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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感冒

    枯黃的樹葉從樹的頂端飄落,被凜冽的風(fēng)刮在了小學(xué)教學(xué)樓的前坪,歡快的下課鈴聲響起,在一片寒冷當(dāng)中,小學(xué)氛圍開始熱鬧了起來。

    此時已經(jīng)是冬季,再過十幾天就到了放寒假的時候。也正因如此,班上的人一個比一個激動。

    但多年來的直覺又讓他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思來想去沒有頭緒,只能沉著眼將這件事暫且放在一旁。

    從書房出去后,他迎面遇到了自己的女兒。

    許嫣嫣化著精致的妝容,估計是要去參加什么派對,看見許才時,她甜甜喊了句:“爸爸~”

    許才目光柔和了些許,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裝作不經(jīng)意問道:“嫣嫣,你最近和隨安相處得怎么樣?”

    一提到這個名字,許嫣嫣就氣憤地嘟起了嘴,說道:“一點也不怎么樣,時隨安和我待在一起,就像座大冰山,不把我冷死就不錯了。”

    許才又問道:“那你有沒有見過隨安和其他女生走得比較近?”

    許嫣嫣仔細回憶起那天的情形,該怎么說呢,那天時隨安臉上的神情像極了下雨天被主人拋棄的小狗……反正就挺可憐兮兮的。

    她想到這,覺得蠻有意思的,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將時隨安那樣冷漠的人和小狗這種生物聯(lián)系在一起。

    許才聽了這些話,眼里突然閃過了一絲了然,聰明如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女兒口中那個帥氣男生是誰了。

    能讓時隨安那么失態(tài)的,估計也只有那位曾經(jīng)鄉(xiāng)下的玩伴了。

    念及到這里,許才總覺得自己揪住了一點什么東西的尾巴,心里的怪異感也越來越重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時峰榮正在聽司機劉叔的匯報。

    聽完后,他的眉頭緊鎖,眼底的神情看不明確。

    過了片刻,他才反問道:“你是說,陽陽他去首都大學(xué)找時隨安了?”

    劉叔站在他身后半步,恭敬答道:“是的,并且兩人好像還起了爭執(zhí),回來的時候,小少爺陰沉著臉,看上去特別生氣。”

    時峰榮聽到起爭執(zhí)這幾個字時,眼底染上了一絲薄怒,問:“陽陽沒受傷吧?”

    聽到這偏袒得毫不遮掩的話,劉叔都忍不住為時隨安這個大少爺心疼幾秒了,不過他也只是個拿工資辦事的,沒什么立場也沒有能力去插手和過問,只老實回答道:“小少爺沒有受傷。”

    “那就行。”時峰榮這才點了點頭,“你好好看著陽陽,別讓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最重要的是,不要讓他被別人欺負了。”

    他自己的兒子他了解,被他和楊茵寵得太過了,性格單純又偏激,容易做出一些過激的事情,得找人好好看著時峰榮才能放心。

    “我知道的,時總。”劉叔應(yīng)下,心里卻是忍不住感嘆,不理解為什么時峰榮為什么會偏心至此,明明時隨安比時陽優(yōu)秀那么多。

    他暗地搖了搖頭,心想可能有錢人的思維和他們普通人不一樣吧。

    正午,艷陽高照,餐廳里開了空調(diào),倒是不怎么熱,章程欣坐在元祈正對面,打量了他半響,突然說道:“元祈,你最近怎么了?看著狀況不太好。”

    自從兩人關(guān)系稍微熟悉了后,她就很少喊元祈學(xué)弟了,更多時候是直呼名字。,直接采取拒絕疏離的手段,沒有一絲余地。

    所以,為什么?

    章程欣見他一臉的迷茫,忍不住輕嘆一聲,說道:“元祈,承認吧,你對那個人不是完全沒有感覺。”

    元祈沉默,過了長達一分鐘,他才再次開口,“那如果這份感情是錯誤的呢?”

    章程欣反問:“你們有血緣關(guān)系?”

    “沒有。”

    “相差很多歲?”

    “不是。”

    這幾天氣溫轉(zhuǎn)低,可能是保暖措施不到位,他有些感冒,喉嚨不是很舒服,元祈不習(xí)慣喝熱水,時隨安這些天便經(jīng)常督促他,幾乎隔幾節(jié)課下課就要幫他打一次熱水。

    時隨安“嗯”了聲,翻開書,狀似隨意地問道:“剛剛趙小馳在和你說什么?”

    他頓了片刻,語意不明:“都趴到你桌子上去了。”

    第 32 章   臭崽子

    聽了這句話,元祈不由抬眼,看向時隨安。

    在他的認知里,時隨安一向很少對周圍的事物產(chǎn)生探知欲,此刻是對方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向他詢問某件事情。

    想到這,他眼里難得多了一絲惡趣味,突然很想逗逗對方,略顯昏沉的大腦都有精神了些。

    屋內(nèi)。

    西裝男坐在木凳上,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又嫌棄地收回。

    楊震國并不生氣,反而笑得諂媚,“茵茵托您跑這一趟,辛苦您了,要不我給您倒杯水去?”

    “不用了,我趕時間,楊夫人應(yīng)該在電話里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時家的小少爺就在外面,該怎么對待那個孩子,你們應(yīng)該知道吧。”

    “知道,知道。”楊震國點頭如蒜搗,“我們心里都有數(shù)。”

    西裝男點頭,意味深長道:“有數(shù)就行,雖然那是京城時家的少爺,但是時總把他送到這兒來是以磨礪為主,你們不用太嬌慣,如果對方發(fā)脾氣……”

    說到這,他刻意停頓下來。

    “您放心,如果那小子發(fā)脾氣,我一定不給他好果子吃,讓他長長記性。”楊震國立馬搭腔。

    西裝男糾正他,“話不能這么說,這叫磨礪小少爺?shù)男宰樱瑒e被你說得跟虐待似的。”

    楊震國的老婆李許芳直覺敏銳,馬上跟著改口,“是,是,是我家老頭子說錯啦,我們一定按照茵茵說的,好好磨礪小少爺性子。”

    西裝男的手指點了點桌面,“嗯,那就好,辛苦你們了,你們是楊夫人的親生父母,只要把事辦好了,楊夫人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他看了一眼這破爛的住處,“起碼,好處是少不了的。”

    楊震國兩人面露激動之色,連聲保證答應(yīng),片刻過后,李許芳還是不敢相信,遲疑問道:“茵茵……她真的嫁到豪門里去了?”

    西裝男帶著被質(zhì)疑的不爽,“難道我還會騙你們?”

    李許芳訥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西裝男手一抬,指尖指著外面,“看見門外那臺車了嗎?”

    楊震國順著他的動作,看著緊閉的大門,很想說門關(guān)著他看不見,但看著西裝男得意的神情,他把話吞了進去,點頭道:“看見了,看見了。”

    “那輛車,價值千萬。”還沒等楊家夫婦發(fā)出驚呼,他又說道,“可這點錢,對于時家來說,只是九牛一毛。”

    他話語里難掩驕傲,楊震國心里呸了一聲,這得意的樣兒,整得好像全是你家的錢似的,他女兒還嫁進豪門了呢。

    這話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說出口生怕惹惱了面前這個人。

    但心里卻不可避免為這句話瘋狂撼動,大豪門啊,他以往總也瞧不上的女兒……有出息了啊!居然攀上高枝了!

    “楊夫人很受時家主的寵愛,還生下來了另一個小少爺,性格可比外面那位討喜多了。”

    聽到這,李許芳眼睛都亮了,“茵茵有孩子了?那可不就是我的寶貝大外孫嘛!”

    李許芳這么多年一直想要個男孩,但生下楊茵后身體因為沒保養(yǎng)好受了虧損,從此沒了生育的能力,為此一直遺憾。

    夫妻兩平日里只要一吵架,楊震國就要拿這件事出來溜一圈,久而久之,這成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得知自己的女兒給自己生了個大外孫,她頓時喜不自禁,同時心里也很是后悔。

    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她也不至于這么多年也沒和女兒聯(lián)系過一次了。

    楊震國和李許芳兩人心思各異,西裝男卻沒耐心在這待下去了,“該說的我也都說完了,小少爺就交給你們了,以后他就住這,你們自己看著辦就行,有事就給夫人打電話說明情況。”

    “看著辦”的范圍有點廣,他特意這么說,其余的就看這夫妻兩人的發(fā)揮了。

    三人事情聊得差不多了,西裝男這才不負責(zé)任地想起時隨安還在外面,慢悠悠地起身打開門,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除了時隨安之外,外面還有另外四個小孩,其中兩個有點眼熟,他在超市門口見過。

    時隨安和元祈隔著恰當(dāng)好的距離互不干涉,而趙小馳帶著另外兩個沒見過的小孩四處圍繞著漂亮車車四處轉(zhuǎn)悠,眼里滿是驚嘆和好奇。

    場景很是熱鬧,但西裝男的心情卻不美麗。

    即便這三個孩子沒有動手去摸車,只是隔著一定的距離看著,但也足以讓西裝男黑下臉,他咬牙切齒道:“這是怎么回事?”

    這一大堆孩子是從哪冒出來的?!

    許是沒控制好音量,他這邊話音一落,就看見四個孩子,四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

    西裝男:“……”

    元祈十分淡定地打了聲招呼,“叔叔好。”

    身后的三個孩子就跟得到了某種指令似的,有樣學(xué)樣,一排站好,齊聲道:“叔叔好。”

    要多整齊就有多整齊,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惹得西裝男一噎,即將脫出口的責(zé)罵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要真罵出來,整得他是在欺負小屁孩一樣。

    萬幸西裝男的憋屈沒有持續(xù)太久,元祈沒有在這里多加逗留,看見小孩的大人來了,他也就帶著趙小馳他們離開了這里。

    身后,時隨安看了眼元祈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西裝男也不想在這小鄉(xiāng)村里浪費過多的時間,對著身后跟來的楊震國兩人示意。

    “跟你們囑咐好的事情你們好好記住就行,以后小少爺就跟著你們一起生活了。”

    時隨安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他仿佛認命般地看著這個把他送來的人從車上提下他的小行李箱,再關(guān)掉后備箱,迫不及待地坐上駕駛座,如同來時那樣,揚長而去。

    沒人問他的想法,也無人在意他的感受。

    這邊,等車徹底在視野里消失不見了后,楊震國看著時隨安那身布料極好的小西裝,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他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

    “你好啊,小隨安對嗎,以后我們就要一起生活了。”

    楊震國長相偏兇,身材又比較高大,臉上還留著絡(luò)腮胡子,這極力想裝和善的模樣放在他那張臉上,顯得格外不倫不類,像個不懷好意的人販子。

    時隨安的腳步不由往后退了一些,不答話,悶頭想提自己的小行李箱,帶著別樣的執(zhí)拗。

    楊震國見狀連忙上前幫忙,“哎呦,我來就行我來就行,你一個孩子提不動。”

    說完,從時隨安手里搶過行李箱,他用手掂了掂重量,看著行李箱的目光熱切。

    時家家產(chǎn)那么豐厚,也不知道會不會給這小屁孩裝些什么有錢的玩意兒帶過來。

    行李箱被搶,時隨安小手用力,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拽回來,但力氣到底還是比不過大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熟悉的東西一點一點脫離自己的手。

    他咬著牙,不甘心還想要追上去,但他跟不上楊震國的步伐,對方的腳步太過迫切,很快就走到了前頭。

    李許芳落在后面,心里暗地里埋怨,自己走得倒快,把這個小爛攤子放在后面,是要留給自己嗎?

