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拒絕
合作?
喬津沉吟,透過光,他觀察許映還的表情,看不出他是認真還是隨便說的。
“如果我們離開了,這個世界會怎么樣?”半晌,他問。
許映還無所謂道:“我不知道啊,不過我猜我們攻略失敗的話,會有新的攻略者進來,這里的一切也會從書的第一章重新開始,直到攻略成功。”
喬津極緩慢的眨了眨眼睛。
重新開始,意味著這些人不會再有之前的記憶,他們會重新變成書里的npc,再一次被劇情控制著,一遍又一遍。
“然后呢?”他繼續問。
“什么然后?”
在郁氏醫院頂層的病房里,有一雙手,正在擺弄原本放在抽屜里的一塊獎牌,長而白皙的手指正緩緩摩挲著獎牌上的銘文,不厭其煩。
瞬間,球場上響起了歡呼聲,雖然沒有什么觀眾,但贏球的那隊,像是炫耀一般在繞著觀眾席小跑,相互擊掌,甚至后來把前鋒緊緊圍住,然后高高抬起來,拋起又接住。
鼻息凌亂、下頜收緊,眼睫震顫,黢黑的瞳孔幾乎成豎狀,所有涌動的情緒被劈成兩半,又相互撕扯糾纏,矛盾到極致,幾乎要沖出男人的身體,將他分裂成兩半。
男人像是被定住了,一動不動,從楊默的角度看過去,如同一座沉重的不可移動的雕像,矗立百年。
但可惜,因為喬津,郁荷真已經不受控了,不過看著面前的喬津,他又覺得很好,新玩具來了。
抽屜東西呢?
喬津想起之前黃慧英說過的話,她說先生一直在等你回家。
給男生擦干凈臉和手,用棉簽給嘴唇沾上水確保濕潤,忙完一整套,聽見對方均勻的呼吸聲,男人才終于從剛剛的緊繃和瘋魔中緩過神,手指徐徐摩挲著男生的手腕,那里最貼近跳動的脈搏。
有什么解開了封印,要從井底爬上來了。
不是自己躲著他嗎?怎么過了哪一個晚上,又不理他了,怕自己纏上來,所以不見了?喬津心里有些失落。
楊默站在旁邊,看坐在病床上的男人,把玩完畢,用小帕子把獎牌又擦拭一遍,放回了盒子里收好。
算了,就把他困在在自己身邊,困在一個只有自己的地方,他看著他,他就不會去危險的地方,也只會一直看著自己,是他一個人的。
有時候寫完出來喝水時,喬津會路過郁拂深的房間,房門閉合,黑暗從門縫蔓延,始終沒有人回來。
里面什么都沒有,喬津有點不開心,還說讓他回家,結果大佬自己也沒有把這里當家吧,一點私人物品都沒有,和旅店沒什么區別。
喬津把抽屜合上,起身出了房間。
于是勾勾手,他小聲對喬津道:“告訴你,最后一次脫離,就在9月1號,早晨七點四十五分,你站在路口,攔下第三輛路過你面前的出租車,就能回去,回到現實。”
驀然,燒的鮮紅的唇微微開啟,吐出灼熱濕氣,郁拂深的動作一滯,棉簽輕輕抵在唇中,幾乎和濕紅的舌尖碰上。
喬津不想再看對方一眼,轉身就走,卻被對方叫住:“對了,以后別叫我許映還了,怪難聽的,叫我葉蘭西,葉子的葉,蘭草的蘭,西邊的西。”
喬津深深閉了下眼睛,他喉嚨發硬,緩了緩。
從來安穩的睡眠,因為擔心自己的先生被打破了,就在今天,就在剛剛郁拂深希望喬津不被噩夢侵擾過后。
不過現在,也不晚。
從地上站起來,拍拍手上的土,他做了個抬手觸碰喬津的動作,但被喬津躲開了。
郁拂深起身,重新浸濕一根新棉簽,低頭湊近,一點點沾濕男生的嘴唇。
有一晚上,他沒睡著,想要出去轉轉,在路過郁拂深臥室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喬津次次失望回來,漸漸也不往醫院去了,只是有了個習慣,就是在睡不著的時候,會拉開自己房間的窗簾,往外面看。
會被嚇到的,男生不安的眉眼在眼前閃過。
白墻上的鏡子清晰映出男人此時的面龐,郁拂深和里面的人對視,熟悉又陌生。
喬津抬手,想要合上,不知道為什么,手一頓,看著那縫隙半晌,最后竟然鬼使神猜的打開了。
他一個人的他一個人的一個人的。
*
這是他來的這里的快感,尤其是在一開始不費吹灰之力,就看著郁荷真受劇情擺布,一點點淪陷的樣子,這是現實世界里少有的體驗,讓他已經不舍得離開了。
解封后貪婪不甘的負面情緒短時間內洪泄而下,幾乎要將身體撐炸,以至于苦苦壓抑的面容變得扭曲蒼白,猶如惡鬼。
他看向楊默,瞳孔里的黑潮涌了出來,和血色混在一起,像是從地獄里爬上來一樣。
“你呢?”他又問喬津。
他臉上沒有表情,有的只是大片大片因為灰塵過敏而引起的紅,像潑在雪地里的血,化都化不開,一雙漆黑眼睛烙印在血色之上,好像兩個深不見底的井口。
“先生過敏”下一秒,男生眉頭就皺起來了,眼皮下鼓動,整張臉像皺起的湖水,布滿不安憂慮。
除此之外,手邊還放著幾朵粗糙的木頭花,看不出這雙手到底最鐘愛哪一樣。
畢竟直到現在為止,他也沒有記全同班npc的姓名,他用主角的冷漠做擋箭牌,用真實的漠然俯視著這個世界的一切,這種絕對的疏離和擁有上帝之眼的掌控感,偶然會讓他覺得興奮。
不是平常的他,是長久壓抑在黑暗欲望里的他,明明是張臉,郁拂深卻辨認了很久。
郁拂深覺得自己已經到極限了。
許映還怔愣片刻,陡然大笑,像聽見了什么笑話,他徹底撕去了臉上許映還的皮,變成了真正的自己,擦去笑出的眼淚,許映還仰頭看向喬津,真有意思啊,他牙齒癢癢,再一次后悔沒有早點發現。
這是許映還,不是是許映還身上攻略者的實話,他實實在在的認為,這個世界就是虛構出來的一本書,沒必要在假的東西上浪費感情。
許映還笑容不減,語氣真誠,一點也不像說謊:“你試試看嘍,成功了就可以回家了,反正又不吃虧。”
舌尖輕輕一卷,含了一下白色的棉簽,接著又無意識的吐出來,連帶著潮氣發出一聲低低的泣音。
脖頸的青筋暴漲,連帶著太陽穴都鼓脹,似乎只是克制了一瞬,就聽見某種繩索斷開的聲音,片刻,男人的身體微晃一下,經久壓抑黑色破天涌出。
對方神色認真,但也正因如此,才給人一種詭異的矛盾感,楊默總有一種看自己兒子小時候從床底下拿出珍愛的百寶箱,然后一樣樣愛不釋手拿出來觀賞的感覺。
*
但奇怪的是,這一次和上一次郁拂深出車禍時不一樣,對方始終沒有見他,他懇請也沒用,管家客氣的趕走了喬津,連他帶來的木花也沒有收。
半晌,他彎腰,微微側頭,將臉貼在喬津微張的掌心,掌心有練武留下的繭、刻刀留下的疤痕,鼻尖嗅著男生的氣息,用以平緩自己的躁動不安,郁拂深緩緩閉上眼睛。
他不明白原因,只覺得高皋果然是個沒談過戀愛的,這連人都不讓見,怎么可能是喜歡,而那天晚上,估計也就是欲望作祟,喬津忿忿的想,說不定隨便來個誰都行
關起來就好了惡語在耳側低喃誘惑你不是一直都這么想嗎?
因為劇情喬津不得不舔郁荷真可以忍、因為害怕逃開自己可以忍,唯獨受傷差點死在那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郁拂深一想起來,就感覺全身的精血都不會流動了。
他緩緩伸手,微微彎腰,指尖落下枕頭上,姿勢離床很近,以至于似乎能嗅到一股股淡淡的還沒消散的雪松氣息,那是男人身上的味道。
房間的門很實木的,很厚重,湊近了仔細嗅,還能嗅到木質的香氣,喬津走過去,按下冰涼的門把手,把一室的黑暗放了出來。
*
半晌,在余暉落在他睫毛上的時候,喬津睜開眼睛,語氣很慢,帶著某種堅持的意味:“許映還,不是書里寫的就必須要發生,也不是書里沒寫的,就肯定不能發生,這些,你和我都控制不了。”
許映還完全不裝了,似乎忘記了上一秒,還誘惑喬津一起合作,現在索性道:“我為什么要走?我得要成功之后的獎勵啊,再說了這里比現實世界好玩多了,我都就決定好了,如果劇情失敗了就待在這里,而且說不定我留下來,這個世界在結局結束后,還能正常運轉呢?不好嗎?至于我說的是不是在真的”
喬津一動不動:“我憑什么相信你的話,有回去的方法,你自己怎么不走?”
回家,等自己回家,現在自己已經回來了,可他呢?膽小鬼!
自己不能就這樣去見他。
病房里很安靜,楊默不敢勸阻站在后面當死人,醫生走后,男人就坐在喬津的身邊。
喬津頓了頓,片刻道:“我就叫喬津,喬木的喬,問津的津。”
喬津不知道,其實在他醒之前,郁拂深沒有離開過病房,完全不理會自己已經高熱到極限的身體。
察覺到不對的楊默走上前去,這一次,他還沒有來得及問對方怎么了,男人就率先開口了。
青筋鼓脹的手打開龍頭,瞬間水流沖出,他匆匆低頭,大把大把的涼水撲在臉上,又順著流利冷冽的面部線條滑下去,很快,領口、袖口濕了一片,整個人第一次這么狼狽,從來沒有人見過這樣的他。
等了他很久嗎?
太丑惡了
喬津不知道許映還的想法,他順著許映還的視線往外望去,夕陽下,其中一隊的前鋒在后衛的壓迫下,一直穩定拿球,最終配合隊員,找到守門員的盲區,一腳成功射門。
抽屜被拉開,喬津探頭,結果卻大失所望——空的。
“楊默,”對方道:“再找一個島吧,越遠越好,我要在上面建唯一一棟屋子。”
玩弄人性,尤其是擺布對方,才最有意思,讓人上癮。
男生毫無察覺。
楊默的聲音無法再發出了,他看清了,那些粘膩窒息、源源不斷的黑潮,是經久壓抑的欲望、饑餓、貪婪和暴戾。
只可惜,一直都是他。
沒有人說話了,喬津渾身發冷,很想要蹲下來。
聽到喬津這么說,許映還盯著他看了半天,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很久之后,才續徐徐道:“我不知道,這也是我第一次穿進一本書里,或許到時候世界崩塌,也或許這個世界還會繼續存在…”
兩股情緒撕扯,一個要一個死,郁拂深閉眼,再三壓抑,手指卻不自覺戰栗,片刻,他堅持著給男生濕完唇,然后起身,定定注視著男生,緩一口氣后,帶著一身濃郁的腥風血雨,默不作聲的徑直走進了病房的洗手間,鎖上門。
僅僅是想到這幾個字,男人覺得全身的血又重新熱了起來,身體內一片嘩然,他閉上眼,唇抿著,克制顫抖。
被若即若離折磨的心里難受,喬津嘆了一口氣,沿著床邊坐下,后背靠著床沿。
他呆坐了一陣,視線落在了旁邊的床頭柜上,第一層抽屜沒有合好,露出一道黑色的縫隙。
這讓楊默想起幾天前對方站在喬少爺面前的情景,和現在的平和克制不一樣,那個時候的男人,是一團惡氣膨脹的濃霧,他就站在男生的病床前,一句話也沒有,看著醫生們圍著已經昏迷的男生忙碌。
許映還觀察著喬津的表情,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痛也沒有讓他止住,他想起穿越前生活,好久都沒有遇到這么有趣、能逗弄的人了,可惜了,應該再多逗逗的。
沖洗完畢,男人抬頭,一只手臂撐在冰涼的洗手臺上,另一只手則飛快擦拭著面前的鏡子,似乎只有這樣,鏡子里的惡鬼才不會是他。
許映還一臉同情,一點都不氣喬津剛剛痛煸自己的行為,好聲好氣的勸慰:“喬津,你入戲太深了,這里只是一本書,他們只是NPC,不是真實存在的,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是可以操控他們的。”
………
矗立在鏡前,他垂首緊緊闔眼,靜默著管理著情緒,企圖重新塞回去,以至于他竟然沒有意識到前后不過半天的時間,之前還想要將男生囚禁在自己身邊的想法就變了。
“先生”又喚一聲,虛弱如小獸,語氣里滿是擔心和牽掛,夢里再難安穩。
“就是如果攻略成功了,這個世界會怎么樣?”喬津急切。
喬津睡像從來很乖,好像無論遭遇什么,苦痛和恐懼永遠不會留在他安睡的臉上,郁拂深看他睡覺,就能看飽、看踏實,他希望男生永遠不會被噩夢侵擾。
里面有什么?喬津忍住譴責感,在他心目中,郁拂深是大佬,是食物鏈頂端的人,他太神秘了,喬津很少有看懂他的時候,以至于一想到自己馬上窺到對方的一點隱私,喬津的心臟砰砰直跳。
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張往日里絕對平靜淡漠的臉正在劇烈波動。
房間很大,因為每天按時通風,所以并不憋悶,喬津踩在地板上,面前是一張床,被子平整的鋪在上面,枕頭放在中央。
在這期間,喬津從黃慧英那里打探道郁拂深已經醒了,身體恢復的不錯,于是就往醫院跑了好幾次。
表情可以控制,但臉色很難。
“能讓這些自然而然發生的,”喬津指了指窗外的球隊,接著又指了指自己:“只有我們人。”
楊默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感覺似乎有東西在男人身上不斷醞釀、越來越濃郁,教他不自覺地往后繼續退了退。
他覺得自己之前的所有忍耐都是一場笑話。
喬津重新回到了臻境住下,他消化著許映不,應該是葉蘭西說的一切,然后裝作無事發生的度過每一天,陪在他身邊的是黃慧英,一切又回到了他離家前的樣子,假期快要結束,喬津開始忙著補作業。
可是他好乖,他夢里都在擔心你,又一道聲音問他,你舍得嗎?他會被你嚇到,他應該自由的,他喜歡自由的。
水珠從下頜落在洗手臺上,發出沉重的滴答聲,濕漉的水跡鋪滿高低錯落的五官輪廓,整張臉蒼白到極致,銳利的眉鋒之下,那雙瞳孔依舊像獸一樣,充斥著再多涼水也澆不滅的欲望。
“那你說,他們在這么熱的天跑了一個下午是假的嗎?他們現在這么開心也是假的嗎?”喬津喃喃。
喬津望著床,似乎能想到男人躺在上面的樣子,半長的涼水觸感的發絲散落,露出黑暗中依舊深邃的五官輪廓。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生的手指突然動了動,男人瞬間清醒,他抬頭去查看喬津的情況,對方還是閉著眼睛,顯然還在夢中。
只是因為男生的兩句夢話,兩聲先生。
他能拿喬津有什么辦法?
上位者,不過如此。
第 52 章 反擊
楊默并不能完全明白男人經歷了什么,所以對于喬津出院后,男人寧可撫摸著這些木花,卻遲遲不肯見喬津的態度,不是很能理解。
畢竟現在正式拉近距離的好時候,剛剛才為喬津受了傷,這么好的機會可不是什么時候都有。
不過這不是他該好奇的事情,在喬津出院后,男人給了二助陳子非一項任務,不僅僅是暗中保護喬津,還要陳子非格外關注一個人,今天陳子非帶來了結果
楊默看著床上的東西被仔細收回盒子里,然后聽見陳子非道:“先生,您猜的對,許映還確實去見喬少爺了。”
郁拂深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他攏了下衣服,遮住皮膚上還未完全褪去的淡紅。
唇色依舊很淡,輕輕開合,音調平緩:“把他帶來見我,不要讓喬津知道。”
*
原文中許映還第一次見到郁拂深,并不是因為郁荷真,而是在一次樂隊表演的時,他們受邀請去參加在某個高檔會所的演出,樂隊成員們收拾妥當后,趕到會所,卻被告知演出取消,原因是設備故障。
*
反正郁荷真已經沒意思了,沒有玩弄的價值了,不如換個人怎么樣?
“你們不總說什么攻略,什么劇情、NPC的,現在,我給你安排的這個結局,你滿意嗎?”
