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海島
賀荀瀾窩在房間, 開著房門做小手工,時不時有人從門前路過, 好奇地問他兩聲在做什么, 沒過多久心滿意足地拎著一串貝殼風(fēng)鈴回去。
一會兒還有賀觀海猴一樣跑過去,抓著人問有沒有缺什么東西,缺了去大哥那登記, 等著下次下船的時候買。
賀荀瀾聽見有些嘻嘻哈哈地說:“二少爺, 什么都不缺,缺點銀子花。”
“缺銀子?”賀觀海笑嘻嘻地攬著對方的肩膀,“那好說,你少爺我現(xiàn)在是掛著懸賞的通緝犯,不然那我去換銀子吧?”
“好啊少爺!”大虎跟著起哄, “先把您綁去換銀子,然后我們再去劫獄救你!”
眼看著他們幾個不靠譜的似乎一合計真打算動手,賀荀瀾連忙喊十六去通知大哥,這才把一場胡鬧扼殺在了襁褓里。
賀荀瀾目光悠悠望著愿望:“我現(xiàn)在覺得臨海侯一個人養(yǎng)這么些孩子也不容易。”
龍君糾正:“她不是一個人養(yǎng)的,有侯府的人幫她。”
“也是。”賀荀瀾偏過腦袋,“但無論是誰,幫忙養(yǎng)二哥應(yīng)該都很不容易。”
龍君沉默片刻, 贊同地點了點頭。
太陽漸漸落下,龍君把手中的貝殼遞給賀荀瀾:“夠了嗎?”
“嗯, 做完手頭這個,剩下的我用來裝飾房間。”賀荀瀾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肩頸,“這要是在我家那邊,我都能拿著這些出去擺個攤了,賣完掙個千把塊不是問題。”
龍君“嗯”了一聲:“到時候再給你找。”
他看向窗外, “看那邊,海島。”
賀荀瀾連忙扒到窗邊往外看:“真的,好大的海島!我去跟大哥說一聲!”
他興高采烈地跳了出去,“大哥,看海島!”
……
片刻之后,一行人下了船,檢查海島上有沒有什么危險的毒蛇猛獸。
就逛了這么一圈,賀云滄抽出一只碳筆,劃出海島大概布局,圈了幾個圈:“從地上的痕跡看,潮水漲落大概影響到這一片,這里的地都是可以用的。”
“我剛剛讓人看了一棵樹試試,木材也還算結(jié)實,能夠就地取材搭一間木屋。”
“要挖曬鹽池就得留人在這里,得有住的地方。”
賀荀瀾忍不住看他:“真、真的挖池子啊?”
“其實我也只是紙上談兵,沒有實際練過,萬一……”
“怕什么?”賀觀海搭著他的肩膀,“要是沒成,就再想其他賺錢法子嘛!就算是老娘做一筆生意之前,也不能肯定一定能賺的。”
賀云滄笑了笑問:“可是還有什么顧慮?”
賀荀瀾想了想說:“我就是擔(dān)心留在這里的人。”
“這里什么都沒有,生活全都仰賴我們送補給過來,萬一出現(xiàn)生病什么的突發(fā)狀況,豈不是很危險?”
這里也沒有電話那么方便的聯(lián)絡(luò)手段,到時候恐怕就是叫天天不靈的狀態(tài)了。
“可以留一艘小船。”賀云滄問龍君,“龍君,這片海島距離城鎮(zhèn)普通人去要多久?”
“半日。”龍君指了個方向,“那里,劃船去。”
賀云滄才看過去,賀觀海已經(jīng)很有行動力地在泥土上劃了個方向:“一會兒在這打個箭頭,至少出發(fā)的時候不會遺失方向,到時候也給他們個指針。”
“嗯。”賀云滄頷首,笑著看向賀荀瀾,“現(xiàn)在跟著我們的這些人,大多對賀家忠心耿耿,才會千里迢迢跑來往生渡救我,現(xiàn)在才會跟著我們一塊四處闖蕩。”
“若是下令讓他們再次曬鹽,恐怕也沒人會拒絕。”
“但他們既然跟著我們,我們也該護他們周全,還是小弟細心。”
賀荀瀾摸了摸鼻子:“也沒有吧,就是我生活的地方比較在意員工安全。”
他回頭看了眼拿著鋤頭,已經(jīng)熱火朝天干起來的工人,提議說,“咱們船上人不少,一起動手,要不了多久就能挖好池子。”
“趁這幾天沒事,要不然我們先試著曬一批?”
賀荀瀾有種自己的提案自己負責(zé)到底的責(zé)任感油然而生,“萬一哪個環(huán)節(jié)不對,還來得及改進。”
“嗯。”賀云滄點頭答應(yīng)下來,“正好,我們也可以先試著靠近沿岸,查探四周海鎮(zhèn)的狀態(tài)。”
賀荀瀾連忙點頭:“哦對!之前還聽說貪狼將要截斷沿海糧草的傳言,雖然只是傳言,但我還是有點擔(dān)心。”
“好。”賀云滄頷首,“等吃完飯,我們可以駕小船去四周看看。”
“你就別去了!”賀觀海撐著他的輪椅,“等你腿好了再說吧,不然搬上搬下都麻煩。”
“就我跟……”
賀荀瀾打斷他:“你也別去了。”
“我跟龍君去就好。”
“啊?”賀觀海十分遺憾,“我也不去?就你們倆能行嗎?”
“能行。”賀荀瀾站起來,“我們倆輕舟簡行,龍君開船快,努努力一晚上環(huán)大陸一圈都行。”
“嗯。”龍君先是點頭,然后問他,“要那么快嗎?”
“倒是也不用真的那么快。”賀荀瀾笑了笑,“我們看看最近的那個海鎮(zhèn),然后……”
他拉了拉龍君,壓低聲音說,“可以去海門關(guān)看一眼,要是還來得及,也可以再看看夜明村,畢竟當(dāng)時也說靠你庇護,總得回去看一眼。”
龍君看了賀荀瀾一眼,點頭說:“好。”
“不過應(yīng)當(dāng)沒事,每日祈求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也不缺吃的。”
賀荀瀾一怔:“啊?原來在這個世界,祈求,神仙真能聽得見啊?那我們平日里說黃龍壞話什么的,他也都能聽見嗎?”
龍君想了想說:“未必能。”
“夜明村悄悄給我立了仙牌,平日里外面擺著‘紅魁將軍’,等真拜的時候,他們會換上‘四海龍君’,那時候祈求,我就聽得見。”
“外面雖亂,但沒波及到他們,最近看來,過得還不錯。”
“這樣……”賀荀瀾松了口氣,“那倒是也不用特地去看一眼了。”
“你能跟那邊說話嗎?”
龍君頷首:“可以。”
“你想讓我問什么?”
賀荀瀾:“還是雨師仙牌的事,雖然覺得他們大概不會知道,但還是想問問。”
“嗯。”龍君頷首,“雨師的仙牌既然出現(xiàn)在這里,那或許會有什么線索,我會問問他們有關(guān)異常雨水的事。”
“好。”賀荀瀾笑了笑,“但海門關(guān)我覺得還是可以去一趟。”
他說著,拉著龍君跑上了船,找到了在廚房,找了好幾個幫廚,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少爺。
“干什么?”時少爺勉為其難分出一點眼神給他,“幾百張嘴等著吃飯呢,有什么快說!”
“不來搗亂。”賀荀瀾扒著門口問,“我讓你做的東西好了嗎?”
“喏,門口那幾個油紙包。”時少爺朝門口努了努嘴,“你嘗嘗。”
“用不著嘗,我肯定相信你的手藝。”賀荀瀾嘴上這么說,手上已經(jīng)拆開了一個油紙包,露出里面的飯包,笑彎了眼咬了一口,“好吃!”
時少爺嗤之以鼻:“你不是說不嘗?”
“我這不是驗貨不是嘗。”賀荀瀾誠懇地說,“我就是嘴饞。”
“吃一口就放那。”時少爺嘴角翹起,“就你那點胃口,吃完這一個還能吃晚飯嗎?剩下的塞龍君嘴里。”
“我都咬過了……”賀荀瀾咬著飯包沒松手,“怎么能讓龍君吃剩飯啊。”
龍君盯著他。
賀荀瀾連忙摸了一個飯包給他:“當(dāng)然了,也不能不給龍君吃。”
“這個,我之前和時少爺商量怎么掙錢的時候試著做的飯包。”
“本來是想做竹筒飯的,但沒遇見竹林,時少爺說用油紙包也行,可以做飯包,我覺得可以一試。”
他拿起油紙包,“你看,這個貼了紅紙的是放了紅肉的,白紙的是放了白肉的,這個是魚蝦海鮮飯的、還有試著做了糯米紅棗的,我都覺得這像粽子里……龍君你吃哪個口味的?”
龍君目光一一掃過飯包,對著他點點頭:“嗯。”
賀荀瀾:“……都要啊?還吃晚飯呢,留點肚子吧。”
龍君:“我肚子大。”
賀荀瀾:“吃吃吃,總不能不給你飯吃。”
時少爺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一聲:“快把龍君帶出去吧,不然我們這一廚房燒的飯都不夠他一個人吃。”
賀荀瀾連忙推著龍君出去。
吃過晚飯,海島上燃起了篝火照明,賀荀瀾和龍君提著燈上了小船,帶上了時少爺做好的飯包,準(zhǔn)備借著賣飯包的名義,看看距離這里最近的村莊的情況如何。
地圖上說,那里叫螺羅村,有曾經(jīng)一位海螺仙留下的仙蛻,一個巨大的海螺殼。
曾經(jīng)是有螺仙的,但它在百余年前消散,之后雖然沒有神仙再臨,但海螺殼似乎也有些神異,一直保護此地。
賀荀瀾跳上船,拍了拍龍君:“咱們對外說,就是一起做生意的兄弟,一會兒我叫你阿兄。”
“嗯。”龍君頷首,“那我喊你……”
賀荀瀾笑彎了眼:“沒事,你可以演沉默寡言的大哥,不叫我也沒事。”
“都交給我。”
龍君聽話地點頭。
賀觀海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問:“真不用跟上去嗎?連十六都不帶。”
賀云滄深深嘆了口氣:“既然是、既然是小弟主動的,那也沒辦法。”
“啊?”賀觀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么主動?”
賀云滄瞟他一眼:“比起小弟,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賀觀海無辜:“我又怎么了?”
……
接近螺羅村海岸,小船放慢了速度,自然地漂了過去。
看見岸邊有人,賀荀瀾裝出懊惱的模樣,有些著急地跳下了船,回頭對龍君說:“阿兄,都是因為你貪吃誤了時辰,都已經(jīng)過了飯點了,還有沒有人買飯包啊!”
第82章 飯包
海岸邊忙活的人聽見說話聲抬起頭來——兩人為了掩蓋身份, 還特地換了身尋常衣物。
這個時間,海灘上人還不少。
賀荀瀾看見有人抱著盆在海邊處理魚, 還有人拖著漁網(wǎng), 半大的孩子玩鬧著趕海。
他趁機掃了一遍海邊的人,大部分人看著都偏瘦偏黑,但沒到面黃肌瘦的程度, 顯然只是有些清貧, 不至于缺少糧食。
賀荀瀾悄悄松了口氣。
看來之前貪狼將說的要封鎖沿岸,也是假消息,或者……如今他自顧不暇,沒這個本事了。
不管怎么樣,都是好消息。
龍君對上了賀荀瀾的視線, 眨了眨眼,似乎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
幸好有人搭話解圍,一個身材粗短看著很是結(jié)實的大嬸看過來,問他們:“什么飯包啊?”
賀荀瀾見有人搭話,連忙對龍君招招手:“阿兄,快給我一個。”
“哦。”龍君彎腰扔了一個飯包給他,賀荀瀾跳起來接住, 動作麻利地打開,掰開給那個大嬸看。
“您看, 就是這樣的,里面包著餡的飯包。”賀荀瀾笑著說,“這個是鹵肉的。”
大嬸嚇了一跳:“啊喲,怎么給掰開了?我就是問一聲,我可不一定買……”
“沒事沒事。”賀荀瀾笑得和氣,“可不會強買強賣, 只是掰給您看的,總得知道里面是什么才會買嘛!”
飯包已經(jīng)掰開,雖然已經(jīng)冷了,但離得近了,香氣依然絲絲縷縷飄出來,內(nèi)層的米飯沾上濃油赤醬,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大嬸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想他確認(rèn):“肉的?”
“嗯,肉的。”賀荀瀾笑彎了眼,“肉的要貴些,30銅一個。”
“海邊嘛,魚蝦的便宜些,25銅,這個是素的最便宜,15銅……”
閑著也是閑著,賀荀瀾也是存心給邊上好奇的其他人展示,報了一串餡料。
大嬸嘀咕一聲:“30銅?倒是也不貴。”
賀荀瀾神色一動,他賣的價錢是稍貴的,她說不貴,那就說明這地方和夢鄉(xiāng)這種糧食充足,且有上位者控價的安穩(wěn)地方相比,糧價還是漲了不少的。
“買一個。”大嬸狠狠心開口,“家里也許久沒吃肉了……不用別的,我就要你手里這個。”
她留了個心眼,生怕別的拿回去,肉不及他手中這個多。
“好。”賀荀瀾笑彎了眼,沒有拒絕,重新把油紙包好遞給她,“若是回家吃,可以稍微蒸一蒸,熱的更好吃。”
“要是想帶上船,放到明天,冷的也能吃。”
“哎。”大嬸付了錢接過,連忙轉(zhuǎn)身離開。
有了人開頭,很快就有人跟上,另一個中年男人大剌剌地問:“買其他的能掰開看了再買嗎?”