    李許芳心里不耐煩,她勾起一絲勉強和善的笑容,“隨安啊,快和我進去吧,這以后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了。”

    李許芳想去牽他,卻立馬被時隨安躲了過去,渾身上下都帶著對他們的戒備。

    李許芳面子上過不去,背地里翻了個白眼。

    這小兔崽子,真當(dāng)她多稀罕他一樣。

    還是她的大外孫乖。想到大外孫,李許芳臉上的笑多了一絲真情實意。

    ——

    趙小馳三人拉著元祈玩到中午飯點,元祈回到家時,劉慧英已經(jīng)做好了飯菜,他爸元勇盛還在外地沒有回來,所以餐桌上只有他們母子兩個人。

    吃飯途中,劉慧英偶然聊起了上午那個小孩。

    “他長得和元元你一樣可愛,看著又是個懂事的孩子,就是旁邊的大人心太狠了,一巴掌下去,小孩臉都腫成什么樣了。再怎么樣,也還只是個孩子啊……”

    劉慧英話里帶著唏噓,元祈則低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降臨,楊震國家,時隨安到了新環(huán)境,整個人極不適應(yīng),進屋后甚至一句話也沒說,像個小啞巴一樣沉默。

    即便今天一天,從表面上來看,楊震國夫婦對他還挺熱情,但小孩子天生的敏感性讓他抵觸他們的靠近,他很不安。

    他想家了。

    時隨安的行李箱被楊震國以幫忙整理衣服為由翻了個遍,衣服和心愛的玩具也變得凌亂。

    楊震國弄亂后并沒有重新復(fù)原的打算,他翻了幾次都沒翻到什么值錢的東西,很是失望,說話的語氣都變淡了不少。

    “以后你就睡在這間房。”

    這間房是以前用來放雜物的,空間小,又悶,在白熾燈的照射下,空氣中的細小塵埃隱約可見。

    時隨安離他遠遠的,看起來對這里的一切都很抵觸。

    楊震國面上沒說什么,留他一個人在房間里,出了房門走了一段距離后才對著地上“呸”了一聲。

    “還不搭理人,真以為自己還是以前那個小少爺啊?”

    晚上,時隨安睡在硬硬的床板上,鼻息間還能聞到空氣中隱隱的霉味,他臉上的傷已經(jīng)不疼了,反而變得麻麻的,想一個小型沙袋壓在他的左臉上。

    從白天到現(xiàn)在,那對夫婦看似對他關(guān)懷備至,卻沒有一個人問他的傷是怎么來的、臉疼不疼。

    時隨安盯著發(fā)黑的天花板,在夜色下,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有點想哭了。

    他挪了一下身體,用手在枕頭下四處掏了掏,終于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拿出來,是一顆粉色糖紙包裝的糖。

    時隨安紅著眼睛,把糖紙拆開,把糖含進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媽媽在的時候從來不準(zhǔn)他晚上吃糖,說會長蛀牙,他一直都在聽媽媽的話,做個乖孩子。

    可今晚,他翻了個身,看著窗外的月亮。

    媽媽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話了,我還是很乖的。

    但我很想哭,我只能吃糖了。

    他倒也不擔(dān)心元祈和時隨安的成績,兩個小孩成績一直都很好,幾乎次次試卷都是滿分,不管想上哪個初中都是沒有問題的。

    元祈靠在座椅上,隨便應(yīng)了兩句,他感冒還沒好,喉嚨有些不舒服,并不是很想說話,反正這段時間他爸每天都能把這兩句話念叨個十遍八遍。

    時隨安就更不用說了,他一向只在元祈面前話才會多一點,元勇盛說一段,他就“嗯”一個字,沒了下文。

    元勇盛:“……”這兩個臭崽子。

    第 33 章   惡意

    元勇盛先將時隨安送了回去。

    楊震國家門口的地勢偏低,一到暴雨天就容易積水,這種情況下,小車并不方便開進去,元勇盛便將車停在不遠處。

    趙小馳沉默三秒,悲憤轉(zhuǎn)過身,暗下決心,為了壓歲錢,他要往死里學(xué)!

    時隨安在一旁,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細微的弧度,元祈的拒絕讓他不由感到開心,這幾天,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元祈好像經(jīng)常若有若無地看他。

    時隨安喜歡這種被元祈不斷注視著的感覺。

    思及到這里,他嘴角的笑加深了些。

    卻不知,他這幅模樣被元祈看了進去。

    元祈在心里搖了搖腦袋,這家伙,也不知道在悄悄樂些什么。

    自從前幾天晚上做了那個夢,元祈便控制不住觀察起了時隨安,夢里那個孤獨的時隨安讓他有時會產(chǎn)生一種恍惚感,將夢里的那個身影與現(xiàn)實中重合。

    可真是魔怔了。元祈心里嘆息想道。

    ——

    李許芳那天說即將要去首都,她的動作很快,幾乎稱得上是迫不及待。

    她訂的票在一個星期后,剛巧再過兩天就是小學(xué)的期末考試,但對這件事,李許芳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會放進心里去。

    此刻她的心神,都被她的寶貝大外孫時陽占據(jù)。

    那是她的親外孫啊,有血緣關(guān)系的,一定乖巧可愛又懂事。想到時陽,李許芳激動到心顫。

    她也算是還有良心,在大廳的桌上留了兩百塊錢給時隨安,出發(fā)那天,天色才剛亮,她就已經(jīng)拖著行李箱她出了家門。

    腳步是迫不及待,是期待滿滿,半步也沒有停頓。

    隨著一聲細響,大門被關(guān)緊了,屋里陷入了一片寂靜。

    時隨安這才打開門,他沒有去看桌上的兩百塊錢,而是盯著那扇被關(guān)緊的大門,眼中是無盡的諷意。

    ——

    元祈發(fā)現(xiàn)今天時隨安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側(cè)頭,低聲詢問道:“怎么了?”

    時隨安抬眼,搖了搖頭,說:“沒怎么。”

    元祈沒再多問,臺上老師還在講課,借著課桌的掩護,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顆糖,在視角盲區(qū)中往時隨安那邊摸索。

    時隨安眸光微閃,嘴唇輕抿,放在課桌上的手指一動,主動往桌上探去。

    兩人的指尖在空中相撞,時隨安感受到一股暖意,隨后手心被塞進了一顆糖。

    “不開心的話就吃顆糖。”

    時隨安怔愣了片刻,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眼中的冷意消失了大半,他手心收攏,應(yīng)道:“嗯。”

    于是,元祈感受到,時隨安的心情重新好起來了。

    放學(xué)后,時隨安回到那棟以空無一人的房屋,大門緊閉,他站了幾秒,伸手就要推門,手伸到半路,卻頓住了。

    ——他沒有鑰匙。

    ——

    在回家途中,元祈聽見了兩個大人的交談聲。

    “今天一大早就看見李許芳提著個行李箱出門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

    “好像是去首都看她的親外孫,前幾天她和我提過一嘴。”

    “去首都?這么遠,我還沒去過首都呢,真想去一次。”說這話的人滿眼羨艷。

    “她去了那么遠的地方,時隨安那小孩可咋整?一個人待在那棟房子里?楊震國可是長時間都不會回家一趟的。”

    “這能有什么辦法?人家的家事,我們可不好管。”

    ——

    氛圍死寂,帶著濃厚的壓抑感,除去雨聲砸在窗戶玻璃上的聲音,周遭安靜得出奇。

    良久,一聲細微的嗤笑聲自昏暗中響起,很輕,很快湮滅進了雨聲里,卻有著濃厚的諷刺。

    這一切,關(guān)他屁事。

    第 34 章   春節(jié)

    夜深,雨勢轉(zhuǎn)小。

    周圍被夜色所籠罩,元祈睡在床上,眉頭輕微皺起,他正在做一個夢。

    周末的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到了星期一,大清早,劉慧英就敲響了元祈的房門。

    “元元,快起床,校車要來了。”

    “好——”元祈在床上遲鈍地應(yīng)了一聲,大腦還沒從困頓中清醒。

    昨晚不知道為什么,他做了一晚上的夢,整個人就像是飄在水中,隨著波浪時沉?xí)r浮,讓他睡得很不踏實。

    但一覺醒來,卻又不記得那夢的內(nèi)容了。

    元祈沒有過多在意,他打著哈欠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劉慧英正往桌上端著早餐。

    看見元祈,她連忙出聲催促,“元元,快一點,幼兒園的車馬上就要到了。”

    元祈慢吞吞挪去了洗漱間,等他刷完牙洗完臉后,劉慧英趕忙將他帶到餐桌那。

    今天的早餐是包子和白粥,包子是劉慧英昨天晚上自己包的,個大餡足,元祈捧起這個都快趕上他半個頭的包子,默默啃著。

    “喝點粥,別噎著。”劉慧英在一旁囑咐。

    于是,元祈又放下包子,拿起勺子去喝粥。

    這說一個口令做一個動作的模樣看著很乖巧,但劉慧英卻知道,這是因為元祈沒睡醒,腦袋還沒緩過神來。

    她無奈搖頭,這孩子,也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做賊去了。

    吃完了早餐,劉慧英牽著元祈出門,朝不遠處的大馬路那趕。

    他們這個村的經(jīng)濟發(fā)展較為落后,村里大部分的路都是泥路,幼兒園的校車不方便進來,只能村里的大人自己帶著小孩去大馬路那等車。

    元祈到那的時候校車還沒來,大馬路等車的小孩很多,都是上幼兒園的年紀。

    劉慧英將人送到那后就離開了,不管是工作日還是周末,她都得趕去看自家店子。

    “老大!”聚在一起的孩子群里,趙小馳見到元祈的身影,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背著小書包屁顛屁顛朝著這邊跑,身后的萱萱和小牛也緊跟其后。

    都是同一個村子的人,其他小孩也認識元祈,紛紛湊了上來,一瞬間,元祈這邊變得十分熱鬧。

    不遠處的蔣浩見狀,攥緊小拳頭心里很是不服氣。

    他的腳上正穿著一雙漂亮的新鞋,明明剛才大家都還在圍著他的新鞋看,元祈一來,就把所有小伙伴的目光都吸引走了。

    元祈真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小孩!他最討厭的人就是元祈了!

    他發(fā)出一聲重重的哼聲,以表示自己的憤怒。

    蔣浩的不滿幾乎都寫在了臉上,元祈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并沒有理會,揉了揉還有些睜不開的眼睛,等待校車的到來。

    蔣浩對他的討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在村子里,蔣浩家和元祈家都算比較有錢,蔣浩爸爸在鎮(zhèn)里開飯店,元祈爸爸則是管工地的,兩家經(jīng)濟情況差不多,兩家的孩子也免不了被放在一起比較。

    元祈長得可愛,又不像其他孩子那樣頑皮,一直都很受長輩的喜歡。

    蔣浩每次闖禍,都會被家里人掐著耳朵教導(dǎo),“多向人家元祈學(xué)學(xué)。”

    最關(guān)鍵的是,蔣浩看著被小孩包圍著的元祈——

    長輩喜歡元祈也就算了,村里的小伙伴居然也喜歡元祈!

    這讓五歲的蔣浩覺得心里酸酸的,甚至有點小委屈,看元祈越來越不順眼。

    等了一會兒,校車來了,幼兒園的老師走下車,嗓音溫柔,“小朋友們,排好隊按順序一個一個上車哦。”

    一群小孩聽話地調(diào)整自己的位置排起長隊,元祈不想在前面擠,便和往常一樣在后面等。

    蔣浩以往排隊向來是第一個沖到最前面的,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擊太大了,還恍惚站在那,回過神來的時候隊伍已經(jīng)排好了,只能悶著氣往后面走。

    看了眼站在自己前面的元祈,再看了看空蕩蕩的身后,蔣浩開口,“喂,我要站在你前面!”聽起來很刁蠻不講道理。

    本以為元祈會不搭理他或者不同意,卻沒想到對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他,無所謂地后退一步,“哦,那你往前面走吧。”

    蔣浩:“……”

    不知道為什么,雖然目的達成了,但就是不怎么開心。

    哼,雖然元祈答應(yīng)和他換位置了,但他對元祈的討厭可不會減少。

    蔣浩在心里哼哼。

    元祈可不知道他心里有這么多的戲份,他上車后就看見趙小馳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他招手,身旁是一個空位,不用想也知道是為元祈留的。

    元祈走到那坐下,幼兒園的校車開動,行駛的途中還算比較平穩(wěn),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元祈沒忍住困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

    元祈又做夢了。

    此刻他正站在一間辦公室的門口,不遠處是一個身著西裝的男子,正背對著他坐在辦公椅上,看不清面孔。

    元祈打量著夢里的環(huán)境,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進來。”辦公椅上的男人說道,嗓音低沉,聽起來格外悅耳。

    辦公室的門開了,有一人面容焦急地走了進來。

    元祈剛想躲開,對方卻已經(jīng)先一步穿過了他的身體,步伐無阻。

    就像……撞到的是空氣一樣。

    元祈被這個念頭引得一愣,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是透明的。

    這是……怎么回事?