葉蘭西滿頭冷汗的發出怒吼,但重新被捂著嘴,聲音只變成了一聲短促力竭的哀叫,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落了下來,掉進污水池。
同樣,他也不喜歡這種不知道被帶到了什么偏僻地方,然后被綁著扔在地上等人光臨的感覺,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葉蘭西的激動一點點耗盡,開始涌上焦躁。
一個黑漆漆的圓拱形的大口在葉蘭西面前張開。
葉蘭西輕松下來,覺得可以應付通過。
他輕輕敲了敲墻壁,是很實的悶響,然后看著葉蘭西,說了自見到葉蘭西以來,最長的一段話。
可控的劇情給了葉蘭西支撐,小說里,在這一段郁拂深并沒有拿許映還怎么樣,他只是問過敲打完畢就放許映還離開了,甚至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綁著他,他不會對一個才剛剛十九歲的孩子怎樣。
葉蘭西等著人給他松綁,但沒有人動。
葉蘭西想起病床上家人們指責自己的話,然后他就被剝奪了繼承權,在他們看來,站不起來了,和廢物沒什么兩樣。
葉蘭西終于意識到自己惹到的是個什么樣的人,對方極有可能知道所有劇情線,他一直就這么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暗中操控,隱而不發,以至于劇情偏離,走到今天這一步。
不過很快,他的想法還沒有來得實施,就落空了。
對于這樣的權柄帶來的不公,和同伴們不同,葉蘭西沒有任何不滿,畢竟在他之前的世界里,他也是這樣,只不過他沒有郁拂深那樣的本事。
來這里不過短短幾周,他就不想走了,看著對面男生如劇情發展一樣,對他越來越迷戀,當下,葉蘭西就決定他要待在這個美好的世界,不會回去了。
指甲在地板上劃出尖利的聲響,令人頭皮發麻,但很快又戛然而止,他離地下室越來越近。
小說寥寥幾筆勾勒不出這樣的男人,一定是哪里出問題了,葉蘭西慌不則亂地想著,沒了剛剛的鎮定。
不過唯一可惜的就是,樂趣終究太少了、太短暫了。
此時窗戶外的日頭正曬,葉蘭西正好坐在窗戶不遠處,日光折射在他身上,皮膚火辣辣的痛,他看了眼窗外,屁股往里面挪了挪。
這樣的眼神,葉蘭西很熟,因為他也是這樣看這個世界,和這些npc的。
當時他就認命了,知道自己成了廢物,不做掙扎,不過當廢物又怎么樣,他還不是有大把大把的鈔票花,還不是想怎么折磨人就怎么折磨人,看著那些人因為自己的刁難、或被逼迫尊嚴粉碎的樣子,葉蘭西扭曲的心里能得到一點點快慰。
在這兩個小時四十分鐘的等待中,葉蘭西一邊興奮,一直思考,為什么郁拂深突然要見自己,是因為主角父親的事情?還是因為發現自己向郁荷真告白,總之,原因很多。
對方面容很平靜,可不知怎么,葉蘭西就是在這種平靜之下看見了愉悅——對方在欣賞他的痛苦、震驚和無助。
有一瞬間,葉蘭西這么想。
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聲響,黑風衣的衣擺劃破空氣,凜冽肅殺意味濃重,對方路過葉蘭西目不斜視,然后徑直坐在了曠大房間里唯一的沙發上,落地窗的光落在對方的皮鞋上,是毫無溫度的冰冷。
這是他最錯誤的錯覺。
直到他來到了這里,上天不僅給了他健全的身體、不算差的家室、竟然還給了他上帝之眼、讓他可以看清人心,看到事情的走向發展,甚至給了自己擺弄他人命運的機會,葉蘭西覺得這就是補償,補償他前世在病床上受的那么多苦。
身后的拳頭已經緊的青筋暴起,這種被NPC忽視的感覺讓葉蘭西很不舒服,尤其是自己還被別人的氣場壓制。
至于喬津,穿來這里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和劇情涌現的,還有喬津原來也是攻略者的信息,葉蘭西一開始不以為意,畢竟他一直他以為對方會努力走劇情,直到順利回家,可直到那次踩踏,在人群中他看見了男生。
葉蘭西當然知道郁荷真是被郁拂深帶走了,至于原因,他猜測可能和喬津有關,因為他看的清楚,那天對方問自己郁荷真的消息時,臉上滿是愧疚和不安。
不過原文里,在兩人見面后的第三天,許映還父親的案子就開庭了,原告方正是郁氏,他父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而郁荷真也收到了自己母親的警告。
在經過郁拂深身邊時,他極力去夠,去抓,去踢踹,不過想也知道,連對方的一根頭發絲也沒有碰到。
而所謂的脫離,就是他送給喬津的一個“小禮物”,以前總是他被人性考驗,現在,他也想考驗考驗人性,想到這里,葉蘭西的臉上就不由的勾起一個惡作劇的笑,清雋被打碎,是孩子般惡作劇成功的得意。
那是男人靠坐在椅子上落在地板上的陰霾,如同一座沉重龐大的山,靜默著呼吸,所有活物都難逃遮蔽。
“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離開這里。”他眼底漆成一層霜,語氣也是,自始至終,沒有理會葉蘭西的問題。
眼看著離那個黑洞洞的底下越來越近,他驚聲吼叫,撕裂的聲音里滿是不甘心,整張臉再沒了之前的從容,他極力轉頭,掙脫嘴巴的束縛,企圖用對方可能不知道的信息給自己一條生路。
他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因為擔心主角受而偷偷跟上來,竟然還真的有人為了一個書里的人,不要自己的命,有意思,從那以后,不知不覺的,他的一半注意力就轉移到了這條“忠誠”的小狗身上。
許久之后,先開口的是郁拂深,他問:“你喜歡郁荷真?”
郁拂深將葉蘭西的反應看在眼里,他若有若無的點點頭,然后起身,外面的門在這時被打開,有兩個健壯高大的西裝保鏢悄無聲息的走進來。
這樣老實、忠誠、死心眼又愚蠢的人,許映還很久都沒見過了。
而這個“上面的人”正是郁拂深,對方下車時,他們正提著大小的各種樂器站在會所對面,看見他的背影。
從那以后,原本對他畢恭畢敬,所有希望寄托于他的家人們就變了,甚至發展到后來,五十歲的父母要試管,再生一個,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個丟不急的垃圾。
什么怎樣?沒人能拿郁氏和郁氏的話事人怎樣。
這一次,他終于近距離看清了書中最大絆腳石的樣子。
男人五官冷硬,眼睛尤是,向下睥睨,黑白分明,視線連看物件都算不上,像是在看塵埃。
就在他的耐心即將告罄時,一個男人進來了。
再說,郁拂深也不可能永遠攥著郁氏,再厲害,也不過就是主角的墊腳石,結局早亡。
一開始葉蘭西并不放棄,他嘗試努力,在無數個深夜滿頭大汗的用唯一有知覺的上半身活動,直到因為一次獨自拖著身體爬去衛生間的經歷,讓他徹底放棄,那晚因為脫虛絕望他泡在水液中,直到清晨才被護工發現。
他知道是郁拂深的人,不過他沒想到,對方會這么快來找他,但劇情早就崩亂,現在一切都可能發生。
并不是他愛上了郁荷真,而是他對這種玩弄人心的游戲上癮了。
*
尤其是對方眼睛發亮盯著這里任何一個npc和他們認真對話,好像他們是活人的時候,葉蘭西就有一種洶涌的沖動,太亮的眼睛適合捏碎,要那些光一點點在自己手里暗淡下去,所以他決定不告訴喬津自己的身份,而喬津也的確如他所料,毫不知情。
迎男人進去的是不知道是他的朋友還是會所的老板,只看見剛剛還“客客氣氣”請他們出去的經理站在對方身后的身后,腰彎的很深,看不見臉。
郁拂深沒有給任何指示,他只是站在原地,兩個保鏢就涌上來,把葉蘭西提起來,其中一個保鏢,掏出一個食指長的遙控器按了一下,接著,一個對面墻壁上的白色緩緩退去,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銀金屬門。
這是他來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被這樣注視和對待,葉蘭西想要盡力鼓舞出一種怒火或者說一種支撐他回看過去的底氣,他企圖讓自己支楞起來,可氣還沒出來,就被陰影壓了回去。
“前天你見了喬津,你對他說了什么?”男人話鋒一轉。
葉蘭西大松一口氣,看來是因為郁荷真,小說里這一段劇情就發生在原主父親被送進監獄之前,兩人搖搖欲墜的戀情被發現,所以才來敲打自己的,沒想到崩亂的劇情竟然還在。
葉蘭西的眼睛被震驚和悚然淹沒,在幾秒的呆滯后,他更加劇烈的掙扎,雙手死死按在地板上,還要抓住些什么,但最后還是被保鏢扛起來。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帶進了黑暗中,這里才是郁拂深給他準備的地方——個不到十平方的空間,墻壁柔軟,腳下釘著厚地毯,沒有窗戶,沒有光,沒有水,也沒有聲音。
金屬門緩緩關上,郁拂深站在最后的光里,看著葉蘭西的絕望破碎表情被門緩緩擠壓,變成了一頁紙的薄厚。
那時的葉蘭西還不知道,這是他在這個世界看到的為數不多的陽光,以后沒什么機會了。
葉蘭西是被“請”走的,他看著面前的特助和后面四個方方正正五大三粗的保鏢,掀了掀眼皮,慢慢起身。
這樣的信息不對等,葉蘭西將其稱為穿越給他驚喜,他要好好利用。
兩個十九歲的少年,想讓他們清醒,有的是辦法。
對于這個書中描寫的大佬式人物,葉蘭西沒什么敬畏,更多的是一種好奇、還有不忿,畢竟劇情給對方的定位實在太高了,以至于主角攻的光芒都被壓下一半,葉蘭西不喜歡這種受人制約的感覺。
運動會提前倒下也不過是看對方皺著臉下不去手的樣子,實在太過可憐好笑,所以附贈幫他一把而已。
“既然不想走,那就如你所愿”,郁拂深道。
葉樣蘭西快速回憶著主角的回答,:“郁先生,這是我和郁荷真的事情,您可以直接問我,有必要這么五花大綁嗎?”說著,他扭了扭手腕。
“我遲早會離開這里的,我不會永遠待在這個世界,你把我關在哪里都沒有用!我遲早會回到自己的世界,你們都是一群一筆就可以畫掉的假人!!!我遲早會走的!!!”
郁拂深沒有回答葉蘭西的問題,他始終坐在椅子上,背靠后背,姿態慵懶,片塵不染。
為什么書里就沒有一個專門克郁拂深的角色,把他寫那么強干什么,他又不是主角,明明自己才是主角!
葉蘭西的情緒有所波動,語氣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他重新找回屬于攻略者的自信,直視對方,一字一句帶著昭告的意味:“郁先生,我喜歡郁荷真,更不會離開他,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葉蘭西有錢,家里也開公司,日子過得甚至比這里都好,只可惜,因為一次意外,他終身殘疾,只能床上度過。
腦子飛快轉動著,葉蘭西謹慎道:“哦,喬津找我是問我荷真最近有沒有和我聯系,對了,郁先生,您知道荷真在哪里嗎?”
越想葉蘭西越有底氣,他的眼神開始放肆,打量著郁拂深,甚至帶上了同情的意味。
就算劇情崩了又怎樣,反正自己本來就決定要待在這個世界里了,可以供他玩樂逗趣的人那么多,不比躺在病床上好多了?
那個時候他們的樂隊已經小有名氣,成員們也不乏家有權勢的,但依舊收到這樣的冷遇,男生們很不服氣,低罵著,揚言要父母出面怎樣怎樣。
有的只有他自己。
很快,在驅車四十分鐘,等待兩個小時后,葉蘭西見到了郁拂深。
葉蘭西的后腦開始流汗,他太輕敵,也太自大,他咬住牙關,忍住氣弱,也忍住發問,不想也不能露怯。
葉蘭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喬津,這關喬津什么事?
對方的氣場太壓人了,以至于他抬不起脖子,之前的那些不忿如同笑話一樣,他只能聽見對方用指節叩著椅背的聲音,一下又一下,眼前是男人的小腿,西褲包裹,線條張呼,力量隱而不發。
特助和之前總跟在郁拂深身邊的那個不一樣,這個愛笑,葉蘭西回憶劇情,是郁拂深的二助,好像姓陳,會手腳功夫,之前在某個邊境國家做過雇傭兵。
葉蘭西則是坐在地板上,也不知道是地板涼還是順著門縫吹進來的風涼,他竟然沒有克制住,打了個冷戰。
葉蘭西察覺不對勁,他立刻掙扎,但一句聲響都來不及發,就被保鏢鉗制,嘴巴被死死堵住。
葉蘭西頭低了低,背在身后的手開始慢慢握拳,他受不了這種被審視的感覺,像是羞辱。
這樣的氣場不是早早躺在病床上、沒有任何實權的葉蘭西可以相比的,剛剛在等待中滋生的怒火像潑了水的火苗,能冒得的只有虛弱的黑煙。
后來葉蘭西才得知是因為有“上面的人”要來,喜歡安靜,所以才叫停了演出。
另一個保鏢走上前,門被緩緩打開,沒有聲響,但保鏢推門的兩只胳膊肌肉青筋脹起,可想而知有多重。
葉蘭西等郁拂深開口再詢問,但等了好久對方都沒有說話,半晌,只聽見一聲輕笑。
對方才是真正能夠擺布他人命運的人。
太蠢了,哪有什么中途離開的方法,不對,或許真的有,但誰又能知道呢,再說了一開始不是都告訴他了好好走劇情才能回家,看著對方明明已經驚訝到不行,還要強裝鎮定的樣子,葉蘭西的心理再一次得到滿足。
機會,郁拂深只給一次,只是葉蘭西在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自己放棄了。
他被生生縫在了郁拂深為他寫的結局里。
而在此之前,被這樣對待的攻略者已經數不勝數,唯一逃脫過的只有喬津。
第 53 章 發燙
郁拂深遲遲沒有回臻境,喬津也沒有再去醫院找他,和葉蘭西見面也已經過去一周多了,在這一段時間,喬津一直在思考著葉蘭西說過的話。
臨近中午,黃惠英在做飯,喬津打了聲招呼,放下包走進了很久沒有光顧的訓練室,窗明幾凈,器材安靜的站在原地,踩在腳下的地毯依舊柔軟舒適,一切都像離開以前一樣,什么都沒有變。
喬津累極了,他脫鞋,赤腳倒在地毯上,身體酸痛,但大腦卻依舊活躍,他思考葉蘭西說的信息。
脫離,就是離開書中世界,返回現實世界,從葉蘭西的描述中,之前他還經歷過脫離,一次是被困在電梯夾層里,一次就是在霧朦山的暴雨中。
喬津無法確定葉蘭西的話是不是真的,他一遍遍回憶著全文,全文對于這兩個事件幾乎沒有著墨,不知道是因為劇情崩亂的原因,還是因為這些事情對助推主角攻受的感情線沒有作用,抑或者就是葉蘭西說的那種可能。
是他們離開這里的機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喬津越想越覺得好像那些意外都不是意外。
但不管怎樣,喬津自己肯定是不會按照劇情繼續往下走了,簡直缺德喪良心,不過如果不走劇情他要干什么呢?如果真的像葉蘭西說的那樣,可以離開的話,要走嗎?
郁拂深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才打斷了喬津感激涕零的表達。
那天面對葉蘭西的振振有詞、一腔孤勇,如今冷靜下來后,已經泄了一半,還剩下一半頂在喬津胃里,不上不下。
竟然是許久沒有見的先生。
他輕嘆了口氣,是喬津從來沒見過的無奈,弱化了他身上的那種生人勿近的氣質,多了幾分生動和活氣,喬津無意識被吸引,湊近了看。
其他人都沒有。
“說完了?”郁拂深打斷了喬津的打量。
“先生,對不起”他道歉,因為男人為救自己,過敏住院,喬津羞愧,下意識把頭埋得很低。
“先生”有一段時間不見對方了,喬津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他一股腦爬起來,飛快跑到郁拂深面前,仔細打量對方,尤其是脖頸那塊,好在皮膚干凈。
也不是沒有可能。
躺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揪著地毯,忽然,身后傳來三聲不大不小的叩門聲。
喬津又是道歉,又是道謝,恨不得下一秒就跪下來,給自己的救命恩人磕三個響頭。
“沒什么大礙了,就是最近有點忙了,好了,出來吃飯吧。”聲音很自然,只是語速很慢,像是從縫隙里擠出來。
前面還好好的,聽到喬津說到后面,郁拂深微微蹙眉。
“說話的時候把頭抬起來,看人。”
喬津連忙轉過頭,看見了門口站著的男人,他使勁兒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不是眼花。
喬津哀嚎一聲,照頭給糾結的自己梆梆兩拳,喬津,不做劇情任務是你良知未泯,心存善念,這樣已經很可以了,你現在還想怎么著,真準備揭竿起義,留下來不走了,你不想回家了!
渾身發燙,尤其是脖子到臉,像紅色的水墨一點點暈開,那是無法克制激動和羞赧的毛細血管,它們肆意在喬津身體里沖撞。
有氣息從淡色的縫隙中逸出,很緩很慢,散在喬津的唇上,那是一種他從沒體驗過的酥潮,喬津的唇反射性的顫抖,他無法克制,神經刺麻,瞬間傳導到身體各個角落,最后擊中喬津的大腦。
喬津啊,該拿你怎么辦…
和現在一點也不一樣,喬津覺得有點可惜,那天夾道太黑了,他沒能好好看看對方的表情。
視線落在男生開合的唇上,郁拂深還知道,和自己說話前,男生會再舔一下下唇,這是男生給他的,專屬于他的潛意識。
不能嚇到他,他不喜歡。
喬津哪敢不從,他猶猶豫豫抬起頭,睜大眼睛,和男人對視。
喬津說得誠懇認真,算一算,他欠郁拂深的越來越多了,之前都是物質上的,可這一次,對方救了他的命!
看來身體恢復的不錯,沒怎么瘦,皮膚也恢復了,氣色嘛,沒看清,一會兒再偷偷看看好了。
對方瞳孔黑白分明,如同一潭靜流深水,恍然間,喬津想起了在救自己時的那對眸子,沒有靜和深,只有擔心、不安、緊張,所有的情緒顯而易見。
男生說話的時候,郁拂深也一直在注視對方,男生有個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小習慣,每次覺得緊張的時候,說話時都會無意識的吸一口氣,語速先慢,最后一點點加快。
喬津曾經和郁拂深近距離過面對過,那還是在很久之前臻境停電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的心跳不會這么快,快得要吐出來,對方的五官也沒有這么清晰,讓他震撼。
身體僵直,喬津一動不動,太近了,簡直太近了,他連呼吸都不敢,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氣息,會和對方的氣息糾纏著,再一起吸入彼此身體里。
喬津點點頭,察覺到自己距離有點冒犯,正要往后退,卻被對方大手一伸,攬住了后腦,攔住了退路。
盯著男生不斷張合的唇,呼吸猛地一亂,須臾,在達到極限之前,他飛快垂眸,遮蓋所有情緒。
話落,男人轉身離開,對方的反應不咸不淡,喬津倒有些別扭了,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他愣了三秒,有些失落。
五官、輪廓、線條、折疊度,挑不出一點錯,兼具精致和成熟,眉鋒銳利,瞳仁如淵,看著喬津的眼神專注的令人頭皮發麻,有一種危險而吞噬的意味。
喬津回神,搖搖頭,急切的又重復一遍剛剛才問過的問題:“先生,你現在身體感覺怎么樣,真的不難受了嗎,抱歉,都怪我,自己走路不操心,還害你差點沒了半條命!”
沒人說話,也沒人動筷子,喬津摳著椅座,嘴唇舔了又舔,最終把頭埋進地底下。
可是他要是走了,這個世界該怎么辦?這里會發生什么,是不是會像葉蘭西推測的那樣,重新來過?
郁拂深走有些快,喬津蔫蔫跟上后,眼睛偷覷眼前的背影。
所以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到底要不要去那個路口看看啊?回家不好嗎,干嘛這么在意這個世界啊,你多大能耐自己不清楚啊,就算留下來,又能干什么啊?你什么意思啊,不會真要準備不走了?
