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沒多久溫言琛就昏死了過去。
等再度在充滿消毒水味的房間里醒來時,已經是溫老爺子火化后的第二天。
外面鋪天蓋地都是溫震海買兇殺親生兒子的消息,網上吃瓜群眾一陣嘩然,從一個醫(yī)院里兒子打老子的視頻,從而衍生出各種各樣的大瓜。
還有知情人士出面爆料,親生父親雇人綁架襁褓中的孩子,為了掩人耳目,將現在的溫公子買回了家。
加上之前溫言琛的親生母親來鬧過幾次,很快就有好事的網友把那女人的信息給扒了出來,夏樂佑糊了那么多年,名字唯一一次爆火,是牽扯進了自己親生母親販賣嬰童的事件中。
他躺在病床上,一直都在關注網上的消息。
從批捕到警方發(fā)通告,每一步都在按照他計劃進行。
“溫先生,我今天下午家里有點事,能不能跟你告?zhèn)假……”
他將手機倒扣在床上,微笑道:“您去吧,我沒什么大礙,能照顧好自己的。”
“那方先生那邊……”
“放心,不會扣你今天的工錢。”
護工阿姨對著溫言琛連連鞠躬:“謝謝溫先生,謝謝,我明天一早就趕回來,一定不會耽誤給你備早餐。”
“不急,注意安全就好。”
“溫先生你真是好人。”
溫言琛微愣了片刻,輕嗤了一聲。
好人嗎?
一個睚眥必報,要把所有恨的人推入地獄的好人嗎?
他心里無聲地問著,卻閉上眼,仰頭對著天花板長嘆了一口氣。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平常覺得護工阿姨吵得要命,今天難得一人在病房內獨處,周圍卻安靜到讓人不舒服。
他取下心臟上的監(jiān)控儀器,抓起床邊的大衣往病房外走,大概是監(jiān)護儀器斷開讓護士站那邊收到了信號,值班的護士很快就趕了過來。
“溫先生……”
溫言琛淺笑道:“想去樓下走走。”
“有人陪嗎?”
“有,他在樓口那邊等我。”
護士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電梯口,雖有些不放心,但還是點頭。
溫言琛朝著電梯方向走去,還隨意找了一個病人家屬搭話,對方先是愣了一下,不多時便與溫言琛攀談了起來。
護士看著溫言琛確實跟一個人有說有笑地走進電梯,才放下心來去忙別的事情。
……
午后的陽光灑在身上的感覺很舒服,溫言琛坐在小花園的長椅上雙眼微瞇著,像一只午后曬太陽的白貓,慵懶矜貴。
身邊突然有了動靜,他微微偏頭,正好對上了方亦歌的目光。
方亦歌將毯子披在溫言琛的身上:“吳阿姨呢?”
“我給她放假了。”
方亦歌嘆了口氣:“你現在心衰二級,身邊最好有人陪著,最近我在忙溫家的事情抽不開身。”
“恩,記得了。”
“身體好些了嗎?”
溫言琛淺笑道:“我感覺還挺好。”
方亦歌摸了摸溫言琛還能看見青紅掌印的臉頰:“都大半個月了,臉上的傷怎么還沒消下去。”
“因為凝血障礙吧。”
方亦歌湊頭親了一口溫言琛唇邊還未褪去的腫脹,指腹在傷處周圍打轉。
溫言琛轉過頭,捏住方亦歌的臉頰:“占我便宜。”
“親親就不疼了。”
“方總有點幼稚了。”
方亦歌笑了笑,雙手將溫言琛圈在懷里,看著溫言琛雙眼亮晶晶的,連眼底的青黑都沒能在方亦歌的臉上顯出憔悴。
溫言琛輕嘆了一口氣,頭倚在方亦歌的肩膀上,合上了雙眼。
周圍除了風聲外,就是溫言琛的呼吸聲。
方亦歌望著那張臉,指腹輕輕撫摸過溫言琛的臉頰,那雙盛滿笑意的眼眸里漸漸被悲傷占滿。
風過掠起溫言琛的發(fā)絲,他偏頭吻上溫言琛的眉心,像是在觸碰割舍不掉的至寶。
“哥,我們就這樣好不好?”
溫言琛抬眼:“什么。”
方亦歌雙唇無聲地張合,最后笑著揉了揉溫言琛的頭發(fā):“太陽曬太久不好,回去了好不好。”
溫言琛點了點頭。
方亦歌突然把他從座椅上抱了起來,他抓著方亦歌的肩膀:“這是醫(yī)院。”
方亦歌像是沒聽見一般,笑瞇瞇地轉開話題道:“聽護士說你跟熟人下的樓,是誰?我認識嗎?”
“在電梯口搭訕的普通路人。”
方亦歌怔愣了幾秒,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岑燁就行,我還擔心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把我哥給拐跑了。”
“放我下來。”
“就抱一下……”
溫言琛沉聲道:“我不喜歡。”
兩人僵持了半分鐘的時間,方亦歌先退步了,把溫言琛放下來后,安靜地跟在溫言琛的身后。
殊不知這些的親密的互動,和那張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合照,早就像千萬根小刺扎在岑燁的每一處。
當第二天方亦歌一走,岑燁便出現在了溫言琛的病房內。
“言琛聽說你跟方亦歌在一起了。”岑燁說著將送來的補品放進了床邊的儲物柜內。
溫言琛冷下臉來:“跟你有關系嗎?”
“因為我隱瞞了你的身世,你恨了我那么多年,方亦歌一樣知道事情的真相,卻沒有告訴你,你不恨他嗎?”
一旁的系統(tǒng)都以為溫言琛會對岑燁的話嗤之以鼻,沒想到那張臉上會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岑燁在溫言琛的病床邊坐下,他拿過果籃里的蘋果,低頭削皮:“言琛你以為方亦歌對你好,是因為喜歡你嗎?他只是在愧疚,畢竟他知情卻一直蒙騙你。”
“滾。”
岑燁站起身來,將削了一半皮的蘋果砸回果籃里:“我喜歡你那么多年,你憑什么這樣對我!我就該熱臉貼著你?!”
“我說滾。”
“你除了這張臉,什么都沒有,溫言琛你這樣我都肯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你還想怎么樣?”
溫言琛拿起果籃里的水果往岑燁身上丟。
得最后是因為情緒太激動,才有趕來的護士把岑燁從病房里趕出去。
等房間里只剩下溫言琛一個人時。
對方捂著心臟深吸了幾口氣,臉上早已沒了痛苦不甘的神色。
系統(tǒng)擔心地問道:“宿主,你還好嗎?”
“剛情緒過激了。”
“還要繼續(xù)嗎?”
溫言琛緩緩坐起身道:“這一步都下好了,我怎么可能讓它變成一步廢棋。”
“我怕宿主你的身體撐不住。”
“死不了,我還要做最后的贏家。”
……
溫言琛失蹤的消息是吳阿姨告訴方亦歌的,醫(yī)院的監(jiān)控只顯示他離開了住院部,其他監(jiān)控沒有捕捉到溫言琛的去向。
方亦歌也報過警,溫言琛接了警方的電話說自己一切都好便掛斷了電話。
他根本沒有理由去調附近的監(jiān)控找人。
最后才從護士那里得知今早岑燁來過,溫言琛在病房里發(fā)了很大的脾氣,險些急救。
得到這個消息后,方亦歌馬不停蹄地趕去岑燁家,剛好撞見岑燁跟夏樂佑正在演虐戀情深的戲碼。
方亦歌直接沖上前去就給了岑燁一拳。
岑燁被打蒙了幾秒,回過頭看清楚動手的是誰后,看著那雙滿是怒意的眼眸,捂著臉笑了起來:“言琛知道你也是騙子,跟你掰了?”
方亦歌突然感覺有什么撞向大腦,耳邊嗡鳴一片,他將岑燁壓在地上一拳接著一拳,要不是站在一旁的夏樂佑上前把方亦歌拉開,岑燁說不準能被方亦歌給打死。
“我哥現在失蹤了!你滿意了嗎?!”
岑燁頓時如遭雷擊,他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抓著方亦歌的手:“言琛去哪了?”
方亦歌沒有說話,緊咬著后槽牙又給了岑燁兩拳,才將心中的怒火泄盡。
“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見岑燁要走,夏樂佑趕忙攔住了他的去路:“岑燁我媽現在隨時都可能會坐牢,我求你幫幫我,只要你肯幫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岑燁一腳將夏樂佑踹開:“我會找關系讓那個女人坐牢坐到死。”
“岑燁!我跟了你那么久,還比不過溫言琛嗎?”
“你也配跟言琛比。”
方亦歌看著兩個人帶著溫言琛玩愛恨情仇就覺得惡心。
他本想再給岑燁兩拳,又怕再打下去讓這個煞筆爽到,咬了咬牙,只能打電話讓朋友幫忙去找。
在凌晨兩點多時,才確認了溫言琛在哪。
郊區(qū)的偏僻酒吧里,岑燁和方亦歌趕到時,酒吧門口已經來了救護車,還沒等他們進屋,喝得爛醉如泥的溫言琛就被擔架抬了出來。
方亦歌根本沒有給岑燁上車的機會。
“他現在心衰二級,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可能喝成這樣,你最好祈禱他沒事,不然我要你的命。”
說完方亦歌就關上了車門。
岑燁看著救護車揚長而去,氣得臉色都變了。
正在這時幾個喝得爛醉的男人從酒吧里走出來,還嬉笑著說讓溫言琛再喝幾杯。
岑燁轉過頭惡狠狠地看向身后幾人,一時間好像找到了怒意的發(fā)泄口。
搶救室內。
系統(tǒng)在溫言琛身邊道:“宿主,如你所愿,岑燁嚴重的脊柱損傷,以后都很難再站起來了。”
心臟起搏器將溫言琛的□□彈起,404能聽見耳邊強烈的電流音,卻還是待在搶救室里沒有離開。
“你要好起來,好起來才能親眼去看那些人的下場。”
第82章
溫言琛醒來后,已經是事發(fā)的第三天。
不只是岑燁終身殘疾,就連岑家的產業(yè)都被對手有針對性地打擊,對方像是知道很多岑家內部的細節(jié),近幾年大的變化。
手段穩(wěn)準狠,讓岑父都來不及深究岑燁終身癱瘓的事情,就已經陷進了接二連三的麻煩里。
聽到系統(tǒng)說起最近事態(tài)變化時,溫言琛臉上的氧氣面罩都沒有摘下。
“岑家這次就算能翻身,也很難達到往日的輝煌。”溫言琛說完,氧氣面罩上覆滿了白色水霧,卻依舊能透過霧氣看見他上揚的唇角。
抽屜的手機嗡嗡震了起來。
溫言琛緊咬著下唇坐起身來,伸手拿過手機,看著聯絡人的名字遲疑了幾秒后,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醒了?我還以為溫少得在ICU里多住幾天呢。”
溫言琛輕笑道:“我親自接你電話,讓你很失望嗎?”
“怎么會,能聽見你的聲音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溫言琛笑了笑沒有說話,只聽那邊又道:“岑家那邊的事,已經搞定了,但岑家到底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那么多年,沒辦法一次弄死。”
“那就慢慢弄,你們吞掉岑家不過是早晚的事。”
“除了把岑燁打廢了,你就沒有其他想要的嗎?”
溫言琛合上眼眸,約莫是身體太過虛弱,還沒說幾句就感覺一股睡意席卷而來:“岑燁廢了就足夠了。”
“你可真夠狠的,我記得岑家那小子跟你一起長大的吧,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又要他終身殘疾,又要重擊岑家。”
“我只是要他終身殘疾。”
“那你還提供那么多岑家的機密給我們?”
溫言琛淺笑道:“岑家又不是傻子,他終身殘疾后,那邊認真一查,就會查到你們頭上,我倒不覺得你們那么好心,會幫我隱瞞真相。”
“你就不擔心,我們現在就把這個消息告訴岑家嗎?”
“看過郵箱了嗎?”
“什么郵箱。”
“先看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分鐘后,突然發(fā)出爆鳴聲:“溫言琛你怎么會知道這些!在我們身邊也安插了人是不是?”
“隨你怎么猜吧,不手握著點把柄的,你以為我會跟你合作嗎?”溫言琛連說話的聲音都透著幾分倦意,他手下意識掩住嘴的位置打了個哈欠,“我累了,以后少聯絡,你們不危害到我,我也不會反咬你們一口,大家好聚好散吧。”
說完,溫言琛不等著那邊再回話,就掛掉電話后,將手機關機放在了桌上。
他微闔著雙眼,因為頻繁出進醫(yī)院的緣故,那張精致的臉上能看出幾分灰敗。
系統(tǒng)飛到他身邊,他剛要開口跟系統(tǒng)解釋他做這一系列事情的用意,和為什么能那么精準地踩好每一塊格子。
那個看起來呆呆傻傻的鐵疙瘩,比他先一步開口道:“宿主借用了上一輩子記憶,掌握了先機。”
溫言琛莞爾:“你挺懂的。”
“如果心臟手術成功,你應該會借用著這些,把他們一個個吞并掉。”
“心臟手術沒有成功。”
好在這一世借用著以前的記憶,狠狠地報復了岑燁。
要是上輩子能活著,像溫言琛這樣的蛇蝎又怎么可能看著岑燁過得好,踐踏過他的人,憑什么善終。
溫言琛偏頭看向門外,低聲道:“不進來嗎?”