    元祈新奇地盯著自己透明的手看,思緒還未捋清,就聽見剛才進來的那人語速飛快說道:“時總!剛剛接到電話,說時老家主在來的路上出了車禍,車上的人……無一幸存。”

    說到最后,那人的語氣頓了頓,似是不忍。

    元祈眼尖,注意到那被稱為“時總”的人背影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隨后便是一聲冷笑。

    “都死了?挺好。”

    聽起來冷酷無情到了極點。

    許是為了強調(diào)自己的不在意,他又低聲重復(fù)了一遍,“都死了好,省心。”

    元祈卻看到那人放在扶手處那用力到發(fā)白的指尖,以及微微顫抖的手。

    下屬估計是沒想到他會如此絕情,不由一愣。

    空氣如死水一般凝寂,最終,下屬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沉默地退出辦公室。

    “咔噠”一聲。

    辦公室的門被重新關(guān)上了。

    這里再次只剩下他一個人,又或者說,還有一縷不被人看見的游魂。

    那道筆直的身影就像是被觸碰到了什么開關(guān),一點一點彎了下去,顯得比先前頹廢。

    元祈能聽到對方的喃喃聲,很輕。

    “都死了啊……”

    “以后……真的只剩我一個人了。”

    那人的語氣并沒有多少的傷心欲絕,卻無端令元祈心里一酸。

    對方看起來,有點孤獨……

    ——

    “老大,老大……起來了,我們到啦。”

    迷迷糊糊中,元祈聽到了趙小馳的聲音,很空,像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老大……老大……”

    元祈睜開眼睛,迎面便是趙小馳流著鼻涕的大臉。

    元祈:“……”

    他面無表情地把這張大臉給推遠了點,趙小馳毫無被自家老大嫌棄了的自覺性,還在傻傻往前湊,“老大,我們到幼兒園了,要下車了。”

    元祈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已經(jīng)有幾個小朋友下了車了。

    幼兒園在鎮(zhèn)上,坐車需要十五分鐘左右,沒想到他居然在車上睡了一路,還睡得這么沉。

    “老大,你睡得好死,像一頭死豬一樣。”趙小馳年紀小,還不知道如何正確地使用修辭手法,只懂拿他媽天天罵他的話來形容。

    如果換成往常,元祈一定會拍他腦門,但此刻他的精神還帶著恍惚,思維仿佛還留在夢里沒走出來。

    “老大,你怎么了?”

    元祈回過神,搖了搖頭,說:“沒什么,我們也下車吧。”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短的夢,只是……他不記得夢的內(nèi)容了。

    “好嘞!”趙小馳沒心沒肺跟在元祈身后,兩人一同下了車。

    幼兒園的老師指揮著下車的小朋友排好隊,隊伍的最前頭,蔣浩看了眼元祈,驕傲地“哼”了一聲。

    他可是隊伍第一個。

    隊伍整齊地走進小教室里,上午是沈老師帶班,等所有小朋友都坐在位置上后,她拍了拍手掌,讓大家都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早上好,小朋友們,今天上午,我們會做一個小游戲哦。”

    底下的人很給面子地發(fā)出歡呼聲。

    沈老師環(huán)顧一周,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在玩游戲之前,我們需要認識一個新的小伙伴。”

    這話成功引起了一群小朋友的好奇,沈老師在幾十道目光的注視下,走到門外牽了一個小孩進來。

    看清小孩的模樣,幾個膽小的孩子立馬“哇”了一聲。

    原因無他,這個新來的小伙伴左臉上有一個很大的巴掌印,雖然不腫但已經(jīng)泛青了,看著有點嚇人。

    元祈也詫異了一瞬,那個前天遇到的、他還不知道名字的小孩,現(xiàn)在居然和他一個班了。

    只是,對方家里應(yīng)該是挺有錢的,怎么突然轉(zhuǎn)到這個小地方來讀幼兒園了?

    這邊,沈老師微彎著腰,摸了摸時隨安的發(fā)頂,語氣很溫和,“可以跟大家介紹一下你自己嗎?”

    時隨安的臉色略微發(fā)白,他能察覺底下的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臉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時隨安開始覺得臉上的傷隱隱作痛起來。

    他用力拽緊衣角,克制著想要落荒而逃的沖動,說道:

    “你們好,我叫時隨安。”

    直到肩膀挨著肩膀,他才停了下來,輕輕“嗯”了一聲。

    他知道的,他不是一個人,他有元祈,元祈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再也不會有人能取代元祈的位置。

    而在時隨安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心臟角落,一抹異樣的情愫卻悄悄滋生,等待著生根發(fā)芽結(jié)果的那一天。

    第 35 章   畢業(yè)and開學(xué)

    春節(jié)過后,哪怕大部分學(xué)生再不怎么樂意,學(xué)校還是如期開學(xué)了。

    元祈他們班到了六年級下半學(xué)期,學(xué)習(xí)的氛圍比以往要濃了不少,上課舉手回答問題的學(xué)生也變多了。

    楊震國的毆打還在繼續(xù),酒精已經(jīng)侵蝕了他的腦子,他完全按照著身體的本能行事,賭錢連著輸了好幾把,他心里正憋著一團火,如今有了發(fā)泄途徑,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的意識分辨不清他此刻正在干什么,也絲毫沒有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他可能就要把李許芳打死了。

    李許芳躺在地上,滿臉的青腫,她只覺得隨著拳頭的不斷落下,她的視野開始變得白茫茫一片,大腦也一點點遲鈍了起來。

    時隨安那邊的房門一直沒有動靜,李許芳在心里恍惚地自嘲一笑,也對,他們平常都那樣對時隨安了,對方怎么可能會為了她出來面對已經(jīng)趨向瘋癲的楊震國?

    她今天……不會真的死在這里了吧?

    直到這時,她的理智才徹底回籠,李許芳后悔了,也許她不該和楊震國硬碰硬的。

    眼見著楊震國的又一個拳頭快要落下,她早就沒有力氣掙扎了,麻木地閉上眼,已經(jīng)做好繼續(xù)承擔(dān)痛苦的準(zhǔn)備了。

    只是,耳邊突然發(fā)出一聲巨響,隨后便是楊震國痛苦的嚎叫聲,李許芳意識到了什么,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看見時隨安拿著一根長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還透著一股子小狼崽子般的兇狠,那氣勢看上去勇敢無畏。

    只有時隨安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停細微抖動著……

    他手里拿的棍子是以前楊震國家用來搟面的,只是長時間沒用,已經(jīng)開始泛黑,隔著一定的距離還能聞著一股子霉味。

    當(dāng)初李許芳很嫌棄這根棍子,但又舍不得丟,想著萬一哪天用得著。

    于是隨手把它丟到了雜物間,也便是如今時隨安正在住的那間房。

    卻沒想到,這個舉動如今卻陰差陽錯救了她一命。

    時隨安的身板小,即便手里拿著棒子,按理說對一個成年人來說,造成的傷害也不會太大。

    奈何楊震國喝多了酒,本來就有些搖搖晃晃,被時隨安這么一敲,正好敲到小腿,身體頓時失了平衡,往旁邊栽,摔得他眼冒金星。

    他緩了一會兒,顛顛撞撞站了起來,心里感到十分惱火,“小兔崽子,敢敲我,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厲害!”

    時隨安見他還能站起來,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下意識腳步后退,想要逃走。

    楊震國的動作卻快他一步,手一伸,毫不費力拽著他后衣領(lǐng),把他提溜到了半空里。

    時隨安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小小的身體便如極速墜落的蝴蝶,摔落到地板上。

    劇烈的疼痛自身上蔓延,但最疼的地方,在額角上方那一塊。

    時隨安被摔得懵了好幾秒,他緩緩摸向額角上方,感受到了一股濡濕感。

    將手拿下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手掌處全是血。

    在暗沉的燈光下,幾步遠的桌子那,桌角多了一抹刺目的紅。

    時隨安的運氣一直都不怎么好,包括這一次,他撞到了桌角上。

    楊震國依舊不想放過他,甚至為了教訓(xùn)時隨安,將李許芳都暫時拋在了腦后。

    時隨安一臉恐懼地看著他一點點朝自己靠近,忍不住看向不遠處躺在地上的李許芳。

    他想讓李許芳救救自己。

    可當(dāng)李許芳對上了他的視線后,卻心虛地偏過了頭,她沒有回應(yīng),只是逃避般閉上了眼睛。

    眼不見,便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打算幫時隨安。那個背影肉眼可見得一僵。

    元祈這下幾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時隨安了。

    “你怎么躲在這里?”他抬腳要往那邊走。

    時隨安卻說:“你不要過來。”

    元祈停住腳步,不解問道:“為什么?”

    “會嚇到你的。”時隨安背對著他,用自己的手掌捂住傷口,血染紅了他小半個額頭,他不敢讓元祈看見他現(xiàn)在的模樣,他怕元祈會害怕他。

    于是他再一次強調(diào),“我現(xiàn)在的樣子會嚇到你的。”

    元祈沒當(dāng)回事,算上上輩子,他也算活了快三十年了,能有什么東西把他嚇到。

    他說:“沒事,我不會被嚇到的,你快過來。”天都快黑完了,待在石頭上也不是個事。

    時隨安沒動。

    元祈見他大有在石頭上杵一晚上的架勢,干脆直接走過去,想把對方拉下來。

    這一拉,沒拉動。

    這小孩該死的固執(zhí),手緊緊捂著額頭,用全身的力氣來抵擋他。

    光線昏暗,他看不清時隨安此刻的狀況,于是又拉了拉,這一次他多用了力氣,時隨安的手松動了一些。

    這番舉動卻像是壓彎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時隨安徹底紅了眼眶,“求求你,別拉我。”他聲音染上了細微的哭腔,小聲地懇求著。

    “元祈,求你……我害怕,我害怕,我現(xiàn)在好丑。我頭好疼啊。”

    “你會害怕我的,求求你,元祈,別拉我了。”

    時隨安一聲又一聲,句句不離“求”這個字,讓人聽了心酸又心軟。

    元祈眼中閃過一絲無措,他沒想到時隨安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一時之間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放了。

    他輕輕拍著時隨安的肩膀,問:“你怎么了,別哭啊。”

    下一秒,他的懷里就撲進了一個人。

    時隨安一只手緊緊拉著他的衣角,像一只離家很久了小動物,嗚嗚地發(fā)出低泣音,迫切想要尋求一絲溫暖。

    元祈的手在空中頓了一秒,隨后溫柔地放在時隨安背上,他任由時隨安縮進自己懷里,一下一下安撫著這個正極度傷心的小朋友。

    他一直都覺得時隨安與大部分同齡小孩格格不入,這種感覺很奇妙,但又不知如何去形容。

    對方身上沒有同齡小孩的活潑開朗,眼底深處總藏著一絲淡淡的落寞。

    這種異樣感,總會令元祈想起曾經(jīng)幼年的自己。

    他不知道時隨安身上到底有著什么樣的故事,但不妨礙元祈有的時候會心疼這個小孩。

    他柔聲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時隨安搖著腦袋,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嘴里不停地說:“疼,元祈,我疼。”

    柔軟的發(fā)絲掃過元祈的下巴,帶起一陣陣癢意,元祈卻沒有心思去顧及這些,他聽到時隨安的話,擔(dān)憂道:“哪里疼,我看看。”

    時隨安固執(zhí)道:“不要,你會害怕的,我現(xiàn)在變得很丑。”

    元祈無奈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我不會怕的,不管你變成什么樣。”

    時隨安愣愣地抬頭看他,已變暗的環(huán)境讓他看不清元祈臉上此刻的神情,他說:“真的嗎?”

    真的不會害怕他嗎?

    “當(dāng)然是真的,時隨安,讓我看看你的傷,別讓我擔(dān)心,好嗎?”

    時隨安聽到這里,眼眶又一次忍不住紅了。

    元祈他在擔(dān)心他。

    這句話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讓時隨安再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頭,只想乖乖的聽元祈的話。

    元祈牽著他的手,往屋里走去,還不忘詢問剛剛的問題:“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外面?”