“行啊。”賀荀瀾很好說話,“我今日來晚了,恐怕賣不了多少,反正賣不完也得都吃了,掰開看也沒事。”
“賣不掉,就讓阿兄都吃掉。”
龍君茫然地抬起頭:“啊?”
“哈哈。”一旁的阿婆聽著笑起來,“你這阿兄看著是個實誠人,可別欺負他了。”
“哦——”賀荀瀾笑嘻嘻地回頭,輕輕撞了龍君一下,“欺負你了嗎阿兄?”
“沒有。”龍君眼中笑意一閃而過,主動問剛剛搭話的男人,“要看什么餡的?”
“肉的,就跟剛剛那人買的一樣的。”男人故意說,“我就在這吃,吃完回去。”
“嗯。”龍君沒管他說的別的,從船上找出一個鹵肉的掰開遞給他,“喏。”
“好!”見沒有缺斤少兩,男人付了錢,蹲在他們船邊,并不怎么在意形象地直接咬了一口飯包。
“胡老大,怎么樣?”旁邊有人跟他搭話,本來他還想回答,但一口咬下去,肚子里發(fā)出“咕嚕”一聲巨響,他顧不得其他,狼吞虎咽地把飯往嘴里塞,臉大的飯包幾乎幾口就下了肚,油紙包舔得干干凈凈。
這么一看,也就不用問味道怎么樣了,吃相就是最好的回答。
胡老大一個飯包吃完,實在是意猶未盡,但肚子里也有了足夠的飽腹感,忍不住露出了饜足的神情。
時少爺這個飯包本來就是沖著“量大管飽”做的,放的料可是十分實誠,成年男人吃一個也能飽。
胡老大舔了舔嘴,看著其他人好奇地問這兩個年輕小哥看飯包,盤算著要不要再買一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兩人起了頭,大部分買飯包的人都要求掰開看看才肯買。
賀荀瀾也不介意,哪怕掰開了說不要也不惱,只笑著把飯包放到一邊。
胡老大打定了主意,問他:“我再要一個,帶回去給我媳婦吃,不過她沒那么愛吃肉,但光吃素的也不行,有沒有什么有葷有素,不膩口的?她口味清淡些。”
說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他原本日子過得也算不錯,但自從外面亂起來開始,他也許久沒下過館子了,自然也挺久沒有這樣點菜了,說完都覺得會不會有些為難人家。
賀荀瀾一邊收錢一邊還能回復(fù)他:“鮮藕肉丁的行不行?”
“行!”胡老大點頭答應(yīng),“還是給我掰開看看。”
“我們也不是不信你啊,主要是之前被人騙過了。”
“啊?”送上門的情報不要白不要,賀荀瀾豎起耳朵,“怎么回事,還有人騙人?”
“對啊。”胡老大說起這事就咬牙切齒,“先前有人來我們這賣糧,賣的比外面便宜許多,說是從良鄉(xiāng)出來的,土地娘娘憐惜眾生,愿意用這么低廉的價格賣糧給我們。”
“還說他著急去其他地方賑災(zāi),外面打起來了,很快就要波及到我們這里了,匆匆收了錢搬了糧給我們就走了。”
他拍著大腿,“我們也是聽說了土地娘娘的名號,還想著他要去其他地方救人,就大意了,沒仔細檢查。”
“他走以后,我們才發(fā)現(xiàn)那一筐筐糧只有表面是糧!下面竟然都是糠!”
他握緊了拳頭,“那騙子跑得快,我們發(fā)現(xiàn)以后,想追也沒追上!”
“最后只挑出來幾擔(dān)糧,最后算出來,比市價貴了三倍!”
“可不是嗎!”剛剛就站在這兒,還沒下定決心買哪個的阿婆跟著附和,“就是這壞種,騙了大家伙湊的買糧錢,村長覺得對不起我們,現(xiàn)在都還病著呢。”
“哎,作孽啊,其實我們這村子也還沒那么缺糧,可當(dāng)時被他那么一說,什么外面打得尸骨遍地,多囤點糧總沒事的……我們就著了道了。”
“這種時候賺這種喪良心的錢,也太過分了。”賀荀瀾撇嘴,“他乘船走的?也不怕龍君一個浪請他海水喝到飽。”
龍君看了他一眼,贊同地點頭:“嗯,海水喝到飽。”
“是啊,如今我們都長記性了,買東西得多看看。”胡老大嘿嘿笑著,“我先走了,拿回去給我媳婦熱著吃。”
他走了兩步,又轉(zhuǎn)回來,“再給我一個肉的吧,我拿去給村長。”
賀荀瀾愣了一下:“啊?”
“老頭倔,跟自己過不去呢。”胡老大笑起來,“我們又不怪他,那時候是大家都說要買的。”
“他平日里幫大家伙就夠多了,老村長無兒無女,我們都說了要幫他養(yǎng)老,這會兒,正是盡孝心的時候嘛。”
他笑著從賀荀瀾手中接過另一個油紙包,“這個我就不掰開看了,但我可看著他吃啊!”
賀荀瀾笑著說:“放心吧!要是缺斤少兩,你過來,我再送你一個。”
雖然已經(jīng)過了晚飯點,但飯包賣得也還不錯,很快只剩下了幾個。
賀荀瀾正打算帶回去自己吃,就看見剛剛離開的胡老大去而復(fù)返,問四周的人:“看見村長沒有啊?”
他秉承著八卦的精神問了一句:“怎么了?村長不喜歡飯包嗎?”
“嗨,不是!”胡老大擺擺手,“跟你可沒關(guān)系,那鮮藕肉丁的我夫人愛不釋手呢,還有沒有啊?”
“賣完了,不過有單獨脆藕的,你要不要?我要走了,半價賣你。”賀荀瀾笑著說,“剩下這兩三個,都半價。”
胡老大朝他走來:“你是哪兒人啊?過幾日還來嗎?”
“不一定。”賀荀瀾早就想好了說辭,無奈地說,“家里被波及了,如今,在海上漂泊,去到哪算哪了。”
胡老大有些唏噓:“哎,也不容易,小小年紀(jì)。”
“行了,你剩下這幾個都給我吧。”
“多寫照顧,大主顧,給你打折。”賀荀瀾笑起來,瞟見他手里的鹵肉飯包,問他,“沒送出去嗎?”
“嗨,村長不在屋里。”胡老大笑了笑,“估計在村里溜達呢,我等他回去再給他,這么香放門口,我怕被黃狗叼走了。”
賀荀瀾配合著笑起來:“那確實是。”
“那我走了,若有緣再見,說不定明日還來。”
胡老大連忙說:“若是明日還來,記得做鮮藕肉丁的!我若是不在,你直接送去老胡家,我媳婦在家!”
賀荀瀾笑著點頭,充滿成就感地吐出一口氣:“圓滿收工。”
他拍拍龍君的肩膀,“好啦,我們回去吧,阿兄!”
龍君收回了目光:“哦。”
“你在看什么呢?”賀荀瀾順著他看的方向,好奇地張望了一下,“什么都沒有啊?”
“不是看。”龍君糾正,“是聞。”
“風(fēng)里有血腥味。”
第83章 天命
“啊?”賀荀瀾大驚失色, “我們只是出來賣個飯包順便問問沿海情況,怎么就又聞見血腥味了?”
龍君抬眼看他, 又看了眼來時滿載現(xiàn)在空空蕩蕩的船, 問他:“順便賣飯包?”
賀荀瀾干笑兩聲:“看著生意不錯,一時間賣入迷了,但我也沒光賣飯包啊!我還問了點消息呢!至少知道了各地都聽說貪狼將叛亂之事, 有不少山賊水匪打著貪狼將旗號前去投奔他……”
他露出奇怪的神情, “不過,貪狼將之前一路不是殺了不少山賊水匪嗎?我以為那些家伙會避之不及,沒想到居然還會主動投奔。”
龍君看著他:“不投奔會被殺,投奔就是殺人一伙。”
賀荀瀾露出思索的神奇:“有點道理……”
他端著龍君的下巴,把他的腦袋轉(zhuǎn)回來, “好了龍君,別看血腥味的方向了,都說了我們只是查探來的,不打算多管閑事。”
龍君盯著他。
賀荀瀾:“……”
兩人對視片刻,龍君伸手拽了他一眼:“去。”
賀荀瀾無言地按了按眉心,妥協(xié)地嘆了口氣:“知道了知道了……”
“反正就算多管閑事也是龍君出手,我就是看個熱鬧。”
“走吧。”他在船頭蹲坐下, 示意龍君開船。
龍君奇怪地眨眨眼:“你坐那么靠前干什么?”
“看得清楚啊。”賀荀瀾理直氣壯地說,“這叫VIP觀賞位!嘿嘿。”
龍君露出一點笑意, 伸手搭住他的肩膀。
賀荀瀾好奇地戳了戳他的手掌:“怎么了?”
“怕你看熱鬧摔下去。”龍君垂眼看他,船飛速朝著海上一處行去。
夜晚只有月色在海上灑下一片清輝,盈盈水光里,賀荀瀾逐漸也嗅到了一絲血腥氣,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人的呼救。
賀荀瀾連忙瞇起眼朝那看過去,那是一艘還算不小的貨船, 上面有兩道身影,一道佝僂著身體,另一道直接匍匐在地。
賀荀瀾大驚失色:“還真是殺人現(xiàn)場啊,那人好像還有氣!”
“喂,住手!”
船上氣息微弱的人掙扎著爬起來用盡最后的力氣大喊:“救命!救命啊!他是妖怪、是妖怪啊!”
龍君正要抬手,忽然又停下來,問賀荀瀾:“殺嗎?”
“啊?問我?”賀荀瀾一驚,遲疑著看過去,聽著那邊又響起慘叫,船上看著年紀(jì)尚輕的男人哀求:“救救我吧!幾位救救我!啊——我的腿、我的腿啊!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妖術(shù),我的腿啊啊……”
佝僂著的身影低下頭,似乎不想被人看見面孔,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一聲不吭。
賀荀瀾撓了撓頭:“先暫停!”
“你、你為什么殺他啊?”
佝僂著的身影依然一動不動,也不曾說話,倒是倒在地上的有手肘支著身體朝這邊爬了過來:“是為了我船上的糧!幾位,我船上有糧,他想殺人劫貨!”
他一邊害怕地回頭看,一邊扒著船沿,想拖著身體跳下來,害怕地大喊,“幾位只要救我,我愿意將這一船貨物悉數(shù)贈與二位!救救我吧二位,救救我!”
“我是土地娘娘的信眾!我是出來送糧賑災(zāi)的!幾位,若是救我,娘娘必定保佑你們!”
那道身影終于開口,只是聲音像是特意掐著嗓子:“我勸你們別信他,他的糧里摻了糠。”
說完,他一閃身,打算跳進海里離開。
龍君神色一動,一道水柱沖天而起,跳下海的身影又被沖回了船上。
那道身影狼狽落地,這下不止是他驚疑不定,就連求救的那人都嚇傻了。
龍君伸手提著賀荀瀾上了船,扒著船沿的那人慘叫一聲,連滾帶爬,試圖一同遠離他們:“別過來、別過來……”
龍君沒看他,看向水里濕漉漉的身影,問他:“你跑什么?”
那人下意識抬起袖口,遮住了臉。
賀荀瀾聽了個大概,有些反應(yīng)過來,狐疑地看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一眼:“你該不會就是那個在螺羅村行騙的家伙吧?”
“還有你……”
賀荀瀾指著對面擋著臉的家伙,問龍君,“龍君,他是妖怪還是神仙啊?”
反正從他剛剛毫不猶豫在大海中央跳水的狀況來看,應(yīng)該不是一般人。
“不知道。”龍君搖搖頭,誠實地說,“太過弱小,還做了偽裝,感知不出來。”
倒在地上身份不明的家伙默然片刻,繼續(xù)用刻意偽裝過的聲音開口:“山野精怪而已。”
賀荀瀾恍然大悟:“哦——應(yīng)該是神仙。”
那人一怔,下意識問:“你怎么知道?”
賀荀瀾:“……剛剛不確定,現(xiàn)在知道了。”
那人:“……”
賀荀瀾清了清嗓子,指了指龍君:“你再看看,能認(rèn)出這位是誰嗎?”
“我眼睛不好。”對方試探著爬起來,衣袖里似乎有一對短觸須一閃而過,然后賀荀瀾就看見他直挺挺倒了下去,變成一只色彩絢爛的海螺,“哐當(dāng)”一聲落在船上,縮進里面不敢再出來。
賀荀瀾瞪大了眼睛:“啊?”
“嚇出原形了?是個海螺?”
他看了龍君一眼,撓撓頭,“龍君,你們海產(chǎn)的神仙是不是都稍微有點不聰明?冒冒失失的。”
“什么?”龍君微微睜大眼,“他笨,我可不。”
對上龍君的視線,賀荀瀾違心點頭:“嗯嗯,龍君例外。”
他歪頭環(huán)視一圈,“螺羅村,海螺……”
他蹲下來敲敲海螺殼,“你該不會是螺羅村的神仙吧?”