門外已經沒有動靜。
溫言琛摘下氧氣面罩道:“要我出來請你嗎?”
話音剛落,方亦歌拎著報告從屋外走了進來:“醫(yī)生說氧氣面罩不能隨便摘下的。”
“剛才我打電話你都聽見了嗎?”
方亦歌走到柜子邊為溫言琛倒了一杯熱水道:“以后別那樣喝酒了,我知道是我不對,關于你的身世我不該瞞著你,但你對我怎么樣都好,沒必要拿自己的身體置氣。”
旁邊的系統(tǒng)看著方亦歌,本想要告訴他的宿主,這個人很早就站在門外了,電流聲吱吱啦啦響了一陣,卻還是沒有戳破方亦歌的事情。
人類真的很喜歡自欺欺人,好像只要不承認,美好就依舊存在。
身為旁觀者,有著兩世大致記憶的系統(tǒng),知道方亦歌為什么不肯把眼前的假象戳破。
畢竟溫言琛對方亦歌來說,是他那段黑暗難熬的人生里唯一亮起的一束光。
誰又肯承認,自己的生命里,連一個善意和溫暖都找不到。
“溫震海會去坐牢,買兇殺人、買賣人口數罪并罰,大概是無期徒刑。”
上輩子溫震海已經死過一次了,這一輩子就讓他關在哪里,在失去的自由的環(huán)境下一日日耗下去。
“我沒有幫他請律師,孫女士也沒有,后續(xù)如果他想要爭取減刑,我們會找關系駁回,讓他盡量在里面關到死。”
溫言琛疑惑地看向方亦歌:“為什么?”
“這樣你會高興一些嗎?”
那雙眼直勾勾地對向他,竟讓他感覺到了不適。
方亦歌遲遲沒有等到溫言琛的回答,握住溫言琛的手腕,再度問道:“溫言琛,你回答我,這樣做你會高興些嗎?”
“松手。”
“為什么不演下去了,之前不是都演得很好嗎?”方亦歌收攏了掌心,看著溫言琛微微蹙眉,又心疼地放松了掌心的力度,再開口時,說話聲中都帶著哭腔:“之前不是演得很好嗎……”
方亦歌哽咽著,一時連握著溫言琛的手都抑制不住地顫抖。
“方亦歌,你已經沒有價值,讓我繼續(xù)演下去了。”
“我還有溫家的股份,還有名下的私產,我……”
溫言琛掰開方亦歌的手:“念在這些年你讓我很舒心,我放過你了,滾吧。”
方亦歌僵在原地,盯盯地看著那張臉,那張臉上是他從沒有見過的神情。
平日里總盛滿柔情的眼眸里,如今冰冷且決絕。
好像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玩具,玩夠了,他便沒有興趣再跟他們耗下去了。
“怎么還依依不舍的,跟我玩感情游戲嗎?”溫言琛彎起唇角,“行吧,你把你手上的遺產都給我,我繼續(xù)陪你演下去,你想要好情人,我就陪你演個好情人。”
溫言琛明明在笑,唇角的彎起的幅度卻讓人后背發(fā)涼。
不知道是不是高級病房里開了空調,不然怎么會突然有一股寒意從腳底一直竄到方亦歌的大腦。
病房里安靜了一瞬后,便是方亦歌砸門離開的聲音。
溫言琛緩緩戴上了氧氣面罩,泄了力的身體蜷曲在病床上,沒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是黃昏。
坐在一旁的吳阿姨,趕忙放下了正在織的毛線,湊到溫言琛身邊噓寒問暖。
“沒什么事,不用太擔心。”
“你這孩子一點都不讓人省心,不管出什么事,身體是你自己。”
溫言琛淺笑道:“下不為例。”
“想吃什么。”
“想吃……吳阿姨你給我個收款碼吧,我也不知道想吃什么,你拍兩張照片給我,遇到想吃的,我直接跟你說。”
“你想吃什么,阿姨給你買,這點錢阿姨還是有點。”
溫言琛輕笑:“阿姨就別給我們這種人家省錢了,要真是您出錢,我都感覺自己在剝削你。”
吳阿姨看著溫言琛這樣也心疼,她看護的這段時間里,除了方亦歌外,沒什么在這個孩子身邊陪護過。
溫言琛為人和善,平時臉上總帶著笑,這樣的孩子別人很難不去喜歡。
她沉默了一會,看著溫言琛點了點頭:“行,阿姨就給你去看看。”
溫言琛等著吳阿姨離開,取下身上的儀器去樓下柜臺取了五萬塊后,才回到住院部辦理出院。
主治醫(yī)生勸了很多,溫言琛一邊回著吳阿姨消息,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著主治醫(yī)生的話。沒有醫(yī)生能強留下病人看診,病人一再決定要出院,對方最后還是無奈地應允了。
溫言琛將封好的五萬塊拿出來時,嚇得主治醫(yī)生臉都白了。
“溫先生請你自重。”
溫言琛笑了:“這筆錢托醫(yī)生幫我交給護工阿姨,我很感謝他這段時間的照顧。”
“還是由您自己親自交給她更好些。”
“吳阿姨肯定不會允許我出院的,你有筆和紙嗎?我可以留言,錄像也行。”
主治醫(yī)生看著溫言琛沉默了半晌,還在想要不要拖一陣子,讓其他人來勸一勸這個不大聽話的病患。
溫言琛好像看出了主治醫(yī)生的想法,無奈道:“如果我丟下這筆錢就跑了,您會更頭疼吧。”
“溫先生留個紙條吧。”
“謝謝,麻煩你了。”
他很快就辦理了出院,包里的手機還在不停地響,吳阿姨還在耐心地問他照片里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他翻出照片點了幾樣后,發(fā)了個兩百的紅包過去。
那邊收了紅包,急忙發(fā)語音過來:“傻孩子,哪要的了那么多錢。”
“阿姨先裝著,不是還有下次嗎?”
過了很久,那邊才回了一個好的表情包,看著那個好字后面跟著一大朵的蓮花,正在換衣服的溫言琛忍不住笑了。
他沒什么行李,除了方亦歌在家里幫他拿了幾套換的常服外,一切都是臨時在周邊買的。
“莫少,郵件里那些原件你想要嗎?”
“不捏在手里了。”
“五百萬,我把它們全寄給你。”
莫少嗤笑道:“溫言琛你還真牛逼,敲詐我,怕不怕我找兄弟把你也給打殘了。”
“要不要隨便你,我相信賣給你們的對頭公司,我能賺得比現在多,但念在之前有過合作的情分上,我還是愿意吃虧點把它賣給你。”
那邊沉默了許久,壓低聲音道:“怎么給你。”
“我會給你個賬戶,你打進來,三天后那些東西都會發(fā)到莫宅。”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敢騙我,我讓你死了都沒人知道。”
溫言琛沒有跟他廢話,飛快地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到莫少的手機上:“賬戶已經發(fā)過去了,錢一到,我就會把東西發(fā)過去。”
“溫言琛你是真不怕……”
還不等那邊威脅的話說完,溫言琛就掛掉了電話,他將電話卡拔出來,換上另一張,再開機。
最后一站。
跟隨系統(tǒng)的指引來到了岑燁的病房。
岑父現在因為岑家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除了多請幾個護工在醫(yī)院里陪護著外,根本沒有閑心去管這個已經沒有用處的兒子。
溫言琛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只有岑燁一個人在病房內。
“聽說你這輩子都走不了路。”
岑燁微愣了一下,看見溫言琛時情緒復雜,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怨恨。
他張了張嘴,醞釀了很久還是啞著嗓子開口道:“言琛,我變成現在這樣你也有責任,你不能對我不管不顧。”
“岑燁,我從來沒有失憶過。”
“……什么?”
溫言琛淺笑道:“祝你早日康復。”
說完手機響了一聲,溫言琛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看著短信里顯示著五百萬到賬的消息,很快就找人操作,將這筆錢轉入了海外。
他在手機上安排出國的事宜同時,已經轉身離開了岑燁的病房。
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后傳來了岑燁的怒吼。
“溫言琛!”
系統(tǒng)道:“他反應還真夠慢的,你出來才想明白所有事情。”
溫言琛抬眸看向系統(tǒng):“不奇怪,他本就是人頭豬腦。”
“宿主真是一點情面不留呢。”系統(tǒng)說著在溫言琛身邊高興地打轉,“接下來我們要干什么?要不要去探望你那個生而不養(yǎng)的親生母親。”
“定了去國外的飛機,一個半小時后起飛。”
“宿主!你現在的身體在高空飛行,很大概率會猝死的。”
溫言琛垂下眼簾,笑意不改:“死在天上也不錯。”
第83章
命比想象中要硬,除了飛機起飛下降的時間內,感覺胸口難受得快死掉外,竟能順利在十二個小時后,降落在國外機場。
系統(tǒng)不知道他的宿主接下來會做什么,只能默默地跟隨著宿主。
溫言琛沒有刻意隱瞞行蹤,就好像忙碌了兩世的人,到這一刻起才開始認真地享受生活。
去感興趣的景點,吃手機上刷到的美食,小日子愜意到讓404都快忘了,它來到這里是為了執(zhí)行任務的。
溫言琛很喜歡拍照,特意買了一個相機,記錄下沿途的風景,有時吃到好吃的,還會讓系統(tǒng)試著嘗嘗味道,404在這一過程中還真學會了,通過腦機計算來獲取食物本味這種無用的技能。
半年的時間里,除了偶爾在醫(yī)院停留過幾日外,溫言琛廢飛了不少地方,有時還會因為姣好的外貌,在異國他鄉(xiāng)邂逅一段短暫的戀情。
溫言琛溫柔健談,大概是演戲演得太久了,連自己都忘了,自己該是怎么樣的,所以很容易扮演好一個溫柔又有情趣的戀人。
剛跟意大利交的小男友分手,對方哭得鼻尖紅紅的,追著溫言琛一個勁用蹩腳的中文,去挽留溫言琛的心。
溫言琛淺笑著為對方擦去眼淚,安慰著對方,接下來會遇到更好的人。
幾句溫和的寬慰后,眼看著對方哭得喘不過氣來,還得強壓著悲傷和溫言琛告別的模樣,系統(tǒng)都知道溫言琛在這段感情里根本沒走心。
又或者說溫言琛在這段時間中,任何一段感情里都沒有走心過。
“宿主,如果不是你只談感情,不發(fā)生關系,我都要懷疑你學會了什么邪術,能靠吸人精氣來恢復身體。”
溫言琛輕笑:“你穿梭那么多世界,有見過那么邪乎的術法嗎?”
“沒有。”
“我沒有那方面的癮。”
溫言琛對床上的事情沒什么想法,一方面是身體的緣故,另一方面是沒有人能讓他有想要發(fā)生什么的沖動。
反倒是一段感情關系,像是能夠滋養(yǎng)溫言琛的養(yǎng)料,雖不長久,但跟不同人開始一段戀情時,溫言琛總能在這段被愛的關系里能感覺到享受。
“時間一長,對方就會沒那么喜歡我,在感情最熱烈的時候分開,對我來說再好不過。”
系統(tǒng)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宿主接下來要去哪?”
“想去的地方都去過,回國吧。”
404原以為溫言琛在國內跟熟稔的人撕破臉,幾年內應該不會回國,沒想到短短半年的時間,溫言琛便已經打算返回了。
它在原地愣了一會,才急忙追上了溫言琛。
“那么快就回國了嗎?”
“不想客死異鄉(xiāng)。”
那個時候,404還不明白溫言琛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直到溫言琛回國后,在一處郊區(qū)買了一個帶花園的小別墅,這附近生活和交通都不方便,同樣房價也在溫言琛可以接受的范疇內。
出國是訛詐的五百萬和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存的錢,都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就這樣溫言琛還是更換了屋內的家具和壁紙,又花了十多萬做了一個簡易的裝修,看起來很小清新。
“宿主你現在身上的錢,很難支撐你看病的全部費用。”404飛在溫言琛身邊,都恨不得變出一雙手,給溫言琛掰著手機好好算算看病需要的費用:
“你有凝血障礙手術前還需要調理身體,不然根本沒法進行大的手術治療,換心手術,找一個合適的心源和之后的術后修復,每一筆都不是小數目。”
溫言琛故作為難道:“那怎么辦呢?”
“你還問那怎么辦?當初就不應該和方亦歌翻臉,按照程序推算,那個時候的方亦歌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治好你的病。”
“你說得有道理,那我們接下來應該做什么。”
系統(tǒng)圓溜溜的黑色眼睛變成一條細線,像是在認真思考著溫言琛接下來的行動方針:“方亦歌未必死心了,宿主在他面前示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敗下陣來。”
溫言琛笑了笑,站在一塊寫著玉龍山公墓的牌子前記電話,旁邊的男人眼前一亮,開始夸著這地方的風水好,環(huán)境也不錯……
“而且后續(xù)的殯葬服務一定讓你家里滿意,火化后,我們會有專門的儀仗隊接送,八個人,每一個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帥小伙,墓園里會經常有經聲循環(huán)播放。”
“我們還專門有僧人會念往生咒,所有的服務保準一流。”
溫言琛道:“能去實地看看嗎?”
系統(tǒng)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有一輛黑色的小轎車拉著它和溫言琛前往了墓地。
環(huán)境不錯,大概是新開發(fā)的墓園,還沒有多少墓碑。
“給家里老人準備的嗎?”