    時隨安乖巧回話:“我跑出來了,不知道該去哪里。”

    他受了委屈,無處可去,只能悄悄跑到元祈住的地方來,就好像是只要離元祈近一點,他就不會再有危險了似的。

    他知道不能太過打擾元祈,便只是在一個角落里安靜待著,卻沒想到被元祈發(fā)現(xiàn)了。

    元祈沒聽清,偏過頭,說:“什么?”

    “楊震國他打人,我跑出來了。”

    元祈神色一凜,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他打你了?”

    時隨安先是“嗯”了一句,猶豫了一瞬,又說“沒有”。

    楊震國還沒來得及打他,只是把他砸到地上,然后自己就先暈過去了。

    元祈不清楚緣由,對此持懷疑態(tài)度。

    天色幾近全暗,周圍的環(huán)境掩在了夜色之中,模糊看不清楚。

    元祈走在前面給時隨安帶路,兩人手牽著手,溫度彼此傳遞到雙方的身上。

    時隨安看著前方元祈模糊的背影,覺得對方此刻像個英雄。

    元祈帶著人進屋,第一件事便是打開燈,然后轉(zhuǎn)身去查看時隨安的情況,當(dāng)看清的那一瞬間,他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時隨安額角的傷口已經(jīng)不流血了,但先前的血液大部分凝固在了額頭那一塊,也許是之前時隨安用手抹過臉的緣故,導(dǎo)致血糊了一張臉。

    在外面的時候元祈因為擔(dān)憂時隨安的狀況沒怎么注意,如今才聞到空氣中那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元祈嚴肅地問:“這傷是怎么回事?”

    時隨安如同做錯了什么事,低著頭,說:“磕到桌角了。”

    “元祈,額頭好疼啊。”他說。

    見時隨安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元祈也不忍再問下去了,他去找了一塊干凈的帕子。

    因為個子太矮,他踩了個凳子,跑去洗水池那打濕了毛巾,然后朝著時隨安招了招手:“過來。”

    時隨安聽話地湊過去。

    元祈捧著他的臉,用帕子小心地去擦拭那臉上的血跡。

    “元祈,只有你一個人在家嗎?”

    “嗯。”

    然后氣氛重新安靜了下來。

    元祈的動作溫柔細致,期間卻仍免不了碰到傷口,時隨安只是緊緊皺著眉,但很懂事的沒吭聲。

    等全部擦拭干凈后,元祈檢查了一遍,發(fā)現(xiàn)傷口不嚴重,只是因為沒有及時止血,導(dǎo)致流血過多。

    元祈松了口氣。

    等把傷口包扎好后,他去廚房端出劉慧英之前準(zhǔn)備好的晚飯,和時隨安一起把它解決了。

    兩個小朋友坐在一起,交流不多,但居然也讓這房子顯得不那么冷清了。

    元祈讓時隨安今晚先和他睡,晚上,熄燈后,兩個小孩躺在同一張床上望著天花板。

    “傷口還疼嗎?”

    時隨安想,他應(yīng)該懂事地說不疼了的,但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個“疼”字。

    “我疼,元祈。”

    真的好疼。

    元祈遲疑地說:“要不……我給你吹一吹?”

    雖然對傷口的痊愈沒有具體的幫助,但好歹也能傳遞一些安慰。

    時隨安抿唇,把臉湊了過去,許是黑暗作祟,他不自覺放下心中的負擔(dān),對元祈撒著嬌,“嗯,我想讓元祈幫我吹吹。”

    乖巧得不像話。

    元祈摸索著觸碰在時隨安的臉,依言對著他的額頭吹了吹,氣息噴灑到時隨安的臉上,帶著暖意。

    時隨安縮進元祈懷里,見對方?jīng)]拒絕,他又拱了拱。

    這是一次新奇的體驗,在此之前他從未被人這么對待過。

    他想,真神奇,元祈吹了吹,就真的沒那么痛了。

    李許芳心中甚至多了絲卑劣的竊喜,有了其他人吸引火力,她就能逃過一劫了。

    時隨安見狀,一雙眼睛徹底沉寂了下去,他突然覺得好諷刺,卻又不知道該該諷刺誰。

    是諷刺自己的善良愚蠢,還是諷刺外人的冷血自私。

    他不再掙扎,好似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靜靜地看著楊震國。

    楊震國走路的姿勢仍舊帶著不穩(wěn),他搖晃著身形,燈光背對著他,將他的影子無限拉長、扭曲,如同一個噬人的怪物。

    眼見著這個怪物快要走到他身前,身形卻突然踉蹌了一下,側(cè)著身體倒了下去,發(fā)出一道沉悶的撞地聲。

    整個過程發(fā)生得突兀,時隨安還維持著躺在地上的動作沒緩過神來,楊震國就在他幾步遠的地方躺著,一動不動,似乎是昏死了過去。

    時隨安動了動手指,忍著身上的疼痛,如一只受了驚的兔子,飛快從地上爬了起來,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這股力氣支撐著他往外跑。

    途中路過楊震國倒下的地方,時隨安余光中看見了地上的搟面棍。

    棍子上發(fā)黑的地方有部分出現(xiàn)了摩擦的劃痕,像是重物踩在了它上面,被地板刮花了。

    楊震國應(yīng)當(dāng)就是沒看路,踩到了搟面棍才摔倒的。

    時隨安已無暇顧及這些,他迫切想要逃離這里。

    在快到達門口時,他被喊住了。

    “時隨安……你能幫我喊個人過來嗎?我現(xiàn)在起不來。”是李許芳,對方睜著腫脹的眼睛,對著他虛弱說道。

    時隨安的背影一頓,他轉(zhuǎn)過身,那雙眼睛明明迎著光,在此刻卻帶給人一種黑到極致的錯覺。

    李許芳此時居然被這雙眼睛嚇到了,一時之間再說不出話來。

    時隨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外邁出的腳收回,又往屋里走去。

    李許芳心生出一絲希冀。

    但時隨安卻徑直略過他,跑回房,背上了自己幼兒園的小書包,隨后頭也不回,離開了這里。

    背影就這樣漸漸消失在了她的視野里。

    ——

    元祈今天下午總覺得心神不寧,外面天色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暗,以往這個時候,劉慧英是在家的。

    如今,卻因為劉慧英去了縣城的緣故,家里只剩元祈一個人,這棟房子頓時便變得安靜冷清了起來。

    元祈不喜歡這種氛圍,即便上輩子,他大部分時間都像此刻這樣孤獨的生活。

    劉慧英在廚房留了晚飯,但元祈卻沒什么胃口。

    他隨意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卻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家底下晃。

    元祈瞇眼,看清了那兩個人的面孔,眼中閃過了一絲不耐煩。

    那兩個人正是大毛和柱子。

    元祈把窗戶打開,正要說些什么,結(jié)果底下兩人聽到開窗的動靜,哆嗦了一下,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飛速地逃跑了。

    元祈:“……”無語。

    元祈擔(dān)心這兩個人在下面搞些什么小動作,思來想去,他決定下去看看。

    但轉(zhuǎn)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的地方。元祈皺著眉,打算回屋了。

    在快踏入家門的那一剎那,他余光不經(jīng)意間一掃,看見了不遠處的石頭上坐了一個小孩。

    那個地方偏僻,屬于一個視野的盲區(qū),如果不是在元祈這個位置看,很難看到那一塊區(qū)域。

    小孩背對著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元祈往那邊走了幾步,遲疑地喊:“時隨安?”

    少年的模樣實在是生得太好,哪怕還沒徹底長開,也能從中窺得以后的帥氣逼人。

    這出眾的相貌另不少人帶有好感,但同樣也有人心生不滿。

    另一邊,馮燭身邊圍繞了好幾個狗腿子,他站在最中間,雙手環(huán)胸,下巴上揚,一眼就能看清的囂張模樣。

    他瞇著眼,看著不遠處那搶走了他風(fēng)頭的兩人,不滿問道:“那兩個家伙是誰。”

    第 36 章   圍觀

    馮燭身邊的幾個人聽到這句話,下意識抬頭往那邊看去,一眼就望見了人群中的元祈和時隨安。

    陽光耀眼,他們也不由紛紛晃了一下神,人總是會無意識為美好的事物逗留,十幾歲出頭的他們也不例外,不遠處站著的兩個人氣質(zhì)突出外貌格外出色,即便同是男生,他們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楊震國的毆打還在繼續(xù),酒精已經(jīng)侵蝕了他的腦子,他完全按照著身體的本能行事,賭錢連著輸了好幾把,他心里正憋著一團火,如今有了發(fā)泄途徑,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的意識分辨不清他此刻正在干什么,也絲毫沒有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他可能就要把李許芳打死了。

    李許芳躺在地上,滿臉的青腫,她只覺得隨著拳頭的不斷落下,她的視野開始變得白茫茫一片,大腦也一點點遲鈍了起來。

    時隨安那邊的房門一直沒有動靜,李許芳在心里恍惚地自嘲一笑,也對,他們平常都那樣對時隨安了,對方怎么可能會為了她出來面對已經(jīng)趨向瘋癲的楊震國?

    她今天……不會真的死在這里了吧?

    直到這時,她的理智才徹底回籠,李許芳后悔了,也許她不該和楊震國硬碰硬的。

    眼見著楊震國的又一個拳頭快要落下,她早就沒有力氣掙扎了,麻木地閉上眼,已經(jīng)做好繼續(xù)承擔(dān)痛苦的準(zhǔn)備了。

    只是,耳邊突然發(fā)出一聲巨響,隨后便是楊震國痛苦的嚎叫聲,李許芳意識到了什么,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看見時隨安拿著一根長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還透著一股子小狼崽子般的兇狠,那氣勢看上去勇敢無畏。

    只有時隨安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停細微抖動著……

    他手里拿的棍子是以前楊震國家用來搟面的,只是長時間沒用,已經(jīng)開始泛黑,隔著一定的距離還能聞著一股子霉味。

    當(dāng)初李許芳很嫌棄這根棍子,但又舍不得丟,想著萬一哪天用得著。

    于是隨手把它丟到了雜物間,也便是如今時隨安正在住的那間房。

    卻沒想到,這個舉動如今卻陰差陽錯救了她一命。

    時隨安的身板小,即便手里拿著棒子,按理說對一個成年人來說,造成的傷害也不會太大。

    奈何楊震國喝多了酒,本來就有些搖搖晃晃,被時隨安這么一敲,正好敲到小腿,身體頓時失了平衡,往旁邊栽,摔得他眼冒金星。

    他緩了一會兒,顛顛撞撞站了起來,心里感到十分惱火,“小兔崽子,敢敲我,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厲害!”

    時隨安見他還能站起來,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下意識腳步后退,想要逃走。

    楊震國的動作卻快他一步,手一伸,毫不費力拽著他后衣領(lǐng),把他提溜到了半空里。

    時隨安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小小的身體便如極速墜落的蝴蝶,摔落到地板上。

    劇烈的疼痛自身上蔓延,但最疼的地方,在額角上方那一塊。

    時隨安被摔得懵了好幾秒,他緩緩摸向額角上方,感受到了一股濡濕感。

    將手拿下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手掌處全是血。

    在暗沉的燈光下,幾步遠的桌子那,桌角多了一抹刺目的紅。

    時隨安的運氣一直都不怎么好,包括這一次,他撞到了桌角上。

    楊震國依舊不想放過他,甚至為了教訓(xùn)時隨安,將李許芳都暫時拋在了腦后。

    時隨安一臉恐懼地看著他一點點朝自己靠近,忍不住看向不遠處躺在地上的李許芳。

    他想讓李許芳救救自己。

    可當(dāng)李許芳對上了他的視線后,卻心虛地偏過了頭,她沒有回應(yīng),只是逃避般閉上了眼睛。

    眼不見,便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打算幫時隨安。

    李許芳心中甚至多了絲卑劣的竊喜,有了其他人吸引火力,她就能逃過一劫了。

    時隨安見狀,一雙眼睛徹底沉寂了下去,他突然覺得好諷刺,卻又不知道該該諷刺誰。

    是諷刺自己的善良愚蠢,還是諷刺外人的冷血自私。

    他不再掙扎,好似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靜靜地看著楊震國。

    楊震國走路的姿勢仍舊帶著不穩(wěn),他搖晃著身形,燈光背對著他,將他的影子無限拉長、扭曲,如同一個噬人的怪物。

    眼見著這個怪物快要走到他身前,身形卻突然踉蹌了一下,側(cè)著身體倒了下去,發(fā)出一道沉悶的撞地聲。

    整個過程發(fā)生得突兀,時隨安還維持著躺在地上的動作沒緩過神來,楊震國就在他幾步遠的地方躺著,一動不動,似乎是昏死了過去。

    時隨安動了動手指,忍著身上的疼痛,如一只受了驚的兔子,飛快從地上爬了起來,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這股力氣支撐著他往外跑。

