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指導 “呼吸,寶寶。”
原來人是會在劇烈的尖銳痛覺中重獲清醒的。
所以石晏很快就從失神的狀態中迅速驚醒了。
在倒吸一口涼氣后, 抵在頭頂的手動了動,他變得更近了些。
石晏很快感到鼻酸,他吸著鼻子, 又很快很可憐地聽那破碎的音符冒出頭來。
太奇怪,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有眼淚這樣的東西。
雜亂的聲音響在耳邊, 石晏無力分辨其中那些叫他根本聽不下去的音節究竟是從哪里發出來, 擠壓還是什么, 又是因為哪一次的碰撞而產生。
他想要逃避,將軟軟的耳朵往枕頭里埋, 魏聞秋卻不讓。
冰冷的唇俯下來貼到他的耳邊, 石晏一動腦袋, 就好像自己將耳朵送到對方的唇上乞討親吻。
他便不動了, 打了個激靈。
對方卻不肯放過他, 在耳邊跟他說著一些簡直讓他想鉆進地縫里的話。
故意的。
魏聞秋就是要叫他從脖子到耳后的紅意再深一分,讓他一同顫著的羞恥變得更重。
“躲什么?仔細聽。”魏聞秋輕聲道:“很多聲音都有共通點,摩擦,相觸。就像下雨天將鞋底踏進水洼。”
“或是我們以前在河邊用石子打水漂, 是同樣的聽感。”
“……”石晏晃腦袋。
“連貫起來, 速度加快。小跑,一連串的石子入水——”
“你別……”很艱難。
“水花濺起來, 鞋子會濕掉,石頭會沒入河水。同理可得——提問, 你說說看。”
“請你不要…再……說話。”
“可得,我也是如此。”
“……別說了…求你。”
石晏無力地擠出句子后, 喉頭隨著什么也一起朝上一仰。
魏聞秋不再說話,俯下身吞掉抗議的最后一條路。
他扭動手腕,不安分地想要掙脫。
哪有力氣, 哥單手將他抓得死死的,毫無辦法的石晏只好用指甲摳自己的掌心。
用另一種疼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能勻出供他換氣的間隙。
“能分辨出來么?仔細些,它就藏在你的聲音后。”魏聞秋又分開了。
“唔……”
“混織在一起,口口是因為喜歡。小晏很喜歡,對不對?我感覺得到。”
石晏終于從眼角落下什么東西,他小聲嗚鳴,像只小貓。
他一次又一次地屏住呼吸,一張白皙的臉因為窒息變得通紅,膨脹的血管從額角與頸側鼓起。
“憋氣做什么。”很輕的聲音,魏聞秋發現了,很近地觀察著他:“呼吸,寶寶。”
石晏仍是梗著脖子上頂,數秒后才猛地泄力,四肢軟癱癱垂下去。
他依舊無法說出拒絕,于是從其他地方表達自己的委屈。
“好酸,”他張嘴,拖著嗓子說:“我的手真的好酸呀。”
魏聞秋便停了下來,石晏深深喘了幾大口氣,兩手被分開,拉到上方。
“嗯,這也是要教的,不用那樣舉著,累。”
魏聞秋的手帶著他,順著人魚線朝后走:“這邊有條縫隙。摸得到么?”
石晏的思維跟著走,迷迷糊糊地又小幅度點了下頭。
手上觸感又涼又硬,那條走勢向下的凹槽剛好夠他摳進去半截指尖,像是借力點。
他太乖了,張牙舞爪才是偽裝。
這樣渾身一根刺都沒有的才是石晏,赤誠坦蕩,軟乎滾燙。
只在哥的面前。
“摸得到對吧,很好。”魏聞秋認真道:“你可以把手搭在這里抓住。也可以兩只手圈住我。”
石晏怔怔點了下頭,大大的眼睛一刻也不移地看著魏聞秋的眼睛,和瞳孔中小小的自己。
“往臉上打泡沫,開關打開,對著鏡子,注意角度,從下往上刮——”
分不清了。
他很輕地“嗯”了一聲,細長的手指動了動。
之后,凹槽開始移動,天花板開始搖晃。
石晏這晚基本是快暈過去再醒過來,又快要暈過去的狀態。
他是滾燙的,魏聞秋卻永遠是冰冷的,溫度無法傳遞。
相擁在一起時,石晏的耳邊只有自己獨奏的心跳,又急又單薄。
“聽不到。”他努力又有些茫然地說:“不跳了。”
魏聞秋低頭看他,動作未停。
石晏搖搖晃晃將手搭上眼睛時,哥才湊過來輕柔地吻他那只同樣單薄的手背。
“跳的,只是不在胸腔里,而在你那里。”
石晏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這話中所指在他那里的是什么。
這句話更像是句提醒。石晏緊接著就敏銳地發覺到了,真的是在跳。
簡直有點受不了。
石晏抽搐著哆嗦了下,聽耳邊的魏聞秋也突然閉氣,似乎在調整呼吸。
然后哥說:“放松。”
后半夜石晏只記得兩件事。
一件是叫。
一件是在腦海反復綻放的煙花中八爪魚般攀住那根浮木。
最后他水洗一般躺在床上不斷往肺部灌送氧氣,大字狀平鋪著。
全身基本沒有任何力氣,手腳胳膊都酸痛。
他被哥撈著抱進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沖掉滿頭滿臉與渾身的薄汗。
“不然明天起來早點再洗吧,”洗澡時石晏還惦記著這些,啞著聲音說:“很晚了,周圍的住戶應該都睡了。”
“放心吧,醒不過來的,”魏聞秋試好水溫往他身上沖水:“前面也搓一搓,有點黏。”
說著就要伸手幫他。
石晏扭身子小幅度躲了下,感到不自在。
明明該做的都做了,但他就是突然不好意思了。
他低頭迅速看了眼,手不自然地遮了遮,然后又抬頭:“我,我自己來。”
“害羞?”魏聞秋把他眼前遮眼的碎發扒到一邊:“頭發該剪了。”
“我就、就想自己來,”石晏有點結巴,又跟一句,發紅的胸脯朝上挺了挺:“我知道,我已經是大人了。”
“多大也不還是要叫我哥,”魏聞秋沒有再伸手了,把花灑朝他干燥的后背沖:“洗吧,洗完睡覺。”
石晏抬眼確認對方沒在看,才小心翼翼地低頭清洗。
怎么這里也一塌糊涂,什么時候弄上的呢?