“給我自己。”
介紹的女人怔愣了幾秒,趕忙笑著打圓場道:“現在也有年輕人,會提前為自己選好墓地的。”
“可能很快我們就會以另一種方式見面了。”
女人一時語塞,又想勸溫言琛,又怕到手的業(yè)績就這樣沒有了,只能轉開話題,介紹著墓園里的設施。
溫言琛跟著女人在山上逛了一圈,選了一個背山面水的高處,便將剩下的存款拿了出來。
“宿主你不過日子了嗎?這筆錢掏了,你身上就剩下一千多塊,而且新家還有很多日用品沒有添置……”
“我喜歡旁邊那棵桂花樹。”
女人感覺后背冷汗直冒,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男人,強顏歡笑道:“先生在跟我說話嗎?”
溫言琛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掏出手機,把墓地的錢全款給付了。
離開時,他看向女人道:“我沒有親人,死后殯儀館可以直接聯系你們嗎?”
“……可以。”
“火化的費用是不是也包含在里面。”
女人擦了擦額頭上滲出來的汗珠:“是這樣的,可……先生作為過來人,我勸你一句,你還年輕,沒必要想不開,這世上還有沒多美好等著你去看呢。”
溫言琛彎起眉眼朝著女人的方向揮了揮手,并沒有再多說什么。
他是大主顧,回去的時候還是墓園的人開的車。
溫言琛將裝著購買憑證的資料袋放在桌上,像以往那樣去小花園里給那些花花草草澆了水。
“宿主,你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溫言琛回過頭看著身后的鐵球笑了:“對不起,這個任務不能繼續(xù)下去了。”
從溫言琛在系統(tǒng)那知道,以系統(tǒng)的能力沒辦法讓他不藥而愈起,溫言琛就在走一條很極端的路。
他不惜毀壞自己的身體,也要將上輩子他恨的人拉入地獄。
哪怕404無數次在思考宿主的行徑為什么會那么奇怪且極端,都沒能從中找到一個適合的答案。
溫言琛來到浴缸邊放著溫水,一邊輸入著定時短信的內容。
“溫言琛。”
“胃癌早期。”
404怔愣了一下:“什么時候的事?”
“那次住院前,估算著時間查了查,還是沒逃過去。”溫言琛垂下眼簾,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才早期嗎?我們可以慢慢治,癌細胞也可以通過藥物來抑制的。”
溫言琛看著眼前急得團團轉的小鐵球,將手機放在了一邊:“我撐不住了。”
上輩子在醫(yī)院里被病痛每日每夜折磨的日子,他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被切開的喉管又疼又癢,他甚至討厭除顫儀在胸口按壓的感覺,一連幾個月,都能聞見濃重的消毒水味。
一日日熬著,看著窗外枯黃的樹葉搖搖欲墜的模樣,他沒有一次不害怕自己在睡夢中就停止了呼吸。
上一世那個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多么迫切地想要活下去,卻還是死在了手術臺上,靈魂甚至能感受到胸口被打開的大洞都疼得厲害。
“夏樂佑翻不了身了,岑燁脊椎受傷,這輩子都只能癱瘓在床,溫震海和我親生母親以后都會在牢獄里度過。”
溫言琛坐在浴缸邊用刀片劃開了手腕:“這輩子好像沒什么不甘心的了。”
系統(tǒng)想要去阻止溫言琛的動作,本來還能觸碰到宿主的身體,想要撞開溫言琛手中刀刃時,卻無情地從溫言琛手臂上穿過。
“宿主,撥救護電話,你的血止不住的。”
溫言琛把手放在溫水里,看著從傷口處流出來的血,找個舒服的姿勢在浴缸邊坐下。
這段時間,他試圖尋找過繼續(xù)活下去的意義。
可找了那么多人,沒有一個能成為他的牽絆。
耳邊又想起推銷墓地的女人跟他說,他還有很多風景沒有看過時的樣子,他差點忍不住發(fā)笑。
想去的地方,想欣賞的風景,這半年都見過了。
已經沒有遺憾了。
系統(tǒng)那急躁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看著飛來飛去的鐵球,想要問404我毀掉你的任務,你是不是很生氣。
可沒辦法,我這個人一直都那么自私。
困倦感下,這樣的話已經說不出來了,浴缸里的水被染成了深紅色。
他緩緩閉上眼睛。
就連思考接下來會去地獄還是天堂都沒有了力氣。
“系統(tǒng)404任務失敗,請盡快返回主神空間。”
第84章
方亦歌坐在醫(yī)院的走廊上,只覺得莫名出來的寒意,讓四肢都變得僵硬。
白色襯衫上沾有大片刺目猩紅。
他靠著身后的墻壁,腦海里全是不久前浴室里滿目猩紅的畫面。
斷絕聯系半年之久,沒想到再次接到溫言琛的電話,是那邊不斷傳來水流聲,他對著電話那頭喊了很久,對面都沒有應答。
他的車就停在樓下。
或者說這半年來,溫言琛所有的動向,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卻還是沒料到,在買完你墓地后,就會在新買的房子里自殺。
手腕上的口子很深很長,浴缸里猩紅色的液體滿溢了出來,染紅了薄荷綠的防滑墊,溫言琛就趴在浴缸旁邊,好像睡著了一樣。
“方總。”匆匆趕到的助理,看著方亦歌失魂落魄的模樣,腳步逐漸慢了下來,“方總你要的東西我?guī)砹恕!?br />
方亦歌抬眸看向來人,喃喃道:“原來割腕也能流那么血。”
是啊,為什么割腕也會流了那么多血。
搶救室外不斷傳來除顫儀按壓過胸口后,身體被提起又落下的聲音。
方亦歌緊抿著雙唇,整個人像是被浸沒在了冰水中,寒意從外部慢慢滲入心臟,他甚至不敢去看搶救室內的情況,卻能感覺到每一次使用除顫儀所發(fā)出的聲音,都如同一輛巨型卡車碾壓過胸口。
病房里,傳來嘀的一聲長鳴。
里面突然安靜了下來。
方亦歌聽見腳步聲走近,沾滿汗液的雙手攥緊了褲子,卻依舊沒有抵擋住醫(yī)生傳來的噩耗。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方亦歌沒控制住抓住了對方的衣領,嚇得醫(yī)生臉色都變了,都想好面對醫(yī)鬧該如何沉著冷靜地處理時,方亦歌松開了手,脫離地跌倒在了地上。
雙手捂著臉發(fā)出了似哭又似笑的怪異聲響。
病房內。
404看著已經不再繼續(xù)搶救的醫(yī)護人員,急得團團轉。
上面的提示音已經響了十多遍了。
“任務失敗,請404盡快脫離任務返回主神空間。”
404充耳不聞,開始用電擊刺激溫言琛的心臟。
可心率監(jiān)控儀仍然顯示出一條直線。
“宿主,還沒有結束,我都沒有放棄,你也不要放棄好不好。”
冰冷的提示聲仍在耳邊:“任務失敗,請404盡快脫離任務返回主神空間。”
“宿主。”
“自毀模式還有三分鐘開啟倒計時,請404盡快返回主神空間。”
404還在用強電刺激著溫言琛的身體。
旁邊的醫(yī)護人員已經準備取下連接在溫言琛身上的儀器。
突然心率監(jiān)控儀上有了略微的起伏,又很快平了安靜了下去,像是掉落在池水里的羽毛,掀不起漣漪。
“進入自毀倒計時。”
“宿主,我都沒有放棄你,你也不要放棄自己,我答應你,這一世你一定會手術成功的。”
“十、九、八……”
“宿主!”
那不近人情的倒計時聲突然停止了。
主神雌雄莫辨的聲音傳進了系統(tǒng)的耳邊:“404真的很想救這個孩子嗎?”
“主神,我覺得他不該停在這里。”
“如果仍舊以失敗告終,你將會被主神空間銷毀,這樣,你還想救這個孩子嗎?”
“救。”
主神輕笑道:“我的孩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呢,那就如你所愿吧。”
404感覺到身體被一陣強電流擊破,當再睜開眼時,躺在床上失去生機的溫言琛,心率再度有了起伏。
提起力氣的方亦歌剛用盡全身的力氣來到門口。
剛才通知他噩耗的醫(yī)生,又急忙趕了回去。
“病人恢復生命體征……”
方亦歌深吸了一口氣,倚靠著門邊險些有些站不穩(wěn)。
404飛到方亦歌身邊:“喂,小子!以后你要對溫言琛很好很好,不要讓他再失望的,我的宿主也想有人愛他,一直都很想……”
如果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就這樣離開,會有遺憾的吧。
哪怕宿主努力表現出滿不在意的樣子。
還是會害怕孤獨的,對嗎?
所以上一輩子在病床里獨自抗爭病魔,在病痛和孤獨的雙重折磨下,這一輩子才會把每一步走得都像是要和仇人玉石俱焚……
“病人還需要觀察,接下來只要好好休息,應該沒什么大礙了,病人割腕的時候連同手筋都割斷了,后續(xù)就算恢復好,行動也會受限,”
醫(yī)生偏頭看了一眼病房內:“創(chuàng)口要格外注意,避免感染和牽拉,不然又再次斷裂的風險。”
方亦歌雙唇緊繃成一條線,他很難想象有人割腕會把自己的手筋給割斷。
“多關注病人的心理情況,這種事有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你們作為病人的家屬,還是要以陪伴為主,病人的身體狀況本身就不好,這次的失血對病人身體的傷害也很大,需要后期慢慢調養(yǎng)。”
“謝謝。”
……
溫言琛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晚上,麻藥過去后,手腕的位置疼得厲害,他緊抿著雙唇,指頭連動一動都費勁。
“死了也會疼嗎?”溫言琛開口說話,聲音沙啞。
404飛到溫言琛面前:“尊敬的宿主大人,你還沒有死哦,由我這個優(yōu)秀的系統(tǒng)耐心搶救,我的宿主又活過來了呢。”
“……”
“你任務還沒有完成,我怎么可能讓你那么輕易地就死了呢?我親愛的宿主大人,我可是一直以S級結算的優(yōu)秀員工,可不能因為你的緣故,讓我年底的業(yè)績報表染上污點哦。”
溫言琛無奈地笑了笑:“還真是個懂得如何剝削宿主的資本家。”
“資本家?宿主在上輩子的職位確實是資本家呢,這樣說來,宿主分到我怎么不是一種緣分呢?”
溫言琛被這鐵球厚顏無恥的模樣鬧得哭笑不得,之后便也不再辯駁什么。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溫言琛瞥眼看向門口,在對上方亦歌的目光時,又一瞬地愣神,而后又掩上略帶嘲弄的笑容。
“好久不見。”
方亦歌來到溫言琛身邊坐下,用毛巾包著冰袋敷在溫言琛的傷口周圍:“止疼藥今天不能再吃了,這樣痛感會不會減弱一點。”
他都準備好說什么話惡心方亦歌,卻沒想到竟被對方突然的關心打得措手不及。
“心源我已經聯系好了,是一個腦死亡的植物人,等你身體調養(yǎng)好就做手術。”
比起半年前那個毛頭小子,現在的比起當初沉穩(wěn)了不少。
溫言琛道:“我用不著你來管。”
“要吳阿姨過來照顧,還是想換一個人?”
“方亦歌你這樣有意思嗎?不會以為我會喜歡上你吧?我這半年好的任何一個,在床上都比你這個木頭有意思得多。”溫言琛彎起唇角,用最溫柔的笑容說出最刻薄的話。
現在這副模樣跟方亦歌夢里的樣子重合在了一起。
方亦歌也不惱,低頭吻上溫言琛的指尖:“乖乖地養(yǎng)傷,我一會回去給你做排骨燜飯。”
“有意思嗎?”
方亦歌站起身來垂眼間便是身上這件沾染著溫言琛鮮血的白色襯衫,他輕笑了一聲:“有意思,我不會再放過你了。”
他輕輕拂過溫言琛的臉頰,這半年里看著照片里的人和別的男人笑的樣子,他努力抑制著將人從國外抓回來的沖動。
他已經極力克制著自己的嫉妒,自己控制著自己不去打擾溫言琛的生活,對方還是要用這種辦法離開他。
“哥,你的身體現在應該好好休息,溫家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我不會再讓你像上次那樣跑掉的。”
說完,他吻上溫言琛的耳廓:“乖一點。”
溫言琛怔愣了一瞬,看向方亦歌時,方亦歌已經走到門口跟助理交代著什么。
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溫言琛腦袋還昏昏沉沉的,他聽不太清楚外面的人說了什么,就見方亦歌的助理在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后,就拖著椅子坐到了他的面前。
“溫總,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可以交代我,方總回去做飯了。”
“嗯。”
溫言琛起身正準備下床,就被助理攔住了去路。
“溫總你現在的身體應該好好休息。”
正在這個時候,接到溫言琛定時報警短信的警C才匆匆趕到了醫(yī)院。
溫言琛指著不遠處的助理淺笑道:“警C同志,就是這個人想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我,我沒有啊。”
溫言琛淺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可溫總你現在……”
“嗯,但我還是想出去。”溫言琛看向站在病房門口一臉蒙逼的三位警C,“我想死,死了一半,被朋友救了,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們把出警記錄寫好了,我簽個字就可以走了吧?”
三人面面相覷,只能一邊寫著出警記錄,一邊勸年輕人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溫言琛笑著點頭,卻一邊跟警C有說有笑,一邊走進了電梯。
等他在醫(yī)院樓下送走了警C,就站在路邊打了一輛車。
可憐的404急得都快要撞墻了。
“宿主,你現在的情況應該好好休息,這是要弄啥咧……”
溫言琛輕笑道:“找個新男朋友去慶祝劫后余生。”
“宿主,你現在還穿著病號服。”
“恩,說不定這個風格更吸引人呢?”