快壓抑不住了。
男生的鼻尖時不時擦過男人的領口衣料,甚至蹭到了對方脖頸的皮膚上,微涼的皮膚被濕潤蜜色的鼻尖輕輕,然后很快移開,只是一秒一瞬,那片皮膚就如同燎原一般,很快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紅,是皮膚下的毛細血管在興奮涌動。
對方穿著難得休閑,簡單的白T、黑褲,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敲門的手自然垂落,手腕上的腕表泛著低調銀光,和他今天慵慢的氣質很搭。
郁拂深凝視男生,心底緩慢默念。
男人的視線終于再次落在喬津身上,短短幾步路,他已經恢復平常,收斂情緒,一點異常都看不出來。
郁家人刻在基因里的,除了矜貴病,還有就是讓人難以移開眼的臉。
接著,男人的臉猛地逼近,喬津避無可避,瞳孔瞬間就被對方的五官占據。
“你的身體還好嗎?最近怎么樣?”原本男人一直不回來,喬津是有點小脾氣的,可現在對方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就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像只小狗一樣到處嗅嗅聞聞。
菜一盤盤上齊,黃慧英借口有事,摘下圍裙拎著包就走了,門一關,房間里只剩下喬津和男人。
“我之前去過醫院好幾次,不過都沒見到你,對不起,拖累你了,不過還是謝謝你,救了我。”
喬津撓撓頭,接收到黃慧英的眼色,清了清嗓子,坐了下來。
喬津不敢在他的臉上停留,喉嚨亂滾,匆匆垂眸,視線又掉進了更危險的地方——對方的唇。
想到這里,喬津一陣頭疼,他用手抱住額頭,表情痛苦的在地毯上打滾。
正是喬津送的那支。
跟著郁拂深一前一后的坐下,兩人都沒動,之前喬津會幫著黃慧英打打下手把菜端出來,可今天他把這事忘了,直到對方端著盤子出來,才想起來,連忙就要站起來,被黃慧英按下了:“你坐著,陪陪先生。”
手抱臂,狀似慵懶的傾聽,實際上,隱藏在暗處的指尖沒有節奏的發顫,不得已,被主人藏進掌心握拳。
郁拂深竟然回來了,喬津捏了自己一把,確定不是在做夢,真的是先生!
“喬津,我只是過敏,我的身體沒那么脆,你也用不著這么緊張。”郁拂深道,看著男生離自己越來越近,掌心的指印越陷越深,烙出血印。
眉骨一緊,壓住眼睛,郁拂深不動聲色吸氣,面容維持以往的不動聲色,面具服帖。
指尖戰栗著想要落在男生毛絨絨的頭發上,想要扣在腰上,或者摩挲在脆弱的后頸上,最后再一點點渡過全身,一處都不放過。
大腦嗡鳴,像拉響的警報,和震耳欲聾的心跳一起,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哪個更響一些,但奇怪的是,越是這樣,喬津的聽力就越清晰,他聽見了男人喉嚨的震動,每一幀,都聽見了。
“津津,沒有一個人、一件事是你該道歉的,別道歉,尤其是對我。”
第 54 章 喬津的好奇
該立刻掙扎的,該一把推開對方,然后站起來,立刻、不要猶豫的離開這里。
喬津的腿用力,感覺到的只有一陣酥麻,別說腿了,他哪里都是軟的。
視線交錯、一追一逃、眼睫震顫、如蝶振翅。
喬津見過郁拂深的這樣的眼神,就在自己要向郁荷真告白的那個晚上、雨中,男人瞳孔濕透,寒氣中滿是黏稠濃郁的黑沉,他視線鎖定,有活物在死寂的瞳孔中張牙舞爪,他壓的勉強。
一如現在。
在對方越來越深的瞳仁中,喬津看著自己一點點被淹沒、被包圍、被迫沉淪。
在黑水要淹沒的口鼻的一剎那,喬津顫抖著發出聲音:“先生”
郁拂深緩緩閉眼,知道是什么嚇到了喬津,他眼睫意外的濃密,落下的時候,在臥蠶處形成一道淺淺的陰影,銳冷被勾勒,帶出溫柔的意味。
喬津撓頭:“不不喜歡”
也很療愈。
各色的珊瑚礁里藏著各種小魚,有身體像漂浮小葉子的棒球魚,親人可愛,圍著郁拂深轉,一個追一個,喬津看不清郁拂深的表情,但他能感覺到,對方是很愉悅的。
一種莫名的感覺涌上心頭,夕陽不熱,但喬津的臉很熱,他張開嘴巴,特別想要問郁拂深一個問題。
陳子非敲了敲門,半響,里面傳來聲音,推門而入,看見郁拂深坐在沙發上,靠著坐背,正在按著眉心,眼角有些紅血絲,皮膚更白。
*
郁拂深沒有多說什么,他拿過旁邊的平板,劃了劃,然后遞給喬津。
海的味道,我終于知道了。
“其他人呢?”喬津問。
喬津完全說不出話來,郁拂深翻著行程單,然后指著上面的其中一行,對喬津道:“喬津,要試試深潛嗎?”
“別擔心,有辦法解決的。”郁拂深安撫的勾了勾唇,他不常笑,因此一點點笑意在他臉上都如稀世流星,好看,但稍縱即逝。
二助陳子非曾經勸過郁拂深不要吃新研發的抗過敏特效藥。
喬津站在前廳,左看看,右瞧瞧,除了服務人員以外,沒有看見其他人。
“就這個。”
司機載著一行人前往不遠處的私人莊園,喬津坐在沙灘車上,在到路邊茂密的熱帶植物林中,看見了越來越近的灰白相間的屋頂,直到車停在莊園面前,他才忽然發現,這個莊園一半建在陸地上,一半則是建在水里。
“我想看海。”喬津沒見過海,不管是在現實還是在這個世界,當然這只是一部分原因,還有一部分因為剛才在翻照片的時候,他忽然想知道如果自己選這么一個地方,郁拂深會是什么態度。
喜歡自己嗎?
“陳子非就是。”
春島的一切都是慢的,海浪拍擊岸邊是慢悠悠散開的,海風是有一搭沒一搭吹拂、寄居蟹是走一步歇一步的,就連海平線上的白色帆船也緩緩漂浮著,并不著急靠岸。
手里的平板瞬間一沉,喬津驚愕,往下滑的手指也不動了,什么意思,這是要帶著他一起出去旅游嗎?就就他們兩個人嗎?
半晌,兩人身邊只剩下海浪一聲聲的拍打,太陽已經被海平面吞噬過半,陽光開始減少。
喬津無語加驚詫:“就他一個?”
三天后,私人飛機在漫長的飛行后,落地地圖的南邊。
和他想象的一樣,染上春島陽光的郁拂深很好看嗯,特別好看。
喬津從私人飛機上下去的時候,率先嗅到的是海風的氣息,淡淡的咸腥夾雜著陽光,讓他有一種在美好時光海苔生產工廠的感覺。
他們深潛了大概四十多分鐘,就回到了海面上,此后的幾天,兩人又一起去看了日出,去海釣、去沖浪、再離開這里的最后一天晚上,兩人一起去看了日落。
畢竟他對陽光過敏,海島并不是最佳的游玩地點。
特效藥品雖然見效快,但這樣的藥品往往對人體產生副作用也很強,即使在郁氏實驗室里,藥品已經研發到第五代,并且經過了臨床試驗,但是放在郁拂深這種歸根結底是基因遺傳信息在作祟的病體上,不良反應還是很強烈,如頭痛、頭暈、嗜睡、乏力、腸胃不適等,但奇怪的是他目前沒有察覺到郁拂深身上的不良反應,
郁拂深說那是郁氏研制的一種對抗過敏,緩解免疫細胞劇烈反應的藥物。
郁拂深的笑意更深了,他唇笑起來很飽滿,這說明他也是真的開心,但他依舊不抬頭,看著相冊里的照片,這讓喬津覺得矛盾,對方開心的情緒中似乎還夾雜著其他什么東西,好像總給人一種要分離的感覺,喬津心刺了一下。
喬津從沙灘走進莊園的前廳,只花了十分鐘的時間,莊園的主色是白色、灰亮色,就像椰子殼一樣,在兩片藍色天地中顯得尤為清新,設計也非常簡約大氣,內里的家具原木、編織物居多,很有鄉村的氛圍感,和郁宅的莊重嚴肅完全不同。
溫熱的,是海島陽光曬過的溫度,和在首京的郁拂深不一樣的溫度。
郁拂深不自拍的,喬津知道,這個相機里除了風景照就都是自己的照片,內存已經滿了,他見過郁拂深問管家要了一張新的內存卡。
郁拂深并沒有一直盯著日落看,他在擺弄手里的相機,喬津好奇,湊過去一看,正翻到的一張照片是自己,他穿著花襯衫、沙灘褲,手里拿著一根快化了的甜筒,逗管家養的薩摩耶。
“哎,別別別,我再重新選一個!”喬津一看對方當真了,連忙叫停。
思考了一下,喬津搖搖頭。
其中一只還慢悠悠的游過來,有意無意用胸鰭蹭了下喬津,喬津不動,眼睛滿是驚喜,這觸感太奇妙,涼涼滑滑,他看向郁拂深,卻發現對方真浮在不遠處,給他拍照片。
可畢竟和其他人不熟,喬津腦子里浮現出一個畫面,就是郁拂深帶著自己上旅游大巴,周圍的人紛紛站起來恭維道郁總也帶孩子出來旅游啊,自己則拽著郁拂深的衣角,背著裝滿零食的書包站在男人身后,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可是你的過敏”
“有事?”郁拂深閉上眼睛,似在緩解,但腦中的神經不知疲倦的回放著那天那個攻略者不知死活的叫囂,我們總有一天要離開的不屬于這個世界我馬上就要脫離了這里困不住我的
喬津望向郁拂深,郁拂深并沒有穿的嚴絲合縫,相反,和喬津一樣休閑。
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沒有特意出去玩過,也沒有人問過他想去哪里玩,有什么打算。
忘不掉的又何止喬津一個。
喬津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郁拂深也不僅只是能坐在郁氏頂樓里當一個優秀的掌舵人,他也是有自己的喜好和特長的,潛水就是其中一項,聽陳子非說,大學時候郁拂深就是潛水社的,水性很好,甚至為此還考了教練證,交過一些有過共同愛好的朋友。
“看一看,想去哪些地方,我最近沒有工作安排。”郁拂深道。
直到他看見郁拂深漂浮在小黃魚群的漩渦中心,被小魚們熱切環繞著,對方長長的腳蹼悠悠擺動著,并不觸碰它們,任它們在自己衣服上蹭過,帶著溫柔包容的意味。
“就你的同事們呢,他們肯定也有選這里的吧,怎么不見人?”
看著屏幕上定格的畫面,男生輕輕點了點上面的人臉,然后抬起頭對還在呆愣中的郁拂深道:“這下,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坐在船上,喬津穿好水母衣,由郁拂深幫他穿好裝備,佩戴面鏡和呼吸管,和他一起下水。
“讓我教你吧,好不好?”他聲音很低,像春島沙灘上的砂礫摩擦一樣,看著喬津的眼睛還是黑白分明,但仔細觀察,黑白的銜接處帶著點點弧光,那是春島太陽折射進眼里的陽光。
第一潛是4-5米,郁拂深一直在后面“拎著”自己,幫他撥正方向。
手勢一出,喬津點點頭,兩人開始下沉,漸漸的周遭變得安靜,耳朵里不再有任何聲音,有的只有喬津自己的呼吸聲,很有規律,
半晌,他緩緩松開手,向后靠去,主動拉開兩人的距離,眼睛還看著喬津,喬津則懵著,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臉很紅,只覺得脖子往上都很燙,后背的雞皮疙瘩不知道起了幾層。
如果郁拂深不是郁氏的董事,沒有郁氏的基因病,應該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果然很好用,一下飛機,面對那么劇烈的紫外線,郁拂深的皮膚竟然一點事情都沒有,更沒有其他過敏征兆。
看著同樣穿著水母衣的郁拂深,這幾天他也算是對郁拂深有了新的認識,自己的潛水知識都是他教的,對方很有耐心,甚至還提到了一點大學時候,他在其他海島潛水的趣事。
喬津回神,匆忙轉頭望向日落,那顆熟紅的蛋黃離海平面更近了,橙色變的濃郁,和海水形成分層,像酒吧里的高腳杯里的雞尾酒,色彩艷麗誘惑,海鳥只剩下幾只在盤旋,發出一兩聲叫,比不上腳邊的浪花聲音大。
郁拂深肯定:“就他一個。”
在來到這里的第七天,喬津第一次跟隨郁拂深深潛,再此之前他已經跟著郁拂深還有教練學了幾天潛水技能、出海實操、常用的潛水手勢和潛水裝備的使用,因為在體校的游泳基礎,他學的很快,水感也很好。
好半天,喬津才找到聲音:“我不會。”他勉強會游泳。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裝備:“這里還有一根救生吸氧管,你的也有,如果有任何問題,我們都可以共用一個氧氣瓶重新回到海面。”
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也不知道喬少爺自己明白沒明白。
天氣晴朗,陽光照射,海底的能見度非常不錯,喬津伸手撫摸著白沙地,忽然感覺頭上一陣陰影壓過,視野瞬間昏暗,他抬頭一看,是魚群,單只很大,白白的魚肚正從自己眼前慢悠悠的飄過。
心瞬間空了一下。
這里人煙稀少、海底透藍,棧橋上落滿白色海鳥,還有幾只低低盤旋在不遠處的海面上,偶然發出捕捉到獵物時的勝利歌聲。
郁拂深把單子遞給喬津,喬津伸手,哪知對方卻突然一揚手,單子在空中轉了個半弧,喬津沒摸著單子,只摸著了郁拂深的手腕。
喬津的喉嚨一頓,郁拂深的皮膚很白,如果太陽落在上面,會給他純黑的睫毛染上金色,應該會很好看的。
“對了,郁荷真暑假過后,應該就回來了。”長久的猶豫后,郁拂深的聲音響起:“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話。”
坐在沙灘上,沙子還帶著余熱,海平線上的太陽卻撐不住了。一點點向海平線上滑,熟紅的光透過云層暈染成橙色,落在逐漸安靜的海面上。
他想錯了,看來還是有反應的,只是郁拂深擅長掩飾,尤其是在喬津面前。
*
拳頭一點點攥緊,掌心烙出血印,太陽穴突突猛跳,每個爆出血漿的青筋都在喊著——不許!不許!
“開心。”想了想,喬津又補充道:“特別開心,這是最難得的記憶。”
喬津訝異,考過教練證,說明在那個時候,郁拂深或許有更想要去做的事情。
呃,不對,就是自己的,飛機上,喬津剛剛從陳子非那里得知,島是郁拂深早年買下的,作為自己私人小島,不對外開放,只定期安排專人打理,不過因為身體和工作的關系,他也很久沒有來過這里了。
回過神來后,渾身一激靈,喬津連忙坐直,頭不敢抬,提起筷子就開始扒面前的飯碗,他只夾面前的菜,快吃完的時候,才注意到自己筷子拿反了。
屏幕里洋溢著清新的海島氣息,白色的沙灘上是一座座灰頂的小木屋,椰子樹生長其中,沙灘和蜿蜒的海岸線交織,果凍藍的海面和天空相互倒映,一時間,竟然分不清誰是天空誰是海。
喬津怔愣,反應了好幾秒,喬津還以為對方是在和郁荷真說話,不,郁拂深好像也從來沒有問過郁荷真去哪里玩,他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說起身體的過敏情況,在飛機上,喬津親眼陳子非打開一個棕色小皮箱,皮箱中間只放著一個棕色的小藥瓶,郁拂深接過藥瓶,打開倒處一粒藍白相間的膠囊,然后就水咽了下去。
慌慌張張換回來,再偷偷看郁拂深,對方和往常一樣,用餐斯文,神情平靜,好像剛才什么也沒發生一樣。
喬津接過,發現都是一些不同國家的風景照,有雪山的、有森林的、有海島的,并且每一張照片后面,都詳細備注了國家、風景介紹和旅游攻略。
夕陽的最后一絲光落在男生臉上,燦爛而迤邐,美好又短暫,足足有三秒,郁拂深才回過神,呼吸輕窒,心頭重落。
“誰?”郁拂深問。
沒想到,郁拂深連猶豫也沒有,在代表海島的方案c上畫了圈,打包發給了沈琦。
自由,他該是自由的,喬津深信不疑。
調試水肺潛水的裝備時,郁拂深對喬津道:“別緊張,放松,水下世界很美的,你只要好好欣賞就可以了。”
“別說謊。”郁拂深一眼看穿喬津。
*
被拉著指尖,一點點向面前撅著屁股埋在珊瑚里小丑魚接近,輕輕一碰,小魚俶爾躲進了珊瑚里,喬津不知所措的轉頭,這一次看清了透明眼罩之下,男人含笑的眼。
但更想做的事情,最終也沒有做成,大學之后,郁氏基因帶來的影響突然加重,過敏也隨著而來,再加上郁氏人丁稀少,能擔當大任的更是寥寥無幾,因此愛好被迫中斷,自由在海里的人,最終還是進入首京地標大樓的頂層,成了困在那里的唯一。
后來的一段時間,喬津心跳都不對勁,心不在焉的見過幾只藍點鰩、巨型石斑魚、慢吞吞的綠海龜。
“郁氏每年都會組織兩次旅游,員工們可以自選,這是今年的選擇方案。”郁拂深補充。
春島,鸚鵡綠群島的其中一個小島,是其他小島里距陸地最遠的一個,也是一個全方位的沙灘環島,整個小島都帶著一種波西米亞的風格,是觀賞鯨鯊和蝠鲼的最佳地點。
很奇怪,回憶起兩人相處的情況,除了一開始郁拂深對喬津的忽視,不知什么時候,郁拂深竟然變成了最了解喬津的人,他懂他的恐懼、他的委屈、他的不安、他的喜歡。
有一瞬間,喬津覺得郁拂深長長的雙腿變成了魚尾,像一條從小生長的海里的人魚。
陳子非哦了一聲,當時明白了一半,現在徹底明白了,幾乎沒吃過特效藥的人,為了帶對方一起玩,每天都吃,一次不落,潛水、劃船,幾乎也都是二人活動,旁人插不進去,心思一看就懂。
郁拂深抬頭,只聽見咔嚓一聲,男生的臉藏在手機攝像頭的后面,揚起一個滿意的笑。
鬼使神差的,喬津點了下頭。
心里隔著一層紗,隱約可以看見答案在后面半遮半掩,搖搖欲墜,但喬津不敢掀開,他是個膽小鬼。
“怎么可能??!”
“剛剛你已經見過了。”
深海里,本來是感受不到體溫的,直到手被拉起,喬津感覺到他們皮膚相接地方是溫暖的,男人在他的身旁,兩人胳膊緊貼,呼吸面罩咕嘟一聲,是喬津亂了一拍的呼吸節奏。
為什么要對自己這么好呢?