海螺震了一下,看不出是點頭還是搖頭。
賀荀瀾提醒他:“看不清,你直接出聲吧。”
“躲在里面,話還是能說的吧?”
海螺殼里傳來的聲音悶悶的:“……我不是。”
賀荀瀾:“說謊。”
海螺:“你怎么知道?”
賀荀瀾:“……”
就連龍君都忍不住閉了閉眼。
賀荀瀾摸著下巴:“我再大膽猜一下。”
“你不會是螺羅村的村長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海螺大驚失色,“你分明只是凡人,為什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賀荀瀾心情復(fù)雜地摸了摸下巴:“也沒有那么聰明啦,可能跟你們軟體動物比還是聰明點吧……”
他小聲嘀咕,“但章魚也是軟體動物,聽說就很聰明。”
龍君蹲下來,戳了戳他的海螺殼:“說實話。”
“為什么裝妖怪?”
海螺嘆了口氣:“我之前遇到一些事,決定不當(dāng)黃龍封的神仙了,就跟信眾說,我要仙解了,回海里去,把殼留給他們。”
“但又放不下他們,凡人弱小,遇上一點風(fēng)浪就死。”
“我本想看顧好胡大樹一家就回海里,可胡大樹又生了胡小樹,如今胡小樹媳婦也懷了胡小苗……”
他聽起來似乎有點犯愁,“沒完沒了,我又走不了了。”
“更何況,我在裝凡人,凡人會老,我只能仿著人的模樣,一點點變老,可再怎么說,我也已經(jīng)活了七十年了,在人間算是高壽,再不死就麻煩了,還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辦……”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裝老人裝久了,說話絮絮叨叨的,像是老人家的腔調(diào)。
賀荀瀾:“所以,你想殺這個人,果然是因為他騙了糧錢?”
“嗯。”海螺又震了一下,大概是在點頭,“他方才承認(rèn)了,他是調(diào)查過的,螺羅村沒有神仙才來的。”
“他也不是土地娘娘的信眾,是冒充的。”
“我方才還審問了,他從小就是潑皮無賴,做過不少壞事,這一路騙錢,是打算拿著糧錢去投奔貪狼將。”
他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問,“他不止騙了螺羅村,那些沒有神仙庇護的村莊本就脆弱,如今被他騙走這一筆買糧錢,說不定就是滅頂之災(zāi)。我覺得他該死,能殺嗎?”
龍君贊同地點頭:“我覺得能。”
“但得問他。”
賀荀瀾奇怪地指了指自己:“為什么問我?”
“因為我不懂律法。”龍君理直氣壯,“之前好像你的哪位先祖跟我說過,海里的閑事我隨便管,但涉及人的,最好交由人間的律法處理。”
“但好像又有哪個人說過,天下亂時,惡人作惡更甚,殺了能救更多人。”
他問賀荀瀾,“如今算天下大亂嗎?”
賀荀瀾:“……我那些先祖話還挺多的,各種觀點都說了哈。”
龍君贊同地點頭:“話很多。”
“殺了吧。”海螺用一種勸賀荀瀾買點的推銷語氣說,“他不止騙了一個村,就算放了他,也不會學(xué)好的。”
“早日投胎,說不定下輩子能做個好人。”
“有點道理哈!”賀荀瀾從懷里摸出一枚銅錢,“我也知道放了他可能會害更多人,但我是法治社會來的,一句話輕飄飄定人生死,還是有點殘忍。”
“這樣吧,就交給老天決定!我扔一下,要是‘錢通廣大’,就放過你。”
“要是另一面,你就認(rèn)命。”
他說著,銅幣脫手飛轉(zhuǎn),落到他手里。
男人掙扎著爬過來想看清他手里的銅幣,龍君也湊過來,就連地上的海螺都伸出了觸須——銅幣上赫然有四個字“錢通廣大”。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忽然大笑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命不該絕!”
“遇此難不死,我必成大事!他日封侯拜相,未必不成!哈哈哈!”
龍君蹙起眉頭,海螺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怎么可能?天道居然放過如此惡人……”
賀荀瀾撓了撓下巴,忽然又拋了一次,再次拿開手掌一看:“咦?還是‘錢通廣大’啊!”
男人一陣狂喜:“果然……”
賀荀瀾沒等他開口,又一次拋飛了銅幣,這一次,銅幣終于換了面。
賀荀瀾輕笑一聲:“嗨呀,你看,命還是不夠硬啊。”
“老天改主意啦。”
“龍君……”
“我來!”海螺連忙出聲,“我來就好!不必龍君出手!”
“行吧,正好你跟他有恩怨。”賀荀瀾冷酷揚起下巴,“去吧神奇海螺!”
“讓他跟這個世界說晚安吧!”
說完,他飛速轉(zhuǎn)身,生怕看見一些血腥畫面。
龍君奇怪地問他:“為什么還要拋銅幣,不能直接說殺了?”
“因為我比較壞。”賀荀瀾搭著龍君的肩膀,笑得狡黠,“做人呢,要對自己好一點,有辦法減輕心理負擔(dān)的時候就該用。”
他指了指手里的銅幣,“我說的是真話啊,我沒殺過人,要我說‘殺’,感覺也得負點刑事責(zé)任。”
“扔銅幣就不一樣了,這算老天的意思。”
龍君疑惑:“可你扔了三次。”
賀荀瀾微笑:“那就算老天聽勸。”
第84章 閉眼
“好了嗎?”賀荀瀾沒有回頭, 問了聲身后忙碌的海螺。
“好了好了。”海螺挪到他們身邊,還沒變成人形, “多謝兩位。”
“若沒什么事, 我就先回……”
賀荀瀾打斷他:“其實有點事。”
海螺有些無措:“什、什么事?”
賀荀瀾問他:“你知道離你們螺羅村不遠處有個海島嗎?”
海螺誠實回答:“這附近海域我都熟悉,我知道那里有個海島,不過距離村子有些距離, 漁民尋常也不會去。”
“哦, 知道就好。”賀荀瀾扭頭看他,“龍君的信眾打算在那里暫時歇腳,有些時候需要村中補給物資——放心,不白要,給錢的。”
“若是他們長久沒從島上出來, 你就叫人去海上看一眼,照拂他們一下,行嗎?”
賀荀瀾覺得鹽田的法子大概率能成,但留一批人在孤島上,總是讓人有些擔(dān)心,若是能讓螺羅村跟他們統(tǒng)一戰(zhàn)線,那孤島上的人勉強不算孤立無援, 也有人可以照應(yīng)。
海螺遲疑片刻,默默點頭:“好。”
“只是仙牌我留在了村中海螺殼里, 得等我回去取……”
賀荀瀾茫然:“仙牌?”
“為什么要給仙牌啊?”
“不用仙牌嗎?”海螺似乎比他更為疑惑,“你不是要將我收為己用?”
“倒也沒有那么……重用你。”賀荀瀾撓了撓頭,“我就是擔(dān)心海島上的人出事,想讓你照顧照顧。”
龍君思忖片刻:“從今往后,你連海島之人一起庇護。”
“哦——”海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意思, 那沒關(guān)系,多幾個人而已,我會照看的。”
賀荀瀾松了口氣:“還是你們海里的能互相無障礙交流啊。”
龍君盯著他重復(fù)一邊:“你們海里?”
賀荀瀾愣了一下,微妙地感覺到了龍君的不高興,眼珠一轉(zhuǎn),很快改口說:“我們海里我們海里!我們那有一種說法,人類也是從海洋中進化才到陸地上的!”
“說不定幾百年前,什么神仙妖怪人類……都是一樣的細胞胚胎呢!”
龍君眨眨眼:“聽不懂。”
“哎呀,意思就是我們是自己人。”賀荀瀾主動踮起腳,勾著他的肩膀,又戳戳他,“自己龍。”
龍君垂下眼,露出一點淺淡的笑意。
海螺沒什么眼力見地開口:“不過,還請你保證一件事,你的人也不能危害螺羅村。”
賀荀瀾正要點頭,龍君伸手捂住他的嘴,自己開口:“我應(yīng)。”
賀荀瀾有些疑惑,海螺唯唯諾諾地說:“多謝龍君,那我便先走了。”
“哎?”賀荀瀾連忙問,“這船你不帶回去嗎?”
“不能帶回去。”海螺搖搖頭,“我還不打算暴露身份,他們不知道我是仙。”
“一個七十老頭,自己也沒船,不可能追上他的,帶回去,我沒法解釋。”
“因此,他身上的錢我也沒法帶回去還給村民……”
“這樣啊……”賀荀瀾很快有了想法,他眼珠一轉(zhuǎn),對他說,“那我們可把船帶回去啦?”
“好。”海螺頷首,“你們帶走吧。”
“明日我讓他們來跟你們打個招呼,就說這船是他們遇到這家伙作惡劫的,順便把錢還給螺羅村。”
海螺一怔,似乎有些震撼:“還錢?你還打算把錢還給我們?”
“嗯。”賀荀瀾理直氣壯地點頭,“雖然我們現(xiàn)在也很窮啊,百廢待興,好多要花錢的地方,好多跟著我們的人都得吃飯……”
“但既然要跟你們打好關(guān)系,自然不能貪這點小便宜。”
而且,那些村民辛辛苦苦攢的買糧錢,賀荀瀾也不好意思昧著良心扣下。
海螺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了謝,一頭扎進海里消失了。
賀荀瀾吐出一口氣,回頭對龍君露出欣慰的笑臉:“也算是大有收獲。”
龍君頷首:“你看,多管閑事有好處。”
“那是你。”賀荀瀾雙手叉腰,“龍君在這地方幾乎沒有敵手,那自然是想管什么閑事就管什么閑事了。”
“可我得認(rèn)清自己啊,要是沒有龍君,我在這地方恐怕寸步難行,哪里敢管什么閑事啊?”
龍君提醒他:“你有我的仙牌。”
“我能管的閑事,你就能管。”
賀荀瀾怔了一下,別過腦袋,摸著后頸嘀咕:“你是給我了,但我也不能拿著你的仙牌作威作福啊……”
龍君問他:“為什么不能?”
賀荀瀾微微睜大眼睛:“那……龍君的意思是,我能打著你的名號,在海上橫著走?”
“橫著走?”龍君蹙眉,“你想當(dāng)螃蟹?”
“也可以。”
賀荀瀾沒忍住笑出來:“什么螃蟹……好吧好吧。”
他嘆了口氣,“龍君啊,你以前都這么對信眾、對仙使嗎?”
“這樣都沒被你養(yǎng)成橫行霸道魚肉鄉(xiāng)里的紈绔,說明臨海侯這一脈人是真不錯啊。”
“什么?”龍君疑惑,“為何要提其他人?”
賀荀瀾無辜地眨眨眼:“隨口……一提?”
“我并不常與人說話。”龍君盯著他的眼睛,“你的先祖大多很凡人,什么都要跟我說一嘴,今日豐收要說,釣上大魚要說,更有甚者吃多了拉肚子、夫妻吵架都要與我說。”
“我一向只聽,很少回應(yīng),更不曾跟哪個信徒,一起待這么久。”
他往前一步,奇異的金瞳在月色下顯得格外溫柔,“我只讓你隨意管閑事。”
賀荀瀾沒由來屏住了呼吸,他忽然覺得,雖然月下船上剛剛還死了人,可氣氛居然有些曖昧得不像話。
他緊張地咽了下口水,飛快轉(zhuǎn)身,仿佛很忙地伸了個懶腰:“哎呀——今天一天也干了不少事啊,要不然就回去吧?”
“哈哈,龍君你也真是的,幸好我良心不壞做人還算有底線,不然你剛剛的話都能造一個混世魔王了!”
龍君往前一步,和他并肩而立:“哦,你臉怎么紅了?”
“有嗎?”賀荀瀾瞪大眼睛,隨口胡扯,“我、我海風(fēng)吹得有點熱。”
“啊,我先去那艘船上吧,咱們一人一艘,正好回去。”
龍君伸手拎住他:“這樣也能回去。”
那艘貨船緩緩破浪前行,他們乘著的小船也乖巧地跟在了大船后頭。
賀荀瀾干笑兩聲:“……好先進啊,這個年代就開發(fā)無人駕駛了。”
他不敢回頭看龍君,只好盯著那艘小船看。
龍君問他:“你在看什么?”
賀荀瀾梗著脖子說:“我、我覺得這艘小船看著也破通人性,挺可愛的,這么跟著像個小寵物似的。”
龍君靠著他,似乎覺得奇怪:“可愛?船?”
賀荀瀾沒敢動,含糊應(yīng)了一聲。
他無意識扣著船沿,安靜了片刻,輕聲問他:“龍君。”
“我……如果回到那邊,還能……見到你嗎?”
龍君毫不猶豫:“能。”
“啊?”賀荀瀾驚訝地抬起頭,“這么確定?”
“我去過一次,就能去第二次。”龍君垂下眼看他,“不過,你現(xiàn)在還依然篤定要回去嗎?”