第85章
GAY吧內。
一個穿著病號服的漂亮男人很難不惹眼。
有穿著暴露的男人,舉著酒杯來到溫言琛身邊搭訕,吧臺旁濃郁的酒氣,剛好能把他身上的血腥味給隱藏。
“是cosplay嗎?”男人說著,指尖在溫言琛的手背上打轉,“我可以做你的醫(yī)生嗎?我可是很會治療的。”
打著唇釘的雙唇上涂著暗紅色的口紅,湊近時還能聞見對方臉上化妝品的味道。
“或者你也可以來治療我。”
快要湊到溫言琛臉上的唇被另一只手擋開。
溫言琛搖晃著手中的長島冰茶,歪頭看向來人,大約是很長時間沒碰酒,才喝了幾口這樣度數高的酒品,腦袋就有些昏昏沉沉。
耳邊傳來對方咬牙切齒的聲音:“你是真不要命。”
溫言琛看著來人陰沉的臉色,笑了起來。
“是我先搭訕的,你總要講個先來后到吧。”
方亦歌橫了一眼旁邊的男人,沒有多說什么,而是連哄帶騙地把溫言琛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長島冰茶的度數高的緣故,溫言琛起身的瞬間,就撞進了方亦歌的懷里,他趕忙攙住溫言琛的身體,一時連責罵聲都開不了口。
他摸了摸溫言琛的后腦勺:“回去了。”
溫言琛杵著方亦歌的手臂站穩(wěn)了身子:“我還沒跟今晚的新男朋友要電話呢。”
“他不好看。”
溫言琛偏過頭看向站在旁邊的男人雙眼微瞇成線。
壓抑了半年多的嫉妒心,這一刻叫囂了起來,方亦歌一臉嚴肅地掰過溫言琛的頭,湊頭吻上了對方柔軟的唇瓣。
溫言琛的唇上是甜酒的味道,嘗一口就讓人有些醉了,竟一時忘了分寸,把人推在吧臺上狠親了起來。
喧鬧的酒吧里,大多數的目光投向了吧臺的位置。
溫言琛抓著方亦歌的手臂,從一開始試圖將對方推開,再到動作逐漸放松,改為迎合著方亦歌的親吻,甜酒的酒味蔓延在唇齒間,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這一吻,才是真正的烈酒。
溫言琛沒受傷的手鉤住了方亦歌的后頸:“那誰好看?”
“我好看,哥,我做你的新男朋友好不好。”
溫言琛輕笑了一聲,蜻蜓點水般碰了碰方亦歌沾染著瀲滟水色的唇。
后來怎么離開的酒吧,溫言琛已經記不清了。
醒來時,已經躺在了溫暖的大床上。
手腕的傷處被重新上過繃帶,身上仍舊牽連著心率監(jiān)控儀,比起冷冰冰的醫(yī)院,至少少了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坐起身來,頭隱隱作痛。
記憶里昨晚好像和方亦歌在酒吧里熱吻。
“你這樣作死的宿主不多見了。”
他揉著吃痛的腦袋,彎起唇角道:“有嗎?”
“你答應我只喝飲料的。”
“長島冰茶和飲料的味道差很多嗎?”
“四十度的飲料是吧。”404要不是看著宿主大人身嬌體弱,都想一腦袋把溫言琛撞死在床上。
溫言琛取下牽連在身上的儀器,單手杵著床面站起身來,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四十度嗎?”
“……宿主你當我傻子是不是。”
“不是沒死嗎?”
404想開口勸溫言琛點什么,但又沒辦法把自己的存亡,道德綁架在宿主的身上。
死是宿主自己做的決定,可想讓宿主活下去不過是系統(tǒng)和方亦歌的強求,哪怕宿主真的一心求死,身為系統(tǒng)的它除了尊重,別無選擇。
不過……
看著溫言琛打不開門的樣子,404還是沒有忍住笑出聲來。
溫言琛又用力按了兩下門把手,大門紋絲不動。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鑰匙插入鎖芯的聲音,溫言琛緩緩松開手,往后退了半步,直到方亦歌拎著一個星期的菜進屋,他才后知后覺昨晚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是夢。
“醒了?身體好些了嗎?”方亦歌自顧自地關上門,還不忘從里面鎖上三保險。
“非法監(jiān)禁?”
方亦歌將菜放入廚房:“對啊,哥可以報警捉我。”他拿出水果挨個放入水晶托盤內,忽而笑了,“我忘了,你身上沒有通訊工具,要不要用床單寫個SOS貼在玻璃上。”
說到這里他轉過身面向溫言琛道:“不過哥哥最好還是不要做這樣的無用功,這里是頂樓,能看見這個我們這戶的房子我都已經買下來了,還有下面那一層也是我的,這里不靠近飛機航道,還是別去賭直升機看見能看見你求救的概率。”
說著他徑直走向廚房里,用密碼鎖打開了天然氣的開關閥,又從保險箱里拿出了刀具。
“今天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做。”
溫言琛緊蹙著眉頭,沒有說話。
方亦歌笑了笑:“如果你不點菜,我就按照我的想法做了。”
說著他拿出袋子里的土豆削皮切塊地:“吃咖喱牛肉飯怎么樣?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里,我吃過一家店,味道很好吃,一直想著等你回來后,一定要讓你嘗嘗。”
溫言琛長嘆了一口氣,抓起桌上的石膏裝飾品泄憤般砸向窗戶玻璃,眼前的玻璃除了發(fā)出響聲外,沒有一點變化。
“防彈的,所有窗戶都封死了。”
溫言琛偏過頭不解地看著方亦歌。
方亦歌放下手中的菜刀:“準備得很齊全吧,我都考慮到了,你新家的密碼67325,我又怕把你從家里綁走會嚇到你。”
他笑了笑,神情中多了幾分無奈:“不該猶豫的,我只猶豫了一會的工夫,你就打算永遠都不見我。”
“哥,你說我該拿你怎么辦好呢?”
溫言琛輕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嘗試離開,轉而坐在了沙發(fā)上看著客廳里的新風機。
等咖喱飯端出來的時候,溫言琛已經窩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方亦歌蹲在沙發(fā)旁盯著溫言琛的睡顏,忍不住去描摹溫言琛的眉骨。
溫言琛雙眼拉開一條縫,他下意識地收回手,潛意識里還是那個想要掩飾住自己心思的小孩,卻又反應過來自己有什么好緊張的,帶著扳回一城的心理,低頭吻上了溫言琛的唇。
溫言琛杵著沙發(fā)坐起身子道:“在玩洋娃娃嗎?”
“哥長得確實很像櫥窗里的樹脂娃娃。”方亦歌俯身親了一下溫言琛的側頸,“他們親過哥哥這里嗎?”
溫言琛無奈地嘆了口氣,扒開方亦歌起身向餐桌的位置走去。
方亦歌撫摸著薄唇,仿若在回味般:“沒關系,以后他們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會染上我的體溫。”
溫言琛拉開椅子坐下:“如果說,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呢。”
“我不在乎。”
溫言琛已經忘了剛才砸窗戶那會是在氣什么,現在想來不過就是陪方亦歌玩上一段時間的過家家。
在得不到回應下,方亦歌總有一天會厭倦這段關系,如今會做出那么極端的選擇,不過是男人那點可笑的征服欲罷了。
“合你胃口嗎?”
溫言琛淡淡看了一眼方亦歌,沒有做任何回應,隨便吃了幾口咖喱飯就沒有了食欲,他將盤子往前推了推,起身向房間走去。
路過方亦歌身邊時,卻被方亦歌抓住了手腕。
溫言琛偏頭不滿地看向方亦歌。
“想吃什么,我再去給你做。”
“吃飽了。”
“這段時間你都吃得不多,更喜歡國外的料理嗎?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
溫言琛抽回手:“按你的喜好吧,你不是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嗎?”
“昨天你在酒吧里親我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半年前我睡你的時候,也很溫柔不是嗎?”
方亦歌脫力的掌心一空,留給他的除了溫言琛的背影外,就是那一聲沒有感情的關門聲。
屋內。
系統(tǒng)不解道:“宿主,你為什么不試著跟方亦歌好好相處試試,也許他能帶給你驚喜呢。”
溫言琛低頭看了一眼腕口處的紗布,嗤笑道:“我為什么要給仇敵報復我的機會。”
傻子才會滿懷希望地投入到感情里,又帶著難熬的病痛在孤獨和絕望中死去。
同樣的一條路,他為什么要走兩次。
“等他玩膩了就好。”
飯桌上,方亦歌看著滿滿一盤咖喱飯食之無味,他目光落在那扇緊閉的房門上,握著勺子的手青筋暴起。
那種走一百步,仍舊被拒之千里外的無力感,在一點點把人吞噬,許久他才站起身來把盤子里的咖喱飯倒進垃圾桶里。
將廚房收拾好后,去扭溫言琛臥室的門把。
反鎖的臥室并不讓人意外,方亦歌跟影視劇里大多數的變態(tài)一樣,從酒柜里拿出鑰匙,打開了溫言琛的臥室門。
“想做什么?”
方亦歌倚靠著門,看著床上的溫言琛淺笑道:“和哥哥一起午休啊。”
說著他厚著臉皮爬上了床鋪,看著溫言琛那雙漠然又疏離的眼睛,他將溫言琛攬入懷中:“你比半年前瘦了好多。”
溫言琛將頭偏向一邊,卻還是避不開方亦歌灼熱的呼吸。
方亦歌握住溫言琛的掌心柔聲道:“你不喜歡我沒關系的,往后你身邊能看見的只有我,時間長了,你會習慣我的。”
第86章
從把人從酒吧里劫回來,已過去半個多月。
除了剛醒來時溫言琛砸過一次玻璃外,情緒倒是很穩(wěn)定。
起初方亦歌還擔心溫言琛會在他遠程開會的時候向外求救,卻又不敢離家太久,生怕溫言琛會在家里做傻事,已經自殺過一次,想到那天的畫面,都是他一直以來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
在這半個月時間里,除了在吃上無論方亦歌換著花樣做什么,溫言琛都沒什么胃口外,看上去跟兩個人徹底鬧翻前,沒多大區(qū)別。
門鈴聲響起時,溫言琛抱著布朗熊抱枕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方亦歌趕忙在圍裙上擦干了水漬將門打開,目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躺在沙發(fā)上的溫言琛,心中惴惴不安。
“方總這是需要你簽字過目的文件。”
方亦歌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視線仍時不時往溫言琛的方向看。
“沒人教過你看重要文件的時候要專心嗎?”
方亦歌怔愣了片刻,訕訕摸了摸鼻翼,低頭翻閱著手中的文件。
溫言琛從沙發(fā)上坐起身來,嚇得方亦歌以為他要趁著這個間隙跑出去,沒想到溫言琛徑直走到他身邊,低頭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文件。
“哥……”
“別那么緊張,我沒力氣陪你在小區(qū)里玩你追我趕的游戲。”
被看出小心思的方亦歌緊抿著雙唇,指腹下意識地摩擦著手中的紙張。
“我進去休息,你們慢聊。”說完溫言琛抱枕走進臥室,好像已經逐漸習慣且適應了這種被方亦歌圈養(yǎng)的生活。
前來簽字的秘書看著溫言琛的背影愣了幾秒:“溫總什么時候從國外回來的。”
方亦歌淺笑道:“前些日子。”
對方點了點頭,又低頭看著方亦歌面前的文件。
方亦歌問了文件上幾處細節(jié)后,便寫上了名字。
“方總的病好些了嗎?你半個月都沒出現,公司里的大家都有些擔心你。”
方亦歌將文件裝入牛皮紙袋內,把白繩在環(huán)扣上一圈圈繞好,眼角余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臥室門:“再養(yǎng)養(yǎng),遠程開會也不耽誤工作。”
“大家都挺想你的,這次回去后,他們肯定要向我打聽你的情況。”
方亦歌笑了笑,把人送到了門外,又禮貌性地寒暄了幾句,才關上門徑直朝著溫言琛的臥室走去。
“哥,我進來了。”方亦歌打開房門時,溫言琛正坐在床上看書。
窗外的日光灑落在床邊,也在那張日漸蒼白的臉上鍍一層柔光,溫言琛沒有抬頭看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拂過書頁,像是對他走近的聲音仿若未聞。
他在床邊坐下,吱呀一聲脆響后,他恰好對上了溫言琛的雙眼。
“想不想出去走走。”
溫言琛拿過床頭柜上的書簽,壓在書頁中,語調聽上去有些漫不經心:“你不擔心我跑了嗎?”
