抓耳牢騷,心想也是,兩個小學生那幾天一放學也不去玩了,扎堆在墻角使勁琢磨報復元祈的方式,但都被彼此一一否決。
兩人智商加在一起還不夠一個心眼子,想來想去想得腦袋都疼了,也沒想出個什么門道來,最終只能撓撓腦袋,暗地里放狠話。
該死的元祈,下次再惹到他們頭上,他就完了!
元勇盛再次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當中,在家匆匆待了幾天,便又要離開家了。
走的時候,他神情凝重,是旁人一眼便能看出的心事重重。
元祈還不知道有兩個小屁孩在對他咬牙切齒,還以他為中心商討了好幾天的“大計”。
此刻他站在門邊,盯著他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來他爸這一次遇到的麻煩不小。
元祈有心想打探一下,但劉慧英和元勇盛不愿在孩子面前談太過沉重的話題,整日在他面前都表現的笑意盈盈,氣氛輕松愉快,就像那些掩藏在平靜下的暗潮奔涌不復存在一般。
元祈感到十分無奈。
元勇盛那邊的情況尚不明確,元祈心下擔憂,平日里便有些神思不屬。
某日,劉慧英送元祈來大馬路上等校車的時候,元祈見時隨安手中抓著一束白色的小花。
那種小花在村莊的路邊上隨處可見,屬于自由生長的野花一類,村子里的人都看慣了。
但時隨安手中的花束卻又有所不同,那些野花被整理的很干凈,多余的枝葉都被剔除掉了,整整齊齊的一束,被一根黃色的小繩子仔細捆綁好,中間還夾了幾根細草,看著居然還挺清秀好看的。
元祈沒忍住往那束花看了幾眼,目光中帶著好奇。
時隨安隔著很長一段距離就看見元祈了,如今見元祈在看自己手里的花,嘴唇不由輕抿了一下,小手抬了起來,那束花便被捧到了對方面前。
“元祈,送給你。”
元祈看了看面前的花,又看了看疑似很不好意思的時隨安,有些摸不著頭腦。
“送我花干什么?”
時隨安見他沒有接,以為元祈不喜歡,他說道:“我看你這幾天好像心情不好,我想讓你開心起來。”
他的聲音低低的,暗藏著懊惱與失落,“但是對不起,我沒有什么很好的東西,只能給你摘點好看的花。”
……只是元祈好像并不喜歡。
元祈一愣,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原因,他不由又看了眼時隨安。
對方滿臉的認真,仍帶著嬰兒肥的臉上顯出一絲遠超同齡小孩的成熟與細致,與幾步遠處的幼兒園小朋友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的心一軟,被人惦記著的滋味并不賴,他接過那束小花,說:“謝謝你,這花很好看,我很喜歡。”
語罷,又解釋道:“其實我沒有不開心。”只是這些天一直在惦記元勇盛的事情罷了。
那束小花被接過去了,此外還受到了元祈的夸獎,時隨安肉眼可見地高興了起來,“你喜歡就好。”
他媽媽還沒去世的時候喜歡插花,那時候才兩三歲的時隨安便陪在媽媽身邊,跟著媽媽學,耳濡目染之下也具備了一些插花的手藝。
雖然因為他年紀小,手藝還很不精,但也已經很好了。
兩人就這樣站在一起,靜靜等著校車的到來,原本中間還隔著半個肩膀的距離,時隨安偷偷瞅著元祈,不動聲色往那邊靠。
等終于肩膀挨著肩膀了,他仍有些不滿足,不知道為什么,他很喜歡和元祈親近。
于是他又用小手手指輕輕勾著元祈的小拇指,在空中晃了晃。
他不覺得自己很粘人。元祈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后他身邊再也不會有比元祈更重要的朋友了!
趙小馳三個人陸陸續續來到等車的地方,期間萱萱好幾次看著元祈手中的花,她好奇問道:“老大,你去路邊摘花了嗎?”