    途中路過楊震國倒下的地方,時隨安余光中看見了地上的搟面棍。

    棍子上發(fā)黑的地方有部分出現(xiàn)了摩擦的劃痕,像是重物踩在了它上面,被地板刮花了。

    楊震國應(yīng)當(dāng)就是沒看路,踩到了搟面棍才摔倒的。

    時隨安已無暇顧及這些,他迫切想要逃離這里。

    在快到達門口時,他被喊住了。

    “時隨安……你能幫我喊個人過來嗎?我現(xiàn)在起不來。”是李許芳,對方睜著腫脹的眼睛,對著他虛弱說道。

    時隨安的背影一頓,他轉(zhuǎn)過身,那雙眼睛明明迎著光,在此刻卻帶給人一種黑到極致的錯覺。

    李許芳此時居然被這雙眼睛嚇到了,一時之間再說不出話來。

    時隨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外邁出的腳收回,又往屋里走去。

    李許芳心生出一絲希冀。

    但時隨安卻徑直略過他,跑回房,背上了自己幼兒園的小書包,隨后頭也不回,離開了這里。

    背影就這樣漸漸消失在了她的視野里。

    ——

    元祈今天下午總覺得心神不寧,外面天色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暗,以往這個時候,劉慧英是在家的。

    如今,卻因為劉慧英去了縣城的緣故,家里只剩元祈一個人,這棟房子頓時便變得安靜冷清了起來。

    元祈不喜歡這種氛圍,即便上輩子,他大部分時間都像此刻這樣孤獨的生活。

    劉慧英在廚房留了晚飯,但元祈卻沒什么胃口。

    他隨意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卻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家底下晃。

    元祈瞇眼,看清了那兩個人的面孔,眼中閃過了一絲不耐煩。

    那兩個人正是大毛和柱子。

    元祈把窗戶打開,正要說些什么,結(jié)果底下兩人聽到開窗的動靜,哆嗦了一下,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飛速地逃跑了。

    元祈:“……”無語。

    元祈擔(dān)心這兩個人在下面搞些什么小動作,思來想去,他決定下去看看。

    但轉(zhuǎn)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的地方。元祈皺著眉,打算回屋了。

    在快踏入家門的那一剎那,他余光不經(jīng)意間一掃,看見了不遠處的石頭上坐了一個小孩。

    那個地方偏僻,屬于一個視野的盲區(qū),如果不是在元祈這個位置看,很難看到那一塊區(qū)域。

    小孩背對著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元祈往那邊走了幾步,遲疑地喊:“時隨安?”

    元祈這么好,就應(yīng)該永遠陪在他身邊,給他一個人看才好。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時隨安的心猛地一顫,后知后覺,一股莫名的恐懼感和迷茫感襲來。

    ……為什么,他會有這樣的想法。

    第 37 章   占有欲

    趙小馳無知無覺,還在那傻憨憨地添上一把火,“老大,你說外面那些人,不會都是來看你和時隨安的吧。”

    時隨安聽到這,終于回過了一絲神來,卻是心情更差了。

    劉慧英的睡意頓時散了一大半,她把元祈拉過來左右檢查了一遍,緊張詢問:“元元,是你哪里受傷了嗎?”

    元祈這才緩過一絲神來,看著父母緊張擔(dān)憂的模樣,他也覺得自己這番舉動很沒有道理,剛想搖頭說沒事,卻又不知為何想到了時隨安。

    時隨安臉上那道還沒消下去的巴掌印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以及那句——

    “沒人給我涂藥的。”

    話里帶有的落寞讓元祈心里一酸,他不知道時隨安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一個乖巧的小孩臉上頂著那么大塊青紫……看著挺讓人心疼的。

    “我沒有受傷。”

    劉慧英松了口氣的同時,奇怪問道:“那你問外傷藥干什么?”

    他們家的確會備一些外傷藥,元勇盛干工地,有時身上會受點小傷,為圖方便,他們家干脆自備了個醫(yī)藥箱。

    “我想把藥帶去學(xué)校,給時隨安涂。”元祈仰著頭,一臉認真道。

    時隨安?

    元氏夫婦齊齊一愣,不知道兒子嘴里這個名字的主人是誰。

    還是元勇盛率先想起來,昨天下午他去接元祈的時候,就注意到兒子班上有個小朋友左臉上有一個大巴掌印,看著像被大人打的。

    當(dāng)時他還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說不知道是誰下手這么狠,把一個這么可愛的小朋友打的這么重。

    如今聽元祈這么說,他盡量委婉地試探性問:“是你們班上那個左臉受傷的小朋友嗎?”

    元祈點頭。

    猜對了。

    元勇盛在心里默默為自己的智慧點了個贊。

    劉慧英則有些為難,剛想說帶藥這事不太好,畢竟人家小孩有爸媽,自己這邊只算個外人。

    可元祈的下一句話就把她的拒絕堵在了喉嚨口。

    “時隨安說,沒人心疼他,沒人給他涂藥的。”

    劉慧英一噎,猶疑道:“應(yīng)該不可能吧,元元你是不是弄錯了。”

    “是真的。”元祈看著她,“時隨安臉上的傷一點也沒有好,今天下午還嚴重了。”

    這下劉慧英聽了也有些心疼,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又是個媽媽,最看不得小孩受罪。

    元祈還在望著她,帶著期待。

    最終,劉慧英輕輕嘆了口氣,說:“行吧,你可以帶外傷藥去學(xué)校,但是事先一定要問清楚那位受傷了的小朋友的情況。”

    元祈笑得真情實意,“謝謝媽媽。”

    元勇盛有點吃味,撇了撇嘴,為了刷存在感,他當(dāng)即站起來,“我去拿醫(yī)藥箱,我知道那小孩該涂什么藥合適。”

    元祈察覺出他吃醋的小心思,很上道,“謝謝爸爸。”

    元勇盛臉上沒什么表情,心里為這一句謝謝樂滋滋了半天。

    此時離天光大亮還有一段時間,劉慧英讓元祈再去睡一會兒。

    元祈依言回到房間里,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卻沒想到,頭剛一沾上枕頭,困意就涌了上來。

    這一覺,他睡得很踏實,終于沒再做夢了。

    天亮了,劉慧英把元祈喊了起來。

    今天依舊是元勇盛送元祈去學(xué)校,途中,元勇盛在后視鏡里看了眼后排,說:“兒子,你今天精神看上去比昨天要好一點了。”

    元祈在看窗外的景色,聞言望向他。

    元勇盛接著說:“看來醫(yī)院開的藥還是有點管用的。”

    元祈看著車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沒瞧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但他爸這么說了,那就應(yīng)該是吧。

    到達幼兒園后,上午自由活動時間段,元祈直奔時隨安所在的地方。

    時隨安望著他走過來,眼底微微發(fā)亮,像閃爍著淡淡光芒的星星。

    元祈輕輕指了指他的臉,問:“你這里還疼嗎?”

    時隨安先是搖了搖頭,猶豫片刻,又點了點頭。

    元祈看著他臉上那大塊青腫,心想,怎么可能不疼。

    “我從家里帶了藥,我可以幫你抹嗎?”元祈把藥膏從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來,舉在時隨安面前,讓對方能看清藥膏的樣子。

    時隨安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站在那兒任由元祈在他臉上涂抹,藥膏的清涼緩解了臉部的酸痛感。

    沈老師注意到了這邊,朝這邊走來。

    她溫柔問道:“元祈,能告訴老師你在干什么嗎?”

    元祈舉起小藥膏,沈老師接過來看了眼一開始她還擔(dān)心元祈在搗亂,如今看見這小罐子上的名字,才知道是元祈在給時隨安抹藥。

    她仔細看了一下,確認這個藥膏適合小孩子涂抹后,才將藥膏還了回去,她揉了揉元祈的頭發(fā),夸獎道:“元祈真是一個善良的小朋友。”

    假小孩元祈毫不羞愧地默默認同。

    許是因為上午這件事,元祈發(fā)現(xiàn),他和時隨安的關(guān)系好像變得更親近了,具體表現(xiàn)為時隨安不再坐在角落,轉(zhuǎn)而喜歡坐在他旁邊。

    對此,趙小馳有著十分大的意見,他盯著時隨安,帶著怨念,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這個新來的小伙伴要把他第一小弟的位置給搶走了。

    下午的課程是另一位女老師來教,姓王,和沈老師的溫柔不同,王老師的性格更偏向于開朗。

    她負責(zé)教一些簡單的數(shù)學(xué),在她的課堂上,氣氛永遠都很活躍,每次回答問題班上的小朋友都會把手舉得高高的。

    也正因小朋友們過于積極,就讓尤其佛系安靜的元祈變得格外顯眼。

    每次有喊人回答問題的環(huán)節(jié),王老師必定會點一次元祈的名字。

    元祈對此也很是無奈,畢竟他是真的不想回答那些簡單的“2+2等于多少”的題目。

    這一次也一樣,喊完幾個小朋友回答問題后,元祈再次被點名。

    她問了個稍微難了一點的計算題,“元祈小朋友,請問你能幫老師算一下,8+2等于多少嗎?”

    底下不少小朋友已經(jīng)開始掰著小指頭艱難地算了起來。

    元祈木著臉,和往常一樣,想假裝思考幾秒鐘再回答。

    但下一秒,旁邊就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提醒他。

    “10。”

    元祈下意識往聲源處看,就看見時隨安坐得板板正正,眼睛正視前方,視線未往這偏過一分一毫,看上去很正直。

    偏偏那個答案就是從時隨安嘴里傳出來的。

    他坐在元祈不遠的地方,許是以為元祈沒聽清楚,他的身體悄悄往這邊靠了靠,第一次干這種事,時隨安心里很緊張,但還是再一次告訴元祈,“10。”

    “答案是10。”

    王老師早就注意到了這個新來的孩子,她在臺上,自然是將這兩孩子的行為看在了眼里。

    王老師有意想讓他參與到課堂中來,干脆直接開了口。

    她笑著問:“這個就是班上新來的時隨安小朋友嗎?”

    其他小朋友踴躍回答,一個比一個積極,“是的,老師!”

    王老師又笑著點頭,“這個新來的小朋友,不可以偷偷告訴元祈答案哦。”

    整個班上的視線紛紛集中在元祈和時隨安兩人身上。

    時隨安感受著他們的視線,臉色略微泛白,手指不停攪著自己的衣角。

    也許是因為上午的氛圍太過愉快,導(dǎo)致他第一次忍不住偷偷放肆了一下。

    “對,對不起。”他小聲說道。

    他略帶惶恐地想,他是不是不乖了……

    “時隨安小朋友,你愿意幫老師回答一個問題嗎?”

    時隨安“嗯”了一聲,惴惴不安地等待著老師的問題。

    “你能幫老師算一下1+1等于多少嗎?”

    時隨安:“……等于2。”

    “時隨安小朋友很棒哦,坐下吧。”

    時隨安默默坐下。

    另一邊的蔣浩一臉羨慕嫉妒地看向他,王老師居然出了一個這么簡單的題目,他也想被夸。

    然后,他苦哈哈地掰著自己的小手指頭,想:8+2到底等于多少啊!

    接下來的日子,在元祈日復(fù)一日努力的抹藥下,時隨安臉上的淤青漸漸消了下去,完全露出了整張白嫩可愛的小臉蛋,像極了元祈初見他時,那個穿著小西裝的小王子。

    沒了臉上可怕的巴掌印,時隨安在幼兒園也開始變得受小朋友歡迎了起來,就連萱萱和小牛也認同了這個已加入他們的小伙伴。

    即便時隨安還是一如既往不怎么說話,但還是有很多小朋友想要和他一起玩。

    元祈很樂意時隨安去交一些新朋友,奈何時隨安不聽,對方很少會搭理幼兒園的小朋友們,唯獨對元祈是不一樣的。

    只有在面對元祈的時候,他會跟在元祈身后,不動聲色地粘人。

    對此,趙小馳心里危機感更重了。

    這個家伙!不會真的取代他第一小弟的位置吧!

