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卡姆蘭的第一座時間河港口成功設立,核心基因族群的新聯盟剛步入正軌兩個大循環。
一向講究效率的薩克帝毫不羞恥地抄了作業,并且一邊抄一邊改。
他之前掀掉聯邦整張飯桌,結果轉眼就把桌子搬回自己家放飯碗,再也沒有比這更無恥的事情。
白皇帝時期延續下來的泛銀河系共榮制度在早期相當平穩地運行了一段時間,聯邦政體看起來像個偽命題,管松了各個都想在未來鬧獨立,管嚴了大家現在就要鬧獨立。
這段時間核心種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先抽巴掌再給甜棗,甜棗實在太大,吊得一群翹嘴嗷嗷叫。
第一次貿易結清后,克拉克立刻將所有能源石提純生產鏈進行了升級。灰翅在這項技術上掌握著相關的技術密鑰,曾經提供給人類的是基礎版本,真正的核心仍舊牢牢地把控在直系手中。
貿易帶來的財富體量過于驚人,連亞王蟲都為之沉默一瞬。
跟著灰翅吃上甜瓜的閃紋種和鰲種急得嗷嗷叫,反復表示自己可以在未來的合作中多投一點。
為此,閃紋種的亞王蟲甚至一度試圖在私下搞點小動作。
消息靈通的家伙不知道從哪里得知了核心種身負硬翅血脈的消息,旁敲側擊地在克拉克身邊瘋狂茶言茶語。
“我們可以算作舊相識了,自王蟲時期就了解彼此。我從未想到有一天,硬翅會同你分享聯盟最高領導者的席位。”
遠程通訊中的發言者看上去十分真誠,站在一邊負責當日護衛執勤的灰翅武裝種仿佛融入黑暗,空蕩蕩的會議巢穴中只有茶的氣息在飄蕩。
然而很可惜,不和人類掰扯不清的時候,克拉克的腦子相當清醒。
能套到他的人遠在卡姆蘭,此刻的銀灰色雌蟲免疫一切精神魔法攻擊。他對此只是笑笑,送客后直接找到了在對艦隊成員進行編制重組的核心種。
“休息一會?”
他問看起來生無可戀的同盟兄弟。對方面前的光屏上摞著差不多一只蟲那么高的文件標題,每一份文件點開都有百八十頁。
“休息!”
終于找到開溜借口的薩克帝看起來神情堅定,甚至都沒有猶豫超過一秒,當場把那些漂浮在空中、繞著他腦袋轉圈的大小窗口全推開。
椅子上好像有針在扎他。
“走走走,趕快走。”
他甚至沒問克拉克找自己是為什么。
只要能夠脫離文件地獄,一切好說。
于是正在大信息巢處理第四象限區轄地匯報的白色雄蟲,不一會兒便收到了緊急呼叫。
負責當日執勤的灰翅是只心態年輕的蟲。
甚至有點過于年輕了——對方曾經在足肢種的安貢出聲示警,也曾因為半夜趴墻頭給追求對象送禮而喜提拘留大禮包。
“剛剛羅德蘭在克拉克面前說薩的壞話,現在他們打起來了!”
——閃紋種的亞王蟲其實叫羅蘭德。
但是因為薩克帝最開始次次喊錯名字,導致和他走得近的武裝種也被帶進了溝里。
因為吃到瓜并且看見瓜打起來的灰翅急切又興奮,從當值的崗位上換下來后,他第一時間給格拉掛來通訊。
簽字簽到一半的雄蟲緩緩冒出三個問號。
“誰和誰打起來了?”
“我們的亞王蟲和薩。”
隔著超遠距離,都能聽見年輕蟲尾巴啪啪甩的聲音:“在訓練場!速來!速來!”
事實上,很久沒親自下場的核心種,獲得了相當盡興的一次戰斗體驗。
克拉克喊他去單獨的訓練基地打一把,活動一下身體。雌蟲間總是充滿斗爭欲,看見強大的同伴或敵對者,那種躍躍欲試的廝殺渴求便很難被熄滅。
“打完這一把,我們將掰頭的賬給平掉怎么樣?”