喬津適應了一會兒,郁拂深和他慢慢比劃了手勢,怕喬津沒看懂,又比劃了一遍,是在問他還要不要繼續下潛,喬津會了個ok的手勢,于是又繼續下潛,這一次,喬津的腳踩在了海底的白沙地上。
“不想去海邊?”
“先生,看我。”旁邊的男生突然喊道。
停留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兩人繼續下潛,這次潛到了十二米,海水的顏色明顯變深,但可見度依然清晰,在這里喬津見到了更多的魚,好像從一個世界進入了一個更神秘、更安靜、也更自由的國度。
那股威壓壓得曾經是雇傭兵的陳子非膽寒,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可想起早上從南郊保鏢那邊傳來的消息,又覺得必須要說。
喬津抿唇,感覺自己心里冒泡泡,他企圖遮蓋莫名其妙的開心,之前的失落現在一掃而空,現在的喬津胃口好的可以吃下三碗米飯,
郁拂深話不多,卻能聽懂每一句喬津說出口的、沒說出口的話。
他可以問問他嗎?
喬津松了一口氣,原來這樣啊,那就是大家一起去了,估計應該是和學校里一樣,同一個選擇的人一起出發。
郁拂深輕輕拍了下喬津,朝他比了個手勢,喬津想起在陸地上郁拂深教他的各種魚類的手勢,他很快就找到了對應,頭頂上的是魔鬼魚。
喬津一點都不緊張,不知道為什么,郁拂深總能給人以安心感,哪怕兩人要去的火山巖漿,喬津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有郁拂深在。
他自打來到了這個世界,就是帶著任務的,再說了,一開始,喬津也卻是帶著一點上帝視角的自傲,覺得這里的一切都無法和現實世界相比,所以自然也不會想著去哪里玩,即使和郁荷真一起出去,視線也幾乎都是停留在郁荷真身上。
喬津心虛于自己沉迷于男人的糖衣炮彈,差點兒忘了兄弟,他深吸一口氣,裝作很為難的樣子,點開其中一張照片,然后將平板遞了回去。
“喬津,開心嗎?”郁拂深低頭擺弄著手里的相機,并不看喬津。
“離收假還有一段時間,有沒有想過要去哪里玩?”郁拂深突然問道。
照片里狗和自己在笑,抬頭再一看郁拂深,男人也在笑,看著照片。
在首京的時候他曾經見過一次喬津,就是在兩個社團鬧矛盾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就感覺到不太對勁兒,郁拂深明顯是護著喬津的,連自己親外甥的面子都落,后來,他悄悄向沈琦打聽過,沈琦瞟了他一樣,只說了一句,那是先生的事兒。
“津津,別怕我。”
“喬津,我也好久沒摸過陽光了。”
本來會很好看的。
上身黑底印花的短袖襯衫,領口處別一支墨鏡,下身則是純白的休閑褲,往哪一站,一只手插兜,一只手看表,倒還真有一種貴公子視察自家莊園的感覺。
喬津恍然大悟,對啊,嚴格意義上來說,自己這還是在關小黑屋呢,郁荷真還在對方手里呢,所以對方這是在威脅他?如果不去,郁荷真就不能回來。
和圖片完全不一樣,大大了,喬津比劃了一下,單只展開胸鰭就有六米,雖然長相不太客氣,但性格果然和郁拂深說的一樣,非常溫順。五六只成群結隊,在兩人面前視若無睹的自由翱翔,姿態優雅。
“先生,那個叫許映還的男生說他的重要的事情要向您說,好像是關于喬少爺的。”
郁拂深緩緩睜開眼睛,此時紅血絲已經遍布他的眼球,眼角尤深,像一眨眼就要流下來的血,和他的白色肌膚形成極大反差,加上他慵懶仰躺的樣子,如同剛醒來的吸血鬼。
郁拂深并不驚訝也看不出好奇,只是氣質變得凜冽,面色越來越冷,像化掉的雪露出最里面的冰。
第 55 章 選擇
從春島離開的時候,喬津坐在飛機上,俯視下面的玻璃海,海浪不息,白灘依舊,兩只海鳥在爭食,一只追一只。
幾天的假期,時間說慢也慢,說快也快,但對于在現實世界都沒有去過海邊的喬津的來說,這里的景色和體驗,是獨一份的,以后都可能不會再有了。
離開春島的前一天,郁拂深又問喬津想不想去南州島,那里和春島不一樣,在最南邊,是極寒的天氣,有厚厚的凍土、白色的冰川、 成群結對的企鵝,鋪天蓋地的寂寥與白,是另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喬津知道郁拂深在做準備了,只要自己說去,他一定會帶自己去,當時郁拂深望向自己的眼睛,很平靜,透過他的眼睛,喬津好像真的看見了那些景色,有壯大而森寒的冰川結在他的眼底。
但最終,喬津還是拒絕了。
“要開學了,還是算了。”喬津笑了笑。
“距離開學還有一周,來得及。”郁拂深道。
喬津沉默片刻,有一瞬間,他竟然很想張口說好,并不僅僅是他沒玩夠,而是和郁拂深旅行的和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前一晚上,喬津一夜未眠,房間沒開燈,他就靜靜坐在黑暗里,盯著椅背上的書包、校服,看的久了,竟然奇跡般的不焦慮了,腦子里一幀幀劃過的,是在十八年來在這個世界的點點滴滴。
*
褪去了主角關懷,“許映還”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會他貪生怕死、會縮手縮腳、會出賣同類,會丑陋。
“哎呀,難得啊,沒叫我催你。”黃惠英把一碟子燙好的小青菜擺上桌子。
回到臻境,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喬津照常生活,正常上學,武術社的日常訓練也提前恢復,過上了早出晚歸的生活。
他已經做好了決定,如果許映還說的是真的,他會離開,回到自己來時的地方,這里的事情不是他能管的了的,他已經沒有留在這里的意義了,他說服著自己。
葉蘭西一秒都不想再這里繼續待下去了,看郁拂深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個魔鬼,恐懼至極。
對方的神情沒有一點他想象中的驚訝或者是憤怒,想法,太平靜了,像一潭死了千百年的水。
暑假里喬津犯懶,往往郁拂深都吃完了,他還沒起來,郁拂深臨出門時,會讓黃慧英催一催,但不一定管用,于是有時候,郁拂深會在微信里叫他,這個見效快。
“你沒有權力和先生交易,但根據你提供的消息,我們會考慮。”說話的是沈崎,他洞察出郁拂深濃濃的厭惡。
“你雖然知道劇情,但肯定沒有我知道的多,而且我還有一個最重要消息可以告訴你,但前提是你得放我離開。”
。
黃慧英一邊給荷包蛋上淋辣醬油,一邊道:“中午給你做燒鱔段、西紅柿炒蛋、椒鹽蝦仁、燒個空心菜、再燉個排骨湯,給你送過去,你最近訓練多,可別學其他人減肥,男人那么瘦像什么樣子,聽阿姨的,你這個樣子就最好”
喬津給了他一肘,說自己有錢沒地花。
喬津將自己卡里的錢全部取了出來,然后全部拿來重新更換了社團的設備,其余三個個人看著煥然一新的社團,一開始都挺高興,但總咂摸這不對勁,就連神經大條的高皋都跑來問喬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如果葉蘭西說的是真的話,那么就不會有高考以后的暑假了,也會有什么旅游了,一前一后,一得一失,就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樣,
郁拂深的鞋離葉蘭西的臉很近,這樣的距離和兩人一高一低的姿態,對于葉蘭西來說,是一種羞辱。
就這樣,在喬津的焦慮和心慌中,很快就到了九月一日,洛圖的開學日。
房間里沒有人說話,只剩下葉蘭西因為過度激動的咳嗽聲,像是要把肺都咳嗽出來,等他聲音停了,郁拂深才終于起身,走到葉蘭西面前。
黃慧英不是個多話的人,但對上喬津,叮囑總是一大堆。
“吃啊,看我干什么?”黃慧英覺得莫名其妙。
喬津身體已經被掏空,半晌,他起床,疊被子、拉窗簾,換校服、洗漱。
“今天,老張家里有事請假了,你用手機叫個車,可別坐公交了,今天開學第一天,人又多又擠的,味道還難聞”黃慧英有點潔癖,喬津知道。
喬津收回視線,埋頭,吃的大口,速度不快。
心變得平靜。
走出臻境,步行上了大路,他路過公交車站、路過地鐵口、也路過了出租車的停靠點,站在了路口。
喬津試圖讓自己記起初心,不要在左右搖擺,
喬津知道自己最近很焦慮,不做些什么就更難受,而現在最難受的,是他自打從春島回來之后,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郁拂深了。
喬津吃著荷包蛋,咀嚼的動作越來越慢,他始終不抬頭,只能看見緊皺的眉頭,似乎在艱難吞咽。
郁拂深高高在上,將一切盡收眼底,所以,就是這么一個東西,還一直企圖掌控這個世界的命運,左右自己和郁荷真,讓他們煎熬
“放學早點回家啊!”黃慧英遠遠叮囑。
此時的時間,是七點四十分零三秒。
葉蘭西被刺激到,血液直沖大腦,憤怒驅使著他,他極力保持理智,但極端的報復心讓他的理智分崩離析,重復對喬津說過的話:“怎么,你不信?我實話告訴你,喬津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就在九月一號!他要是走了,你們照樣得重來!”
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郁拂深依舊坐著,而葉蘭西連維持坐姿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彎著腰,連續三四天只睡兩三個小時的折磨讓他的身體極度疲憊,幾乎是半倒在地上,說話的聲音啞得不能再啞,他額頭貼在地板上,但還是極力偏著脖子,用一只混沌的眼睛看向郁拂深。
但見到郁拂深之后,他清醒了,極力整理著自己的表情,他要和郁拂深談判,他要離開這里,重新做回原文的主角攻——許映還。
*
常人都知道,下次是托詞,喬津以為郁拂深懂得,沒想到對方直接定下了行程,把下次當了真。
呼喊用盡了葉蘭西的力氣,他氣喘吁吁,胸腔猶如破了老風箱,哼哧哼哧的響,他極力去看郁拂深的臉,想要看看得知真相的他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
所以喬津,也別他狠心了,對于喬津那點興趣徹底轉變成了利用。
在社團的時候,他見過郁拂深曾經為了給喬津出氣,是怎么不顧及郁荷真面子,懲罰樂團的,所以他肯定還不知道喬津的真實身份。
四個黏在一起的時間更長,更多的是喬津攛的局,喬津也更加頻繁的向郁荷真的手機打電話,一如既往的沒人接,于是就開始發短信,說些有的沒的,說他的車還有他的店都已經保下來了,不過估計已經不能當他的秘密基地了,因為保下來的是郁拂深。
郁拂深什么表情都沒有,他太平靜了,平靜到像是在譏諷葉蘭西。
郁拂深久久看著喬津,然后道:“那就在高考以后,一放假我們就去,我會安排好。”
她個子不高,身材瘦小,齊耳短發,但染的黑黑的,一根白頭發都沒有,人總是收拾的立整干凈,年齡已過五十,五官柔和,再加上她愛美,每天都會化淡妝,因此看起來年輕而精神,想必以后,也會是個美麗的老太太。
他走進房間的時候,葉蘭西正在自言自語,嘴里嘟囔著一切都是我的,我什么都知道,短短幾天,整個人就如放氣的氣球,一下子干癟了下來,皮膚灰白,神情變得緊張敏感,像驚弓之鳥。
但結果讓他大失所望。
再說了,都是攻略者,憑什么受苦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天知道,被關在一個狹小不見天日的盒子里有多恐怖,好像有無數螞蟻在自己身上爬,從毛孔鉆進去,喝自己血,啃食自己的內臟,就算死,也不能是這樣的死法,更何況,在這里,他連死的機會都找不著。
這么想著,喬津忽然有些理解,為什么有些小說作者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夢境太美好,而現實比不得。
對方懂的很多也很雜,像喬津講解時,偶然還會蹦出來幾句幽默的話,短短幾天,可以明顯感覺道郁拂深的狀態和在首京不同,是放松而放松的,也是快樂的。
而郁拂深也因為工作的關系,非常忙碌,甚至好幾次吃飯都見不著人,喬津吃了幾口飯,就撂下的筷子,他看著對面空蕩蕩的椅子,心里升起一種莫名的失落和難過。
葉蘭西知道自己處于不利地位,但他還是抱著唯一一絲希望,糾結片刻,他孤注一擲,眼睛猛地炸開撕裂的紅:“攻略者不止我一個,喬津也是!他甚至比我早來了十八年!”
臨出門的時候,喬津終于回頭,他這才意識,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認真看過黃慧英。
他一身鐵色西裝,整個人猶如料峭冰冷的墻,擋住了唯一的光,葉蘭西反射性的打了個寒顫,像是又回到了那個狹小黑暗的地下室。
喬津沒見過這樣的郁拂深,他希望郁拂深能在這樣的狀態中多停留一會兒,也想多看看這樣的他。
喬津呼吸困難。
“還是不了,馬上要高考了,下次吧。”喬津怕自己上癮。
沒有
他現在唯一的籌碼,就是喬津。
不知過了多久,窗戶開始變亮,當第一縷光落在床邊的時刻,手機的鬧鈴響了,再不想到達到的明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他甚至給沈琦打過電話,旁敲側擊的問先生是不是最近很忙,得到的結果是肯定的,忙著腳不沾地。
郁拂深在回到首京的第二天去見了葉蘭西。
有夠惡心的,也配?
此時的他,再也沒有了書里描寫男主的氣質—— 俊秀寡言、冷漠孤獨,像山間唯一掠過的風。
開學后的第一天,喬津驀然想起葉蘭西說的最后脫離的節點——九月一日,他說那是自己離開這里的最后一次機會,葉蘭西是個瘋子,說的話有可能真,有可能假,但畢竟他的誘惑太大了,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這本來就是他走劇情的目的。
時間不多了啊。
“黃姨,”喬津的喉嚨有點堵,在黃慧英轉身時,他飛快側頭,擺了擺手,停頓一下,聲音才順了:“我走了啊!”
可骨子里的害怕,讓他對這種羞辱忍了下去,心里躁動難安,迫他切想知道為什么對方這么平靜。
索性很快,他就得到了原因,他聽見了來自地獄的聲音:“在你之前,好幾個叫許映還的,都是這么說的”接著,是一聲令人膽寒的輕笑:“最后,好像都瘋了吧。”
大腦最后一根弦繃斷了,葉蘭西只有一個想法,完了,全完了,他回不去了。
第 56 章 出租車
葉蘭西不明白,明明都是攻略者,為什么郁拂深要折磨自己到瘋,卻獨獨放過了喬津。
他沒有了思考的能力,如爛泥一般黏在地上,半晌,發出含混的聲音:“喬津呢,你不追究?”
郁拂深沒有說話。
“馬上,他就要逃脫了,你”葉蘭西企圖用謊言為自己搏一條出路,話說一半,他猛然第二次見到郁拂深的情景,那個時候,喬津也在。
在那場霧朦山的暴雨,本來不該出現的郁拂深,出現在暴雨之后了。
葉蘭西仔細回憶那天的記憶,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漸漸的,他臉上的表情凝固,色彩越來越淡,比宣紙還薄、還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抬頭,眼球濃黑如墨,在嶙峋的臉上尤為瘆人,他說:“你喜歡喬津。”
聲音像卡殼磁帶,想后倒了倒,又播了下去,帶著無機質的情緒,卻無比確信:“你愛上他了。”
沈崎沒動:“先生,您正在嚴重透支您的身體健康,您該休息了。”
寂靜中,窗外突有一排飛鳥掠過,忽閃著翅膀,影子在窗戶上變換著形狀,折射在郁拂深的臉上,遮住他一只眼睛,郁拂深側頭,看向窗外。
剛剛還在心里翻涌的那些問題,漸漸沉寂了下來。
七點四十三的時候,他卷著一身寒寂下車,一步步向車站的方向走去。
應該再多拍點照片的,應該和他再多說幾句話的,喬津說話是算數的吧?
*
郁拂深不抽煙的,他只是點著,讓空氣里彌漫,但在此之前,他已經很久沒有碰過煙了。
“你既然喜歡他,為什么還要讓他從你身邊離開呢?你不知道,攻略者一旦選擇脫離,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你不會再有見到他的機會。”
不問了,問了,又能怎么樣,忘了,也沒關系,只要喬津那個時候是開心的,就夠了。
沈琦知道這一切都和喬津有關。
他一口沒吸,只是點了一支,任它燃盡。
“七點二十五分。”沈琦道。
郁拂深依舊沒有說話,他只是俯視著對方,冷的似一座雪山,眼睛里筑起銅墻鐵壁。
但這顯然也不是自己該操心的事,他唯一應該操心的是先生,是先生的情緒。
那是葉蘭西記憶里,他和人類的最后一次講話,此后,他再也沒有機會。
火星轉移到郁拂沈的指尖,茄衣摩擦皮膚,是已經快要忘記的觸感,右手慵懶搭在扶手上,長指輕點,灰色凝固不散,須臾,淡紗煙霧升氣、蔓延,模糊了他的五官。
郁拂深終于抬頭,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睛垂著。
理智告訴郁拂深那個葉蘭西的說的話是徹頭徹尾的謊言,拙劣的漏洞百出,應該早點把他捏死的,但有一點,對方沒有猜錯。
初秋中,僵硬的手指神經狠狠一跳,如同復蘇的冰面,瞬間炸開一道裂紋,一點點活躍全身所有死去的神經,冰封的河面迎來了春化。
郁拂聲起身,默不作聲,拿了車鑰匙,直奔門口而去,一刻沒有停留。
他說過的,他不會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沈琦七點十五分準時到達辦公室,他為郁拂沈帶去了早飯,推開頂樓辦公室門的時候,從里面飄出了淡淡煙味。
將車熄火,坐在駕駛室,他看向窗外,看一輛輛從自己身邊疾馳而過的車,看里面有多少輛出租,猜測喬津會坐上其中的哪一輛,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
路上行人少,他高挺的背影尤為扎眼,襯衫單薄,衣角翻飛,背道而行。
七點三十五。
不過對他來說也無所謂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郁拂深不再看文件電腦了,或者說他嘗試看了一晚,可是一份文件都沒有看完,他更多的是看著手腕上的時間一點點流逝。
越來越多的問題鋪天蓋地,再難壓制,男人深深吸一口氣,此時,太陽已經升起,最后一抹黑暗自他腳下一點點消散,只剩下濃郁的屬于黑夜的沉重,縈繞糾纏在這個曠大寒冷的空間里。
車沒有帶走男生,他還停留在原地。
“七點二十六分。”
強大如郁拂深,他就算能手眼通天,但唯有這件事,他不可能有把握。
規律就是沒有規律。
事實上,前幾次郁先生和那個叫許映還男生的談話,他一直都在身邊,如果不是因為身后坐的是先生的話,他一定以為是兩個瘋子在交流,什么npc,什么脫離不脫離的,完全聽不懂。
布滿血絲的瞳孔被劈的碎裂,自己賭不起。
郁拂深被煙霧侵染的五官,像一塊石碑,冷硬、固執、無堅不摧,什么都沒有將他改變。
“先生,今天是九月一號,您已經連續一周沒有回家了。”
七點四十。
郁拂深幾乎要把前面的道路看穿,握著方向盤的手越來越緊,骨節噴張。
路途一點點縮短,漸漸的那個不起眼的路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郁拂深看見了,路口男生站在那里,面前停著一輛出租車。
“他要走,你敢,留下他嗎?”葉蘭西仰視郁拂聲,一字一句,嘴角咧到最大。
原來是你啊,喬津,有意思。
是剛剛過去了一輛車嗎,他應該是坐那輛車離開的吧,脫離會很痛吧?就像他上次被困在夾層里一樣,這一次,他是不是也會害怕?