    “老大,你叫我們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嗎?”小牛問道。

    趙小馳和萱萱也一臉疑惑地望向元祈,不知道老大把他們一堆人喊來這里是要干什么。

    時隨安則是沒有出聲,他靜靜站在元祈的身邊,一如既往的粘人。他其實并不是很在意元祈為什么把一群人喊來這里,他只在意他是不是待在元祈的身邊。

    元祈目光在幾人臉上一一掃過,三秒后,他十分嚴肅道:“你們要記得,千萬不能早戀。”

    第 38 章   無措

    不知道老大為什么會突然提早戀這件事,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元祈卻是十分重視這預(yù)防早戀思想教育,在這短短大課間二十分鐘里,從各方面列舉種種早戀的不妥當(dāng),言語清晰邏輯縝密。

    趙小馳他們被說得一愣一愣、腦袋暈乎乎的。

    時間緩緩流逝,已經(jīng)過去了五秒鐘,誰也沒率先移開目光。

    那小孩就跟較勁一樣,眼眶還紅著,臉腫著,臉上沒什么表情,死死頂著元祈瞧,試圖用這兇狠的模樣把元祈嚇走,像一頭色厲內(nèi)荏的小狼崽子。

    元祈卻不如他想象中那樣露出恐懼害怕的神色,反而是看向他臉上的傷,眉頭輕微皺起。

    小孩的皮膚白嫩,又生得可愛,一看就是被嬌養(yǎng)長大的孩子,偏偏一道巴掌印占據(jù)了整張左臉,高高腫起,看著實在是過于觸目驚心。

    元祈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對一個小孩能這么狠得下心,下得去這么重的手。

    對面也許是察覺到了元祈的視線落在他臉上,飛快地偏過頭,將左臉藏了起來。

    “別看我!”時隨安低低說了句,嗓音帶著小孩的稚嫩,卻又有著強忍著哭意的沙啞,很是狼狽。

    這是時隨安來到這里后第一次開口說話。

    “你這里,有點嚴重,需要趁早看一下。”元祈點了點自己的臉,真誠提出建議。

    “不用你管,你走開!”

    時隨安并不領(lǐng)情,他對這周圍的一切都很戒備,渾身就像豎滿了尖刺,只要別人一靠近,就能把人扎得鮮血淋漓。

    元祈察覺到,對方在警惕他。

    元祈也不想自討個沒趣,想要離開,環(huán)顧一圈,卻沒找到之前小孩身邊那個西裝男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了。

    青天白日,轎車旁邊的破舊房屋房門卻緊閉。元祈知道這戶人家,里面住著兩口子,平日里好吃懶做,在村里的風(fēng)評一直都不太好。

    元祈不知道時隨安這樣的有錢人家來他們這個小旮旯窩來干什么,但西裝男把小孩一個人丟在這的行為,實在是過于心大了。

    雖說村里的人大多淳樸,但也不排除有人看了這輛豪車,心生歹念,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來。

    元祈皺眉,問:“你旁邊的大人呢?”

    時隨安只以為他要告狀,抿著唇惡狠狠盯著他,不答話。

    這讓元祈不由犯起了難。

    他并不在意時隨安對他的態(tài)度,畢竟他有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靈魂,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孩計較。

    只是一方面他還得去找趙小馳他們,免得幾個人著急;另一方面他的良心又實在是不放心把小孩扔在這里。

    萬一真被人拐跑了勒索怎么辦。

    也許是上天都發(fā)現(xiàn)了他的糾結(jié),沒過一會兒,也許是趙小馳發(fā)現(xiàn)元祈一直沒來找人,貓著腰做賊似的往回走,想要打探打探“敵情”,恰巧被元祈眼尖逮個正著。

    趙小馳垂頭喪氣地從躲藏的地方出來,沒想到自己居然是以這種方式被抓住的,整個人還有點焉噠噠的。

    “趙小馳,你能幫我把萱萱和小牛找出來,再把他們喊過來嗎?”

    于是,前一秒還悶悶不樂的趙小馳滿血復(fù)活,自認這是老大給他安排的秘密任務(wù),一下子就蹦跶了起來。

    “好的,老大,保證完成任務(wù)!”

    元祈選擇性忽視了那個二字稱呼。

    時隨安在不遠處聽到這個稱呼,眼神微變,往后退了幾步,更加警惕了起來。

    看著趙小馳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元祈放下了心,他站在離小孩不遠也不近的距離,尋了個干凈的石頭坐了下來。

    時隨安一開始還很警惕元祈那邊的動靜,只要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會忍不住炸毛,但察覺到元祈只是單純地坐在那里后,他的戒心也放下些許,開始發(fā)起呆來。

    臉頰上的疼痛一陣一陣的,帶他來的那個人進了旁邊的屋子,進去的時候還警告他不要亂跑。

    時隨安不跑,他很乖,哪怕之前西裝男打了他,他也還是會乖乖聽話。

    因為以前媽媽告訴他,只有乖孩子才會有人喜歡。

    可是如今,時隨安看著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第一次對媽媽的話產(chǎn)生了懷疑。

    他很乖,一直都很乖,可為什么還是被送到了這里?

    五歲的他已經(jīng)是大概能知事的年紀了,能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是被爸爸拋棄了。

    沒人要他了。

    眼淚就這么毫無預(yù)兆地往下淌,一滴接著一滴,然后滲進土里,時隨安無措地給自己擦眼淚。

    他在心里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媽媽說了,小孩哭會很不討喜的。

    可眼淚不聽話,怎么擦也擦不干凈。

    他……真的被爸爸拋棄了。

    時隨安終究還是沒忍住,心里的那份無措和委屈真的快要把他小小的身體壓垮,無措委屈到緊抿的唇里發(fā)出細細的嗚咽。

    元祈聽到動靜,往那邊一看,就看見小孩哭得正傷心,拿袖子不停抹眼淚,小西服的衣袖都濕了一小部分。

    元祈很茫然,怎么突然哭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總不可能是自己長得很嚇人吧,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時隨安還在哭,他不像趙小馳他們的哭聲那樣,驚天動地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委屈,他哭得傷心又安靜,眼淚卻成串往下掉,仿佛正經(jīng)歷著天大的傷心事,再配上臉上那巨大的巴掌印。

    看起來又乖又可憐。

    像極了被大雨淋濕的小動物。

    元祈嘆了口氣,本著關(guān)愛祖國花朵的心理,他邁腿朝著時隨安走去。

    他輕輕說:“別哭啊。”

    時隨安沒有搭理他,此刻他的臉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看起來臟兮兮的。

    元祈見狀又嘆一口氣,童裝的衣服口袋淺,他很輕易地就從口袋掏出幾張衛(wèi)生紙,元祈把紙往小孩面前遞,低聲道:“別哭了,給你紙擦擦臉。”

    時隨安哭得正傷心,沒接。

    但下一秒,紙巾輕柔的觸感就落在了他的臉上,時隨安小小的身體一愣,下意識抬起了頭。

    ——這個人在給他擦眼淚。

    元祈一邊擦一邊說:“別哭了,臉都哭臟了。”

    一個六歲的小孩子,一本正經(jīng)安慰另一個小孩子的畫面,怎么看怎么可愛搞笑。

    但時隨安卻呆在了原地,許是元祈的舉動太過溫柔,他停止了抹眼淚的動作,就連心里的防備都不由消散了片刻,站在那任由元祈一點一點把他的臉擦干凈。

    元祈見小孩好像止住了眼淚,終于松了口氣,他其實并不擅長安慰人。

    他口袋里還有一顆糖,是之前發(fā)剩下的,如今他把糖掏了出來,遞到時隨安面前,“吃顆糖嗎?會開心一點。”

    趙小馳他們每次掉眼淚的時候,他用這招哄人都屢試不爽,本以為這招放在時隨安身上也能行得通。

    但下一秒,這顆糖就被拍到了地上,粉色的糖紙裹上了些許灰塵。

    空氣陷入一片靜默當(dāng)中,時隨安表面冷著臉,眼中卻帶著無措地盯著地上的糖,想說他不是故意的,他很乖,他這只是下意識的防備動作。

    只是還沒等他解釋,就看見這個比他高小半個頭的人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彎下腰,把糖重新?lián)炝似饋恚诺剿中睦铩?br />
    時隨安聽到了那聲嘀咕。

    “熊孩子。”

    ——

    趙小馳動作很快,沒過多久就把萱萱和小牛找了出來,在往這邊走的時候,元祈還能聽到小小的抱怨聲。

    “趙小馳,虧我們這么信任你,可你居然幫著老大來抓我們。”

    “就是就是,你是個叛徒,我以后不跟你玩了!”小牛義憤填膺。

    趙小馳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小腦袋昂得高高的,并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對,反而很是驕傲,“我才不稀罕和你玩呢,我只和老大一起玩。”

    小牛的臉脹得通紅,差點就要和趙小馳吵起來了。

    但真到了元祈面前,三人又都安分了下來。

    老大說過,朋友之間不應(yīng)該吵架的。

    元祈沒理會他們之間別扭的氣氛,小孩子的脾氣一向說走就走,這種情形他也不止遇到過一次兩次了,不出預(yù)料的話,這三人很快就會和好。

    果然,沒過一會兒,這三人又重新說說笑笑了起來,將之前的別扭拋在腦后。

    元祈早在安慰完人后就重新回到了先前那不遠又不近的距離,這邊笑鬧的聲音與時隨安那邊的沉默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時隨安手里還抓著那顆糖,悄悄抬頭看向元祈的方向,又很快垂下眼睫,掩下了眼底的羨慕。

    這就是有朋友的樣子嗎,好熱鬧。

    小牛和萱萱很顯然早就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時隨安,目光中難掩好奇,時不時看向這邊。

    他們想上去和這個從沒見過的小朋友打個招呼,但看見時隨安左臉腫脹的可怕模樣,終究還是膽子小,沒敢上去。

    趙小馳沒心沒肺慣了,一心只看得到那臺漂亮車車,此刻他張大雙臂,大喊了一句,“漂亮車車!”

    這一喊,萱萱和小牛也很快就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由趙小馳帶頭,三人跑到了那輛黑色轎車旁邊,圍著漂亮車車轉(zhuǎn)圈圈,一邊看一邊嘴里發(fā)出陣陣驚嘆。

    元祈:“……”

    他看了眼不遠處車的小主人,見對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并不在意趙小馳那邊的動靜,再看了眼趙小馳他們只是與車隔著段距離看,不會對車搗亂,也就任由他們?nèi)チ恕?br />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是帥臉,而他看上的人,正圍在對方身邊笑得燦爛。

    又是元祈!怎么每次都是元祈!

    馮燭咬著牙,惡狠狠看著那張讓他十分嫉妒的帥臉。

    半響后,他冷哼一聲,等著吧,過幾天看你還怎么囂張。

    第 39 章   納悶

    縣中學(xué)的校門打開,里頭的學(xué)生迫不及待涌了出來。

    初一的新生剛經(jīng)歷完軍訓(xùn)不久,一個個曬得跟黑泥鰍似的,夾在人群里,很容易就能將他們和其他人區(qū)分開來。

    看見元祈被帶走,立馬也跟了上去的時隨安停住了腳步,他愣了半響,隨后在兩人快注意到他的時候,飛快往旁邊跑,躲在了墻角處。

    他聽見元祈在問:“為什么?”

    “好多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說時隨安是個壞孩子,壞到爸爸都不想要他了,才把他送到我們這的。”

    時隨安聽了這句話,不由自主攥緊小拳頭,眼里閃過一絲兇狠的惡意和微不可查的委屈。

    他想大聲解釋,他不是壞孩子,也沒別爸爸拋棄,但沒人會信他。

    元祈問:“他們怎么知道時隨安是個壞孩子?”

    趙小馳想了想,說:“是他們家里人告訴他們的,這幾天村里很多人都說時隨安的家人不要他了,只有壞孩子才會被拋棄。”

    “大家說時隨安是個壞孩子,那你見過他干壞事嗎?”

    趙小馳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還是說你見過他偷別人東西、打其他的小朋友?”趙小馳又搖了搖頭。

    “那不就是了,時隨安什么壞事也沒干,我覺得他不是壞孩子。”

    趙小馳急了,“可是,可是村里的人都是這么說的呀。”

    元祈耐心地等他說完后,才搖了搖頭,問:“難道村里的人見過時隨安的大人?或者親眼見到過時隨安干壞事?”

