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不信依照你的警覺，你沒發現你開出的條件有著怎樣的漏洞。”小雪在電話里說道，“之前我就問過你吧，如果花卷同學對你表白，你會怎么回答他……現在你的答案還是和之前一樣嗎？”

    “嗯，你猜？”我一邊修改給a先生設計的方案，一邊回應她，“順帶一提，我不覺得他會利用這個漏洞表白。”

    “……聽起來，還是‘看心情’的意思？”小雪不高興地說道，“你能不能認真點？”

    我說冤枉啊，我哪次都是認真的，不信請聽我發誓。唉，也就是小雪覺得我在起誓上毫無信用度，如果換了花卷，他可能會問我：那你最近心情怎么樣？

    然后我就會回答他：一想到把a先生的方案搞定之后就能去休假，心情相當不錯。

    15.

    就這樣又各自忙了幾天，花卷突然跟我發消息說，他想到一件麻煩的事情。

    我以為是他在求職道路上遇到了什么問題，誰料他說：“如果a先生問你要婚紗照的正片該怎么辦？”

    “……”

    啊？會出現這種事嗎？好像有可能，因為那個a先生真的事情很多。

    難道要我和花卷去拍一份？

    可這和我倆結婚有什么區別！

    “希望不會這樣，不然就只能緊急去拍了……總之之后再議吧。”花卷在語音里說道，“話說，你怎么看起來完全沒想到這一層？”

    ……我這不是以為只要花卷人到場就可以了嘛。而且在幫a先生完成求婚之后，這位客戶看起來已經對我放松警惕了，他太太對我設計的“尋寶”主題的求婚方案很滿意來著，正在要求我們公司加急為他倆在迪士尼樂園籌備婚禮呢。

    我瞄了一眼收在首飾盒里的戒指，想起了昨晚做的夢，夢中我又回到了那年的學園祭。

    嗯……大約是我覺得，真和他去拍也沒什么吧。畢竟當年小雪就拍下了那樣的鏡頭。

    于是我理直氣壯地回他：“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不行嗎！”

    和我同齡的花卷：？

    16.

    那年演劇社的道具是在表演之前才買齊的，陪我采購的人是花卷，負責保管的人是小雪。結果在臨近表演的時候，小雪突然發現我買的道具對戒不見了，頓時慌亂起來。

    我匆忙安撫了一下小雪，然后從后臺溜出去，想著現在全校都在舉行各種節目，沒準有誰戴了指環呢。再不濟就用草編兩枚，或者開兩瓶易拉罐用拉環湊數——只要我說那是名貴的戒指，它就是。

    在抄近道從草坪上跑過去的時候，我遇到了剛逛了一圈過來的花卷，他是來看我們社團節目的，見我行色匆匆，立刻叫住了我：“怎么了？”

    我三言兩語間把事情跟他講了講，然后就要往前跑，但沒跑動——因為花卷拉住了我的手臂。我詫異地看過去，問他做什么，他說你別慌，然后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小盒子，單手把它打開了。

    我眨了眨眼睛。

    不遠處好像有人在背什么節目的臺詞，此刻和所有的喧鬧聲一起變成了聽不清的背景音。

    環狀的、微涼的觸感落在了我的手指上。

    “剛好我有備用的。”少年用輕松的語氣說道，“走吧，快點回去，別讓你的后輩們等急了……”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扣住了他的手，拉著他往禮堂跑了過去。那天的天氣很好，風和日麗，太陽不是很曬，微風也很愜意。我知道花卷雖然語氣輕松，但實際上很緊張，他應該沒想要把這件東西給我，因為那絕對是他在陪我買東西的時候發現了我對那對對戒的喜歡，然后偷偷買下來的——他本應該是躊躇的，可在我急需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拿了出來，甚至直接把它戴在了我的手指上。

    明明我不是接下來要登場的演員，根本不需要如此。

    好狡猾，小卷真的好狡猾，讓我在這么短的距離的奔跑下都能心跳加速，抱怨著這樣好的天氣曬得我臉上發燙。

    縱使因為工作而故地重游，再來迪士尼時，我也已經無法再像小時候那樣無憂無慮了。時間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雖然我沒什么年齡焦慮感，心態也還算年輕，但脫離了學生時代，變成活力不再的卑微打工人，偶爾還是會有一種做夢似的落差。

    怎么就二十多歲了呢？

    人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但指環在擦拭過之后依然是閃亮亮的。

    所以啊，神明在上。

    以我之名起誓，面對時間這只巨怪，我將以消滅可樂餅的態度認真對待，絕不輕易妥協。感謝您的聆聽，愿您保佑我最近遇到的客戶都很好說話，讓我能有空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去和花卷貴大玩滑翔傘，小卷同學這段時間對我的意見頗多，急需我哄上一番。

    ——您不怎么忠誠但很擅長做夢的信徒。

    17.