異化狀態的薩克帝還有心情說笑,他的兄弟也帶著點慵懶的氣息,并未真正意義上地動殺意,雙方的信息素被很好地收斂起來。
類似的比試對于曾經作為人類的薩克帝和伊芙琳來說,是一個彼此都會感到樂此不疲的小游戲。
“夢話等睡著了再說。”
銀灰色的翅翼彈開,長而有力的鞭尾徘徊在身后,同為半異化中的亞王蟲發出嗤笑。
“你的頭還在持續升值中,連……好心善良的羅蘭德都忍不住替我感到深深的擔憂。”
核心種笑了,他們的鱗甲上零零星星地帶著對方剛剛切出來的痕跡,鋒利的鉤爪能夠輕易撕裂輕型艦的裝甲板,在打斗中將薄一點的鱗片連根刮掉。
“我去捶他一頓。”
克拉克的嘴在陰陽的時候實在是不留情面,將核心基因族群的“笑容越禮貌,罵蟲越婉轉”的精髓發揮到極限。
這份同盟關系相當穩定。
不如說亞王蟲在不發瘋的時候遠比大部分人溫和,同人類幼崽相處的十幾年時光打磨掉了對方身上厚重而原始的血腥氣,不再像其他族群的蟲那樣依舊殘留著野蠻粗獷的一面。
他們之間的利益紐帶隨時間的流逝而進一步變得牢固,對于彼此品格和性格的了解成為合作的基礎,遠比信任一只看不穿深淺的外來者更為劃算。
本質上來說,薩克帝對打小報告的行為沒在怕的。
而且他懷疑自己的好兄弟在某種意義上,猜到了自己和人類族群的關聯。畢竟紅太歲次次路過灰翅的星域,次次跑來串門。
他之前向帝國正式發出邀請函,胡扯一通什么關于對雙方族群合作的進一步觀察與審視。
結果伊芙琳最終簽發了那份通行證,允許獨立巡航的星艦踏足第三象限區,對灰翅進行常規友好訪問——這些龐然大物有明確的自主意識,將其稱為訪問者倒也不算錯。
薩克帝拿著雞毛當令箭,現在所有核心基因族群都知道“灰翅可以搖來人類的星艦”這一恐怖傳說,兩個大循環的時間風平浪靜,其余亞王蟲們安靜如雞,收編工作順利得難以置信。
但克拉克從不說任何相關的事,也不發出質詢般的疑問。
成年蟲有分寸的社交距離連核心種都為之佩服,他的好兄弟掌握了合作的精髓,在判明一件事物無害后,不會追根究底非要弄個水落石出,適當地給彼此留下了顏面。同樣的情況換成他來,會很難憋住自己的好奇心,曾經被他當擦屁股紙的高位種的委婉和精明在這種時刻變得非常體貼。
某些程度上而言,他們達成了一種不宣之于口的默契。
這次爭斗結束在一個平局的場面,沒下狠手的雙方都沒受嚴重的傷,細微的擦痕還不等戰斗結束便在雌蟲強悍的自愈能力下修復如常。
薩克帝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得到了解放,每天趴在會議桌前看文件、改文件、發火、簽文件的絕望循環,差不多要對他堅強的頸椎造成難以磨滅的心理傷害。
非常好打架,使他的尾巴搖擺。
而他同樣解除異化狀態的兄弟撿起地上的一片鱗,不知道在想什么。
“抱歉,刮掉了你的鱗。”
大剌剌坐在地上的黑色雌蟲笑起來,他們的鱗都碎了一些,撕咬過程中發生類似的情況是難免的。
對方不至于因為這種事情同他生氣。
結果克拉克嘆了口氣。
“我的鱗片最近看上去沒什么光澤。”
像是被什么事情所困擾,銀灰色的蟲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要不要也坐在地上,但是直系出身的矜持讓他沒那么做。
“它們看上去不如以前明亮。”
“???”
朋友你在說什么。
有伴侶的核心種比起之前多了些偶像包袱,會注意自己的形象,幾乎再也不干打架打到衣服飛飛的事,但他還沒有細致到時刻關注自己的每一片鱗。
“它們和以前一樣啊。”
摸不著頭腦的蟲做出了光棍發言。
于是一路跑到訓練基地的雄蟲,剛一進入巢穴場地,就看見他那扔掉工作的翹班伴侶,正同灰翅族群的亞王蟲在一起,悉悉索索地研究著什么。
兩只蟲同時抬起頭來,沖格拉打了個招呼。
“你好,羅克珊。”
“你怎么過來了?”