    趙小馳撓了撓頭,說:“應(yīng)該沒見過。”

    “那不就對了,村里的人都沒見過,說出來的話怎么能隨便相信呢。”

    “時隨安一直和我們玩,這段時間的相處能讓我們知道時隨安他不壞,他前幾天不是還幫助了我們嗎?所以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的話而隨意懷疑自己的朋友,知道嗎?”

    趙小馳似懂非懂,老實點頭道:“知道了,老大。”

    元祈瞧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其實還沒完全懂,無奈地嘆了口氣,狠狠揉了把趙小馳的頭發(fā),“也千萬不要在時隨安面前說被拋棄的話,他會很傷心的。”

    趙小馳隨老大蹂躪自己的頭發(fā),乖巧應(yīng)道:“哦。”

    等兩人走遠后,時隨安才從墻角里出來,他的手掌早已經(jīng)被指甲摳紅了一大片,留下一串彎彎的、極深的月牙。

    早上被所有小朋友排擠的時候他沒哭,此刻卻有一種想流淚的沖動。

    當(dāng)所有人都說他是壞孩子的時候,只有元祈愿意相信他,會在意他的感受。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元祈更好的朋友了。

    于是,元祈莫名發(fā)現(xiàn),從中午開始,時隨安黏他黏得愈發(fā)緊了,由小黏糕成功進化成了加強款黏糕。

    元祈:“???”

    發(fā)生了什么,滿頭問號。

    ——

    這樣的生活不緊不慢地過著,村里關(guān)于時隨安的謠言一直沒有停過,每個人說法都不一,但無一例外都是不好的言論。

    幼兒園的小朋友受家里人言論的影響,重新孤立起了時隨安,除了元祈他們四個人,時隨安再沒有更多的朋友。

    時隨安卻好似沒有被影響到,一有機會便跟在元祈身后,像一條乖巧的小尾巴。

    只有時隨安自己知道,在無數(shù)個漆黑的夜里,他望著天花板,想著那些說他壞話的人,迷茫到經(jīng)常睡不著覺。

    他年紀還太小,至今都不懂,為什么他沒做錯任何事,卻有那么多人對他飽含著惡意。

    他來到這個地方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爸爸從來沒打過電話過來。

    時隨安安慰自己,爸爸一定是太忙了,大人都很忙的。

    楊震國這段時間經(jīng)常不見人影,他總能在房間里面聽到李許芳在抱怨,說楊震國現(xiàn)在賭錢已經(jīng)賭瘋了。

    時隨安不知道什么是賭錢,但一聽肯定就知道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詞匯。

    他現(xiàn)在每天最開心的,就是上學(xué)的時候,因為在學(xué)校,他可以遇見元祈。

    元祈經(jīng)常給他帶糖吃,喜歡摸他的頭頂,對他溫柔地笑。

    他真的很喜歡元祈。

    楊震國不經(jīng)常回家了,時隨安其實是開心的,他討厭楊震國,也不喜歡李許芳。

    李許芳雖然喜歡罵人,但最起碼不會動手。

    時隨安想,如果楊震國能一直不回來就好了。

    但上天卻總不喜歡滿足他的愿望,哪怕他的愿望再小不過,也不愿意去幫他實現(xiàn)。

    幾天后的某個下午,楊震國回來了,還帶著一身濃厚的酒氣。

    隔著老遠的距離,時隨安就聽見了對方的大嗓門,“你個臭婆娘,少管我!勞資愛咋樣就咋樣!”

    然后便是李許芳尖銳地哭叫聲,“老天怎么不收你這個敗家的王八蛋啊!我的錢啊!那么多錢!全被你賭光了啊!”

    “哭什么哭!輸錢只是一時的,我很快就會再賺回來了,女人就是頭發(fā)長見識短,你懂個屁!”

    “我今天就要和你拼了!你怎么不死在賭場里面啊!”

    凄厲的哭鬧聲和粗獷的叫罵聲交雜在一起,沖擊著人的耳膜,帶來濃厚的壓抑感。

    時隨安死死抓著自己的書包帶子,他十分抵觸這種氛圍,就好像一塊巨石壓在人的心口上,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想要逃離這里。

    可轉(zhuǎn)身后,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處可去。

    這里不是他從小到大成長的地方……

    ——除了楊震國家,他無處可去。

    時隨安就這樣呆呆地站立在屋外,站了很久,久到天色漸暗,屋里的動靜漸漸小了下來,他才動作遲緩地朝著里面走去。

    屋內(nèi)早已變得一片狼藉,在大廳沒看見楊震國的身影,只有睡房里傳來厚重的鼾聲。

    李許芳右臉頂著一個大巴掌印,正疼得呲牙咧嘴,一邊摸著自己的臉一邊清掃地上被摔碎的家具。

    見時隨安開門進來了,她只是冷漠地朝那看了一眼,便繼續(xù)干自己的事情,半分不過問時隨安干什么去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這不在她的范疇之內(nèi)。

    時隨安早就習(xí)慣了,他默默走向自己小房間,知道自己今晚可能又沒有晚飯吃了,畢竟李許芳看上去可不像是有心情做飯的樣子。

    五歲的小孩正在長身體的階段,食物在肚子里消耗快,時隨安很餓,肚子不斷發(fā)出抗議的聲音。

    但時隨安好似半分也察覺不到,背著自己的小書包安靜地走進房間里,意外發(fā)現(xiàn)房門是半敞開的。

    時隨安的心中多了一絲不祥的預(yù)感,他小心地推開門,驚起空氣中一片細小的塵埃,大廳處的光從門打開的縫隙里透了進去,照亮了此刻屋里的模樣,也讓他的心涼了半載。

    他的房間里,所有東西都被翻得亂糟糟的,七零八落散落在每一處角落,一看便是被人翻過。

    時隨安只覺得自己如墜冰窖,渾身都在不停顫抖著,他慌忙將房門關(guān)緊,在一片黑暗中朝著自己的床奔去,將手探入到早已亂成一團的被褥當(dāng)中。

    沒有……沒有……

    他媽媽送給他的小熊掛件……

    不見了……

    時隨安霎時眼眶通紅,他死死咬著牙,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哭意。

    他不停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肯定是落在房間角落里的某一個地方了。

    他站起身,艱難打開了燈,在一片昏黃的燈光中用小手不停搜索,找得仔細。

    可每一處地方都找了,沒有,都沒有。

    時隨安眼眶愈發(fā)通紅,就在快要忍不住絕望哭出來的時候,床腳下背靠著房門那塊地方一絲亮光一閃而過。

    時隨安忍不住屏息一步一步朝那走近,一串小小的小熊掛件靜靜躺在那里。

    時隨安忙把它撿起來,將它貼在自己心臟的地方。

    找到了,媽媽送的掛件,沒丟。

    ——

    也許是因為掛件太小,加上楊震國又喝醉了,看什么東西都是迷迷瞪瞪并不清晰,才得以讓小熊掛件不被搶走。

    時隨安慶幸的同時,卻也不再放心把媽媽送的東西留在房間里。

    于是,他珍貴地把掛件放在了書包最底下,并拿了很多東西壓在它上面,這才稍顯放心。

    第二天早上,楊震國和李許芳都還沒醒,沒人給他準(zhǔn)備早飯。

    時隨安摸了摸自己饑腸轆轆的肚子,在四周找了半天,沒找到什么吃的,校車馬上就要來了,他抿了抿唇,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小書包,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他挺直腰板,朝大馬路走去。

    在人群里,他第一眼就找到了元祈,時隨安露出開心的笑容,走過去拉著元祈的手,輕微向下扯。

    從上次過后,他便喜歡上了這個動作,他喜歡牽元祈的手,軟軟的,觸感很好。

    元祈被牽習(xí)慣了,不用回頭都知道是時隨安,兩人的手一直拉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兩個人關(guān)系很好。

    趙小馳不滿地咬了咬牙,羨慕地望著這一幕,感到十分心酸,果然,時隨安就是來和他搶老大寵愛的,嗚~

    這么大了還要手牽手一起走,羞羞羞!

    當(dāng)然,是時隨安羞,老大才不羞呢。

    元祈并不知道趙小馳的雙標(biāo)行為,他牽著像塊小黏糕一樣的時隨安上了校車,兩人手還牽著,時隨安看起來沒有任何想要松手的念頭,元祈便干脆和時隨安坐在了最后一排。

    校車的最后一排有好幾個座位連在一起,元祈坐在靠窗的位置,唯一一個挨著他的座位被時隨安占了,趙小馳只能兇巴巴瞪一眼時隨安,然后委屈巴巴坐在時隨安旁邊。

    時隨安不搭理他,把書包放在自己腿上,動作小心,透著珍視。

    元祈好奇地望過去。

    時隨安朝他看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時隨安想了想,把腦袋湊到元祈耳邊,像說一個小秘密一般,聲音很小,“今天我把一個很重要的東西裝到書包里了。”

    他頓了頓,說:“只告訴你一個人。”

    元祈沒忍住笑了,小孩子之間分享獨有的小秘密之類的,簡直不要太可愛。

    他點頭應(yīng)道:“好,這是我們兩個才知道的小秘密。”

    時隨安嚴肅地點了點頭,“嗯,我們兩個的,小秘密。”

    趙小馳見他們說著悄悄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他不羨慕,他相信他才是老大最好的朋友。

    萱萱正和小牛聊著天,偏著頭余光掃向趙小馳,驚奇道:“趙小馳,你臉色好黑呀,一臉的不開心。”

    趙小馳梗著脖子否認,“才沒有!你看錯了!”

    萱萱叉著腰,可愛的小辮子一晃一晃的,“我沒看錯!”

    那邊吵吵鬧鬧,元祈這邊倒是安靜了下來。

    時隨安勾著元祈的小拇指玩,另一只手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可能是昨晚和早上都沒吃東西,他總覺得肚子酸酸的,很難受。

    幼兒園上午依舊是玩游戲,班上的同學(xué)幾人分成一組玩接力跑,速度最快的那一組獲勝。

    輪到時隨安接力的時候,他跑到一半,人暈了過去,把一群小朋友和幼兒園的老師嚇得夠嗆。

    幾個老師慌慌忙忙把時隨安送去小診所,這一送,時隨安就一整天都沒再回到幼兒園。

    聽老師說,時隨安因為低血糖,營養(yǎng)不足,考慮到這方面的原因,已經(jīng)把人送回家休息一天了。

    元祈點頭,表示知道了。

    只是……

    他看了眼時隨安的位置,對方的書包還在這呢。

    早上的時候,他記得時隨安說過,他書包里裝著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元祈撐著下巴,想,既然重要,那他放學(xué)后干脆去幫忙送一下吧。

    于是,放學(xué)后,元祈背著兩個小書包,迎著一堆大人小孩善意的打量目光,面不改色朝著楊震國家的方向趕去。

    楊震國兩口子因為平日里好吃懶做,住的地方也不講究,臟兮兮的墻面和破爛的墻體,遠遠望去,還以為是一座廢棄了的房屋。

    元祈敲了敲門,很久都沒人回應(yīng)。

    他等了一會兒,再敲了幾下。

    有道不耐煩的聲音響起,“誰啊。”

    楊震國煩躁地推開門,沒見著人,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當(dāng)即就想把門一關(guān)。

    然后就聽見底下傳來聲音,“楊叔叔,我在這。”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把楊震國嚇一跳,他往后退了好幾小步,才低頭一看,這才看見元祈。

    元祈一臉木然:“……”還我前世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身高。

    “我是來找時隨安的,我給他送書包。”他把背上的兩個書包露出來,示意楊震國看。

    楊震國對此不感興趣,隨意指了指某個方向,滿不在意道:“他住那,你自己去送吧,我睡覺去了。”

    然后頂著一身殘存的酒氣晃晃悠悠回房了。

    元祈走到楊震國指的那個房間的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時隨安,你在里面嗎?”