“疼不疼了?”魏聞秋問,水聲在地板上嘩啦作響:“轉個身——現在還難受嗎?”
石晏感受了一下,發覺還是疼的,晚上那股要吞噬他的夢魘倒是消散了。
雖然魏聞秋十分惡劣地反復做了,叫他說不出整句話來。
碼數又是很驚人,他不受傷已是魏聞秋盡力做好事前安撫的結果了。
但畢竟是他先說允許在先,公正的石晏這樣一分析下來,覺得自己確實也有責任,不完全是魏聞秋的錯。
他便搖了搖頭,說:“還好。不難受了。”
很快他就后悔說這句話。
洗完魏聞秋用一條浴巾把他包起來,小臂托住他的腿根,讓他環抱住自己的脖子,伏著扛回了臥室。
石晏以為要睡覺了,胳膊腿都酸,伸了個不算舒展的懶腰。
結果魏聞秋又貼著他過來了。
“你做什么?”
石晏睜大眼睛,朝后退了退:“我想你可以出去了,今晚你本就應該睡在客廳的。”
“哪有吃完就跑的,”魏聞秋掀開被子鉆進去:“我沒飽呢。”
“我——”
“你也沒飽,”魏聞秋笑了聲:“剛剛洗澡時還翹著,用手蓋起來藏,怕我看著啊?”
“你!”
“沒大沒小,剛剛怎么那么有禮貌?”魏聞秋很惡劣地學:“哥,我不行啦,求求你,哥——”
他俯過來,湊到石晏耳邊又說了三個字。
石晏的臉瞬間漲紅。
是他意識模糊時說出的請求,盼望著那撲上樵石的浪能停歇片刻。
之后石晏的意識也沒繼續清晰太久。
到后面他的嗓子完全發不出聲音,努力清醒著睜開眼一看,某人還和沒事人一樣,壓根感覺不到疲憊。
石晏于是在一輪再一輪的浪潮里再次缺氧。
到最后他被翻了個面,即將被折疊著跟盆花似的快要端起來。
石晏終于受不了了,抬腳軟綿綿地踹。
然而根本沒有力氣,如果這時魏聞秋赦免他,讓他落地行走。
他一定會一頭栽到地上去。
石晏的腳抬起來剛踢出去,就被涼涼的大手撈進掌心。
“不要了,”石晏快要哭了:“我很累。”
“可我還沒有教完,”魏聞秋吻吻他凸起的腳踝:“你的腳也還沒熱起來。”
“熱不起來,”石晏有些絕望,“我想睡覺了。”
直到此刻他才驚覺他自己真是不應該招惹,對方壓根就是在報復他早先那句上位者的“我允許你教我”。
這是鬼,不是人。鬼是不會感到累的。
第二天石晏沒有去上班,他在家昏睡了整整一天。
恢復些力氣與精氣神后,在幾天后的某個清晨,背著雙肩包外出上班的石晏突然折返。
聽到鎖芯傳來動靜時,魏聞秋還光著脊背,身上松松垮垮系著條圍巾,在小廚房做飯。
他吹著口哨,饜足的鬼,十分快樂。
盤算著給石晏熬點有營養的湯之類,補補身子。本來就瘦,哪里經得起他這樣折騰。
前腳剛一轉身,后腳就見石晏推開大門,板著小臉進來了。
上班時間突然回家,魏聞秋不明所以,他關上煤氣,剛準備開口詢問。
緊接著便看見石晏身后跟著進來一穿著道袍類服飾的長胡子男。
他站那頓住。
只見石晏的目光緩緩掃過他,空氣安靜了三秒,終于很嚴肅地開口說話了:“大師,這就是我家——”
“鬼在,開陣吧。”
魏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