“嗯——”賀荀瀾避開了他的目光,“至少,還沒死心。”
“就是想著,如果真的回去了,可能沒有剛剛來時想回家那么欣喜若狂,說不定,還會悵然若失。”
“我可能……”
他頭偷看了龍君一眼,“會想龍君。”
“也會想十六小妹大哥二哥時少爺……”
他一口氣欲蓋彌彰地報了一串人名,“以上排名不分先后。”
“哦。”龍君倒也沒有意外,只是挨著他說,“若你要回去,我會去找你。”
賀荀瀾震驚地抬起頭:“啊?”
他下意識扣緊了船沿,緊張地問,“為什么?”
龍君疑惑地看他:“我想去找你,就打算去找你。”
“要為什么?”
“好像是不用理由。”賀荀瀾收回目光望向海面,眨了眨眼,“只是你想找我……”
龍君倒是目光毫不避諱,盯著他的側(cè)臉,問他:“怎么了?”
賀荀瀾偷偷瞟他一眼,想要含糊糊弄過去:“沒什么,我就想到你之前好像說破界消耗不小,我擔(dān)心你到時候過不過得來。”
“消耗是不小,但更重要的是,你的那方世界似乎對仙力有所制約。”龍君露出思索的神情,“我現(xiàn)在想想,或許是我一來就動用了仙力,所以才會不得不沉睡。”
“若是不用仙力,說不定消耗沒有那么大。”
“哦。”賀荀瀾撐著下巴,目光放空,輕聲說,“龍君,你說有沒有……對你消耗不那么大的,往來兩界的方法?”
他說完,忽然笑了笑,“好像有點太貪心了,算了,就當(dāng)我隨口一說。”
龍君卻沒有躲開他的目光:“會有的。”
“你想找,我們就會找到的。”
賀荀瀾愣了一下。
龍君想了想說:“因為我想幫你找。”
“而且,消耗也沒……”
賀荀瀾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龍君困惑地輕輕晃了晃腦袋,沒有用力掙脫,被蒙著眼問他:“做什么?”
賀荀瀾學(xué)著他的語氣說:“我想捂,就捂了。”
龍君居然還真的接受了這個理由:“哦。”
他安靜下來,任由賀荀瀾捂著他的眼睛。
“開玩笑的。”賀荀瀾笑了一聲,“就是……今天太黑了,你的眼睛太亮了,先……熄燈。”
他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慢慢收回手,龍君卻閉著眼沒有睜開。
賀荀瀾故意逗他:“龍君,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男孩子閉著眼睛就是要你親他。”
“沒有。”龍君這回睜開眼睛,他問,“那你之前睡覺……”
賀荀瀾:“那我確實是睡覺。”
“哦。”龍君又扭頭,指著陰影里的打算帶回去的騙子尸首,“那他……”
賀荀瀾抽了抽嘴角:“他那是死了。”
“哦。”龍君盯著他,“那你閉一下眼。”
賀荀瀾呆住了:“……啊?”
第85章 想親
賀荀瀾睜大了眼, 干笑兩聲:“龍君你倒是反應(yīng)很快,哈哈。”
他試圖糊弄過去, 但龍君卻盯著他問:“怎么不閉?”
賀荀瀾背著手, 清了清嗓子說:“這還不簡單嗎?不閉就是沒讓你親。”
“哦。”龍君頷首,“本來也是,親吻只是人類表達親昵的方式, 于龍而言, 并沒有什么特殊。”
“哦——”賀荀瀾恍然大悟,嘀咕著扭頭,“那龍君應(yīng)該也對親嘴什么的沒什么興趣。”
龍君平靜地回答:“有啊。”
賀荀瀾緩緩扭頭:“……啊?”
龍君盯著他:“我一直很好奇人的生活。”
“我以前對你先祖說,有時候也想去人間行走,所以他們也告訴過我不少人類的習(xí)俗, 像是什么講禮數(shù)、律法,什么做了不占理,我都聽了個大概。”
賀荀瀾眨了眨眼:“哦,好奇心。”
龍君湊過去看他:“所以,親不親?”
“龍君。”賀荀瀾無奈地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腦袋,擺出一副懂事的架勢, “人是不會因為好奇心親別人的,得……”
龍君垂下眼:“我知道, 要喜歡。”
賀荀瀾噎住了。
“哦,對。”龍君像是想起了什么,“還答應(yīng)過你哥,要兩情相悅。”
他問,“真的不能親嗎?”
賀荀瀾緩緩睜大眼睛:“那、那龍君知道什么叫兩情相悅了?”
“還不夠清楚。”龍君盯著他的嘴唇,“先親一下, 或許就明白了。”
他抬眼,黃金一樣的眼眸率直得過分,“我想親。”
賀荀瀾:“……”
他忽然回過頭抹了下臉,清了清嗓子,故作輕松語速飛快,“其實親個嘴嘛也不是大事,如果你實在好奇為了科學(xué)求真實事求是地讓你體驗一下人類風(fēng)俗我也不是不能……”
龍君伸手扣住他的后腦勺,帶著好奇貼了貼他的嘴唇。
賀荀瀾一下就卡殼了。
龍君似乎在感知什么,垂下眼再次將目光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不得其法地輕輕咬了一下。
賀荀瀾的臉一下紅到了耳朵根,一下子跳了出去,手忙腳亂地扒住了船沿,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龍龍龍君!”
清涼的海風(fēng)吹過都帶不走他臉上的熱意,賀荀瀾用力揉了揉臉,試圖讓溫度快點降下去。
“怎么了?”龍君的眼睛似乎比以前更亮一點,他心情不錯地翹起了一點唇角,“你答應(yīng)了的。”
賀荀瀾愣住了:“什么時候?”
龍君:“前面一串嘰里咕嚕沒聽懂,但你說了‘不是不能’。”
他斬釘截鐵地說,“那就是能。”
賀荀瀾:“龍君你是不是只聽自己想聽的話啊?”
龍君偏了偏腦袋:“嗯。”
賀荀瀾:“……”
他帶著些許僵硬,扒住了船沿,摸著剛剛被他輕咬了一口的地方。
龍君朝他走近一步:“我之前就覺得,你與仙人說話是太過隨便了。”
賀荀瀾慢了半拍反應(yīng)過來:“那……以后我跟你說話先行禮?”
“不是這種隨便。”龍君蹙起眉頭,“仙人的請求不能隨便答應(yīng),一不小心就是契約。”
“剛剛那只海螺讓你不能傷害螺羅村,你就差點應(yīng)了。”
賀荀瀾遲疑著開口:“可我確實沒打算傷害他們啊?”
“不是這么算的。”龍君搖搖頭,“你應(yīng)了他的契,若有人違背你的意思傷了螺羅村,哪怕你不知情,因果也得算在你身上。”
賀荀瀾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說話確實得小心了。”
“嗯。”龍君頷首,“當(dāng)心禍從口出。”
“再親一下嗎?”
賀荀瀾差點沒反應(yīng)過來:“說什么呢說什么呢!怎么正事跳轉(zhuǎn)一點間隙都沒有啊?”
龍君擰起眉頭:“與人說話最麻煩的就是拐彎抹角。”
“他們說話麻煩,你不要學(xué)。”
“所說有話直說是好品質(zhì),但你是不是也太直接了一點。”賀荀瀾捂著嘴往后退了一步,“不都、不都親了一下了怎么還要親?不是說龍對親嘴沒什么感覺的嗎?”
“感覺?”龍君露出思索的神情,“感覺著急,沒親明白。”
他往前一步,“再試試。”
賀荀瀾:“……不試。”
龍君疑惑:“為什么?”
“我還沒想明白呢。”賀荀瀾扒著船沿,“沒想明白肯定親不明白啊。”
龍君老實應(yīng)了一聲:“哦。”
賀荀瀾松了口氣,就聽見他說,“那我等你閉眼。”
賀荀瀾震驚地回過了頭:“嗯?”
他現(xiàn)在大概明白什么叫做禍從口出了。
“不行。”賀荀瀾拉住了龍君,“你得答應(yīng),我睡覺的時候不能親。”
龍君看看他,有些生硬地把目光挪到了海面上。
賀荀瀾花了一路,才勉強讓他答應(yīng)了——“至少今天晚上睡覺閉眼不親”。
兩艘船緩緩靠近海島,看清了船上的人,賀云滄才讓埋伏在海岸邊的人撤走,讓賀觀海推著他的輪椅出來,笑著問他們:“怎么出去一趟還帶回來一艘船?”
“有些收獲。”賀荀瀾笑了笑,連忙跳下船,先把正事跟他們說了一遍。
“有附近的仙人照看,留在這里的人肯定也能安心些。”賀云滄眼帶贊許,“這趟隨機應(yīng)變,小弟做得很好。”
“嘿嘿。”賀荀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過……”賀云滄左右看了看,確定四周沒有其他人靠近,這才開口問,“你們倆怎么了?”
賀荀瀾有些心虛地睜大了眼睛:“什什什么?”
“我們倆很正常啊,沒事啊!”
賀觀海湊近了看他:“你倆不會親嘴了吧?”
“啊?”賀荀瀾大驚失色,“你怎么知道的?怎么連你都能看出來?”
“龍君又不涂什么口脂又不會留下什么痕跡怎么能一眼就……”
賀觀海挑眉:“可你從回來一直捂著嘴啊。”
賀荀瀾:“……”
他默默把手放了下去。
賀觀海撓撓頭:“沒腫也沒破皮啊!捂著干什么?”
賀荀瀾背過身清了清嗓子:“說什么呢只是碰了一下沒那么激烈哈!”
“不過你倆為什么親上了啊?”賀觀海帶著好奇湊過來,“小弟,你跟龍君什么時候……”
賀荀瀾捂著他的嘴:“二哥,你就先別問了,問了我現(xiàn)在……我也答不上來。”
賀云滄笑著搖了搖頭:“怪不得家主要說,有時候情愛會讓人沖昏頭腦,看看,我們聰明伶俐的小弟也犯傻了。”
“還有這說法?”賀觀海摸著下巴,“那你們老說我不聰明,該不會是我一直喜歡誰不自知……”
賀云滄斬釘截鐵地說:“不,你是天生的。”
“嘖。”賀觀海拎起輪椅嚇唬他,“我怎么就是天生的了?”
“放我下來。”賀云滄好笑地撐著扶手,“還有正事沒說呢——夢魂君替子儒轉(zhuǎn)達消息過來了。”
賀荀瀾知道,自從定下讓夢魂君傳達消息之后,賀云滄就安排了一組人,帶著夢魂君給的香囊每天分班睡覺,確保無論什么時候都有人在夢里。
賀荀瀾連忙問:“怎么樣?神火爐那邊的消息?”
“嗯。”賀云滄頷首,“子儒探查了神火爐周邊,沒有貪狼軍大部隊的消息。”
“他一路過去,倒是聽說貪狼將在各地招兵買馬,收攏了不少地痞流氓、山賊水匪,這些惡徒搖身一變成了貪狼軍,如今也算聲勢浩大,聽說,已經(jīng)打下了四方城,將原本的仙使梟首示眾,收服了當(dāng)?shù)氐哪焦庀伞!?br />
“但是,神火爐那邊,確實收到了一大筆軍械訂單。”
“子儒做事細心,沒有查到貪狼軍的痕跡也沒有掉以輕心,順著下單的人查下去,即便對面換了幾個人手,也讓人找到了留在神火爐,等著軍械一好,就傳令貪狼軍來取貨的斥候。”
賀荀瀾露出思索的神情:“那我們什么時候過去?”
“不急。”賀云滄笑了笑,“從外海過去,以龍君的速度,全速前進……”
龍君:“不是全速。”
他糾正,“全速人會暈,會吐,還會死。”
賀云滄默然:“那就是以人能接受的最快速度前進,大約要兩日。”
“子儒已經(jīng)打聽到了,那批訂單的交期在半月之后,還有些時間,至少我們得先等曬出這一批鹽。”
他們這次只是實驗,刻意沒有挖太大的鹽田,曬干用不了多長時間。
賀荀瀾緩緩點頭:“也有道理。”
“況且……”賀云滄神色平和,“貪狼將在有必勝把握之前,應(yīng)該會盡力避免與龍君正面交鋒,若是我們早早去了恐怕打草驚蛇。”
“不如等他們打完這批軍械,然后……”
賀云滄露出一點笑意,“咱們?nèi)缃褚仓挥心愣缡种杏邪焉癖显S多人的兵器要么是從流寇手中搶來的,要么還是從臨海侯府帶出去的。”
“也確實正需要一批趁手的兵器。”
“哦——”賀荀瀾和賀觀海對視一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三個人湊在一塊,“嘿嘿嘿”笑起來。
賀云滄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等有了趁手的兵器,我們也該趁著貪狼將尚未成氣候,主動出擊。”
“不過,要與爭斗,還得看龍君的意思。”
他看向龍君,“不知龍君可愿……”
“愿意。”龍君沒等他說完,指著賀荀瀾,“我之前說直接去皇宮殺黃龍和皇帝,他不讓。”
賀荀瀾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我哪里是不讓啊,我就是提議先別去!”
“只是提議!哪有不讓那么霸道!”
龍君:“可就是你說了不讓我才沒去。”
賀荀瀾嘀咕:“我說你就聽?”
龍君:“嗯。”
“我想聽。”
賀觀海微微靠向賀云滄,露出驚訝的神色:“咱們小弟……”
“不會是個將才吧?”