方亦歌笑著拽住溫言琛的袖口:“我會抓緊你的。”
溫言琛看著方亦歌沉默了幾秒后,合上書本擱置了一邊。
他從一開始等著方亦歌什么時候厭倦,再到現在已經習慣了跟方亦歌玩這場幼稚的過家家游戲。
現在的狀態(tài)就好像在籠子里關久了的金絲雀,哪怕籠子打開,也不愿撲扇著翅膀,飛出禁錮過它的牢籠,又或者是這些對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了,無論是枯萎在他選好的墳墓里,還是方亦歌為他建造的牢籠里,都無所謂了……
停車場內的空氣有點冷。
溫言琛坐上車就沒有了力氣,疲憊地窩在副駕駛座里,連呼吸都覺得吃力。
車廂內皮革的氣味聞起來有些刺鼻,讓本就不舒服的腸胃又再度叫囂起來,他皺著眉頭,閉著眼睛去摸索后座上的抱枕,腕口的傷在拉扯下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方亦歌伸手拿過抱枕,直接塞到溫言琛懷中:“想要什么跟我說,我?guī)湍隳谩!?br />
溫言琛輕輕應了一聲,便抱著抱枕歪在副駕駛上。
胃疼比在國外那段時間更嚴重,癌癥這種東西發(fā)展得很快,他不知道這半年的事情有沒有惡化。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選擇了結自己的性命,畢竟他不愿意再去熬過那一個個在床上疼得輾轉反側的日夜。
車停下時,溫言琛已經抱著抱枕在副駕駛座上睡著了,額角的發(fā)絲被冷汗浸透,臉色比在家時更差。
方亦歌摸了摸溫言琛的臉頰緊蹙著眉頭:“哥,到目的地了。”
溫言琛睜開眼,看見車停在自己選好的墓地附近時,怔愣了幾秒,雙手緊摟著抱枕,望向方亦歌時眼中滿是不解:“在這里干什么?”
“我的墳墓就買在了你旁邊。”
溫言琛道:“你買這個干嘛。”
“以后我們會挨得很近,平常沒事我就鉆進你的墓里去煩你。”
溫言琛緊蹙著眉頭沒有說話。
二十多歲就看好自己的墓地,怎么看都讓人覺得荒唐。
方亦歌看著溫言琛變了臉色,伸手去摸溫言琛的臉頰,卻被對方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把它退了。”溫言琛冷冷地開口道,一時間甚至看著自己選好的風水寶地都有些刺眼。
“你都能買,為什么我不可以。”
溫言琛嗤笑道:“我活不了幾年就要死了,你也要死了嗎?”
“不行嗎?”方亦歌拉過溫言琛的手腕,上面那條割傷蜿蜒丑陋,每次看見都能讓他想起溫言琛倒在浴缸旁連呼吸都微不可察的模樣。
他咬牙切齒道:“你不是都可以那么決絕,我也可以。”
“瘋子。”溫言琛忍痛甩開了方亦歌的手,腕口針口疼得他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加白得嚇人。
方亦歌想要去查看溫言琛的傷口,卻被溫言琛不給面子地避開,他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意都逐漸變得苦澀了起來。
“我以為我們在一起住了半個月,你不反抗就代表你也喜歡我。”
溫言琛捂著手腕,低聲道:“我再說一遍,把墓地退了。”
“你以身份來命令我,哥哥?還是我的男朋友。”
“這個年紀買墓地不吉利。”溫言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松口說出這句話,就好像一直與方亦歌硬碰硬的他服了軟……
方亦歌道:“我就想在你旁邊。”
“我不需要。”溫言琛冷下臉來,“用不著你假惺惺為我做什么,你以為買個墓地,我就會為了你好好活下去?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
他抬眸看向方亦歌:“別惡心我了,我不想死都跟溫家的血脈牽扯在一起。”
說出口的話沒有給對方留下一點余地,溫言琛就像是一個帶刺的刺猬,總會把自己裹成一團,用堅硬的刺去刺傷所有他認為會威脅到自己的人。
哪怕是現在他仍不覺得方亦歌的愛是善意的。
“方亦歌我沒興趣跟你玩愛不愛的游戲,我就想死得輕松一點。”
他軟了下來,單手攥著懷中的抱枕,連笑都有些勉強:“這段時間你玩夠了嗎?玩夠了,就滾吧,別再來打擾我了。”
方亦歌還想再說什么解釋的話,溫言琛突然感覺胃部一陣痙攣,他抱著抱枕克制不住地干嘔咳嗽,猩紅色的血點落在了白色的皮座上。
眼前的畫面,讓方亦歌腦袋轟的一聲炸開。
他甚至都來不及去思考,趕忙踩著油門趕到離墓地最近的一家醫(yī)院。
溫言琛被擔架推走的時候,手捂著腹部,眉心因為疼痛緊鎖著,額頭上的發(fā)絲被汗水浸濕。
相比他在浴室里想要結束自己生命時,現在的模樣更加狼狽。
方亦歌坐在外面等候,手心里全是汗水。
直到前來醫(yī)院對接溫言琛的家庭醫(yī)生趕到時,他才從對方的對話中慢慢醒過神來。
“胃癌中期,按照溫先生的身體情況治療會很漫長,你前段時間讓我去查的病例顯示溫先生在出國前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寒意刺入大腦讓方亦歌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感覺到溫言琛食欲不振,才讓雇傭的家庭醫(yī)生去看看溫言琛這段時間的病例,本意是想要掌握溫言琛現在的身體狀況,沒想到一開口對方就拋了個王炸。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才僵硬地開口道:“我知道了。”
……
溫言琛再度醒來已經是晚上。
胃部的灼燒感并沒有減退多少,他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后悔自己沒控制住情緒,竟然因為方亦歌那個蠢貨生氣。
害得自己白遭罪一場。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溫言琛瞥眼看著病房門口,見方亦歌跟一個男人走進屋里,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哥,我看見你醒了。”
溫言琛沉默了半晌,雙眼緩緩拉開一條縫。
方亦歌將一份文件遞到了溫言琛的面前:“律師在這里,其中一半是我轉給你的股份,另一半是協(xié)議,你簽字后,如果未來我沒能陪你度過病痛,我將一無所有。”
他坐在溫言琛身邊,摸了摸那張越漸消瘦的臉:“哥,我知道很難熬,你相信我一次,就一次,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會陪著你。”
“你知道化療會變成什么樣嗎?”
“我知道。”
“別說傻話了,你見過重病的人長什么樣嗎?”溫言琛嗤笑了一聲,“知道癌癥有多疼嗎?我不想有一天連決定自己生命的能力都沒有的時候,被人丟掉。”
上一世,他想活下去,咬牙忍過那么多痛楚,是因為他不甘心。
這一世呢?他什么都了結了,該怎么撐下去。
就憑方亦歌一句喜歡嗎?
第87章
方亦歌對溫言琛自殺的原因,之前只是猜測。
現在則是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律師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遞到方亦歌手中:“這是擬定好的股份轉讓合同,只要你簽字,我名下所有的財產從今天起都歸你所有。”
“股份轉讓如果不是內部股東的話,是需要開股東大會,得到半數以上同意的。”
方亦歌將文件遞到溫言琛面前:“你是在質疑親自教大的我,沒有這個能力嗎?”
“……”溫言琛捏著手中的文件,看向方亦歌眼神帶有幾分遲疑。
“溫家目前說得上話的股東并不多,股份轉讓協(xié)議是買墓地前,就已經定下了。”
直到現在方亦歌都能想起會議里,溫家人罵罵咧咧的模樣,最后在方亦歌的脅迫下,不得不夾著尾巴投了同意一票。
“哥,如果我中途拋下你,或者讓你覺得不舒服,溫家的股份由你來處置。”
溫言琛低頭認真看了一遍股份轉讓協(xié)議的細則,下意識地抿緊了雙唇。
賭上自己所有的一切,就為了讓他能接受治療?
這些決策,怎么不是一個成熟的領導者會做出來的。
404湊近溫言琛臉邊:“宿主還在猶豫什么。”
溫言琛笑了。
一個傻子把手上全部財產扔到他面前,他有什么好猶豫的。
“筆呢。”
“那你以后會好好治病嗎?”
溫言琛抬眸望向方亦歌:“不管我的病好沒好,以后這些東西你都要不回去了。”
“我去叫醫(yī)生先研究一下治療方案。”
看著方亦歌滿心歡喜跑出去的模樣,溫言琛看著甲方處落在方亦歌三個字,無奈地笑出了聲。
活了兩世,他從來沒有見過那么愚蠢的人,明明知道喜歡的人惡毒冷血,甚至一直把自己的感情當作用來達成自己目的的工具,還是會一頭栽進去。
“你就不勸勸他嗎?”溫言琛接過律師遞來的筆,卻遲遲沒有在乙方的位置落下名字。
“您不用擔心,我問過方總,這是他在深思熟慮下的決定。”
溫言琛嗤笑了一聲,快速寫上自己的名字,在下方按上手印后,合上了那份透著股傻氣的股份轉讓合同。
律師離開時,方亦歌剛好帶著醫(yī)生進來,不知道出去聽了些什么,雙眼紅紅的,好像哭過,可站在溫言琛病床邊時,他笑瞇瞇的,又好像都是溫言琛的錯覺。
“溫先生的情況,心臟手術得在前面,可凝血障礙的問題,又不能馬上進行大的手術,只能先調理身體,在手術前,依照身體的情況,再配合化療抑制得癌細胞的擴散。”
醫(yī)生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方亦歌:“具體的情況我剛才也跟您說過,家人的配合很重要。”
方亦歌淺笑著點頭。
心想到醫(yī)生說溫言琛的情況很有可能家屬努力到最后,病人在能進行癌細胞手術時,就已經惡化到了晚期。
畢竟溫言琛的身體情況,很有可能后續(xù)的化療很難跟上,而且后面的換心手術,這個年紀的病人還會出現嚴重的排斥反應。
總體來說,就是受了罪,命很有可能都保不住。
聽醫(yī)生這樣說,方亦歌當時眼淚就沒忍住,還是在外面緩了很久,才能又在溫言琛面前強顏歡笑。
溫言琛看著方亦歌算不上好看的臉色,輕聲道:“趁著股份轉讓還沒辦好,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為什么要反悔?”
“治療過程中我死的話,按照我現在的身份,遺產第一順位繼承人是孫家。”
方亦歌趕忙捂住溫言琛的嘴:“呸呸呸,快呸掉,你一定能長命百歲。”
溫言琛看著方亦歌眨巴著眼。
“快呸掉。”
溫言琛無奈地輕笑了一聲,手指點了點方亦歌的手背,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還捂著溫言琛的嘴,他尷尬地笑了笑,趕忙將手收到了身后。
“你不恨我嗎?”
方亦歌道:“什么?”
溫言琛偏頭看向一邊,輕嘆道:“你的腦袋,怕是連恩怨都想不明白,算了。”
尾音剛剛落下,方亦歌湊頭吻上溫言琛的唇角:“這份股權轉讓協(xié)議是半年前擬定好的。”
“……”
溫言琛怔愣了片刻,看著方亦歌認真的表情,能感覺到對方說的話,也不是作假。
“你說除非我把溫家的全部股份給你,我都給你了,溫言琛我還有利用價值的。”
所以再騙騙我,哪怕你真的從來沒有動過心。
病房里安靜地只剩下交錯的呼吸聲。
溫言琛想要抬手揉了揉方亦歌的頭發(fā),像是高中時這個小跟屁蟲跟在自己身邊不放時,他飾演者溫柔哥哥的樣子。
懸在半空的手卻遲遲沒有落下,終是別扭地看向一邊。
按照他原先寫好的劇本,他裝失憶,不只是為了讓岑燁殘廢,其最重要的目的,是讓方亦歌心甘情愿地將溫家的股份捧到他的面前。
不用費多大力氣,省去了跟溫震海勾心斗角,便將整個溫家圈入手中。
可最后他還是在快要得到一切前跟方亦歌翻臉了。
是真的騙不下去了嗎?
如果刻意隱瞞,想要按原來的布局走,他真的蠢到會讓方亦歌意外聽見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嗎?
溫言琛自嘲地笑了笑:“我能拿一個傻子有什么辦法。”
方亦歌捏住溫言琛的下巴,迫使溫言琛轉頭看向自己:“我不傻。”
“被買了還能幫人數錢,除了你,我再找不到第二個人。”
“誰說的,我這筆買賣做得很劃算的。”
溫言琛淺笑道:“你那么會算賬,公司財務一定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了不少假賬了吧?”
“我想要的是你的心。”方亦歌指尖點上溫言琛的胸口,“我會把我能向你走的步數,都走完,等你哪天愿意回頭了,就能一把將我抱在懷里。”
“蠢貨。”
……
治療的過程比想象中辛苦。
在心臟手術開始前,溫言琛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枯萎的玫瑰。
病痛中的人,很難有什么好脾氣。
就算是溫言琛極力克制,有一次化療后,還是沒忍住把床頭柜上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掃落在地,啞著聲音說真的撐不住了。
這個人比上一世溫柔。
也許是兩人的關系與上一世截然不同,方亦歌不會站床邊冷漠地看著他發(fā)瘋,而是心疼地將他瘦骨嶙峋的身體摟在懷里,溫柔地親吻著他的后頸。
“親親就不疼了。”語調溫柔,像是把他當作了小孩子去哄。
溫言琛原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到最后還是忍不住在方亦歌的懷里失聲痛哭。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凝血障礙已經有所改善。
手術的日子就定在了三天后。
溫言琛比剛進醫(yī)院時消瘦了不少,就是再好看的容貌,在病痛的折磨下,也在逐漸失去往日的光彩。
臉瘦下去了一圈,為了不想看見化療后脫發(fā),他不得不剃了全部頭發(fā),戴著一頂白色的毛線帽,好像這樣就可以掩飾掉現下的狼狽。
他坐在床邊,翻看著手中的書。
“宿主的精神比上輩子要好了很多。”
溫言琛透過擦得锃亮的玻璃,恍惚間好像能從系統(tǒng)面無表情的臉上,讀出欣慰的情緒:“上輩子做手術的時間不對吧,你看春天就很好。”
原先的枯枝上綠意盎然,比上一世多了生氣。
身后傳來敲門聲,溫言琛臉上的笑容在轉過頭的一瞬僵住了。
看著許久不見的‘老朋友’,倒沒多少欣喜的情緒。
“你這樣的人,果然會遭報應的。”
溫言琛將書冊隨手放在床榻上,起身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我總能痊愈的,可惜你這輩子都需要人服侍。”
岑燁臉色一沉,雙手死死攥著輪椅的扶手,道:“方亦歌有兩天沒來了吧。”
他說完給了身后的夏樂佑一個眼神,夏樂佑立馬低下頭,將他推到溫言琛跟前:“你不會真以為做了那么多臟事,方亦歌真能心無芥蒂地喜歡你,心源是不可能等到的,看你被病痛折磨成這樣,什么仇怨都報了。”
“半年多,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溫家的幾個大項目都結束了,你猜,他為什么寧愿待在公司都不來看你?”