郁拂深閉上眼睛,眼睫隨著不安歇的問題震顫,男生從來沒說過他在那個世界的事情,在那個世界,他過得好嗎?有沒有缺的,會不會被欺負,吃的好嗎?
任何可能性放到任何人的身上都可以,但唯獨喬津,不行。
視線只捕捉了飛鳥背影,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到它們消失在天際線的末端。
男生轉過身來,郁拂深率先看見了他翹著的頭發,是昨晚沒睡好壓的,視線下移,又看見了在晨光里發亮的燕子剪刀,就落在男生的眉尾,張揚肆意。
郁拂深的表情讓他知道對方并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可那又怎樣,穿越到書里這件事本來就是玄之又玄的東西,或許前面的攻略者都沒能逃脫死在書里的命運,可誰又能說的清下一秒會發生什么?
葉蘭西希望的看見的崩潰、憤怒、沮喪、悲傷,都沒有窺到一分一毫,除了一支煙,但也僅僅是一支煙。
如果,喬津可以離開
終于讓他找到了,郁拂深的,軟肋。
葉蘭西撐起身體,用一種貪婪的眼神仔細打量著郁拂深每一寸地方,心跳開始加快,越來越快,血也漲熱,每一根被這幾天折磨的筋疲力盡的神經被激活,開始跳躍歡呼。
郁拂深停住腳步,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前,他用近乎全身力氣控制自己不要往前,死死盯著男生,像是要將對方最后刻在心里。
郁拂深無動于衷,好像對方說什么都無法激起他的情緒,他坐回椅子上,眼珠良久凝固,半晌,他朝沈崎比了個手勢,黑色的印戒閃過兩下冰涼的光。
郁拂深啟唇:“他的任何選擇,我從來不干涉,他只是想要回家而已,況且,在我的世界里,我可以找到他,在他的世界里,我依然可以。”
他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沒擦干凈,眼睛里還是濕的。
葉蘭西吸著空氣的煙香氣,味道刺激著他的大腦,以至于他更加放肆大膽:“你看看,早說你們都是npc了,怎么就是不信呢,你看,這就是你們命運,你喜歡他,可是你敢告訴他,你敢讓他知道嗎?”
再理智強大如他,也會關心則亂、脆弱至此,落下高位,成為蕓蕓眾生。
葉蘭西笑了,像講恐怖故事一樣,思維越來越清晰,語速越來越快:“你是書里的人物,書一旦合上,漸漸的,隨著時間的流逝,再深再難忘的記憶,也會淡掉,在他這里,你的故事已經結束了。”葉蘭西的聲音壓的很低,滿眼得逞、滿眼可憐。
煙燒到了尾巴,點點猩紅無限逼近指尖,挨上那白色皮膚,透明的血管被火光映照,一片燎原。
走吧,回家吧
葉蘭西幾乎要將面前的男人瞪穿,男人起身,再沒有看葉蘭西一眼,徑直離開了。
“幾點了?”這是他第二次問時間了。
九月一號,是個好天氣,太陽高照、無風無雨,郁拂深在郁氏辦公室坐著,截至凌晨六點,他已經不眠不休工作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了。
葉蘭西只覺得莫大的諷刺和荒謬,一個不該有感情的npc竟然喜歡上了一個操控他們命運的攻略者,魚愛上了海鳥,簡直是扯極了!不過喬津的樣子,他應該還不知道吧,有意思。
“幾點了?”郁拂深將眼鏡卸下來,露出的瞳孔幾乎被血絲劈成兩半。
郁拂深的眼睛盯著電腦屏幕,藍光將他的皮膚穿透,匯成一張數據的幕布,他被吞沒在里面。
謊言發揮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只要最喜歡、最在意,再拙劣的謊言都讓被捏住軟肋的人喪失判斷,就算他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這種考驗人性的快感讓葉蘭西興奮的牙齒打顫,他甚至都沒那么害怕自己的下場了,想一想,要是喬津真的信了他話要離開,郁拂深會怎么樣呢?總歸是走不了了,但兩個人之間肯定不會圓滿了!
就值得了。
車疾馳,悍然壓碎一地落葉,他一邊看路況,一邊看時間,在快要臻境的時候,郁拂深降下了車速,將車停靠在了路邊。
沈崎反應兩秒,會意,然后轉身,等他回來的時候,身上裹挾著淡淡的煙草氣息。
或許是突然接受了自己的結局,葉蘭西突然笑出了聲,他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身體蜷縮,神經質的抖動,片刻,地板發出噠噠兩聲,是葉蘭西落下兩滴水珠。
煙也燃盡了,煙灰落了一地。
可下一秒,不遠處的男生搖了搖頭,向后退了一步,就這樣,那輛如同黑洞一樣的出租車沒有再停留,在兩人的眼中,發動開走了。
一周了,這些問題擠在郁拂深的腦子里,一刻不停的問自己。
郁拂深的身體晃了晃。
在某個瞬間,像是達到了極點,那名為忍耐的弦拉到極致,終于,輕錚一聲,斷了
郁拂深喝了一口涼掉的咖啡,然后讓沈崎把剩余沒批的文抱過來。
郁拂深忽然又有點想抽煙,他想深深吸一口,把煙霧吸進喉嚨里、肺里,這樣的話,說不定,他的心里就不會那么空了。
男生表情是鮮活的驚訝和心虛,他小跑過來,很自然的就拉住了自己的手,很暖和的溫度,讓他瞬間戰栗。
郁拂深聽見自己問對方,聲音像過度使用的剎車片,多一秒就要失靈:“你怎么在這里?”
男生露出沮喪的表情,顴骨的痣都黯淡了,嘟囔著嘴巴:“我錯過了公交車,出租車又太貴了,要遲到了,先生,你能送送我嗎?”
第 57 章 郁拂深的心疼
清晨的鳥叫著,喬津站在十字路口,等一輛停在他面前的出租車。
早高峰的車一輛輛從他面前疾馳而過,留下陣陣迅猛的風,喬津的校服襯衫被吹鼓,像放飛的透明氣球。
紅綠燈轉換十幾遍,喬津一動不動,望著半空,黑色的瞳仁要將那里看透。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看見男生抬頭,臉執拗,眼睛也是,脖頸處鼓動的青筋尤為明顯,像漲潮河流,身體則在并不寒冷的早上瑟瑟發抖,如同一把漸漸拉滿的弓,下一秒就能聽見脆裂的折斷聲。
他被什么拉扯著,一個向南,一個向北,身體痛苦,靈魂也是。
喬津已經不在乎葉蘭西說的是真是假的了,他回歸到問題的本質,如果有可能,回嗎?要回去嗎?
一輛出租車從不遠處晃晃悠悠的開回來,喬津看見了,心開始緊縮,提到了嗓子眼,讓他想吐,他看著顯示無客的車開到了自己面前,車速越來越慢,里面的司機的正隔著車窗打量著自己。
有一瞬間,喬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下意識的別過了頭。
半晌,喬津深吐了一口氣,像是把體內已久的濁氣全部吐了出去,肌肉忽然松了下來,剛剛的緊張焦灼消失不見,眼神中的光亮而不刺,敏而不銳,整個人沉靜而堅定。
郁拂深握住了喬津的手腕,力氣很大,骨節印在喬津道手腕上,這是郁拂深第一次維持不住克制。
他熬夜了?
有比賽沒完成,他們積分夠了,武術社有參加市賽的資格了,之前一起吃飯的時候,皋子還說要一起挺進國賽。
“明明有可能,為什么不回去?”男人眼睛鎖在喬津臉上,眸色沉沉,一字一句。
喬津想是不是自己提的要求太冒昧了。
喬津全身不自覺的戰栗,他只想趕緊跑,找個永遠不會有人的地方鉆進去。
這一次,喬津沒有拒絕。
下手挺重,郁拂深臉色白了一個度,但依舊一聲沒吭,手上的力道也沒松,甚至將喬津拉的更近。
等喬津進來了,郁拂深關上了門,并反鎖,然后又不知道按了哪里的開關,窗戶一下子變得磨砂,沒人能看見在外面看見里面的情景。
車停在了郁氏菱形高樓的地下室,喬津背著書包,一路默不作聲又左瞧右望的跟著郁拂深坐上電梯,直達四十六層的頂樓。
半晌,頂著上頭意味不明的視線,喬津扛不住了,正準備說自己打車去,就聽見郁拂深開口道:“上車。”
車窗搖下,車載收音機的聲音飄了出來:“首京調頻163.2頻道為您報時,現在是首京時間七點四十五分。”
是這輛嗎?
他再也、再也不想和郁拂深說話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擦干凈了,郁拂深拉著喬津坐下,給對方找喝的。
他一點都不想在這個憋悶的辦公室待下去了,只想趕緊出去透一口氣。
“放開我!”男生怒目圓睜,受傷的劍眉高高揚起,灼熱的鼻息沖出來,臉漲得紅,眼角也是。
終于,極度激動之下,喬津給了郁拂深一拳,沒打臉,打在了腹部。
喬津則緊張的下瞥著郁拂深,視線在對方完全暴露的五官上短暫停留又飛快移開,然后不停吞口水。
先生還等著。
一路無話,喬津腳趾扣地,手攥著書包帶,不時小心翼翼瞥一眼旁邊的郁拂深。
喬津沒有理他,抱著抱枕,視線虛空,哭累了一樣,郁拂深給他手里放了一杯溫熱的檸檬水,喬津喝了一口,感覺嘴巴的干澀瞬間消失了。
郁拂深很認真聽男生辯解,他知道喬津說的是實話,因為他最知道喬津是個多好的人。
喬津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往進走,因為郁拂深并沒有撂下他,而是站在門口,看著他,等他的架勢非常明顯。
頂樓安靜空蕩,電梯一出,踏過自動識別全景門,先是秘書辦,喬津在里面見到了好幾個熟人,還有一些不認識,都在腳不點地忙碌,喬津悄悄給迎上來的沈琦用眼神打了個招呼,然后乖乖低頭。
腦袋嗡一聲,喬津以為自己在做夢。
清透的像春島的玻璃海。
喬津不喜歡這種赤裸裸的感覺,他回神,眼睛里有了郁拂深的五官,一口氣沖向喬津的肺部,將他身體沖漲的很鼓,臟器擠壓,整個人和外界有了強烈的壓差。
“我怎么冷靜?!”
他問喬津怎么沒走。
喬津盯著鞋面,緩緩向后退了一步,開始回憶自己在這里還有什么事情沒有完成。
喬津不明所以:“我不是要上學嗎,為什么要回臻境?”
他快炸了。
什么情況?喬津如坐針氈,發生什么事了,怎么有一種家法伺候的感覺?
話還沒說完,就被郁拂深打斷:“會議推遲,今天的所有行程也推遲。”
“我不是要趕你,但如果這是你回家的機會,我不想你錯過,你不想回家嗎?”郁拂深眉頭深蹙,臉微微抬起,仰看喬津,眼底一清二楚的暴露,全是擔心和心疼。
他們要一起去北川島的,就在高考以后的暑假。
……
實話?什么實話?
喬津卻趁著郁拂深松開一只手的功夫,一把推開了對方,然后反手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
聲音不大,但秘書辦的人都耳聰目明,好幾個抬頭,看向郁拂深的方向,像是等待他時刻更改的命令。
紅燈亮起,面前的車開走了,喬津看著車尾漸漸遠去,消失成一個小點,肩膀緩緩松了下來,,驀然,對面小學的鈴聲響起,驚起旁邊公園的飛鳥,它們從喬津的眼前掠過,頭也不回的飛向那片玻璃海一樣的天空。
奇怪,以前他和郁拂深說話心跳會這么快嗎?不是啊,他才剛剛吼了對方啊,現在臉紅個什么勁兒啊?醒醒啊!你在生氣啊!喬津!
逆光,男人的眼睛他看不清,只有下半張臉還算清晰,唇抿著,下頜收緊。
男生激動的神態全部落在郁拂深眼中,男人沒有被指責而產生惱怒,開始的生氣一點點消散,眼里那堵勉強筑起的冷墻坍塌、再坍塌,敗的一塌糊涂,露出最內里的柔軟和心疼。
喬津這是第一次來到郁氏的辦公大樓,之前只在電視和雜志上見到它的樣子,是六邊形的兩座高樓,一高一低,高的那個辦公,低的那個研究,墻體和頭頂都有郁氏藥業的標志,兩座銀白的建筑是首京的地標。
喬津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消化郁拂深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攻略者的事實,一想到這個,劇烈的羞愧就鋪天蓋地的將喬津包圍。
男人逆著光站在自己面前,像是工作到一半突然趕來,黑色的襯衫并不規整,領口的第一粒扣子解開,露出喉結以下的脖頸,袖口挽著,小臂暴露,喬津嗅到了淡淡煙味。
郁拂深沒有坐在辦公椅上,而是一步步走近喬津,站在了他的面前。
目光匯聚,喬津一下子變得緊張,向后縮了縮,躲在郁拂深的身后。
郁拂深深深閉了閉眼,眼尾和眼下陰影濃郁如云,須臾,他睜開,此時,眸色已經深的不能再深,有什么在其中翻涌。
喬津沒問的出口,直到看著車路過自己學校的路口沒往進拐,下意識啊了一聲。
“先生,二十分鐘后,研發部的會議…”
半晌,喬津嘴巴顫了顫,表情一如紙一般空白,他機械喃喃,好像只是為了應付郁拂深的回答:“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紅燈閃爍幾下暗了,接著綠燈亮起,綠色的小人旁的數字開始倒數。
所以,他一直一身透明自作聰明的在郁拂深面前演戲。
日光喬津的眼睛里,像是點燃了兩把火,越燃越烈,沉默而熾熱。
他從來沒有這么清楚的看到郁拂深的情緒,盡管只有一點點,但對于郁拂深來說,已經外放的很大方了。
他看著郁拂深,眼底是近乎空茫的白。
他的朋友們,對他好的人,會再次被縫在書頁上,在提線的拉扯下,流著血,走完npc的宿命,一次次,沒有止境,連反抗的意識都沒有,因為他們什么都不知道。
路過喬津后,車輛猛地一腳油門,瞬間飛出去好遠,只剩下淡淡的尾氣味。
喬津是個老實人,他性子好,加上寄人籬下,來這里這么長時間了,幾乎沒和人紅過臉吵過架。
“喬津,抬頭。”對方冷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喬津吞了吞喉嚨,低頭轉身上了副駕。
太蠢了,簡直蠢到家了…
“津津,對不起。”郁拂深幾乎沒說過抱歉,因為他沒有做過需要說抱歉的蠢事,但今天這是他對喬津說的第二遍。
對喬津自己來說,這是從來沒見過的郁拂深,這樣的男人讓他變得不太對勁。
“說了,聽不懂就是聽不懂!”喬津深吸一口氣,整個身體難受的于事無補,臉開始漲紫。
憑什么?煞筆劇情?!傻逼攻略者!
但這樣的老實人,往往最隱忍,也最擰巴,也最固執,一旦生氣起來,最難回頭。
*
喬津站在原地沒有動,他的話和情緒一起發泄了出去,身體還在顫抖,他看著郁拂深,聽到對方這么說,眼睛又熱了,但硬是抿著嘴,往回憋,鼻子通紅。
喬津的身體抖了一下,喉嚨猛地吞咽。
半晌,喬津看著司機,緩緩笑了笑,他彎下腰,道:“不用了師傅。”
“別哭……”郁拂深聲音不自覺放輕,伸手想要去擦男生眼角的眼淚,右眼沒盛住,對視中就滑了下來。
指尖小心翼翼觸碰男生的眼角,屏息而認真,眼里全是喬津,被柔軟的如潮水的黑暗包圍。
喬津快要哭了,郁拂深看著男生往日總是笑瞇瞇的眼睛,盛滿了快接不住的剔透,心猛地一縮,那顆氣對方不回家的心再也硬不下去了,被喬津戳千瘡百孔。
無異于平地扔下原子彈,喬津被炸的連灰都不剩,只有一點思緒在風里飄,呆滯的回憶郁拂深說的話。
喬津又往后面退了一小步,樹蔭錯落的光在這一刻落在他臉上,忍住刺目,喬津抬頭,才發現今天的天特別藍。
是第三輛路過的出租車,它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憑什么管我回沒回家,和你有關系嗎?對,我是對不起你們,按頭讓你們走劇情,可是我實話告訴你,我早就放棄了,我也不想干這缺德事兒…”眼淚抹掉又上來,很快視線就模糊,喬津氣自己不中用,連情緒都控制不住,喉嚨里灌滿酸水。
像個單純的稚子。
“別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么。”郁拂深幾乎要將喬津看透,盯的他體無完膚。
喬津怒吼出聲,整頭的獅子毛炸起,聲音在整個辦公室回蕩。
喬津搖了搖頭:“我不走,”他又重復了一遍,發音很重:“我不走了。”
但他依舊不想和郁拂深說話,甚至不想看對方。
喬津借口自己沒趕上公交車,為了讓謊言更真,還借口讓郁拂沈送自己走。
但郁拂深什么都沒交代,他走進自己辦公室,踏進門的時候,轉頭對喬津道:“進來。”
那輛車沒有停在自己面前。
難怪…難怪,他一開始那么的討厭自己,看自己就像看垃圾…
有還沒見到的人,郁荷真還沒回來,他們兩個人小時候用一個澡盆洗澡,在一張小床的睡覺,因為郁荷真不管做什么都要死死拉著自己的手,所以小學之前,干什么兩人都一起,他如果要走,怎么能不向郁荷真告別。
喬津深吸一口氣,揚起笑臉,抬頭。
“我是問你,攻略者,為什么不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他欠了很多事沒有做完,更重要的是,萬一他離開了,一切又重新開始,從故事的第一章。
郁拂深不知所措,他頻繁的眨眼,像是很慌張,他知道男生又要哭了,于是本能的走上來,伸手小心去擦男生的眼淚。
男人還戴著喬津送他的腕表,冰涼的表帶不時觸碰到男生的紅熱的臉頰,冰涼的舒適。
狠狠梗著脖子咽下去,喬津繼續啞聲道:“你問我為什么不回去,好,我告訴你!那是因為我拿郁荷真當兄弟,拿我身邊的人也當兄弟,別人對我的好我全都記著,我不想自己拍拍屁股走了,丟個爛攤子在這里,鬼知道這個世界會怎么樣,我…我為我兄弟良心發現不行嗎?!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這男的看起來好貴啊,又香又好看。
*
“我看你停在路口,以為你要走呢?”