他指著龍君,“你看龍君都聽話,這號令三軍的本事娘都沒有吧?”
賀云滄:“……你閉嘴。”
第86章 辦法
五日后, 賀荀瀾調(diào)整了一下鹽田的布局,帶著留守海島的八人跟螺羅村村長打了個招呼, 這才駕船離開。
時間充裕, 他們也不必趕路,船也開得悠閑,一路還能偶爾讓時少爺擺個食攤, 倒賣各地的特產(chǎn)。
太陽照常升起, 賀荀瀾打了個哈欠,一翻身,熟練地掀開了繞在自己腰上的龍尾巴。
“龍君——”賀荀瀾含糊地開口,“都說了,你自己也有床, 別老擠到我這來睡啊。”
“不去。”龍君半瞇著眼,尾巴又把他卷了卷,“人暖和。”
“天氣也還沒冷啊。”賀荀瀾嘀咕一聲,“那你去抱著二哥,他看起來肯定比我火旺,肯定能當(dāng)個合格的暖爐。”
“不要。”龍君勾住他的腰帶,沒讓他下床, “太早了,沒聞到早飯味, 下去也沒有飯吃。”
“再睡會。”
“他今天不做飯,昨天就說了的。”賀荀瀾盤腿坐在床上,神色平靜不為所動,“今天就要靠岸了,我們?nèi)グ渡蠂L嘗當(dāng)?shù)靥厣!?br />
“龍君難道不知道船到哪了嗎?”
他垂眼看著龍君。
其實自從那天親過之后,賀荀瀾對龍君非要跟自己擠一張床也十分警惕, 生怕這龍懵懵懂懂要干什么大事。
但經(jīng)過這幾天,賀荀瀾大概清楚了。
他確實親也沒親明白,之后該怎么做,大概也不太明白。
綜合來說就是,龍君情竅好像開了,但基礎(chǔ)生理知識似乎還不到位。
賀荀瀾神色復(fù)雜地拍了拍他的尾巴:“松開吧,要靠岸了。”
“還沒到交貨期限。”龍君瞇著眼賴床,“早知道讓船走得再慢些……”
“是還不能去神火爐打草驚蛇,所以我們才打算在臨兵鎮(zhèn)落腳啊。”賀荀瀾瞟了他一眼,悄悄伸出手指,把他泛著微光的光滑鱗片翹起一點,朝里吹了口氣。
龍君瞬間睜大了眼,歘一下將尾巴收了回去:“你!”
賀荀瀾得意地下床穿鞋:“嘿嘿,怕癢吧?”
“快起來,上個鎮(zhèn)子沒買到糖葫蘆,也不知道臨兵鎮(zhèn)有沒有呢。”
“子儒傳回的消息,附近鎮(zhèn)子都還算平安,說不定能買著。”
隨著各地大大小小紛爭不斷,他們在很多地方都只能買到些基本的米糧,賣那些小零嘴的攤販明顯變少了許多,只有還算平和的鎮(zhèn)子才會見到。
賀荀瀾露出些許向往的神色:“聽說神火爐有位劍仙……龍君,你見過嗎?”
龍君正側(cè)躺在床上看他,直勾勾地盯著他:“沒有。”
賀荀瀾好奇地問他:“你當(dāng)這么久的神仙,怎么也不出門找別人玩?”
“龍君沒有什么仙人朋友嗎?”
“沒有。”龍君撐著腦袋,“好麻煩,有時候睡一覺,他們就死了。”
賀荀瀾:“……那黃龍呢?”
龍君翻了個身平躺,和最初見面端著架子高高在上的模樣很是不同,懶散地輕輕晃著尾巴,隨口說:“他很奇怪,像人,拐彎抹角。”
“啊?”賀荀瀾好奇地看他。
“他當(dāng)時來找我。”龍君撐著腦袋,“他想打又不想打,讓人摸不清目的,性格好麻煩,我不喜歡。”
“他似乎想統(tǒng)帥群仙,我又不介意,可他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暗中遣人來打聽我。”
賀荀瀾想了想說:“這倒是很好解釋——因為你厲害啊。”
“你想啊,武定大陸名義上是以他為首,以他輔佐的皇帝為尊,但實際上,大家都知道龍君也很厲害,非要說的話,你和他誰更厲害,還沒有個定數(shù)。”
“有。”龍君看著他,“我厲害。”
賀荀瀾:“……好好好你厲害。”
“但只要他不曾真正贏過你,讓你俯首稱臣,眾人心中,就會懷疑他是否真的至高無上天下無敵。”
“可那位黃龍,大概也對贏過龍君沒有信心。”
“若是真要開戰(zhàn),贏了千秋萬代一統(tǒng)江山,要是輸了……那辛辛苦苦掙得的這些,還有天下的太平日子,估計就沒有了。”
賀荀瀾撐著腦袋,“神龍差不多就是神仙里的皇帝,皇帝當(dāng)久了,就會害怕有誰把自己拉下來。”
“哦。”龍君想了想說,“你之前說過,你不做皇帝。”
“我也不做仙人的皇帝。”
賀荀瀾眨眨眼:“為什么?”
龍君盯著他的眼睛:“聽起來你不喜歡皇帝。”
賀荀瀾:“……”
他目光閃躲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我只是生在未來的社會主義下對封建主義的批判眼光讓我對帝王……”
龍君擰眉:“又聽不懂了。”
“親一下。”
“不準(zhǔn)。”賀荀瀾起身,“我還沒刷牙呢。”
龍君:“等刷完牙……”
“也不!”賀荀瀾扯了扯他的被子,“起來了!下去吃早飯!”
龍君也尾巴扯過被子蓋住臉。
“好吧,龍君不愿意去。”賀荀瀾沉痛地嘆了口氣,“那我找時少爺玩去。”
片刻之后,樓船靠著附近一塊礁石停了下來。
船上的人放下幾艘小船,放人分批進鎮(zhèn)。
——他們這船太過招搖,若是真的直接靠岸,恐怕不出半天,神火爐周邊就都知道了。
保險起見,還是裝作商隊,多分幾批上岸。
賀荀瀾踏上船,時少爺跟十六說著話,正要跟上去,忽然龍君伸出手,提溜著他放到了另一條船里,自己光明正大擠到了賀荀瀾身邊,目光灼灼盯著時少爺。
時少爺一縮脖子:“蒼天吶,我干什么了?”
“賀荀瀾你小子是不是讓我背什么黑鍋了?”
“怎么會!”賀荀瀾無辜地裝傻,“你一向背的都是鐵鍋砂鍋絕世好鍋,哪有黑鍋啊?”
“哦對,以后要是真能往來兩界,我給你帶我們那邊的不銹鋼鍋哈!”
時少爺本來還想跟他理論,但很快就被扯開了注意力:“什么不銹鋼鍋?對了,你那還有什么特殊的食材和廚具嗎?”
賀云滄眼中笑意一閃而過,看著另一條小船上的賀歲汐一行女眷。
——她剛剛說讓船上的女眷跟她們一艘船,方便去做一點女眷之間的生意。
她之前進了一批成衣、繡品,大概是想在這里賣出。
“還是叫人暗中跟著。”賀云滄環(huán)視一圈,無視了躍躍欲試想要攬活的賀觀海、大虎,含笑看向十六,“小弟,可否讓你的近衛(wèi)幫忙看顧下女眷?子儒不在,就剩十六最可靠了。”
大虎扁了扁嘴:“大少爺……”
“怎么這樣啊賀云滄!”賀觀海替自家近衛(wèi)打抱不平,“我們大虎怎么了?不就是分不清方向、一頓能吃三桶飯、吃飽了就困還有點小笨嗎?怎么就不可靠了?”
大虎連忙點頭:“就是就是!”
賀云滄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交給我們小十六吧。”賀荀瀾拍了拍十六的肩膀,“二哥,給你展示一下十六的本事,你看好了。”
賀荀瀾清了清嗓子,“十六,遇到狡猾的敵人——”
十六斬釘截鐵地回答:“喊大少爺救命!”
賀荀瀾繼續(xù)問:“遇到不講理的敵人——”
十六鏗鏘有力地回答:“喊二少爺救命!”
賀荀瀾最后問:“遇到打不過的敵人——”
十六毫不猶豫地回答:“打不過就跑,邊跑邊喊‘龍君救命’!”
賀荀瀾欣慰點頭:“好了,去吧!”
大虎呆了片刻:“這招我也能用嗎?”
“不好說,龍君不一定搭理你。”賀觀海抱著手臂,“但遇到打不過的,你可以先喊小弟救命,小弟聽見了會讓龍君救你的!”
“哦——”大虎眼睛一亮,“二少爺,好聰明啊!”
“哎!”賀觀海仰頭接受了這份夸贊。
“……下船吧。”賀云滄閉了閉眼,好笑地搖了搖頭,“多虧了那位愛背書的小皇子,我們對各地州縣都還有了些認(rèn)識,臨兵鎮(zhèn)沒有神仙,但聽說家家都備有刀槍棍棒,戶戶皆兵。”
“行事還是小心些。”
賀觀海露出笑容:“這話對我們說沒用啊,除了我,咱們哪里是惹事的人?”
“得勸他們懂事些,別來招惹我們。”
他說著,抬著賀云滄的輪椅上了岸,輕松放下。
他這一翻動作引來了岸上幾人戒備的目光,賀觀海察覺到了,不客氣地一個個看了回去。
那些人暫且收回了目光。
賀荀瀾故意用他們聽得見的聲音說:“二哥,走吧,我們直接去集市,我得看看有沒有糖葫蘆賣!”
盯著他們的目光少了幾道,但有幾道明顯帶上了些許惡意。
有人嘀咕了一聲:“怕不是出來逃難的世家子。”
還有人輕聲應(yīng)和:“看著穿著,手里錢應(yīng)該不少。”
賀荀瀾輕輕“嘖”了一聲:“總感覺氣氛不對,怕不是要打起來。”
二哥自從拿到那把神兵以后,正迫不及待要一試身手呢,但愿這些人克制一點,不要撞他刀口上。
賀荀瀾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先他們一步去追賀歲汐他們的十六在前方喊起來:“二少爺救命!”
賀觀海眼睛一亮:“有不長眼……啊不是,不講道理的來了?”
他按著腰間的長刀,快步?jīng)_了出去:“小妹!”
第87章 劍仙
“怎么了怎么了!”賀觀海興高采烈, 扛著刀趕去,發(fā)現(xiàn)賀歲汐正跟幾個男人對峙, 氣氛劍拔弩張。
“二哥!”賀歲汐連忙喊他, “就是他們!”
“你們?”賀觀海上下打量了一下對面,輕輕“嘖”了一聲,“油頭粉面一看就是氣血虧損體虛之人, 不禁打啊。”
他聽起來還有些遺憾, “說吧,怎么回事?該不會是你們調(diào)戲我妹妹吧?”
賀荀瀾帶著龍君跟過來看熱鬧,敏銳地觀察了一下他們的站位,壓低聲音對龍君說:“看站位,似乎不太對啊……”
十六站在幾人略前方, 朝著他們這邊,顯然是方便喊的救命讓他們聽見。
但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都是鴻雁站在賀歲汐身前,這會兒倒是鴻雁一臉無奈拉著氣勢洶洶的賀歲汐……
賀荀瀾恍然大悟:“應(yīng)該是鴻雁被人調(diào)戲了,小妹出頭呢!”
他目光又落到對面,那油頭粉面看起來很不禁打的男人還捂著半張臉,名偵探賀荀瀾一拍手, “哦——應(yīng)該是挨了小妹一巴掌。”
他最近在船上,可不光光是休閑度日, 每天上午跟著二哥練武健體、晚上跟著大哥讀書識字直到困到一頭睡暈過去,可謂是十分充實。
目前武藝已經(jīng)到了能打一套標(biāo)準(zhǔn)廣播體操,字也認(rèn)了百來個了,很有長進。
而賀歲汐怕他一個人受苦,自告奮勇跟他一塊,現(xiàn)在已經(jīng)提得動刀了, 巴掌想必也比以前有力很多。
賀荀瀾看向?qū)γ娴难凵瘢瑤闲┳宰髂醪豢苫畹膽z憫。
“誰調(diào)戲這個母老虎!”油頭粉面拎著一把浮夸折扇指著他們,“你們可知道本公子是誰!”
賀歲汐跳起來對著他的眼眶就是一拳:“管你是誰!”
她落地,指著他告狀,“他剛剛鬼鬼祟祟跟著鴻雁,偷摸她頭發(fā)還說好香,好惡心!”
鴻雁扶著賀歲汐,提醒他:“二少爺,他突然靠近,我居然沒有察覺,有些奇怪。”
“嘶……”賀觀海撓了撓頭,“不明白,先打了再說。”
“慢著!”男人大喊一聲,他帶著的人瞬間圍了上來,他看了看身后的人又有了膽氣,扯著嗓子喊,“剛剛是她先動手的!動兩回手了!”
“啊?是嗎?”賀觀海挑眉,扭頭對著賀歲汐說,“剛剛是你不對。”
“啊?”賀歲汐指了指自己。
賀觀海抬起手臂:“你光用手臂的力氣,若是遇上身體強健些的人自己的手反而脫臼,得這樣,用身體帶動……”
擋在男人身前的侍從慘叫一聲,帶著他摔倒了一片。
“哦——”賀歲汐輕輕鼓掌,“好像會了。”
“啊、啊!”倒在地上的男人滾了兩圈,顫抖著指著對方,“你們、你們這群蠢貨,為了一個婢女敢對我動手,敢打我……你們完了,你們完了!我要去找我爹!”