溫言琛笑容未變,只是按響了呼叫鈴,讓人把岑燁這個殘廢給請了出去。
病房里安靜了下來。
岑燁剛剛留下的惡臭還沒有散盡,他披上外衣,來到病房外吹了會風,竟然還是沒忍住打車去了公司。
大概是以前在公司露過面,溫言琛都還沒說什么,前臺就讓他下了樓。
他靠在電梯里,臉上疲憊遮掩不去。
走出電梯,就聽見安全通道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他死了以后,財產都會歸孫家所有,媽,你有什么好擔心的。”
溫言琛停在電梯口,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先生麻煩讓讓。”
溫言琛怔愣了片刻,匆匆道了聲抱歉,又回到了電梯里,顫抖手按下一樓的按鍵。
電梯的鐵壁很亮,亮得能映射出他現在蒼白難看的病容。
電梯外,方亦歌看著不斷下移的數字。
“孫秋萍,滿意了嗎?可以把那個植物人在哪告訴我了嗎?”
第88章
當溫言琛離開公司回到醫(yī)院沒多久后,溫震海養(yǎng)在外面的情人就找上了門。
女人帶著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找到醫(yī)院來。
對方模樣生得清麗,穿著素雅,一看就是男人藏在心頭的白月光,她牽著身邊的少年,看著溫言琛禮貌地笑了笑。
“溫先生很抱歉在明知道你生病的情況下還來打擾你,可我想現在的你一定會樂意跟我見面的。”
“你想要什么?”
女人低垂著眼去看身旁的少年:“我聽聞溫先生一向睚眥必報,在孫家面前吃了那么大的虧,沒道理會善罷甘休吧?”
“我死后,遺產第一順位繼承人就是孫家。”溫言琛偏頭望向窗外苦笑道:“我一個只能待病床上的重病患者能做什么。”
“溫先生你手上不是還有溫家的股份嗎?”
“你買得起?”溫言琛看著女人臉上的笑容明顯僵了一瞬,嗤笑了一聲:“你該不會以為,為了報復孫家,我會把手上的股份一分錢不要轉讓到你手上吧?”
“我……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女人尷尬地笑了笑,“溫震海進去前,已經給我們母子留下了很多錢,我只是在替你不值。”
溫言琛垂下眼簾,大約是久病的緣故,淡青色的下眼瞼讓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倦態(tài):“溫家大部分的財產都在我手上,我有什么好不值的。”
“這些錢帶不到地下,可憐你到時候連個燒紙的人都沒有。”
“你在咒我死?”
溫言琛一句話又把天給聊死了,女人臉上的笑容都繃不住了。
病房里陷入了長達三分鐘的沉默后,女人推搡了一下身旁的少年,十四歲的小孩子跪倒在了溫言琛的病床前。
“哥,我以后會好好照顧你的,哪怕你不在了,每年我都給你燒錢,燒大別墅。”
聽著少年略帶稚氣的話語,溫言琛只感覺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他沉默了幾秒,淺笑著向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回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才尬笑著來到溫言琛的近前,他好像不擅長與人溝通,手不自然地攥著衣角。
“哥哥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溫言琛淺笑著揉了揉少年的發(fā)絲,再度看向女人時,神色柔和了不少:“我不是慈善家,也不覺得自己只能活這么幾個月,你知道的,我這個病需要很多錢,換心手術、癌細胞手術,還得長期服藥,進口藥價格可不便宜。”
“我這里有個機會,能讓你把大部分的資產都套出來,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我將九成都給你,我只要剩下的一成。”
“你在這中間出那么多力,只要一成。”
“溫家家大業(yè)大,從指縫里露出一點,都能讓我們母子倆后半生無憂,更何況我今天出現在這里,是在替你不值。”
“那我該怎么做?”
“我會準備一個標書,你把溫家的資金給算出來,最大限度投入這個項目內,等到一切結束,我會把你那部分分給你。”
溫言琛緊蹙眉心道:“風險很大啊。”
少年趕忙握住了溫言琛的掌心:“這兩天我都留在醫(yī)院里照顧哥哥好不好?”
話音剛落,女人趕忙扶上少年的肩膀,對著溫言琛討好地笑了笑:“我把他留在這里,如果我真的騙了你,隨便你怎么處理他。”
溫言琛沉吟了片刻,點頭應了聲:“好。”
女人見溫言琛肯松口,臉上得意的笑容都不知道藏一藏,他看著對方離開時還不停囑咐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好好照顧的病人的模樣,冷嗤聲都差點沒憋住。
高跟鞋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了病房外。
少年眼中的光亮漸漸黯淡了下去,像是只被丟棄的流浪狗,就連握著溫言琛的手都漸漸脫了力。
“晚飯吃了嗎?”
少年緊抿著下唇不說話。
溫言琛取過旁邊的外衣,掏出錢包遞到少年跟前:“自己下樓去買些吃的。”
“我不餓。”
“讓你去就去,我是病人沒那么多精力照顧你。”
他緊抿著雙唇,目光不安地看著溫言琛,遲疑了很久,才將眼前的黑皮夾捏在了手里,肚子也沒忍住咕嘰叫了一聲。
離開時,他還時不時回頭看溫言琛,見溫言琛笑容無奈地朝他擺了擺手,他扒拉在門邊,小聲道:
“哥哥,你一點也不討厭。”
說完少年離開了病房,還能聽見孩子在走廊上跑起來的聲音。
系統(tǒng)飛到溫言琛跟前:“宿主想看錄像嗎?”
“看吧,閑著也是閑著。”
很快溫言琛面前就跳出一個碩大的屏幕,畫面分割成兩邊,一邊是才坐上車的溫震海情人,另一邊是癱瘓在床的岑燁。
岑燁嗤笑了一聲:“病成這樣的病人,身邊就缺有人關心,現在正是他落寞的時候,給他一點溫存,他現在的腦子里還能想什么?”
“我出國的事宜,你幫我辦好了嗎?我現在一分鐘都不想在這里待。”
“不要你兒子了?”
女人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我給溫震海那個賤人生了兒子,他坐牢前留給我的錢,夠活多久,我做幾次美容,買幾個包,用不了多久就沒了,溫家那么大的產業(yè),硬是一點股份都沒能給我爭取來。”
“那個小孩你打算怎么辦?”
“溫家的孩子,認祖歸宗啊!關我什么事。”
所以對方放心地把孩子放在一個重病的病人身邊,哪怕對方一無所有后,難說會帶著一個無辜的孩子去死,對于他們來說也只不過是踹掉了一個拖油瓶。
他還在看著這兩個人自以為拿捏出他心思的蠢樣,突然一個捂得嚴實的身影把他一把摟在了懷里。
“不是說這段時間先不見面嗎?”溫言琛無奈地嘆了口氣。
方亦歌抱著溫言琛不肯撒手:“今天看見監(jiān)控里的畫面,我好難過。”
“都是演的,我說了溫家有人和小三、岑燁聯盟,公司里還有他們的眼線。”
方亦歌隔著口罩,唇瓣輕輕擦著溫言琛的臉頰:“其實放任他們,他們也蹦跶不了多久。”
“溫家的股份都是我的,我不喜歡有人覬覦我的財產。”溫言琛戳了戳方亦歌的臉頰,“回去,別礙事。”
“你晚上不舒服,誰幫你叫醫(yī)生?”
“我會按鈴。”
“你上次疼得差點滾下床,要不是我在旁邊,你就摔著了。”
“小三給我留了童工。”
方亦歌還想說什么,溫言琛隔著口罩捏住了方亦歌的臉頰,將他原本打算說的話變成一聲清脆的啵。
墨鏡和口罩把方亦歌的臉遮蓋得嚴嚴實實,也看不出他此刻是什么樣的表情。
溫言琛放柔了語調:“要乖。”
方亦歌拿出一個手機塞到了溫言琛的手里:“我知道你擔心岑燁會找人監(jiān)控我們的手機,你用他聯系我,手機號是我朋友的,他不會知道的。”
溫言琛無奈道:“就幾天也不行?”
“不行。”
“知道了。”溫言琛抬手敲了一下方亦歌的額心,“快回去吧,別被撞見了。”
方亦歌拉下口罩,湊近溫言琛的臉上親了一口的,接不下不等溫言琛說話,便快速逃離了病房。
溫言琛捂著方亦歌親過的位置,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無奈。
自殺失敗后,他也曾怨恨過系統(tǒng)。
把一個痛苦的人從死亡里撈回來,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直到方亦歌把植物人被孫家藏起來的事情告訴他,意思是希望方亦歌能和他分開。
那個時候方亦歌在病床邊握著他的手:“手術可能要推遲一段時間,但我保證,我會盡快找到那個人。”
他當時直接給孫秋萍打了電話:“媽,我們談談吧,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就是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戲碼,我可以陪你們演下去。”
那邊沉默了很久,淡淡應了聲好。
孫秋萍在這段糟糕的感情里,雖然一直處于被動的位置,可不代表她是傻子,會在意惡溫家人的挑撥。
畢竟股份的事情如果按照方亦歌說的,是半年前就決定的,孫秋萍一直沒有找他單獨聊過,就已經說明了孫秋萍對溫家的股份落在誰手里她并不在乎。
這些信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孫秋萍也從未表現過對這件事是支持還是反對。
岑燁他們自以為把溫言琛拿捏住了,沒想到卻被反擺了一道。
只不過溫言琛的病情卻沒那么簡單。
有關于心臟移植手術要快些提上日程的事情,溫言琛沒有跟方亦歌說過,也特意交代過主治醫(yī)生別告訴方亦歌。
胃癌是不可控的。
溫言琛的心衰已經三級了,后續(xù)化療對他的負擔很大,甚至醫(yī)院會考慮病人的身體情況,沒辦法再通過化療來抑制癌細胞的擴散。
一旦胃癌到晚期,溫言琛就只能掰著手指頭去算剩下的日子了。
等那孩子回來的時候,醫(yī)生又一次來到溫言琛的病房:“之前不是說有聯系好的心源嗎?心臟移植手術后,還有很長的恢復期,很有可能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化療和手術都得推后。”
“你知道的,癌癥擴散得很快,真到……”
“真到晚期再治療就來不及了。”
醫(yī)生點了點頭:“既然你都知道的,就應該盡快聯系好心源,準備手術。”
“我自己心里有數,如果心臟移植手術前,癌癥仍然有擴散的跡象,那么,我會把那個心源留給更適合的人。”
溫言琛笑得溫柔,好像那個很有可能會死的人不是他。
“你家屬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作為醫(yī)生的這件事有責任跟他們聊聊。”
溫言琛輕笑道:“鬧翻了,我是孤兒,現在已經沒有人管我了。”
主治醫(yī)生緊蹙著眉頭,看著溫言琛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只覺得頭疼。
最后,還想說的勸慰,到嘴邊成了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他轉身離開病房,眼神全是對溫言琛這種病人的無奈。
少年陰沉著臉坐在一邊,臉色難看得厲害。
溫言琛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少年,疲憊地合上了雙眼。
“哥哥我快中考了,我成績很好的。”
溫言琛雙眼拉開一條縫:“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拉著我一起死。”
溫言琛被少年的話逗笑了:“誰告訴你,我會拉著你一起死的。”
少年緊抿著下唇沒有說話。
“我讓人在病房里加了一張床,可能睡起來不太舒服,將就著休息一段幾天吧。”
少年點了點頭,便拿出卷子坐在昏暗的燈光下學習。
看著那個瘦小的背影,他忽然知道自己不是溫家親生兒子的時候,他也像是邊緣人般,心里惴惴不安,又不得不為了活下去做一個乖孩子。
他以為他看見溫震海的私生子會怨恨的,卻又在感受到一樣的處境后,一個對同母異父的親弟弟都可以算計的人,居然也會心軟。
就好像在心疼當初那個不知來處,沒有歸處的自己。
……
一切依舊按照岑燁他們想要在進行。
溫言琛和小三的談話,大多數都在病房里,就連簽下合同都在病房里。
溫言琛說款項只能一筆筆轉出,少次多量,不然大的合作要通過董事會,小三也同意了,第一筆金額是六千萬。
他們都還來不及考慮這六千萬什么時候分給溫言琛,該分溫言琛多少,才能把人穩(wěn)住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被捕了。
利用皮包公司詐騙金額六千萬。
而之前小三留的錄音,已經被黑客替換了。
他們的錢根本沒辦法通過海外賬戶轉一圈,就已經人贓并獲。
溫言琛被安排跟小三對峙時,他坐在那里那副病弱的模樣,看上去都快要碎了:“我只是可憐她孤兒寡母,想著她開公司能幫她一點是一點,沒想到對方會對我一個病人玩貓膩。”
他捂著嘴咳得停不下來。
小三只能把自己的兒子當作人證,少年低著頭只說媽媽讓他留在醫(yī)院里照顧哥哥,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溫言琛甚至在知道自己被騙了六千萬后,有溫家和夏樂佑的手筆后,氣暈了過去。
可憐小三沒有證據,溫言琛身體孱弱根本沒辦法長時間地盤問,又表現得態(tài)度激動,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誰會想到溫言琛跟別人合同騙自己的錢。
小三后來又咬著溫言琛和孫秋萍不和。
孫秋萍出面,就說溫言琛是她從小養(yǎng)大的孩子,想到溫言琛重病后,還被人欺騙,她幾次都哽咽,最后擦著眼淚希望這件事能夠盡快解決,不能耽誤了溫言琛的治療。
看著岑家父子買通溫家人和小三花了不少錢,本就已經站在懸崖邊的岑家,如今岌岌可危。
小三入獄,溫家跟方亦歌一直不對付的親戚入獄等候宣判,六千萬的詐騙金額,少說都是十年以上的刑期。
溫言琛躺在病床上看著最后的成果很滿意:“可惜警方現在都還沒抓到夏樂佑。”
他笑了笑,扣在臉上的氧氣面罩被白霧覆蓋:“那個孩子只需要我們供他讀完大學,他上學的事情你多操心一點,我最近可能都提不起精神來了。”
方亦歌紅著眼看向溫言琛:“為什么主治醫(yī)生說的話,都不跟我說。”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死在手術臺上,這些事要抓緊做,我怕我會來不及。”
“你死了,溫家會不會來爭財產,那些股份會怎么樣,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方亦歌緊握著雙拳,努力控制著自己和溫言琛說話時的音量。
他把他所有財產交到溫言琛手里,是為了讓溫言琛安心治病,讓溫言琛知道不管被疾病折磨成什么樣,他的心始終不會變。
卻沒有想過,這一切到最后竟然會成了溫言琛的負擔。
“醫(yī)生不是說了,我的癌細胞沒有擴散的現象嗎?”