元祈回了句,“沒有。”
萱萱“哦”了一聲,聽聞不是老大摘的花,便立馬沒了興趣,繼續和小牛斗起了嘴來。
趙小馳說:“老大,這花這樣綁在一起好漂亮。”
元祈看向身旁,說:“是時隨安送給我的。”
趙小馳夸獎的話立馬咽了下去,瞅了眼那花,他撇了撇嘴,冷哼一聲。
哼!其實如果仔細看一下,也不是很好看。
這一整天,時隨安的心情都異常輕松,因為他看到元祈很愛惜那束花,還動作小心地把花放進了小課桌里。
——
放學后,元祈回到家,驚訝地發現劉慧英居然在家,往常這種時候對方一般還在小超市里。
劉慧英見元祈回來了,臉上露出了一絲與往常無異的溫柔笑容,只是眼底的神色卻談不上輕松,甚至稱得上是凝重。
元祈敏銳察覺到,應該是出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劉慧英走上前抱住他,用手摸了摸元祈的小臉,強打起精神,“元元回來了啊,媽媽過一會兒要去縣城一趟,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嗎,媽媽明天早上就回來,晚上你不要給陌生人開門,要保護好自己。”
元祈心一沉,元勇盛這一次的新工地便是在縣城里。
他用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著劉慧英,問道:“媽媽,是不是爸爸那邊出了什么事了。”
劉慧英笑了一下,沒有照鏡子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是多么勉強,她說:“當然不是呀,元元不要亂想,乖乖待在家就好,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的。”
元祈靜靜地望著她,那雙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劉慧英甚至生出一種元祈一定看出了什么的錯覺。
但這種想法還未來得及完全成型,她便聽到元祈乖巧應答的聲音,“好的,媽媽,我會在家里乖乖等你的。”
看著兒子乖巧的模樣,劉慧英忍不住眼眶一紅,她再次抱住元祈,連著說了好幾句,“媽媽的乖寶貝,媽媽的乖寶貝……”
劉慧英很快就離開家了,她需要盡快去大馬路那趕開往縣城的大巴車,只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便匆忙離去。
元祈看著窗外那愈來愈遠的背影,眼中的神情莫辨。
縣城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邊,楊震國的家里再次發生了劇烈的爭吵。
李許芳披頭散發,像一個瘋子,猩紅著雙眼,狠狠盯著楊震國,一字一句,帶著緊咬著牙根的酸響,“你,說,什,么?”
“你把我藏的嫁妝錢,也給輸光了?”
說這句話時,她的眼中帶著驚人的恨意。
楊震國已經喝得爛醉了,臉紅脹得如同一塊豬肝,他身形搖搖晃晃,聽到李許芳的話,不以為意地打了個響徹的酒嗝。
“對,勞資就是輸沒了,你想怎么著?”
李許芳聞言心里恨極了,她的理智盡失,撲上去一巴掌就往楊震國臉上招呼,在那上面留下幾道指甲痕。
“我和你拼了!那是我的以前的嫁妝啊,我家里人給的嫁妝,我藏了這么多年了,沒舍得用,你個殺千刀的卻拿它賭去了,還輸沒了,那是我最后的積蓄啊,你還我的嫁妝!”
哭天搶地的怒罵聲和臉上隱隱的作痛感,令楊震國清醒了片刻,看著地上披頭散發的人,他心里隨之而來的不是懊悔與愧疚,而是濃濃的惱怒。
他提起李許芳的長發,發根與頭皮的拉扯讓她疼得呲牙咧嘴。
楊震國往地上啐了一口痰,罵道:“你個死娘們,敢舞到勞資頭上了,你不想活了是吧。”
李許芳的手拉著自己的頭發,試圖掙脫他的桎梏,但力量太過于懸殊,她痛苦地皺著一張臉,手轉而在空中不斷揮舞著好幾次打到了楊震國的臉上。
楊震國怒極,酒精上涌,揚起拳頭就往李許芳身上砸。
氣氛壓抑得可怕,一時之間只能聽到拳頭砸到身體的沉悶聲與女人痛苦的呻.吟。
時隨安躲在自己的房間里,背靠著房門,他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瞪大著眼睛,緊緊抱著自己的書包,似是要從中獲取一絲安全感,他驚恐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時隨安細微地發著抖,木訥地想,再這樣打下去,會不會死人?
他害怕死亡,媽媽就是因為沾上了這兩個字,徹底離開了他。
外頭,李許芳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精神恍惚了,她恨,恨楊震國把她藏了這么多的嫁妝翻出來,拿去賭。恨自己力氣比不過男人,沒法和對方拼命。
如今,恍惚中,她覺得自己要死了,可她不想死,她還沒見過她的寶貝大外孫呢,她還沒發財呢。
她的眼珠轉動,盯向時隨安房間的方向,求生的本能讓她的手往那邊伸去。
“時,時隨安,救、救救我。”
“出來……救救我。”
她的聲音剛開始還算嚎亮,可隨著楊震國的拳頭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她慢慢沒有力氣了。
口中傳出的聲音已經細如蚊蠅,“時隨安……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