賀荀瀾眼珠一轉(zhuǎn),輕聲問龍君:“龍君,他身上是不是有……”
龍君輕輕頷首。
“哦——”賀荀瀾往前一步,笑瞇瞇地開口說,“哎呀,怎么鬧成這樣啊?出什么事啦?”
“什么事?”男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指著賀歲汐說,“這個潑辣小娘們打我!”
賀歲汐雙手叉腰,揚起下巴:“呵。”
“胡說什么呢!”賀荀瀾無辜地瞪大眼睛,“我妹妹聰明伶俐通情達理,怎么會打人呢?”
鴻雁對上他的視線,迅速反應(yīng)過來,跟著點頭:“是,小姐沒有打他。”
她面無表情地指著男人,“是他用臉貼了小姐的手。”
賀歲汐震驚地瞪大了眼:“啊?”
“哎呀。”賀荀瀾裝模作樣地拍了拍手,“這位公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啊,男女授受不親,我小妹還有婚約的呢,你既然碰了她,得賠罪才行。”
“嗯。”鴻雁頷首,握住腰側(cè)的刀柄,“臉碰的,砍頭。”
“哎——那就有點過分了。”賀觀海興沖沖地把刀往他臉上一貼,露出惡鬼一樣的笑容,“把臉皮剝了就行了,反正他本來也沒臉沒皮。”
“你們敢!”倒在一邊的侍從終于掙扎著報出了他的名號,“我們少爺可是皇家兵器局大人的獨子齊瑛!你們敢招惹我們,你們完了!”
賀觀海愣了一下:“皇家兵器局?”
見他愣住,齊瑛還當(dāng)他是怕了,捂著一只眼哼哼著笑起來:“現(xiàn)在害怕,晚了!你們都給我等著!”
“哎喲喲這么厲害啊!”賀荀瀾欺身上前,一副害怕的模樣要去扶他,順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干什么干什么!”齊瑛瞪他一眼試圖拍開他的手,“老子對男人沒興趣你瞎摸什么!”
賀荀瀾含笑舉起一塊寫著“劍仙”的仙牌:“摸這個啊!”
齊瑛大驚失色,下意識要去搶回來,賀荀瀾已經(jīng)矯捷地躲過,拋了拋仙牌,站到了龍君身邊:“鴻雁都沒察覺到你的氣息,肯定有問題,果然,帶著好東西呢。”
“敢搶仙牌……”齊瑛氣急敗壞,“給老子上!給我搶回來!”
賀荀瀾舉起仙牌:“是嗎?那我可就試試你家這仙牌的威力了。”
幾名侍從面面相覷,都沒敢動作。
“廢物廢物!”齊瑛又怒又怕,壯著膽子說,“你、你等著,我去請劍仙親自前來,你拿著仙牌一個挨不住劍仙一劍!”
“將他們圍起來,一個都不許放走。”賀云滄推著輪椅前來,身側(cè)的兵士立刻將他們團團圍住,沒讓一個人逃脫。
“大哥!”賀歲汐連忙跑過去幫他推輪椅,“你來了!”
“哎。”賀云滄深深嘆了口氣,按著眉心說,“一來就惹到麻煩人物了?”
“有什么關(guān)系?”賀觀海滿不在乎,“反正都圍住了一個也沒跑掉,神火爐那邊不會知道的。”
“怎么不會知道?”賀云滄額頭青筋直跳,“你看看四周居民!”
賀觀海抬頭看去,掃過了好幾雙看熱鬧的眼睛,人人避之不及,悄悄躲開了。
賀觀海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這個……那不然怎么辦啊?總不能吃啞巴虧?”
“你就不能忍一忍?”賀云滄頭疼地按著太陽穴,“等他們走到僻靜處一人一刀抹了脖子就好了,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總不能把看熱鬧的也都殺了!”
幾個侍從和齊瑛擠在一起,害怕地捂住了脖子。
齊瑛壯著膽子開口:“你們、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哎。”賀云滄閉上眼,“也是我的錯,知道有你這個最大的變數(shù)在,就不該考慮這種計劃……”
“那不然換個辦法。”賀觀海搭著賀云滄的肩膀,“本來咱們打算明搶,現(xiàn)在可以改脅迫啊!”
“把這小子抓起來,告訴他們,讓他們把給貪狼軍的那批兵器十萬火急給我立刻做好,不然的話……”
他笑著一把拎起齊瑛,“我就把他的【嗶——】切下來給他老子寄過去。”
賀云滄微微頷首:“倒也是個辦法。”
齊瑛驚恐地夾起雙腿,梗著脖子喊:“我爹不會同意的!他會帶劍仙前來,把你們?nèi)渴幤剑 ?br />
“切。”賀觀海不屑一顧,“嚇唬誰呢?”
他直接一拳將人打暈,扔給了手下,扭頭對看呆了的賀荀瀾說,“小弟你剛剛上去我還以為你真要跟他說軟話呢,原來是掏仙牌去了,可真有你的哈哈!”
賀荀瀾嘀咕一聲:“這不是想著要是他反應(yīng)過來了,用上仙牌可能還要起沖突,想著提前繳械嘛。”
“小弟比你聰慧。”賀云滄瞟他一眼,“別當(dāng)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拿到了那把刀,迫不及待想惹點麻煩找人試刀?”
“嘿嘿……”賀觀海傻笑著撓撓頭,心虛地看向別處,“怎么會呢!”
“呵。”賀云滄冷笑一聲,“去吧,大虎,去給神火爐的那位傳個信,咱們?nèi)フ覀地方住。”
“接下來,就等著他那位爹帶著劍仙上門吧。”
……
神火爐,皇家兵器局。
“什么?你說瑛兒被人抓了?”一個中年男人一下站了起來,一掌拍在桌上,“他身上還帶著劍仙仙牌,若是動用,四周都會有所感應(yīng),這毫無知覺……怎么可能!”
“誰送信來的?抓住審問了沒有?”
“沒有。”管家惶恐跪下,“那人身手了得,不似凡人,或許是什么山野精怪。”
“我們沒能抓住他,他扔下信就跑了!”
“廢物!”齊老爺抬腳踹他,“能把帶著仙牌的瑛兒抓住,對方不是平常人,這事還用你說?”
“老爺!”管家跪在地上,“可是、可是少爺生性……灑脫!他平常帶著仙牌也總想不起用的,興許是對方趁人之危,沒讓公子動用仙牌呢!”
齊老爺瞇起了眼:“嘶……”
“也有這個可能。”
管家顫抖著手遞上信:“對方送了信,老爺要不先看一眼?”
“哼。”齊老爺冷哼一聲,一把扯過信展開,越看,神情越是嚴(yán)肅。
管家觀察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老爺?”
“他上來就問我要一批兵器。”齊老爺眉頭緊鎖,疑惑地看向管家,“還點名要給貪狼將的兵器,可是、可是……”
“我們什么時候跟貪狼將做過交易啊?”
管家大驚失色:“老爺,貪狼將可反了啊!”
“難道說!”齊老爺呆住,“他想污蔑我謀反,將我也一鍋端了?”
他猛地轉(zhuǎn)身哭號起來,“劍仙,劍仙救命啊!有人欺到我們齊家頭上來了啊!”
他一路闖入一間庭院,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一刀劍風(fēng)拂過,削斷他的一縷頭發(fā),齊老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一位神情冷傲的白衣劍士轉(zhuǎn)過身,看都沒看他一眼:“你那個不爭氣的玩意又惹什么事了?”
齊老爺扯著嗓子“嗷”地一聲哭了起來:“外叔公——你可得為我做主啊!我就這一個兒子,死了咱們齊家可就絕后了啊!”
白衣劍士不屑一顧:“你也不過四十出頭,再生一個吧。”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
齊老爺連忙跪著跟上去:“不行啊我夫人身子孱弱不能再生啦!而且我也答應(yīng)瑛兒,不給他生弟弟妹妹了!”
白衣劍士轉(zhuǎn)身,恨鐵不成鋼地看他:“沒出息的東西,就是你這么溺愛才把他養(yǎng)成這樣的紈绔!”
“可我也讓他小心了的啊。”齊老爺哭哭啼啼,“我都跟他說了,出門在外別招惹人家好人家的姑娘……”
白衣劍士暴躁掀翻石凳:“所以他一天到晚招惹人家的侍女!”
齊老爺噎了一下,接著哭:“外叔公……齊家絕后……”
“不會絕的。”白衣劍士冷酷地掃他一眼,“你不生?”
“你不生我還能生。”
第88章 交易
“啊?”齊老爺呆住了, “不是,外叔公你都幾歲了, 當(dāng)年我外公還勸您娶妻您就只想著練劍。”
“怎么如今成仙了, 百歲了,倒是動凡心了?”
他揣著手嘀嘀咕咕,“如今您這般年紀(jì), 這個身份, 我也不好隨便上門給您說親啊。”
“雖說咱們兩家親如一家,可您是我外叔公,是我外公的族弟,也不姓齊啊。”
“再說了,誰家愿意把女兒嫁給百來歲的……”
白衣劍仙的劍從他臉旁擦過, 齊老爺差點一口氣背過去,連忙改口:“我給您出十箱金做聘禮!重賞之下必有勇女!我一定給您找一個讓您滿意的外叔婆!”
“不過……”
齊老爺唯唯諾諾地說,“這一次,人家不是報復(fù)!未必是瑛兒做了什么,他就是有人上來打劫您看是不是……再救他一回呀?”
“就一回!求您了外叔公——”
“仙牌并未動用,那混小子沒有性命之憂。”白衣劍士白他一眼,“他問你要什么?金銀?”
“不是啊外叔公!”齊老爺連忙說, “此事大不妙!那人是沖著兵器來的,而且張口就要什么貪狼將的兵器!哎喲我哪里敢跟那種人打交道啊!”
齊老爺欲哭無淚, “我這要是應(yīng)下了,豈不是坐實我跟貪狼將有聯(lián)系?他如今是反賊!我這不是從犯嗎我!”
“我要是不給,他們就要把瑛兒、把瑛兒……”
他捂著臉哭起來,“他們這擺明了是做局要陷害我啊!一定是有人看上了這兵器局的職位,才會出這種陰招!”
白衣劍士眉頭緊鎖:“別哭哭啼啼的,煩死了!”
“外叔公, 我知道我沒出息,這兵器局的職位也多是仰仗您才留在家中……”齊老爺膝行挪到他身邊,哭著說,“實在不行,我、我愿意辭官不做!就為保全我瑛兒性命啊外叔公!”
“閉嘴。”白衣劍士甩手,擰眉看他,“最近你可接了什么生意?”
“是、是有一樁生意。”齊老爺連忙說,“是小猛城城主送來的單子,說他意外得到了一些礦石,如今兵荒馬亂,他們那兒剛剛失去了猛熊大仙庇護,為求自保,要打一批兵器。”
“宮中礦石自有定數(shù),我肯定是不敢動用國庫內(nèi)的東西給他打軍械的,可他是自帶的,我又不出什么……”
齊老爺偷看著白衣劍士的臉色,“我就接了這生意。”
“除此以外,我再也沒有接過別的生意了,跟貪狼將毫無瓜葛!”
“老爺!”門外忽然走進來一個腳步匆匆的婦人,她低頭行禮,“外叔公!”
“我聽說了,剛剛已經(jīng)差人問過了,那小猛城的城主已經(jīng)死了。”
齊老爺大驚失色:“死了?”
白衣劍士眉頭緊皺:“你看看你,這種事都不知道!我早說過,哪怕你無心政務(wù),也要時常關(guān)心外界傳聞!”
齊老爺縮著脖子:“可是,可是死了城主也會有新城主啊,總不可能小猛城就沒有城主了吧?我這接的應(yīng)當(dāng)是新城主的生意啊。”
“哎。”婦人垂下眼,“問題就在這新城主身上。”
“當(dāng)初小猛城的猛熊大仙和城主是被龍君和賀家那位殺了,而后……新城主,是貪狼將選的。”
“什么?”齊老爺惶恐抬頭,“可是、可是照理城主得讓朝中任命……”
“哼。”白衣劍士冷哼一聲,“一個失了神仙庇護的城池,天高皇帝遠,自然是貪狼將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你那批軍械,恐怕還真是給反賊打的。”
他幸災(zāi)樂禍地冷笑一聲,“我看你今日齊家是注定絕后了,左右都是死,要么死全家,要么死兒子。”
齊老爺呆愣片刻,一扯嗓子哭喊起來:“哎喲——外公啊,你走得早啊!外叔公不管我們啦!”
