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震國的毆打還在繼續(xù),酒精已經(jīng)侵蝕了他的腦子,他完全按照著身體的本能行事,賭錢連著輸了好幾把,他心里正憋著一團(tuán)火,如今有了發(fā)泄途徑,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的意識分辨不清他此刻正在干什么,也絲毫沒有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他可能就要把李許芳打死了。
李許芳躺在地上,滿臉的青腫,她只覺得隨著拳頭的不斷落下,她的視野開始變得白茫茫一片,大腦也一點(diǎn)點(diǎn)遲鈍了起來。
時隨安那邊的房門一直沒有動靜,李許芳在心里恍惚地自嘲一笑,也對,他們平常都那樣對時隨安了,對方怎么可能會為了她出來面對已經(jīng)趨向瘋癲的楊震國?
她今天……不會真的死在這里了吧?
直到這時,她的理智才徹底回籠,李許芳后悔了,也許她不該和楊震國硬碰硬的。
眼見著楊震國的又一個拳頭快要落下,她早就沒有力氣掙扎了,麻木地閉上眼,已經(jīng)做好繼續(xù)承擔(dān)痛苦的準(zhǔn)備了。
只是,耳邊突然發(fā)出一聲巨響,隨后便是楊震國痛苦的嚎叫聲,李許芳意識到了什么,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看見時隨安拿著一根長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還透著一股子小狼崽子般的兇狠,那氣勢看上去勇敢無畏。
只有時隨安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停細(xì)微抖動著……
他手里拿的棍子是以前楊震國家用來搟面的,只是長時間沒用,已經(jīng)開始泛黑,隔著一定的距離還能聞著一股子霉味。
當(dāng)初李許芳很嫌棄這根棍子,但又舍不得丟,想著萬一哪天用得著。
于是隨手把它丟到了雜物間,也便是如今時隨安正在住的那間房。
卻沒想到,這個舉動如今卻陰差陽錯救了她一命。
時隨安的身板小,即便手里拿著棒子,按理說對一個成年人來說,造成的傷害也不會太大。
奈何楊震國喝多了酒,本來就有些搖搖晃晃,被時隨安這么一敲,正好敲到小腿,身體頓時失了平衡,往旁邊栽,摔得他眼冒金星。
他緩了一會兒,顛顛撞撞站了起來,心里感到十分惱火,“小兔崽子,敢敲我,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厲害!”
時隨安見他還能站起來,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下意識腳步后退,想要逃走。
楊震國的動作卻快他一步,手一伸,毫不費(fèi)力拽著他后衣領(lǐng),把他提溜到了半空里。
時隨安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小小的身體便如極速墜落的蝴蝶,摔落到地板上。
劇烈的疼痛自身上蔓延,但最疼的地方,在額角上方那一塊。
時隨安被摔得懵了好幾秒,他緩緩摸向額角上方,感受到了一股濡濕感。
將手拿下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手掌處全是血。
在暗沉的燈光下,幾步遠(yuǎn)的桌子那,桌角多了一抹刺目的紅。
時隨安的運(yùn)氣一直都不怎么好,包括這一次,他撞到了桌角上。
楊震國依舊不想放過他,甚至為了教訓(xùn)時隨安,將李許芳都暫時拋在了腦后。
時隨安一臉恐懼地看著他一點(diǎn)點(diǎn)朝自己靠近,忍不住看向不遠(yuǎn)處躺在地上的李許芳。
他想讓李許芳救救自己。
可當(dāng)李許芳對上了他的視線后,卻心虛地偏過了頭,她沒有回應(yīng),只是逃避般閉上了眼睛。
眼不見,便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打算幫時隨安。
李許芳心中甚至多了絲卑劣的竊喜,有了其他人吸引火力,她就能逃過一劫了。
時隨安見狀,一雙眼睛徹底沉寂了下去,他突然覺得好諷刺,卻又不知道該該諷刺誰。
是諷刺自己的善良愚蠢,還是諷刺外人的冷血自私。
他不再掙扎,好似知道了自己的命運(yùn),靜靜地看著楊震國。
楊震國走路的姿勢仍舊帶著不穩(wěn),他搖晃著身形,燈光背對著他,將他的影子無限拉長、扭曲,如同一個噬人的怪物。
眼見著這個怪物快要走到他身前,身形卻突然踉蹌了一下,側(cè)著身體倒了下去,發(fā)出一道沉悶的撞地聲。
整個過程發(fā)生得突兀,時隨安還維持著躺在地上的動作沒緩過神來,楊震國就在他幾步遠(yuǎn)的地方躺著,一動不動,似乎是昏死了過去。
時隨安動了動手指,忍著身上的疼痛,如一只受了驚的兔子,飛快從地上爬了起來,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這股力氣支撐著他往外跑。
途中路過楊震國倒下的地方,時隨安余光中看見了地上的搟面棍。
棍子上發(fā)黑的地方有部分出現(xiàn)了摩擦的劃痕,像是重物踩在了它上面,被地板刮花了。
楊震國應(yīng)當(dāng)就是沒看路,踩到了搟面棍才摔倒的。
時隨安已無暇顧及這些,他迫切想要逃離這里。
在快到達(dá)門口時,他被喊住了。
“時隨安……你能幫我喊個人過來嗎?我現(xiàn)在起不來。”是李許芳,對方睜著腫脹的眼睛,對著他虛弱說道。
時隨安的背影一頓,他轉(zhuǎn)過身,那雙眼睛明明迎著光,在此刻卻帶給人一種黑到極致的錯覺。
李許芳此時居然被這雙眼睛嚇到了,一時之間再說不出話來。
時隨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外邁出的腳收回,又往屋里走去。
李許芳心生出一絲希冀。
但時隨安卻徑直略過他,跑回房,背上了自己幼兒園的小書包,隨后頭也不回,離開了這里。
背影就這樣漸漸消失在了她的視野里。
——
元祈今天下午總覺得心神不寧,外面天色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暗,以往這個時候,劉慧英是在家的。
如今,卻因為劉慧英去了縣城的緣故,家里只剩元祈一個人,這棟房子頓時便變得安靜冷清了起來。
元祈不喜歡這種氛圍,即便上輩子,他大部分時間都像此刻這樣孤獨(dú)的生活。
劉慧英在廚房留了晚飯,但元祈卻沒什么胃口。
他隨意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卻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家底下晃。
元祈瞇眼,看清了那兩個人的面孔,眼中閃過了一絲不耐煩。
那兩個人正是大毛和柱子。
元祈把窗戶打開,正要說些什么,結(jié)果底下兩人聽到開窗的動靜,哆嗦了一下,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飛速地逃跑了。
元祈:“……”無語。
元祈擔(dān)心這兩個人在下面搞些什么小動作,思來想去,他決定下去看看。
但轉(zhuǎn)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的地方。元祈皺著眉,打算回屋了。
在快踏入家門的那一剎那,他余光不經(jīng)意間一掃,看見了不遠(yuǎn)處的石頭上坐了一個小孩。
那個地方偏僻,屬于一個視野的盲區(qū),如果不是在元祈這個位置看,很難看到那一塊區(qū)域。
小孩背對著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元祈往那邊走了幾步,遲疑地喊:“時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