格拉沒有賣掉給自己通風報信的年輕灰翅,笑著搖搖頭。
“我來喊你吃飯。”
薩克帝充分體現了何為有了伴侶不要兄弟,當場站起身,拍拍克拉克的肩膀:“別擔心了,它們好好的,亮到可以照鏡子。”
一把接住雄蟲,核心種的尾巴搖了搖,走形式般地敷衍問了自己的盟友一句:“我去吃飯,你來嗎?”
對方只是禮貌地笑了笑,并未移動:“你們去吧。”
直到薩克帝牽著格拉離開訓練場,亞王蟲還在沉思。
“他怎么了?”
走遠之后,雄蟲小聲問:“我嘗到了一點點憂慮的味道。”
“他覺得自己的鱗片不如之前健康。”黑色的雌蟲回答,尾巴不由自主地同格拉纏在一處,行走的過程中也沒有放開。
“我看著沒什么差別,我們打架的時候他挺兇,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
已經理解到自己伴侶擁有一顆直男大腦的蟲笑出聲。
“他當然沒生病。”
輕聲說著,格拉晃一晃他們牽緊的手,心情輕松:“他只是在想一些事。”
“人類,很難接受比自己年長很多的伴侶吧。”
他們一起向著居住小巢穴的方向走——在聯盟建立后,灰翅族群的亞王蟲提議更換一處更大的居所,但薩克帝拒絕了。
他挺喜歡自己目前的小巢穴,也挺喜歡后面的湖,暫時沒必要搬家。
格拉慢慢地同有著人類靈魂的伴侶解釋人類的心理,好離譜的場景。
“我們見到伊芙琳的時候,她針對我成年沒多久這件事表現出了驚訝和打趣。我想對于人類而言,過大的年齡差會造成伴侶間的壓力,他們——你們的文化似乎認為同齡者更為適配。”
“克拉克又不是人類。”
薩克帝的戀愛學只有對著伴侶的時候能拿到一個及格分,其余時刻全是零蛋。
“他還沒到盛年期中期,會在巔峰狀態停留很久,人類看見他只會羨慕、或者說驚恐得掉渣。”
“但他的伴侶是人類。”
輕輕地嘆息著,格拉沒有放開對方的手。
“他很愛亞瑟,所以會產生不必要的顧慮。”
“陷入愛中的生物全是傻瓜。”
這是雄蟲對于自己的判詞。
“我是這樣,你是這樣,每一個患得患失的人或者蟲全都如此。”
“我們都擔心自己還不夠好,永遠想把最好最好的展現給對方,哪怕知道這失于理智。”
愛情是一只自由鳥,不羈又難以馴服。威脅或乞討都是惘然,一個多言,另一個不語。
“他很難在撫育者的身份和伴侶的身份間找到平衡。亞瑟對他而言太過年輕,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在還未學會接受這種關系的轉變前,他就已經開始擔憂未來。”
擔憂人類在某一天先行離去,也擔憂對方將目睹自己在離開巔峰狀態后所呈現的虛弱。
而這一切是所有生命都將必經的路。
“于人類而言,父母的衰退意味著后代順利長大成人,時間的流逝帶來了傷感,但也帶來了喜悅和新的未來。然而對于情人而言,它將變得難以接受。”
所以銀灰色的雌蟲曾經以廝殺為天性,視勝利之外的事如無物,但現在居然會關注自己鱗片的美觀度。
薩克帝肅然起敬。
“格拉教授的私人授課讓我學到了前所未有的知識。”
作為回應,白色的尾巴抽了薩克帝一下。
最后雄蟲實在沒忍住,也一并笑起來。
“其實這種事情很好解決。”
他信誓旦旦地說,小鱗尾嘩嘩地甩:“讓亞瑟同他談一談就好。”
“現在時間河的港口建立,灰翅的棲息星域同卡姆蘭之間暢通無阻,克拉克可以隨時去探望他的人類。”
尚不知自己和伴侶討論出了驚天坑蟲操作的格拉,興沖沖地牽著對方的手,走向他們的小巢。
“亞瑟很厲害的,我們相信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