“我要去抱著外公的牌位,到時候要死,我們?nèi)胰艘苍谝粔K……”
白衣劍士翻了個白眼:“你外公的牌位不在你家。”
齊老爺噎住了。
白衣劍士哼笑一聲:“放心吧,我與你不同姓,就算你們?nèi)业裟X袋,也牽扯不到我。”
齊老爺抽噎兩聲,看向婦人:“夫人……”
婦人無奈嘆氣:“外叔公,經(jīng)過這次大事,瑛兒和老爺,一定也都知道茲事體大了。”
“他們之后,應(yīng)當(dāng)也會成長些。”
“外叔公就別嚇唬他了,再救齊家一回吧。”
她跟著跪在地上,“外叔公。”
“嘖。”白衣劍士心煩地翻了個白眼,朝齊老爺伸手,“信。”
齊老爺連忙將信遞了過去:“這兒呢。”
白衣劍士掃過一眼,問他:“兵器打好了嗎?”
“尚未。”婦人回答,“還差一百件。”
“先從國庫取一百件,而后再用他們帶來的鐵補上空缺。”白衣劍士背手,“然后,把貨給他們。”
“若是小猛城的人敢來問,你就說一概不知,不曾與他們做過交易。”
“私下販賣軍械本就是重罪,你就以此威脅他,說你對陛下忠心耿耿,讓他迷途知返,再把錢還他。”
“哎!”齊老爺連連點頭,“我這就去辦!”
他爬起來跑遠,又掉頭回來,“可是、可是外叔公,他們信上不曾說,到哪里交貨啊!”
“哎。”白衣劍士恨鐵不成鋼地擰起眉頭,“你就不能稍稍動下腦子!你兒子在哪被人綁的?實在不行,你張榜告知要在哪里交貨,他們知道消息自然會來!這些事都要我手把手教你嗎!”
齊老爺連忙答應(yīng),連滾帶爬地跑了。
……
“大少爺!”大虎興高采烈地沖進庭院,“子儒回來了!”
他身后跟著個穩(wěn)重的少年,帶著一隊人馬進了院子,對著眾人一一行禮,就是之前打了個照面就被賀云滄派來神火爐打探消息的子儒。
“大少爺。”子儒開口就是正事,“我在神火爐生活了一陣,還假裝尋找活計,混進了兵器局當(dāng)學(xué)徒,跟那個管事的齊老爺見過幾面。”
“他是個懦弱無能之人,但身后那位劍仙與他有些姻親關(guān)系,常常幫他,還有她那位夫人似乎很有才干,因此倒也沒惹出什么大亂子。”
“不過,貪狼將以小猛城的名義讓他打造軍械的時候,她夫人正好病了,劍仙也去了隔壁鎮(zhèn)壓山賊,只有他一人做主,時機好得有些刻意。”
“原來如此。”賀荀瀾瞇起眼,“那這位齊老爺,說不定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接的居然是貪狼將的生意。”
賀云滄看起來毫不意外,顯然是在夢中,子儒已經(jīng)將這些情報都傳遞給他了。
賀荀瀾看向賀云滄問:“那大哥寫的那封信,那個糊涂老爺會不會看不懂啊?”
“別擔(dān)心,他知道自己兒子被綁了,一定會去劍仙求救的。”賀云滄笑了笑,“他看不懂,但劍仙應(yīng)當(dāng)看得懂。”
賀荀瀾微微點頭。
賀觀海蹲在被堵著嘴綁起來的齊瑛邊上,“嘖”了一聲問:“這么說,你只是爹不聰明,娘還是聰明的?你就一點也沒學(xué)著你娘的好啊?”
“嗚嗚嗚!”齊瑛眼眶烏青,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不奇怪。”賀云滄深深看了賀觀海一眼,“家主也聰慧,你也沒學(xué)著一點。”
“我……”賀觀海指了指自己,“我覺得老娘有時候也不聰明,尤其是生氣上頭的時候。”
“瞧瞧。”賀歲汐笑起來,“有些人反駁不了自己笨,都開始說娘的壞話了!”
“我跟你說,之后我可告狀啊!”
賀觀海擼起袖子站起來:“嘿,小丫頭,皮癢了!”
“三哥你看他!”賀歲汐慌慌張張地往賀荀瀾身后躲,賀荀瀾連忙拉過龍君當(dāng)擋箭牌:“龍君你管管他!”
龍君挑眉:“我?”
“不好吧,容易管死。”
賀荀瀾連忙拉住他的手:“倒也不用那么大力管。”
子儒回到賀云滄身邊,好奇地問:“大少爺,怎么突然改了計劃,要強綁齊瑛了?”
“哎。”賀云滄嘆了口氣,略顯疲憊地閉上眼,“問二少爺。”
子儒愣了一下,輕笑出聲:“有了二少爺在,大少爺都不能算無遺策了,總會有些意外情況。”
賀云滄抬眼看他:“那你還笑。”
“可有他們在,大少爺高興啊。”子儒笑意溫潤,輕聲說,“少爺表情雖然疲憊,可精神頭卻比自己一人支撐的時候要好多了。”
賀云滄:“……”
他轉(zhuǎn)移話題,“也算是齊瑛倒霉,他調(diào)戲鴻雁。”
子儒一怔,表情古怪起來:“哦……這倒是不意外。”
“這位公子在神火爐也頗有些古怪名聲,說是他唯獨對侍女情有獨鐘,每每見了人家的美貌侍女都走不動道,非得纏著主人家將侍女轉(zhuǎn)讓給他。”
“他背靠兵器局,出手又闊綽,鮮少有人拒絕,聽說家里已經(jīng)養(yǎng)了百來個侍女。”
鴻雁怔了一下,指指自己:“我?美貌?”
“美貌啊!”賀歲汐理直氣壯地捏了捏她的臉,“鴻雁長得漂亮,也該有自知之明啊。”
鴻雁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哦……”
“但他還是該打。”賀歲汐冷哼一聲,“不管漂不漂亮,隨意調(diào)戲,就該打!不冤枉!”
第89章 救火
“這里就是神火爐……”賀荀瀾仰起頭看著面前的巨大通紅火爐, 震撼的張大了嘴,“我原本以為是地名叫這個, 原來還真有配套的標(biāo)志性建筑啊。”
龍君跟著抬頭看看, 問他:“你喜歡這個?”
“倒也沒有很喜歡,只是有點震撼。”賀荀瀾回過神,看了身邊的同伴一眼——大虎給兵器局送去信件后沒多久, 兵器局就特意派人在臨兵鎮(zhèn)貼上了告示, 說一日后在兵器局門前交貨。
這會兒,就快要到約定好的時間了。
四周居民似乎已經(jīng)被清了場,這會兒的兵器局門前冷冷清清,一個鬼影都沒有。
賀觀海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會不會是陷阱啊?”
賀荀瀾略感驚訝,瞪大眼睛看著他:“二哥你在思考啊?”
“什么話, 我偶爾也動動腦子的。”賀觀海笑著揉亂他的頭發(fā),“你忘了?子儒那時候傳信過來,說他們交期在半月后,到今日也還沒到日子呢。”
“他們收到信,立刻就說第二天交貨,怎么看都像是為了救人隨口答應(yīng)的。”
他看了眼蔫頭耷腦被人架著的齊瑛,嗤之以鼻, “要我說,就不應(yīng)該那么快把他帶上, 應(yīng)該藏在別的地方,等確認(rèn)拿到貨以后才給他們這人的線索。”
“不錯不錯。”賀荀瀾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也算是動上腦子了,有些長進。”
“嘖。”賀觀海瞪他一眼,“不許學(xué)賀云滄說話,這討厭鬼有他一個就夠了!”
賀荀瀾“嘿嘿”笑了兩聲:“放心吧, 我覺得,他們湊也會給我們湊齊這兵器的。”
“你看啊……來人了。”
賀荀瀾連忙撞了撞他,示意他先應(yīng)對兵器局的人。
“兒啊——”齊老爺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他張開雙手通紅雙眼奔出來,又被一只手一把薅了回去。
“唔唔唔!”嘴里還被塞著布條,眼眶烏青的齊瑛也跟著哼哼起來,試圖往家里跑。
兵器局大門終于走出一道身影,白衣劍士神色冷傲,掃了一眼,目光直直落在了龍君身上,緩緩瞇起了眼。
賀荀瀾遲疑一下,壓低聲音問龍君:“你認(rèn)識他嗎龍君?”
龍君搖頭:“不認(rèn)識。”
白衣劍士輕哼一聲:“我也不曾見過這種仙力瀚海如海的仙,想必,除了宮中那位,就是海中那位了吧。”
他抬手一招,身后的家丁排著隊把裝滿兵器的箱子抬出來,他背著手說,“不管你們是誰,兵器我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拿走,然后把那小混賬留下。”
“瑛兒……”齊老爺跟在劍仙身后,顫抖著手說,“外叔公,讓他們把讀者瑛兒嘴巴的布條拿了吧,他這得多難受啊!”
劍仙無言地看了他一眼,倒是賀云滄很好脾氣地命人拿下了齊瑛嘴里的布條。
齊瑛瞬間哭號起來:“爹——”
“兒啊!受苦了啊!”齊瑛立刻抹著眼淚哭起來,“是爹不好,都是爹不好啊!哎喲,這眼睛怎么了?”
賀云滄客氣地笑著:“被我家中女眷打的,幾位既然是他的長輩,想必也知道是因為什么吧。”
劍仙抽了抽嘴角,似乎是覺得丟臉,把頭扭到一邊沒有回答。
齊老爺小聲囁嚅:“這、這他做了錯事,我們認(rèn)罰便是,哪怕多賠些金銀也不要緊,何必讓他受這皮肉之苦?”
“早就跟你說過,這幅德行在外面遲早挨打。”劍仙嗤之以鼻,“挨過一頓打,他倒是老實多了。”
齊老爺自知理虧,只好眼巴巴瞧著兒子問:“兒啊,他們有沒有給你飯吃啊?有沒有餓著你啊!你娘已經(jīng)給你做好了飯菜,一會兒就能吃了啊!”
“那倒是沒有。”齊瑛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別的不說,他們那的飯菜倒是著實美味。”
齊老爺:“……”
劍仙眼不見心為凈地閉上了眼睛:“快把那寫兵器拿走,若是想要,那個蠢貨也帶走,之后這批軍械,就與我兵器局再無關(guān)系。”
齊老爺大驚失色:“哎使不得使不得!可不能把我兒帶走啊!”
“劍仙說笑了,我們要這家伙干什么?”賀云滄依舊笑得客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是殺了吃肉也沒幾兩。”
“我們要那些兵器就好。”
“至于這些兵器的來路……”
“哎哎哎!”齊老爺連忙制止他往下說,“這位……賀公子,咳,我們也不是酒囊飯袋,這么一折騰,也知道你們的身份了。”
“無論是臨海侯,還是貪狼將,如今都是反賊,我們皇家兵器局,只聽從陛下號令。”
他努力擺出一副長官架勢,“你們把兵器拿走,其他的事,不用說給我們聽!”
賀云滄客氣地笑了笑:“如此也好。”
他們的人迅速上前,正要抬起兵器箱子,忽然神火爐發(fā)出一聲巨響,齊家府邸內(nèi)部工坊伴著地面震顫瞬間炸開,嚇得齊老爺?shù)诘亍?br />
劍仙瞬間變了臉色,齊老爺驚慌失措,折騰了幾下都沒能站起來,只是顫抖著指向他們:“是、是你們?”
剛剛的爆炸讓這邊也措手不及,賀云滄被賀觀海一把按回輪椅里,略顯狼狽地抬起頭。
“自然不會。”賀荀瀾靠著龍君倒是沒受到什么影響,往前一步解釋,“若是我們炸的,怎么也得等自己人走了,再炸了你們才算過河拆橋啊,這會兒兩邊一塊炸,顯然是有人不想見我們拿走這批兵器。”
齊老爺呆了呆:“有道理啊!”
“不過……”
他狼狽地站起來,“你們自己搬兵器吧!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
齊家宅邸里的仆從踉蹌著往外跑:“火、起火了!從工坊一路燒到了后院!劍仙大人!”
劍仙黑著臉:“混賬!怎么會起火!原因呢!”
“有人將炸丨藥扔進了鍛造爐里!”有個侍女哭喊著捂著手臂跑出來,“我瞧見了,是個矮個子的男人,若能抓住,我一定認(rèn)得出!”
“跟我走!”劍仙一把拎起她,“去認(rèn)賊寇!”
“小蕓!小蕓!”齊瑛顧不得其他,連忙手腳踉蹌著沖向家門口,“你們有沒有事啊?傷到哪里了?家里怎么樣了?”
“少爺!”侍女哭得更加大聲,“少爺、夫人的住處離鍛造爐最近,不知道出來了沒有,您快去看看吧!”
齊瑛眼淚嘩嘩往下流:“祖宗,您照顧好小蕓……”
劍仙懶得看他一眼,拎著侍女去抓縱火之人,也消失在了原地。
剩下拿到兵器的賀家一行人面面相覷,賀荀瀾下意識看向龍君:“龍君,這回你要不要……”
龍君挑眉:“你先提的。”
賀荀瀾懂事地點頭:“我知道了,這是要。”
他熟練地轉(zhuǎn)身,“大哥,咱們幫一把吧?”
“嗯。”賀云滄無奈地笑了笑,“我猜到了,小妹都躍躍欲試了。”
“那位劍仙武藝卓群,但要滅火,恐怕也沒什么厲害手段。”
“子儒,傳令下去,讓他們?nèi)コ侵写蛩仍!?br />
“是!”子儒迅速轉(zhuǎn)身,“打水救援!走!”