“醫(yī)生也說了,你的情況一動手術很難說會不會更差。”
溫言琛淺笑道:“我明天一早就要進手術室里,你確定連一個笑臉都不給病人嗎?”
方亦歌鼻子一酸,猛然將他摟入懷中,他能感覺到方亦歌的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
“是哭了嗎?”
“哥,你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從手術室里出來。”
溫言琛無奈地笑了笑:“這種事很難說的。”
方亦歌頭埋在溫言琛的肩膀上,許久才啞著聲音道:“手術會順利的。”
可惜第二天的手術沒進行多久,溫言琛大出血,醫(yī)生在到處調血漿來支援,看著一車一車的血漿拉進手術室,方亦歌坐在門外,雙眼放空。
比上一世的情況還要糟糕,短短三個小時,就已經下了兩張病危通知書。
要不是旁邊還坐著孫秋萍,那張病危通知書還不知道誰能簽字。
系統(tǒng)在手術室里急得團團轉,不斷用之前的積分給溫言琛換道具來抑制體內的癌細胞。
“宿主,無論如何你都要撐下去,一定走到這里,別輸,一定不能輸。”
病床上的溫言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他回到了和方亦歌住的房子里。
客廳里的電視還在放,他走過去,看著沙發(fā)上的兩個依偎在一起的背影,面上露出幾分遲疑。
房間里不停有蒼蠅飛過。
魂體聞不見氣味,但依舊能從周圍的環(huán)境里看出整個屋子現在都很糟糕。
他從繞到沙發(fā)正面,眼前的一幕讓他呆住了。
方亦歌坐在沙發(fā)上摟著灰敗腐爛的尸體說話。
“哥,我不關著你了,你別不理我好不好?”方亦歌摟著他的尸首,“不跟我說過,我跟你說,媽打電話來說讓我把你帶回去,她說你死了,我不該留著你的……”
“亦歌。”
方亦歌在尸體的臉上蹭了蹭:“他們都在騙我,我知道,你一直好好待在我身邊,就是不愛說話而已,沒關系,你跟我說,說到你愿意跟我說話為止。”
“方亦歌!”
溫言琛猛然睜開眼睛,聞見消毒水味時,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他動了動手指,方亦歌趕忙湊到了他跟前。
“你終于醒了。”
看著那張滿臉胡茬的臉,溫言琛無奈地將方亦歌推開:“嗯,醒了。”
“醒了就好。”方亦歌握著他的手都在顫抖,好像是握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寶。
溫言琛緊蹙著眉頭,不太理解,為什么手術成功后會看見方亦歌這樣。
“宿主昏迷了一年半了。”
“什么?”溫言琛下意識說完這兩個字后,咬住了下唇。
方亦歌看了一眼周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我先去叫醫(yī)生。”
“這段時間癌細胞手術也做完了呢,接下來宿主就好好調理吧,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溫言琛聞言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之前因為化療剃掉的頭發(fā)已經站出來,也在無聲地說明,時間的長短。
“夏樂佑殺了岑燁,已經被逮捕歸案了。你養(yǎng)母出國了,離開的時候還特意囑咐了讓方亦歌好好對你。”
系統(tǒng)落在溫言琛腿上:“宿主,你看活下去不是很好嗎?你現在已經有了新的生活。”
溫言琛輕笑道:“說起來我還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不是夢,是經過推演的現實,方亦歌也會在接受你死亡后將車開進水里自殺。”
溫言琛怔愣了片刻,遲疑道:“我對他有那么重要嗎?”
“宿主一直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束光,我以為對宿主來說,他對你也很重要,不然你怎么會不顧病情,想要幫他掃平道路。”
溫言琛還想反駁說什么,抬頭對上了方亦歌的笑容,終是無可奈何地長嘆了一口氣。
也許是吧,在那些居心叵測的利用里,他的心怎么可能沒有觸動過。
“宿主,我要走了,你要幸福哦。”
……
404剛回到主神空間就被定在了原地。
“兩次任務的積分你全都消耗完了。”
它圓溜溜的眼睛眨巴了兩下:“可這次任務評級也是S呢。”
“積分要到下個世界才會到你賬戶上,你現在的能量怎么開啟下一個任務,如果系統(tǒng)沒辦法繼續(xù)任務,很有可能會被主神銷毀的。”
它愣住了:“那……那怎么辦!”
“出差,主神說你被借調了,作為你損耗能源的懲罰,下一個世界的任務做不好,就等著被銷毀吧。”
404恨不得咬著手帕瘋狂搖頭,它只是一個可憐又善良的系統(tǒng),能不能不要這樣對它!
第89章
在床上昏迷了一年半的時間,哪怕有方亦歌一直在按摩腿部肌肉,也只能做到肌肉沒有萎縮,但想要像正常人那樣行走仍舊很困難。
哪怕是有過重病經歷,但溫言琛還是很討厭如今這樣需要輔助器具才能慢慢前行的感覺。
“不練了,以后坐輪椅吧。”溫言琛拄著拐杖往旁邊的長條凳上一坐,頗有點耍無賴的架勢在里頭。
“那就不練了。”方亦歌俯身為溫言琛揉捏著小腿肚,望向溫言琛的眼神中滿是柔情。
溫言琛握住方亦歌的手,指腹輕輕撫摸過方亦歌的掌心的紋路:“如果我這一輩子都不能走路,你豈不是要照顧我一輩子。”
“好。”
如果別人說這番話,他是不信的。
可方亦歌這樣說,他信。
大約是重病那段時間,以至于昏迷的那一年半他的飲食起居都是由方亦歌全權照顧。
只能靠流食和營養(yǎng)液來維持身體技能,哪怕是再好看的一張臉都會失去光彩,守著一個形容枯槁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來的人,守了一年半,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溫言琛偏頭吻上方亦歌的唇角,那一剎,身邊人耳朵騰得一下就紅了,一如每次歡愛時那樣。
他輕笑了一聲,微涼的指腹輕輕摩擦著方亦歌灼熱的耳垂:“現在都會紅啊?幫我擦身那么久還沒習慣呀?”
方亦歌身體顫了顫,趕忙握住溫言琛的手,啞著聲音道:“哥,別鬧。”
哪怕現在的自己比兩個人剛在一起時消瘦了太多,一點曖昧的貼近,依舊能讓方亦歌臉紅心跳。
有些感情早已在日漸的相處中,一點點刻入了對方的骨髓,哪怕紅顏枯骨,仍舊不會改變。
溫言琛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再度強撐著站起身來。
許久沒有行走的雙腿,吃力地埋向前方。
方亦歌見狀起身扶住了溫言琛的肩膀,他眼神心疼地注視著溫言琛頭頂密密麻麻的細汗,軟下了聲調:“覺得不舒服,就不練了,我說的話,從不會騙你的。”
溫言琛扭過頭看向方亦歌,身體依靠著輔助器站穩(wěn)的同時,騰出一只手捏了捏方亦歌的臉頰:“你這樣溺愛下去,我怕真不想動了,到時候一輩子趴你身上。”
“好。”
他被方亦歌一臉認真回應自己的模樣逗樂了,他笑著指腹輕輕擦過方亦歌的臉頰:“我知道,是你的話一定愿意照顧我一輩子,可想我在婚禮上站在你身邊。”
“……婚……禮?”
溫言琛看著方亦歌訝異地瞪大了雙眼,故作傷心地垂下眼簾道:“算了,真辦婚禮,你肯定要被人指指點點,如果不想要,就當過剛才開了個玩笑好了。”
說完溫言琛依靠著輔助器緩緩向前走去,剛走了兩步,便被方亦歌從后面緊緊抱住,他險些站不住,卻又被身后的力量給支撐住了。
“亦歌?”溫言琛感覺到那雙有力的臂彎死死摟著自己不肯放開。
“我要哥結婚,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哥哥跟我在一起了。”
方亦歌溫熱的呼吸掃過溫言琛的脖頸,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止不住地顫抖的,像是沒有想過溫言琛會主動提出要和他舉辦婚禮。
這一切,直到定好婚禮的場地,兩個人坐在一起共同擬定賓客的名單,對方亦歌來說都仿佛像是一場夢。
溫言琛雙手杵著桌面,剛好將方亦歌圈在兩臂之間,他頭發(fā)比住院時長了不少,修剪了一個小狼尾,他俯下身時,鬢邊的碎發(fā)掃過方亦歌的臉頰。
像小螞蟻走過酥酥麻麻的感覺下,伴著輕柔的呼吸,讓方亦歌克制不住去看溫言琛的臉。
書桌靠在窗邊,溫暖灑在賓客名單上,讓那本就白得發(fā)光的皮膚覆上了一層柔光-
養(yǎng)了三年,還是沒有胖回來多少。
方亦歌想著不由抬手摸了摸溫言琛的臉頰。
溫言琛捏住方亦歌的兩頰,松弛的狀態(tài)下,方亦歌雙唇被捏開了一條縫,他看著那呆愣愣望向自己的眼神,淺笑著叩響了桌面。
“看賓客名單,別看我。”
方亦歌笑彎了眼,兩頰還被溫言琛捏著,說起話時,聲音含糊不清:“你好看嘛。”
溫言琛用力捏了兩下方亦歌的兩頰:“油嘴滑舌,賓客名單自己好好看的,漏了誰,下半輩子等著被他們追殺吧。”
“哥,你呢?你就沒什么想請的人嗎?”
溫言琛松開手,轉身背靠著桌面:“我沒什么相熟悉的人。”
“這名單上有一半都站在你這邊,上次我去談生意,宋總知道我倆的關系,以為我葷素不忌,還點了兩個小男孩過來陪酒,人都沒坐下,消息就到你那了。”
“更離譜的是黃毛直接開車接你過來,跟宋總說正室來了,讓那些小妖精趕緊滾。”
聽方亦歌說起往事,溫言琛也想起了黃毛火急火燎說出事了,結果就是為了帶自己去捉奸。
包間里,方亦歌羞紅了臉,對著自己解釋,又急得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的傻樣。
頓時忍俊不禁。
方亦歌見溫言琛笑了,又道:“他們一個個可都向著你咧,還說我要敢對你不好,就把我脫光了掛在公司門口。”
“跟我抱怨,是怪我跟他們走得太近,容易壞了你的好事?”