    在迪士尼城堡的酒店中，a先生的婚禮如約舉行。

    在我的謹慎對待下，大家各司其職，婚禮的各項環節都沒有出問題，在新郎新娘起誓說“我愿意”之后，流程順利進展到了自助婚宴的部分。這讓我緊繃著的情緒終于得以放松下來，繼而是席卷全身的疲憊感，好累好累好累！

    以及我的運氣不錯，客戶沒想起來婚紗照這件事，他今天看誰都很滿意，尤其是我和花卷。

    “有這樣優秀的女朋友，小伙子你運氣很好啊。”a先生贊揚道，“聽說你是因為她來的東京，還沒找到滿意的工作是嗎？這是我的名片……”

    不用我多話，花卷在工作中積累的經驗也足以讓他應對這樣的場合。雖然我對a先生的工作歧視和價值觀都感到很難評，但結局似乎還不錯，至少我現在正在吃高級食材，做的工作也還算喜歡。身為普通人，這已經足夠快樂。

    但是，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啊，不說小時候，就說高中畢業那年，似乎也沒多久呢……

    花卷端著高腳杯和我碰杯，他是個絲毫不畏懼時間的人，說是只要一想到及川那家伙到現在還沒和影山分出個勝負，年齡什么的就完全不在意了——“那家伙估計等到老頭子的年紀，還要在這方面計較呢。”花卷評價道，“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幼稚的心態能使人保持年輕。”

    我被他逗笑了，說在背后說及川壞話不太好吧？

    花卷說這有什么，當面的時候也沒少說過。

    我們又聊到巖泉，但這家伙是最不用讓人擔心的。王牌大人在學生時代就十分可靠，我每次去看排球部的比賽，只要一看到他就會像看到定心丸那樣，生出由衷的安心感。某種程度上我覺得他和及川差不多，都是那種只要一直堅定地走下去就能成功的人。

    花卷聽了我的評價先是點點頭，又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嗯？我比巖泉那家伙差很多？”

    倒也不是，因為我和巖泉沒有那么熟，所以會有點濾鏡。

    “那還是別對我有什么濾鏡了。”花卷接過我手里的餐盤，“比起這種事，還是跟你更熟比較好。”

    ……啊。

    他干嘛啊，突然說很讓人感動的話。

    我張了張口，一時失語。

    可能人累過頭了，就會有一些消極的想法。我想說比起巖泉和及川，我太普通了，小時候以為自己很熱愛的事情，現在真正在從事之后，好像也沒有太多的熱情。我不是仙女教母，我只是個想要游戲人間，逃避困難的壞小孩。

    “不是吧，要是連你這樣的成功人士都發表這種看法，那現在還沒找到新工作過的我，是不是可以抓緊時間聯系一下松川，自愿成為他的業績啊。”花卷詫異道。

    我有些疑惑，松川換工作了嗎？

    花卷說沒有啊，那家伙還是在做殯葬業。

    ……我知道了，花卷的意思是如果我都這么垂頭喪氣，那沒找到工作的他簡直十惡不赦，可以直接入土為安了。

    真高興看到小卷在生活的千錘萬打下，仍舊保持著一定的幽默感。

    18.

    說起來，我之前對花卷許諾說，只要他幫我處理好a先生這邊的事，之后想讓我怎么感謝都可以。現在事情已經辦成了，是時候該兌現承諾了，說吧，要我做什么？

    花卷說沒想好，下次再說吧，反正我倆都認識十二年了，我總不會食言。

    涉及時間的數字增長總會給人帶來焦躁感，可唯獨與朋友認識的時長的增加，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存在。

    我突然想要在明天就去玩滑翔傘。

    “誒，明天？你不是很累嗎？”花卷驚訝道。

    “就明天。”我說，“你不去就算了。”在非休息日出去玩是最快樂的，而且靜岡縣那邊我記得有溫泉來著，正好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花卷問我：“你心情很好？”

    “是啊。”我說。

    他笑了一聲：“行吧，那就讓心情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