他呼吸很重,重的沒有規律,用聲音掩飾著,隱隱顫抖:“喬津,說實話。”
氣壓很低,眉頭蹙著,是平常非常不好惹的氣氛,不僅如此,喬津還注意到對方眼底也有淡淡的陰影。
喬津感覺事情很不對。
喬津乖乖跟在郁拂深后面走,看見他的車停在路邊,正準備上車,就聽見郁拂深道:“我是你司機?”
喬津準備去上學去了,但轉身,看見了不遠處的男人,在清晨,他遇到了同樣站在十字路口的郁拂深。
………
頭頂有鳥飛過,叫聲長而悠遠,喬津醒來,目光追隨,看它們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向著清晨最亮的天邊飛去,翅膀扇動,一刻不停。
對方的雙臂一左一右撐在喬津雙腿兩邊,沒挨著,但牢牢圈著他。
喬津舔了舔干澀的唇,盯著地毯和自己的褲腿,開始思考一會兒用什么方式求饒。
冰箱里翻了半天,沒有找到喬津平常喜歡喝的可樂,于是又用內機打發外面的助理去買,再買點甜食回來。
可偏偏手被大力桎梏,完全掙脫不開,喬津又急又氣,滿頭的自來卷張開,像只踩到獸夾的幼獅。
男人的膝蓋頂著自己的膝蓋,鐵灰的西服褲被腿部肌肉頂的鼓脹,線條利落而包含力量感,視線往上,結實寬闊的胸膛將黑色襯衫撐得板正,肩寬腰窄,散開的衣領上是三角的喉結,正隱隱移動。
好得讓他差點不想放對方回去。
他拼命找回理智,說話磕磕巴巴:“我、我當然想啊,但我是個有良心的人,不能自己闖完禍,就拍拍屁股走人啊。”
“小同學,走不走啊?”一聲剎車后,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直到對方在自己面前蹲下。
還回去嗎?
郁拂深的心硬下去,頓了頓,再次對喬津道:“為什么不回到你的世界?”
自由而灑脫。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想管葉蘭西說的話是真是假的了,他只想問問喬津,如果有可能,為什么不走,要留下。
“喬津,你冷靜一點。”郁拂深幾乎制不住喬津,兩只手緊緊握住男生的手腕,反扣在男生胸前,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虎口大張。
手掌猛然蜷縮,對了,他還欠一個約定沒完成,欠先生的。
那是只給喬津的。
“津津”郁拂深的聲音很低,低的近乎落入塵埃:“別生我的氣,我只是希望…想你能回家。”
依舊沒人理,不僅如此,車速還加快了,男人的臉比石頭還硬。
男人久久沒有說話,喬津感覺有點不對勁。
先生…”喬津聲音發虛:“這是發生什么事了?”喬津其實本來想問自己又做錯什么了。
喬津身子坐的很直,他想把膝蓋往回收,卻發現收無可收,膝蓋相互抵著,彼此的溫度傳遞,郁拂深的香氣如同蛇一般,從兩人的膝蓋處緩緩往喬津身上游爬,所到之處,酥麻生長。
郁拂深沒有放過喬津,他抿抿唇,與喬津無限接近的眼,瞳色幾乎要將喬津淹沒,像一點點沒過的溫暖潮水。
“津津,你說的,讓你不想離開的人里…有我嗎?”
喬津被徹底淹沒,深陷其中。
第 58 章 雄競修羅場
有嗎?
喬津沒說話,他呆滯看著男人的眼睛,離他好近,剔透得像一面鏡子,照見自己的所有。
喬津呼吸不敢,心跳停滯,他拼命克制大腦里那些在春島、在校長辦公室、在臻境和郁拂深的場景,可越是這樣,記憶就像是噴涌的巖漿,每個細節洗刷得清晰。
有嗎?
“喬津,回家”——校長辦公室,男人對他說 ,身體擋在他面前。
有嗎?
喬津,謝謝你,比賽很精彩。—— 男人撫摸著獎牌,面容被光映得柔和。
是有的吧?
迎接郁荷真的,是喬津還沒說出口的問候,而迎接喬津的,是郁荷真的擁抱。
不需要答案了,他已經了然。
“所以,你重復了多少次?”喬津道,郁拂深把那叫輪回,但他的世界里,這叫讀檔。
半晌,他道:“不記得了,次數實在太多了。”
喬津一邊回答,一邊用余光看向前面,郁拂深就坐在中排座的右邊,在看平板,應該是在忙工作,根本沒在意他和郁荷真的對話。
郁拂深沉默了片刻,肯定對方已經不足為懼,再往深處想,或許……郁荷真還會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
喬津給自己盛了湯,察覺到這一點,郁荷真本來挺高興的,但接著他就看見坐在喬津旁邊的男人很自然的拿起喬津的碗,替對方盛湯,而喬津呢,也很自然的拿起勺子喝著,平靜的好像一直以來兩人就是這么干的。
喬津感覺嘴巴里的甜膩開始發酵,舌尖酸的厲害,胃部脹的難受。
三人一起留在了郁宅,第二天郁拂深去了公司,郁荷真則邀請喬津一起出去玩。
郁拂深緩緩搖頭,對喬津一字一句道:“這不是什么書的世界,對我們來說,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有的,喬津緩緩滾了滾喉嚨。
這一次,郁拂深沒有立刻告訴他,他垂下眼眸,光影在他五官上移動,像一尊被時間遺棄在角落里的雕像。
喬津再次仔細打量郁荷真,覺得對方不僅僅是更成熟了,好像還……更在意外表了。
明明只有膝蓋挨著,可喬津竟然生出一種對方正在無限侵犯他領地的感覺。
郁荷真好像變了,這是喬津見到郁荷真后的第一反應。
在現階段,他還遠遠不能和郁拂深抗衡,但郁荷真并不想服輸。
明明早上吃了很多,但經歷了那么多事,早就被消化完了,而且這家蛋糕是他喜歡的一家餐廳的,要吃得排隊的。
男人的眼睛黑白分明,卻像旋渦一樣,喬津盯久了,總有一種眩暈感。
“津津,我好想你,你想我了嗎?”郁荷真的說話一如既往的直白大膽,他看著喬津,眼睛一眨不眨,很期待的樣子。
黑瑪瑙的光低調潤澤,襯得男生的皮膚冷白,除此之外,耳廓上還帶著一個同色系更小的鑲鉆耳飾,喬津不知道哪個叫耳骨夾,只覺得一大一小相互映襯,像兩顆星星。
在機場里那種迎著兩人視線,一道灼熱一道透心涼的焦灼感終于緩解,喬津松了一口氣。
郁荷真噴香水了,香氣很淡。
“我只記得每一次,從攻略者那里得到的信息,然后一點點拼湊出劇情,我也用了些手段,所以這些攻略者,也沒有一個成功后來這些攻略者人都想要離開,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如愿。”郁拂深看著喬津:“喬津,你是唯一一個留下的。”
喬津不知道郁拂深是什么表情,男人制止郁荷真的手腕上帶著一塊腕表,泛著銀冷的光,帶著金屬的力量感,透過表盤,隱約可見落在自己脖頸邊的下頜,喉結一動,微微牽拉肌肉,帶著沉淀的張力。
“吃吧,應該餓了吧。”郁拂深把榛子蛋糕往喬津那邊推了推,很小的動作,喬津要想吃,還得坐過來。
喬津點了點頭。
停頓幾秒后,門打開,沈琦端著不知道還說是早茶還是午茶的餐盤進來。
他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早該想到的,郁拂深這樣深不可測的大佬,輪回了那么多次,能得到書那么多信息,手段肯定很多……
當然,答應是這么答應了,兩天后,郁荷真到達首京的當天,一大早,喬津就站在了接機口。
時間大概有三秒鐘的停滯,喬津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見面前郁荷真的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好,沒有一點情緒的視線越過自己落在他的身后。
沒忍住,郁拂深勾了勾唇,笑得很深,眼睫緩緩收斂。
郁拂深坐在喬津左手邊的沙發上,面色漸漸收斂:“我不是攻略者。”
“那你怎么會知道劇情,知道這是書的世界?”
和小時候一樣,兩人習慣把最刺激的放在后面,玩了卡丁車、穿越幻境、礦山歷險好幾個項目,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又去坐了摩天輪。
喬津笑了笑,看著面前碟子里的山藥,正想找個借口敷衍過去,一塊紅燒肉擋在山藥面前。
喬津身體猛地繃直,不僅僅是因為著突如其來的熱情擁抱,更因為一道涼涼的視線。
“我會放他走。”郁拂深說道,他面容很柔和,眼底猶如粼粼波光,很無害。
約好的地方是首京最大的游樂園,每一周的主題都不同,里面有很多扮演不同角色的npc和游客們互動,各種游樂設施刺激新奇,喬津和郁荷真去的時候,剛好趕上鬼節主題,因此游樂園里有一半游客,還有一半死像凄厲,鮮血淋漓,打扮的各式各樣的中式鬼、西方鬼。
喬津吞了吞喉嚨:“還有,馬上讓荷真回來,他一個人在國外,我不放心。”
但喬津自己知道嗎,郁拂深不確信,得想個辦法讓喬津明白,否則,直接說,他怕嚇著他。
沒有一天睡著,都在想喬津,想喬津一個人在郁家該怎么辦,也是在那兩個月,他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無能和弱小。
郁荷拉開風衣拉鏈,從里面的衛衣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
不僅如此,喬津感覺到一股力道攬著自己的腰,讓他不自覺的仰倒,靠在了來人的胸膛。
喬津兩三口吞掉甜筒,一臉期待。
喬津一開始沒動,接著男人替他把叉子擺好,又打開可樂易拉罐,聽著氣泡聲,喬津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放下抱枕,又坐了回去,埋頭開始吃。
喬津當然記得,那時候兩人剛上四年級,那一天是喬津的生日,郁荷真特地買了蛋糕給他慶祝生日,吃完蛋糕,又帶著喬津來到了游樂園玩。
“進”郁拂深看著喬津,眼底笑意更深。
坦白說,兩個男生坐摩天輪還是有點尷尬的,之前來玩的時候摩天輪從來都是被忽略的,但今天,喬津一個沒注意,就被郁荷真以人少不用排隊的理由忽悠上來了。
“津津,吃菜。”郁荷真坐在喬津對面,給喬津夾菜。
喬津意識到,原來那種成為所有視線載體的焦灼根本沒有消失,夾在兩人中間,氣氛還這么詭異,這是什么要人死的修羅場啊!
男生慌亂的神情被郁拂深盡收眼底,他不經意往前探了探身體,男生立刻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坐得更加僵直,臉上的紅色深了一個度。
聽過喬津的解釋,郁荷真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不過經過這個插曲后,他不怎么和喬津搭話了,只看著喬津吃飯,然后自己的胃口越來越差。
郁拂深停頓片刻,繼續道:“如果按照所謂書的控制,我應該會被變成書里的一個角色,但偏偏我醒來了,于是我就帶著記憶,重生了很多次,漸漸的我發現,所有事件的發生都是圍繞著郁荷真轉動著,包括每一次輪回的終點也都是在和他有關的事件中,而推動這些事件的,就是攻略者。”
郁荷真意識到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自己的舅舅和自己喜歡的人已經變得越來越親近,他們之間有一層天然的保護膜,好像沒有什么東西可以介入。
男生眼里的光更盛了,他抿著笑意,緩緩伸手,喬津近在咫尺的指尖不用所以。
喬津感覺后背一空,有外面的空氣灌進來,下一秒,脖頸處一熱,一股屬于郁拂深的氣息襲過來。
喬津反應了一下:“好看。”
“好看嗎?”郁荷真側了側頭。
聽喬津這么說,郁荷真笑得彎眼,兩人湊的很近,喬津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氣息。
但最終還是沒有伸手,他不想再嚇著喬津,而心里壓抑很久的話,今天不是說出來的好時機,今天男生經歷的太多,他怕他承受不住。
他什么都知道,卻叫不醒任何一個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和周圍人被劇情裹挾帶走。
承認的一瞬間,大腦拉響警報,心臟復蘇、疾跳,長而尖銳的聲音鉆入身體,全身細胞神經被驚醒,開始方寸大亂。
他在看郁拂深。
郁拂深的手先一步攔住了郁荷真。
舌尖抵著牙齒微微發麻,喬津面上極力遮掩著慌張心虛,但眼神開始飄忽,手心冒汗。
喬津暗自擰了自己一把,清了清嗓子,緩和氣氛,信心滿滿:“好了,咱們不說這些了,現在我留下來了,你放心吧,不會再有重生了。”
……
是郁拂深夾的。
喬津蹙眉,不知道郁拂深對自己的想法,他正在復盤郁拂深說的話,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對了,你是怎么知道我脫離的時間和地點的。”
當做游戲的。
兩人一懵,片刻,郁荷真的眼中劃過一絲陰冷,他不為所動,繼續動作。
喬津連忙擺擺手說沒事,然后起身給郁荷真盛了一碗湯:“我不太喜歡它的口感,你別放心上,好容易回來了,今天、今天咱們多說說話。”
快到中午的時候,第一批旅客零散出來,其中就有郁荷真。
喬津很堅定,咬肌緊緊的,這樣的神情郁拂深在體育館、地下拳場的時候都見過,像顆冥頑不靈的小石頭,眉尾的疤痕張揚,竟然還帶出點狠勁兒。
是一顆黑色耳釘。
陽光透過車窗落在郁荷真的臉上,皮膚釉白,眼眸潮濕,五官干凈,可輪廓卻明顯深邃利落起來,就像他身高一樣,和出國之前有了變化,更成熟了,喬津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太久沒見對方,所以恍惚了,直到他看見男生耳垂上的一抹顏色。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郁荷真確定,喬津并不知道郁拂深的心思,否則他早就跑了。
于是道:“可以,但是他得離你遠一點。”
郁拂深就站在自己身后,他和自己一起來的。
每一次,對于郁拂深這樣的人來說,無異于一次凌遲。
車靠在路邊,郁拂深下車,然后直接拉開喬津這邊的門。
喬津吃完了一個切塊,心里放松了,疑惑也就問了出來,他放下叉子:“你為什么會知道我是攻略者,你也知道劇情,還是說你……你也是攻略者?”
有剛剛郁拂深要的可樂,還有水果、甜點,林林總總好幾樣。
午飯更是煎熬,喬津扒拉自己碗,只夾自己的菜。
喬津,我們去北川島。
喬津眼前一黑,果真,剛剛還舒展郁荷真的臉,一點點僵硬下去。
喬津老老實實的下車,坐到了中排,在他腳趾扣地的煎熬中,車一路開回了郁宅。
他能清晰嗅到從對方身上傳來帶有體溫的香氣,從自己的鼻腔進入,彌漫到口腔,深入喉管,正在一步步不動聲色的侵占。
喬津一滯,心一縮,帶出刺密的痛。
他一起身,喬津就立刻挪著屁股,滾到了沙發另一頭,順便把一個抱枕牢牢按在自己心口,然后側過頭去,深深呼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游樂園還沒現在這么大,設施少,都是父母帶著孩子來的,沒有現在這么成人化,他在現實世界里也沒有去過游樂園,因此那是喬津第一次去游樂園。
郁拂深說的一個字都沒錯,甚至于他都說到了攻略者這樣私密而準確的詞。
眼看著越來越近,忽然前面傳來男人的聲音:“停車。”
“津津,我好想你。”男生的臉貼在喬津的耳廓處。
那個時候他和郁荷真的兄弟情就已經很好了。
“津津,你還記得咱倆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嗎?”郁荷真婉拒了一名“醫生鬼”伸過來帶血的手術刀,對喬津道。
*
喬津深吸一口氣:“行。”
時間過去太久了,很多細節喬津已經記不起來了,只記得游樂園里的棉花糖又軟又甜,糖漬沾了他一手,以至于他和郁荷真牽著的手都發粘。
里面躺著的是一顆碩大的綠寶石,被打磨成矩形,色彩濃綠而清澈,如同一汪靜靜流淌的春水,在陽光下折射靈動的光。
“就去各個大學里轉了轉,聽了幾場音樂會,然后看了網球比賽。”郁荷真一邊回憶著看守自己的助理保鏢給自己安排的行程,一邊輕描淡寫道。然而實際上,這些事,他一個都沒干,他在別墅里躺了兩個月。
“津津,我有事情東西想要送給你。”郁荷真道。
“不喜歡吃,就別硬吃。”郁拂深道。
糟糕了。
很用力。
如果放在之前,喬津肯定會覺得是因為郁拂深嫌棄自己覬覦郁荷真,但是現在,他覺得……可能不是那么回事兒。
兩人面對面坐著,喬津一邊吃著手里的甜筒,一邊問郁荷真在國外過得怎么樣。
喬津看著對方擺好,又眼睜睜看著對方出去,特別希望沈琦能給郁拂深匯報工作,但他不知道,現在的秘書辦沒有一個人說話,全都粘在工位上,裝作很忙,實際耳朵很長。
郁拂深沒有說話,光影在他臉上漸深,顯得莫測。
郁拂深指尖有點癢,想摸摸對方的頭發,看看是不是也很扎手。
正在這時,敲門聲響起,郁拂深深深看了眼喬津,然后起身。
“抱歉啊,津津,我都不知道你不喜歡吃山藥。”郁荷真笑得勉強,想要把那塊不招人喜歡的山藥夾回來,提起筷子又覺得這樣做很奇怪,所以連動作也變得僵硬起來。
郁荷真沒有提自己出國游學時的經歷,反倒是不停問喬津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過得怎么樣,期間一句話沒有和郁拂深說。
畢竟,從來還沒有人在郁氏的地盤,站在郁氏董事長的辦公室,指著對方鼻子罵,而郁先生還貼心給準備茶點的。
一瞬間,喬津福至心靈,葉蘭西。
“下車,坐前面。”喬津的耳廓被熱度噴灑,他被扯回現實,狠狠打了個激靈。
喬津見過這塊石頭,那是郁荷真早亡的父親送給他的禮物,是非常稀有的祖母綠寶石,寓意著希望和幸福,一直由保險公司代為保管,他成年才可以取出來。
喬津已經有驚喜變成驚嚇了,不過來不及他拒絕,他又聽見郁荷真道:“津津,我還要一件事情想要告訴你。”
“我喜歡你。”
第 59 章 告白
喬津是在很久之后,才想起齊宗曾經給自己說的那句話——你對荷真來說,很重要。
喬津當然知道自己的重要性,畢竟他和郁荷真認識了十八年,親兄弟不過如此,而一直以來,兩人也都是這么相處的,以至于現在自己的親兄弟向他告白,喬津以為對方是在惡作劇,他的第一反應是看看日期,看今天是不是愚人節。
“你是不是又想搞我,這么久沒見了,又來惡作劇?”今天不是愚人節,喬津依舊不信,他哈哈哈哈樂著:“你這又是摩天輪,又是禮物的,還怪像回事的…”
郁荷真看著喬津,抿了抿唇:“津津,我是認真的,我其實很早就喜歡你了,只是很抱歉,是我自己太遲鈍了,一直以來…”
“你少來!”喬津打斷了郁荷真的話,臉上的笑顯得有些僵硬,他擺手道:“郁荷真,開玩笑也要有個度,趕緊把你這些東西收起來,你這樣我真的生氣了啊!”