溫言琛話音剛落,方亦歌一把將溫言琛拉到了懷里:“哥,除了我以外,還有很多人都在意你。”
說到這里,方亦歌又想起了什么,微不可察地緊了緊眉頭,又將懷中的溫言琛抱緊了幾分:“我是最在意哥哥的,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在意你。”
溫言琛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方亦歌的唇角。
無聲地回應著方亦歌的愛意。
……
這場婚禮在市里最大的酒店里舉行,圈子里有頭有臉的人物方亦歌都請了。
像是恨不得把他喜歡溫言琛的事情,鬧得全世界都知道。
要不是溫言琛勸了好久,說不定兩個人的婚紗照都要投放在市中心的大熒幕上。
可把婚禮都辦得那么張揚的一個人,現在坐在化妝室內,拉著溫言琛的手遲遲不肯出去。
“之前勸過你不要辦那么大你不聽,現在知道羞了。”
方亦歌緊抿著雙唇不說話,只是拉著溫言琛的手逐漸收緊了力度。
溫言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現在跑了,容易得罪很多人的。”
“言琛。”
方亦歌開口,卻難得沒有叫溫言琛哥。
看著對方一臉嚴肅的表情,他都開始想如果這場婚禮現在告訴賓客不辦了,應該怎么收場。
可緊接著方亦歌說出的話,卻讓他怔住了。
“我害怕……”不等他將怕什么問出口,方亦歌眼睛就紅了,他緊緊扣住溫言琛的手,“婚禮結束,會不會突然有人跟我說,醒醒別睡了,該起來面對現實了。”
溫言琛沉默了片刻后,輕聲道:“為什么會這么想。”
“這一切太圓滿了,圓滿得我都有點害怕。”方亦歌垂下眼簾,掌心因為緊張不斷有汗水溢出。
溫言琛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將臉貼在方亦歌的掌心上,柔聲道:“傻子。”
方亦歌感受著溫言琛皮膚的溫度,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了下來:“我做了一個夢,夢里你對我不好,還把我從溫家趕走了。”
溫言琛身體僵了一瞬,淺笑道:“真是個奇怪的夢。”
這一刻,他察覺到了溫言琛身體的變化,也明白那一切可能不只是夢而已。
他站起身來,反扣住溫言琛的掌心,與之五指交錯在一起:“不只是夢,對嗎?”
溫言琛笑了笑沒有說話,卻遲遲沒有扣住方亦歌的手背。
“哥,離開這里,我會回到手術室的走廊里嗎?”
“……什么?”
方亦歌深吸了一口,靠近溫言琛身邊像只受了傷的小動物,頭埋在了他的肩膀上,啞著嗓音道:“要是,你已經死了,我會瘋的。”
“夢里我對你不好,我們是死敵。”
“不只是死敵。”
夢里的方亦歌總會偷偷跟著溫言琛,他想了上千上百種報復溫言琛的方法,又一次覺得這樣還不夠。
那些惡毒卑劣的計謀,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又一遍。
一直找機會事實,好像成為他在陰暗里注視著溫言琛的借口,他的出租屋里,是溫言琛的照片,溫言琛常走的路,常去的地方,親近的人……
甚至他看著溫言琛和岑燁有說有笑,又在想讓岑燁人間蒸發(fā),會不會讓溫言琛感到痛苦。
那些嫉妒并怨恨的情緒,最終生出了更難以捉摸的東西。
比如說得到他,占有他。
告訴他。
你看你身邊最后只有我了。
死敵沒有呼吸的那一刻,那個世界的方亦歌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而是一無所有的空虛。
“哪怕我變成他,也會喜歡你。”
溫言琛無奈地笑了笑。
在主廳絢爛的燈光下,方亦歌緊握著他的手,一字一句念著結婚誓詞。
“無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貴,我都愛你珍視你,直至消亡。”
方亦歌虔誠地握住溫言琛的手:“這場夢醒了,如果一切回到原點,哪怕去地獄,我都會跟你糾纏下去。”
這句話后,別說在場賓客,哪怕臺上的主持人臉色都變了。
溫言琛卻淺笑著應了聲好。
第90章
潮濕漆黑的小巷內,荒星的腐臭味夾雜著一股詭異的甜香。
在失去輔助工具后,天生弱視的雙眼下,緊跟在身后的譏笑的雌蟲,都成為扭曲在一起的色塊。
“可惜只是個D級雄蟲。”
“那么漂亮的雄蟲,還有什么好挑的,你不會指望一只精神崩潰的雄蟲,能安撫你的精神力吧?”
耳邊的聲音變得扭曲尖銳,胸口像是被千斤頂壓著喘不過氣來,跌跌撞撞逃向前方逃去,身后惡劣的雌蟲像是玩弄老鼠的貓。
呼吸越來越困難,支撐不住的身體撞放了空迷醉劑的空架子,玻璃瓶子砸落一地,刺得身上生疼。
掌心按壓著玻璃片艱難地向前移動,銀白色的長發(fā)被人狠狠拽住。
“血,他臉上都是血。”
尖銳的爆鳴聲,讓藍斯從噩夢中驚醒。
在旁服侍的機器人管家微微欠身道:“藍斯殿下,根據數據檢測,你最近的睡眠狀況都很糟糕,身體數值正在下降,需要為您安排安睡藥劑嗎?”
藍斯扶著額頭對管家擺了擺手,眼底的烏青,無聲地訴說著他已被噩夢折磨了數日。
同一個場景,同樣令人作嘔的話,日復一日地循環(huán)播放著,直到夢里的他心跳停止,滿身血霧地倒在一地碎玻璃上,散開的翠綠色眼眸流露出不甘與怨恨……
“服用安睡藥劑會好些,宿主你知道的,重生的代價就是不斷重復令你最痛苦的場景,你是受害者,你不該承受這些的。”
藍斯垂下眼眸,抓著被褥的手微微發(fā)顫,緊抿著雙唇沒有說話。
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宿主,讓404不住頭痛。
消耗完積分的404被迫借調到拯救白月光部門。
宿主是穿越到蟲族世界的人類對照組雄蟲,在穿越者出現前,藍斯是高貴的公爵大人,他模樣上成,性格冷漠疏離中帶著幾分貴族的倨傲,比起外頭那些混吃等死的雄蟲,藍斯大人的小毛病,在雌蟲眼中不過是美味蛋糕上點綴的小草莓。
唯一的瑕疵就是藍斯是一只D級蟲族,哪怕如此他還是登上論壇最讓雌蟲尖叫想嫁的榜首。
那時的藍斯有S級軍雌不惜精神暴亂,也想和他結親。
每天等著和藍斯相親的人,都能從主城排到荒星,可藍斯卻是跟雄父一樣離經叛道的蟲,當年藍斯的雄父身為一只在異變星球撿到的一只無戶籍S級雄蟲,他依靠對抑制劑重要改良,頂住壓力娶了霍德華.艾布納一個落魄貴族后,再也沒有讓任何一個雌侍進門。
并靠著自己研究上成就與艾布納的戰(zhàn)功,成功讓落魄的霍德華家族襲爵。
而藍斯因從小對軍事設備很感興趣,現在研究所工作,近年正在參與機甲的改造優(yōu)化項目,在成功優(yōu)化了機甲的防異變圖層后,他借著功勛娶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亞雌成為唯一的伴侶。
這樣離經叛道的想法,讓蟲網上的蟲們沸騰了,他們羨慕嫉妒著那個幸運的亞雌能得到大眾情蟲的青睞。
如果沒有穿越的人類出現,藍斯這樣美好的蟲應該被所有蟲愛著,在霍德華家族的榮光下,安穩(wěn)幸福地度過一生。
可那個人宣揚著蟲權平等出現,他會為雌蟲打抱不平對雄蟲重拳出擊,會帶著高貴的S級血統(tǒng)主動去安撫那些臨近精神暴亂的軍雌……
漸漸把他把藍斯襯得黯淡無光。甚至毫不留情地踩在腳下。
原本只想活出自己人生的藍斯,漸漸成為雌蟲口中的生育工具,安撫精神暴亂的機器,太多人調轉槍口說藍斯和他的雄父自私,哪怕他們沒有享受雄蟲應有的待遇,而是靠自己的能力在蟲族社會立足,也被輿論淹沒。
他的愛人,轉而戀慕追隨那個來自異世界的雄蟲。
藍斯成為那個雄蟲證明自己與眾不同的工具,他借著自己的S級血脈不斷打壓霍德華的產業(yè),藍斯最終在忍無可忍下買兇殺蟲。
一個D級雄蟲與S級雄蟲作對下場顯而易見,當初的大眾情人被流放至荒星成為安撫蟲,失去正常雄蟲的一切優(yōu)待,成為為駐守荒星的C、B級軍痞服務的工具。
藍斯在逃離營地后,被一群無賴下了猛藥,因為身體無力承受,最終死在了那個彌漫著臭味的小巷內……
如果藍斯是在黑月光任務中遇到的悲慘對照組反派,404可能都得放個煙花,慶祝終于有一個能夠改造成功的宿主。
可拯救白月光部門的目的,是讓宿主能夠反敗為勝。
所以404得用前面三個宿主那里累積的經驗把藍斯教壞。
藍斯苦笑了一聲,攥著被褥的手加重了力度,病態(tài)白的肌膚下青筋暴起:“我好恨我自己。”
無力地低吼下,他合上了雙眼。
不愿意放下噩夢,又無力去爭,去搶,又或者把上輩子的不忿,報復在那些比活得還不如自己的雌蟲上。
成為上輩子最討厭的那種蟲。
氣氛瞬間降到冰點,404能感覺到宿主的痛苦和掙扎,腦海里還沒有構思出報仇雪恨的具體方針。
“真想給之前的宿主拉個群。”
404猛地坐起,試圖用能量跟另外三個世界的宿主建立聯系,一個能量不足,把404打回了原點。
他好恨因為部門不同,導致上個世界的積分到現在都沒結賬。
“藍斯殿下,普利莫先生到訪,您要見他嗎?”
在藍斯做出抉擇前,404搶先一步道:“宿主,我記得雄蟲協(xié)會安排了你和柯利弗德的相親,干脆約到家里見面吧。”
藍斯遲疑地看向404。
“柯利弗德您還記得嗎?”
“那只S級軍雌。”
404貼近藍斯的身邊,說話的聲音帶著極強的蠱惑力:“身為你的系統(tǒng),我透露一點信息給你柯利弗德是那只S級雄蟲的攻略目標,你需要讓他成為你的軍雌,心甘情愿地站在你的身邊。”
“D級雄蟲是沒辦法給B級以上軍雌精神安撫的。”
404輕笑了一聲:“那又怎么樣?宿主現在還要在乎雌蟲的感受嗎?你需要的是一個心甘情愿為你去死的工具。”
一人一統(tǒng)四目相對,404那雙看起來有些愚蠢的圓眼睛跟這句話一點都不相配。
一旁的404見藍斯遲遲沒有回復,開始擔心白月光宿主會不會拒絕他的提議,并覺得它是個壞系統(tǒng),開始疏遠他!
它得意的小圓眼睛漸漸失去光彩,腦海里甚至能想到自己被主神空間給處理掉的悲慘畫面。
藍斯清冷的嗓音打斷了它的遐想:“安德魯。”
“藍斯殿下。”
“幫我聯系柯利弗德先生更改見面地點,讓廚房準備飯菜。”
“是,那么需要讓普利莫先生先回去嗎?”
“說我身體不舒服,讓他隨意吧。”
這時的普利莫還想要成為藍斯的雌侍。
無論是藍斯的地位,還是樣貌,又或者在軍部的工作,無論哪一點對普利莫來說都是完美的選擇。
“藍斯殿下身體不適還沒有醒來,普利莫先生是要先回去,還是留下來用午膳。”
普利莫坐在沙發(fā)上,懷里抱著用精致禮盒裝著的小餅干,擔憂道:“藍斯他沒事吧?我能不能上去看看他?”
“藍斯殿下還在休息。”
他低下頭,看上去像只怯懦的小兔,捏了捏手中的包裝盒,小聲開口道:“那我就坐在這里等藍斯醒了,做好的餅干,我想給藍斯嘗嘗。”
說到這里他臉頰泛紅,亞雌本就矮小嬌俏,這副扭捏害羞的模樣在他身上并不違和:“真想看看藍斯的反應,藍斯最喜歡我做的甜點了。”
安德魯微微欠身:“廚房那邊會為您準備午餐,如果累了,先生可以去左手邊的客房休息。”
說完安德魯就安排了其他機器人來照顧普利莫,自己則轉而去準備藍斯今晚的相親。
房間內。
404落在藍斯的枕頭上,看著坐在小沙發(fā)上看機甲書的藍斯道:“你說普利莫能待到晚上跟柯利弗德碰面嗎?”
“他們碰面重要嗎?”藍斯翻了一頁說,眼鏡后那雙如碧玉翡翠般的眼眸沒有掀起太多的情緒。
“普利莫讓你痛心過,你就要從他身上十倍百倍地討回來,讓他知道,你值得一只S級軍雌,而他根本連你的褲腿都扒不上。”
如果沒有藍斯的喜歡,一個小小亞雌根本沒那么重要,可404還是想幫藍斯出氣,踩碎真心的蟲,就該感受到百倍十倍的痛心。
404還在想應該怎么讓普利莫這只渣蟲看著藍斯另有新歡時,安德魯再度敲響了房門。
“藍斯殿下,柯利弗德先生已經到了,要見嗎?”
藍斯推了一下眼鏡,淡淡道:“讓他進來吧。”
說著他將手中的書本搭在沙發(fā)上,隨意將銀白色的長發(fā)束在身后,起身向屋外走去。
柯利弗德剛被機器仆人迎進門,恰好與站在樓梯上的藍斯四目相對,銀絲邊框眼鏡襯著身上的西服,顯得優(yōu)雅精致。
眼前是一只模樣勝于雌蟲的雄蟲,身體線條漂亮勻稱,幾乎繼承了雄父和雌父的全部優(yōu)點,比起圖片那種死物,現實中的樣子更加耀眼。
普利莫站起身來語氣關切道:“藍斯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為什么不待在房里好好休息。”
404還在為藍斯想臺詞,沒想到對方先一步冷冷地開口道:“我很好,但我不想見你。”
小少爺站在樓梯上,淡淡睨了普利莫一眼,神情冰冷疏離。
像是在看外面任何一個不相熟的陌生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