賀荀瀾拍了拍龍君:“龍君,雨師的仙牌給我,現(xiàn)在里面著火了,應(yīng)該正好用得上!”
龍君將仙牌遞給他,賀荀瀾雙手合十:“雨師雨師,來一場澆熄大火的大雨吧!”
殘破仙牌微微發(fā)亮,天空雨云密布,雨滴很快落下來。
“水來了!”賀觀海已經(jīng)雙手提著水桶沖進了齊家府邸——當(dāng)初說要直接殺進去的是他,這會兒救火比誰都積極的居然也是他。
賀歲汐連忙帶著鴻雁跟了上去:“二哥等等我、我也來幫忙!”
她提著水桶沖進了府中,循著火光找了過去,就看見齊瑛跪在一處著火的院門前哭喊:“娘啊、娘——”
賀歲汐一桶水潑了上去,一腳踹開了院門:“鴻雁,救人!”
“是!”鴻雁動作迅捷,一把提起兩個侍女扛在肩上,臂彎里還夾住一個,迅速將她們抱出了院落。
“喝——”賀歲汐沒她那么大的力氣,但也抓住一個昏迷的姑娘費力將她拖了出來。
一回頭,看見齊瑛臉上掛著淚珠的癡呆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兩步走來又給了他另一個眼眶一拳:“傻愣著哭能救你娘嗎!有手有腳進去扛人啊!”
“我、我……”齊瑛忽然大喊一聲,朝著院里沖了進去,“娘啊!我來救你了!”
賀歲汐一驚:“喂!衣服上先潑水、捂住口鼻啊!”
“兒啊!夫人啊!”齊老爺甩著袖子沖過來,連滾帶爬地也跟著沖了進去,“我來了!”
他被門口的臺階絆了一下,“咚”一聲滾了進去。
賀歲汐:“……鴻雁。”
鴻雁一閃身沖進了院內(nèi),短刀出鞘劈開著火落下的木板,轉(zhuǎn)身收刀入鞘,一手接過昏迷的夫人,一手薅住齊瑛的衣領(lǐng),用力一甩將他扔到門口,而后踏著火光,將夫人平穩(wěn)地帶出了院落。
“哎喲、哎喲……”齊老爺捂著腰踉蹌?wù)酒饋恚B忙去扶,“夫人、夫人!多謝女俠,多謝女俠!”
他回身拍了齊瑛一掌,“快謝啊!”
齊瑛目瞪口呆地睜大了眼,連忙也跟著低頭道謝:“多謝、多謝兩位女俠!”
“謝我?”賀歲汐看了眼他烏青的眼眶,著火的家,灰頭土臉的爹和昏迷的媽,表情一時間有些古怪,擺擺手,“算了,不必。”
“走了,再去打……”
一滴雨水落下,賀歲汐抬起頭,看著烏云密布的天空,露出一絲笑意,“要下雨了,還是三哥想得周到,這下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的傷亡了。”
第90章 書信
劍仙去而復(fù)返, 手中除了那個見到縱火之人的侍女,還有一具沒了氣息的尸身。
他仰頭看了眼來得突然的大雨, 將侍女放在地上, 囑咐周邊的人:“給她找個醫(yī)官。”
而后單手提著那具尸體,快步走向賀荀瀾,問他:“認(rèn)得嗎?”
賀荀瀾看了看那張臉, 沒有立刻回答, 反而扭頭喊了一聲:“子儒!”
子儒飛奔而來:“三少爺。”
不用賀荀瀾開口再問一遍,他很快看了那人一眼,點頭說:“是他,三少爺,他就是貪狼軍留在此處的傳令官。”
“傳令官?”劍仙瞇起眼, “工坊那邊還有人能回話嗎?叫一個過來。”
“仙人,萬幸,工坊中今日沒什么人,老爺昨日說大家這幾天加班加點趕貨辛苦,今日休沐。”一個臉上掛彩的年輕工匠回答,“大家應(yīng)當(dāng)都能回話,您要找誰?”
劍仙讓他看清尸體的面孔:“這人可認(rèn)得?”
“這是……”年輕人露出思索的神情, “哦,是近幾日新招的短工。”
“要趕貨, 人手不夠,老爺就問那幾家借了點人手,還新招了不少幫忙的短工,這些生面孔,應(yīng)當(dāng)都是那時候進來的。”
“蠢貨。”劍仙額頭青筋直跳,“他就這么輕巧地接了這單子, 還把人放進來了?”
年輕人低下頭不敢回答。
劍仙閉上眼,擺手讓他離開,扭頭看著逐漸被大雨濕潤,火光消失,只余下裊裊青煙的余家宅邸。
“外叔公……”齊老爺一家互相攙扶著,灰頭土臉地從宅子里出來,“外叔公這可怎么辦啊!”
劍仙忍不住閉上了眼。
賀云滄輕笑一聲:“看來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還能怎么辦!”劍仙惡狠狠開口,“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貪狼將這樣算計我這蠢貨后輩,這口氣我也不會輕易咽下,若有機會,必定還他一劍。”
“至于你們……”
他定定看了龍君一眼,這才將目光落到賀荀瀾身上,“我的仙牌在你身上?”
“哦。”賀荀瀾反應(yīng)過來,從懷里掏了掏,“差點忘了,還你!我看看哪個是你的……”
劍仙看著他掏出龍君的、雨師的、杏仙的、劍仙的仙牌,炫耀一下翻看了一遍,才把他那塊找出來遞給他。
劍仙表情復(fù)雜,沒有伸手去接:“你身上到底帶了多少塊仙牌?”
“龍君讓的!”賀荀瀾連忙說,“龍君樂意。”
劍仙翻了個白眼,一甩袖說:“算了,不用還我了。”
“啊?”賀荀瀾有些震驚。
劍仙負手而立:“你們要這批兵器本來也沒安好心,不過,左右是將貪狼將的東西轉(zhuǎn)交給你們,于我們沒虧什么。”
“如今貪狼將炸了我兵器局,你們幫我救人,一碼歸一碼,這塊仙牌你拿著用,就當(dāng)我還你這人情。”
說完,他也不等賀荀瀾回答,轉(zhuǎn)身就朝齊家走進去。
賀荀瀾呆了片刻,賀云滄笑了笑:“拿著吧。”
“這一家子留存至今,多仰賴這位劍仙,能帶著這么蠢笨的后輩站穩(wěn)神火爐這么多年,想必也不是沒腦子的。”
“他大約是看出一點什么,想在咱們身上也壓一注。”
“哦。”賀荀瀾只好把他的仙牌也收了起來,晃了晃說,“以后我就在腰間丁零當(dāng)啷掛那么一串仙牌,以后走在路上被人看見,他們都不敢惹我。”
賀云滄沒忍住笑出來。
龍君挑眉:“不行。”
“嗯?”賀荀瀾眨眨眼,“怎么了?”
龍君盯著他:“掛我的,他們的,只能放起來。”
賀荀瀾:“龍君,變小氣了。”
“以前你都不在乎的……嘶燙燙燙!”
賀荀瀾連忙將燙手山芋雨師仙牌扔給龍君,“還是你拿著吧!”
龍君垂眼看它:“大概是撐不了多久了,用最后的力氣想讓你帶他歸鄉(xiāng)。”
“唔——”賀荀瀾撓了撓頭,“要是沒事的話,順路去一趟也行。”
“可惜那里不通水路……”
他露出糾結(jié)的表情,“回頭我再跟大哥他們商量一下吧。”
龍君頷首,看向畏畏縮縮朝他們走來的齊家人。
“聽外叔公說,是幾位降雨。”齊老爺一張臉上都是黑灰,笑起來一口牙格外白,“多謝、多謝。”
“先前犬子無狀沖撞了各位,也實在是對不住。”
齊瑛老老實實低頭:“對不住……”
“哎喲!”賀歲汐跟著賀觀海跑了好幾趟,總算是累了,伸手捶著自己的腰背。
聽見她的聲音,齊瑛循聲看過去,呆呆看她。
“看什么?”賀歲汐挑眉,站到了賀荀瀾身邊,對齊瑛不怎么客氣,“現(xiàn)在老實了吧?之后記得放了那些不情愿的侍女!”
“沒有不情愿的!”齊瑛連忙說,“我、我留下的那些都是愿意留下的,我要是強搶民女,我祖宗早就打死我了!”
他急急忙忙回頭,“是吧爹!”
“啊對對對!”齊老爺忙不迭點頭,“我這小子雖然不成器,但也沒有壞到欺男霸女的地步啊!”
賀歲汐翻了個白眼:“可他當(dāng)街調(diào)戲我的近衛(wèi),也沒好到哪里去。”
齊瑛小聲說:“以后再也不會了……”
“啊對對對……嗯?”齊老爺奇怪地看向自家兒子。
“哼。”賀歲汐冷哼一聲,“鴻雁,走了。”
“等等!”齊瑛有些驚慌地叫住她。
賀歲汐回過身看他。
“你……”齊瑛扯了扯自己皺巴巴還沾了灰的外袍,盯著她問,“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嘁。”賀歲汐雙手叉腰,挑眉笑道,“我?”
她對著齊瑛齜牙,“我是母老虎!”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
賀荀瀾瞪大了眼睛:“嗯?”
他意識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哦——”
龍君疑惑地問:“怎么了?發(fā)出怪聲。”
“什么叫怪聲?這是恍然大悟的聲音。”賀荀瀾糾正他,壓低聲音跟他分享自己的發(fā)現(xiàn),“這小子好像對小妹……”
龍君表情古怪地看了齊瑛一眼。
賀荀瀾清了清嗓子:“咳,我就直說了。”
他眼帶憐憫,“趁早斬斷念想,也是為你好。”
“我小妹已經(jīng)有婚約了,而且是兩情相悅的那種。”
他抱拳,“兵器也拿到了,火也救了,剩下的事,該你們自己處理了,就此別過。”
齊瑛身體一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齊老爺連忙蹲下來安慰他:“兒啊,也不用太難過!雖然她有婚約了……”
劍仙路過:“有什么區(qū)別?她就是沒有婚約也看不上你。”
齊瑛默默捂住了心臟。
“好了,歇夠了沒有?滾過來主持大局。”劍仙面無表情地拎起了齊老爺,“別在那閑坐。”
……
“都搬上船,動作快點。”賀云滄坐在輪椅上,看著岸邊動作的手下,目光悠悠望向遠方。
“大哥!”賀荀瀾一手拽著大虎、一手拽著賀觀海,“我把這倆撒手沒帶回來了!”
“好。”賀云滄對他笑了笑,“自從有了小弟,我身上的擔(dān)子也輕松些了。”
賀觀海湊過去看他:“咱們這一趟不是挺順利的嗎?你怎么還愁眉苦臉的啊。”
賀云滄微笑:“愁眉苦臉?”
“對啊。”賀觀海搭著賀荀瀾的肩膀,“小弟看不出來嗎?”
賀荀瀾盯著賀云滄的臉,露出思索的神情:“嘶——”
“仔細看啊!”賀觀海戳了戳賀云滄的臉頰,“你看,這一張笑臉下面暗藏小苦瓜臉。”
賀荀瀾:“……實在是看不出來。”
“別聽他胡說八道。”賀云滄看向遠方,“這一趟已經(jīng)算很圓滿了。”
“是嗎?”賀觀海湊過去,“我還以為是因為波及了齊家的無辜之人,你又在鉆牛角尖,覺得是自己想得不夠全面了。”
賀云滄默然片刻:“我確實應(yīng)該料到,貪狼將留在神火爐之人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我們拿到那批兵器。”
“你看看、你看看!”賀觀海指著他跳起來,“我早就說他就是想得太多,你又不是神仙!”
賀荀瀾補充一句:“神仙也不能算無遺策。”
“是啊!貪狼將的人把人家里炸了,那是他壞透了,手底下的人都壞透了!”賀觀海環(huán)抱雙臂,信誓旦旦地說,“再怎么算也算不到你們頭上。”
“再說了,要搶這批軍械是咱們哥仨一塊商量定的事,就算要背什么因果,那也是我們仨平分。”
賀荀瀾點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一樣。
賀云滄哼笑一聲:“誰要跟你們平分……”
“那你還想一個人背不成?”賀觀海挑眉,“想那么多,你還嫌喝的藥不夠苦嗎?當(dāng)心晚上又睡不著。”
“知道了。”賀云滄無奈,“我只是在想,知道兵器被我們劫走,不知道貪狼將會如何報復(fù)。”
“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只是我們至今不知道他人在何處,這一次他似乎刻意隱匿了蹤跡……”
他輕嘆一口氣,“等待對手出招的時候,總是格外難熬。”
“況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杞人憂天,我總有些不祥的預(yù)感……”
……
永春國。
“少爺!”阿植連蹦帶跳進了屋,臉上喜氣藏都藏不住。
玉蒔公子抬起頭,有些無奈:“你啊,多大才會穩(wěn)重啊?”
“我本來很穩(wěn)重了,只是我拿到了姑娘的信,這才高興得有些得意忘形!”阿植連忙將信塞給他,“您快看,是歲汐小姐送來的信,寫給您的。”
玉蒔公子眼睛微微發(fā)亮:“我瞧瞧!”
“也不知道她到了什么地方,有沒有餐風(fēng)露宿……”
他展開書信,一行行看下去,臉上的笑容卻逐漸凝固。