郁荷真無動于衷,他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把喬津看穿,又像是執意要得到。
“津津,我知道一時之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我說的都是實話,之前是我的錯,我不該一次次浪費你對我的耐心,一次次的扔下你,還……總之,是我的不對,但是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能不能先別急著否定?”
郁荷真當然清楚自己突然的告白對喬津來說無異于天降巨雷,但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耗不起了。
喬津看著男生這個樣子,心里火又發不出來了,他硬憋了下去,語氣放緩:“荷真,你想想看,咱們之前的相處,基本上都是我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你想要玩什么,我得陪著你,你沒興趣了,約好了的地方就可以不去,還有……你明明喜歡賽車、跳傘,有很多愛好,卻什么都不和我說,你走了以后,我才意識到我并不完全了解你……”
換鞋期間,男人看了一眼喬津,對于他出現在這里并不驚訝,喬津沒說話,安靜坐著。
喬津驚訝:“先生,你做飯?”
郁拂深將叉子叉回梨子上,有汁水順著傷口處流下來。
喬津幾乎被看透,要不是他親眼看見郁拂深上了去公司的車,他甚至會以為對方在跟蹤自己。
更何況,他對郁荷真是純純的兄弟感情,抱在一起睡也絕對不會有感覺。
喬津抿下一點奶油,絲滑濃郁的奶香在舌尖緩緩擴散,喬津來了點食欲,他一邊吃著,一邊看郁拂深打開另一個袋子,收拾里面的東西。
郁荷真的身體一振,面色比雪還白,在冷光的照射下,呈現出快要融化的衰敗感。
當然,像喬津這樣遲鈍的人,基本上得明示,他才能明白。
喬津笑不出來了,他看著遞到自己面前寶石,再看看男生真摯的眼睛,意識到對方是認真的。
“津津,對你,他圖謀不軌啊。”
喬津連連點頭。
郁拂深處理牛肉,手起刀落,頭也不抬:“國外上的高中和大學,西餐吃膩了,偶爾自己做。”
秋日清朗,陽光和盛,半晌,風帶起窗簾跳舞,喬津被吹得醺醺然。
喬津連連點頭。
他對自己太好了,除了親人,沒有人會對不相干的人那么在意那么好,郁拂深不是自己的舅舅,自己本來是他不相干的人。
摩天輪的車廂越升越高,地面上游人的嬉鬧聲漸漸消弭,車廂內很安靜,像是漂浮在真空里。
“是不是特別好笑?”旁邊的郁拂深問。
小品的包袱一個個被抖出來,喬津笑得快喘不過氣來。
所有的木頭花、獎牌、甚至還有布料,喬津仔細辨認,覺得眼熟,恍然記起那是很久之前比賽時自己丟失的腰帶……
“嘗嘗,吹一……”男人道。
男人關火,快步走過來,皺眉道:“太燙了是不是?快吐出來!”說著,就手心向上,接在喬津嘴巴邊。
不等男人說完,喬津一口叼了下來。
喬津吞了吞口水,把蛋糕推到一邊。
“先生,你會做飯?”喬津還是不太相信,郁氏大佬會親自下廚做飯,于是又問一遍。
火重新被打開,油在鍋里迸濺,喬津看著男人做飯的背影,笑意漸漸收斂,他伸手摸著剛剛對方捏過的地方,眼睫落下,一種找不到方向的迷茫彌漫在心頭。
“是不是特別甜。”
已入深秋了,不知道為什么,今年的秋天涼得特別快,幾場秋雨后,夏天的余溫徹底消散,寒意濃濃。
牛肉、西紅柿、被碎冰保護著的海膽、口蘑,時蔬、還有一些喬津見過沒見過的調料。
喬津看著司機拽他上車,才轉身離開,他沒有回郁宅,而是去了臻境。
怔愣片刻,喬津爬起來,撲到柜子邊伸頭看。
他不知道接下來郁拂深要說什么,他幾乎沒有看透過他。
喬津連連點頭。
“荷真,可能是這段時間我沒有在你身邊,你一個人在國外,也沒什么朋友,所以覺得孤單,想我了,這些都是正常的,但是這并不代表你就喜歡我,你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我說的這些。”
“少吃點,一會吃飯。”將買的菜肉取出來,郁拂深洗手。
郁荷真似乎遭受了這輩子以來最嚴重的打擊,連再見都沒有和喬津說,埋頭往前走,游魂一樣。
屋子里沒有人,工作日郁拂深當然不可能來這里,黃慧英也不在,喬津沒有進自己房間,而是來到了郁拂深的臥室。
郁拂深的心思是什么,很難有人一眼能看出來,得從他一舉一動中去觀察。
“別吃了,舌頭不要了?!”郁拂深的聲音有點急,下一秒就要伸手把喬津嘴巴里的牛肉掏出來。
喬津虛張聲勢,他勉強鎮定的和郁拂深對視,卻猛然間意識到兩人似乎挨得有點近,下意識就要往后挪,卻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摩天輪停下,兩人下來,一路無話,直至告別。
面對居高臨下、冷淡疏離的郁拂深,男人的心思喬津沒有猜透過,直到,對方的很多言行落在了自己身上。
環顧完畢,喬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身體靠著床沿,臥室里還有郁拂深的淡淡味道,喬津恍惚,剛剛在游樂園時的那股悸動沉淀下來,他頭靠在床上,眼睛瞇著。
替他向樂團出氣,來看自己比賽,給自己講題,送他一整個體訓室,帶他出去玩,讓高皋他們陪著自己,其實在郁拂深沖進滿是灰塵的電梯夾層救自己之前,喬津就已經知道了。
以為的震驚恐懼的表情并沒有在喬津臉上看到,男生只是蹙眉按著胸口,郁荷真察覺男生的不適,顧不得心中的不甘和嫉妒,伸手就想去觸碰喬津按在胸口的手。
郁荷真手指一滯,一瞬間,巨大的失落和受傷席卷而來,郁荷真勉強維持的體面難以繼續,表情崩裂。
“喬津,你是不是早就發現舅舅他對你的心思了?”
郁荷真的聲音像是從漩渦中心發出來的,帶著層疊的回音:“那是因為我舅舅他看出來我對你的想法了,不僅如此,喬津,你知道嗎?”郁荷真的聲音拉長,笑意譏諷:“我舅舅他早就對你動心思了。”
“是不是看見我柜子里的東西了?”
喬津深吸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情緒變得激動,他咽下聲帶的嘶啞,緩了緩,繼續道:“還有,你不喜歡的東西也總是丟給我,荷真,我真的很不喜歡吃山藥……你看,你也沒那么了解我,是不是?”
喬津沒說話,對于原因,他的想法已經和一開始郁荷真離開時不一樣了。
自始至終,郁荷真都沒有從喬津臉上看到聽見郁拂深喜歡他這種驚世駭俗消息的震驚和惶恐,男生連眉頭都不皺了,只按著胸口,看向窗外。
*
客廳燈亮起,喬津迎著并不刺目的光抬頭,看向來人,是郁拂深。
喬津回神,起身走過去,坐在男人對面,盤子遞過來,里面是一塊點綴著栗子的奶油蛋糕,夾心很豐富,是他最喜歡的那家店做的,今天是周六,排隊應該要很久。
切的適口的牛排粒在煎鍋里滋滋作響,郁拂深一手撐著島臺,一手拿著湯匙將鍋里黃油一遍遍重復澆在牛肉上,很快,出現美拉德反應,黃油的奶香混合著牛肉的焦香,飄向喬津的鼻子。
男人不是空手回來的,手里還提著兩大袋東西,將東西放在島臺上,打開其中一個袋子,取出一盒蛋糕,利落切下一塊,放在盤子上。
但是郁拂深喜歡他。
喬津不吐,還在嚼,然后就被捏住臉頰,嘴巴變成了一個圓圓的洞。
心跳劇烈,幾乎要穿破血肉掉到地上,喬津按著胸口,狠狠壓下去,力氣大到骨節猙獰,皮膚上依稀可見紅色掌印。
飛鳥掠過對面男生的眼底,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瞳孔依舊清澈見底,波瀾不驚。
他想他了。
喬津進臥室的時候還是下午,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喬津坐在他對面,近距離觀賞郁拂深的廚技,很意外,雖然還不知道味道如何,但至少洗菜、切菜、處理肉的步驟和手法倒是看的挺像一回兒事的,并不笨拙。
喬津說不出話來,他怎么說,今天郁荷真給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沒辦法告訴郁拂深。
得到的結果,是被不輕不重的捏了下臉。
*
男人露出淡淡笑意,喬津吃得很投入,一邊吃一邊打聽郁拂深還會做什么菜,又問郁拂深之前在國外上學的經歷。
氣氛一時之間好的不得了,吃完飯,喬津自告奮勇的去洗碗,郁拂深也并沒有直接進臥室,而是切了一盤水果。
“荷真,我們可是兄弟啊,咱倆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就說的難聽點,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啥樣的屎,是不是咱倆之前老是在一起,這好長時間沒見,你一下子不習慣,所以想岔劈了,大哥,你清醒一點行不行?”
此時的摩天輪已經升到了最頂點,高空的風速大,車廂輕微晃動,喬津有些目眩,心跳加速。
手表的盒子是空的,喬津知道,手表現在就戴在郁拂深的手腕上。
……
男人一身翻領廓形的灰色風衣,寬肩窄腰,行動間,露出里面黑色緊身針織衫,肌肉的線條若隱若現。
“津津,你躲我?”郁荷真聲音顫抖,滿臉的不可置信:“就因為我和你告白?你什么意思?我的喜歡就這么難以讓你接受嗎?!那郁拂深呢,他對你也有想法,你怎么辦,也像抵觸我這么抵觸他嗎?!”
喬津以為像他這樣郁家的獨苗苗,去哪里都應該帶上七八個傭人保鏢,畢竟郁荷真就是這樣,沒想到大佬從小就這么獨立。
“不吃?”
接著,一股更濃烈的香氣伴隨著熱氣撲到喬津鼻尖,叉子上是一小塊被撕開的牛肉,外面焦紅裹著醬汁,里面的肉則是誘人的粉色。
喬津躲避似的閉上眼睛,他深吸一口氣,幾秒后,利落睜開,然后轉向郁拂深。
喬津腦子嗡了一下,他看著郁拂深,完全不知道應該做什么反應。
打開門進去,里面都是郁拂深的居住痕跡,和自己上一次回到臻境完全不同,桌面上還有一臺筆記本電腦和一支鋼筆,床頭上擺著幾本書。
郁拂深淡薄的唇微微張開,像湖面上涌起的漩渦。
“他說的對,你想的也對。”
“早上,郁荷真和你說了什么? ”
他張了張嘴巴,只發出一聲津津,很快飄散。
洗完碗,喬津又坐回客廳里,打開電視,找了個小品嘎嘎傻樂,郁拂深把切好的水果端了過來,然后坐在了喬津的旁邊。
意識到不對勁兒的時候已經晚了,梨子的果肉噎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喬津笑意僵在臉上,但他裝聽不懂,依舊盯著電視屏幕。
自己送給郁拂深的所有東西他都收著,就放在離他最近的地方,伸手就可以夠著。
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到六點半的時候,指紋鎖響起,門被打開。
朋友和愛人的要求是不同的,和朋友在一起或許只需要快樂,但是面對愛的人,需要的是包容,理解,和所有看得見看不見,但彼此絕對知道的細節。
中島作為西式廚房的作用很少被發揮出來,因為黃慧英不習慣用,覺得還是砂鍋煲出來的滿是蒸汽的飯菜好吃,但今天,郁拂深是在中島做飯的。
“對,我是進你臥室了,也打開了抽屜了,看見里面的東西了,怎樣?”
“喬津,這些話不用你告訴我,我挺冷靜的,而且早在我被押去國外之前,我就確信自己喜歡的人是你了。”
郁荷真臉色有些蒼白,襯得眼底的淡紅變深,他的手攥著寶石盒,越來越用力,指節透明。
下一秒,電視黑屏,旁邊的男人放下了遙控器。
喬津終于不掙扎了,他面向郁拂深,張大了嘴巴,意思是看,我已經吃下去了。
“所以,你覺得,這是喜歡嗎?”喬津問郁荷真,眼里滿是無奈。
一想到這里,喬津忽然很想回到臻境,他想見郁拂深,不說話,就看看他站在島臺前喝水的樣子,看水霧沾在他五官上,然后等他轉頭,像每一次問自己時那樣眉頭一蹙:“喬津,別光腳,拖鞋呢。”
他繼續道:“你知道為什么我那位舅舅這么火急火燎的要把我綁到國外去嗎?”
“喬津,別裝死。”郁拂深道,聲音很平淡,但喬津感覺到了暗潮洶涌。
郁拂深遞給喬津一塊切好的梨,喬津看也不看的咬了一口。
昏然的視線落在床頭柜上,安靜片刻,喬津伸手,緩緩拉開第一層抽屜。
一種很無語的憤怒感油然而生。
……
郁拂深點了點頭,轉身去臥室,等再出來的時候,風衣已經脫下,只剩下里面的針織衫。
和原以為的又是一片空蕩不同,一抹扎眼的五顏六色就這么直沖沖鉆進喬津眼睛里。
沒碰上,喬津躲開了。
心里慌得不行,大腦一片空白,郁拂深能這么說,就說明他已經確定是自己動了他的抽屜,奇了怪了,自己明明把東西都回歸原位了啊?
被燙的舌尖發麻,喬津都沒吐出來,嘴巴發出呼呼聲。
“看都看了,躲什么?!”燈光下,郁拂深的瞳孔反射著某種暗色物質,在不動聲色的涌動,喬津吞了吞喉嚨。
喬津側著臉各種掙扎,嘴角是忍不住的笑,他感覺郁拂深這個樣子像是帶孩子的老媽子,好婆媽,和他的氣質一點也不搭,尤其是腰間的那個圍裙,那個還是自己買給黃阿姨的,上面畫著抱著籃球的動漫人物。
郁拂深并沒有一直追問,也并沒有兩人偷偷出去玩而生氣,除了一雙眼睛外,他的臉色很平靜,像一面無風的湖水,但就是這樣,才越讓喬津感覺到膽戰心驚。
喬津視線粘在男人身上不動,似是愣神,直到男人指節敲了敲島臺。
“我接受不了一點。”喬津隱約意識到劇情是從哪里開始歪了的,一想到問題可能出在自己身上,喬津覺得既諷刺又荒謬。
郁荷真似乎是冷靜了下來,他沒有說話,望著喬津,半晌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郁荷真手里的盒子吧嗒一聲掉在地上,里面的寶石甩出來,在地上彈了幾下才停下,內里暗紋橫生,沒有人去撿。
猶如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郁荷真預備再說些什么,忽然,呼吸一窒。
蒜香牛排粒,口蘑蒸海膽,還有喬津最愛的沒有山藥的田園小炒,喬津嘗第一道,挑了挑眉,吃第二道點了點頭,吃到第三道,朝對面坐得很直,盯著他看的男人豎起大拇指。
漩渦越來越大,以至于湖水開始混亂作響,水潮翻涌,那些經年沉在湖底里不見光的東西開始暴露一點點,露出令人驚悚的內里。
“喬津,我很卑劣。”郁拂深不再避諱,不再偽裝,身上帶著某種剛從水里爬出來的陰濕氣息,很快就把喬津包裹。
“我從來都不想讓你走,我喜歡你。 ”
第 60 章 恐懼
喬津看著面前的男人。
現在的他,和之前那個站在路口前,質問他為什么還在的男人不太一樣。
那個時候的男人滿眼的擔心焦急,聽說他不走后,又多了憤怒,而現在,情緒同樣難得外露,濃郁的黑如潮水,覆在喬津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溫涼而厚重。
無論哪個情緒,都是郁拂深。
喬津回憶,他追溯男人和自己的源頭,從忽視到理會到關注再到現在,到底是從哪里發生了變化,他已經想不起來,但他隱隱覺得在很早之前,好像一切都發生變化了,就像劇情一樣,一點點,緩慢的,變化得無聲無息。
但無論怎樣,變化一定早于自己被脫離之前。
喬津醒來,定定看著郁拂深,不再無措,他道:“這些話,為什么不在我走之前告訴我?”