    里頭沒動靜,元祈用了點力,發(fā)現(xiàn)門沒關(guān)緊,自動打開了。

    而他要找的人,正躺在床上,眉頭緊皺,很難受。

    他機械般轉(zhuǎn)過了頭,看向門外,只捕捉到了一片衣角。

    “好……好快啊。”

    第 40 章   溫情

    劇烈的風(fēng)聲在耳邊響起,時隨安在走廊外幾乎跑出了一道殘影,此刻他很后悔為什么自己沒有待在元祈的身邊。

    他知道的,馮燭討厭元祈,只要一想到元祈如今可能面臨的困境,時隨安心里止不住的發(fā)顫。

    跑到一半,時隨安的動作一頓,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刻又瘋了似的往回跑去。

    說完這句后,他就沒聲了。

    沈老師在一旁還想讓他多說一點,見狀溫柔地問了一句,“沒有了嗎?”

    時隨安緊抿著唇,搖了搖頭。

    “好吧。”沈老師見他臉色似乎不太好,便沒有強求。

    她直起身轉(zhuǎn)頭看向下面的小朋友,“接下來讓我們鼓掌歡迎一下這個新來的小朋友可以嗎?”

    下面的掌聲稀稀拉拉,底下的小朋友們頭挨著頭小聲嘀咕。

    沈老師悄然皺了皺眉,讓他們重新鼓掌歡迎。

    掌聲這才變得熱烈了起來。

    時隨安在這片掌聲中幅度很小地抬頭,看向臺下的某個座位,那是元祈坐的地方。

    他一上臺就看見元祈了,對方精致可愛的長相在一群小孩里格外顯眼,周圍圍了很多小孩,被歡聲笑語包圍著。

    很熱鬧。時隨安默默想著,重新低下頭。

    而那種熱鬧似乎從來都與他無緣。

    等掌聲停息,沈老師讓所有人都站起來,“好了,我們馬上要開始玩游戲啦。”

    這話一落,一群小孩開心得像池塘里的小魚,一下子四散開,站起來往自己的好朋友身邊湊,才幾秒鐘的功夫,就分成了好幾個小的團體。

    時隨安孤身站在團體外,看起來與所有的小孩格格不入。他自己好似也不在乎,只低頭看著地板,像安靜的夜,無端顯得孤獨。

    沈老師有意想讓時隨安融入到群體,奈何小朋友看著時隨安臉上的巴掌印,壓根不敢靠近,更別提主動邀請對方一起玩了。

    元祈身邊站了很多小孩,都以他為中心,趙小馳、萱萱、小牛和他在同一個班,此刻三個人圍在他身邊,你一句我一句搶著說話。

    “老大,沈老師會讓我們玩什么游戲呢,我可想玩家家酒了。”

    “我才不玩家家酒!超級幼稚的。”小牛梗著脖子抗議。

    “你才幼稚,你最幼稚。”萱萱翻著白眼道。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小孩說說笑笑的聲音。

    在一片吵鬧聲中,元祈覺察到了什么,他一個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人。

    那個叫時隨安的小孩安靜、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與所有熱鬧擦肩而過。

    不知為何,元祈腦中突然多了某個模糊的身著西裝的背影,那個背影和不遠處的小孩漸漸重合。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元祈一愣,什么鬼,啥背影?莫名其妙的。

    另一邊的時隨安若有所覺,他下意識朝這邊望來,恰巧和元祈四目相對。

    元祈坦坦蕩蕩,朝他笑了一下,時隨安卻跟被燙了一樣,立刻收回了視線,像只小蝸牛縮回了自己的殼。

    元祈:“……”

    他摸了摸自己可愛的小臉,再一次沒忍住自我懷疑,難不成他真的長得很嚇人?

    但下一秒,他就見小蝸牛又顫顫巍巍從殼里探出一個腦袋尖尖,偷偷看了他一眼。

    元祈覺得好笑,他干脆開口,“你要過來和我們一起玩嗎?”

    他話音一落,身邊的小孩都不自覺齊刷刷朝著時隨安看過去。

    被眾多小孩注視的時隨安身體僵硬,他沒想到自己會受到邀請,一時有些無措,他想拒絕的,畢竟他沒有過朋友,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別人相處。

    可元祈伸出的手看起來那么溫暖,眼含善意的樣子,令時隨安無端想起前天對方給他的那顆糖。

    于是,他神使鬼差地任由對方將他帶進了熱鬧里去。

    也許,對方和他那個虛偽討厭的弟弟是不一樣的。

    元祈最終把小孩引來了自己的這邊,他剛靠近的時候,萱萱還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元祈身后躲了躲。

    時隨安面上不顯,眼中卻閃過一絲失落與淺淺的自卑。

    但很快,萱萱就又重新探出頭來,她鼓起勇氣露出一個笑容,“你好呀,我叫徐藝萱,我記得你,前天我在漂亮車車的旁邊見過你。”

    老大以前教育過,要對人有禮貌,要友善!

    有了萱萱開口,小牛的聲音也緊跟其后,他很講義氣地說道:“我叫馮柳,你可以叫我小牛,以后我們就是好朋友啦。”

    其他孩子也陸續(xù)介紹起了自己。

    時隨安垂眸,看起來很內(nèi)斂,只低聲回了句,“你們好。”

    然后抬頭看向元祈,那雙眼睛仿佛在問:“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說,時隨安真的長得很可愛,雖說左臉一大塊青,但右臉還是原本白白嫩嫩的模樣,嬰兒肥的臉上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也許是出生富貴管教又嚴的緣故,他的身上少了一股同齡小孩的幼稚,安安靜靜看著元祈的模樣讓元祈有些手癢,想捏一捏時隨安的臉。

    他在心里淺咳了幾聲,抑制住自己的想法,果然和小孩待久了,自己也變得越來越老父親心了。

    “我叫元祈,很高興認識你。”

    原以為按照這小孩沉默的性子是不會怎么回應(yīng)了,沒想到,幾秒后,他聽見了一句小小的,“我也是。”

    元祈的手頓時更癢了。

    沈老師一直在臺上注意著這邊,先前見時隨安獨自站在那的時候,還擔(dān)心這個孩子會不合群,此刻見他終于嘗試和其他小孩相處起來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氣。

    這個叫時隨安的孩子前段時間就有人來給他報了名,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周才來上學(xué),但只要能融入群體就行了。

    她開口維持紀律,“小朋友們,保持安靜,今天上午我們玩的游戲是老鷹捉小雞,等會兒我們會去外面的小操場玩,哪位小朋友愿意當(dāng)老鷹啊?愿意的小朋友就舉起你的小手手。”

    底下一片沉默,誰也不說話。

    蔣浩左看看右看看,沒人舉手,包括元祈。他眼睛一亮,表現(xiàn)的機會來了。

    他頓時把手舉得高高的,神氣揚揚,“老師,我來當(dāng)老鷹!”

    然后收獲了沈老師的贊賞一句,“蔣浩是個積極的好孩子。”

    被發(fā)好孩子卡一張的蔣浩十分滿足,他咧嘴傻笑,得意地看著元祈那邊。

    我有夸獎,你沒有!

    他們來到小操場,除了蔣浩外,其他小朋友排成一排整齊的隊伍。

    趙小馳自告奮勇提出當(dāng)母雞,元祈往后面走,時隨安猶豫片刻,選擇跟著元祈,學(xué)著其他人扯住元祈的衣服。

    力度很小,帶著點羞澀,小心翼翼的。

    元祈友情提示:“這個游戲你得拉緊我的衣服,要不然等下容易被甩出去。”

    時隨安聞言,有些茫然,他沒玩過這個游戲,不知道規(guī)則,依言扯緊了一點。

    沈老師在不遠處喊了一句:“游戲開始。”

    趙小馳立馬張開雙臂護住身后的“小雞崽”,關(guān)注著對面的一舉一動,蔣浩興奮地朝隊伍末尾撲。

    身后的孩子不約而同“啊”了起來,往旁邊躲散,隊伍變成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軌跡。

    元祈原本氣定神閑地站在那,結(jié)果站在他前面的小孩突然來了個極速躲避,元祈頓時也“咻”得一下往那邊移。

    時隨安沒抓緊,手中的衣角不受控制往外抽動,直至全部離手。

    最后他整個人脫離了隊伍。

    時隨安很顯然不知道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辦,蔣浩朝他撲過來的時候他還直愣愣站在那。

    蔣浩看準(zhǔn)時機,一把抓住時隨安的小手手臂,大喊:“我抓到小雞了,我抓到小雞了!”

    喊了兩句后,蔣浩看著自己抓到的這個新來的小伙伴,又覺得對方反應(yīng)呆呆的,讓他一點表現(xiàn)的機會也沒有。

    于是,蔣浩又不樂意了起來,想跟沈老師商量讓他再當(dāng)一次老鷹。

    偏偏沈老師剛好開口,“既然抓到了隨安,那現(xiàn)在就是隨安當(dāng)老鷹了。”

    沈老師都這么說了,蔣浩只能不情不愿走到小雞那邊的隊伍。

    一群孩子見老鷹換了個人,自發(fā)調(diào)整方向正對著時隨安,以防對方搞偷襲。

    時隨安臉上還是那副沉悶的表情,眼中深處卻藏著無措和傷心,他不停用手攪著自己的衣服,看著一群提防著他的小朋友,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驀然來到這陌生的地方,無人詢問他的意見,他被迫面對新環(huán)境和新的生活方式,他很努力去適應(yīng)一切。

    但哪怕他再懂事和早熟,也還是會忍不住為大家對他的態(tài)度而傷心失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雙方都沒有動作,時隨安一直垂著頭,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氣氛僵持了下來。

    蔣浩有些急了,說:“你快來抓人啊。”他還等著被抓,然后重新當(dāng)老鷹呢。

    “……”

    “你快點來抓人。”蔣浩繼續(xù)催。

    “……”

    其他小孩也陸陸續(xù)續(xù)催了起來,場面一時之間變得嘈雜了起來。

    時隨安頭越來越低,整個人沉默得不像話。

    沈老師很顯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的異樣,眉頭輕皺,想上前去詢問時隨安的情況。

    下一秒,就聽見了有道聲音說道:“老師,我來當(dāng)老鷹吧。”

    眾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往那看,發(fā)現(xiàn)說這話的是元祈。

    沈老師的眉頭一松,她很喜歡元祈,對方是幼兒園最可愛最乖的孩子,如今聽到他主動提出當(dāng)老鷹,自然點頭輕松答應(yīng)了下來。

    元祈邁步走了過去,來到時隨安面前,說:“你過去吧,現(xiàn)在我是老鷹。”

    聲音稚嫩,卻莫名透著一股很可靠的感覺。

    時隨安眼一抬,元祈這才看見對方眼眶紅紅的,抿著唇一臉倔強,很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

    他啞著嗓對他說:“……謝謝你。”

    一個可憐兮兮又有禮貌的小孩。

    元祈嗓音不由柔和了下來,“不用謝。”

    時隨安回到小雞隊伍時,隊伍最后面的蔣浩看著他臉上一大片的巴掌印,嫌棄地撇了撇嘴。

    游戲再次開始,元祈玩游戲比較隨意,挪步子挪得較為懶,身后的小孩又十分亢奮,跑得跟泥鰍似的。

    趙小馳作為母雞,不止一兩次給老鷹可以放水,奈何元祈太過咸魚。

    蔣浩急了,他一直努力往元祈那邊湊想讓元祈抓住他,但總是沒法被抓到。

    眼看著又要錯失一次被抓然后當(dāng)老鷹的機會,蔣浩一咬牙,干脆直接松開前面那個人的手,朝元祈那邊跑。

    時隨安排在他后面,發(fā)型凌亂,整個人透著股狼狽,還沒緩過神來,也跟著他的步子一起往前沖。

    蔣浩后面拖著個小累贅,離元祈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后一把抓住元祈的手,再次大喊,“我被抓到啦,我被抓到啦,我要當(dāng)老鷹!”

    萱萱也不滿地大聲控訴,“你耍賴,蔣浩,這不算老鷹捉小雞,你這算小雞捉老鷹!”

    只是元祈不在意這件事,不代表時隨安也是。

    看著馮燭的背影,時隨安的臉上漫起了濃厚的陰郁氣,眸光更是冷得像極了鋒銳的冰刺,恨不得把馮燭就地刺穿,心中的怒火連著他那張好看的臉都帶上了一種凌厲感。

    他是個記仇的人,尤其是關(guān)于元祈的事。

    馮燭受到的懲罰,太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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