半晌,郁拂深抿了下唇,他下意識去觸碰喬津放在沙發邊的手,從手掌到手指,摩挲所有喬津手掌的皮膚,好像這樣才能有點……安全感。
“別擋了,先吃飯,吃完飯我給你講。”郁拂深道,并不在意喬津慘不忍睹的正確率。
“那我不去國外不就好了。”喬津極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直到男人不帶任何停留的俯身,一把將男生抱進懷里。
郁荷真的臉很臭,尤其是當喬津問他,還記不記得許映還嗎?你還喜歡他的時候,火氣就更旺了,索性道:“對啊,喜歡。”
像索取,像詢問,像乞求。
喬津萬念俱灰,心跳死寂。
關凱和柳頌英是一個班的,喬津去到時候,兩人都已經到了,喬津看著兩人的座位,皺了下眉。
但本來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喬津就十分焦慮,眼前一黑差點站不住,一種恐怖的猜測油然而生,難道說劇情又開始重復了?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是在過度焦慮
對方的呼吸很小心謹慎,唇很緊的抿過又松開,全身很緊繃,但瞳孔里全是喬津,天然的,他視線全部集中在喬津身上,再擠不進去其他。
之前聽柳頌英說,他和關凱過了語言關,準備一起去國外上大學,甚至連同一所大學都看好了,高皋則準備考國內的大學,因為覺得這邊朋友多,有人陪他玩。
郁荷真搖頭,想讓對方哄自己,畢竟被拒絕的他可是難受了好幾天,于是故意道:“沒有啊,我什么時候告白了,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因為這簡直太離譜太荒謬了。
喬津越想越慌,腦子里全是剛剛關凱和柳頌英的沒在一起,他立刻去找了郁荷真。
“你們是吵架了嗎?”喬津的心越來越沉。
喬津向后退另一步,靠在后面的桌子上,感覺眼前特別花,好像覆著一層塑料袋。
所以自從那天游樂場之后,他倆就沒再說過話了。
“怎么了?”喬津仰頭,疑惑道。
喬津跑得極快,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后面追他一樣,他甚至翻墻逃出了學校,一路上他都在給郁拂深打電話,那頭沒有人接,于是他又給打給沈琦,對方說郁拂深昨天出差了,現在應該還在回來的飛機上。
他更怕傷害到郁拂深。
“最好的武術老師,最好的設備,這些我都有,但唯獨我沒辦法給你的,是和你志同道合,興趣一致的朋友,這才是你未來真正快樂的來源,而且,如果你有一天回去了,也不至于因為脫離太久而適應不了那里的生活………適合上面所有條件的,首都武術體育大學是最好的。”
面前兩個人各自干各自的事,好像不認識一樣。
最近喬津沒躲郁拂深,但是明顯減少了和對方的對視、溝通,因為他總感覺兩人干點啥都跟打火石摩擦似的,瘋狂冒火花。
“喬兒,你怎么打算的,高三結束了也去國外?”社團教室里,幾人再一次談到了未來打算。
心很亂,很煩,很焦慮,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發生。
而且照這個強度下去,很快,他估計連學校都來不了了。
按照書里設定,兩人經過許映還父親的事情后會出現矛盾,但最終,還是抵不過相愛,畢竟許映還對自己出軌的父親本身就沒有多少感情,最終許映還明確了自己的心意,面對郁拂深的阻礙,愛意更是被刺激到最大,高考結束后,兩人就在一起,走上來幸福美滿的大結局。
送走老師,吃過晚飯,郁拂深給喬津發微信,說自己有事,今晚就不回來了,喬津自覺做完兩張張卷子,抬頭一看,已經十二點半了。
喬津漫無目的、不知疲倦地在街上流浪,看著來往裹挾著自己的人群,他狠狠打了個寒噤,剛剛漫過腰際的水,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到了自己脖頸處,壓得幾乎快要跪下。
如同海妖在趴在床邊,乞求一滴漁夫的血,每一聲,每一道呼吸都是誘惑,喬津感受到郁拂深噴灑在自己掌心的呼吸,灼熱而潮濕,電流鉆入,刺激神經,讓意志混亂,讓身體麻醉。
現在呢?怎么又坐回以前的位子了?
是兩個人都忘記買了嗎?喬津心想。
但在緊急關頭,他狠狠攥了下掌心,并不尖銳的痛喚醒了他,劇情的未知讓他對未來沒有安全感,他很怕出現什么意外,他不敢……就這么草率的答應,給對方以期望。
“那你之前還和我告白來著,你還記得嗎?”
喬津掃了一眼三人吃過飯桌子,隱隱感覺好像哪里不對勁。
昏昏沉沉回到自己班里,喬津抓著人就問,認不認識許映還,都說認識,但都說不是好幾天都沒來了嗎?
喬津掙扎出來,郁拂深并沒有桎梏他,卻沒有松開拉著喬津道手,他坐在沙發,仰頭望著喬津,五官一覽無余,好像什么都掏出來給喬津看了,整個人柔軟而無害。
一切好像都沒改變,一切好像都變了。
喬津倒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現在在冬天。
微信里,十二點的時候,郁拂深讓喬津睡覺,喬津回復個晚安,洗漱一下,躺上了床。
很快,電話那頭回答了他的疑惑:“捐給首體。”
只是,喬津總覺得現在實在太平靜了,不走劇情,又無事發生,這讓喬津怎么想怎么奇怪,并且這樣的焦慮已經影響到了他的心理。
不知道過了多久,喬津忽然覺得額頭一涼,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才發現不知不覺自己竟然已經睡過去了。
“津津。”和郁荷真總是甜粘的音色不同,郁拂深的聲音很沉穩,像一堵任他怎么靠都不會倒的墻。
沈琦覺得那頭可能不是自己老板,因為郁先生不會做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虧本買賣,早些年,郁小姐還在國內的時候,熱衷于教育慈善,就曾經給自己丈夫畢業的首體捐過樓,但也只是那么一次,后來買下寶龍灣后,首體也向郁氏打聽過有沒有出賣的意向,結果很快就被其他商用價格勸退。
喬津更崩潰了,他狠狠盯著郁拂深,試圖從對方臉上看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呼吸凌亂,喬津六神無主,才意識到兩人之間距離太過曖昧,郁拂深的一只手握著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則攔在自己腰上,幾乎是要抱進懷里的程度。
郁拂深洞察到喬津的情緒,他好像看到了一點希望,但又不敢確定,只能將喬津的手貼在自己側臉。
所以,自己留下來的意義是什么,真的什么都沒有改變嗎?
“他說你的假期作業,一項都沒有完成。”
關凱吸了吸鼻子,眼睛有點紅:“津津你怎么了,我們什么時候是情侶了。”
郁拂深看著男生炸毛的樣子,挑了下眉:“好吧,那吃過飯后,我給你講。”
這也讓喬津無所適從,好幾次他從郁荷真的班門口路過,眼睛卻不自覺的里面瞥,郁荷真坐在他的椅子上,像往常一樣,戴著耳機看書,或者寫東西。
一瞬間,喬津只覺得呼吸困難,還是發生了,還是發生了,劇情又重新來了,大腦一片空白,耳道嗡鳴,喬津看著郁荷真張張合合的嘴巴,一點兒聲音都聽不進去。
“擬一個捐贈合同,捐贈物是寶龍灣的那塊地皮。”
郁拂深沒動:“這么刻苦?”他盯著男生的頭頂,忽然,眼睛一瞇,在喬津道頭發里剝了剝。
喬津磨蹭了半晌,才起身開門,然后從郁拂深的身邊路過,洗過手后,徑自坐到了飯桌前。
相比于前功盡棄的恐懼,一種更加巨大窒息的恐懼席卷而來,喬津坐在路邊,縮成一團。
甚至有一次,喬津看過去的時候,郁荷真正好抬頭,兩人對視,喬津心里涌起一股沖動,要走進去和他說話,郁荷真卻突然轉身,和后座講話。
*
上下學還和以前一樣,早上,郁拂深會先送他去學校,晚上,郁拂深如果在忙,司機就會來接喬津。
今天,是司機送喬津回來的,到家里,喬津第一眼先去看郁拂深在不在,對方不在,他松一口氣,和黃阿姨打個招呼,然后在廚房找點零食,再回自己房間。
“喬津,喜歡我吧,可以嗎?”
他低著頭不說話,片刻,頭頂一暖,是郁拂深的手落了下來。
他不想再見到第一次見到郁拂深時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了,太陌生,更不想讓有郁拂深再經歷一遍劇情的痛苦了。
喬津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理智告訴自己郁拂深說的有道理,他們在明,敵人在暗,這真的是當前唯一的辦法,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第一個受害者竟然是自己。
他能這么不負責任的隨意揮霍自己的人生嗎?
“你留下來,我就不能只是讓你留下來”郁拂深道:“我得讓你覺得,你留下的決定是對的。”
喬津窒息,用一種你怎么玩賴的表情看著郁拂深。
“統招。”喬津深吸一口氣:“單招沒趕上時間。”
郁荷真攆都攆不上,后悔地跺腳。
早上在學校上課,中午去社團吃個飯和高皋他們見面說說話,剩下的時間,喬津埋頭背單詞,或者一雙眼睛跟黑貓警長一樣警惕的打量四周。
喬津說不下去了,未來會發生什么,誰也不知道,或許他還有回去的可能,也或許他永遠不能再回到自己那個世界。
掌心的觸感柔軟,是和男人氣質完全不同的感覺,食指微癢,是因為對方震顫的眼睫掃過。
喬津點點頭,反應過來,又連忙趴在桌子上,企圖用身體擋住自己的卷子。
兩個人齊齊搖頭,一個不看一個,生悶氣一樣。
還有,國際學校的老師怎么也打小報告啊?而且怎么還會傳到郁拂深的耳朵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黑了下來,路過下班的行人忙著回家,注意力只在這個坐在路邊,背對大街的的校服背影上停留一瞬,就匆匆趕路了,喬津像被遺忘在潮水中的一粒沙子,緩緩向深不見底的水底沉去。
關凱很喜歡草莓牛奶,他每天都喝,開始是他自己買,漸漸的變成了柳頌英去哪里都給他揣一罐,但今天,關凱竟然沒有喝?
郁拂深緩緩松開手:“喬津,我們慢慢來,你別躲我,行嗎?”
喬津氣喘吁吁的站定,滿頭冷汗,見郁荷真不理他,一把拉起對方,強硬拽著對方走出來,直到來到一處沒人的走廊角落,喬津的手被對方一把甩開。
“我不會。”喬津沒好氣。
沈琦想破腦袋也絕對想不到,這一切的原因就只是喬津頭上的一根白頭發。
似乎一切都恢復了正軌,喬津呢,則真的像一個學生一樣,過上了天天勤懇上學的日子。
“你怎么坐到這里了?”喬津先問柳頌英。
旁邊三人相互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長吁一聲:“牛啊,統招還是單招。”
*
他想起抽屜里自己給郁拂深那些東西,被保存的很好,其中最早的,是他車禍住院時自己送給他木頭花,每一朵都在。
喬津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不自信、不確定的郁拂深,而且他相信,除了自己,其他人也沒有見過,或許就連郁拂深自己也沒有見過。
喬津一下子頓住了腳步,一股無力和難過涌上心頭。
他幾乎承受不住,想要點頭。
但捐,捐給誰?什么慈善,用到著這么大手筆。
可是現在呢,這已經是高三的最后一個學期了,距離大結局也僅剩下三個月,劇情目前處于停滯狀態,誰也無法得知接下來“書”會作什么妖,到底能不能擺脫它的控制。
幾個人吃過飯,喬津休息片刻就起身背書包要離開,走的時候他給剩下三個人打招呼,高皋在玩手機,柳頌英靠在墻邊看書,而關凱則在打沙袋。
所以,劇情又要重來嗎?那郁拂深,他現在怎么樣,他、他也會像郁荷真,像其他所有人一樣,忘記發生過的一切嗎?
今天關凱沒有喝草莓牛奶。
有人敲門,喬津坐直了身體,知道誰在外面,他沒有吭聲。
對方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擊,臉色空白,郁荷真以為對方后悔拒絕自己了,暗暗欣喜。
喬津最近心情挺亂,一部分是因為郁拂深,還有一部分則是因為劇情,尤其是劇情已經幾乎讓他寢食難安。
“不去就要參加高考。”郁拂深一針見血。
高皋摸著下巴思考,擔憂道:“你這專業成績沒得說,肯定能過,但是文化課,你……”
……
*
像是被點亮蠟燭,男生原本黯淡的眼睛有了點點神采,可又像是害怕著什么,不敢確定一樣,明明張開嘴巴了,卻什么聲音都沒發出來。
“你們老師今天給我打電話了。”郁拂深一句話成功讓喬津抬起頭。
喬津滾了滾喉嚨,心口酥麻麻的,不是癢,是細微的刺痛。
更可氣的是,喬津挫敗,自己竟然很吃他這一套。
郁拂深站在自己后面,手還搭在自己頭上,直到確定他沒發燒,才把手移開,去捏他的耳垂。
關凱撓了撓頭,反應了一下,垂眸小聲道:“保姆阿姨準備的是巧克力牛奶,我覺得味道不太好,你的意思是草莓牛奶很好喝?”
一夜未眠。
所以,隔著病房門后,他都在默默等著嗎?
“你們倆什么情況,你們不是情侶嗎?”
喬津皮笑肉不笑,放心吧,已經有人替他操心了。
接著,就發現了一根藏在眾多黑發里的,很短的白發。
其實他理解郁荷真,和自己兄弟告白,對方卻拒絕了自己,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還想倒退成朋友,對郁荷真來說,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吧。
郁拂深一板一眼,給喬津夾了一塊魚肉。
“不是,你是在逗我吧,現在?你要給我講題?”大哥,眼看著大結局越來越近,都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情講題呢。
柳頌英不明所以:“什么坐這里,我不坐這里,我坐那里?繼續和關凱坐一起?”
如果真是后者,那么現在,這個世界里的人生就是自己真正的人生。
“學累了?”郁拂深應該是剛剛進門,身上大衣未脫,帶著來自于黑夜的涼涼秋意。
喬津搖搖頭,說自己也準備考國內的大學。
“怎么會呢?!”喬津笑容生硬:“我可以不上大學的,只要到時候隨便找個……”
柳頌英笑瞇瞇的,眼里沒什么情緒。
郁荷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寫題,看見喬津來了,也沒理他。
他不是連自己親外甥的學習都不管嗎?
想到這里,喬津五味雜陳,啞了聲。
他好狡猾,好像什么都在征求自己的意見,好像他很可憐一樣。
兩人挨的很近,幾乎是面對面,明明是郁拂深高,坐著也是,可現在看上去,彎著腰的他卻比喬津低,垂下的脖頸,像是甘愿引頸受戮的鶴。
“喬津,我沒自信。”郁拂深的聲音很低,低到眼睫都垂下,像鳥兒淋濕的翅膀:“而且你心軟,這個選擇我不想你做。”
郁拂深不動聲色的松開手,說了聲沒事,他沒有硬讓喬津出去吃飯,而是轉身離開了。
而且還有一點就是他的好兄弟郁荷真不理他了,喬津也不知道該怎么和他相處了。
喬津最沒辦法抵抗的就是他這個樣子。
*
可不是嘛?喬津露出比柳頌英還疑惑的表情,他記得很清,柳頌英告白成功和關凱在一起后,兩人就光明正大的出雙入對,教室里都是坐在一起,生怕粘的不夠緊。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個攻略者,怎么還用作業來壓自己?!
“喬津,吃飯了。”門外是郁拂深的聲音。
郁荷真終于察覺了喬津的異樣,頓住話頭,正想說自己又想起來了,下一秒,就看見男生倒退兩步,像不認識他一樣,轉身跑掉了。
喬津來不及問柳頌英,眼見著關凱走過來了,連忙道:“凱凱,你怎么今天不喝草莓牛奶了?是賣光了嗎?”
郁拂深眼睛里隱含著一種力量,靜水深流,脈脈沐在喬津身上,給他以加持。
第二天早上,喬津去到學校,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到關凱班級。
啊,喬津揉亂頭發,煩死了!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累了一天的喬津本來應該像往常一樣,很快陷入深度睡眠,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晚上他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一閉眼,腦海里閃過的就是一罐粉紅色的草莓牛奶,關凱喝的那種。
“我就說呢,你這最近刻苦奮斗的,不知道以為你要考首京大學呢!”
掛斷電話,無邊恐懼將喬津包裹,無來處可去,無歸處可尋。
喬津沒什么胃口:“不吃了,我不餓,我還有錯題本沒訂正,你出去吧。”
但很快,男人身上的氣壓收斂,眼里只有男生一人,男生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他終于肯抬起頭,發現了越來越近的男人。
沈琦有點懵,寶龍灣是早些年中標拍賣所得,本來打算在那里建一個實驗室,但后來又有了更合適的地方,所以就空了下來,但因為其距離大學城很近,科教資源稟賦,所有不少人盯著,好幾次飯局上,都有人明里暗里問郁拂深有沒有意向出讓。
走到回家的路上,他都在想到底是哪里感覺到異常,直到到家門口他才想起來。
喬津很焦慮,但他強裝鎮定,不想讓郁拂深看出來。
從學校回來,上完一下午的一對一對課程,喬津看著面前叉占大多數的卷面,嘆了一口氣,倒在了桌子上。
正在這時,一輛疾馳的黑車逆過所有車流人流,悍然停在路邊,接著,一個男人從駕駛室下來,門都沒有關,直接向男生所在的方向大步邁去,秋風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絲毫痕跡,因為他的那股肅殺之氣它壓不住。
十分鐘以后,剛到家里的沈琦接到了郁拂深的電話。
和之前不同,在郁拂深的安排之下,現在的喬津只在學校里待半天,中午就回家,然后吃飯,吃完飯就有老師上門針對他一對一輔導。
沒想到,這一次,首體一毛錢不花,就能天上掉餡餅。
“喬津,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但現在最好的方式,就是我們繼續按照原來那樣,和劇情背道而馳,這樣或許能夠脫離掌控。”郁拂深面色平靜的建議。
郁拂深放下筷子:“那怎么辦,不然到時候把你送到國外去,那不是剛好順應了劇情?”
喬津一想起這個頭就痛,他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差不多吧,首京武體。”
他仔細觀察周圍,不放過任何一點可疑的變化,甚至有點草木皆兵了。
原來不知不覺,漁夫已經靠近船邊,被海妖吮吸住指尖。
喬津完全不知道郁拂深干了什么,他最近一邊忙著學習,一邊忙著觀察周圍,看看有沒有什么異常,萬一又有什么攻略者出來了呢?他總覺太平靜了,很不習慣,疑神疑鬼。
鋪天蓋地的溫暖迅速驅趕浸透骨髓的寒冷,喬津反應了幾秒,先是后知后覺的喊了聲先生,聽見那句安然的我在后,眼睛終于潮了,眼圈迅速泛紅,他再也壓抑不住折磨自己整整一天的不安,哭了出來。
郁拂深緊緊抱住喬津,用整個身體抵擋秋寒。
大手輕輕安撫喬津的背,一遍又一遍,他說:“津津,別怕,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